1899年盛夏,戈德里克山谷,少女阿莉安娜正在接受命运的审判。按照既定的轨迹,她会在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死于一场混乱的决斗,因她的死亡,并肩的天才少年们背道而驰,相依为命的兄弟分崩离析。
得幸于原定轨迹中的重要人物格林德沃——现在他年轻的躯体里,居住着忏悔后的灵魂,未来从这一刻开始偏移。
阿莉安娜点点头,在两个哥哥的注视下喝下那碗能够让她沉睡的魔药,她静静躺在床上,嘴角带着微笑。她看起来恬静又美好。
阿不福思突然有些害怕,颤抖着手把阿莉安娜脸上的头发拨开。他看...
阿不福思突然有些害怕,颤抖着手把阿莉安娜脸上的头发拨开。他看向阿不思,试图从哥哥口中得到安慰:“魔咒很安全,对吧?”
很久之后,阿不思才明白,这是一个十五岁男孩对天才哥哥的盲目信任。当时的阿不思并不明白,他内心少有的慌乱使他的脸变得苍白,他试图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安抚弟弟,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格林德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的确少见,当年的黑魔王一向自信张扬,哪怕决斗失利被关入纽蒙迦德,也没让黑魔王露出一丝恐慌的表情,活像他不存在这种情绪似的。大概是五十多年的幽闭打磨了他的性格,使他的猖狂中多了份谨慎。
“你们应该对我多点信心。”格林德沃甩了甩魔杖,魔杖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是路边随手捡的树枝,一点儿不能为他的话语增添信服度。
阿不思脸色惨白地说:“事实上,我们很信任你——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同样紧张。”
阿不思的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嘴唇都是白色的。他的身体纤细,看起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真要命,格林德沃暗骂一句,阿不思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勾引他!格林德沃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目光从阿不思身上移开,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强大的魔咒,他必须全神贯注。
“阿不思。”格林德沃提出要求,“你能先到外面去吗?我需要安静的环境。”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过敏锐,阿不思仅仅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吸引他的目光。他无法冒被分心的险,在他和阿不思的关系中,阿莉安娜尤为重要。他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意外,为此,他能承受与阿不思的片刻分离。
格林德沃觉得自己贡献极大,面色不由沉重起来。阿不思心里“咯噔”一下,箭在弦上,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格林德沃的发挥,他强按住停止的冲动,拉着弟弟往门口走。
阿不福思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地跟在哥哥身后。
“如果出现任何意外——”阿不思把手搭在门把上,“请一定要以安娜的生命为重,我可以承受任何后果,只要安娜活着。”
“我求你——”
格林德沃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阿不思关上了门。
房间里紧张的空气终于消散,格林德沃长舒一口气,他打量着安睡的女孩。女孩一头金黄的卷发,她要是睁开眼睛的话,眼里闪耀着的是和两个哥哥一样的蓝色光芒。比起阿不福思,这个小女孩更像长兄,如果她不曾遭遇意外,她一定是个优秀的女巫,就像阿不思一样。
格林德沃叹了口气,举起魔杖对准女孩。
“恶魔离体……”
他挥舞着魔杖,全力引导女孩血脉中失控的魔法聚集到腹部,他一点一点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阿莉安娜的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她很痛苦,她在经受从未有人感受过的痛苦,就像是活生生将她剥皮抽骨。
她在睡梦中惊叫出声,可怕的疼痛感从她身体的每一部分传来,她尖叫着试图躲避。阿不思趴在门上,他想要进去,理智制止了他,他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在后悔。
就在此时,格林德沃的声音响了起来:“安娜,安娜,冷静下来,我们快结束了,不要怕,安娜。”温和的安抚使女孩找回一丝清醒,阿莉安娜用力咬住嘴唇,将尖叫声压抑在喉咙里,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落。
格林德沃的动作逐渐变得轻缓。
“快结束了,安娜。”他在安慰女孩,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坚强的小姑娘,我们再忍受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阿莉安娜无意识地点头,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好了!”格林德沃大叫一声,最后一丝魔法能量从阿莉安娜体内被取出,女孩随即昏睡过去。格林德沃不敢确定,她是睡着了,还是痛晕过去了。他无暇顾及床上的女孩,黑色的魔法能量在他的封印圈中横冲直撞,想要再一次回到女孩体内。格林德沃怎么会让它如愿,一挥魔杖将它压缩成一个乒乓球大小,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用力弹了一下,魔力安静了下来。
格林德沃随手把球塞进口袋里,准备打开门给阿不思一个大大的拥抱,庆祝自己大功告成。然而,门一打开,阿不思跪坐在门口,他看见格林德沃,双眼瞬间放光,企图站起来,却又不小心摔倒在地。格林德沃心疼极了,连忙把他拉起来。
“安娜呢?”阿不福思急切地问,“安娜怎么样了?”
格林德沃侧过身体,两只手撑着阿不思,防止他再次摔倒:“她很好。”
阿不思在一瞬间振作了起来,挣脱开格林德沃的怀抱,快步走到床前。阿莉安娜还在安睡,跟他们出去前一样,只是额发间多了点因疼痛而溢出的汗珠,面色有些苍白。阿不思心疼地抚摸着妹妹的脸庞,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泪水掉到了阿莉安娜的衣服上。
阿不福思也少见的没有粗声粗气说话,他跪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妹妹。
“阿不思。”阿不福思怕吵醒了熟睡的妹妹,轻声说,“安娜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
“是的,是的,我想是这样的。”阿不思笑着说,他想起阿莉安娜六岁的时候,就能让篱笆上的花一起开放,她那时得意坏了,时不时就要露上一手。他至今仍记得她那时的表情,以后,还能再见到吧。
阿不思为妹妹擦去汗珠,轻轻吻了她的额头,然后将房间留给弟弟,他得去跟格林德沃表达谢意。
格林德沃很识趣地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一个球状物体,阿不思带上门。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表达出我的谢意。”阿不思激动地说,“你让安娜获得了新生,梅林在上,哪怕你让我现在去死,我恐怕都会笑着吞下毒药。”
“谁会让你去死呢。”格林德沃笑着说,他把掌心摊开,让阿不思看得更清楚,“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阿不思还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
“让安娜饱受痛苦的东西。”格林德沃说,“有人叫它默然兽。”默然兽在他掌心跳了跳。
“它还有用?!”阿不思十分惊讶,“——我是说,它看起来还活着。”
“哦,当然。”格林德沃并不确定,上辈子从克雷登斯体内取出的默然兽的确有用,还十分有用,但那是因为克雷登斯的死,才让其产生了变化。阿莉安娜生命无忧,按道理说,默然兽离开默然者那一刻,就会化为虚无,但阿莉安娜体内的默然兽显然很有活力。格林德沃把活蹦乱跳的默然兽放到阿不思手里。
“理应由你保管,我看它想要回到安娜的身体里。”
“绝不给它机会。”阿不思冷冷地说,目光憎恨地看着手里的小球。
“你当然不会。”格林德沃轻快地说,“在那之前,我可以讨要一点报酬吗?”
“只要你想。”阿不思已经做好为恩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不过恩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他好像有点害羞。
格林德沃的脸越靠越近,脸莫名红了起来,他的鼻尖离阿不思的不到一毫米了。
太近了,阿不思觉得有些难耐,他想要后退,却被格林德沃狠狠抱住。
“有什么……”
话语被亲吻吞没,阿不思呆若木鸡,甚至忘记闭上嘴巴,任由对方在他嘴里乱撞。
格林德沃在亲他???
意识慢慢回炉,阿不思终于回过神来,他幻影移形了。
阿不福思目瞪口呆地看着哥哥从天而降,他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哥哥。
“阿不思——”阿不福思疑惑地说,“——你现在已经懒到,连这几步路都不愿意走了吗?”
阿不思没有回答,他沉默着,耳朵慢慢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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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陷入姨母笑中。
其实我也在纠结,要不要写阿邓和老盖脸红,毕竟强大的白巫师和黑巫师,脸红什么的太奇怪了。但转念想想,他们才十几岁呀,幼稚一点也没啥关系吧!
PS:本章又名《阿邓的初吻》
再PS:最近在B站刷虐向视频,刷得我想报社,想写虐文嘿嘿嘿
除草全家福
沙滩离婚……是约稿,老师画得好厉害!
设定:提问箱点梗,来自悖论和卡桑演员觉得洛基能跟他们做闺蜜,点我看女神洛基在线点化反派,努力造谣一些三人小组的相处模式(靠谱的洛基妈妈带俩熊孩子,我怎么会做这种梦)
预警:OOC,大家都是乖宝宝,世界和平全靠造谣,我是同人宇宙耶稣我说了算
1.
当Paradox被B-15押上TVA的内部电梯时,他还在嘴硬地狡辩挣扎,但B-15只是抬头盯着电梯的面板,懒得去分神搭理他。Paradox见情势不妙,用带着手铐的手抓住了电梯的扶手...
当Paradox被B-15押上TVA的内部电梯时,他还在嘴硬地狡辩挣扎,但B-15只是抬头盯着电梯的面板,懒得去分神搭理他。Paradox见情势不妙,用带着手铐的手抓住了电梯的扶手,故作愤怒地瞪向B-15:“就直接说吧!你打算怎么做?把我带去小黑屋里偷偷剪裁掉?你们这些双标的领导层,嘴上说着要给予平行宇宙‘仁慈正义’,不还是一言不合就要将反对你们的人剪裁掉?这种行径和我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同?”
Paradox在那边情绪激昂地震声控诉,但B-15只是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容,像对待医院里不讲理的小患者一样,歪头观赏着他这出夸张的独角戏。等Paradox差不多演完了之后,B-15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不好意思,谁说过要剪裁你了?”
“……”这招不按套路出牌让Paradox语塞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收回动作,扭捏地站直身体偷瞄着对方,“真、真的?那你……所有这一套……是打算干什么?”
B-15笑了两声,按开了电梯的门,侧过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是我,Mr.Paradox。就像我说过的,是你的上级想要找你谈谈。”
2.
Paradox像受惊的仓鼠一般从电梯里探出头来,以参加“地板是熔岩”游戏的谨慎态度迈出腿去,谨慎地踩在了电梯轿厢外的地板上,生怕这是个什么精心编造的陷阱,他只要再迈出几步就会突然从空中坠落,一路尖叫着进入虚空。B-15非常有耐心地按着电梯的开门键,等待着他慢吞吞地挪出去,顺便朝外面的房间里瞥了一眼,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离开了。
Paradox从未到达过TVA的这一层,高层领导们往往都在更高的楼层办公,而不是最底层,这里甚至比OB的工程室还要更低,不禁让他联想到什么幽暗的地牢。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灯光昏暗并不是因为深度,而是有什么遮蔽住了头顶的灯光,房间的棚顶由无数条粗壮的深褐色树根汇聚而成,带着近似教堂穹顶般的优美弧度。
这里是世界树的根部。
“啊,你来了,B-15跟我提到过你。”一个声音从Paradox身后传来,后者一惊,连忙回过头去,发现在巨大的办公桌上正坐着Loki,他穿的既不是TVA的棕色工服,也不是外面壁画上雕刻的那种神话长袍,而是某种介于二者之间的,简洁而充满个人风格的金绿色皮质制服。
Paradox狐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试探着回答:“我们正在……谈话?”
Loki笑了一下:“不,我是指TVA。在你看来,TVA的首要职责是什么?”
Loki动了动手指,几簇荧绿色的藤蔓便从他手心生出,向上悬空生长开来,方向凌乱地向四周扩散,其中有的茁壮延伸,有的泛黄枯萎,还有的因为长歪了方向而两两纠缠在一起,颇有即将为了争夺养分将对方扼死的趋势。Loki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像个漠然而悲悯的神,伸出一根手指将枯死的藤蔓拨到一旁,拎起了缠在一起的那两根,掐断了它们已经搅在一起解不开了的几片嫩叶,把两条主干解救了出来。
Paradox没敢说自己在员工集会上睡着了,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或许是Paradox的冷汗流得太明显了,Loki眨了眨眼睛放过了他,合拢了手掌收回了幻象,以一种友好的态度提问:“那么现在告诉我,Paradox,你的职责又是什么呢?”
不知是这之中哪个字击中了Loki,他突然挑了一下眉,重新打量了一下Paradox,随后以一种了然的调侃语气感慨道:“哦……所以你是那种人。”
“哪种人?”Paradox没反应过来。
Loki从桌面上跳下来,慢悠悠绕着Paradox转了一圈:“你懂的——愤世嫉俗,郁郁不得志,总是觉得自己的才华没有被人看见,全世界只有自己才是最聪明的、唯一看透了真相和本质的人,感情都是无用的,成就和结果才最重要……”Loki神神秘秘地笑了一声,拍了拍Paradox的后背,“我可太熟悉他们了。”
这个充满恶作剧意味的笑容给予了Paradox一些非常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Loki突然两手一拍,凭空拉了一道传送门出来:“好吧,那就让我满足你,送你去虚空吧。”
“等下,什么?!”Paradox的双腿突然一软,差点原地跪下去,他的态度立刻怂了,结结巴巴地朝后退去,“但、但、但……你们明明说过……”
“嘛,恭喜你,我被你成功说服了。”Loki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就像你说的,这世界需要弱肉强食,而非慈善关怀。既然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判断和喜恶选择抹除掉一个世界,那我自然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情除掉你……很公平吧?”
眼见Paradox的表情开始变得愈发惊恐,Loki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别忘了,我之前可是个反派来着。那话是怎么说的?旧习难改。”
说着,Loki抬起了手,就要把那个传送门往Paradox的脑袋上拍去,后者立刻大叫着高举起双手进行防御:“等等!别!我……我……”
结巴着结巴着,Paradox还突然委屈起来了,眼圈一红就开始以一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平等嘴臭所有人:“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上级管理层,总是异想天开!脑筋一动就要改变执政思路,标准的垃圾甲方,而要为此受苦去做那些脏活累活的人又是谁呢?我们!全都是我们这些员工!凭什么我就必须给一个行将就木的宇宙当养老保姆?!被明明不属于我的职责压在原地,日复一日地重复机械性的工作,上千年也无法解脱?而你们却可以在上层轻松地作威作福?这不公平!如果换成我来统治,TVA只会变得更好。”
Loki安静地听完了,随后轻笑了一声,垂下睫毛:“相信我,关于你说的这些感受……我再理解不过了。”他停顿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来,直视着Paradox的双眼,“但有一点,你确实讲得很有道理。”
Paradox依旧没有跟上他跳跃的思路:“啊?哪一点?”
“你曾经对Wade说过,‘你不想要为TVA工作,你想要成为TVA本身’,对吧?”Loki将双手合十,深绿色的魔法光晕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瞬间缠绕住Paradox的身体,将他尖叫着拖进了树根深处的无尽黑暗之中,“那么恭喜你,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
3.
虚无。
无尽的虚无。
第一到三天,Paradox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喊声,他高声乞求Loki能够开恩放他出去,但所有的呼声最终只是消散进了四周的黑暗,无人回应。
第四到八天,他的耳膜被来自数亿宇宙的全部声响振动,震耳欲聋的所有声音在同时同刻响起,无所不在,无处不及,无时无刻。他同时活在过去、现在和未来,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又再次组成为一个抽象的概念。
第九天,世界只剩下了永恒的寂静,就连自身内脏和血液的流动声都不复存在,四周什么都没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没有人。没有物。没有存在。
绝对的孤独终于压垮了他,Paradox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狼狈地哭喊却无人倾听,他的精神几乎被这超出凡人所能接受的常识界限的一切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然后,一切折磨突然结束了。
4.
“……他真的还好吗?”
B-15犹豫着捡起一颗,前医生的良知让她还是忍住了没拿Paradox的惨状下饭。她在屏幕和Loki之间看来看去,犹豫着再次开口:“你不是真的把他扔到了……我是说,你的位子上去吧?我不觉得他真的能……”
“哦!当然不会!怎么可能?”Loki笑得很恶劣,将一颗爆米花丢进自己嘴里,“我只是把他关进了我成神之后的一小段记忆里去用第一人称视角循环体验一下作为TVA地基的感觉而已,虽说冰霜巨人跟地球人的体质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实际体感可能会比我的夸张许些,但……”Loki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我觉得自己作为一名被员工坑了的老板已经表现得十分仁慈了,你说呢?”
B-15瞄了他一眼,虽然想说点什么,但Loki慈爱滤镜最终还是发作了(他们这帮人——Mobius、Casey、OB等都有这毛病),只是别过头去:“我是说……从资本主义压榨的角度来评判,TonyStark做的都比这过火。”
“这话我爱听,谢谢你,我的朋友。”于是Loki便像只得逞的小猫一样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5.
在Loki把Paradox放出来之后,后者跌坐在地面上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着,像看怪物一样仰头望着Loki,似乎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Loki也是清楚这点,才没有真的对他们进行什么残忍的处罚,他们只是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罢了,不是所有人都会熟读OB的新书或是铭记历史的。
Paradox依然还陷在劫后余生的震惊之中,实话实说,他之前太过于沉溺在TVA的那套旧叙事之中了,从未跳出来思考过是否还存在在那之上的、更高层的视角,以及那句“成为TVA”背后所隐含的重担。事实上,他还能站在这里跟Loki油嘴滑舌地辩论,而不是成为地上的一坨意面,也都是托了Loki的福。
这让他开始对Loki产生了一丝敬畏之心,他确实自诩为精英,并自带一种觉得其他人都是傻逼的态度,但当他面对真正比他更强大的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时,他则会转而表现得十分审视适度,这就是他的生存法则。
而Loki也确实不讨厌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有欺下瞒上嫌疑的人——他没说谎,毕竟曾经的他也是如此,他很能理解这就是他们这类人的生存法则。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原谅,Loki提出Paradox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跟着他去确保10005宇宙和虚空都已完全恢复正常,才能获得重回工作岗位戴罪立功的机会。
Paradox看起来颓废又沮丧,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头,生怕Loki一个不顺眼又把他扔回去受罪了。Loki似乎也觉得自己把人欺负狠了,毕竟他还要指望对方未来继续给自己和TVA当牛马呢,想了想后,变了两块青柠派出来递给他当做补偿:“试试?味道还不错。”
“这只是压力进食而已,我平时身材好得很,真的。”Paradox一边悲愤地将甜品塞进嘴里,委委屈屈鼓着腮帮子嚼着,一边安慰自己现在感觉好多了。
6.
“正相反,我想帮你。”Loki无视了警戒系统显示的最小安全距离,停在了Cassandra身边,蹲下身来和她平齐视线,“你身上那些属于时空爆破器的残余能量还未彻底衰退分解,如果不在这里散干净,也会影响到虚空自身的稳定性的。”
听到这话,Cassandra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同他对视:“你和之前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们都不在乎虚空,又或者我。”
说着,她半跪起身凑近Loki,抬起的手像是想要爱抚Loki的脸颊一般忽远忽近地试探着,专注地打量着他的样貌,随后像发现新玩具一样笑了起来:“啊,你是一个Loki!他们有很多都藏在远离我的那片草原上,狡猾的小东西们,但是很可爱。你为TVA工作吗?”
Loki没有纠正她的误会,只是盘腿坐了下来:“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毁灭世界吗?”
“我告诉你,你就会信吗?”Cassandra撇了撇嘴,向后仰靠在了墙上,“那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回家呢?你们不会懂的。”
“懂作为一个本不该长大的婴儿苟延残喘至今,背负着命定的血仇,注定要成为另一个人的光影,深信自己的兄长一定为此怨恨着自己,不期待自己的存在的孤独感吗?
“懂你在心底怨恨对方遗忘自己,却又无法控制地期待能够被他注视;你主动躲避,却又希望他找到自己;你唾弃对方的一切,却又忍不住与之竞争;你嘲笑对方的正义,而又只是不满所谓正义被摆在自己之上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平等地爱着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却唯独单单做不到偏心自己一次呢?”
Cassandra微微张开嘴,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倒是终于有点像个惊讶的单纯小女孩了。她虽然在虚空中全无教导地野蛮长大,性格变得扭曲而难测,但在心智上却似乎还是个小孩子,有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与残忍。但Loki看到了她在虚空中所做的一切,他的直觉告诉他:比起纯粹的享受作恶,她似乎更像是在模仿什么。
一种拙劣的过家家式模仿秀。
她嘴上说着自己怨恨Charles,却又在不断追寻和模仿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留下他的轮椅用做扮演玩具,试图收复他的人……这究竟是她想要证明自己能够做得更好,自己才是更优越的那一个——
还是说,她只是想要离对方更近一点呢?
这是一个注定无解的问题,因为从她出生前,答案便已经注定了。但她总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呢?
Charles总是在帮助那些失控的年轻变种人找到自己的方向,容纳他们钻进自己的羽翼,成为集体的一份子。那么如果她变得更加放肆,更加恶毒,更加肆无忌惮地使用力量的话……她的哥哥是不是就能终于注意到她,像将其他那些失控的变种人带回家养育那样,也来将她带走呢?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们从娘胎起便注定是彼此的宿敌,Charles温柔、大方、善良、讨人喜欢,而她疯癫、暴虐、残忍、人人咒骂,他们是彼此的反面,也终将永远对立下去。
“你究竟为什么是这副德行?!”死侍曾这样质问过她。
“我真希望我知道。”这是当时她的回答,笑着,哭着,悲伤的,嘲弄的,徘徊在死亡边缘。
是啊,为什么呢?
她和其他人——其他那些没被从小否定、从小抛弃、从小裁剪的人比起来,究竟差了什么呢?
是Charles的教导吗?那种能令金刚狼浪子回头的点石成金般的教育手段吗?
还是说,是她自己本身的问题呢?
是她不够好?
于是她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问给了在此刻,或许是世界上最能够理解她在想些什么的那个人。
“我们为什么会是这样的?”Cassandra歪着头呢喃轻语,“有任何理由吗?还是说一切都只是混沌随机而已?”
作为回答的一部分,Loki将手覆在了Cassandra的手背上,而她没试着去读他的心。
“那不是你的错,”Loki告诉她,同时也告诫着曾经的自己,“绝对不是,但它也不是任何人的错,一切都只是……只是故事如此罢了。”
一触而止的交流转瞬即逝,Loki重新站起身来,对着Cassandra伸出手去,示意要拉她起来:“无论如何,确实都是TVA同你毁约在先,因此我会负责将你送回在虚空的家。”他顿了顿,“又或者,你还想去什么其他的地方?”
Cassandra有些疑惑地注视着Loki的举动,很少有人会愿意主动对她伸出自己的手,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般对读心者避之不及。她小心地让Loki将自己拉了起来,又好奇地低下头去,翻来覆去地研究着自己刚刚碰过他的手。
“我只想要我的家和Alioth,这么多天没喂它,它应该已经饿坏了。”Cassandra坚持如此回答,闻言Loki挑了下眉:“真巧,我有个姐姐也养了条大狗。”
“她的狗也吃人吗?”Cassandra反问道,带着一点想要吓到Loki的顽劣心态。但Loki对她眨了眨眼睛:“当然,甚至连神都吃。”
Cassandra顿时露出了一种“这个小朋友好厉害好有意思”的新奇神情,注意力被从“向TVA员工复仇”上转移到了Loki这边,听话地背着手抬起头让Loki替她解开项圈,然后状似乖巧地黏在了Loki背后。
7.
“你疯了吗?!我才不要跟这个疯婆子一起!”
当Loki带着Cassandra回到Paradox面前时,后者立刻触电般弹了起来,拼命摇着头朝Loki背后躲:“她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别唧唧歪歪的了,小男孩。”Cassandra故意夸张地委屈吸气,像是Paradox正在无理取闹一样,“我手都已经背到身后去了,你还想要怎样嘛?”
“很遗憾,我们之中没人有的选。”Loki像调节操场上打架的小朋友的幼儿园大班老师一样站在中间隔开他们,疲惫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惹的祸,你们两个就得一起解决,这是规矩。”
“别担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在Loki面前的Cassandra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得很乖,但Paradox知道她绝对是装的,“那家伙的脑子又乱又恶心,我才不想再摸一次。”
这话让Cassandra多打量了他两眼,而Paradox只是蠕动了两下嘴唇,露出了一个介于畏缩和怯懦之间的恍惚神情,最后谨慎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想,这才是我的人生。”
“看?现在你懂了吧。”Cassandra适时地送上嘲讽,“当一个人已经有了完美的生活,却有人非要毁掉它,把你逼出来的感觉。”
“我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你是个摆放在开阔地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炸弹!”Paradox试图据理力争,有了Loki这个复活点在边上撑腰,他的胆子又大回来了,“这不一样!”
“两位,拜托!”Loki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跟当初左手自己右手Sylvie的Mobius共情了,那名伟大的TVA探员的身影再次变得更加伟岸而慈祥,“我们该走了。”
“我们应该丢下他。”Cassandra恶劣地在Loki耳边吹着风,偷偷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Loki——一名神——的脑子,但被Loki立刻识破了,动动手指就把Cassandra的动作给倒退了回去:“年轻的女士,别跟我耍这套,你可正面对着诡计之神。”
Cassandra嘻嘻笑了起来:“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放逐之神(godofoutcast),而我是放逐女王(queenofoutcast),我们可以一起玩。”
对此,Loki只是弹了下她的额头,然后打开了通往虚空的大门。
8.
经过了之前的一切,现在原本就混乱不堪的虚空显得更一团糟了,大多是突然找不到主人了的Alioth在四处乱撞,将大地吞得多一块少一块的。
这是Paradox第一次亲身踏入虚空,他全程都偷偷揪着Loki的衣摆不肯离开他半步,毕竟这里有太多人是被他送进来的,一旦有一个决定上门寻仇,他就死定了。但在Cassandra顺手替他捏爆了几个不要命冲上来试图寻仇的变体之后,他又突然产生了一种狐假虎威的自信。Cassandra这女人疯虽疯,但当你跟她是一伙的时,那爽也是真爽。
虚空虽然大,但基本划分为两大阵营,来自616及其衍生宇宙的成员们大多聚集在远离Cassandra领地的另一侧,即Loki曾抵达过的那个Loki基地附近,尽量置身事外。而来自10005宇宙衍生分支的人们大多散居在更加类似荒漠的这片土地上,与她进行周旋。
Loki提出可以帮助Cassandra对虚空进行翻新改造,但Cassandra必须答应他尽量只喂给Alioth建筑物,而不是其他虚空居民,Cassandra不情不愿地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2比8的价格答应下了这场交易。
Loki言出必行,世界如同诗句般被他讲述出的语句所塑造,他让虚空的环境和气候变得更加宜居,算不上舒适,但起码不必再极限荒野求生。他还顺手把Kang当年居住过的那栋房子改造成了Cassandra的新家,并把原本的蚁人骸骨改做了Alioth的狗窝,摆在了旁边。
Cassandra对此十分满意,她的手下都已经死光了,但没关系,她可以再去抓,反正只要她有耐心,总会有来自新的衰败宇宙的人和物坠落进这里的,到时候她就有新玩具了。Paradox看着这一地的尸体倒是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还有点虚弱想吐:“你就不能少杀点人吗?”
“这些不是我杀的。”Cassandra翻他白眼,“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个小时前你还想要杀了我呢,要谈谈这个吗?”
Loki懒得再听下去,直接一手一个把他俩摁住,揪着带去了10005宇宙。
9.
虽说10005宇宙的锚定之人已经顺利变更,整个世界正朝着稳定繁荣的方向发展下去,但Loki还是需要排查一下细节,确保在未来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这一环节其实他自己就能解决,但他就是不想看到自己在干活时这俩罪魁祸首在家休闲娱乐,就算是在一边干站着,这俩倒霉玩意儿也得陪着他把班加完。
“是他不想见我。”Cassandra巧妙地扭曲了问题,但Loki只是瞥了她一眼,这招他之前可用的多了,对他没用:“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以我的经验来说,大多数时候,我都在自己吓唬自己。仔细想想,是我没有把心意主动说出来,也是我没有尝试过去相信对方,但其实,他一直都在等待着回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坠落的机会,只是……我选择不去给予而已。”
“所以你怎么想?”
Cassandra将颤抖的双手藏进口袋,抿住嘴唇,迈步走了进去。
不远处,Charles正坐在轮椅上和身边的人交流着什么,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隔着一条石子小路,同Cassandra对视了。
他们素未谋面,甚至不知晓彼此的存在。
但只需一眼,他们的感情、思想、过去和未来便在半空中交织融合,纠缠又退却,无需言语,他们已经彻底理解了彼此。
他们是双胞胎,本应如此。
Cassandra站在原地没动,于是Charles主动转动轮椅上前,就像金刚狼和其他许多曾命丧她手的X战警所描述的那样,她在他们的记忆中曾无数次旁观过Charles微笑着迎向他们的画面,而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她。
他对她张开双臂,Cassandra本能地想要后退躲避,但被他温暖的手牢牢抓住了。Cassandra的表情很复杂,她的眉头半挑起却紧拧着,微张着嘴,像是在享受,又似乎在怀疑。她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去读读他的心,看看这一切——温暖、美好、包容、心疼、怀念——究竟是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Erik似乎感应到了Cassandra的危险性,皱着眉想要出手阻拦她,但被Charles抬手阻止了。他对着Cassandra轻轻点了点头,邀请她进入了自己的大脑。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他竟然没在说谎。
Cassandra轻轻触碰着Charles的思绪,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正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Logan没有骗她。
Charles确实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在知晓之后,他选择了去爱她。
这就足够了。
现在,她要回家去了。
10.
Paradox和Loki站在远处,若有所思地围观着这场重逢,直到目送着Cassandra重新回归虚空。
“你曾说过……”Paradox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带,“我是说,曾经的……我们……”他重新闭上了嘴,似乎是在寻找措辞:“……真的曾有人在等待我们吗?只是他们现在忘记了?”
Loki想起Mobius的两个孩子扑进他怀里的样子,垂下视线:“是的。一位我的好友曾回去看过——别误会,他没有想要留下,只是看看。而现在,那成为了他的动力。”那个,以及自己,Loki默默地想着,当然,他不会主动选择提起后者,“他并不想要回归他的人生,只是想要守护它的存在,仅此而已。”
Paradox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他没再说话,跟着Loki回到了TVA,紧张不安地等待着对自己的发落,最糟也不过是被打为最低级的文职人员,只要别派他当外勤士兵就行,他完全不会打架,还很怕疼,这个他真遭不住。
“你有想过要换个职位吗?”Loki突然对他说道,“直接为我工作。”
“坚毅能干?”Paradox兴奋地接话。
“油嘴滑舌。”
“……”
本以为自己职位不保的Paradox突然就迎来了升职加薪大礼包,顿时喜笑颜开,但他仍有所顾虑地偷瞄了Loki几眼:“那个,您……您真的对我之前说谎的行为没意见吗?”
“你忘了在跟谁说话吗?我可是谎言之神。”Loki不禁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会保佑你的——像之前那帮维京人一样。”
于是Paradox立刻转忧为喜,一秒都不空闲地耍起滑头来,嘴甜又恭敬地开始玩命讨好老板。开玩笑,如果能走正常流程火速晋升,那谁还有心情费劲巴力地揭竿起义啊?!他是聪明人,他选择审视适度,他要当老板的狗。
“好极了,现在我们都有一只宠物要养了。”这是Cassandra得知消息后发来的调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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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附上采访原图:
第16棒15:00
爱是一个人的事情。
但相爱不是。
沃尔夫冈拎着书包很慢很慢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格兰芬多长桌已经没剩几个位子了。所以当他看到他的朋友们向他招手,示意有留好的空位,笼罩在他头顶上的乌云稍稍少了一点——但也只是少了一点而已。
他小跑了几步在康斯坦丝左边落了座,然后低着头让书包歪在凳子腿上,还重重叹了口气,没注意到她手一抖把一整杯南瓜汁碰翻了。
“这周日我又得去萨列里教授那里关禁闭了。”他悲愤地宣布,同时用鞋底敲了一段命运般的下行小调给自己当BGM。
南瓜汁沿着桌布流下来,滴到他的袍子...
南瓜汁沿着桌布流下来,滴到他的袍子上。(康斯坦丝匆忙抽出魔杖对着沃尔夫冈的袍子念了一个相当漂亮的清洁咒)
“是啊,我们知道,二十分钟前萨列里教授告诉了整个魔药教室。”达蓬特礼貌地等对面桌布上的南瓜汁河流、沃尔夫冈袍子上的南瓜汁湖泊和康斯坦丝脸上的红晕(大部分)都消失后开口。
“可这已经是他连续关你禁闭的第九个星期了,从开学之后几乎没断过。梅林的围裙啊,他还没打算放过你吗?”康斯坦丝终于恢复了大部分语言能力,双手撑着长椅探身补充道,认真地看着沃尔夫冈而不是她的盘子。
“也许你今天跟康斯坦丝和那几个拉文克劳姑娘说话的时候动静确实大了点儿,”达蓬特指出。“但是如果扔几颗甲虫眼珠就能让一坩埚泥浆变得能消除中耳炎,谁还会去记先怎么搅拌让它变成淡黄色再加进一堆别的东西让它变透明?要是我的话也想会让全教室都知道。不过至少这次你坚持到了星期五,下次说不定就能一整周都能让他没法找你麻烦了。”他用宽慰的口气说。不过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盘子而不是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没搭腔,他在试图把愤怒发泄到用叉子与一堆牛排腰子布丁搏斗上。
可萨列里还是又关了我禁闭。
一年级的沃尔夫冈莫扎特委屈地想,裹在羊毛长袜里的小腿在桌子底下轻轻一晃一晃。周日一整个晚上,大家都可以在公共休息室暖融融的炉火边聊天、吃比比多味豆、陷在旧扶手椅里偷看高年级情侣接吻,而我却得和烟熏妆都遮不住黑眼圈的萨列里教授单独待在他阴沉沉的办公室里,帮他整理两个小时的瓶瓶罐罐。沃尔夫冈蜜棕色的眼睛罕见地乖乖垂着,现在他正在哀悼他第九个被剥夺的周日夜晚,最好谁都别去打搅他。
可惜下午要交却又被忘在公共休息室的魔法史论文比牛排腰子布丁先闯进了沃尔夫冈的脑袋,所以他不得不在甜点还没上的时候就匆匆跟康斯坦丝和达蓬特道了别回格兰芬多塔楼。
要是我干脆把那篇论文忘掉就好了,那样起码能好好享受午饭。真希望今天的甜点不是巧克力杏仁饼,不然我也许会悲伤到把萨列里药材柜里的东西全吃光。他边走边胡思乱想,偶尔停下来跟友好一些的画像们打个招呼(“年轻人,拿起你的宝剑,保卫你的荣誉和脑袋!”一个全身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一度追着沃尔夫冈大喊,沃尔夫冈趁他在穿越画框的过程中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时赶快走开了)。
“噗叽噗叽!”沃尔夫冈借着面前茂密叶子的掩护悄悄说(事实上声音更接近麻瓜婴儿的橡皮鸭子),把一袋火龙粪肥提上桌子。
“我在听,沃尔夫冈。”康斯坦丝小声回答,假装努力地用戴着火龙皮手套的手往花盆里填火龙粪。
“我知道萨列里教授为什么中午从来不出现在教工餐桌上了!”他兴奋地说,同时悄悄扭头查看草药课教授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却不小心撞倒了花盆。
那株一直看上去相当老实的植物马上张牙舞爪地伸出枝条,拧住了沃尔夫冈的鼻子,直到他皱着脸把它的根勉强全部埋回土里才松开。
“真的吗?他是不是真的像索菲她们说的那样忙着帮哈布斯堡校长给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校长下毒,让他们以为自己只有两根手指?康斯坦丝好奇地问,这时旁边的达蓬特急忙抢白。
“不可能!萨列里肯定又在熬什么奇奇怪怪的魔药,准备让指责他当教授太年轻的校董会倒霉。再说他为什么要给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校长下毒让他们觉得自己只有两根手指?”
“那样他们说不定就会弄出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摇摇晃晃的魔杖念咒的蠢样,让欧洲的巫师们都觉得把孩子送到霍格沃茨更靠谱。”康斯坦丝不甘示弱。
“给科洛雷多下毒我绝对同意!”沃尔夫冈一拍桌子,不过幸好他马上想起了自己刚开始要说什么,赶在达蓬特反驳“他们也可能会攥着魔杖幻影移形到霍格沃茨门口把哈布斯堡拖出来大卸八块”之前拉回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是说,萨列里在拉小提琴。”他无比欢乐地说,努力在不激怒花盆里那棵东西的同时下摆出一个尽可能戏剧化的姿势,可惜并不太成功,他又差点被拧掉鼻子。
“那是什么?”达蓬特大为惊讶:“一种神奇动物吗?”
“是一种乐器。”康斯坦丝说,她严肃了起来。“阿洛伊西亚在麻瓜剧场演出的时候指给我看过。我们一致认为如果麻瓜们只有一项可取之处的话那一定就是音乐,可是还是有很多鼻涕虫脑袋觉得它是不值得巫师的注意力的麻瓜垃圾。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萨列里教授选择谨慎地把乐器藏起来。”
“我爸爸就差点因为‘对麻瓜的过度迷恋’被科洛雷多炒了,”沃尔夫冈翻了个白眼,“所以我干脆不去德姆斯特朗了,临走还给那头蠢驴留了封信—就是我爸爸老给我寄会朝你大吼的那种—告诉他他有多么缺乏人类应有的艺术品味。但是萨列里就不一样了…”他说着说着又激动了起来,康斯坦丝和达蓬特熟练地一边一个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窜到天花板上去。
“上周我去关禁闭的时候看到他办公室角落的那些大箱子箱罩有一个掀起来的角,露出来了半个小提琴盒。然后我就去问了他
。结果我发现他除了会声乐、键盘、小提琴,还有一架很好的钢琴!就是我爸爸死活不让我偷偷带过来的那种!而且他答应让我以后每周都去他办公室练几个小时!”沃尔夫冈得意地说,像弹簧一样蹦起来,又奇迹般地在草药教授的眼睛转到这边的同时落回椅子上。
“所以你是不是直接把他的琴罩拽了下来,然后冲上去抱着他尖叫‘萨列里教授求你让我碰碰你的琴’?”康斯坦丝提高了警惕,双手抱胸眯起眼睛盯着沃尔夫冈问到。
“所以你是不是直接把他的琴罩拽了下来,然后冲上去抱着他尖叫‘萨列里教授我爱你’?”达蓬特在另一旁探头,讽刺地说。
沃尔夫冈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其实我算是把他的琴罩拽了下来,然后冲上去抱着他尖叫‘萨列里教授我爱你求你让我碰碰你的琴’。”
达蓬特和康斯坦丝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真应该感谢梅林你现在还活着,沃尔夫冈。”
不管怎么说,沃尔夫冈莫扎特每周有了几小时能接触到巫师世界难以见到的音乐,这让他兴奋得要死,尤其是在他发现魔药教授安东尼奥萨列里是个极其优秀的作曲家和演奏家后。他完全把萨列里之前关了他一个学期禁闭的事抛之脑后,开始三天两头主动往他的办公室跑:一进门就趁萨列里不备给他一个拥抱,周末跟萨列里的钢琴黏在一起,缠着萨列里合奏,把萨列里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的谱子翻得乱七八糟,用光萨列里的所有乐谱纸然后提醒他再买一沓,并向萨列里提出各种各样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萨列里教授,您能看看我写的这首曲子吗?”“萨列里教授,您能给我示范一下这三小节应该怎样正确演奏吗?”“萨列里教授,您为什么没有金色的墨水?”“萨列里教授,您应该扔掉这支倒霉的黑色羽毛笔,用它画眼线老是戳眼睛!)奇怪的是从前动不动就关他禁闭的萨列里几乎从来没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上蹿下跳的沃尔夫冈发过火或关他禁闭(后来沃尔夫冈本人都对此表示震惊,“这只能说明我比我以为的还要可爱。”最后他笃定地对来蹭饭的贝多芬、舒伯特和苏斯迈尔说)。
于是快乐的沃尔夫冈有时候会一边弹一首刚出炉的活泼的新曲子,一边偷偷瞟着站在房间另一头的萨列里。萨列里的下巴抵在他的小提琴边缘,柔软的黑发盖过额头,琴弓在他手中温柔地滑动,琴弦流出的旋律却总能恰如其分地点缀沃尔夫冈成串成串跳跃的音符。
沃尔夫冈渐渐真正意义上的对萨列里的办公室熟悉了起来。这个有巨大窗户但总遮着厚重窗帘的房间满满当当而整洁有序,填满了地毯、写字台、花呢扶手椅、几乎覆盖所有墙面的药材柜、小山一样的学生作业和藏在一个隐蔽角落却一尘不染的琴盒。几只火上的坩埚里总有一口熬着同一种魔药,它泛着珠母般的迷人光泽,冒着螺旋状上升的薄薄蒸汽。沃尔夫冈第一次来这里关禁闭的时候出于好奇悄悄闻了闻每一口坩埚,他刚开始以为它大概没什么气味,走过那口锅时特意猛吸了一下鼻子,结果发现它有令他感到心醉神迷的味道:沾着新鲜墨水的乐谱纸,清晨凉爽的空气,和一种淡淡的、仿佛蜂蜜公爵糖果店厨房般令人食指大动的甜蜜气息。
是柠檬雪糕,滋滋蜂蜜糖,酸味爆爆糖还是巧克力蛙?沃尔夫冈此后每次来到这里都会为这种他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甜味花上半晚上脑筋,最后决定留到下一次再想。
“嗯。”
“就这些了吗安东尼奥?”
萨列里想,他抱紧了怀里的莫扎特。
但他还是并不打算把它们说出来。
十一点整,沃尔夫冈小心翼翼地从肖像洞口探出头,转转脑袋确认走廊空无一人后轻巧地跳下来。这是他在熄灯后偷偷跑出来练习阿尼玛格斯的第三十六天。自从一个月前在变形术理论课上学到巫师可以通过魔法变成某种特定的动物,沃尔夫冈就当场对康斯坦丝和达蓬特宣布:“我要当一个阿尼玛格斯。”
“确实会很刺激,”达蓬特想了想回答。“但那看起来太难了,你打算怎么办?每天半夜爬起来请教皮皮鬼吗?”
沃尔夫冈已经在双手捧脸幻想自己变成一条巨大的火龙躺在阳光下的云朵里打滚儿的样子了,他向来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
好消息是这次他也是对的。第二天,他就拿着萨列里签名的纸条钻进禁书区找到了《当巫师厌倦人形:阿尼玛格斯和他们的魔法》(“对不起了大师。”当时沃尔夫冈有些愧疚地想,但他很快就不会再为此自责了);第五天,他在幸运地没被任何幽灵和教授抓到的情况下找到了理想的练习场所:一间远离游荡的幽灵和留宿教师办公室的空教室;第三十五天,他第一次成功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完完整整的——鸟。娇小的、金红相间的、脑袋上有一堆乱糟糟的华丽羽毛的鸟。(“不管怎么说我至少能飞了。”那天早上沃尔夫冈沮丧地对康斯坦丝和达蓬特说,他还在对自己的阿尼玛格斯不是火龙之类“帅呆了”的神奇动物耿耿于怀。)
这是第三十六天,沃尔夫冈想,揉着眼睛感受到冒险前的兴奋感涌上来。今天晚上他打算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成果:在城堡里逛一大一圈,用飞的。
他站在地上,注视黑暗里的熟悉而模糊的轮廓,让本能的渴望充斥自己所有的记忆与感官。
我想自由地去任何地方,为新鲜事物好奇,为纯粹的美丽歌唱,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追寻我的生命、自由与爱。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但他的意识却比往常轻盈清晰。沃尔夫冈重新睁开眼睛,抖抖羽毛,小小的爪子在肖像洞口前的地面上跳了几步,他又成功了。
空旷的走廊不是问题,布满令人头痛的陷阱的楼梯现在也无需担心,沃尔夫冈扑着翅膀努力适应鸟儿的飞行技巧,在空气中自由上下的欢乐充满身心。
第一站我要去大厅,然后是天文塔,沃尔夫冈心想。他一直以来对大厅看起来跟露天一模一样的天花板兴味十足,而且从来不相信它真的是结结实实的石头做成的。(“如果它不是透明的果冻,就是干脆什么都没有,我敢说每次下雨我都能感觉到水滴在我脸上,洛伦佐。”)而这正是一个验证天花板材料绝妙的机会,沃尔夫冈决定冒个小小的险。
金红色的小鸟在格兰芬多长桌上空盘旋着欣赏了一会儿因为从高处看到而显得格外新奇的大厅,然后开始奋力向上飞去,越来越接近天花板——也许是夜空,谁敢说不是呢,而沃尔夫冈很快就要得到答案了。
来吧来吧,让我飞出去。他心想,大概差不多了。
然后沃尔夫冈砸在了天花板上,结结实实的。
好吧,看来洛伦佐是对的。沃尔夫冈在头昏脑胀和眼冒金星中叹了口气。等他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往下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地板为什么是黑色的、柔软的、毛茸茸的?仍然头昏脑胀眼冒金星的沃尔夫冈还没完全从第一次撞击里缓过神,但他绝对清楚哪怕是一个阿尼玛格斯也不可能漂浮在城堡大厅的天花板下面,而不掉下来重重撞上地板。那么只有可能是地板变成黑色的、柔软的、毛茸茸的了,还带着那种迷人的甜味,其实还不错,他晕晕乎乎地想,把脑袋从翅膀下面抬起来,爪子缩在身下,蹭了蹭它。
不对,为什么地板还会往下掉?
这次沃尔夫冈终于真正着地了,裹在一件黑色的、柔软的、毛茸茸的大衣里。他本能地在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的黑布里努力向外看,他看到只穿着睡衣的萨列里教授正盯着他。
太可怕了。沃尔夫冈马上缩回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跳起来准备逃走,结果他忘了他还是只在萨列里脚边的鸟,他不太稳当地飞起来刚好能跟萨列里平视,萨列里一伸手就能够到他把他抓回来,而萨列里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认出我了吗?他是不是在走路?他想去哪里?我不会被开除吧!!!蜷缩在萨列里温暖手心里的沃尔夫冈却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从胃里升起,他试图挣动了几次,希望从萨列里双手的缝隙里逃出去,然而没有用,萨列里的手甚至收得更紧了一些,贴着沃尔夫冈支棱着羽毛的脊背和覆盖着绒毛的腹部。
就在沃尔夫冈快要绝望的时候,他感觉到萨列里突然停下了。合拢的手掌轻轻打开,格兰芬多肖像洞口前昏暗的火光映在鸟儿圆圆的棕色眼睛里。
沃尔夫冈不可置信地飞起来回头看向萨列里,但他已经转头离开了。沃尔夫冈静静等萨列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马上变回人形用口令打开格兰芬多塔楼的门回到了宿舍。
他好像还摸了摸我的脑袋。沃尔夫冈拉上四柱床的帷幔,在钟表走向十二点的嘀嗒声中沉沉睡去。
日后沃尔夫冈小心地缩减了夜游的频率,但几乎每次都能在不同的楼梯和走廊里撞见萨列里,而一看到他,沃尔夫冈就不由自主地乖乖回到地面,让他把自己托起来送回格兰芬多塔楼。
“萨列里教授其实还挺可爱的。”沃尔夫冈吮吸着羽毛笔尖喃喃地对康斯坦丝和达蓬特说。“他特别喜欢星星图案的睡衣和巧克力蛙,跟我一样。”他继续自顾自地刷刷写着曲子,没及时为朋友们惊恐的眼神解释任何事。
沃尔夫冈早就忘了话题是怎么跑偏的,总之十分钟前他们刚刚结束又一次愉快的合奏,像往常一样一人抱着一杯蜂蜜茶陷在柔软的椅垫里,聊着颤音的妙处和月光草的采集。后来他们谈话的内容不知不觉被引向另一个方向。
“有时候魔法是残忍的。”萨列里凝视着他手里的杯子缓缓说,沃尔夫冈觉得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子全变成了黑色,他的心抽跳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躲避萨列里可能的视线。
“一个巫师不会真正知道他的魔法能做到什么,不会知道他施的下一个咒语会不会完全生效…区别只是有些巫师的把握更大,或更能承受自己的力量低于预期。”
他低低的声音渐渐消失,沃尔夫冈看到他的喉结在黑天鹅绒领花投下的阴影里滚动了一下。
长久的沉默。
十五岁的沃尔夫冈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跟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谈论“魔法的本质”是否有什么不妥,他现在仍然如此。但他习惯于理解音乐的敏感心灵本能地察觉到,萨列里长久封闭、克制、冷漠的外壳向他露出了一条缝,试探着诉说深埋心底的什么感情。
沃尔夫冈觉得安东尼奥萨列里一直以来种种矛盾表现的源头此时此刻正摆在他面前:他给沃尔夫冈改进过配方的课堂作业打最高分,却总当众警告他关他禁闭;他一次次抓回阿尼玛格斯形态夜游的沃尔夫冈,却从未以任何方式禁止他飞翔;他看向沃尔夫冈的动作毫不遮掩,却从来不敢迎上沃尔夫冈的视线,眼神永远充满小心埋藏的惊疑、不解、惶恐,与矛盾的渴望。
他在惊疑、不解、惶恐什么?又在渴望什么呢?沃尔夫冈想过。他对他感兴趣的一切追根究底,不惜代价,勇敢地去追寻最终的真相。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分院帽决定把他分到格兰芬多而不是拉文克劳的原因之一。沃尔夫冈无畏而且永远忠于自我。
现在他明白了,至少明白了一部分。在安东尼奥萨列里的琴声和话语里,他看到了他至高的追求与至深的自卑。尽管无法感同身受,但沃尔夫冈并不认为萨列里的想法是错的;相反,他更想向他展示另一种解决方法了,告诉他不需要仅仅为自我折磨而苦苦挣扎。萨列里给了他被真正理解的满足和被全然包容的快乐,这对同时热爱音乐与魔法而且很不巧在这两方面都天赋异禀的沃尔夫冈来说是无可比拟的幸福。也许萨列里确实曾用禁闭剥夺过自己一个学期的周日夜晚、冷冷地推开他扑上来的拥抱、指责他的作品总有太多音符,但他陪伴沃尔夫冈度过了更多沉浸在美妙旋律里的夜晚、在更多拥抱里轻柔地拍着沃尔夫冈的后背、没有一次不攥紧了沃尔夫冈捧上的稿子又松开,最后看着那张期待地扬起的脸说:“你的音乐至高无上。”而沃尔夫冈能欣赏萨列里魔杖尖闪出的火花,感受到萨列里的音乐里流露出的他不愿表达的温情。
“我不明白,教授。”沃尔夫冈勇敢地抬头直视萨列里的眼睛,火光在他眼中明灭,说。“我们的魔法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它不一定让我们更高贵,但毫无疑问是我们的一部分,是我们意愿的延伸。所以…”萨列里看向他的目光微微颤动,睫毛的阴影此时让他的轮廓显得阴沉而不是华美,沃尔夫冈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紧张,但他本能地知道自己不需要因为对安东尼奥萨列里说任何话而担心,所以他咽了咽口水,选择继续说下去。
“所以意愿有多强,魔法就有多强。巫师如果能在念咒的那一刻除了完成它别无所求,那他或她血液里的火焰就会自然而然地燃烧,去完成他们认为必须完成的任何事。”
壁炉里的火焰发出轻轻的炸响,萨列里笼罩在昏暗炉火中的身影晃了晃,沃尔夫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轻柔的叹息。
那天晚上沃尔夫冈喝完他的蜂蜜茶起身告辞时,萨列里的神情还很恍惚(现在沃尔夫冈管这叫若有所思并认为他的安东尼奥这样子性感极了,就算萨列里只是在纠结吃掉第三份糖浆水果馅饼会不会让自己的肚子崩掉衬衫扣子)。不过他还是沉默着在沃尔夫冈走出办公室之前及时一挥魔杖,让一大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比比多味豆匆匆忙忙跟着一蹦一跳的沃尔夫冈出了门。
锁舌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嵌进门框里,并不完全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沃尔夫冈带着一如既往的快乐和萨列里的礼物,哼着一支轻快的小调,走向格兰芬多塔楼他的四柱床。
如果沃尔夫冈是个麻瓜,他可能确实会在离自己的十七岁生日还有一个月时死于全身一半断掉的骨头和随后的发炎、高烧、脱水,但这可是在魔法世界(当然,如果并非如此,他也不会从一把离地一百二十英尺高的扫帚上掉下去。这就是为什么麻瓜们很明智地不玩魁地奇:医学发展过于缓慢。),冒险的代价可能只是在校医院躺上三天。因此严格来说:
“您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沃尔夫冈莫扎特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缩在病床上的被窝里,向萨列里大哭特哭。
“是的。”萨列里的声音依旧低沉优雅,但沃尔夫冈不用仔细听就发现它比平时哑得多。
“我们都清楚地知道拉塞尔女士会让每一个受伤的魁地奇球员完好无损地走出医疗室。”
当然。沃尔夫冈想,我当然知道我不会被用悬浮咒弄进来再被用悬浮咒弄出去,安东尼奥。然后他用被子蒙过头,笑得差点忘了他在两天昏睡期间短暂的清醒里想出来的计划(那本来应该是他十七岁生日当天的计划的,不过沃尔夫冈觉得不会有什么时机比现在更好了,他甚至不得不为此忍痛砍掉了黄油啤酒、亮片雨和两千九百九十九又二分之一个脸颊上的吻)。
萨列里看着莫扎特从被子边缘露出的一头乱发一颤一颤,顿了顿又想开口。然而他的手突然被拽进了被子。
“萨列里大师,你能作我男朋友吗?”
沃尔夫冈探出半个脑袋,露出因为睡了一整天而在他的脸上大得过于显眼的眼睛对萨列里笑了笑。他看着萨列里的眼睛,一双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他、在下午的阳光中看起来像透明的琥珀的眼睛。它们周围有沃尔夫冈见过最重的黑眼圈,但沃尔夫冈一点儿也不在乎,毕竟那是因为他在他病床边守了整整两夜,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好无损的回到教室。
啊,就算他这次拒绝了,我们也是多么相爱的一对啊。沃尔夫冈满足地想,他还没完全痊愈的双腿非常想跳起来给他的(目前非正式的)爱人、人生导师、灵魂伴侣一个拥抱。
就在沃尔夫冈觉得萨列里就算现在抽出魔杖给他念个恶咒然后马上摔门而去,这次表白应该也不能算失败了的时候,萨列里只是动了动,轻轻握住了他刚长好骨头的手。
“以后不许再从扫帚上跳起来去抓金色飞贼。
”萨列里说。
然后他站起来,吻了吻他的星星。
一个明媚的傍晚,萨列里教授从霍格沃茨城堡里走出来,幻影移形到一条僻静的麻瓜小巷。他停下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衬衫和领花,从巷子里绕出来,走上旁边的街道,站在他手边第三栋房子的门廊前掏钥匙。
门突然砰地开了,门板差点砸在萨列里脸上,
“安东尼奥你终于回来了!”一个金灿灿的脑袋猛地冲出来把自己塞进萨列里怀里,这次真的挤歪了萨列里的领花,但他本人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相反,萨列里忙着轻轻低头把脸埋进沃尔夫冈散发着热腾腾晚饭香气的头发里,慢吞吞地拖着他进屋,随手带上了门。
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从霍格沃茨毕业后决定去做一个魁地奇球员,当然,他也不想放弃音乐。于是他像许多巫师一样在麻瓜世界定居,上午留给演奏和作曲,下午去训练。几年后莫扎特结婚了,然后霍格沃茨魔药教授安东尼奥萨列里也搬来了这里。邻居们经常能看到这个蹦蹦跳跳、眼线醒目、穿着五颜六色大衣的年轻作曲家在去剧院的路上向他们友好地打招呼,周末或晚上的时候他身边会跟着他一丝不苟、礼服挺括、却奇怪地散发着巫师气质的丈夫(也许也没那么一丝不苟,乌姆里奇太太严严实实地拉上窗帘缝想,看他的烟熏妆)。
莫扎特的三十六岁生日是在圣芒戈医院过的。最近一场比赛里他扑向金色飞贼时被一个游走球重重砸中了脑袋,一个月来每个治疗师都摇着头对萨列里说他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是那天早上他确实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握着他的手在他床边睡着的萨列里和他的三十六岁生日。出院后他便专注于音乐(“好吧好吧安东尼奥,你看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然而萨列里教授发现自己不得不时时提防莫扎特用魔杖装作指挥棒带出门。
夜幕降临,小屋里的烛火伴随琴声亮起。绚烂的生命就会这样继续,用欢声笑语嘲笑死亡。
第23棒22:00
※现代au,松散小甜饼,希望大家吃得快乐(鞠躬
1
“——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向您致意!!!”
金发的少年人在舞台中央一连转了三个圈,才啪地一下站定,向台下行一个姿态嚣张的礼。夜店里的人群爆发欢呼迎接他的登台,他志得意满地举起麦克风,与旁边的...
金发的少年人在舞台中央一连转了三个圈,才啪地一下站定,向台下行一个姿态嚣张的礼。夜店里的人群爆发欢呼迎接他的登台,他志得意满地举起麦克风,与旁边的吉他对一个眼神,默数321,摇滚开场!
虽然他还只有17岁,但作为这支小乐队的主创兼主唱,莫扎特俨然已有了一种摇滚巨星的气质,吸引满场男女为他疯狂。这就对了,这样才对,莫扎特沉浸在舞台上眩目的灯光里,这才是我该在的地方。学校实在是太无聊了,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他生在音乐世家,只想将自己毕生都奉献给音乐,就像他的父亲,以及……
“滋——!!!”
音响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电流声!莫扎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音响坏了?他试探着敲了敲麦克风,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嘿!”人群发出一阵不满的嘈杂,乐队其他人当然也立刻发现音响罢工了,吉他两手一摊,“怎么搞的?!”
“我怎么会知道?!”莫扎特转头去看音响,“音响坏了我有什么办法?总不成是有人捣鬼……哦我靠!”
——还真是有人在捣鬼。
音响旁边站着一个人,金发黑衣,长相与舞台中间那位小莫扎特七分相似;虽然已不算年轻,但更具棱角的轮廓搭配脸上的妆容,甚至比主唱莫扎特还更艳丽张扬。他毫无疑问就是罪魁祸首了,因为他手里正残忍地拎着音响的插头,看着莫扎特冷笑。
莫扎特条件反射地一下子站直,浑身上下冷汗直冒,顶着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竭力让自己看上去足够乖巧:“妈……妈妈。”
……妈妈?!
此时现场的一半人已经对这个状况失去兴趣了,又一个来抓自家倒霉孩子的老古板家长,没劲透顶,我早就说不该让未成年人跑来这种地方;而另一半人反应过来后,差点要从原地蹦起来了:小莫扎特的妈妈!大莫扎特!岂不是那位……世界级音乐大师?!
“可是,妈妈!”阿玛迪试图挣扎,向他示意周围的乐队,“我的演出……!”
“噢,你有演出?”沃尔夫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秒又恢复面无表情,“对你的乐队好点,孩子,把基础乐理和声乐技巧都学完再来演出。”
……他什么意思?!
阿玛迪气结,瞪着眼睛看他,然而在这个问题上他谁都可以叫板,唯独不能和自己亲妈对骂。沃尔夫冈扔了音响插头,在众目睽睽中薅起阿玛迪的领子往外走,台上台下一干人等鸦雀无声地看着他们俩,很难不想起大猫叼着小猫后颈皮。
“……哦!”忽然有人打破沉默,这位朋友明显是已经喝多了,丝毫没注意周围的气氛,开开心心很熟悉似地跟沃尔夫冈打招呼,“大音乐家!真是好久不……”
“不是时候。”沃尔夫冈狠狠瞪他一眼,“我得回家。”
阿玛迪最知道沃尔夫冈不笑的时候有多凶。这人酒都被他吓醒,才注意到他身后一脸不忿的阿玛迪,猛然明白过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家庭恩怨,可别掺合。他吐了吐舌头,隔空向沃尔夫冈举杯示意。
沃尔夫冈把阿玛迪一路拖出门外,塞进门口停着的自家车里。阿玛迪一眼看见驾驶位上坐的人,知道这下是彻底没有反抗余地了,垂头丧气:“……爸爸。”
萨列里向他挑挑眉毛。沃尔夫冈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自己倒没上车,他化了全妆,他还有音乐会要出席。他隔着车窗匆匆在萨列里脸上落下两个吻:“交给你了,安东尼奥。”
萨列里拉了拉他的手,多年如一日地嘱咐:“注意安全,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也多年如一日地向他展露甜蜜微笑,转身跑上旁边另一辆出租车。萨列里目送那辆出租车开走,自己也发动汽车,驶向回家的方向。
“……”阿玛迪没精打采地陷在副驾驶座位的靠背里。
萨列里在红灯前停下车,看了儿子一眼:“你在想什么,阿玛迪?”
“……我在想,”阿玛迪嘟嘟囔囔地抱怨,“我妈是怎么找到我的?他怎么知道我在那儿演出?”
“……”萨列里沉默了一下,“虽然沃尔夫冈这几年不太写摇滚了,但你应该知道你妈妈是全领域音乐天才啊。你该不会以为他没搞过摇滚乐队吧?”
“知道,知道。”阿玛迪脑内浮现家里那一面墙的各种奖杯,有气无力,“所以说……”
“那个club的老板和沃尔夫冈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这家店当年只是个小酒吧,是沃尔夫冈的乐队在这里驻场演出,才让这地方火起来做大的。”信号灯变绿了,萨列里看着前面的路,“到现在还有那家店的老客人认得他。”
所以他找演出场地好死不死找到他妈妈的主场。他们母子的品味偏偏在这时候又高度一致了。阿玛迪捂住脸:“那他为什么又来管我啊?明明他自己当年也搞摇滚?他应该理解这种叛逆的精神。”
萨列里叹息一声:“正因如此。沃尔夫冈在音乐上从不向任何人妥协,包括他父亲列奥波德,包括我,也包括……”
他瞟了一眼他们的亲儿子。阿玛迪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没有人能批评我的音乐!!”他大喊大叫,“他也不行!!!”
萨列里点点头:“他以前这样说我。”
上帝啊!阿玛迪绝望地倒回椅背里。
2
一转眼,安东尼奥·萨列里和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结婚居然都快二十年了。
这件事在当年也算奇谈一件。毕竟莫扎特从七岁开始就绯闻缠身,从音乐神童求婚公主到少年艺术家疑似乱伦,花样频出,一个人的桃色新闻就足够养活三家地摊小报;等他到了二十五岁,他才华终于得到公众认可、获得相应回报,名声大噪的同时情感八卦更是变本加厉铺天盖地。毕竟当时他看上去坐拥天赋、名望、财富、美貌、业内上层人士偏爱和厚厚一本风流履历,不招蜂引蝶才叫见鬼。那会儿他在媒体里的形象基本是浪荡公子、当代唐璜,符合人们对特立独行的艺术家的所有幻想,有一大票无厘头的记者天天盯着他,打定主意靠他混二十年的饭碗。
安东尼奥·萨列里,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的教师。以这个职位来说,他还算相当年轻。他对自己的成就满意,勤奋工作、安分守己,只想致力于自己的音乐创作和教学事业——直到他接下一份工作,认识了莫扎特。
那是个大制作的古装历史题材电影,需要的配乐风格自然也偏向古典,于是导演找上精于此道的萨列里,另一边找上刚刚声名鹊起的莫扎特。萨列里当然知道莫扎特,毕竟这个年轻音乐人在媒体上抛头露面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他对此颇为不屑,这哪像个专注创作的艺术家该有的样子?多半又是被媒体硬捧出来的话题明星。
就这样,他们见了面,说实话一开始没多愉快,两个人互相看不惯做派,还都自认是音乐家、不肯让步。当然莫扎特高傲更甚,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根本懒得说服萨列里这个“学院派的老古董”什么,直接请他听自己已写好的音乐。
余下的事情不需赘述。语言不能够表达那一瞬间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共鸣。心脏那般震颤过或许就注定他们再无法分离。莫扎特看着他,了然地笑起来,甜美快乐的目光表明他已清晰并原谅一切。
三个月后项目完成,杀青宴上喷发的香槟泡沫推着他们第一次接吻;六个月后电影上映大获成功,而莫扎特在忙着搬家去和萨列里一起住。这件事惊人地未曾引起小报注意,因为萨列里为人低调、不被圈外公众熟知,缺乏话题度却偏偏又在业内口碑极好,导致不认识他的记者懒得写他、认识他的记者更不方便下手编排他。反正莫扎特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漂亮姑娘,跟这个大他六岁的古典流派男教师能有什么火花?不写也罢。
……一步错过步步错过,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了。
3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小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出生了。
这个孩子继承了母亲的名字,也一并不负众望地继承了那份天纵奇才,和他母亲一样四岁便本能似的开始作曲。这当然令整个世界都无比惊喜,就这样,小阿玛迪的幼年充满了欢笑、爱与祝福,从外公阿姨到伯伯叔叔所有人都喜欢他,记忆里永远抹不掉的画面是爸爸带着他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读乐谱,妈妈把他搂在怀里笑着弹钢琴。
但这幸福家庭在阿玛迪五岁时出现过一次大变故。
那天下着雨,妈妈早上离开家,没有回来。
萨列里定定地看着莫扎特,一刻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们中间隔着几米的距离,和一面隔离病房的玻璃。高度密封的冷硬玻璃,隔绝所有病毒,也隔绝那个人的任何气息。这让他明明就在那里却看上去那么不真实,没有笑声、没有总挂在唇边的哼唱、没有敲打节拍的手指跃动,他双眼紧闭、金发黯淡,惨白的皮肤陷在医院同样惨白的床铺里,单薄得像是一幅年久失修颜料剥落的画,画名该叫《音乐家之死》。
萨列里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他昨天赶到医院时见到的那一幕。他想那个画面必定纠缠他到死。隔离病房里莫扎特看到萨列里出现,极度虚弱到神志不清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痛苦中本能地向爱人伸出手,巴望得到他的抚慰——然而下一秒他咳嗽起来,血迹喷在医院纯白的被子上,红白刺眼,萨列里呼吸骤停。在萨列里的目光里他没完没了地咳嗽,像是要呕出自己的肺,猩红浓厚愈浓厚,几乎浸透被面。
大咯血。萨列里手脚冰凉,僵立在病房外,灵魂几乎要比他先行崩溃。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一把推开他冲进病房,送莫扎特进手术室抢救。萨列里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再次被排除在这天才的命运之外。
莫扎特偏偏在被推离那个房间前执着地最后望了他一眼。浑身染血,双眼含泪,三十五岁的他仍然像个依赖萨列里的孩子。不要松开我的手,安东尼奥,不要放我走。
“……没关系的。”身旁的医生对他说,“手术很成功,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嗯。”萨列里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他多年来训练有素的喉咙已经完全失控。
“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医生拍拍萨列里的肩膀,再次宽慰他,“肺结核而已,现在不是两百年前了,我们能搞定。他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萨列里望着病床上安静平稳呼吸的莫扎特,点点头,不知怎么地忽然落下眼泪来。
莫扎特一天后恢复清醒,两个月后回到普通病房。他被从隔离病房里推出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向等候已久的萨列里伸出手;萨列里站在病床边弯腰拥抱他,心里却竟然不是喜悦。这一幕对他冲击过大,他在莫扎特背后大睁着眼睛,惊惶发愣,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拥抱着一缕死而复生的魂灵。
“安东尼奥,”莫扎特攀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喑哑低语,“我回来了。真高兴看到您在这里。”
这一次他的守候等来终点。萨列里埋头在他肩上,长长叹息。
小小天才感知得到家里浮动的爱与悲痛。他被感染得茫然又伤心,可越发郁郁的父亲无法给他回答。
“没有关系,阿玛迪。”是弗朗切斯科伯伯温柔地对他说,“你爸爸只是太爱你妈妈了。”
坐在他腿上的阿玛迪懵然似懂非懂。托尼在旁边看到弗朗切斯科转头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少年只能沉默地重新埋头进乐谱里。
“我以为爱是好事情。”阿玛迪说。
“是好事情,当然是好事情。爱是我们所有人此刻坐在这里的原因。”弗朗切斯科转回来,面对侄子仍然完美温柔,“你爸爸也是一样。安东尼奥是选择和你妈妈同在了。”
这天晚上沃尔夫冈又需要动手术,安东尼奥放心不下要去陪床,请自己的哥哥再来家里帮忙照顾阿玛迪一晚上。弗朗切斯科·萨列里同样是一位音乐教授,至今看不顺眼自己的弟媳,但对侄子倒是偏爱有加,加之情况特殊,作为长兄当仁不让答应下来。只是他家里此时还有另一个孩子在,他们才11岁的远房堂弟托尼·萨列里正在随他学习音乐课程,于是也被他一同带了过来。
阿玛迪喜欢弗朗切斯科伯伯,也喜欢这个他还算不太清辈分的托尼小叔叔。可他也是真的还听不懂弗朗切斯科说话,他皱着眉头去看托尼,指望这位年龄相近的家人能给他解答。托尼移开视线,年幼苦学音乐的孩子,他更不懂如何谈爱。
“爸爸!”阿玛迪很开心地叫他。
“嗯。”阿玛迪应。
“爸爸很快就会回去了。”安东尼奥说,“……妈妈也是。”
“爸爸,”阿玛迪忽然问他,“你爱我们吗?”
安东尼奥笑了一声,不显疑惑,回答坦然:“当然了。”
一周后,沃尔夫冈终于回到了家里。阿玛迪兴奋地跑到门口迎接他,他笑着把阿玛迪抱起在怀里。安东尼奥怕大病初愈还虚弱的他吃力,下意识地翼护搂住他,沃尔夫冈拥抱着阿玛迪、又被安东尼奥拥抱着,他来回看着自己的孩子和丈夫,笑容绽放在爱里,漂亮极了。
“我的宝贝。”他亲吻阿玛迪的面颊,“我回来了。我总会为你回来。”
4
“……所以,”阿玛迪抓乱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我妈现在变得这么烦人啊?!”
“……”萨列里把车停进自家车库,忽然觉得自己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说真的,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样管教阿玛迪。”晚上床头灯柔和的光里,萨列里坐在床上看着沃尔夫冈说,“我还记得当年你父亲禁止你写摇滚乐,你对你父亲很有意见。”
他说得相当保守,当年的沃尔夫冈和列奥波德闹到声称要断绝关系。刚从音乐会回到家里的沃尔夫冈准备休息,把身上衣服首饰甩一地:“我没有不让他玩摇滚。”
“那为什么……”
“他水平还太差,现在就跑出去搞乐队,太给莫扎特丢脸了。”沃尔夫冈背对着萨列里高高扬起头,伸手解自己的项链。
萨列里顿时无语。阿玛迪的音乐水平太差?天啊,那孩子完全继承了沃尔夫冈的天才,相对于他的同龄人——或者任何一个普通人——他已然是旷世奇才耀如明星。只是如果要和沃尔夫冈相比,才十七岁的孩子还少一些人间见识与历练,自然还欠些成熟;可话又说回来,除了沃尔夫冈之外也没有人有资格这样点评他了,这是两位乐神爱子相争,包括萨列里在内的凡人根本无法置喙。
“……您就别想啦。”沃尔夫冈回头,看到萨列里的表情,态度软下来,爬到床上啄吻自己丈夫的脸颊,“这件事不需要您担心。您为我们担心已经够多的了。”
萨列里感到很无力:“这是孩子教育问题……”
沃尔夫冈点头:“对,孩子教育问题。我会让他好好接受您的教育的。”
萨列里哽了一下:“不是这个意思。”
5
和沃尔夫冈当年一样,阿玛迪在音乐的问题上不受任何一位家长管束。场地约都约了,传说中的沃尔夫冈老熟人club老板也没有毁约的意思,第二天阿玛迪当机立断,继续跑去演出。
这天演出他全程提心吊胆,隔三分钟瞄一眼音响,生怕亲妈又跳出来拔他电源。所幸这晚一切顺利,所有设备都很听话,一直到他唱完都没有任何意外,人群呼啸狂欢——非常好,这正是我该唱的音乐、该得的回报。阿玛迪吼完最后一个尾音,长出一口气,笑容满面地扫视人群,向观众致意。瞧这些观众……观众?!
观众里赫然有个他爹妈!阿玛迪差点一个趔趄从舞台上摔下去。
他父母坐在舞台边的卡座里看他,萨列里表情还算平静,沃尔夫冈则一脸阴沉。阿玛迪和沃尔夫冈对上视线,打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人类共通的对亲妈的恐惧,不敢不从,一步一蹭挪过去。
“服务生,”见他过来,沃尔夫冈转头抬手招呼,“给我们这里的未成年人上一杯牛奶。”
脸彻底丢尽了!阿玛迪捂脸。
萨列里静静地看着桌对面的两个莫扎特吵架。
他们在吵阿玛迪的音乐有哪些问题,吵到很细枝末节的地方,哪首歌几分几秒几小节什么配器——他们都是非人的天才,都过耳不忘。多年来熟悉莫扎特的萨列里姑且还能跟上他们的节奏听得懂,换个人估计不出两分钟就要被甩下。他们吵得激烈,彻底无视旁边的萨列里,尽管其实是他说服了沃尔夫冈来看阿玛迪的演出。萨列里倒也不太在意,他举杯自顾自再喝一口酒。
向来谨言慎行洁身自好的萨列里教授不常喝酒,两三杯鸡尾酒下去,他已然陷入微醺。他托着下巴出神,感到大脑思维飘渺,眩光烂影挤满视野,轰鸣乐声充盈耳鼓,整个世界好像都不甚真实;而这虚梦一般的世界里的最前景是沃尔夫冈和阿玛迪的声音,他唯一伸手可握处是他最爱的两个人。他望着他的丈夫和孩子,忽然觉得很幸福。
他因为这种幸福而下意识地笑起来。
嘈杂纷乱的club里,两个莫扎特一下子就安静了。他们顾不得别的,一齐转头看向萨列里。一直在据理力争吵得大声的阿玛迪直接怂了:“我、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沃尔夫冈叹了口气。他按按自己的额角,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大人,他是妈妈,他该负责把话讲明白——他其实一清二楚,他们这是两个音乐家之间的争执。两个天生的艺术家都太骄傲,各执己见绝不让步,不因他们是亲母子而有所改变。这种争执说起来也不新鲜,很难挖掘意义,且一定没有尽头。
“……我不是想束缚你。”最终他放柔了声音,搂住自己年轻的孩子示意停战,亲吻他的额头,“阿玛迪,我比谁都清楚,未来这整个世界都会是你的……只是现在还不是。”
阿玛迪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现在是你的?”
沃尔夫冈笑得狡黠:“我可没那么说。”
两个莫扎特终于达成和平,沃尔夫冈起身,绕过桌子来到萨列里身边。他低头看了眼桌面,桌上的空酒杯数量让他担忧起来,虽然他自己隔三差五不醉不归,但他不能坐视萨列里的反常:“安东尼奥?我们回家吧,您从来不喜欢这种地方……”
萨列里确实有点喝多了,他拉住沃尔夫冈的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笑,满眼爱慕:“但我喜欢这种地方的您。”
噢。沃尔夫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时他们两个因工作相识没多久,刚刚互生好感,远未互相熟悉,对彼此的音乐了解还只局限在那个电影项目需求的古典风格。就这样萨列里第一次跑到这里来找他——就这家店,就这个舞台,25岁的沃尔夫冈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摇滚。萨列里呆立在人群中央,在张狂的电吉他里才体会到他的才华不受任何限制地挥洒时有多骇人,才知道这年轻人在他热爱的他自己的音乐里是何等所向披靡的光芒万丈。
他感到震慑,感到臣服,感到恐惧般的尊崇,他定在原地只能仰望。
然而偏偏这一刻,沃尔夫冈不知怎地于人群缝隙间一眼看到他,忽然一瞬收敛起所有锋芒,向他露出一个分外甜美的笑容。他就这样看着萨列里唱完了下一首歌,一首情歌,歌里他嗓音柔软快乐如春水,一句一句呼唤萨列里伸手掬起。
“……当年您可是什么都没说,直接逃跑了。”沃尔夫冈半真半假地抱怨,他心里清楚萨列里从最开始就喜欢他,“现在想起您自己是个浪漫的意大利人了?”
他的大师不能再喝下去了。沃尔夫冈拉着萨列里要走,竟然没拉动。他再回头看萨列里,萨列里坐在椅子里不肯起来,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沃尔夫冈福至心灵并感到惊讶,他的丈夫罕见地愿意在公共场合对他示爱。机会难得必须把握,他立刻投进萨列里怀里,缠着他的肩膀在他脸颊上响亮落两个吻;萨列里方才吃到甜奶油似地心满意足,愿意被他拉去任何地方。
眼看他们两个起身,旁边的阿玛迪愣住:“我、我呢?我还要回家上课吗?”
“回家干什么?”沃尔夫冈扶着萨列里,甩给儿子的目光鄙夷,“你乐队的朋友都在这里,你干嘛要回家?音乐家有朋友也是非常重要的。”
“……”阿玛迪一时无语。那前一天你还硬把我拖回家?
“但绝不能玩太过分。”沃尔夫冈严肃补充,“我会让老板帮忙看着你的。”
我就知道。阿玛迪浮夸地冲自己爹妈行一个礼:“万分感谢。恭祝二位音乐大师玩得开心!”
沃尔夫冈眉头紧皱,萨列里笑出声。
6
他们来到外面,站在街边,车水马龙嘈杂人群整个世界流淌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没有着急立刻拦出租车。萨列里还在出神,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扯着他的衣服要他再给一个吻。
这一刻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约瑟夫的归约瑟夫,阿玛迪的归阿玛迪,传奇或者宿命都安放各得其所,人生接续,皆成乐章。他们的归他们。萨列里闭上双眼,低头吻他。
————FIN————
入坑八年再一次的萨老师生日快乐!
总之初心是多年来一直想写这种跨越所有顾忌的、纯甜的萨莫现代au,希望萨老师能彻底获得幸福,也希望每一个看到这里的朋友能收获一点点快乐w
标题出处的歌词:
Jevoudraisremerciermamortpourfairepreuved'autantdepatience
我想感谢死神,感谢她如此有耐心
Fa?ondeconjurerlesortd'avoirpeuravecélégance
犹如施展了魔法,让人害怕却不失优雅
Jevoudraisremercierl'amiquisaitmieuxquemoiquijesuis
我想感谢我的朋友,他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Jel'embrasseetjeluidédiemescuitesetmonenfanceaussi
我拥抱他,向他献上我的成熟与童真
Andthewinneris:lavie,andthewinneris:l'amour
胜利者是:人生,胜利者是:爱
这边也发一下……非常害怕上色崩,是时候囤笔了(顺便看看汉密尔屯有多冷……)
Gift
整点意粉.mp4
一发完。8000+字预警。惊!美少男居然在万春楼弹吉他唱流行歌!He,古今两个时代混杂。伪花魁梗(躲追杀)
正儿八经但毫无逻辑的剧情求不嫌弃
_(:з」∠)_
(一)
“张庆?”
“张庆!”
午后的教室里,老师催人欲睡的讲课声突然一转,话锋裹挟着严厉抛向后排一个卷发少年。
少年正坠入在一个诡谲的梦境里,梦里是铺天盖地的大雪,一个眼缠黑布的少年就那么贫空出现在漫天飘雪中。随后大地升起,天空塌陷,雪花枯成灰烬,他本能地想向那个蒙眼的少年奔去,却发现自己被重重铁锁缠在一具冰冷的铁椅上动弹不得,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熟悉的音乐旋转在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上空:...
熟悉的音乐旋转在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上空:
你可曾听说过雪山悬崖
曾让人魂绕梦牵
传说中有宝藏在上面
也藏着万丈深渊
……
随后万物无声,青瓦红墙宁静着撕裂,无数模糊鬼面一一闪过眼前,破碎的天空劈下一道闪电,世界在炫目的电光中一片苍白,少年突然额心一痛,就被一声爆炸般的“张!庆!”给唤回了意识。
腕上的智能表发出一声短暂尖锐的蜂鸣。
课堂上惊醒的少年摸摸额头上的粉笔印——李校长每次扔粉笔头都这么准,咋不去改行扔飞镖呢?射箭也行!腹诽完这些他有忍不住懊恼地抓乱自己一头俏皮的小卷毛儿:得嘞,上谁的课睡觉不行,偏偏不小心在李大魔头的课睡觉!呜呼哀哉!回家又得抄书。
李校长显然也不打算轻易放过这没个正形的少年。
“我问你,吉他的诞生在哪一年?”
“庆历6年。”少年不假思索。
“谁创造的?”
“至今没能考证,目前最令人接受的说法是贾慎儿。”
“柳慎儿是什么人?”
“传闻……是个沦落烟花柳巷的可怜人,但也有人说是个风华绝代的才女,据说她创造了许多经典的流行歌曲,后世乐坛都受到了她的作品的深刻影响。不过这个女子在历史上昙花一现,着笔极少,因此此人是否真实存在都备受质疑。而且奇怪的是,她流传的歌的作词作曲者都是署名他人——那些人名在历史上从未能查到。”
讲台上的李老师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小兔崽子觉睡的不少,回答艺术史的问题却从来不会掉链子——罢了,那就让他回去多抄几本书吧。
终于下课了,可怜兮兮的少年还没有从罚抄小范诗仙诗词全集3遍的噩耗中缓过来。
我丫为什么要上课睡觉?他愤愤地继续揉着他的一团卷毛,趴在桌上委屈得像只蔫了的奶狐狸。
程泽程乾兄弟俩原本还在打闹,看到张庆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连忙过来,他们一个拍拍肩,一个顺顺背,张庆则像是被顺了毛的狐狸,终于缓和那幅倒霉催的表情,便听到程乾说:
张庆哀嚎:“是啊,他作为一个校长怎么这么热衷于代我们班的课?还名堂这么多。”
程乾接道:“谁叫你成绩这么好还显得这么散漫?”
“欸,打住,你先教育好你家鞋都穿不好、校裤还喜欢扎裤脚的老弟吧。”张庆撇撇嘴。
程乾僵着脸色看了看自家弟弟趿拉着鞋跟和收得紧紧的裤脚,抽了抽嘴角。
程乾于是扶额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说,柳慎儿姑娘长什么样?”
程泽冷笑一声:“这姑娘存不存在都不一定呢。”顿了顿,他又挑了挑刘海补充道:“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姑娘,那可真实风华绝代了。”
程乾也叹道:“是啊,老师刚刚说的,慎儿姑娘创造了吉他,还开创了新的曲风,她的那些歌我都很喜欢听。如果慎儿姑娘确有其人,那大庆该是什么神仙朝代啊,既有小范诗仙,又有慎儿姑娘。”
程泽“大庆可是在网上统计的【最想穿越到的时代排行榜】稳居第一,小范诗仙和慎儿姑娘分别是历史男神和女神榜首!”
一直默默发呆的张庆突然愣愣地说了句:“一念一生也是慎儿姑娘的歌。”
“是吗?”两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带着些许复杂的神情转向张庆:“没听说过呀。”
一念一生,没这首歌?
为什么那么熟悉?
张庆有些许失焦的眼神在两兄弟的脸上窜寻了一会儿,只觉得四周又开始扑簌簌的下雪,无数只面孔影影绰绰,熟悉的旋律再度在耳畔响起:
【聪明的愚笨的善良的人
都是你熟悉的人
在山坡在悬崖
在巅峰云端在这人世间】
腕上的智能表突然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嗡鸣。
恍惚间听到费老师和陈老师急急呼唤声
“范闲!”
张庆彻底陷入了那场大雪。
(二)
庆历6年。
范闲第一次谋反,败。
这是一场惨烈的决斗,年轻的九品高手终究不敌大宗师深不可测的实力,命悬一线之际在北齐派来的高手掩护之下险险逃离皇宫。
然而重伤之躯想逃离京都重重封锁终究太过费力。范闲让人把自己藏在一处烟柳之地的柜中,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适宜掩人耳目,而北齐高手则佯装破城而出,转移庆帝的注意力。
这里不知是哪位姑娘的卧房,柜中衣物蕴着淡淡的茉莉芬芳。范闲心里暗自道着冒犯,却止不住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浸染的血液脏污了这些衣裳。
范闲努力想用手堵住流血的伤口,可是失血过多的困倦一阵阵袭来,让他很快陷入昏睡。
(三)
困兽的警惕性即使再穷途末路时也不会有丝毫减弱。
柜门打开的一瞬间,根治血液里的警惕性生生把范闲从深不见底的昏睡中曳出,范闲在电光火石间捂住了一脸震惊的女人的嘴,指缝间带出奇特的幽香,女人瞬间像团棉花似的沉了下去。
范闲看着瘫坐在柜门边的姑娘,苦笑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女人怨毒地瞪大的眼睛,轻咳几声又道:“呃,我这应该还是算故意的。真的不好意思。”
范闲看着女人的模样思考了一会儿,道:“你是万春楼的老鸨?”
看着女人点了点头,范闲笑开了花,“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住几天?”范闲用手比了个三,道:“就几天。”心里却盘算着三个月应该是够了。
老鸨暗自认了倒霉,心中早已将面前这厮病恹恹的小白脸剜了千遍,面上却努力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
……笑你个头啊,老娘脸都快给你捂歪了你快把手拿开啊!!!
范闲看着女人翻了个极为精彩的白眼,手忍不住一抖就从她脸上放开了。
“你想说什么?”
深吸了几口气,老鸨终于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娇滴滴道:“公子住多久都不打紧,只是……这官府查的严,若是连累了……”
“不打紧不打紧。”范闲虚弱地摆摆手,“几天而已。”嘴上这么说,范闲一颗狐狸心却陷入深深的担忧,的确,京都逃不出去,官府很快就会查到这里,可是自己一旦出了着青楼,会更易暴露行踪。
想到这里他用手拨开脸上与污血糊成一团的乱发凑近了姑娘,露出一个真诚又苍凉的笑认道:“若真到了官府搜查、无可挽回之际,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绝不连累旁人。”
柜子里光线不怎么样,老鸨一直看不清里头血迹脏污的男人的真容,这一刻却终于清晰起来。鲜血侵袭的苍白脸颊像破碎的白瓷,睫羽微颤,丰唇轻启,美得令人窒息。
老鸨突然就不想把这人暗地里千刀万剐了。
她咽了口口水,带着诡异的神情亢奋道:“姑娘……哦不,公子,或许……我有一个好办法。”
(四)
两个时辰后,范闲被裹好伤妥善地安置在了温软的香床上。
范闲偏头看着老鸨,用疲累但是透露出些许狠意的声音威胁道:“我给你下的毒,除了我没有人能解开。”
老鸨阅人早已无数,看穿了这喜怒无常的漂亮少年的狐狸性子。云淡风轻的摆摆手道:“我不会出卖你行踪的,只要能让老娘赚钱就行。”
范闲松了口气,立马换了张人畜无害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大姐……没有其他爷们点的床么?”不这么多红绸和鸳鸯绣枕也行啊,搞成这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卖身了似的……
老鸨脸色一变:少说这种话,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范闲抑制住仰天长叹的冲动,苦闷地挠挠头,自己现在什么身份来着?
啊……是初入青楼的可怜女子——柳慎儿!
(五)
老鸨走了,范闲躺在陌生的床上,看着红罗帐顶,四肢百骸的疼痛袭来,他静静的攥紧了拳。
皇宫的惨痛败北让他身心重创,五竹叔至今不知所踪,如今北齐各高手也出了京都,如今无人能庇佑自己,想妥善藏身,便只能用个出其不意的身份。
扮女人……这事放在以前,还真是想都不敢想,万一被王启年高达知道了,可以笑话自己十年。可是如今,扮女人却是最好的法子了。他有暂时改变声带的药物,并可以试着用烧红的铁板把自己一头过分显目的卷发烫直,再加上21世纪的化妆术,应该足以掩人耳目。
更可况……这柳慎儿的身份查起来,也算有根有据,天衣无缝。
这处房间,其实给真正的柳慎儿备的,柳慎儿是半年前来万春楼卖艺的女人。
柳慎儿身材高挑,一贯以纱遮面,寡言少语,行事低调,弹的一手好琵琶,坚持卖艺不卖身。可惜昨日里,柳姑娘收了一封信,便一声不吭地自杀了。
那封信老鸨看了,原是慎儿姑娘年纪轻轻便有了丈夫和儿子,她丈夫不慎得罪了权贵被打断了一条腿,她便孤身来到京都,辛苦卖艺只是为了养家糊口,以纱遮面只为表忠贞,如今亲朋来信告知一周前她的丈夫伤口突然恶化过世,尚才3岁的孩子上街求助竟被马车撞死了。
青楼的女人本就身不由己,信念全靠牵挂之人的执念维系,一旦信念崩塌,慎儿便万念俱灰,悬梁自尽了。
当时,老鸨讲完这些又滔滔不绝循循善诱道:“最近万春楼的生意越来越差,上周连楼中的头牌也与人私奔了,现在还没抓回来哩!可不能再出岔子了。因此慎儿姑娘的死讯我们就暂时瞒了下来。今日得见公子,越发觉得公子仙人之貌,身形也是极美,比慎儿姑娘的盈盈柳腰还要纤柔几分,你们俩身形极为相似,不如就暂时代替慎儿姑娘留在我们万春楼?”
什么鬼主意?听了老鸨的建议范闲当时差点没憋住胸中一口老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长得真的很娘吗?”
“哟,这是什么话,公子这不是娘,这是天下无双的美呀!公子若是愿意,咱这万春楼的下一个头牌,只需您露露面便是你了。”老鸨兴奋得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仿佛床上的美貌少年已经是万春楼的头牌了似的。
范闲幽深的眼神在老板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略加思索了一下,突然下定决心似的爽朗道:“若老板娘真心助我,我不仅能当好您的柳慎儿,还能让您斗过醉仙居。”
(六)
“万春楼今晚又要发新歌了,再不去就没座位啦!”
万春楼最近生意变得格外的好,居然远远超过了京都第一风雅的醉仙居。这倒不是楼中美人有多摄人心魂,而是美人们编唱的小曲儿,虽旋律奇特,却又格外的悠扬动听。
闻者皆谓:“仙乐!”
这些奇妙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歌曲都被疯狂地传唱,曲谱也被疯狂的抄印。
但也有文人批判这些歌曲旋律清奇,令人印象深刻,但少了高山流水的宁静高雅、百转千回,终究落于俗套。
这夜万春楼的佳人正唱完一曲【东风破】
一曲唱罢,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人们正沉浸其中,突然台下站起一人喝道:“歌不像歌,曲不似曲,甚俗!”
台上一片尴尬的沉默,歌女们面面相觑。这时,台后一素衣墨发,白纱遮面的窈窕少女拨开珠帘上台朗声反驳:
“大俗大雅本就一念之间,有腹中诗书,亦食五谷,若是非要将雅俗二字泾渭分明,将艺术高高托举,从其根植的生活里拔除,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俗不可耐。”
“这位看着弱柳扶风却言语间才华横溢尽显豪迈的美人是?”台下有人悄悄问道。
“这是柳慎儿,据说是个美人,素日里都以纱覆面,擅长琵琶小曲,可惜卖艺不卖身。”
“姑娘这么辣,也给来一曲呀!”见惯了女人柔弱依存的模样的一些壮士在台下骚动起来,对这神秘的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不会唱歌。”范闲看着台下这堆聒噪的臭男人,感觉面罩都快掩饰不住自己对他们的嫌弃。冷冷的甩下这一句,范闲提着衣摆便打算离开。
说完,歌女们纷纷拉住正欲下台的柳慎儿,“我们知道姐姐向来面皮薄,但是姐姐一直这样是不能保护好自己的!我们替姐姐委屈!姐姐你不用把风头都让给我们,也对你自己好点儿!”说话间,几位歌女居然纷纷落下泪来。
这话一出,台下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看官们的眼神从愤怒、鄙夷变为钦佩、震惊。
范闲看着这盘闹剧,觉得这场面要多鬼畜有多鬼畜,难怪今儿右眼皮跳个没玩,他看看自己快被这群女子们扯破的纱裙,真想回到几分钟以前把打算贸然上台的自己拖回去暴揍一顿。
范闲心中万般懊恼,面上却是一副感动得泫然欲泣的表情,柔柔弱弱的又回了台上,对台下轻柔道谢:“谢谢各位妹妹相助。”
“没有没有,我们才是对柳姐姐感激不尽!”歌女们纷纷抢着道。真是一群善良可爱的女孩儿,范闲面纱下的脸止不住苦笑,内心长叹一声:看来以后没法低调了。
范闲唤人从自己房间取了一柄状似琵琶的物什——他这些天花了些功夫制作的吉他。
舞台的中心,满地繁华簇拥着,素衣的窈窕身姿一影一动都有着慵懒醉人的魅力,似是随性又似是挑逗,直勾得台下人屏住呼吸,快要望穿那白色面纱下深邃的面容。
纤长的臂轻轻抱着吉他放在胸前,柔波似水,仿佛连怀中死木都要化入其中。台下的人都伸长了脖颈,像被人提着颈项的呆鹅,看着纤纤玉指轻轻抬起,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演奏技巧弹奏起这奇特的乐器。
【你可曾听说过雪山悬崖
多少人为了他就此长眠
却不能闭上双眼
那是谁登上高高山顶
让传说继续流传】
轻拨慢挑,低吟浅唱,琴音清冷,歌声绵柔。台上清冷寂寥的孤影皓腕轻摇,单薄的肩随旋律轻晃,忧伤又坦然,委婉诉说着一个古老危险的秘密。
【一段段一步步
越来越近却咫尺天涯
一天天一年年
一遍又一遍什么都没变】
一直以为我是这个世界的旅人,但这个世界的羁绊还是让我沉迷在了这个世界里,这些羁绊……也还不赖。
范闲闭上湿润的眼,低声唱尽绵长的深情,雪花淹没神庙,烈火从海底燃烧,怅然的情绪是蓝色的无边潮水,令窒息的人不愿浮起。
【你可曾记得那雪山脚下
有一面清清湖水
传说中在那深深湖底
沉睡着古老的秘密】
叔,你在哪儿呢?是否依旧茫然踟蹰在雪山之巅,守护那古老的秘密?
一颗泪水悄悄浸入面纱,晕开一处小小的潮湿,很快便蒸发不见。
歌声落下,琴音戛然而止,台下竟陷入一片漫长而罕见的寂静。
这歌声里诉说的是怎样一个秘密呢?是那么诱人心神,又带着怎样的代价?怎样的痛彻心扉?台下的人们像落入酒池里沉浮,不愿挣扎也不愿清醒。
范闲收了吉他,看也没看台下的人,径直走了下去,整个万春楼都只能听到她闷闷的脚步声,知道那个身影消失在了台上,人们才如梦初醒般喊道:“慎儿姑娘!慎儿姑娘!”
范闲不想理会。
那又不是唱给他们的歌。
(七)
万春楼的柳姑娘闻名京都,被评选为花魁。
【一念一生】也随之闻名京都,却没有谁能再唱出其间的百转千回。
二皇子和太子均慕名而来,却被告知柳姑娘今日正与贵人饮茶。
贵人?两位皇子面面相觑:还有比咱俩贵的人?
呃……比咱贵的人应该不逛青楼。
事实上这最贵的还真就在这青楼。
(八)
范闲脖子、手腕和脚腕都锁着碗口粗的沉重铁链,抱着吉他缩在床上兀自低头练琴,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坐在桌旁的庆帝望穿了。
两个人谁也不想先说话,范闲撇撇嘴:谁说谁尴尬!今日反正凶多吉少,不如任性点。
这么想着,便弹了首小冤家。床上那厮倒被这活泼的调子听得缓和了神色。
“听这歌,你心情不错?”庆帝缓缓道。
这像是要来场父子谈心的戏码?范闲扯了扯嘴角。“不怎么样,这歌是骂你的。你不知道词罢了。”
“伤怎么样了?”
“就……那样?”范闲很想对庆帝说,求求宁别再拐弯抹角了,宁当时下手有多狠自己不清楚吗?
“朕,想再听一遍那首歌。”庆帝拍着膝盖长叹一声,“很美。”
“所以你是来听歌的?”范闲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见庆帝突然走过来,抬手拂了范闲的面纱,一张略施粉黛的清丽面容便露了出来,如芙蓉出水,却又水光潋滟摄人心魂。
范闲本能地想远离庆帝,可庆帝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地牢的铁锁缠了上来,从范闲的瞳孔绞入心脏,把范闲一颗心往彻骨寒凉的深渊里拖。
即使如此,被咬住命门的小狐狸依旧瑟缩着抬头直视敌人:“可我不想唱。”
庆帝冷哼了一声,五指插入范闲冰凉的发丝间,看着顺直柔软的发,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调转了话题:“我还真没想到你能如此伪装。”
这是在嘲笑自己女装么……范闲翻了个白眼。
“那……父皇喜欢儿臣这样吗?”范闲眨眨眼。
范闲决定恶心死这没良心的爹。
可阴晴不定的男人并没有回答,神色却逐渐变得危险。
(九)
其实范闲当台演唱那夜,庆帝也在。
看着台上最欣赏也是最不可饶恕的小儿子歌尽憾意与寂寥,却又如芦苇般柔软里透着不惧毁灭的决绝与坚韧,一代帝王突然觉得心中酸涩得直不起腰。
那只受伤的小狐狸在舞台中央舔舐爪牙,老狐狸的杀意再无法凝聚成形,他饮尽了杯中酒,眯着醉眼看着台中那束光,想说“很美”,但只是闭上干涸的眼眶叹了句:
“老了。”
(十)
万春楼原来一直都是皇家最隐秘的据点之一。
从庆帝口中听到这个讽刺的消息,范闲只是自嘲般的勾了勾嘴角,随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腕上的铁链。
偏了偏头想望望窗外,缓缓房内逼仄的的重压,却发现窗棂早就被封死了。
他这位父皇,还真把青楼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囚牢。
要这么……屈辱的关一辈子么?
被庆帝从下午折腾到现在,天已经全黑了。床上的斑驳血迹,身上重重暧昧青紫,凌乱的头发,桌上腥味浓郁的药,床顶缀着的红绸罗帐,炉中挠人心肺的熏香……自己原来从决定与庆帝为敌的那一刻起,就掉入了更深的陷阱里,陷阱深处藏着远比死亡可怕的难以启齿的肮脏欲望。
想到这里,范闲仰头几乎笑出几滴泪来。
庆帝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个貌似疯魔的儿子,用帝王威严的语气说出荒谬的句子:“范闲,这是惩罚,也是朕最大的恩赐。”
不杀便是恩?
范闲不愿在费口舌之争,只兀自轻哼:
还有你熟悉的人
在山顶深渊在一念之间】
唱到这,范闲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父皇能帮我拿下窗边的吉他么?”
庆帝乐意听范闲唱歌,神色缓和些许去拿那把吉他。范闲又唱了起来:
【传说中有宝藏在上面
也藏着万丈深渊】
帝王靠近窗棂弯下腰去,心中却想着,朕不惧万丈悬崖,只要是宝藏,都不能逃离朕的掌心。
屋内的灯是温柔的橘黄色暖光,庆帝深邃的侧脸就那么轻轻的投影在窗棂上,勾勒得帝王威严的轮廓有些莫名的柔和。
慵懒的歌声还在继续。
【多少人为了他就此长眠
却不能闭上双眼】
指尖刚触及吉他的帝王突然神色巨变。
那是一道疯狂的赤焰在沉夜里炸开,霎时便轰碎整个窗棂,热焰波及了庆帝大半个身躯。从大片烧焦的烂肉处涌出的滚烫的热血让大宗师第一次狼狈得连赤焰的方向都来不及追踪便匆匆逃离。
范闲艰难地从满床碎木渣中艰难地撑起身体,老鸨从破碎的门外小心翼翼地跨进来,望着范闲浮夸地笑着称赞:
“小范大人果然足智多谋。只是这损失的钱……”
“院长会给你。”
听到这句话,老鸨突然收敛了表情,麻利地过来给范闲解开铁链:“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院长的人?”
“你是谁的人并不重要。”
只因为多年前,一次无意的谈心,温柔的老人淡淡道:“万春楼的女人虽没我这戏园里的漂亮,但都是群不错的女人。”
范闲便记住了。
因此范闲即使察觉到了柳慎儿这个身份的诸多巧合与破绽,也依旧有勇气选择将计就计。
他知道他已经踏入了庆帝的局,也知道那次台下的骚动是庆帝特意的操纵。
幸好,他等到了。
因为那首歌从来不是唱给台下的人听的。
能听懂这首歌的呼唤的,从来只有他身边在乎的人——多少次灯火暖酒下的低吟浅唱,他也曾簇拥着平凡的幸福。这首歌虽然大雪纷飞,但悲凉的尽头是岁月静好的静谧温柔。
隐蔽处不知潜伏了多久的范若若抖开身上厚厚的积雪,迅速收好巴雷特,灵巧的身姿消失在黑夜里。
去路迢迢,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早已经备好火炉子在马车里等着了。
“歌不错。”海棠朵朵兜着手道,“北齐都开始传唱了。”
范闲道:“不是我的歌,作词作曲者不都写的很清楚么?”
“编人名可是你范诗仙一向的风格。”海棠朵朵一脸你很厉害我懂的别装了的表情让范闲彻底无语。
“那神秘武器是你安排的?”王十三郎问,“你怎么做到的?我们都以为你必死无疑了。”
怎么做到的呢?他想说他教过若若一些暗号密码,并通过流传的乐谱告知了若若狙杀庆帝的计划,后来又通过敲击锁链帮助若若锁定了房间的位置。
可是其实若若一直无法对他传递的消息作出回馈,这是一场豪赌,一切都是那么充满着凶险的不确定性。
因此真要问怎么做到的?
范闲浅笑着道:“大约是那些无需言语便愿意赌上生命的羁绊吧。”
比如若若。
比如五竹。
比如他现在拖着病体仍要执拗踏上的这条更凶险的神庙之路。
(十一)
歪扭着字体的书信终于寄到了范府,范若若看着信件上“平安”二字,只觉得丑的可爱。
范府人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十二)
张庆从漫长的梦境里醒来,好像什么都记起来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抓住。脑中反复盘旋着“羁绊”二字,还有挥之不去的悠长旋律。
心电监护仪发出短促的信号音,周围是各种熟悉的、陌生的面孔,都关切地望着病床上苍白的孩子。
“醒了?”
张庆虚虚地喘了喘,“呃……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一双大手温和地抚上他的头,张庆抬头便对上了李校长关怀的眼神,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混乱,他有些苦恼地甩了甩头,耳边传来焦灼的问询: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少年撑着头努力捕捉梦中的虚影,就那么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半分清明,他艰难地抬起头来,颤抖的指尖指向自己:
“我……好像叫范闲?”
End
想象他们在后世重新幸福平淡的开始吧。
也不知道现代的我以后会不会有兴趣另创合集开坑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我还是提倡无敌纯脑补吸闲大法(别打我)
废话好多,不如互动:
我写完发现这篇真的糟心就一直没发,因为我后知后觉发现这篇若闲亲情向,竹闲完全没碰面,看庆闲只想打死庆帝,cp糖几乎没有!!!反而一个无名老鸨戏份不少!!!并且后世一点也不像让范闲碰到庆帝了,可我已经不想改了呜呜呜!!!
所以我就在纠结这篇东西要不要放在我心爱的合集里面,唉感觉这文风也不对头。
所以这篇应该放合集吗_(:з」∠)_求摸摸头和小红心鼓励_(:з」∠)_
最后,谢谢小可爱们看我废话~
是补档重制!之前的被吞了……
Summary:亚历山大·汉密尔顿逐渐失去「感觉」的故事。
*Note:短打,ooc,设定不合理之处还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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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和他终于明白,真正的乐土安睡在那场毫无征兆的暴风雨的中心。
从法国回来后杰斐逊就常住DC,习惯了当地燥热难耐的夏天,于是他对于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那晚杰斐逊从国务卿需要处理的密密麻麻的文书中抬起头时,办公室...
从法国回来后杰斐逊就常住DC,习惯了当地燥热难耐的夏天,于是他对于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那晚杰斐逊从国务卿需要处理的密密麻麻的文书中抬起头时,办公室似乎只剩他一个人,和往常一样漆黑一片,只有他的灯亮着,手边放着麦迪逊不知何时给他留下的手冲咖啡。他长叹气,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皱起的眉头以示对于早已冷掉的咖啡的不满;杰斐逊强迫自己忘掉冷咖啡恶心的味道与高高堆起的待审查资料,自暴自弃地合上电脑,准备起码回家好好睡一觉再来上班。然而他离开的身形被猝不及防的闪电的白光笼罩住,雷声随之响起时,杰斐逊顿住了。
“操。”绅士托马斯·杰斐逊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基督耶稣,这也太倒霉了,他转头看着窗外难得一见的倾盆大雨祷告着。一个刚加班结束的美利坚国务卿,喝了一杯糟糕的咖啡,正打算回家泡澡睡觉时遇到了DC难得的暴风雨,外面黑的像是地狱十八层,就算有车也不可能安全回到家。杰斐逊捂着疼痛的脑袋,哈,至少情况不可能变得再坏了。
是啊,情况不可能变得再坏了——在发现躲在对面办公桌底下的汉密尔顿之前,杰斐逊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大约花了有3分钟来说服自己这个在办公桌底下一动不动的小仓鼠应该或许可能是美国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本人,而不是他因为工作压力和睡眠不足而出现的幻觉。遗憾的事,和汉密尔顿一起加班到这么晚对于杰斐逊来说是再常有不过的事了,毫无疑问,这个穿着皱巴巴白衬衫、长发凌乱地挂在脑袋后面、缩成一团的人是汉密尔顿。天知道杰斐逊有多希望他是睡着了,可惜汉密尔顿抽动的身体和若有若无的呻吟告诉他财政部长清醒得很。
……不过,有些奇怪,杰斐逊想,他倒是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喂,”杰斐逊挠了挠头,终于出声,“汉密尔顿,您在这儿做什么?是在寻找您丢失已久的品味和素质吗?”
暴风雨还在继续,汉密尔顿还在当缩成一团的仓鼠。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想要理杰斐逊的念头。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怪异,倾泻而下的雨也毫不遮掩地敲打在窗户上,杰斐逊向外望去,黑蒙蒙的天被偶尔的闪电光顾,勾勒出世界模糊的轮廓,令人震撼的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好像——
“汉密尔顿。”
——“汉密尔顿!”
在屡次尝试与汉密尔顿交流无果之后,有个声音告诉杰斐逊,汉密尔顿绝对不是不想理他这么简单。汉密尔顿的抽动越来越频繁,呼吸的声音和频率也越来越奇怪,杰斐逊抓着他的肩膀、几乎以蛮力将汉密尔顿翻转过来并拉出桌底,然后他看见一张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脸,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脸。如果狂妄自负又光洁漂亮是杰斐逊习惯用来形容亚历山大的词汇,这时候亚历山大的脸就只能说,一塌糊涂。原本棕色闪亮的瞳孔完全失神地在眼眶内颤抖,脸部的肌肉搐动着,冷汗像雨一样冲洗着他的脸颊;总是吐出一些令杰斐逊不满的说辞的薄嘴唇现在也只能倾泻出支离破碎的呻吟。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的脉络宛如密西西比河一样蜿蜒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那双漂亮的、生着茧的双手死死地捂着左胸,像是在紧攥住他的魂魄来防止其抽离他虚弱的血肉躯体。
无可置疑,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糟糕透了。杰斐逊呆在原地,扯着汉密尔顿的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松开。这是谁,亚历山大·汉密尔顿?那个整体仰着头颅、用鼻孔看他的汉密尔顿?那个有着完美头脑和差劲品味的汉密尔顿?杰斐逊很难将这个惊恐症或是别的他妈的什么精神疾病发作而过呼吸的人与汉密尔顿联系起来。他迅速揉了揉太阳穴,不管形象地坐在了地上,伸出手臂让汉密尔顿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口,尝试捋顺他的呼吸。如果是平常的杰斐逊大概绝对想不到汉密尔顿还有向他示弱的一天,尽管他本人或许根本没有这个意愿。
“呼吸,亚历山大。呼吸,”杰斐逊轻轻拍着汉密尔顿的后背,对方还在以令人害怕的幅度颤抖着,呼吸声像破风箱一样令人害怕,“不是像你那样,慢慢的呼吸,慢慢的。妈的。‘慢’这个单词是不在你们移民的字典里吗?”
绅士的杰斐逊又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暴风雨还在继续。持续且猛烈。强壮的大自然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作响,但杰斐逊只能听到汉密尔顿逐渐微弱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汉密尔顿的眼神逐渐聚焦,不安和陌生感从他身上剥落,小仓鼠又变成回了平常那只刺猬。
他终于看向杰斐逊。
“我看‘礼貌’和‘边界感’才是不在弗吉尼亚少爷的字典里吧。”
杰斐逊不记得第二天他是如何醒来,发现自己以绝对称不上优雅的姿态趴在办公桌上,盖着自己的紫红色西装外套的,只记得那天早上他终于喝到好友冲泡的温热的弗吉尼亚咖啡,继续处理那些令人头疼的文书。汉密尔顿也早已恢复了原样,以绝对不想再提起前一晚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和绝对的低气压靠近他,用力地把会议资料扔到他的桌上,在杰斐逊来得及还嘴之前扭头离开了杰斐逊的办公室。
失去了智慧的汉密尔顿,杰斐逊不得不承认他的工作生活少了一些乐趣,好吧,是很多乐趣。人人都意识到汉密尔顿不对劲,杰斐逊也是其中一员,但比起像劳伦斯和拉法耶特那样整日围着汉密尔顿转,杰斐逊认为以他们的关系来看,他只要继续当作无事发生就好。乔治·华盛顿就是在这个时候推了杰斐逊一把。
“杰斐逊国务卿,我希望你能够辅佐汉密尔顿部长。”
进入总统办公室后,华盛顿皱着他浓密的眉毛对杰斐逊说道。
“呃,总统先生,您是说……”
“汉密尔顿部长需要一个休假。我认为以他最近的工作任务的关联性来看,你是作为辅佐的最好的选择。”
“……我想亚历山大正在经历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他最近已经不太听得清楚东西了。”
创伤后应激障碍。
暴风雨。
近乎反常的沉默。
这一切好像瞬间就说得通了。
杰斐逊艰难地点了点头。
AlexanderHamilton容我提醒您,杰斐逊先生,我只是听不见,不是看不见,希望您在给我发如此愚蠢的修正案的时候再考虑一下。
AlexanderHamilton托马斯·他妈的·杰斐逊,我想我可没有允许你用我家的水杯喝水!
AlexanderHamilton再不来的话我会把你放在冰箱里的通心粉都扔了。
ThomasJefferson汉密尔顿先生,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耳朵有问题,这样看来好像您的智商也有所损伤,如果您觉得我的修正案愚蠢,不如问问在法案里写错别字的自己。
ThomasJefferson小混蛋,别发了,你简直比我老家隔壁那只吉娃娃还烦人。
ThomasJefferson马上就到了,你以为你家里白宫很近?
亚历山大对于这个世界的感觉正在消失。他们在一个本该温暖的夜晚意识到了这件令人浑身冰冷的事。
他带着亚历山大几乎以违反美国交通法的速度冲到了医院,浑浑噩噩地开了些药,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杰斐逊看着在客厅呆坐着的亚历山大,绝望地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对亚历山大来说都没有用。如果亚历山大失去了视觉,如果亚历山大失去了触觉,如果亚历山大失去了一切,等到那时上帝是否还会赐予他挽回的余地?耶和华尚能救后裔于美好宽阔流奶与蜜之地,亚历山大能找寻到的应许之地好像从他少年时代起就与他相隔着越不过去的暴风雨构筑的厚墙壁。
呆坐着的亚历山大终于动起来,拿起手机在上面敲敲打打。杰斐逊的脸书很快收到了来自亚历山大的消息。
“‘那场’暴风雨在杀死我。”
“我没办法停下,托马斯,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停下。我该怎么办?”
那是杰斐逊第一次没有回复汉密尔顿的消息。
数天后撒旦以惊人的速度夺走了亚历山大的视觉。那天早晨他非常平静,杰斐逊为他倒牛奶的时候他望向他,棕色的瞳仁在阳光的照耀下仍然耀眼,就好像他看得十分清楚,用力地用眼球勾勒着杰斐逊的身形,勾勒着身边的一切,勾勒着自己。杰斐逊几乎马上意识到亚历山大看不见了,而且好像是彻底地被黑暗笼罩,即使他准确地捕捉到了杰斐逊的位置,像是他知道他会出现在哪,干些什么。
杰斐逊彻底无法与亚历山大交流。获得了华盛顿的许可后他开始惶恐地陪在亚历山大身边,反常地寸步不离,大家都在讨论国务卿和财政部长如何变了性子,双双精神衰弱地让人害怕地难以以工作以外的理由接近。就发现绝望地发现他开始因为亚历山大的失去而疼痛,也因为可能即将失去亚历山大而疼痛;亚历山大的惊恐症几乎要转移到他身上,亚历山大的障碍几乎由他来接手,亚历山大的不安几乎被他咀嚼碾碎又吞咽下去,而原本最住不了口的亚历山大则是永远的沉默,和从未有过的平静。夜晚热红酒带给杰斐逊的安稳睡眠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噩梦的漩涡,他开始像自幼和噩梦打交道的亚历山大一样习惯惊醒时的冷汗与战栗。
亚历山大开始阅读盲文,他阅读的第一份盲文是杰斐逊起草的《独立宣言》,当他的手指抚上凸起的字母时他嘴唇颤动着默念着那些单词,又将单词连成句子,然后一脸平静地流下了眼泪。杰斐逊想,亚历山大大约知道撒旦很快就会来夺走他的触觉,切断他和世界最后的联系。等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呢?无法感知世界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和无法感知亚历山大的托马斯·杰斐逊,上帝似乎从一开始就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从暴风雨呼啸着肆虐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亚历山大追寻的流奶与蜜之地似乎早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基督耶稣!谁又会知道那场该死的暴风雨竟然真的如此猖狂!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正在被一场无端的灾难杀死。
亚历山大放下了《独立宣言》,杰斐逊没有看他,伸出一只手抹去了亚历山大的眼泪,那样懦弱的液体不该出现在亚历山大的脸上。他们没有对视;杰斐逊不想看亚历山大那双清澈的、好像仍然能看得十分清楚的眼睛,亚历山大则扭过了头。托马斯握紧了亚历山大的手,亚历山大反过来握紧他的,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他手掌心写着字。
“托马斯,当思考还在继续时,我的世界才能够运转。”
“暴风雨让我来到了这里。暴风雨让我遇见了你。”
“但是我不该在这里停下。”
如果我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托马斯,我该如何活着?
——在撒旦夺走亚历山大的触觉之际,杰斐逊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他们毫无章法地亲吻,他们像一对恋人那样拥抱,他们又野兽般地滚到汉密尔顿窄小的床上,他们感受对方每一寸皮肤和体温——杰斐逊几乎要把亚历山大吞吃入腹,就像撒旦对亚历山大做的那样;他知道亚历山大也一样,他意识到失明且失语的亚历山大正在以最后的感觉来感受自己与他的存在,无论是由手指传来的皮肤滚烫的触感,还是内里颤动之时的温暖,亚历山大在感受他,他也在感受亚历山大,这或许是即将「死去」的亚历山大留给他的最后福音。
那天夜晚杰斐逊和汉密尔顿趁撒旦追上他们之前坠入了梦乡。杰斐逊久违地做了个美梦,梦里的亚历山大一如既往地摆出一副令人厌恶的神色,在内阁会议上侃侃而谈他那些大道理。杰斐逊突然觉得那副尖细又带着激情的熟悉的声音像是久违的摇篮曲,他好像又回到了能够一夜无梦的往昔……
“托马斯·杰斐逊,如果你再不起来,我就会和华盛顿先生说你死在了我家并且从你的财产中索要精神损失费。”
对,对,就他妈的这个声音,就这个出现在他梦里的亚历山大的声音,烦的要死,但他还是如此地怀念。自己怎么还在做梦?感觉天已经亮了大半了,DC早晨的阳光从亚历山大卧室的那个小窗户透过来,杰斐逊闭着的眼睛看到一片白光。但是,亚历山大的声音!上帝,他肯定还是在做梦呢,亚历山大发不出声音。什么精神损失费,等你说的出话了,我才该拿回损失在你身上的东西,亚历山大。杰斐逊想道。
“我可没听说过堂堂国务卿和别人共度一夜后会赖床不起……”
共度一夜……哦,妈的,他昨天是和亚历山大……妈的,该死的……如果醒来发现全都他妈的是一场梦,亚历山大失去了一切,他又该如何是好,他已经无可救药地……
“托马斯·他妈的·杰斐逊!”
杰斐逊猛的睁开双眼。
或许上帝总会在撒旦默默离开时光顾,在那一晚的意外结束后亚历山大给他带来了更大的意外。沉默了像是一个世纪的亚历山大被早晨的白光包裹着,近在咫尺又十分遥远,他那双清澈的盯着杰斐逊,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和刚烤好的可颂。
“抱歉,亚历山大,我梦见……”杰斐逊抹了把眼睛,半晌才开口,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自嘲地笑笑,亚历山大听不见的。只是他的梦罢了。
“梦见什么?别是梦见你在泡你那可笑的红酒浴吧?”
亚历山大的声音。
是亚历山大的声音。
“托马斯,谢谢,”亚历山大回应这个绝对算不上轻柔的拥抱,他抚摸着杰斐逊微微抖动的背,不可见地揉了揉对方睡得乱七八糟的卷发,“我回来了。”
“……别摸我头发。”
“好好。”
“所以呢,你怎么回事?”杰斐逊离开亚历山大的怀抱,盯着他那双清澈的棕色眼睛问道。
“谁知道呢,”亚历山大轻轻吻了吻尚且还在颤抖的杰斐逊,“我说了,上帝帮助我,而且会原谅我。不然你不可能在这不是吗?”
杰斐逊笑出了声。
后来他不记得他们是如何回到了办公室,像曾经一样看不对眼。汉密尔顿又变得烦人起来,又回到了财政部长办公室,又继续和杰斐逊在内阁会议吵得不可开交。只不过重来一次,杰斐逊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化了,当暴风雨再降临的前夕,亚历山大终于找寻到庇护他和他的应许之地,于是上帝将一切又交还与他。
于是他们也终于明白,真正的乐土安睡在那场毫无征兆的暴风雨的中心。
如题,十个不相干的小段子,全部为剧向设定,现代背景,ooc严重,祝吃好喝好。
1.表白
这种事发生在他们之间,实在是荒诞,但是又确确实实发生了,而且画面似乎还算和谐。
杰斐逊是个烂人,无论是他的品味还是他的说话方式,或者是他烂得不行的方案,都没有一点能让汉密尔顿看上眼的。但是说实话,杰斐逊说话的逻辑还算清晰,不然汉密尔顿也不屑于每天同...
杰斐逊是个烂人,无论是他的品味还是他的说话方式,或者是他烂得不行的方案,都没有一点能让汉密尔顿看上眼的。但是说实话,杰斐逊说话的逻辑还算清晰,不然汉密尔顿也不屑于每天同他吵那么久,虽然他的观点从来都是错的。
杰斐逊这里情况更糟,他最近总是着了魔般盯着汉密尔顿的眼睛看,尤其在会上,这很容易让他走神,回过神来对上汉密尔顿几乎是不解的目光,让他尴尬得想立马请几天假。
渐渐地,他们同时要被这种不知所云的感情搞疯了。
这天汉密尔顿下班后来到自己常去的那家咖啡厅准备买杯咖啡冷静一下,当他在座位上等候的时候,他的目光恰巧透过那层透明玻璃看到了杰斐逊路过了这家店,更糟糕的是,他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束花。看上去蠢极了,汉密尔顿在心里笑他,不知道哪个倒霉姑娘被他看上了。
出乎他所料想的,杰斐逊在前台待了一会后,在他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亚历山大。”杰斐逊说话很慢,像是在斟酌该怎么开口,他把怀里的玫瑰往前推了推,一束花占了大半张桌子。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紧张,他知道,凭汉密尔顿聪明的脑袋,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了,他会怎么回答呢?
“谢谢。”汉密尔顿顺势把杰斐逊手里的花揽过来抱在怀里,刚好这时前台叫到了他的名字,他起身,带着那束花,去拿他的咖啡。
“啊?”杰斐逊没有想过汉密尔顿会回答得这么干脆,有些没回过神来。
“我说,这花我收下了。”汉密尔顿拿到了他的咖啡,留杰斐逊一个人在座位上,径直离开了这里。
2.宠物
汉密尔顿有只狗叫托马斯,而杰斐逊恰巧有只猫叫亚历山大。
这是一个十足的巧合,因为他们的宠物在他们认识前就定好了名字,直到同居后,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他们并没有给宠物改名,于是生活中就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当汉密尔顿回到家时,一喊出:“托马斯!”托马斯永远跑在杰斐逊前面,毕竟动物们的耳朵总是灵敏的,托马斯早就听出了汉密尔顿的脚步声,候在门口了。于是杰斐逊当反应过来,走出房间时,往往看到汉密尔顿蹲下来,把手放到托马斯的头上,
“托马斯,好孩子,真乖。”
这个时候,他们的猫一般会从旁边路过,步子慢吞吞的,一边摇尾巴一边慵懒地叫几声,好像在嘲笑杰斐逊似的。
说实话,这让他有点不爽,但他凭什么因为一只狗吃醋呢?
但非常幼稚的,杰斐逊经常在午间休息的时候,通过手机上家里的监控,叫亚历山大的名字。
“亚历山大,不要碰茶杯,嘿!”
正在接咖啡的汉密尔顿听到后疑惑地看过来,发现杰斐逊正对着手机说话。监控画面上,亚历山大跳到茶几上,正用爪子扒拉杰斐逊的茶杯。
汉密尔顿听出了杰斐逊语气中的戏谑,也猜到了一些,但还是觉得杰斐逊的行为极其幼稚,
“……你他妈有病吗?”
3.咖啡
杰斐逊一直想不通,汉密尔顿怎么会喜欢那种又黑又苦的纯咖啡,就像汉密尔顿永远也不会理解他对芝士通心粉的迷恋。
一个周末,杰斐逊出门购物,汉密尔顿告诉他带杯咖啡回来。杰斐逊回来后,他就后悔了做出这个决定,因为他得到了一杯甜腻腻的,上面甚至飘着奶油,像儿童零食一样的东西。
汉密尔顿问了问那杯咖啡,然后嫌弃地移开了鼻子,皱着眉,用疑惑又惊异的语气说:“你都加了什么?”
杰斐逊正品尝着他那杯同样加了不少东西的咖啡,并且似乎很乐于解释,“噢,只是一些糖和奶油,或许还有牛奶。”
汉密尔顿的脸瞬间如临大敌一般扭曲起来,“你这是暴殄天物,不加任何东西的纯黑咖啡才是完美的。”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喝的下去的,除了你这种血液里都流着咖啡的混蛋。”杰斐逊撇了撇嘴,对汉密尔顿给他的杰作的评价感到不满。
“希望你别因为血糖升高而猝死,通心粉先生。”
最终汉密尔顿还是喝完了那杯咖啡,而且发誓再也不让杰斐逊带咖啡了。
不过后来汉密尔顿给杰斐逊带咖啡时,总会记得给他的那份加糖和奶,而杰斐逊也开始尝试着喝黑咖啡了,虽然总是以他皱着眉往里继续加糖为结果。因为这个,汉密尔顿嘲笑了他有一阵子。
4.头发
汉密尔顿一直留着齐肩的长发,但因为一些小小的麻烦,他在考虑把它们剪掉了。
晚上睡觉时,通常是汉密尔顿睡得比杰斐逊晚,而汉密尔顿习惯于散着头发睡觉。这就出现了问题,他们都不是睡觉特别老实的人,会有些无意识的小动作。
汉密尔顿总觉得自己睡觉时脑袋被一股神秘力量给控制了,但由于经常很困,也没怎么深究。
这天终于让他发现了问题:杰斐逊经常在他睡着时压到他的头发。
“嘶——”汉密尔顿想翻身,头皮上突然传来一种拉扯搬的疼痛。他努力地别过头想一探究竟,只见自己的头发被杰斐逊压在肩膀底下。
“托马斯,托马斯!”汉密尔顿使劲推杰斐逊试图让他醒过来,但奈何杰斐逊的睡眠质量超乎常人的好。最终汉密尔顿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将自己的头发“拯救”了出来,而杰斐逊只是嘟囔几句,翻了个身。
一连几天,杰斐逊都感觉汉密尔顿的眼神像要把他杀了,这很奇怪,明明他们最近还算和睦。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吗,亚历山大?”一大早面对汉密尔顿近乎无语的眼神,杰斐逊有些发怵。
“你他妈的到底为什么晚上睡觉跟死了一样。”汉密尔顿的确很无语,他已经因为这个很久没有睡好了。
“那你可就成寡妇了。”杰斐逊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回怼了一句。
“滚,”汉密尔顿看起来不想搭理他,“我今天要去把头发剪了。”
“什么?为什么?”杰斐逊从来没说过,但其实他很喜欢汉密尔顿的头发,如果它们被剪掉了,最心痛的说不定是他。
“因为你这个傻子晚上一直压着我的头发让我睡不好觉。”汉密尔顿自暴自弃般地转过身去。
最终的结局是,在杰斐逊的劝说下,汉密尔顿没有把头发剪短,但条件是他必须随时都能醒来。
5.夕阳
通常来说,汉密尔顿是不怎么在意夕阳的,再说一般等到他走出办公室,太阳早就连个影都没有了。
“你还没走?”
“在等你。”
这是他们少有的脱离了吵闹的时刻,他们就这么沿着公路走,一直走到一座桥上。桥上也很安静,偶尔能看见几只大雁飞过。汉密尔顿趴在栏杆上,像是在缓解一天下来的劳累,杰斐逊朝远处看,撑着胳膊。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像是突然商量好似的,抓着对方的衣领吻了上去。
这种突然的吻,在他们中是常见的,就像两条毒蛇,看准了时机要给对方一口。接吻这种一般的调情方式,也能被他们玩出火花。
更像是一场激烈的角逐,他们互相掠夺对方口中的空气,不知是谁先发出了笑声,然后有烟花在对方眼中炸开。汉密尔顿眼底带着不善,嘴被封住,就用闪烁的目光攻击杰斐逊,后者则游刃有余地回应,眼角轻微扬起,伴随着挑衅。最终两个人同时松开对方,大口吸着空气,然后用手指擦过自己充血肿胀的嘴唇。夕阳快要完全落下,遗留下一点橙色光晕。
这天的夕阳真美,不是吗?
6.迟到
“他妈的,天杀的,托马斯杰斐逊!”
有那么几天,汉密尔顿和杰斐逊吵得很厉害,以致于谁都不想理谁。
汉密尔顿又一次睡得很晚,杰斐逊为了捉弄他,关掉了他的闹钟。所以当汉密尔顿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汉密尔顿惊慌地拿起自己的手机,不是周末,手机还停在闹钟关闭的界面。他睡前一直都有检查好闹钟的习惯,所以——
有个红点弹出来,是杰斐逊的消息,大概是他走之前发的,
:放心,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我看你是脑子进屎闲的没边了……”汉密尔顿一边收拾一边发了六十秒语音怒斥了他一番。而此刻,公司里的杰斐逊收到一连串长长的语音,不用听都知道是什么。杰斐逊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笑得猖狂,把手机调到了免打扰模式。
汉密尔顿几乎是用了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公司,当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杰斐逊已经在侃侃而谈了。看到他进来,杰斐逊拖出一个故作惊讶的语气词,“啊——亲爱的财务部长先生,我以为您今天不会来了。”
“被家里的狗捣了点乱,不过我当然会坚持上班的。”汉密尔顿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拉开一个离杰斐逊最近的椅子坐下。”
“哦对了,刚才你说的话明显有纰漏……”
看来一点小差错并不会影响汉密尔顿的战斗力,杰斐逊聚精会神,准备好反击。
7.酒吧
他们初遇的那天晚上,两个人刚在会上吵得不欢而散,不巧又在酒吧遇见了对方。
“但你的朋友肯定没那个家伙讨人厌,他……”汉密尔顿刚要开始长篇大论来接发杰斐逊的“罪行”,余光就瞥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他曾经的朋友,麦迪逊,和今天在会议上刚被他批判了一番的杰斐逊,坐在他左前方那桌。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的声音是否大到让他们听见了?尽管汉密尔顿觉得他说的没错,他还是有些心虚。
杰斐逊先发现了他,准确来说,比他发现更早,杰斐逊就一直在盯着他。注意到他看过来,杰斐逊举起手中的红酒杯,想要隔空与他碰杯似的晃了晃,又放下了,“没想到汉密尔顿先生也有背后说人小话的习惯啊。”
“如果可以,我其实更想当面骂你。”汉密尔顿将面前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对他做了个轻蔑的表情。
眼看战争一触即发,麦迪逊扶着桌沿支撑起了身体,“咳,我先走了。”还有半杯柠檬水来不及喝完,麦迪逊就离开了现场。
杰斐逊没来得及挽留麦迪逊,现在只剩他和汉密尔顿了。他有预感但凡他们谁先开口,他们可能会吵到酒吧关门,所以他很有先见之明地马上也走了。
与此同时,汉密尔顿已经想好了明天该怎么反驳他的观点了。
8.冬天
汉密尔顿来自热带,小时候根本没见过雪,也没见识过冷天气。来大陆后,倒是几乎每年都能见到雪,但热带人的身体显然不适应冬天的冷风。
这天晚上,汉密尔顿最后敲了一下键盘,宣告工作结束,然后交替揉了揉被冷空气侵蚀的有点僵硬的手,关掉了电脑,电脑也是冰冰凉凉的。汉密尔顿一边把手放到脸颊上来寻求温暖,事实上他全身都冷得不行,一边打开了卧室门。
杰斐逊在床上,侧躺着玩手机,汉密尔顿钻到他旁边的被子里,被窝里被人的体温烤得暖烘烘的,让他很安逸,但冰冷的体温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汉密尔顿盯上了杰斐逊短卷发下的皮肤,那里应该会更暖和吧,于是他这么想着,就把手伸到了杰斐逊的脖颈处。
杰斐逊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因为刺激而缩起了脖子,转过身来想把罪魁祸首甩掉,“亚历山大,你在干什么,哈?”
“看你太累了,给你按按摩。”汉密尔顿丝毫没有感觉到心虚,并且尝试把手放进杰斐逊的睡衣里。
杰斐逊直接把汉密尔顿的手抓住,“你身上怎么会这么凉?我觉得明天早上起来床上可能会多一具冻死的干尸。”
汉密尔顿感到体温在恢复,“闭嘴吧智障,我要是冻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两人又吵闹了几句,终于停止了争吵,汉密尔顿身上也不再那么冷了。杰斐逊已经习惯了被当做人形取暖机,稍微往里靠了靠,也睡了。
每年冬天,都是如此。
9.失眠
“哦天哪,你……”“别动我。”当杰斐逊半夜起床发现汉密尔顿还没睡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杰斐逊把手放在汉密尔顿肩膀上想安抚他,却引来对方的驱赶。本来这个时候杰斐逊应该说些风凉话,嘲讽汉密尔顿的生活能力差云云,但这个时候他出奇的安静。汉密尔顿只感觉整个脑袋从太阳穴开始炸开,轻微的耳鸣让他十分烦躁,根本无心注意身边人的动作。就在他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手臂里,趴在桌上时,桌子边上被放了什么东西。
一杯牛奶,装在他平时用来喝咖啡的杯子里,热腾腾地冒着气。汉密尔顿几乎是无意识的说了句谢谢,他们之间很少说谢谢,这种情况自然是少有的。
杰斐逊看他的状态好了点,走到他身后给他按起了肩膀,照顾着那块劳累的肌肉,一边说着,“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汉密尔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了他一眼,小口往里灌还热的发烫的牛奶。牛奶的热气缓缓上升,熏的他的眼睛也有点发热。
最后一口牛奶喝下去,汉密尔顿伸了伸身体,总算是有了点困意,把杰斐逊推到卧室里,“睡吧,晚安。”
毕竟明天还要上班呢。
10.长谈
一个夜晚,一个很美的夜晚。
他们都喝了点酒,明天是周末,他们本来能喝更多的,但汉密尔顿适时地截住了杰斐逊拿起酒瓶的动作。
“聊会儿天。”他说。
不知是夜太黑了还是星星太亮了,平常一点也不起眼的光显得格外耀眼,杰斐逊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酒精使人变得多愁善感且富于想象。杰斐逊感觉自己居然能看到一些混沌的东西——狂风,巨浪打在岸上,把整个小岛拍得稀碎,断壁残垣,女人的哭喊和孩子的尖叫声——那是汉密尔顿的童年。
“你肯定没见过那种场面,死了好多人,只有我,好像怎么也死不了一样。”听着他自嘲式的叙述,杰斐逊看向汉密尔顿,没有灯光,只有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那是一双看过了无数苦难的眼睛。
“后来,我就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往上爬……”
“登高必跌重,亚历山大。”杰斐逊小声呼唤他爱人的名字,试图将他从暴风眼中拉出来。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汉密尔顿显然还被酒精控制着,对杰斐逊打断他的行为感到不满,“但是我没有退路。”
一句话,轻飘飘地从他嘴里被说出来。然后是沉默、沉默、无尽的沉默、汹涌的沉默、足以撕碎一切的沉默——就像飓风过后的宁静。
汉密尔顿头靠在沙发上睡了,杰斐逊轻轻靠过去,将他揽在怀里,这一举动并不符合他们,但在这一刻,杰斐逊知道汉密尔顿是需要他的。
他透过窗帘缝看窗外的星星,亚历山大见过的星星,应该比这更亮吧,他想。
在叶修和韩文清在上林苑亲亲热热的过二人世界的时候,苏沐橙和陈果在兴欣网吧里追剧。
苏沐橙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里正在举鼎的男配角。
“对了沐沐,今天做任务的时候怎么没见叶修啊。”陈果去洗了两个苹果,回来坐在苏沐橙旁边,把手里的苹果递了过去“我感觉他最近怪怪的。”
“今天韩队来找他啊。”苏沐橙把手里没磕完...
“今天韩队来找他啊。”苏沐橙把手里没磕完的瓜子放回桌子上,接过陈果递过来的苹果,也懒得削皮,直接咬了一口。
“韩队?韩文清?”陈果愣了一下“霸图的队长大过年的跑到咱们这干嘛。”
陈果对这些事不敏感她倒是不稀奇,只是叶修跟韩文清在一起的这件事,唐柔明明看出来了,也没跟陈果提一句吗?
苏沐橙这倒是冤枉唐柔了。
对于自己队长跟死对头搅在一起这件事,唐柔看是看出来了,只是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跟她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更何况,这两个人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面,她倒是想跟陈果提一句,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在陈果眼里,韩文清偶尔在兴欣的出没,也只是打破了这对宿敌关系不好的传闻。
完全没往那上头去想。
“难不成是因为联盟有活动吗?”陈果想半天,才找出了这么个理由“官方有什么活动要在咱们这办?也不对啊,今年的嘉世出局了,这边就没有联盟的官方战队了,就算有活动也不应该在这里啊。”
“嗯,果果。”苏沐橙见陈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正地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道“韩队跟叶修,嗯,在一起了。”
“啊?”陈果看向苏沐橙“什么?”
“叶修跟韩队在一起了。”苏沐橙重复了一遍“韩队夏休的时候不是来过一趟,你没注意吗?”
陈果感觉自己可能是失忆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她半点都不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陈果机械的问出这个问题。
陈果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个晚上,叶修火急火燎的人就跑了。
被苏沐橙这么一点,陈果脑海里突然串起了一条线索。
全明星的时候,韩文清可能根本就不是来借宿的,人家是来找对象的!
之前叶修突然请了一天的假说要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换了身没见过的衣服回来,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去找韩文清了。
还有之前收到的不知名人士寄来的各种快递,叶修偶尔会露出的奇奇怪怪的笑容......
这么一想,好像其实这件事早就有端倪了,只是她自己没往这上头想。
我可能是瞎了才没发现的。
陈果脑内飘出这么一个念头。
随后另一个念头飘了出来。
这两个人在一起了,自己男神竟然跟死对头搅在一起了,嘉世队长跟霸图队长在一起了,这真的不是她在做梦吗?
“他们打算公开吗?”陈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暂时应该不准备吧。”苏沐橙见陈果一脸恍恍惚惚的样子,回答到“应该是打算顺其自然的。”
陈果突然就有种自家长得好好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的心痛感。
关键听苏沐橙的意思可能还是白菜自己凑上去让人家拱的。
虽然自家队长不是颗省油的白菜,对面的霸图队长也不是那啥,但是......
“我,我得缓缓。”陈果手里还拿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往沙发上一靠。
第二天,叶修带着韩文清跑到上林苑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脸幽怨的陈果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看着他们两个。
老板娘这是知道了?
叶修看向一旁的苏沐橙,估计着陈果应该是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这怎么弄这么大一个黑眼圈出来,这看人的眼神,活像要把他砍了。
“叶修你来。”陈果拽着叶修就往二楼跑。
被留在原地的苏沐橙和韩文清面面相觑。
“这位陈老板,一直都这样吗?”韩文清问。
“嗯,可能觉得自己家的白菜很不争气的被隔壁院的萝卜拐跑了,有点恨铁不成钢吧。”苏沐橙尽量委婉的解释了一下“而且可能还是白菜自己凑过去的。”
......
十来分钟后,叶修溜溜达达的从二楼下来了。
“搞定了?”苏沐橙问。
苏沐橙默默地看了一眼天花板。
“你们今天什么打算?”苏沐橙问道。
“去滑雪吧。”叶修说着看向韩文清,征求他的意见。
“好。”韩文清对于叶修的提议倒是没什么意见。
“你们去吗?”叶修得到了韩文清的回答,扭过头来问苏沐橙的意思。
“我觉得果果现在可能不太想看见你们两个同框。”苏沐橙很诚实的回答“也幸好你们是在竞技圈,这要是在娱乐圈,光你们两个在一起这件事,估计得炸了两家的公关。”
“明明是一家。”叶修纠正苏沐橙的说法“我们兴欣可还没公关部门呢。”
叶修说完,跟苏沐橙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
“突然有点心疼霸图的公关部门。”苏沐橙感慨“一家干两家的活。”
“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叶修吐槽。
一边旁听的韩文清笑着摇摇头。
韩文清在兴欣待到了初七。
初七一早韩文清就坐飞机回了青岛。
兴欣的队员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战队。
一切回归正轨。
新年结束,霸图继续保持在常规赛排行上领跑的位置,兴欣依旧在叶修拆东墙补西墙的操持下,继续着挑战赛的征战。
在接到联盟通知,今年的季后赛程要进行更改的时候,韩文清想到被当做小白鼠做实验的叶修,心里多少有点放心不下。
联盟增加的比赛的轮次,也就意味着固有的人员部署被全权打乱。在季后赛正式开始之前的这些日子,参与季后赛的八支战队为联盟新出的赛制不知道开了多少场会来研究其中对自家有利的部分。
韩文清虽然放不下叶修,但在这成堆的工作量下,也实在分不出太多的精力。
等我回来虐你!
韩文清看着叶修在上场前发来的短信,笑了笑,把手机收好后,将目光投向会议室的屏幕。
兴欣对战嘉世。
这场比赛大概是这些年来,联盟收视率最高的一场挑战赛了。
韩文清没有去现场。
他相信叶修会回来。
所以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在赛场上等他就好了。
陈果我总有种自家的那啥拱了别人家的白菜的感觉。毕竟自家这个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颗白菜的样子。
叶修我怀疑你在拐着弯的骂我。
韩队你们家老板的画风真的别具一格。
全世界最好的小破球剧组友情向
终于画完了,人生没有遗憾了
本漫画包含:
◎无意义的网点和分镜
◎我画画流的泪和脑子里的水
◎帆帆导演
◎京京老师
◎小破球
◎台前幕后的主创人员们
◎校园路演的“科幻种子”们
◎传承链与灯火相传
另外这篇漫画有幸被世界科幻大会-流浪地球沙龙的主创看中,将会在20号的沙龙现场以漫画墙的形式展示,还会印成小册子由地下城卖报员NPC分发!(据说主创姐姐申请了电子屏到时候本人将社会性死亡)dream一个能在现场看到郭导
未来的航程并不遥远,让我们静待科幻的嫩芽长成参天大树,鲜花挂满枝头。
脑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甚至很嗨),一溜就下来了,搞着搞着发现好像挺过分的……抱歉抱歉
这个伤疤,一定让他跟父母后怕了很多次,都不曾提及,却又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想法,无声地包容、宽慰,粉饰太平,突然被指出来翻搅起泥沙,那一瞬间心情肯定很糟糕,很不好受,过往的种种情绪逐层倾覆,定格到更久远的雪域。
新年快乐!有话要及时说!等真出事了才是什么都来不及
看了《银河护卫队3》,记录一点零零散散的感想吧。
首先,这部电影绝对值得一看,豆瓣8.5分不是虚高。它是漫威最后的余晖,尤其是对于经历过复联4的心理浩劫和复联4之后一系列灾难性烂片的折磨的人来说,它很能抚慰人心。
《银河护卫队3》比起之前的烂片,最大的优点是故事有头有尾,起承转合,高潮迭起,情节设计得流畅而完整。毕竟现在很多电影连把一个故事讲清楚都做不到。其次,特效逼真,画面绚烂,配乐用心,想象力丰富,无厘头的幽默感和充满温情的价值观能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除了这些非常明显的优点,我还有几个被电影所打动的地方,感想有点私人化,欢迎讨论。
我一......
我一直很喜欢银河护卫队,但直到看银护3我才强烈的意识到银护这个团队为什么如此打动我。银护讲的是一群草根的英雄梦。团队里的这几个人,大部分是活得乱七八糟、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的社会边缘人物,除了卡魔拉和星云有着灭霸养女这种威名赫赫的背景(虽然她们可能宁愿不要这样的出身),其他人都是屌丝和神经病大聚会。当然,自从银河护卫队的旗号打响以后,他们也算是名人了,但他们不论先天出身还是戏里戏外的人气声誉,比起复联里那些英雄还是差一点。
我之所以意识到银河护卫队是真正的草根,是看到电影里他们单枪匹马困难重重地去闯贼窝的时候。银护小分队才刚出门,掠夺者就把他们的飞船包围了,那个时候我真情实感地担忧了一下:这可怎么办呀,本来就穷得冒烟,如果掠夺者把飞船也抢了,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腿儿着去找反派吗?在跟反派斗的过程中,也能感受到银河护卫队是真的很草根,武器一般,战斗力一般,大部分时候没有脑子,还没有外援,主要胜在意志力坚定以及抗揍。
银护3本来就发生在银河护卫队众人最脆弱的一段时期,连损三名大将:团队里失去了旧版卡魔拉那种大姐大一般的精神支柱角色,彼得自己也丧得不行战力下降,能承担嘴炮和战力输出等重大职责的火箭躺在手术台上随时可能死去。虽然星云成长得很迅速,但因为提供不了情绪价值,暂时还撑不起领袖,螳螂妹、德拉克斯和格鲁特也还是心智不够成熟。这样的团队,一出门就让人提心吊胆,充满了浓浓的BE色彩。
每个人都有问题的脆弱的团队,遇到了充满压迫感的手眼通天的反派。电影里的一幕幕——破破烂烂、一击即溃的虚无之地,躺在手术台上小小的、布满了伤疤的脆弱身体,回忆里乌黑的牢笼、苦中作乐的游戏、绝望的枪声和天花板,宇宙中没有目的地的孤独的飞船,陷入爆炸和火海的克隆星球,关在集中营里无辜又懵懂的小朋友,还有最后彼得只要慢了一步、踏进太空就会被冻成冰晶,像他的养父勇度一样死在家人眼前——这一切沉甸甸地压过来,所传达的不过一个简单的道理:在这个浩瀚的伟大的没有尽头的宇宙,你我都只是贱命一条。
银河护卫队是由草根组成的英雄,漫威宇宙里再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诠释“贱命一条”的概念。这种草根的悲壮感,肯定会有部分观众get不到,如果是还在上学时期的我可能都get不到。人生体验不同了,感触就会不一样。我以前追漫威的时候还是学生,漫威电影贯穿了我的高中和大学本科时代。那个时候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校内的生活算得上一帆风顺,校外的世界也是蒸蒸日上,谁都预料不到之后会迎来流行病和经济下行的双重打击。那个时候的我最适合看超级英雄电影,以为英雄生来不凡,注定会大展拳脚,只要我想去闯荡,整个世界都匍匐在我脚下。我不知道,世界会变得那么快,而社会会代替故事里的反派给我毒打。我理解,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是得天独厚的幸运儿,终其一生也不会遭到社会的毒打。但是大部分人,没有钢铁侠那么有钱,没有班纳博士那么聪明,也没有美国队长和蜘蛛侠那种天降奇运,顶天了也就能做到银河护卫队那样,生来蝼蚁,只是负隅顽抗。
回到正题。虽然银河护卫队的成员们都是贱命一条,只是靠主角光环苟着没死,但滚导还是给了每个角色充分的尊重。这种尊重体现在他们恰到好处的高光时刻和体面的结局。
每个角色都有价值,都有自己的成长线和高光时刻。主角彼得·奎尔就不用说了,他的长处在于灵活的脑瓜、乐观的心态和插科打诨的本事,他也利用他的手段屡次帮团队化险为夷。在情感上,彼得更是获得了成长,从失去爱人的痛苦中释怀,也重新弥补了失去的亲情。
卡魔拉在《银护3》里塑造得也很成功,既能跟旧版卡魔拉区分开,又不显得OOC。如果卡魔拉没有遇到银河护卫队、而是成了掠夺者的一员,她性格中飒爽、狠戾的一面确实会被无限放大,暴力倾向也会加剧,但又不会丢掉仅存的良知。我以前吐槽过漫威总是喜欢塑造工具人女主,比如《雷神4》就相当不尊重简这个角色:你可以强,但你不可以比男主角更强,必要时候你还要当人质激发起男主角的战斗力,最后再牺牲一下帮男主角大彻大悟就更好了。但在滚导手下的《银河护卫队》系列里,卡魔拉就是个跟传统漫威套路很不一样的女主角,她一直都比彼得强,女强男弱的现实也没有给双方的感情带来丝毫芥蒂。在《银护3》里她从头强到尾,不仅战斗力强,精神上也很强大,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并没有被彼得的深情和痛苦所打动。
在这里我又想继续拉踩复联3和4,彼得·奎尔和卡魔拉都是在滚导的《银河护卫队》1和2里被无比珍视、用心塑造的角色,但到了复联电影的大杂烩,却如此的不被尊重:卡魔拉非常轻易的死了,而彼得成了轻率失控、“一拳打出复联4”的罪人。Again,像我在上一段说的,到了复联3里卡魔拉就被迫成了漫威传统工具人女主:可以强但不可以比灭霸更强,要当灵魂宝石的人质让灭霸进行痛苦抉择,丰富了灭霸的形象,还要用她的牺牲刺激星爵,以便推动后续剧情。
《银护3》里,彼得和卡魔拉的“爱人错过”式BE,如果换做以前的我,肯定会痛心疾首跪求二位回心转意,但现在的我,反而感谢导演能给他们这样的结局。没有浪漫化,更没有恶意,而是轻拿轻放,温柔又坚定。
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如果彼得能轻易爱上另一个卡魔拉,而卡魔拉也能轻易接受彼得,是对彼得、现在的卡魔拉以及逝去的卡魔拉三个人的不尊重。彼得不至于分不清他爱的人到底是谁,而现在的卡魔拉也不会甘愿当替身。结尾那个善意的告别和温柔的调侃,点到即止,就很好。
“我猜我们过去一定很美好。”
“美好到你无法想象。”
——BE美学,美的是什么?不过是两个永远:永远不能忘怀,和永远不再回来。
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你的父母真的会喜欢你这样的孩子吗?如果不是在学生时代被绑定成了室友/同桌/组员,你和Ta真的有机会成为好朋友吗?如果不是出于校园里充满青春期柔光的滤镜,而是在疲于奔命的社会上相遇,你真的还会对Ta心动吗?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由无数的巧合铺成的。走错一步,都会很不一样。人与人之间建立羁绊,是很巧、也很难的事情,稍不注意就会错过,短暂相交后永远分道而行。
奇异博士的表白“Iloveyouineveryuniverse”,乍一听很让人感动,但转念一想就回过味儿来了,说到底薄弱又苍白,在自己那个宇宙里不肯迈出那一步、什么也没为她做,到了另一个宇宙对着替身表白算是怎么回事啊?更何况前脚刚表完白,后脚史蒂芬就遇到了新的cp克莉,预示一段新的恋情。一段告白词,感动自己感动观众罢了,生活还要继续。
在《银护3》里,彼得和卡魔拉的错过是有丰富铺垫的。彼得爱的是那个和他一起经历过生死、表面上冷酷狠绝但唯独对他袒露柔情的卡魔拉,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而对现在的卡魔拉来说,她被灭霸折磨过的心理创伤和对归属感的追寻,已经在掠夺者的大家庭里得到弥补了,她不需要再加入一个奇奇怪怪的银河护卫队。更何况,对以前的卡魔拉来说,不管是在灭霸手下还是在银河护卫队里,她都要承担一个称职的长姐角色,说她是银护里唯一精神正常且情绪稳定的人也不为过。这样的责任也许会带来幸福,但责任毕竟是责任,沉甸甸的伏在肩头。然而,如今在掠夺者的队伍里,卡魔拉是备受宠爱的小妹妹、小女儿,她不再需要扮演长姐了。她回到掠夺者的飞船,大家都扑上来拥抱她,她有更多靠谱的队友(比如有个队友被阿耶莎抓住也不肯供出她的下落),而且史泰龙演的掠夺者队长还替代了卡魔拉缺失的父亲角色,她现在很幸福。如果彼得能看到卡魔拉在新家的模样,他也会更加释然的。
爱不是占有,爱是失去。
再说说火箭。因为之前的预告片和各种物料都在渲染火箭会死,我也全程提心吊胆。我非常非常喜欢火箭,我不希望他没有一个好结局。但如果导演为了刺激其他角色爆发战斗力、把感情戏推向高潮,而把火箭写死,也是说得通的。但好在,滚导向我们证明了:不需要把重要角色写死,也一样可以很催泪,一样可以打动观众的心。
我又要拉踩复联3和4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复联3和4的大批重要角色死亡,其实细究起来都是有可替代性的,也就是说,不一定非得是Ta死,Ta也不一定非得严重到去死的地步,但为了煽情、催泪、虐粉,把影片拔高到一个悲壮史诗的境界,Ta就必须得死。
比如,寡姐和鹰眼去沃米尔星的情节,先不说为什么要派队里唯二的没有超能力的凡人去外星,也不说为什么他们没有考虑到卡魔拉跟着灭霸去沃米尔结果有去无回的凶险性,光说寡姐牺牲这个设定,就很有替代性。因为漫威主推绿寡,那其实也可以是班纳博士和黑寡妇去了沃米尔,两个人互相深爱彼此,最后打斗过程中寡姐不敌浩克,浩克坠崖牺牲了,是不是也很合情合理?
《银护3》里虽然好几个角色都濒临死亡的边缘,但都被救回来了,就像是导演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死亡不一定是重要角色最好的结局,但一定是编剧最能偷懒的结局。《银护3》没有偷懒,给每个主角都安排了体面的谢幕。
星云也是个成长线很完整又充满魅力的角色,从一个盲从灭霸的杀人机器,变成了能让所有人放心依靠的一城之主。卡魔拉需要找到归属感来弥补童年伤痛,她也需要,而卡魔拉最后成了大家庭里的小女儿,星云则成了另一个大家庭里的“长姐”。她拯救了那些像当初的她一样被控制、被压迫的小女孩,在她们的家长缺位的时刻,她站了出来,成为她们的新家长。
星云和火箭之间的关系也充满温情,他俩之前是团队里脾气最火爆的两个炸药桶,恨不得你死我活,但在所有人都化成灰烬的那五年里,只有星云和火箭互相依靠,分担了失去至亲之痛,沉默地等待最后的复仇时刻,这五年里建立起的羁绊是银护其他人没法比的。所以火箭醒来时第一个问星云,星云在得知火箭没事以后掩面而泣。最后,他们都分别成了自己最珍视的团队的leader。
德拉克斯和螳螂妹在《银护3》里的形象也前所未有的丰富。德拉克斯之前一直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活宝,有他没他都无所谓,但在这部电影里,导演提醒大家,德拉克斯也有他的优点,也被所有人爱着,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他还有深埋心底的伤痛,他是个失去女儿的父亲,但最后收获了一大堆女儿,在这个世界找到了最适合他的位置。
螳螂妹更是个成长型角色,她实现了自立和自我觉醒,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而且她已经有能力驭使三个克苏鲁怪物,证明她不是一无是处,也不是头脑空空。团队里这几个女性,卡魔拉是坚韧的精神支柱,星云是冲锋在前的尖刀,而螳螂妹则像是柔软的网把大家联结起来,她能敏感的察觉到每个人的情绪,认可每个人的价值,比如彼得完全是靠她屡次开导才走出过去,迎来新的开始。滚导对女性角色是真正的尊重和用心。
好了好了,不知不觉又写了这么多,本来只想写个不成逻辑的碎片式感言来着!没事,银护3值得。最后在手术台前,格鲁特突然说出了不一样的单词,“Iloveyouguys.”但其实他说的还是“IamGroot”,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成了银河护卫队的一份子,和格鲁特建立了联结,终于可以听懂他的话。这是我见过最温柔的“打破第四面墙”的方法,把观众纳入了电影里的大家庭。这部电影充满了温柔、尊重和善意,不愧为后复联时代的顶峰。
虽然,在顶峰之后,就是告别。滚导告别漫威,演员告别角色,我们也告别银护。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逢易散后会无期。戏里戏外,讲的都是一样的相遇故事:我们曾经阴差阳错地聚到一起,热烈地疯狂过,最后在熟悉的音乐里释然。
“Ibetwewerefun.”
【END】
摄影师帆x人鱼京,勿上升
全文1.3w字,本系列完结
summary: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两个不服输的灵魂互相靠近。
01
人鱼是不会做梦的。他们从诞生在海洋获得对于自我的认知后,那些有关自然与人类的理念,就在大海的讲述中慢慢地聆听与吸收,成为他们看待世界的一部分客观因素。
然而目前的感觉十分微妙,吴京能够明确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海洋某个深处沉睡,但意识由于某些原因被分离开来,让他...
然而目前的感觉十分微妙,吴京能够明确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海洋某个深处沉睡,但意识由于某些原因被分离开来,让他觉得是住进了一个小小的陌生的房间。
哪怕他们物种有别,哪怕过于急切地贴近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吴京在看着手足无措的郭帆的时候还在想,他从一开始决定跟对方走,潜意识里其实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仍旧不想放弃,或者说,他想要尝试这条路最后能够通往哪里。
郭帆开车带着他前往海边的时候,吴京其实是清醒的,他只是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封闭了行动力,这让他无法像平时那样出言安慰身边的人,甚至没法去看一眼郭帆和他告别时的表情,他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热度在额头上留下一个印记,随后他陷入笔直地下坠,坠入他熟悉的海洋怀抱之中。
郭帆的应急处理方式是最合理的,尽管吴京应该没有和他提起过,人鱼这种生物是被海洋创造出的结晶,也只有海洋能够治愈他们的一切伤痛。
可这一次的事态似乎要更为严重,大海在接纳他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予温和的治疗。
他觉得这次只是稍微伤得重了一点,身体组成的部分流失得多了一点,也不知道大海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出现了一反常态的行为,没有选择直接治疗,而是把他封闭进了深海的环境中。
吴京那时也没什么力气再去询问原因,他相信海洋不会加害于他,也只能先接受这个方式,在海水的包裹里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
然后他的意识就被拉进了这个房间里。他先确认了自己眼前的状况,身上没有伤口,身体机能正常,目前是保持了人类的姿态,并且在这个地方暂时变不回人鱼。
他又开始观察自己身处的房间,入眼是简单的木制书桌和白色床铺,没有可供出入的门,有些与众不同的是这间房只有三面普通白墙,最后的这面墙是一个装满海水的巨大透明玻璃水箱,水箱内空无一物,只有光线从像是水面的地方照射下来,把海蓝色的折射光散落在房间中。
吴京盯着那个水箱,突然之间想到了郭帆跟他提过的那个噩梦,郭帆那时被困扰得不住地跟他道歉,他只觉得对方并不需要这样,梦境本就不是主观能够控制的因素,如果郭帆因为看到吴京被关进玻璃水箱里拼命挣扎而感到深切地后怕,那他的本意就一定不会如此,又何必道歉呢?
等等?梦境本就不是主观能够控制的因素,那如果受到无法抵抗的外力影响呢?
吴京的心里有一点推测,他跨步到水箱前,抬手敲了敲玻璃的质感,随后环视了一圈房间寻找能用的东西,最终把把视线定格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他走过去轻松地搬起椅子,心想还好这个不是固定在地板上的,随后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向玻璃砸过去,海蓝色的幕墙纹丝不动。
好吧,不知道是材质太坚固,还是这里的陈设都不会根据于他的意志被破坏,连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木制椅子都没有出现碎裂的痕迹,完好地躺在他的脚边,他搬起来,又放回了书桌前。
靠自己的力量应该是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他其实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大海没有告诉他原因,无缘无故地把他关进了这个房间,他又想,郭帆这会儿在哪里呢,应该会急着找他吧。
以前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想要依赖另一个人,迫切地想知道他在何处,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见面。
凭空想下去也无济于事,吴京又躺上了一侧的床铺,床垫很软,但他更想念他们在海岛小屋里的那张拼接大床,郭帆总喜欢挨着他躺下来,把脑袋拱进他的怀里,然后说还是京哥的这半边床睡得舒服。
就在他准备放空思绪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了一点轻柔的回声,他猛然睁眼坐起,再次盯着玻璃之后缓慢晃动的海水,他一直在试图询问大海此次异常行为的用意,而现在,海洋似乎终于肯来正面回应他了。
吴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郭帆的噩梦,是不是有意给他看的。
海洋没有回音表示了默认,吴京握紧了拳头攥住身下的床单,他记得郭帆那时候的眼泪与拥抱,一个平时做事有条不紊的人会语无伦次地向他道歉,会在刚刚醒来的时候警惕地看着他就好像在逃避现实。是他没能早点意识到那个梦的不对劲之处,吴京又问,为什么。
等了一会儿,来自海洋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为了提醒物种之间的界限。
这是吴京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属于海洋主动提出的领地感,然而从结果上表明,这份提醒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和郭帆不得不像这样分开。
海洋察觉了他心中所想,立刻回音,不知道吴京会这样干脆地直接选择去陆地生活,也不愿意看吴京受伤。
吴京从床边缓缓地站起身,他面色不快地在心中吼道,您可以不希望我受伤,那您就能给郭帆带去那么痛苦的画面吗?甚至不惜让他看到被锁链钉住的自己?
大海又不出声了,吴京有时候觉得明明眼前是个掌控一切的造物主,却会像这样偶尔地闹脾气,不讲道理。换个问题,他想,现在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没直接治疗他,而是把他的意识与身体分离开,他们完全可以在保持吴京清醒的情况下直接在海中交谈,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大海传来叹息的语调说,要向吴京寻求一个妥协。
吴京皱了皱眉头,什么妥协?他不记得有通过什么方式与大海谈过条件,况且对方本就不是能够谈判的立场,他觉得自己只是海洋里万千生物的其中一种,忽略了此刻是在与造物主进行平起平坐的交谈。
大海没有顺着那句话继续解释下去,而是转变话题,告诉吴京,这次他在陆上的生活由于严重到了失血的地步,属于海洋构造起的那些身体组织已经大部分都流失殆尽了。
吴京点了点头,他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明白到了这个程度确实是强弩之末,幸好郭帆及时把他送回了海里。正常情况下只要海洋把那些组织填补回来就能恢复原状,随即他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向着水墙迈出几步,以一种非常惊异的语调抬高了自己的音量,“您是说,我现阶段的身体,有可能以不同的构成进行恢复?”
海洋这次没有默认,而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一瞬间过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让吴京有些发晕,他又退后几步坐回床上,飞速思考着,大海不可能存在任何欺骗或者谎言,那么这个方案必然是可行的,问题就在于他从未听说过人鱼的身体能产生这样的……转变?
大海耐心地解答他的疑问,这种条件在自然界是不可能实现的,没有人鱼会主动放弃自己身体里大部分属于海洋的元素,只有吴京是真正达成了这个目标。
吴京苦笑着想这可不是他自愿达成的,他跟着去陆地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甚至从没想过失血濒死的身体能够换来另一种可能性。
他又探寻地问,转变之后的身体是什么样的?还能保持现在的人鱼之身吗?
海洋能够理解他的犹豫,安抚似地对他说,他身体已经空缺的部分会模仿人类的形态进行弥补,而剩下属于海洋的元素依旧不动,也就是说他能够成为自然界第一位,不会对海洋环境产生依赖的人鱼。
这个概念有点接近于适者生存的法则,吴京想,他说不准这样的转变算不算是一种进化,大海刚刚形容这是一场妥协,而在吴京的眼中,这分明就是一个奇迹。
这种时候万能的造物主却又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了,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大的孩子,关切地询问他怕不怕这条迄今为止无人走过的路。
刚刚还在摆出和蔼样貌的大海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说,那个人会过来找你的。
吴京还想继续提问这个状态下郭帆要怎么找到自己,脑海中的声音趋于寂静,他知道是大海的联络再次消失了,但这一场无声的交流还是让他获得了非常受用的信息。
所有的思绪在整理完毕之后全部都归结为对海洋的敬意与对郭帆的想念,他重新倒在床上,闭上双眼,让自己沉入真正的睡眠。
02
郭帆傍晚从海边回到工作室的时候还有点魂不守舍,工作室里有不少人在挑灯夜战,看到老板从外边回来纷纷打招呼,可他都没能顾得上好好回应。
他浑浑噩噩地走上二楼,拿着兜里的饭卡和身份证去刷自己的房间门禁,试了半天没反应才意识到拿错了,他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念想都跟着吴京的身体落入了大海。
当他总算推开自己的房间大门,看到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床铺,一旁沙发上随处摆放的衣物,以及所有成双成对的生活用品,一股无力感深深地涌上心头,他倚靠着房门缓缓滑落到地板上,双手抱住后脑勺,让自己想办法冷静下来。
说实话郭帆并不知道把吴京带回海洋是不是真的能起作用,对方从来不会和他谈论有关治疗伤痛的问题,他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一定要尽快让人鱼回归海洋。
可在那之后呢?吴京还要过来找他吗?会就此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不见吗?
不会的。唯有这一点郭帆能够笃信,一旦吴京的身体可以恢复,他肯定就会过来找自己,但他没办法知道吴京要恢复多久,如果真的要再等几年,那他可能就得在好几年的焦虑中度过。
但郭帆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在他摸爬滚打的人生中,已经能够总结出很多处理突发状况的经验,他在这件事上崩溃过一次,绝对不能出现第二次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间一角的行李箱上,箱子上贴满了他自己设计的海洋主题小贴纸。吴京很乐于看着贴纸打印出来,然后蹲在箱子旁边,空余的位置被他亲手撕下的贴纸一点一点铺满。
不知不觉生活中的每一处都已经沾染上名为吴京的色彩。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用品,又看到放在书桌上的相机,想了想还是带进包里。然后拖着行李箱和背包下楼,和工作室的同事打招呼说要出趟远门,他的好兄弟对此见怪不怪,开玩笑地和他讲再往外跑这工作室迟早得不姓郭,他伸手锤了对方一拳,说你这是准备猴子称大王。
他意识到自己还能有开玩笑的心思,这是一种好兆头,于是踏着夜色出发去机场,他买了最近的一次航班飞往沿海城市,然后再坐第二天的第一班轮渡去那个小岛。
他不会盲目地出发去寻找一个不知身在大海何处的人,他思考了过往的经历之后,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先去岛上,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可能还会有人知道吴京的身份,比如他那间海岛小屋的房主老渔夫,或许能向他寻求一些帮助。
郭帆还没有在秋季的时候来过这个小岛,他知道靠南的纬度让这里的四季变化并不明显,秋冬季也不会冷到需要穿厚大衣的程度,所以他就带了一点夏季的衣服,由于还不确定此行会呆多久,他又准备了几件薄外套用来抵御海风。
郭帆只好找借口说工作原因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到这里完成,村民一听纷纷表示理解,大摄影师又回来拍宣传照了,他们都是欢迎的。
在谢过热情的村民之后,他背着行李回到小屋,屋里的样貌全都没变,包括电子产品他也全部留下来了,似乎就是在等待一种今后只能在这里与吴京共处的可能性。
然后他开始熟练地给屋子打扫卫生,把灰尘都清理干净之后,老渔夫过来敲门,应该是有话要说。他想把老渔夫请进屋里坐,老人摇了摇头说,陪他出去转转吧。
这一转就是直接登上渔船驶向了海面,郭帆全程只是安静地跟在身后,还是老渔夫先行打破了沉默,他驾驶着渔船加大马力离开海岸,然后问起郭帆此行的原因,老人家的眼光独到,看出郭帆是带了重重的心事过来的,他说的为了工作应该不是真正的理由。
“还是您了解我。”身处在洋面上交流的场景让他觉得熟悉,只是驾船的不再是吴京,郭帆依旧站在驾驶舱门口,仿佛那就是一个他认可不会打扰对方的距离,“关于吴京的事,您知道多少?”
是啊,郭帆紧紧抿住嘴唇想,自己强行把吴京带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能多考虑一点他们之间个体的差异,他把陆上生活的后果告诉老渔夫,说自己还是没办法留住吴京。
老渔夫似乎没有看到郭帆眼中的自责,他只是停下了行船,郭帆没再感受到那股前进的推力,老人拉着他离开驾驶室,走向了更开阔的船身甲板,然后问他有没有听过吴京讲起在海洋里受伤的经历。
“京哥他……不会主动和我说这些。”郭帆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他看着老渔夫从货舱里掏出两个小板凳,放在平坦的地方示意他坐下,随后摆出了一副似乎要开始讲故事的架势,他没想着打断,老渔夫在这方面的知识比他更多,说不定就能听到他需要的线索。
然而并没有什么故事,老渔夫一坐下就直截了当地开口,“如果你想找吴京,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大海呢?”
郭帆被这个问题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可老人家的语气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只好斟酌地回答说,他是人类,没办法像人鱼那样理解大海的想法,这道题太难了他不会。
老渔夫点点头似乎是赞同了他的说法,郭帆内心还有点纠结话题到这里要怎么进行下去,老渔夫自顾自地把胳膊搭上一侧的船舷,指着蔚蓝的海面让郭帆看。
郭帆顺着看过去,大海一望无际,他们身处的海域附近也没有其他渔船,远处的天际线不太明显,天空与海洋就交融在了一起不分界限。老渔夫猜到他的疑惑,又说到,“你眼中平静的海面之下,容纳了千百种生物的吐息,人鱼也是其中之一,他们有着漫长而孤独的寿命,本来是不应当接近人类社会的。吴京这几年能在海岛上生活已经是极为难得,连我也受到了很多照顾。”
郭帆知道这是因为吴京提过他想要找到自己,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可谁也没料到会带来这样一连串的后续反应。
“但你不知道吴京以前有多少次在阻止偷猎渔船的时候命悬一线。”老人叹了口气说,“他本不需要那样,但他把这个看作自己的责任,他太倔强,没人帮他,他就靠自己的努力硬闯,受了伤也一声不吭,并且似乎不会觉得疲惫,你看他永远那么有活力。”
郭帆听着入神,这倒是他无法亲眼目睹的场景,他想要把记忆中那个总在他眼前说笑的身影与海浪中拼搏的情形融为一体,最终只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之前连夜赶路到这里,没能好好睡上一觉,现在又身处平稳的波涛中,困意居然在此刻袭来,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在迷茫中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但最后的一点意识提醒他还处在交谈中,这是不礼貌的,他强撑着精神想跟老人道个歉,却发现连自己的手臂都抬不起来,算了,就先小睡一会儿吧,老人应该不会怪罪他的。
他闭上了眼睛任凭身体靠向船边作为支撑,但他的听觉还未彻底远去,他听到有人在说,吴京就像是一艘永远在前行路上的小船,在他累的时候也会需要一个能够停泊的港湾。
郭帆来不及再去思考那些话的含义了,因为他迅速地被拖入了梦境,随即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他不愿多回想的地方,正是之前他倒在海边的时候梦到吴京被困在水箱里的那个房间。
03
郭帆几乎是立刻就能确定自己是回到了同一个房间,他上次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房间的布置,摄影师的天性还是让他留意到部分细节,比如房间的大小和家具摆设与这次看到的基本一致,尤其是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足足占据整面墙壁的透明玻璃水箱。
他试探性地靠近水箱查看情况,水里没有东西,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房间里的灯光终于开了,是温柔的暖色调光线,而原本水箱中的强光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点从水面上投射下来的光芒,站在玻璃前边看出去的角度就像身处在水下一样。
这间房里没有吴京。
郭帆有点失落地想,自己还是没能找到京哥,但是他既然能重回这个梦境房间,必然是有原因的,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引导着他再次前往这里。
那他能在这间房里留下什么讯息吗?
他把视线停留在了房间中央的一个木制书桌,小小的台面上摆放了一本日历,还有没动过的纸和笔。
他把日历摆在旁边,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句,京哥,你在哪,我很想你。
他忽然想起自己随身带着一张拍立得,就放在自己贴近胸前的上衣口袋里。他把照片拿出来,看了几遍,最终轻轻地放在桌上。
那是一张两人的合照,画面里的吴京正在吃烤羊腿,手指和嘴边沾了点油光,腮帮子也鼓鼓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镜头。郭帆一只手绕过对方的肩膀比了个剪刀手,笑得特别开心,另一只手举着拍立得记录下了这一刻,他非常中意这张照片,满眼都是生活的气息。
等郭帆醒来的时候,入眼的又是自己小屋的天花板,怎么连这个步骤都要复刻啊?他突然有点想笑,他先是梦到同一个房间,再是被人送回了小屋,这种情景再现的套路,说出去别人都不一定能相信。
他知道肯定是老渔夫带他回来的,坐起身想要表达感谢,却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边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他立刻低下头去自己的床上查看,也没有那张照片,他平时一直放在贴身口袋里,知道这个地方是不会轻易掉出来的,除非他自己拿走。
老渔夫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郭帆突然之间开始摸索床铺,笑着问他,你这是找到了,还是弄丢了?
郭帆已经能确定照片不在他身上,他想要站起身去握老渔夫的手,“谢谢您,我觉得应该是找到了。”
但他没能站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体里已经没多少力气,可不应该啊,上次他是喝了一天的酒才会宿醉头疼,这次他有正常饮食,就只是小睡一下,怎么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饿了三顿那样,头还是有点晕。
老渔夫说你继续躺着吧,他出去炒几个菜带过来。
于是郭帆就回到了盯着天花板整理线索的状态,他依旧清楚地记得刚才梦中的全部细节,也不确定自己的信和照片是不是真的能用,他只是希望尽可能地尝试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不想留下太多遗憾。
还有不少谜团盘旋在脑海里,郭帆下定决心,如果能有机会的话,他要试着凭借主观的意愿再进一次那个梦境去求证一些东西。他本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当然现在也是,不过在遇到吴京之后,世界又多向他敞开了一扇奇幻的大门,未尝不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只不过这个梦好像对体力的消耗特别大,他本就没怎么休息好,经过这么一折腾好像更加疲惫了一点。
直到某一次他醒来之后,明显地察觉到有人中途来过这个房间,椅子的位置不是他之前推到桌边的,并且桌上的摆设也都打乱过。
他将信将疑地走到桌边,这是海洋为保护他的精神而打造的房间,必然会设置某些屏障防止外物入侵,怎么还会有人能影响到这里?
然后他就看到了桌面那张摊开的纸,上边是一行他非常熟悉的字迹,可能是写得焦急所以有些潦草,但他还是全都能辨认出来,“京哥,你在哪,我很想你。”
吴京倒吸一口气,他怎么也没能想到居然是郭帆,可他并没有见到人啊?如果他在睡着的时候听见有动静自然会醒来的,但也没有那样的迹象,郭帆就像是悄无声息地来了一趟,又留下这些东西再离开。
他把照片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房间的三面白墙,这么大的空地,不合理利用起来有点可惜,他走到跟前把照片放上一侧的白墙,然后仿佛是顺应他的要求,照片就被留在了墙上。
吴京回到木桌旁边坐下,就在郭帆那一行字的下方空白处,提笔写了点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下次过来就能看到。
郭帆啊郭帆,你还能带来多少惊喜呢?
那头被牵挂着的人在小屋里闭门不出休息了好几天,又动身去找老渔夫,说自己可能还需要去海面上打个瞌睡,请老人家帮忙。老渔夫调侃他说年轻人怎么总会有点奇怪的爱好,渔船上可没有什么适合睡觉的床铺。
郭帆说只要上次的板凳就行,又不好意思地说,因为他想念的人就在海里,这是最为靠近的地方。
等他如愿陷入沉睡并且来到那个房间的时候,屋里仍旧空空荡荡,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白墙上贴着的拍立得合照,立刻走到近处查看,照片没有采用什么固定措施,他伸手过去触碰的时候也无法取下,这应该就是有人特地挂在这里的。
是照片墙,他想起自己的海岛小屋里精心布置的杰作,这是他和吴京保留共同回忆的地方,他几乎就要相信这间房必然与吴京存在着某种关联了。
然后他就在书桌上看到了吴京写给他的信。
“郭帆,我的身体在某个深海处休养,没办法这么快回来,我没事,你也别太过担心。
我在,我一直都在。
能多带点照片吗?我在这里也摆展示墙。”
郭帆感觉到眼眶一酸,有什么湿润的液体在那里积蓄起来。这是他们自从分隔以后,第一次,收到了来自吴京本人的消息。
然后他有些满意地伸手摸进自己薄外套的口袋,那里装着一本厚厚的相册,他几天没出门,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忙着整理和打印照片,在这种时候倒是显现出了无言的默契。
他把相册放在桌上,又看向那张吴京写了回复的信纸,想了想把它折起来装进自己的外套口袋,再拿过一张空白的纸,准备提笔给对方留一点东西。
等吴京再度看到的就是一本相册旁边整整齐齐地叠了好几张信纸,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郭帆甚至贴心地给信纸右下角编了页码,方便他阅读。他能想象对方坐在这里认真埋头书写的样子,笑意不知不觉爬上了眼角。
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快点完成转变,他想,明明没分开多久,就有点想念郭帆的怀抱了。
04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奇妙的联系方式,通过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房间,进行着可能不处在相同维度的交流,从书信和照片里互相倾诉着想念。
他有点苦涩地想,吴京和他同居的时候一直在向他劝说要保持健康的作息,总是被他用工作太忙的借口搪塞过去,现在失去了同居的机会,他反而开始履行这些建议了。
他还尝试过携带别的物品,这不是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他是真心觉得如果能给吴京带去一点解闷的方式也好,比如一罐吴京爱喝的啤酒,一本《摄影教学从入门到放弃》,甚至是他自己的相机,结果到了梦里,这些东西都没能出现。
吴京乐于把郭帆带给他的照片一点一点挂在墙上,他的布置风格与郭帆不同,不是按照取景地划分的,而是按照拍摄的内容,比如单人的照片就互相间隔着放在两侧,合照全部摆在中间,显得两个人随着距离靠近而愈发地亲密。
郭帆有一次带来一张印刷成A4大小的照片,里边是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拍的九张合影,那时特地准备了三脚架和调整成定时连拍模式的相机,才有了这组记录两人全身画面的照片。合影被郭帆调整过顺序再拼成一张大图,两人中间的空位连起来看像是组成了一个爱心,郭帆在照片背后写到,这是一张纪念用的表情包。
谁家表情包是九张完整的合影拼在一起啊,吴京想,笑着把这张大照片挂在了那面墙的正中央。
信纸不仅能用于写字,还能用来画画,尤其是郭帆的美术功底不错,吴京经常能看到他在信的结尾附上一张简笔画的自己,旁边还有个戴着墨镜留着胡子的Q版小人,应该就是郭帆的自画像了,每一次画中吴京的姿态动作都各不相同,这些画都被吴京收藏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带出去保存。
不过吴京只字未提海洋的帮助与自身的转变,有些事情,应当放到一个正式的场合再去公布出来。
从两人相遇的海岛小屋,到郭帆的摄影工作室,再到吴京的梦境房间,他们把所有能够共处的地方,都搭建成了自己的家。
吴京摇摇头说没事的,他拜托海洋等他结束转变之后就把意识归还给身体,有人还在等他,他得尽快回去。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用的是回去,他早就把郭帆放在了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
大海给了他无声的应许。
郭帆在信上读到了再等一周的消息,诸多期待在这一刻就要化为现实,他心中除了喜悦之外,还有一点失落的阴影,他来到小岛是为了确认吴京的身体情况,如果吴京能够恢复过来,那就意味着他该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去了,回到那个没有吴京的家。
等约定的那一天来临,郭帆早早地起床,给自己刮了胡子再稍微打理一下头发,随后又整理好房间的各类生活用品,就带着相机来到海边等待,他认为重逢的那一刻绝对很有纪念意义,要将那些画面保留下来。
然而他从日出一直等到了日落,吴京没能出现,久违的不安感又开始笼罩心头。
吴京在意识重回身体的那一刻,才明白大海所说的虚弱状态是千真万确的,他就在深海里向下坠去,因为实在是很难找到能够控制身体平衡的方法,他在自己的这辈子中,头一次体验到了不太会游泳是什么感觉。
但他真的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他在海洋中不会迷失方位,于是奋力地控制着鱼尾,想要回忆起以前游动的感觉,身边的鱼群在用好奇的目光打探这位看起来还没找到协调性的人鱼。
最终他的身体成功上浮了一点距离。一点也好,积少成多。
郭帆在夜色完全笼罩天空的时候终于有点坐不住,他已经在海岸边来回走动了好几圈,也没能看到吴京的身影,他知道对方只要约定好日期就一定不会食言,但他没办法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其他的困难拖住了吴京的脚步。
他看着岸边的渔船如同往常那样点亮了船头灯组成光带,他记得从海面上看过来的角度更为温暖,无论在夜间航行到哪里,只要顺着那一点光芒的方向,总能认清回家的路。
他突然拔腿飞奔到了老渔夫的住所,在对方开门之后讶异的眼神里,气喘吁吁地问能不能再帮一个忙。
他们在披肩的夜色中将渔船行驶至大海中央,老渔夫以最大的功率打开船上所有的灯光,船边不时游过来一些被灯光吸引的鱼群,又在擦肩而过之后四散开来。
吴京只觉得上浮的过程格外漫长,似乎一生中也没有比这更长的等待了,但他仍旧保留着耐心,直到他看见海面中央有隐隐约约的一点光亮,经过海水的层层折射再投进他的眼眶。
迎风出海的航船,历经短暂的搁浅,终于在灯光的指引中靠了岸。
05
吴京的样貌比起之前完全没有变化,只是在露出海面的那一刻,没能像往常那样直接跃上船头,而是被郭帆伸手用力拉了一把才慢慢爬上来。
此时无声,唯有拥抱。
吴京只是眨了眨眼说,别自责啦,我回来了。
郭帆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安与焦虑在这一刻化为了尘埃。
吴京拍拍自己的床边让他快点睡觉,这都大半夜了,郭帆不服气地伸直手臂支撑在吴京的身侧,迎着对方的视线说是谁深夜才刚刚回家的,害得他等了好久。
他们以最温情的姿态亲密地依靠在一起,去迎接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吴京的身体果然恢复得很快,明明在岸上呆着的几天内都没有去过海里,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各项机能在趋于好转,这或许也是模仿人类重构之后产生的变化,让他更加适应陆地的环境,海洋也不是唯一可以治疗他的途径了。
十二月的尾声也悄然过去,没过多久就会是新的一年。
渔村的家家户户都在为了迎接新年而忙碌,有人计划购置新的用品,有人盘点过去一年的收获,吴京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询问郭帆说我们也做点准备吧?
郭帆当他又是要准备一场告别了,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你走的时候跟我打个招呼就行,我这次一定不会再把自己灌醉的,你放心。
吴京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对方,“你想什么呢,我说准备过年。”
他们在年末的最后一天傍晚,乘船来到之前去过的海中小岛,吴京习惯性地回到海里露出一截尾巴绕着礁石环游,郭帆就把船上搭载的烟花陆续搬上小岛,在这里燃放不会影响其他人,产生的垃圾他们也会自行带走。
郭帆已经知道无论他们身处何种潮湿的环境下应该都没必要担心烟火的点燃,事实的确如此,吴京让郭帆先放一个他来学习,郭帆看着打火机的火苗慢慢传递至烟火引线,然后拉着还想多看几眼的吴京跑到最远的边缘,指引他捂住耳朵。
烟花升上夜空,就像五彩的流星点缀了无边的梦。
吴京看起来特别喜欢这个刚刚学会的技能,他有模有样地点燃引线,然后大笑着跑进郭帆的怀里,说原来人造的星空也能那么漂亮。
零点的钟声响起,他们在漫天烟火的映衬中向对方道第一声新年快乐。
吴京忽然贴近郭帆的耳畔说了一句话,后半句是什么不用走,但烟花的声音太响,郭帆没能听完整,他转头去问吴京,“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吴京又凑过去,这次郭帆听清了,他的耳根随着对方靠近的气息迅速染上一抹红色,吴京说的是“我——爱——你——!”
等烟花全部放完,两个人坐在小岛上肩挨着肩,吴京把自己在海中的身体转变告诉郭帆的时候,果不其然又把自诩头脑还算精明的摄影师绕进了圈子里,郭帆震惊地看了好几眼面前的人,说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呀。
吴京又故作神秘地说有变化的,他还是给出了一点代价。
郭帆立刻紧张起来,说京哥你给了什么,你别吓我,万一那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呢。
吴京直视着对方的双眼说,代价是回到人类的寿命。这样他不再拥有人鱼那样漫长的人生,但他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
至于作为融入进人类生活的伴手礼,造物主又送给了吴京一个正式的人类身份,这就是后话了。
郭帆给吴京买了一台相机,他一直都觉得对方很有摄影方面的天赋,也早就想把这个作为礼物,但碍于他们之前的经历总是聚少离多。现在吴京能没有顾忌地跟着郭帆到各地取景,一起去记录他们眼中的世界。
他们每年仍旧会去那个小岛住一个月,郭帆也依然给小屋支付着一整年的房租,这是他们的时空开始交错的起点。
工作室的房间还是太过狭小,两人用共同攒下来的资金在离工作室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幢小别墅,老规矩,先搭照片墙,这次是他们一起布置。
他又召集工作室的领导层开会,吴京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听,郭帆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说这间工作室真要不姓郭了,好兄弟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郭帆和他们商量着给工作室改个名字,就叫过尽千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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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先发出来再慢慢改,到这篇为止,摄影师帆x人鱼京的正文就基本()完结了,不排除会有番外的可能性。
原本是希望能讲述一点平行世界的帆京日常,然而最终呈现出的效果还是历经浪漫奇幻的路程,私设都是我的,所有美好都是他们的。
万分感谢您能够阅读到这里【鞠躬】
全文1.3w字,有黑化/流血表现
summary:你会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陪伴对方?
重逢总是伴随着诸多喜悦。
到了郭帆这里,就变成谜团的成分更多,既然吴京愿意把自己的身份展示在他面前,这也就意味着交付出的信任,谁都会对未知的种族产生好奇,郭帆也不例外,但他并不准备一上来就询问吴京,毕竟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总是人类的样子,会笑着问他是不是还能在小岛上呆到八月份,郭帆当然点头,自己就是为此而来的。
郭帆这次来到小岛上也带着相机,但不是为了摄影工作...
吴京坐在小屋里,撑着下巴看着郭帆蹲在门口,挨个拆开那些他特地跟着轮渡运过来的防水箱子,然后就像是炫耀自己的收藏品一样指着它们说,这是他的电脑主机,那是调色专用的显示屏,那是精度很高的彩色打印机,我来给我们的小屋丰富精神生活啦。
比起前一年相遇时那个满脸倦容的租客,郭帆的面貌改变很多,似乎是又瘦了一点,看得出有打理过发型和胡子,配上一身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甚至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年轻。
吴京乐于看到这些变化,郭帆本就该有这样充满活力的状态,这与他在十多年前遇到的印象越来越符合了,他想,也该找机会和对方聊聊往事。
所以郭帆没料到是吴京先挑起的话题,他们正在岛上的一座餐厅吃晚饭,这次吴京不准备再拿辣菜去给对方接风了,他们就像是普通游客那样,坐进餐厅的角落位置,一抬头就能从玻璃窗外看到海边,点几个特色海鲜,加上两瓶啤酒,在清脆的碰撞声中向着海岛带去自己的问候。
然后他就看见对方突然之间把脑袋凑过来,距离有点近,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停在他面前,吴京以一种及其笃定的态度对他说,“郭帆,你是不是十多年前在某个沿海城市里遇到过一次渔船事故。”
吴京说起话来的腮帮子还有点圆鼓鼓的,特别可爱,想伸手去捏。他说什么来着,哦,渔船……啊?
郭帆瞬间转变了好几个脸色,最后他放弃选用什么表情去应对了,他明白自己表情管理一向很差,而吴京特别喜欢注意他这一点,他只能点头,然后问出那个对方等着的问题,“京哥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乘的那艘船是我掀的。”吴京像是已经看到了满意的回复,坐回自己位置又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嘴边,“那船被我看到好几次在电鱼,我就直接没收作案工具了,反正你们都不会有事。”
回忆如同海浪一般涌上了郭帆的思绪。
彼时的郭帆还没有踏上摄影师的道路,他大学毕业之后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凭借着还不错的文笔在一家报社就职,顺便带着新买不久的数码相机到处跑。他接到报社的一个任务,说是海边一座城市的捕鱼情况有异常,让他过去查看之后写好新闻通稿发回来。
郭帆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所以那时候他们抓不到鱼也是因为你……?”
吴京嗯哼了一声,表示这只需要海洋生物之间一点小小的交流罢了。
郭帆压下心中的吐槽,你口中的小小交流随便放在生物界那可都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大事件,他又问,那你是怎么认识的我,或者说为什么记住了我,那船上可不止我一个人。
吴京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因为我听见了你们的争吵。”
郭帆想起来了,他那时跟着当地的一艘渔船出海,想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渔民们都一筹莫展,但还是不死心地开到了平时捕鱼的位置,布好渔网,然后拿出了电鱼棒。
郭帆当场就觉得不对劲,这是非法捕鱼,他想去找领头的渔民,意识到自己是个记者的身份很可能劝说无用,于是他先行采取了记者该做的行动,悄悄地溜到无人在意的地方拍摄下他们在电鱼的照片,然后又想了想,拔出了储存卡放进随身带的塑料盒子里,挂着一个空的相机,走到甲板上深呼吸了几口,去和渔民理论。
然后他的新相机就被好几个强壮的渔民凑到身前抢走并且扔进了海里。
现在想来其实是自己过于莽撞了,可当时真的咽不下这口气,郭帆不记得他们争吵的具体内容,只知道对方威胁说他手上没有证据,说出去也没人信,而且似乎有人买通了监管的关系,才能这样大行其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没证据呢,郭帆心想,储存卡就放在他上衣口袋里,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能从这场争执里全身而退,对方人多又情绪激动,他可能多少得受点伤了。
就在口舌之争快要升级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失去平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抓紧身旁的桅杆,他抬起头,看到高过船身的大浪正迎面卷来。
吴京那时就在海面下听完了他们的争执,他本就对于这艘船三番五次地用电捕鱼感到生气,又得知了那些人肆无忌惮的原因,他的愤怒正在逐渐增长,只是这次的船上似乎多出了一位记者,那个年轻人说,你们这样不敬畏生命,是要遭报应的。
吴京在渔民即将对郭帆动手的那一刻,用力掀翻了渔船。
那一场闹剧中没有人受伤,所有人都被大海送上了岸,只有渔船被拖入海底,似乎就是一场普通的船毁事故。郭帆回到岸上的时候遗憾地想,相机没了,工作肯定也没了,他现在只有那张小小的储存卡。他写下了最后一篇通稿,把卡邮寄给报社,回到了孑然一身。
“我一直想要找到你,跟你道个歉。”吴京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进现实,“但你似乎立刻离开了那个城市,我在海边找不到你。”
郭帆不出声算是默认,那段经历他不太愿意多回想了,虽然人生中也确实有很多次从头开始,他能坚持走摄影这条路,那一次的事故也是推动的因素之一。
吴京隔着玻璃窗眺望着海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应该能看出来,大海与我们之间存在某种特别的联系,我询问过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大海就把我推到了这个小岛上。”
吴京又转回头来笑着看他,“你猜我为什么装修好那幢房子,再用那么低的价格招租啊?”
哦,郭帆一拍大腿,他哥在钓鱼,也只有他这条大鱼会心甘情愿地落入对方手中。
“那这么说来,你欠我一台相机,一份工作,和一个迟到了十多年的道歉。”酒劲上来让郭帆莫名生出一点胆量,他也放下筷子凑上前去,“京哥,你要拿什么补偿我?”
对方仍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相机和工作,不是在你过来之后都已经补给你了吗?”
郭帆转了转脑子心想这话确实没错,他还想问第三个,就看到吴京伸出舌头舔过了酒瓶口,似乎特地放缓了动作去隐喻其他的含义,“至于道歉,我本人已经在这里了,你觉得呢?”
他心底仍然有不敢抛出的疑问,这一次对方会愿意和他走吗?
吴京知道郭帆还是在害怕分别,哪怕郭帆都没有问过他,这一次的结局是否会和去年一样。
他在郭帆欣赏照片墙的时候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事?
郭帆立刻点头,用探寻的眼神望过来,这些事情如果吴京不说他就不会主动去提问,他明白需要给对方保留最大程度的隐私空间。
吴京说想知道秘密可以,但不适合在这座小岛上说,他有个专属的无人岛就在附近,他可以借个小艇带郭帆过去。他又让郭帆准备一点烧烤用具,说今晚请他吃烤鱼。
说是无人岛,其实就是一块面积大点的礁石,会在水位低的时候露出一大片空地。郭帆下船的时候想,这下他们真的身处在海洋中心了,四周都是海水包围,脚边就是湿润的气息,他想再去寻找吴京的身影,就看见礁石旁边的水面里,露出了一截巨大的尾鳍。
原来那真的不是幻觉,近距离的观察还是震住了郭帆,尾鳍绕着礁石游了两圈,随后没入水中,转而变成吴京的脑袋从水面探出来,向他招手。
“怎么样,我选的这个地方是不是很不错?”郭帆下意识地点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靠近的吴京,想要确认他如果上岸之后会不会保持鱼尾,很可惜,对方长腿一攀就爬上了礁石。
吴京看出来他在意自己的尾巴,他走到已经有点看呆的郭帆面前,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回神,说他们在陆地上是不会露出尾巴的,毕竟不适合行动,尾巴只要在海里就好。
郭帆继续点头,心想他哥的双腿也很不错,尤其是这样刚刚从海里上来,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从光滑的皮肤上慢慢滚落下去。
但他还是不怕死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京哥,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吴京一愣,随后岸边原本平缓的海浪忽然之间升高,一个浪过来打在郭帆身上,全身湿透。
吴京没忍住发出了一连串捧腹爆笑,郭帆这个样子实在是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浑身都散发出可怜的气息。
郭帆抹了把脸,他能感受到被海洋环绕的吴京比平时更为放松和自由,这是一种少见的姿态,或许今晚确实能有机会去探讨那些前路,他为此也准备了很久。
郭帆把从船上带来的木炭和烧烤工具摆放起来,吴京又跳下去游了几圈,几条肥硕的海鱼被扔上岸,还在止不住地扑腾,全都被郭帆一拍毙命,用竹签穿过身子,架在火炉上方。
吴京夸他抓鱼手法还挺熟练,郭帆说以前走南闯北的,总会多学点东西。
他们就坐在夜晚的大海之中,享受这一场幕天席地的烧烤,海风的湿润也没能吹灭那点烟火气息,这让郭帆很是惊奇,他本觉得在那么潮湿的环境里不容易点着火,吴京只是正常地拿打火机点着一根木炭,随后丢进木炭堆里,看着火焰燃烧起来,仿佛连水汽都会在他需要的时候避开这片区域。
吴京又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尽量回答你。
郭帆看着火焰的跳动,猝不及防地问,那京哥你会唱歌吗,那天在船上听到你们族群是在唱歌对吧?
郭帆想起了曾看到的童话故事里,人鱼用歌喉换取了双腿,但他可不敢当面和吴京说这个,他怕大海再给他一浪,那他们的烧烤就要泡汤了。
吴京没法看出他的这些奇思妙想,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说明,人鱼唱歌是因为他们的孤独,他们不能接近人类社会,也并不彻底融入海洋生物,而是作为一种更高维度的旁观者,去倾听大海的絮语,偶尔也会需要发源于歌声的宣泄。
入眼便是月色与大片的星空,脑袋下方是吴京身体非常均匀的起伏,这让郭帆的身心久违地放松下来,似乎这一年的忙碌和压力都在此刻消散,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去年的那个告别。
吴京伸了个懒腰,把手垫在后脑勺底下,就听见到郭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贴着皮肤产生了极近的回声,“京哥,我看到你跳下去的那一刻真的很慌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才是预想之内的话题,吴京开始慢慢地讲述那些他自己的想法,有关是不是能和郭帆走,他考虑了很多,首先族群里没有和人类伴生的先例,其次他觉得如果回到陆上,他也帮不了什么忙,要是郭帆之后还是要维持那样四处奔波的摄影生活,带着他一定不方便。
而且他选择离开也是知道郭帆一定会回来找他。郭帆说那如果我回去之后出名了把你忘记了呢,吴京说那我继续回到一个人漂流的日子,四海为家。
郭帆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伸手环住了吴京的身体,“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天地之大,有我在就有你的容身之处。我现在有稳定的工作和居所了,京哥要不要过来,和我组建这个家。”
这个问题还是终于摆在了两个人面前,郭帆攥紧拳头不敢抬头去看吴京,吴京也只是叹了口气陷入沉默。
吴京在海面上看过无数次星空,他也认同那个说法,很多风景,如果没有一起欣赏的人便会失去意义,他何尝不想让这一刻持续下去。
这句话在郭帆看来就是明确的拒绝,他突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不由自主地曲起身体想要大口呼吸。
吴京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继续为他的邀请画上一笔无妄的结尾,“我们的身份和物种有别,我知道你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但我没办法预想到这条路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就当我是你生命中遇到的一位重要的朋友,终有聚散。”
吴京还是在休渔期结束的时候离开了他,并且和他约定好下一年再见面,让他无需太过担心。
小屋里还存放了一点他们一起买的瓶装啤酒,他坐下来,对着照片,一瓶一瓶地打开,然后一口一口地喝掉。他满脑子都是吴京说的有聚有散,可他不要那样。郭帆阴郁地想,当你宛如一颗漂泊不定的浮萍忽然有土地能够扎根,要怎么才能放手?
不知道多少瓶酒下去,胃里已经开始产生灼烧的疼痛,可郭帆没由来地产生一股子饥饿感,他又出门,走到了他们一起吃过的那家餐厅,坐下来看着菜单的文字在眼前旋转,最终只是问服务员要了两罐啤酒。
连日的焦虑与缺乏稳定睡眠的后遗症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郭帆感到头脑已经昏昏沉沉,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又借着灯光去分辨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向着餐厅的服务员打了招呼,在对方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的时候,胡乱挥了挥手表示不用,随后拿起桌上那罐还没喝完的啤酒,迈着虚浮的步伐晃出了大门。
脑海中的蜂鸣声持续不断,他难受得没有办法去理性地思考任何事情,脑子里有一个念头是先回家休息,但哪里才是家?他的工作室是吗?那里有他毕生心血建设出的作品。这座小岛上的屋子是吗?那里有他和吴京共同生活的回忆。可它们都不是郭帆的家,没有吴京的地方,怎么能算是家?
干脆就这样任凭双腿牵引着自己去往远方,他甚至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顺利地把已然喝空的啤酒罐扔了进去,精准得不像一个醉汉。等走到不能再跨步的位置停下来的时候,郭帆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海水边,再往前一步就会沾上潮湿的水汽,潜意识把他带向了最常去寻找吴京的那个方向,而不是自己的小屋。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下,海浪不厌其烦地拍打在他的脚边,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夜间海风的吹拂其实让他比刚才稍许清醒了一些,也仅仅只是停在告诫自己不能再向前跨步的基础上,而酒精带来的麻痹感姗姗来迟,似乎在这时才刚刚顺着血液冲上脑袋,他又陷入了自我矛盾的螺旋中,他不能跨步吗?为什么不能?
他想起那天吴京说海洋才是他的容身之处,然后他开玩笑地说要跟吴京走,被对方说了不切实际。他那该死的行动力又占了上风,如果把这一切变为实际,他是否就能抓住什么?
如果他走入海中,是不是就能找到吴京?
人会在危急时刻肾上腺素飙升从而爆发超越想象的潜力去规避风险,郭帆脑海中的预警值也已经越过了上限,而郭帆最擅长的偏偏就是应对压力,他习惯了,平日里一直是逼着自己这样去工作生活的。此刻他强迫自己放弃对于逃生的需求似乎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终究没有跨出那一步,处在崩溃边缘的意识已经到了极限,头疼和胃疼的灼烧感叫嚣着要把他撕裂,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平衡,他向着一侧摔下去,身体倒在沙滩上,下一秒冰凉的海水就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你会带我去找他吗?
这是郭帆闭上双眼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等他重新获得自己的意识,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去适应周围的光线与环境,一张熟悉的照片映入眼帘,那是他挂在工作室墙上的相框,而身下柔软的触感来自办公桌边的长沙发,他曾无数次在这里披着外套小憩,随后又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看来自己是已经离开了小岛回到城市中,至于是怎么回来的,郭帆没有印象,也不在意。
他现在紧盯着办公室的一个角落,这里的每一种设施每一寸布置,都是他亲手安排的,并且牢记于心,假如保洁阿姨进来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移动了桌上的摆件,那他就会发现并且放回原处。
而现在原本应当安置在角落的储物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有一个方框型的空洞,似乎与这座办公室的环境格格不入,而他甚至没空去想自己的储物柜应该去哪里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角落,巨大的悬疑感笼罩了他,但他不得不去查看,直到从方框边缘望下去,发现是看不见尽头的向下台阶。
不过是个地下室而已,他想着,伸腿迈下了不知会通往何处的楼梯。
下楼的过程似乎被感官拉到无限漫长,四周的灰色围墙也增添了压迫感,但郭帆走得很耐心,因为通道的尽头存在一束亮光,他知道自己要寻求的答案肯定就在那里。
等他跨进那片亮光里,被光芒刺激得暂时抬手遮挡了眼睛,他适应之后再放下手臂,才看到这是一个更大,更空旷的卧室,摆着简单的木制书桌和白色床铺,整个房间没有开灯,明亮的光源是来自于一面占据整个墙壁大小的……照片?
郭帆几乎是立刻发动了摄影师的职业素养,他走到那面墙前,上下打量着照片,然后得出结论,这张图美中不足,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如果是他来拍摄水下人物,必然不可能采用那么强烈的光线,要知道水下的朦胧美是在一束阳光从上方照射的时候最能体现出来,而这张图从四周都被人为架设了巨大的光源,十分多此一举,直接破坏了水中人物的美感,并且因为曝光过度,画面中心的人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显得苍白而又无力。
郭帆的摄影作品一直在追求饱含生命力的主题,他对于这张图的印象只有惋惜,作者没能留住属于生命的颜色。
就在他摇着头准备退开一步查看其他地方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毛骨悚然感从天灵盖直冲而下,逼着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照片正中心的人似乎动了一下。随即他确定那不是幻觉,原本是蜷曲身体把头埋在双臂之间的姿态,而现在那个人,正抬头看向郭帆。
那是吴京。
郭帆感觉到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他没忍住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直到背后已经贴上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他看到吴京缓慢地朝着他过来,四周的光线随着他身侧的水流,在墙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这根本不是什么照片墙,这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水箱。
而吴京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就在强光照射中向他靠近,在离玻璃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身体猛然被扯动了一下随后停住,郭帆向他身后看去,人鱼的尾巴中央有一道细长的黑影,吴京又挣扎了几下,尾巴周围的水流立刻被冲出的一股暗红色打散,而他不服气地想要继续挣脱,越来越多的血液溢出来,融进水里,触目惊心。
有谁能把吴京困在这样的水箱里并且用锁链穿了他的尾?郭帆不敢想,他生怕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他自己。
可像是要验证这个答案一样,郭帆紧绷的身体又莫名舒展开来,他径直走到了巨大水箱的前方,眷恋地盯着水中那个挣扎的身影,抬起手抚摸玻璃,划过对方脸庞的位置,指尖勾起的弧度堪称缱绻。
这副身体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郭帆绝望地想,如果这是一个梦境,请让他尽快醒过来,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都会成为煎熬,尤其是他还无法移开看向水中的视线。
吴京的眼中没有他往日能看见的那些生机,他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对方,那是充斥着愤怒的黑色眼眸,似乎还带着些许悲伤。
郭帆此刻还在清晰地体会到这个身体的情绪,本以为应该是冷漠,而他居然是,欣喜的……?
他感到了彻头彻尾的疯狂席卷了他的心脏,巨大的满足感令他的每一个神经都在颤抖,每个细胞都为之沸腾。他试图张口去叫喊,却只听到属于自己的低沉声音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吐出来,仿佛要竭尽出他全部的心声。
“京,我们在一起,永不分离。”
郭帆是被强烈的晃动叫醒的,有人在耳边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他感觉到某种力量拉着他飞快地抽离出自己的梦境,他很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隐约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脸。
“京哥……”
然后他就再度昏了过去。
然而他等了一天,郭帆都没有离开小岛,吴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留存在心底的不详预感越来越重,直到晚上,大海告诉他,那个人倒在了岸边。
他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同步向族群传达了你们先走不用等我的信息,随即回过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刺破海浪,向着小岛的方向游去。
然后他就看到郭帆躺在水中,只露出半边身体,夜间涨潮的海水已经悄无声息地没过了那片沙滩,如果他再来迟一些……吴京没有办法想下去,他伸出双臂打横抱起郭帆,从水中走向陆地,把他带到相对干燥一点的位置放下来,伸手去确认对方没有溺水的迹象,心跳和呼吸等生命体征都并无大碍,他才缓了一口气。
郭帆的神色很差,他似乎是在做噩梦,皱着眉头眼球转动得很快,又小声地说着什么,吴京把脑袋凑过去,听到的全都是,京哥别走,京哥,京……
他不知道对方在被什么样的梦魇纠缠着,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困住了,如果郭帆的执念有形,也只会是一张温柔包裹住他的网。
他用力摇晃着郭帆,对方只是醒转了一下又昏睡过去,估计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了,郭帆的身体还处在低温的状态急需保暖,他继续抱起来,送回了他们的小屋。
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地上摆满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空酒瓶,数量多到连吴京都会愤怒的程度,这个人到底在他走之后给自己灌了多少酒?
他把郭帆抱进浴室,给他简单冲洗一下换了干净的衣服,随后又轻轻地放回床上,拉过毯子又调高了空调的温度给他取暖,看着对方加深的黑眼圈与憔悴的神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人八成是一天没吃没喝,光在酗酒了,也难怪会倒在岸边,以平日里郭帆的镇定头脑,怎么会放纵自己变成这样,吴京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思考着第二天给他准备醒酒汤和清淡一点的食物,一夜无眠。
郭帆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小屋的天花板,这一觉没有噩梦的侵扰,他睡得很沉,但那个梦的记忆仍旧过于清晰地印在脑海中,以至于他在床边看到吴京的那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另一个梦境,不然吴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面前?他早就应该跟着族群离开了。
吴京就在对方充满警惕的眼神里,起身去拿他一早做好的醒酒汤,等他回来看见郭帆仍旧是一副不敢靠近的样子,于是开口,“怎么,睡了一觉,醒来不记得你哥了?”
“不是的,京哥我……”郭帆嘴上比大脑更快地想要回应,只是他突然想到了昨天的事情,想起他的记忆停留在海滩上就断了片,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凉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闷闷地说,“京哥,对不起。”
咣当一声,汤碗重重地摆上床头柜,碗中的水面荡着波纹久久未平,郭帆知道这是吴京准备发火的前兆,他把头越埋越低,不敢去看对方的视线。
等了一会儿,预想中的责备没有来临,他悄悄地抬头,却看到吴京背靠着书桌,死死盯着他,通红的眼眶边有明显是刚刚滑落的泪痕,竟然是吴京先哭了。
郭帆想都没想,飞快地爬起来一把抱住吴京,又发觉自己可能控制不住扑过去的力道,于是用双手撑住了两侧的桌沿以至于不撞到对方身上,就这么停在完全把人圈在怀里的距离,他低下头,和吴京交换了一个夹杂着泪水的吻,然后把脑袋搁在对方的肩膀上,紧紧地抱住身体不愿松手。
吴京的双臂也明显地用上了力气,郭帆又想起自己每次想要寻求安慰的时候,对方总会这样予取予求地张开自己的怀抱,接纳着他所有的负面情绪,而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吴京这般失态,虽然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这一刻谁也不愿松开对方,吴京想到的是冰凉海水中一动不动的半边身体,郭帆想到的是冰冷水缸里拼命挣扎的被困身影,生命的脆弱感让人心有余悸,唯有此刻的拥抱显得弥足珍贵。
直到吴京像往常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背,郭帆才起身移开一些,仍旧保持着把对方圈在怀里的姿势,就听见吴京问是不是做噩梦了?梦里都在喊他的名字。
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郭帆感觉到对方的肩膀被逐渐打湿,“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京哥。”
吴京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你不应当为了一个噩梦向我道歉,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郭帆摇了摇头。
“你见过搁浅的鲸鱼吗?它们被海岸困住脱不开身,搁浅后没有了海水的浮力,内脏和骨骼无法支撑体重,最后就会因为无法呼吸衰竭窒息。我看到你就像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水里,任凭海浪拍打身躯,仿佛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
吴京忽然从正面大力地推了一下郭帆。郭帆一个趔趄向后退一步稳住身体,就听见对方带着哭腔拔高了音调的怒吼,“你怎么敢?就为了这点事你一个人喝醉了在这里不顾死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吴京整个人颤抖得很厉害,郭帆知道此时任何道歉与安慰都已经失去了作用,但他还是坚持上前抱住对方,不顾吴京还是想要推开他的力气,最终把人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这个沉默的拥抱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小屋中两个人断续的泣音随着时钟嘀嗒转动慢慢地轻声下去。
察觉到吴京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郭帆那点支离破碎的不舍又从封闭不住的空间里冒出来,恨不得化为无形的丝线去缠绕住面前的人,他又开始喃喃地道着歉,说对不起,还好京哥会来救我。
吴京能看到对方眼中深切的依赖,他深知这种依赖是他给予的,他放纵的,而现在化为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摆在他的面前,是他自己放弃了全身而退的权利,纵身一跃。
他也提过人鱼族群中并没有与人类共同生活的先例,那他为什么不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无论是好是坏,起码他有机会去探索这条道路的可行性,未来未至,选择权仍旧握在自己手中,他愿心怀希望。
吴京抬手抹掉了郭帆仍旧挂在眼角的泪痕,尽量平复了自己的语气说,我不会再离开了,你带我走吧。
郭帆迈下飞机的那一刻依然抑制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当然吴京不可能跟着他一起坐飞机,人鱼用神秘的语气告诉他只要知道地址就好,他们能够自行前往任何江河湖海的连通处去。
之后他就在自己工作室门口看到了吴京,他大跨步上去打招呼,吴京只是抱着胳膊抬头看了看这幢平凡朴素的两层小楼,门口挂的牌子写着郭帆摄影工作室,他转头去问那个正穿着“早日退休”短袖的大摄影师,“你管这地方叫家?”
郭帆心情很好地揽过吴京的腰,带着他走进房子,他特地给所有员工放了一天假,就为了接吴京入住。“为了不耽误工作嘛,直接住在工作室里岂不是更加省时省力?你别担心啊楼上有我自己的房间,哦,但也只有一张床,委屈京哥了。”
吴京眼看着面前的人似乎身后长出了尾巴想要翘到天上去,他也只是笑了笑,跟着对方的脚步踏上了楼梯。
现阶段的生活已经到达了郭帆理想中的状态,他能继续投入自己的摄影事业,在家的时候也能有爱人相伴,他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情形了。
但他其实还没有真正考虑过有关两人未来的规划,吴京的答应来得太过突然,他满心想着只要京哥能在身边,就没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也选择性地忽视了很多本就难以成立的条件。
比如他的房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牢笼?
比如他究竟要把吴京关到什么时候。
比如人鱼到底还能在陆上呆多久。
变故就发生在某个本应一如往常的凌晨,郭帆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摸到身边的空位以及留有余温的床单,猜想吴京可能是先行一步起床了,他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走到浴室门前准备和对方说早安。
然后有什么鲜艳的红色突兀地闯进他的视野,就在镜子倒映的画面中,他看见一道划破吴京脸颊的刺目伤口,向下蔓延到侧颈,正在向外冒着鲜血,睡衣胸口的位置已经染上了一大片血迹。
郭帆惊得那点困意立刻消失,迅速地跨进浴室里问对方怎么回事,是不小心划伤了吗,什么东西划的,他现在就去找医用药品。
吴京只是抓住他刚要回过身的手臂,摇了摇头。
郭帆急了,吴京这样的特殊群体没有办法出门去医院看病,如果他受了伤要怎么去治疗,郭帆对此毫无头绪。
他低下头想让吴京松开他,他再去想想办法,却正好看到吴京抓住他的手背上,也有一道长长的裂痕,一直延伸到被衣袖遮住的手腕内侧。
郭帆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吴京,而吴京像是早就料到这天会来临一样,轻声地说这是正常现象,你不用怕,也不用去找药品。
其实皮肤随着缺水干旱而开裂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吴京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逐步产生这些变化的,但他不想让郭帆知道,于是尽力地去掩饰着不适,直到突破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那些裂痕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爆发出来的,疼痛又好像已经在他身上存在了很久,他感到麻木,他的意识正在逐渐褪去。
郭帆的眼泪是伴随着低吼一起爆发出来的,回荡在小小的浴室中显得格外无助,而吴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去安慰他了,缺水之后的状态就是失血,等到血液也流干,人鱼本就不多的族群中又会减少一位同伴。
他迅速地回想着目前的结果是否存在某些征兆,而这个问题又会指向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吴京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表露过这些,对方试图独自扛下所有痛苦。
他逼着自己在铺天盖地的自责中冷静下来思考对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抓住吴京,“我现在就带你去海边,京哥你等我,你别睡。”
吴京很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后闭上眼睛,任由郭帆支撑住他的身体,可仅存的机能已经不允许他再保持清醒,他还是陷入了昏迷中。
郭帆开着自己的车前往地图标注中离他最近的海岸,导航软件提示路程还有三个小时,他不耐烦地敲打着自己的方向盘,又侧头过去看向副驾驶位置的吴京。
对方保持着温和而又绵长的呼吸,看起来就像是平静地睡着了。郭帆把他身上的那些伤口都简单处理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人类的药品是否能对人鱼管用,只是那些伤口确实不再向外渗血了,这让他的愧疚感稍许减轻一些。
他的人鱼在此刻睡得很沉,而郭帆并没有能力像童话中那样仅用一个吻就将对方唤醒,他自嘲地想,这种时候还在胡思乱想着故事中的情节,去掩盖他的手足无措,他有多荒唐啊?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吴京的安全带,把他抱下车,走到面朝大海的悬崖边。
吴京整个人已经很轻了,那是正常人在这个外表之下不可能出现的重量,郭帆没法去想象他流失了多少水分和血液,又到底还剩下什么去填充这个身体。
郭帆轻轻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然后放低手臂的角度,感到臂弯里的份量一轻,有什么在他生命中最为沉重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笔直地坠落,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责怪吴京的沉默,起因是他的寻找也好,结尾是他的包容也罢,郭帆已经接受得够多了,对方甚至不计自己的身体代价要过来陪伴他。
就因为郭帆说了要给他一个家,吴京便来了,义无反顾地。
郭帆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坐在悬崖上,想要等待一些连他自己都抓不住的回音,直到日暮西沉,大海仍旧泛起海浪拍打在峭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身影的出现,他才离开。
他们之中,谁才是真正搁浅的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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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还是先发出来再慢慢修改,这篇是想从个人很喜欢的现实角度去探讨他们在物种之间共存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