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TV第八、九话改编/大量引用原作/与任何真实人物、团体、思想无关
“从始至终,我的人生都是幸福的。”
——■■■《にんげんごうかく》
我曾见过那男人的三张照片。
被严密地夹在发卷的手札里,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其抽出来:排开来一共三张,虽已泛黄却仍旧平整。
第一张照片应该是他幼年时代...
第一张照片应该是他幼年时代,约莫十岁光景,身穿粗条纹和服,被众多女性簇拥着,站在庭院池畔旁,脑袋向左歪三十度,难看地笑着。从这孩子的笑脸中,完全看不出可爱之处,比起其他同龄人来说少了点什么。如果久久地盯着这照片看,会被那猴子般的笑脸吓一跳吧。那表情如此诡异,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他第二张照片的长相,有令人惊讶的重大变化。一身学生打扮,确实是位相貌清秀的少年。虽然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不情愿(像是有谁逼迫着他拍下这照片一样),可相比前一张多了人味。他身体微微向前倾,显得十分自然,伸出去的手好像抓握着什么东西。可仔细一看,也完全无法猜出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份物件,再怎么翻来覆去睁大眼睛地寻找,这照片上也只留下了一人的影像,便也无从得知,只好作罢。
第三张照片最为古怪。他露出了与第一张照片截然不同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免让人怀疑那张幼年时期的照片是否出了错,也许那猴脸笑容的男孩完全不是他。他做出的摆拍姿势明显让人感觉有另一人在场,可肉眼所看到的事实却并非如此。那样的笑容和其他任何一名年龄相仿的青年相比并无太大的差别,可以说,这就是一名普通的俊美青年的照片。唯一让人感到困惑的也无非是他的姿势而已。但这一点也就足够,不禁让人疑窦重生,迷惑不解。
总之,这照片让任何人看了,都会莫名地感到心底发毛,浑身不舒服,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自己一般。我从未见过行为如此怪异的男子。
▼第一手札
男孩利索地越过列车天桥的栏杆翻了过来。
你是谁?他问,两只手仍撑在有些脱漆的红色栏杆上,我注意你好久了。你也是为了这些台阶来的吗?说实话,我觉得这算是铁路公司设想最周到的服务之一呢。他在阶梯上站定,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
……不。那人茫然地开口,像是才注意到台阶顶端有个男孩似的,他抬头往这边望了过来(很漂亮的绿眼睛——男孩想),犹豫片刻却迸出一句毫无关联的话,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没关系。男孩无所谓地说,我跟老师请过假了,要是在这个时候回家才算不正常呢。这样说着,他迈开腿从台阶上哒哒哒地跳了下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呀。
蓝色头发的青年张了张嘴,像是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过了片刻,他露出浅浅的笑容,仿佛之前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你会知道的,不用我告诉你,太——叶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男孩吃惊地说,一双金色的眼睛像猫一样警惕地眯了起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一直有在调查我?不、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会——
没有那种必要。他打断他,欣赏一般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慌乱的神情,知道就是知道,我并没有刻意去了解什么。从故事一开始,我就知道。
男孩——叶藏必须承认,自己根本没有听懂这个人在说些什么。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抓住了他,把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这—这个奇怪的人是疯了吗?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自己的姓名,还说着“故事一开始”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紧紧抓住衣服下摆,咬着下唇看向来者。先—先生。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请问我,曾经给您添过什么麻烦吗?我的意思是,您现在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真的很抱歉、为我做过的事——
你在说什么啊。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只是碰巧在这儿看到你罢了。
不过,那青年开口,麻烦的事,倒有一件。男孩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之前也说过了,我不是为了这些破台阶来的。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件玩具?这只是供旅客跨越铁路的实用性阶梯罢了。而且,他扫了一眼四周,看这架势,我想也没有几个人会用这趟列车了吧?几年之后,这处站点就该关闭了。
他盯着他的发顶。地铁也是为了实际需求所想出来的设计。并不是因为在地下坐车别出心裁,别搞错了。他的声音趋近温柔了。
可这温柔的声音在男孩看来却是种讽刺。你就是在嘲笑我的无知吧?他嚷道,语气里充满了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用不着你来提醒我,狂妄自大的家伙——你以为你是谁啊!那份刚显露出来的小心翼翼立马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揭开面具一样地消失了。
我从来不以为我是谁。他说,出乎意料地平静极了,倒是你。好好想想吧,那样一味地看别人脸色的生活真的是你的真心吗?像刚刚那样,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好吗?在我看来,那才是真实的你。
男孩愣住了,那份恐惧更加强烈了。这个人什么都知道——简直就像神一样。他不敢在这儿多待下去,怕那双敏锐的绿眼睛再看出什么秘密来。于是叶藏试着向前跨了一步,跌跌撞撞地绕过那青年跑开了:他没回头,好像这样就能催眠自己无视那家伙似的。
该说万幸,他没有追上来。要是他真这么干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叶藏想,快被废弃的列车站和那青年一起被吞没在灰色天空的阴影里。
真是荒唐。
回到家的时候,父亲与母亲已经摆开了晚餐的用具。小叶回来了?母亲笑道,招手示意他过去,今天在学校里一切都还好吧?来,该吃饭了。
叶藏诺诺地应着,自觉坐在了末座。桌上井然有序地摆着饭菜,即使自己本毫无食欲,也得低头默默嚼着米饭,像是向潜伏于家中亡灵祈祷的一种仪式。
类似的日子,在守旧的乡下家庭中乃为常态。
这也给了叶藏更多用来思考的契机。男孩握着汤匙,又记起了刚才那个令自己感到恐惧的青年。他发誓以前从未见过他,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就这样被识破了吗?想到这里的叶藏手不禁又一阵颤抖,银勺磕在桌沿发出轻微的鸣响。
不、不可能。我的身上背负着十重罪孽,其中随便一个交由旁人来背负,恐怕都足以丧命。那人肯定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一直以来,我都生活在对人类的恐惧之中。那可谓对人类最后的求爱。阔谈政治而不绝望的人们,难道不会感到痛苦吗?无法理解。因为我还无法斩断那根与人类相连的丝线。
那家伙无疑是目空无人的。擅自替别人做下决定,自私自利,竟也还视其为理所当然。想到这里,叶藏越发觉得被不安所包围,就像是地狱之火的余焰缓步爬来一样。
我明早会返回东京。席间,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下次我回来想要什么礼物好,孩子们?这个时候,他是面带微笑的。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兴高采烈地响起。在这样的氛围下,父亲难得与孩子们这般亲近,一边应下一边把答复写在记事本上。
叶藏,你呢?
男孩一时无言以对。
说实话,其实他什么也不想要,或者说什么都可以。这样的话说出来肯定会招人厌恶,于是他索性不发一言,捏住勺子的手却又紧了几分。
见男孩闷不吭声,神情扭捏,父亲不由得脸色一沉,又问了几句,见也得不到答复,只好接受了一旁插嘴的大哥的意见,连写都不写地将记事本合上。
竟然在这种事上惹恼了父亲。宴席最终不欢而散,当天夜里男孩在被窝里这样瑟瑟发抖地想道。这是何等的败笔?说不定他会对我展开可怕的报复。男孩越想越害怕,悄悄起身,准备前往客厅来弥补这个严重的错误。
这可不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别想太多了。
声音从天而降,落在叶藏身上仿佛一道惊雷——事实上,他已经吓得快要跳起来了。你、你是谁?!
你其实一点都不想那样做吧?为什么一定要拼尽全力去讨别人喜欢呢?
声音还在继续。叶藏哆哆嗦嗦地伸手拉开床头的壁灯,这才看清了来者的面目。那头蓝发很耀眼,他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辨认出了他。
男孩呆愣在原地不说话,脑子里的问题多的几乎要爆炸: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结结巴巴地问,最终却选择了最无关紧要的问题,我是说,这里明明是我家!
青年点了点头。嗯,你家。他漫不经心地说,站在那儿像一颗白色的树,我当然知道了。说实话,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信息。包括—包括未来。他极不情愿地吐出最后那个词,像是对此抱有深深的厌恶,哦,未来。他小声嘟囔。
不过片刻后他又恢复了那种漠不关心的表情。总而言之,我是来拯救你的。他轻飘飘地说,拍掉白色衣领上的一点碎屑,在我看来,你可是相当可悲的家伙呢。他假笑道。
不。不能和他吵起来。且不说当下已至深夜,这样冲动的举动也与平时的自己大相径庭,要是连其他人也发觉就糟了。叶藏拉过身旁的被子又缩回床上,紧闭上嘴巴决定不再和这个人说话。说得越多就暴露得越快——他隐约这么预感,僵硬地翻了个身,只留他一个光秃秃的背影。
可那人好像毫不在意似的。我倒是怎么都不明白。他说,讨厌的声音像一台坏掉的收音机一样单调地滋滋作响,你真的觉得你是成功的吗?不管你再怎么努力,他们也不会领略到你那卑微的意图。——为什么一定会认为,你的手段如此高明,足以骗过那么多人?所以说啊,“人类”这种生物,你果然还是无法了解其哪怕分毫。这样惶惶不安地过着浑浑噩噩的人生,也难怪只剩下“因为我背负着十重罪孽”这样苍白的说辞了。
你一定是在逃避吧?
即使是听到了这样一锤定音的话,床上的男孩却还是一声不吭。倒不用谴责这样实在太过失礼,事实上这可怜的男孩此时内心正在展开激烈的斗争,琢磨着怎样才能做出机智巧妙的回答呢。他也许是对的,叶藏想,这倒也是个很好的证明。虽然很不愿承认,可这家伙简直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根本不像是简单的“调查”可解释的——没准他真的是神明,他自暴自弃地想。
……那就请告诉我,该如何在这恐惧的人间活下去吧!
于是他又坐了起来,却仍是满脸怀疑地盯着那绿眼睛的男人——不过初始那份恐惧感大概是消失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装作沉着地问,床头的壁灯一闪一闪,刺探我的内心,再满不在乎地奚落它——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绿眼睛往上微挑,迅速地眯了一下又分开了。哎呀。他说,看上去是在微笑,你真固执啊,叶藏。关于你的事,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我并不是故意想知道的。这都怪你写的太清楚了。——被迫要融入人类中,一定很辛苦吧?直到最后也是那样毫无改变,还伤害了那么多人,你一定是遗憾的吧?
没错。叶藏呆呆地想——现在他对于他所了解的一切显得不那么惊讶了,可是我毫无办法。要怎么办呢?我可是对“向人诉苦”这种方法不抱期待的呀。虽然结果一定有所偏颇,但我相信那终究是白费力气,因此便只能选择隐忍,不说真话,继续搞笑。
名为“大庭叶藏”的男孩,终究还是没能明白“人类”的奥妙。
要是能明白,他就不会如此惧怕人类,也不必如此铆足全力讨好他们,更不必与人类的生活对立,夜夜遭受地狱般的痛苦折磨了。
……你能告诉我吗?
青年还是直直地立着,这个时候又忽然转过头来看他——那眼神很不自然地直勾勾地盯向男孩的脸,你想改变这样的结局吗?他轻轻地问。
(失去当人的资格。)
(我已经完全称不上是个人了。)
是的。
叶藏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张稚嫩的脸上有某种强烈的渴望:他到底是对此抱有幻想的,我想改变。
(我想相信人类。)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青年说——那声音开始不怎么像坏收音机了,我是来拯救你的。这语调带了点理所当然的宣判意味,毕竟你们终究是不同的。
重新介绍一遍吧,我是しが。不是认为自己无法去爱人类吗?让我来教你吧。
▼第二手札
你不吃吗?叶藏问,停下了用勺子舀汤的动作。
我吃过了。坐在对面的那青年回答,用手撑着下巴,看上去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那异样很快又消失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来吗?我见你提过不止一次。
少年没有接话,只是默默低下头去用叉子去戳那块漂在汤上的年糕:他已经对这种偶尔的奇怪发言见怪不怪了。“因为我早就知道”,这句话他不厌其烦地听他重复了太多遍。他猜是某些原因的牵制导致他不能透露太多,便只好一次又一次用这句无力的话来敷衍他。这不公平。叶藏愤愤地想,凭什么他知道关于我的一切,但我却除了一个模糊的代号外什么都不清楚?而且说到底,他当时所说的“しが”,也只是两个看起来毫无辨识度的平假名而已,任凭谁也无法判断其真假,说那是他随口编出来的也说不定。
今天在学校一切都还好吗?他突然问。
唔,大体上还算顺利。也许是话题转变太快,红发少年咬着勺子有点含糊地说,我都是按规矩做的,没再故意出洋相让大家注意到我。说实话,しが,他甚至带了点兴奋,我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安了。有时候适当地听取你的意见还真有效。
男人温和地笑了。那就好。他说,如何?感觉还不错吧?如果这样也能够更接近人类的话,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方式呢?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叶藏为难地问,从“改变以往的一切”起,来达到同之前一样的目的,这真的有可能吗?总感觉我好像背离了什么。这样下去的话——更加深邃的恐惧会找到我吗?
纵使质疑过不止一次,蓝发的男人似乎也从未对此感到过厌烦。没关系。他只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地说,如你所说——“达到同之前一样的目的”,我能保证那一定会实现,甚至会比原来的路更好。……只要作为人而存在,难道不会渴望着幸福与阳光吗?有谁一生来便愿意永远徘徊在黑暗的阴影中呢?至少这次,请抓住机会吧。
叶藏低下头去不说话了。一直以来所小心隐藏的思想瞬间被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之下,无论是谁都会不适应的吧?“我真的会成功吗?”不厌其烦地问着相同的问题,再诚惶诚恐地得到相同的耐心答复:也许他只是害怕着某一天会听到否定的回答,才会如此反反复复地确定吧。在那之前的他、又是怎样活着的呢?虽然他现在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帮助,正试图着摆脱那顽固可悲的幻影,但其影响终究根深蒂固,仍死死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便是“大庭叶藏”留给大家的刻板印象么?
真是糟透了。他可不想成为被轻易预知到下一步行动的人。
那么,不论结果究竟如何,干脆全都抛下好了:既然连他这样病入膏肓的人也能拥有获得幸福的一线生机,为什么却依然还要想着法子逃跑呢?能取得捷径的话,为何还要苦恼于那未曾有人涉足过的偏僻道路?
您是神吗?无法得知。虚假的神明也罢,请您救救我吧。
请您救救「大庭叶藏」吧。
——我想要作为人而幸福地活下去!
距那次地铁站的突然会面已过去许久,久到叶藏早就习惯“しが”这一人物的存在了。但是、他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事到如今,那男人对此唯一的明确表述就是“因为我要拯救你”。……什么啊?叶藏忽然就为这句话生起气来,凭什么是你?满不在乎地说着这种自大的话,难道内心不会感到羞愧吗?我可是大庭叶藏呀,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受到陌生人的任意支配呢?啊啊、至于我为什么一直会是这幅小丑般的傻样儿,无非只是想尽我所能弄懂这所谓的人类罢了。在旁人看来异常的举动不一定错误,而大家都认可的行为不一定正确——这不是人世间的常态吗?人是群居动物,只会注重“一致性”而非“准确性”。你说你想要拯救我?真是怪事啊,明明你自己是“什么”也有待商议吧。
我作为人的生涯简直一团糟。但从现在开始,我拥有了改变一切的决心:完全出自我个人意愿的“决心”,与以往那个自己永远地告别。就让你们瞧瞧“大庭叶藏”真正的模样吧。
优秀的人应当做出优秀的事,而不是一味放低姿态以至于沦落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自从考入这所中学以来,他便觉得以往那个如履薄冰的自己已渐渐远去了。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个陌生又可笑的幼稚鬼:一边苦恼地说着“想要融入人类”,一边又做着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无用功。实在太无知了。他想,有那样的想法,的确不假;可是,为何一眼相中的却是下下策?原来如此,只是借口罢了——只是为自己不求上进而寻求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做得人下人,方为人上人:这样的理论似乎也该过时了。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在这儿从没有人见过以前的我——所谓的「大庭叶藏」,在这个地区也不过只是张洁净的白纸。若是舍弃惯用的颜料、再次作画的话,那些明亮的色彩会为此增添光彩吗?所及之处、是否尽是阳光?真想知道啊。
那么,让那段耻辱的生涯就此画上句点吧。因为我是被神选中的、优秀的「人」。
崭新的观念初见成效,他在学校里交了不少朋友。叶藏真是个热心的人呀!他们会这样说,能认识这样优秀的人,实在是荣幸。对于类似的夸奖,叶藏一开始还是会惶恐不安一阵子,但一想起那像是誓言一般的话语便会奇迹般安心下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没有错。他想,这些赞美和善意本来就该属于我。为了履行那样的约定,此刻我唯有伸开双臂迎接它——为了不接触到任何阴影,我必须站在阳光之下。
他如沐恩惠地享受着现状,直到某一节体操课——他完美地完成了老师的指令,做出了最标准的示范。赞美如期而至:叶藏一边笑着欣然接受,一边拂去黏在裤子上的沙子。正当这时、出乎意料,有个人影来到了他身边,伸指戳他背后,低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红发的少年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前倾的身子差点从软垫上摔下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声音重复着这句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如同一只巨大的蚊虫叮咬着他的后背,“你是装的。”
叶藏大为震惊。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地方的人不可能知道自己以前的事情。怎么办?我被发现了。被发现了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接下来要怎么做?我的愿望是否会就此落空?啊啊、我明白了,原来我永远无法改变自己,永远无法走上光明的道路,因为我曾经是——
反驳他。
他忽然听见しが轻轻地说。
(明明他、不在这里……)
向他证明。
……证明、什么?
那些的确是我以前做过的事,不可否认。但如今我已不再是那样的人。以前的我如何,与现在的我无关:怎样痛苦、怎样挣扎,随着年龄的增长总会有办法解决。没错。我不是那样的人。那不是我。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也不可能会有一成不变的我。
于是他迅速果断地转过了身,强硬地抓住了那只他背后的手。
甚至不在意队伍里的大家此刻正都注视着这边,叶藏直接大声地毫不留情推翻了那人的言论:不是这样的!
整片场地寂静无声。叶藏知道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此——交谈声、运动声全都停止,几十双眼睛一起齐刷刷看向这边,他也没有就此退缩。那位始作俑者像是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似的,下意识想把被叶藏牢牢抓住的手抽回来,可惜最终也无法达到这一目的。那个矮小的家伙涨红了脸,双唇翕动,却只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叶藏没有松手,金色眼睛死死盯着那躲躲闪闪的灰眼珠:立场颠簸、攻守互换,看样子整个局面完全反转过来了。
开玩笑,你又是谁?凭什么将阴影强加在我头上?
我不会再因愚蠢的过去而感到恐惧。那可笑的小丑面具也请远远抛开吧。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久到叶藏终于放轻力道,任凭自以为是的泄密者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后来叶藏才知道他叫竹一,家境与学业都算不上好,在班级里也只是个让人生不起戒心的不起眼的存在。……这样普通的他,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惊人举动来呢?叶藏发誓他以前从未在故乡见过类似人物,按理说来他们之间除了同学关系之外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呢?叶藏想了又想,最后也无法理解,只好暂时把这件事从心中的烦恼名单上剔除掉了。
那之后他将此事告诉了しが,也没有获得更加明了的思绪。至少你没有受到他的影响,不是吗?他只这样说,绿色的眼里满是毫无波澜的平静,听从自己的内心吧,叶藏。你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作为交换,我一直都在这里。
又来了。叶藏瞪了那靠在书桌边缘的白衣男人好一会儿,却还是像往常那样不多嘴地什么也没说。这种自认为胜券在握的神情可真讨厌。他想,可我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他说的没错,一切可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呀。
……那时提醒我的人,是你吧?叶藏不由得问,让我“反驳他”?
被提问者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好看的绿眼睛柔和地望着他。
我一直都在这里,叶藏。
他说。
为了更加圆满的结局。只要你想,我会一直都在。
他找到了机会。某一个傍晚突然下起一阵大雷雨,学生们都不知该如何返家,而叶藏因为住所离学校近而不以为意。他正想往外冲时,蓦然发现竹一呆立于鞋柜后,于是便善意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竹一没有回答,叶藏只当他同意了:于是两人在大雨中快跑数米之后终于抵家,叶藏请婶婶为他们烘干上衣,自己则带着竹一进入他位于二楼的房间。
叶藏寄宿的这间屋子住着三口人,婶婶、大姐,以及妹妹小节。他递给竹一一条毛巾用来擦头发,同时歉意地说着抱歉。对不起,很突然吧?他说,不好意思地笑着,算是道歉,之前在体操课上对你太失礼了。可你那时候忽然靠过来,实在是让人一时弄不清楚状况,我才会冲动地说出那些话。……你不会介意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做朋友吗?
他向竹一友好地伸出一只手。竹一没有动,叶藏感觉他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果然还是很在意吗?他不禁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失败了啊。叶藏悻悻地想把手收回来,竹一却说话了,依旧用着他那低低的语调:“日后一定有女人会迷上你。”
然后他看了看整间屋子,扫视了叶藏随意摆在桌上的画具与画纸,又抛出了一个惊人的预言:“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
……这是、什么意思?
雨不久之后便停了。竹一一句告别也没有地离开了,只留叶藏一人迷惑地站在原地。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几天之后叶藏边靠着床看书边嘟囔,算了,反正都是我的错,我也不想弥补这愚蠢的错误了。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的确。しが倚着书桌说,徒劳的事做得太多反而会起反效果。还是尽快停止为妙。
叶藏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有些恼怒。别总是像这样打哑谜呀!他放下在看的书正想再问问的时候,房门忽然被咚咚的敲门声拍响,下一秒大姐就像飞鸟一样迅速地走进来了。
“你愿意救我吗,小叶?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家吧。”
她说着令人惊异的话语,红肿着一双眼睛,精致的发髻也胡乱地散在肩上。……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呢?叶藏惊讶极了,甚至忘了房间里还有しが在。不过,他并未对此举动做出更多的表示。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完全就是莫名其妙。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为什么来找原本不属于这个家的他呢?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擅长安慰他人的人。于是他轻轻钻出被窝,削好一颗桌上的柿子,切下一片递给了她。她抽抽噎噎地吃着柿子,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书?借我看看吧。”
叶藏从书架里抽出一本红色的书递给了她。
“谢谢你的柿子。”
大姐难为情地笑着,走出了房门。她流水一般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像屋子里只有叶藏一个人似的。可当叶藏再次向书桌边望去,しが却仍然如刚才那般靠在那里,白衣明亮得刺眼。——真是奇怪的事啊,女人们都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人物漠不关心吗?已经可以算是无视的程度了。
但他还是没明白しが那番话的意思。但仔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到现在为止,叶藏几乎没见过他与除自己以外的人说过话(刚才也是如此)。他是一个谜团,一个专属于大庭叶藏的谜团,而就连拥有者至今也无法知晓谜底。他是敌人吗?可他希望着的是他的幸福。他所引导的那个结局,一定是美好的吗?没有答案,但他愿意去相信。
(因为你会一直都在这里。)
整个中学时代,しが就是独属于叶藏一人的秘密树洞,他一有什么苦恼就会一股脑儿全都倒给他。人际交往、学业成绩,甚至是生活上的种种小事,一旦倾诉出来便会使叶藏豁然开朗,坚定前进的步伐。你是神吗?叶藏终于忍不住问,但从来没有得到过正面回答。你认为呢?他反问,我只会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真是讨厌的神明。一点都不能告诉我吗?
于是逆反心理就此产生,那些琐碎无聊的问题他不再问了。反正再怎么问也只有一种他极其不满意的回答,无论如何变着花样用华丽的语言包装,其内核也只有一个。喂——しが!每当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他会大声喊,然后他的神明就会立刻推门出现:他似乎从来都是那副装扮,蓝色的发、绿色的眼,白衣永远一尘不染,与这人间格格不入。唯一让叶藏有些在意的是,他像是对一切有关“火”的事物有着天生的厌恶感:寒冷的冬日里叶藏生起火炉,他也只远远地站着,丝毫不顾及自己那单薄的着装是否真正能起到御寒的作用。诸如此类的怪事还有很多,但叶藏聪明地选择不去过问——奇怪归奇怪,但连しが本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地去了解呢?有些时候,还是不要纠结于视野盲区为妙。使用自己的那套观念去规划他人是不合理的。
改变的人是“自己”。由此一来,便要时时刻刻铭记“人类”的身份。先他人一步突入了困难重重的境域,这并不是可以得意洋洋肆意张扬的理由。太过谨慎、太过耀眼,这都不是成为“他所憧憬的人类”的条件。发挥出自己所有的才能完成一件事,普通人类守则主旨在此:至于结果如何、带来的影响如何,那已经是下一页纸需要重点学习的内容了。
烟、酒、社会、政治,这些都是叶藏从堀木口中得知的:那可真是他从未了解过的世界呀!原本被拉来这家小酒馆与自称朋友的人一同喝酒已经让叶藏觉得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他未曾涉足过的地带。这与目前的他是否有关系呢?若他没有做出改变,估计现在已经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了。……我才不希望变成那样呢!他有些恼于自己竟然还顾念着那个已经消失在他的人生轨迹中的可怜虫,怎么还想着那些耻辱的过往呢?现在只需要乖乖闭紧嘴巴,闷不做声地在阳光下一直昂首挺胸地前进就好。我是人类——即使曾经不是,可如今的我正在向着正确的目标靠近,所以也请别全盘否定我了。
我一定会成功。因为我没有失败的理由。
可是、为何他总是会受到女人们有意无意的青睐?那位大姐也好、小妹小节也好,总是想着与他产生联系,但叶藏发誓自己根本就对她们没有一丝非分之想。小叶真是个好人哪。她们会在一顿哭哭啼啼后说出类似的话,好像已经把叶藏当作了交往多年的知心好友:可他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她们?说“优秀”,比他优秀的人还有许多,叶藏亲眼见她们抛弃他们却向自己奔来;说“好相处”,他却自认为是个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的人,更不要说是否能为她们解决困扰的心结了。“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受欢迎啊?都是因为你,我才沦为第二号美男子啦。”连堀木也这样说,“小心别惹祸上身啰。”
如此看来,他遇到那样匪夷所思的事似乎也合情合理了。
那是某个难得空闲的午后,叶藏想着好久没有与しが见面,特地邀请他去了银座一家大型咖啡酒馆。想起我了?那名受邀者笑着说,却又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那就去吧。既然故事得到了进展,的确该推动它了。你交到了新朋友吧?
叶藏飞快地抿了抿唇角。感觉就像是在考取人间合格的资格证书啊。他说,主考官会骗我吗?
绿眼睛看了过来。不会的。他用一贯温柔的语气回答,你可是人类啊,叶藏。只有这一点不要忘记。
不必了。他不知道第几次说出拒绝的话语,事实上,你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吧?到时候可不要想着别的方法逃避过去。
居然会演变成这样。那干嘛答应自己来这里呢?还说出这种毫无情商的话,真是搞不懂。叶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假装感兴趣地盯着桌上几张散乱的崭新菜单发呆。所幸尴尬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点下的食物很快便由同一名女招待放在托盘上端来了。“请您慢用。”她说,用左手将自己垂在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去,“如果有必要的话,您需要我待在这里吗?”
叶藏吃了一惊。这是什么规矩?虽然他听说这家咖啡酒馆不是一天两天,但说到底这也是他第一次正式来这里。再看看其他桌的客人们,的确都有一名招待模样的女子陪坐在旁侧。那就接受吧。于是他想,我没有令他人难堪的必要,对于我而言做出选择也没有坏处。若是想达到美好的结局,出场的大家一定都要获得幸福。就算我不说,しが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毕竟他可是一直拥有着这样的理念啊。有了目标,就一鼓作气去实现吧。
得到允许后,这名自称恒子的女性挨着叶藏坐下,开始沉默地替他往杯中倒起酒来。近距离一看,比起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恒子的姿色完全就是靠这一脸艳丽的妆容支撑起来的。虽然说是陪坐,但她全程一言不发,只顾着给叶藏张罗饮品和食物,就像客人只有他一人一般。叶藏提醒她,她也只茫然地抬起头来向四周观望一圈,然后便继续她手头的事情了。唉,这可真令人难受啊。叶藏不由得绷紧了身子,换上了一副机械般的商业笑容,完全就是煎熬。しが也是,怎么不来帮帮他摆脱这窘迫的困境呢?
等到叶藏终于吃完了这顿艰难的午餐,那名沉默到底的女招待开口了。
“您没有很多钱吧。在经济上,我愿意接济您。如果是那样的话,您能救救我吗?”
她的声音很低,但叶藏听得很清楚。……这又是为什么?叶藏惊得差点儿一口饭团没咽下去,明明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也没有强制要求这位女子做些什么。难道她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国中生吗?随随便便云淡风轻讲出如此话语,实在荒谬。没有父亲的光环,他确实在经济上一无所有,但也不至于沦落到靠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接济的地步。“被女人所迷上”,他想起竹一那时的预言:果真如此吗?他根本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女人们便趋之若鹜,争先恐后诉说自己的苦恼,以此博得虚假的同情。……这不是被迷上,而是被缠上吧?他一点也不想了解那些事情,却要被迫接受。但是、这些事,为何会集中表现在「大庭叶藏」身上呢?
请告诉我吧,亲爱的神明大人。“爱”到底为何物?
您不是来拯救我的吗?不去在意我到底作为谁而活,无所不能的您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吧。
他开始躲避恒子,偶尔几次路过银座都只加快脚步离开。他又能给她怎样可信的承诺呢?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毫无根据许下无法实现的空洞诺言,带来的伤害往往会比谎言更大。胆小鬼害怕着幸福,却仍旧拥有着希冀的梦想。真是可笑啊。所以、还是在那之前就绕开好了。
再次见面时已是几月后了。堀木像是厌倦了那家小酒馆,说什么都要来银座的大咖啡酒馆享受享受。“我会亲吻坐在我身旁的女服务生给你看哟!”堀木在电车上开心地嚷嚷着,“没关系吧?”叶藏无法拒绝,只好跟着他在银座的四丁目下了车。与上次一样,女招待们等他们点完餐后会询问是否需要自己陪在这里。堀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似乎对这种待遇很满意,几次都朝着叶藏使眼色,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说巧不巧,陪坐在堀木身边的就是恒子。叶藏忽然意识到,恒子会被堀木亲吻。
那样的场景下,他又该怎么办呢?完全就是出人意料的展开。叶藏正担心之际,堀木却率先放弃了那无理的想法,交叉着双臂上下打量起恒子来了。“我放弃了!”他凑过来在叶藏耳边悄悄地说,“就算我再怎么不挑,这样穷酸的女人我还是亲不下去。怎么样,我很正直吧?你可千万别告诉她啊。”
叶藏突然升起一阵悲哀。即使是这样穷酸的恒子,竟然也想着接济他,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自己的魅力,真的有那么大吗?用完餐之后叶藏去吧台结账,恒子也跟了上来。叶藏正琢磨着她这次又想干什么,转头却只有她泪迹斑斑的脸,以及一句古怪的邀约——
“您能跟我一起死吗?”
叶藏猜到她的境遇不太富裕,但完全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个程度。死去的话,的确是个人的自由,但为何一定要来邀请「大庭叶藏」呢?他不觉得自己的身上散发着什么死亡的气息。接二连三的事件愈加使他陷入迷雾,无法探寻真相的分毫。死亡?目前为止,他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不。于是他认真地说,我不能答应你。
恒子用通红的眼睛望着他。“为什么?”她问,“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叶藏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以表否认。
“为什么?”她又问,“你明明应该■■■的。因为这就是■■■■,不可能■■■■——”
……她在说什么?听不懂。
像是在那一瞬间,叶藏对这一切的一切感到莫名畏惧起来。しが、竹一、堀木、恒子,这些都是试图参与他人生的人,个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拯救”、改变、祝福、预言、诅咒,这些复杂矛盾的情感叠加之后到底会产生什么?恐怕是炼金术师也回答不出的难题。但是、不管他人的影响再大,那也仅仅只是“他人”,选择权也始终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不会为谁而轻易变化。“你应该怎样”,他讨厌这样的话。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权干涉他人的人生。
那么,只管坚信着吧。坚信自己的信念。
在达成之前,我不能死去,也不会死去。
——我不会的,恒子小姐。他重复了一遍,也请你放弃这样的念头,好好活下去吧。
叶藏不再停留,接过找零离开了酒馆。
▼第三手札
“嚯,真不得了啊。”堀木说,“你是说她邀请你与她共赴黄泉?长得不算好看却有如此手段,果然是个怪女人。”
叶藏忽然有些不自在。说恒子的行为古怪不假,可她毕竟也是与自己打过交道的女子,听到这样的评价后总该有些令人不快。他没说话,堀木却仍然在喋喋不休地继续着:“……那种女人最会得寸进尺了。说起来,你家里人知道吗?如果你真头脑一热答应了,估计会上社会新闻头条吧。——哎呀,说不定作为你的好友的堀木我也会出名呢。错失了机会,可惜啊可惜。”
不论自己的感受如何,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也与那尘封的过往毫无瓜葛了。我可真是幸福啊。他想,名为「大庭叶藏」的人类,从始至终都是幸福的。假使现在有人跳出来大声地否定他,说这一切都是阴暗的谎言,他也不会相信那样毫无根据的疯话。好不容易获得的认同感,岂是一句不辨真假的胡言乱语能击碎的?他还没有盲目到那种地步。
只要我不回头,就不会有人能阻止得了我。
只要我愿意,他就会一直在这里。
女人们带给他的困扰,他已经不去在意了。她们怎样想是她们的自由,他怎样回应也是他的自由。为何要给予不切实际的念想?作为平行线互不相交,才是双方利益最大化的妙计。他仍然会被兴致勃勃的堀木拉去银座那家咖啡酒馆喝酒(“怎么说也该你请客了吧?我以前可请你够多的了。”他常常在抢过叶藏的钱包后这么说):恒子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叶藏也不知道她在这之后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
有时候遇上大型节日的休假导致的暂时停止营业,堀木就会把叶藏请到浅草的自家去。……这个人为什么对喝酒有这么大的执着?叶藏不解地想,像是一天不喝就会立刻死去似的。幸亏叶藏小胜酒力,不然完全无法招架住。“特意做了年糕小豆汤,你也来一碗吧?”堀木的老母亲端着托盘上来时他会这样说,一边还露出一脸开心的模样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像是在演戏,“啊,真好吃。太丰盛啦!”
叶藏也吃了一口,但感觉那根本不像年糕,而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与他那时在铺子里吃下的年糕小豆汤在味道上简直就是相去甚远。不过,叶藏绝非嘲笑他们的贫穷,反而十分感激堀木母亲的这份心意。那便是有清楚内外之分的东京家庭真实的一面吧。
那名女子便是在堀木家与叶藏打了第一次照面。令人惊讶的是,作为甲州人的她竟也在与叶藏签约的那家杂志社工作,担任报社记者一职。从与她的交谈中,叶藏知道了她叫静子,二十八岁,与一个快满五岁的女儿相依为命。“——去我家喝杯茶吗,大庭君?”她有一次这么说,表情紧张又忐忑,“繁子也经常翻阅您的漫画看,她可喜欢您了。”
虽然不知是否为借口,但孩子的愿望他怎么忍心拒绝呢?于是他点头应允,也是从那天起养成了每周拜访一次位于高园寺的静子住处的习惯。繁子每次一见到他的确很高兴,几乎是扑过来再把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儿送给他。儿童的天真,他平素是最不忍心拒绝的:再加上静子母女幸福的笑脸,叶藏也乐意扮演好这名“和善的友人”的角色。
对于这样新的变故,堀木不置可否,总是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打量着他。“你这家伙可真有一套啊。”他有一次晃动着酒杯说,“一招制敌?不错的主意。”
叶藏不想跟这种已经醉醺醺的人计较。与堀木的争辩他从未占过上风,怎么解释往往都是越描越黑,还是任他做出无端的猜测好了。他为什么总是以他浅显的思想来恶意揣测自己呢?明明动机再纯粹不过。既然是能让大家都获得幸福的举措,何乐而不为?看着那样的笑容,难道还会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吗?
也许这就是爱吧。他一直都想学会的“爱”,如今慷慨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侧。
那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广泛意义的“博爱”。对人世间的美好充满期待,所谓“爱人”就是这样一种欣慰的心情吧。
正是因为如此,有时候也要学会将人推开。
那件事、发生在何时?去了那家咖啡酒馆太多次,叶藏甚至不记得那家小小的香烟店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坐落于酒馆的正对面,店家的女儿约莫十七八岁,长得肤光胜雪,经常端坐在矮矮的柜台后面。每当叶藏扶着烂醉的堀木踉踉跄跄地经过,她总会给他们提出善意的忠告。“我好像不止一次见你们从那家酒馆里出来呀。这样可不行哟。我曾见过喝到穷困潦倒甚至负债累累的醉汉,你们肯定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吧?”她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认真地说,浅浅笑着露出可爱的虎牙。“别多管闲事,小姑娘。小心我们赖上你喔。”有时堀木难得用半清醒的意识威胁,而那名少女(叶藏后来听说她叫良子)也会不高兴地撅起嘴唇来反击。“我才不怕。”她毫不客气地说,眼神却落在叶藏身上,“要赖的话,那就来啊。”
这眼神忽然使叶藏感到毛骨悚然。或者说,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驱使着他再也不敢去那家酒馆,堀木怎么劝说都没有作用。那会是错的。冥冥中的预感告诉他,若是继续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所有的一切都将逝去——没有例外,那是大庭叶藏也无法打破的世界运转原则。那么、醒悟过来就此在这一步停住脚步的我,现在该怎么做呢?或者说,这个故事截止到这里就够完美了吗?回答我吧,我亲爱的神明。您对这个故事满意吗?行驶至今,也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吧。
请回答吧,为了大庭叶藏而存在的しが先生。
大庭叶藏行走在阳光之下,しが在屋檐的阴影之中与他一路同行。不要回头!他叮嘱着,于是大庭叶藏没有回头。为什么你不过来呢,しが?与此同时那红发的青年却会这样问,请和我一起吧,这可是你为我设计的道路啊。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出现,我的人生是不是会向着完全相反的黑暗深渊堕去呢?
这无疑是明知故问,他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该发表感言了吧。但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硬要我说的话,您成功了啊。名为大庭叶藏的人类很幸福,而他现在想要爱着您。不是恋爱、也不是博爱,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但那绝对是一种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爱意,比阳光更加强烈耀眼,灼人眼球。
能请您抓住我的手吗,神明大人?请让我带领着您去往那溢满阳光的世界。
于是白衣的神明走出阴影,若草色的眼瞳里升起幽蓝色的火焰,红色人类的身影在其中轻轻摇曳,微乎甚微。
“真是令人满意的故事啊。”
没有影子的祂笑着说。
▼后记
我并不认识写下这份手札的人物。不过,关于故事的主角“大庭叶藏”,我倒是略有耳闻。可为什么这样奇异的包裹会寄到我这里?这位“しが”又是谁?我完全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信息。我将这份怪异的手札拿给其他人看,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其内容不够完整,好几处都有可疑的大片空白,丝毫不提及しが的任何事迹。……空白?可我一遍一遍地仔细翻阅,纸张虽然老旧却每一张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字,何谓“不够完整”?——しが?这个故事里,有这个人吗?当我问起时却收到惊人一致的反问,弄到最后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了。难道、他真的不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这确实是个好故事。有些平庸俗气的,普通人类演绎的好故事。若是叶藏没有在幼时改变的话,真难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哪。
//
芥川龙之介合上了红色的书本。
您对侵蚀者有何看法?他问蹲在书堆上的猫——它正准备跳到下一个较矮的书堆上,它们真的那么难缠吗?
猫停下了。当然。它回答,毕竟这群家伙拥有着幻化成万物的能力,说它们现在正潜伏在图书馆的某处也说不定。
青年垂了垂眼。那么,他又问,被侵蚀的书籍是会从世上永远消失吗?
那倒不会。猫说,因为它们的目的是“改变故事结局”,而非“使故事消失”。情节严重的话,甚至连作者的存在也会被扭曲。制造文字的谬误可是它们的拿手好戏。……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说起来,你刚才是一直在读那本书吗?感觉之前都没见过啊。
被问到的青年愣了一下,却又是很快礼貌地启唇微笑了。
嗯。他说,眼底的幽蓝色一闪而过,《人间合格》。很不错的书。
Fin.
感谢观看!
summary:“我不想这样的,”我努力的说,拼命而又无力的向他解释,“我只是,我只是适应不了你不在的生活……”
幕末paro,有部分《盛开的樱花林下》的新绎
字数1.1w+,很长,慢慢看,有隐藏结局
这篇很符合我的美学
————
我第一次见到织田作的时候,是在京都的祇园。说来也巧,那时候他正坐在一群不同风姿的女人中间,可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站起来的时候,华丽的腰带悬落下去,走起路来如同风一般飘逸。我承认,我迷上了他。
后来我每天都到祗园去,有时候是一个人,偶尔也会有友人陪同,于是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了。他穿着华丽的和服,同人讲话的时候微微偏过脸去,露出白皙而纤细的脖颈。...
后来我每天都到祗园去,有时候是一个人,偶尔也会有友人陪同,于是我每天都能见到他了。他穿着华丽的和服,同人讲话的时候微微偏过脸去,露出白皙而纤细的脖颈。高岛田发髻上插着各种华丽的发簪,遥遥的与和服相应。他笑起来的时候,会抿着嘴的,微微垂下眼睛,看起来总是很羞涩。我到那里的日子,一天、两天、三天,我只是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他,却连上前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似乎很受欢迎。
不,这样高雅的他,怎么可能不受欢迎。
同样的男人我已经连续见到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男人还带上了同伴。织田作和他们离得很近,一边半抬起精致的洒金小扇,遮掩而又姿态矜持的和他们说着什么。第四天的时候,我终于鼓足勇气,悄悄的向人询问了他的名字。
“哦,那是蝶子啊。”
这个微笑的女人,对我说出了这样诗情画意的名字。我默默的咀嚼着,脑海中全都是他与人说话时候的身影。他偶然抬起的那一双眼睛,无意中与我撞上,然后,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了,我则在这样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匆匆忙忙的转过身去。
我想的这么出神,以至于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天晚上,我又失眠了。我终于打定主意,明天再去祇园的时候,我要去找他。哪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好,我只希望能够坐在他的身边。可是,这已经是第五天了,我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看见他。
他是生病了吗?我下意识这么心想,心脏突然怦怦直跳。我冲去询问,可女人只是暧昧的冲我微笑着,不管我怎么威胁,她都只是重复着一句话,“蝶子不在这里。”
这之后,大概过去了半个多月,我每天都会怀着一线希望的到祇园去。我一再的失眠,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耳边仿佛就响起了那阵阵木屐走过的声音,然后当我昏沉睡去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倏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你在苦恼着什么吗?”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太宰的时候,他先是歪了歪头,那张许久未见已经有些晒黑的脸上、清晰的浮现出了怀疑的神色。我不愿将我的故事讲给他听,只是随便说着的搪塞过去。太宰说着关心的话,一边和我勾肩搭背的到附近的酒馆去。
“最近在干什么?”我问他。
太宰看起来似乎有些苦恼,他轻轻的敲了敲头,一边“啊”了一声,正色说,“我在认真念书。”
“哦,这样。”
我突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太宰是津轻藩人,这次由于藩主到江户来参勤交代,他也作为侍卫的到这里常住。我们之前就认识,那时候他通过藩里申请来到江户游学,拿着介绍信前往佐藤春夫老师那里研究学问。说实话,自从他上次回去之后,我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的再次见面。
“啊对了对了,”太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他凑过来,附在我耳边悄悄说,“今晚我要去祇园,一起来吗?”
“好啊你。”我推了把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要是被你那位正在江户的长辈知道了,写信到家里去告状,你又要被指责说不干正事了吧。”
“什么啊,那次只是个意外……”
可尽管这么说,太宰的脸还是红了起来,看上去很窘迫。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几乎要听不见了,可又猛的扬起来,“我这次是被人拜托的,等会就去和北先生报备哦。倒是你,安吾,”他坏笑着看向我,“别光说我啊,你也收到家里勒令你好好研习学问的信了吧。”
“我打算过个半年再去回信。”
我不为所动,但在这一刻还是从太宰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同病相怜。因为本来就是要到祇园去的,所以晚上的时候,我就顺路和太宰一起去了。太宰熟门熟路的拉着我到常去的「出云屋」,“把蝶子叫过来。”他脆生生的说,一副常来的熟稔样子,接着又转身朝我炫耀似的眨了眨眼睛。
于是时隔半个月之后,我再一次的见到了织田作。他姿态高雅的朝我们走过来,一边温顺的向我们行礼。这简直就像是梦里会出现的景象,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满眼都是他行礼时候优雅的身形。真的,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在这一刻,我仿佛触碰到了艺术的边界、是只有我能够理解的艺术。
“糟糕,”太宰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安吾看呆了。”
“我这么久没过来,你想我了吗?”
我没有理他,太宰就继续说下去,一边伸手勾起织田作的下巴。可织田作只是矜持的冲他笑着,这让我一时对太宰持有了嫉妒,然而多年的友谊又不停的提醒着我——我不可以因为织田作而向太宰挥起拳头。
我们很快就到了房间里去,太宰和织田作率先进去,而我落下一步的将门关上,再一转身,就见太宰正被织田作压在身下,衣服已经被解开了大半,此刻正害羞似的紧紧捂住了脸颊。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竟然能够这么奔放,我想说些什么话、然而又卡在嘴边。可织田作的形象却意外的并没有在我心中崩塌,反而变得更加鲜活明亮起来了。这时候太宰的声音闷闷的响起来,“安吾要误会啦,织田作。”
“织田作?”
这是今晚我到祇园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声音很哑,就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好误会的。”织田作说话了,虽然声音很轻,但立即就可以听出这是男子的声音。他抬起头,接下去的京都话一下子变成了大阪腔,“太宰有跟你说过吗?我是织田作之助,最近在这里打听消息,所以化名蝶子。”
“出云屋的老板娘和我们认识,安吾。”太宰边说着话的边费劲的坐起来,衣服因为动作而掉下去,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胸膛。织田作笑嘻嘻的伸手去摸,然后又被太宰一把拍掉,我瞠目结舌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亲昵的动作,也在这时候终于找回了我的舌头,“那……既然是这样……你又来帮什么忙呢?”
“哎呀,我可不会陪客人。”
织田作摆了摆手,一边大大咧咧的盘腿坐了下去。由于这次是在房间里,所以他也不顾忌那么多了,似乎被这身衣服给憋坏了一样,需要好好的松口气。而太宰终于整理好了衣服,他感到好奇的看着我,“说起来,你为什么不过来,这么客气的吗?”
“没有的事。”
说不清楚的,心里猛松了口气,我到他们旁边坐下。在这个晚上之后,我们便成为了一生的挚友。
织田作的刀法十分漂亮,他之前在千叶家的北辰一刀流道场学习,拿到了免许皆传。但本人似乎不以为意。他每天都要到一个名叫「龟太郎」的茶馆去,那里总是聚集着从各个藩过来的武士。其中萨摩藩的风评很不好,虽然他们自称“萨摩隼人”,但其他藩的人总在背后叫他们“萨摩芋头”,是从乡下来的粗鲁武士。
这样一来,萨摩藩的人就很不高兴,于是当他们出现的时候,空气中就瞬间弥漫起一阵焦灼来。织田作是个很爱看热闹的人,很多时候我都能在闹事现场附近见到他。他总是双手抱胸的站在那里看,脸上喜滋滋的,像是谁白给了他钱。
后来,他偶尔还是会到祇园去,“我已经做好被砍死的准备了。”他总是乐呵呵的,对未来很有自信的样子,我试探的问他到底在做什么,可他从来都没有跟我透露过一点信息。到这个时候,他的笑容便会更加神秘起来。
而当他从祇园离开,褪去身上华丽的衣裳、卸去脸上厚重的妆容,由蝶子变回织田作的时候,他就重新做回了自己。平常的时候,他脸也不洗,用一根长长的红绳将头发扎起来,扎成高高的马尾,很有精神的随着走路的步子一摇一晃。但这样的状态持续的总不是很长,很快就有各样细碎的小头发冒出来,他的脸沾上了汗水,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太阳都已经出来很久了。”
“啊,什么?!”
织田作猛的坐了起来,一边转身朝窗外看去,接着又倏地倒吸了口凉气,头发也来不及梳的就急急忙忙的往外跑。这时候他的嘴里还咬着那根发绳,一边含含糊糊的对我抱怨说,“你能不能叫醒我啊!”
“下次一定!”
而我总是这么说。
“是啊。”
我装作苦恼的点点头,织田作从不怀疑我那些各种各样的小借口,不管是站得住脚、还是站不住脚。有时候我会做上这样的一个梦,我站在出云屋里那根柱子旁边,看着织田作穿着那身华丽的和服,长长的腰带柔顺的悬落下去,他踩着木屐的朝我缓步走来。姿态那样高雅,他抬起的那把小扇,后面露出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我现在的梦里,挥舞着长刀的织田作开始频繁出现。有时候会见到他披散着长发的坐在水井边,一下一下朝上撩着水的、清洗着小腿那里的污迹。他总是非常容易认真起来,垂下的眼睛、抿住的嘴唇,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他说过他长得真的很好看,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雪很快就化了。当樱花落了之后,轮到了紫藤花盛开的时刻,太宰要回去了。
临走的前一晚,我和织田作拉着他到附近的酒馆去,痛痛快快的和他喝了一次酒。太宰打着酒嗝的保证说,他会尽快再向藩里提出游学申请,然后回来找我们。织田作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他酒量不好,很快就喝的晕乎乎的,一边没什么力气的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却还朝酒杯移去。
“下次吧,下次吧。”
我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还会继续持续下去,我研习着我的学问,一抬头就可以看见织田作在院子里裸着半身的挥舞着长刀。有时候他会精神十足的要来指点我的刀术,他在这上面果然很有天赋,总是能一眼看到我的缺陷,我在他的指点下进步神速。
然而,那件事还是携着滚滚阴云的很快到来了,现在算算,那正是太宰回津轻藩之后的第二个月。某一天深夜,我边看着书的边等待着织田作回来,突闻急切的敲门声,我跑过去开门,却见青山光二正站在门口,“快来,安吾!”他语速飞快的说,“织田作和宇野走到崛兼井那的时候被水户藩的人围住了,他们掩护我冲出来报信——”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织田作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他和祇园。事情终于败露了吗?我让他先走,一边返身回去拿上长刀和胁差,与他一路飞奔过去。
青山光二说水户藩的人足足有十几个,可织田作和宇野浩二只有两个人,他们能够撑到我到那里去吗?不,一定可以的!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一个劲的拼命朝前跑、咬紧牙关的朝前跑。织田作很厉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织田作很厉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织田作很厉害,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在心里拼命不断的念着这样的话,一边将要流下眼泪。耳边已经能够听到隐隐的刀剑相触时候的声音了,我想着终于到了,可腿上的酸累却也在此刻一股脑的朝我袭来。不!我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已经到了这个时刻……“织田作!”我大喊出声,奋力朝那群黑影跑去,“织田作!”
“安吾!”
织田作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好了,他还活着,我冲进去,在月光的映照下抽刀击向那人挥起的长刀,刀缘裹挟着月光的、重重击向刀身,落后一些的青山光二赶来了,他加入了我们。我一边在战局中缓慢移动着的向织田作靠近,一边大声质问那些人为什么要以多欺少。
“不,没有用的。”织田作在收刀的间隙冲我大声说,接着他又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在被人追杀……”
“说的我好惨的样子。”
织田作吐了吐舌头,可他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笑意。他的身姿如同我想象中的那样矫健,他迅速的穿身在刀光乱影中,一边时不时的帮身边的宇野浩二分散掉多余的攻击。北辰一刀流于此刻显出威力,然而宇野浩二那已经挂彩的胳膊很快又挂上一彩,青山光二吃不住的声音响起来,“他们要耗死我们,得快撤!”
“喂,安吾!”
我正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就被一只手猛的推开了,与此同时响起的一声闷哼,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织田作皱着眉的捂住了流血不止的手腕,长刀“当”的落到了地上。下一刻,闪着光的长刀不容他喘息的挥举起来,眼看着就要落到他的身上,然而我却无论如何也近身不过去了,我想要大喊他的名字让他快点躲开,可我的喉咙仿佛被封住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长刀没进了他的胸膛。
织田作倒了下去。
似乎水户藩的目标正是他,而亲眼看见他倒下去之后,他们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了我们,青山光二好像说了什么,但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他走了两步,然后摔倒了下去,一手捂住了流血的大腿。而我的世界从没像现在这样安静。我走过去,走到织田作身边去,他流了好多血。虎口上,胸口,血流的那样多,以至于他的脸颊上都沾到了。织田作轻轻的吸着气,像是在端详一样的,他突然笑了。
“糟糕,这手可能拿不起刀来了……”
我的世界重新拥有了声音。
“安吾……”他勉力抬起头,仰着脸的看向我,他脸上的血刺痛了我的眼睛。“不,你不会死的,”我颤抖着的大声说,一边努力的抄起他的膝弯想要将他抱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夫,你等一下,等等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织田作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我一下子就想起和他挤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凑过来拥着我睡,那时候的他也是软绵绵的。可那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的事了,我的手碰到了他的手,好凉的手,我一下子慌乱起来,可是我抱着他每动一下,从他的胸口那里,都会冒出更多的血。
“青山,青山……”
我呻吟般的叫了起来,“青山,快过来……”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绝望过,真的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织田作虚弱的冲我微笑着,他的脸色惨白,青山光二很快就和宇野浩二相互扶持着一同过来了,“你等着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我低着头,冲着织田作这样说。织田作点着头,他看起来真的很乖巧。“我等你,”他小声说,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等你把我治好。”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我一个劲的念叨着这句话,在青山光二和宇野浩二的帮助下将他背到背上。织田作的手勾在我的脖子上,一只手正在不断的朝下滴着血,我大步走了起来,拼命的朝前走着,我能感觉到织田作的脸颊正贴在我的后颈上,好冰凉。“可惜我们只能走到现在……”
织田作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尾音颤抖的厉害。“别说傻话。”我强忍着眼泪的说,“我还得再继续烦着你。”
“我其实……挺喜欢被你烦的……”
说着,织田作低低的笑了起来,“你那些理由……都好假。”
“原来你一直知道吗?”我哽咽着的说,织田作轻轻的呼了口气,“我还知道,当初在祇园的时候,你盯着我看了我四天……”
“是半个多月,”我纠正说,“后来我天天到那里去,都没有再看到你。”
“这样啊……”
那一天,我背着织田作走了很久很久,当终于见到大夫的时候,他的呼吸早已经停止了。
他的手勾着我的脖子,脸贴着我的后颈,在颠簸和疼痛中,就那样悄悄的停止了呼吸。
我一个人埋葬了他,带着他的长刀的、重新回到了我的住处。我将我的刀埋在了他坟墓的旁边,那里还长着一棵年轻的樱花树,或许再过上个四五年,这里就会落满花瓣。我经常到这里跟他说话,或者默默的站上半天。织田作死了,他的刀插在我的腰间,我留起了和他一样的长发。
我开始频繁的出入祇园,随便找个空闲位置就坐下喝酒。织田作死了之后,我很孤独。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他穿着华丽的和服,腰间系着华丽的腰带,他同人讲话的时候会微微倾斜着身子,露出白皙而纤细的脖颈。在风姿绰约的众人之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他。
可是紧接着,我又想起他褪去和服卸去妆容时候的样子。他没有那么在意外表,脸上总是有些脏,长发高高的束在脑后……他手握长刀,站在大片的山茶花旁边,向我挥着手。他冲我大喊,“安吾!”
他死后,再也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语气来叫我的名字了。
太宰收到了我的信,很快的寄来了回信,透过边缘晕染开来的字迹,我好像看见了满脸泪痕的他。我日复一日的泡在这里,用酒精麻醉着自己,可学业却也没有落下半分,我仿佛陷入了半疯狂的绝望幻境,猛一惊醒时候的瞬间,我仿佛听见了织田作的声音。他对我说,“我等你……等你把我治好……”
每每到这一刻,我总会泣不成声。
而蝶子,就是我在这一时期遇见的。
说是蝶子,但其实应该是阿芳。我当时喝的醉醺醺的朝前走,不小心将她撞倒了。在那一刻,透过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我仿佛从中抓住了一丝织田作的痕迹。
半年之后,蝶子大概爱上了我。她开始旁敲侧击的问我愿不愿意娶她为妻,而当我过来找她的时候,她又那样亲热的朝我迎过来,细致而周到的为我脱去外套,恬静微笑着的向我奉上茶水。她就像一位妻子。
我应该离开了。
当第无数次的端详起她这张隐隐透着织田作影子的面容的时候,我接近冷酷的这样心想。有一天晚上,我又喝醉了,蝶子让我躺在她的大腿上,一边温柔的轻抚着我的头发。她大概是问了我些什么,而我只是喋喋不休的将我的悲伤尽数倾诉。第二天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她的身边,她却冲我微笑起来,“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你爱我吗?”她接着问我说。
我苦涩的微笑起来,“这个……”
“不,不用再说了。”
她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在这一刻,我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从未有过的感伤。没过几天,她受伤了,我去看她,她正一个人坐在窗前,垂下去的右手被包扎好了,而她微微侧过脸去,盯着窗外的某一处怔怔出神。这一刻,我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她那白皙而纤细的脖颈上面,我被诱惑了。
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不久之后,我替她赎了身,蝶子和我住在了一起。我们不像一对夫妻,却像一对兄妹。我细心照顾着她手上的伤,可尽管这样,最后还是落下了伤疤。伤疤的位置和织田作的一样,大夫摇着头的说,这只手以后都无法再拎重物了。
我蓦地想起了织田作的那句话。
我什么也没有说的,只是抿住了嘴,又一边凑过去,将蝶子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蝶子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她终日沉默着,一天也不对我说上几句话,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那道伤疤,一边轻轻抚摸上去……这时候,从她的脸上,就出现了让我害怕的落寞表情。
如果织田作还在的话,当他看着虎口上的伤疤,听到大夫对自己说以后这只手再也无法举刀的时候,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也会这样落寞吗?
不,我再也忍受不了。我终于对蝶子说,“这道伤是怎么来的呢?”
蝶子抬起那双流着泪的眼睛,哀怨的注视着我。
“事到如今,您还要挑起我的伤疤,让我再回到那噩梦般的时刻吗?”
“不,我没有。你这样终日伤心,我看了也难受。”
“我这样难受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您已经厌烦我了吗?看看这只手,多么丑陋的伤疤……”
她说着说着,双手掩面的痛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的看着这样的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当我想起织田作的时候,我又立刻将她拥进了怀中,蝶子挣扎着,她大叫着“别看,别看”,而我只是紧紧的搂着她,“我会拂去你心中的悲伤。”我对她说,乞求一样的看着她,“你还可以冲我露出我们初见时候的笑容吗?”
“我们初见的时候,我没有笑。”
蝶子皱起了眉头,她的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像是在谴责着我。
“不。”我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织田作的那张笑脸,“在那一刻,我看见了你那颗微笑着的心。”
“可我现在,已经变得丑陋不堪了。”
蝶子垂下眼睛,嘟囔的说着,一边一个劲的扯着我胸前的衣服。
“仍然是美的,仍然是美的。”我叹息一样的说,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不愿看见你的泪水。”
她终于将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我。原来,是她与一个醉酒的水户藩武士起了争执,于是那个人,便拔出了明晃晃的短刀朝她刺来。
她一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去,而我的血液在这瞬间被冻结,我从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冷意。
水户藩,又是水户藩……
“我等你……等你把我治好。”
织田作虚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那个残酷的月夜,手腕和胸口涌出的血迹,织田作,那把没入胸口的长刀……
我攥住了长刀,低低的对蝶子说,“我会为你报仇。”
“您要怎么做?”
蝶子一点也没有劝说我。事实上,当她听到之后,从她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的天真笑容。
“我会带回来给你看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便迎着无边的夜色大步走了出去。
蝶子说她之前听到他的同伴称呼他为弥太郎,于是“水户藩和弥太郎”便成为了我搜寻的目标。我在黑夜中奔走,夜色掩去了那把长刀上的血迹,当快要天亮的时候,我回到家,轻声呼唤着蝶子的名字。蝶子喜出望外的走出来迎接我,而我则将那颗斩下来的头颅给她看。蝶子笑了起来,纤长的手指捏住了头颅的耳朵,她将它高高的举了起来。然而当她凑近去看了之后,她的脸又那样恐怖的歪斜起来,“不是那个人!”
她尖叫起来,重重的将头颅扔到地上,白色的脑浆撒的遍地都是,她双手掩面的哭泣了起来,慢慢的跪坐了下去,“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要的头……”
“对不起。”我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用唇边贴了贴她的额头,“是我的错。明天,我会带回来你想要的头。”
“您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的是吧,夫君?”
蝶子抱住了我,她微微扬起脸颊,用从未表露出来的依赖表情看着我。我看着她,愈发觉得这张脸竟然和织田作如此相像,我点了点头,温柔的安抚着说,“你不要悲伤,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第二天晚上,我又出去了,这次带来了全新的人头。接着,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我每天晚上都出门去,蝶子则在家里翘首以盼着我归来。而当她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就会立刻到门边去,在我进来的那一瞬间立刻将我手中的头颅拿走,快步走到烛火那边去仔细辨认。然后她就会尖叫起来,猛的将头扔掉,“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要的头!”
“您到底认真去寻找了吗?那个使我的手留下丑陋伤疤的男人!那个水户藩的弥太郎!”
她愈发的歇斯底里起来,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着我。每到这时我总是沉默的站在一边,默默的将头捡起来,轻轻拂去脸颊上沾着的灰尘。于是蝶子便会指责我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她冲过来对我拳打脚踢,用各种恶毒的言语咒骂着我。越到这个时候,我便越是怀念起织田作的音容笑貌,我看着那个可怜的女人,愈发的怜悯起来。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十天左右,那天晚上,我照例拎着头回去,蝶子照旧站在门口等我。“快给我!”她强势的从我手中将头抢过去,头也不回的跑到烛火那边去仔细打量。“是他!”片刻之后,她这样欢呼起来,“是他!”
她的脸上露出了那样心满意足的笑容,一边紧紧的将头颅贴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她伸手问我要刀,我便给了她,当她发出天真的娇笑一下一下的划着那张脸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了疲倦。
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等蝶子终于肯停下来之后,那张脸已经彻底不能去看了。我说,“我要睡觉了。”蝶子急走两步,渴求的向我说,“您还会继续出去的吧?”
“不会了。”我摇摇头,“我已经为你报仇了。”
“可妾身想要杀掉所有的水户藩人。”蝶子仰着脸的看着我。她抬起那只手,可我只是平淡的注视着那条丑陋的伤疤。
“这是不可能的。”我断然拒绝,一边转身要走,“我做不到。”
蝶子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她紧紧的攥住了那柄短刀,“如果您不去干,我就向官府去检举您!”
“好啊,你去啊。”
我笑起来,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想笑,“你尽管去。但要知道,你和这件事也脱不开关系。我们一起死吧。”
于是由蝶子的脸上,又突然浮现出了无措。可接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织田作呢?您就不想为他报仇吗?”
我彻底的停下了脚步。
“不要叫他织田作。”
我冷冰冰的看着这个女人,在这一刻,我对她已经起了杀心。我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不许你叫这个名字。”
“所以您到现在都不愿意去看看蝶子的心吗?”
蝶子一脸绝望的看着我,她再一次的抬起了手腕,声音虽然不大,却又掷地有声:
“我就跟您说吧,这个伤不是出自那个水户藩的弥太郎,是我自己刺的,是我自己刺的!那天晚上,您喝醉了,把所有的事都跟我说了。也在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竟然这么深深的爱着您!如果您需要一个理由去报仇,只有这样才能够融化您心中的冰,我愿意去做那个理由!所以、所以我就自己刺了下去!”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怒气冲冲的大声说,“是那个水户藩的弥太郎!这你不是知道的吗?”
“您还不明白吗?”
蝶子悲伤的看着我,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根本就没有弥太郎这个人,这一切全都是我编的!”
“那你今晚——”
“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一想到您带回来的每一颗头颅都是为了那个织田作,我就不甘心,不甘心到了极点!我想让您承认,您的头颅是为了我而斩,您是爱着我的!”
“不允许你叫他织田作!”
我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我一字一顿的冲她说,“永、远、不、许、你、叫、他、织、田、作!”
蝶子久久的凝视着我,过了一会,她失魂落魄的笑了起来。
“果然……”
我刚一松开手,她就跌倒了下去,狼狈不堪的歪坐在那里。“我该知道的……”她小声说,“我该明白的……”
她笑了起来,一边重新仰起了那张脸,“从您让我露出我们初见时候的笑容起,我就应该明白的。”
“我要走了。”我看着她,在这一刻,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我再也不要去想任何的事了。我说,“我要离开你,现在就走。”
“您已经厌恶我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嗫嚅着的小声说。
“你让我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不,是我自己。
这些天里,“水户藩的弥太郎”一度成为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我为蝶子复仇,也在为织田作复仇。那个杀死织田作的人,成为了我第一天晚上带回来的手中之物。可我却在不甘心的驱使之下继续纵容着蝶子的恶意……
我很累了,想要睡觉,蝶子也突然安静下去了。我向她伸出手,她便乖乖将短刀交到我手里,我将短刀插回腰间,向她点头致意,“再见,阿芳。”
在那一刻,她猛的睁大了眼睛,可我的心情却从未有过的平静。我知道我彻底放下了。我径直走出去,走出了家门,我打算了结自己,就用织田作留下的这把刀。我的罪孽已经无法洗清,唯有堕入地狱这一条路,但我无所畏惧。来啊,恶鬼!我即是恶鬼!
可是,在这之前,我要再去看看织田作。
我趁着夜色一路走过去,满脑子都是当年太宰嘻嘻哈哈的勾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去祇园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在这之后我的人生会变成这样,原来所有的一切已经在暗中明码标价。我应当接受惩罚。我终于走到了织田作的坟前,那棵樱花树已经长得很高了,也许明年就会开花。但很可惜,我没有机会再看见了。
“当年我应该随你而去的。”
我一边将长刀拔出来,一边絮絮叨叨的冲织田作这样说,我跟他讲着我这些年做过的事,我的罪恶、我的执念、我的痛苦、我的茫然,“现在,我将要到地狱去。”我微笑起来,手指抚上墓碑,“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我不想这样的,”我努力的说,拼命而又无力的向他解释,“我只是,我只是适应不了你不在的生活……”
“但我还是错过了你。”
我兀的苦笑起来。于是深夜,于江户的一座墓前,一个男人亲手结束了他那悲惨、疯狂、而又罪恶的一生。
(结幕)
《纯情寡妇俏妹妹》
//纯情党不要打我!!
summary:“你那样害怕,是因为看见了此刻的光景吧。”
草野心平视角,字数3000+,偏三次
(因为是心平视角,所以一些词句就没有按照平常的习惯去用,不知道看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和平常的不一样
治君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真想捉弄他玩玩”的想法就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看起来大概有五尺七寸,是个高个子,可因为有点驼背,显出来的反而没有那么高了,所以看起来总有些颓废,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还记得那个寒冷的日子,我和中也一起到檀君家里去,在那里碰见了治君。他像是吓了一大跳,和檀君凑的更近了,人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我下意...
还记得那个寒冷的日子,我和中也一起到檀君家里去,在那里碰见了治君。他像是吓了一大跳,和檀君凑的更近了,人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我下意识的看向中也,意料之中的看见了他脸上的尴尬。但在这意料之后,我又感到好奇。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中也的脸上,毕竟是少数。
“好了,好了,把上次的事忘记吧。”犹记得中也很不耐烦的这么说,他盘腿在对面坐下来,外面的寒气不断的朝窗户哈着气,我顺从的跟着坐了下去,将带来的酒拿出来。
“哦,太客气了,心平。”
檀君立刻变成了一位热情的主人。
“我没有这么想……”
旁边,治君还在吞吞吐吐的和中也说着话,面对着中也的责问,他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总好像下一刻就要起身告辞了。一想到这个,我悄悄的拽了一下中也的衣角,中也转头过来,很无奈的看着我,他做了个“我明白”的口型。
这时候,治君和檀君的关系已经非常好了。他们总是待在一起,有时候我到街上去,远远的看见他们,他们似乎刚从哪个旧书店里踱出来,腋下扎着书的红绳随着步子一摇一晃。
治君对看的书没有什么要求。
只要能看,这样就够了。他似乎也没有多少藏书。看完的书会立刻送给朋友,像是封面上附着了什么恶灵。所以急切。然后,当有一天再需要这本书的时候,他又会去挨家挨户的敲响大家的门,努力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又因此而困窘不堪的,将书再借回去。
发生在我身上的,就有这么件事。
那是发生在昭和二十三年的事。
“心平,你有志贺直哉的书吗?”
他一口气的说出了这些话,平常一直遵循着的礼节完全看不到了。他似乎很累,跑了很多地方,气喘吁吁,可眼中又闪烁着那样明亮的光。我愣了一下。
“要不进来再说?”
我朝旁边让开。
“那也好。给你添麻烦了吧?”
站在灯下的治君,脸上终于显现出了局促的表情。因为深受肺结核的困扰,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的,可现在却隐隐的透着一丝红润,我思忖着病大概是要好了的事,一边去给他倒了杯水。心里只是很高兴,完全忽略了他刚从大老远跑过来。
“你要志贺直哉的书是吗?要哪本?”
“把你有的全都给我吧。”
说着这话的治君,尾音不断的往上翘,又带着某种希望的,像是在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子。
我走到书房去,把志贺的书全都拿了出来,递给他。
“喏,这个,”我指着最上面的《暗夜行路》笑着说,“这还是你给我的。”
治君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会还你的,等用完之后。”他这么保证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少见的朝气。后来想想,他这时候大概是为了写《如是我闻》在做准备。再后来,几个月之后,他就死了。
我在他死前和他见过一面,那时候我送青山二郎君到车站去,回来的时候,在街上遇见他。
“哦,心平!”
他似乎很高兴,很快的走了过来。我低头看着他的脚,那里套着一双崭新的木屐。
“不错吧?”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很得意的翘起一只脚,晃了晃。
“很不错啊。”我说。脚踝那里露出的一小块皮肤,我看见了清晰的血管痕迹。
“是用一整块梧桐刻的新木屐哦。”
真好,他还能够露出这样的微笑。
我邀请他到“小松”去坐坐,治君欣然应允。我们一边聊着天的一边走过去,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但又因为有风,所以显得不是很闷。大概是要下雨了。我很认真的对他说,“我看了你的《人间失格》,很有共鸣。”
“啊,这样……”
治君瞬间有些无措,他很容易感到害羞。如果大大方方的承认或者否定,这反而不是他的风格,像这样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才是最符合他的。又走了一会,他倏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几十年之后,还有多少人能记得我。不,或者说,几年之后就被彻底遗忘了吧……”
“不要这么悲观。”
我劝说他,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他瘦的愈发厉害了,像是一阵风吹过来,他就不见了。我看见他的微笑,却总觉得他正在哭泣。
中也死后,我有很多次去拜访治君在三鹰的住所,也有很多次恰好偶遇在那里的檀君。治君的这个病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他很少吐血,病容也没有那么明显。反而是该吃什么吃什么,酒也照喝不误,他四处奔走的当儿看起来和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他毫不遮掩的在街头放声大笑,穿着崭新的和服裙裤去拜访师长,一边又勇敢的向文坛发起攻击,他的笔就是他的剑。一言以蔽之,战斗不息。
我很佩服这样的人。
治君吐血的时候,情形很吓人。但他仍然是幽默的。
聊着天的时候,突然抬起一只手,“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会。”一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你要上厕所吗?”
安吾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治君温婉的微笑起来,好像只是去做摘花这样风雅的事。
“我去吐个血。”
“啊,真讨厌,这人又在装了。”
安吾总是跟我们说着这样的话,但说是这么说,他到底是坐不住的,总是没过多久便悄悄的出去,末了回来的时候,我便透过他口袋外垂下的手帕一角、望见了新鲜的血迹。
治君会像梶井基次郎君那样将血吐在高脚酒杯里给人看吗?
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顽皮。治君是个温和的人。
“你那样害怕,是因为看见了此刻的光景吧。”
檀君在我对面坐下来,这时候,治君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我去参加了葬礼,一声不吭的,献上了蔷薇。
当初中也逼问他到底喜欢什么花,治君仓皇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插着几枝桃花的花瓶上,答案也就出现在这里。可我又总觉得,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桃花。
喜欢的花,大多都承载着一段记忆。因为抱有怀念之情,所以才会更加深刻。我在治君的葬礼上献上一支蔷薇,只是希望当再看见蔷薇的时候,能够怀念的想起治君。
那狂奔如牛的思念,今日暂且停止吧。
檀君接到三千代夫人的快信,从本乡的住所赶过来了。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他穿着一件斗篷式的大衣,很像太宰的那一件。但我没有说出来。
“安吾怎么了吗?”
我们在街上偶遇了。
“说是服用了高效安眠药,又失控了,夫人一个人应付不来,希望我来帮忙。”
檀君苦涩的微笑着。
看着这样的他,我轻而易举的就做下了决定。
“我和你一起去吧。”
“可以吗?不会耽误到你吗?”
“拜托了,终于抓住了他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的机会,我要好好嘲笑他。”
到最后,我还是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说出了这样的话,从檀君的脸上,很容易的显现出了了然的神色,而看着这样的他,我蓦地紧张起来,像是走在台阶上却一脚踏空时发出的那一声“啊呀”。但是,到最后,他还是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好了,决定了,”他一下子振作起来,背也挺得更直了,“抓住机会,把他痛打一顿吧!”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年寒冷的冬天,我、中也、治君,还有他,醉醺醺的陷进了一场混战。我抓住了他的领子,檀君则揪住了我的头发,治君在他的掩护下匆匆忙忙的逃回家去,中也恼怒的大骂着。那年冬天。
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和檀君肩并肩的走在街上,此刻正要到安吾家里去,而那两位,仅仅只能出现在深夜的梦境、或者偶然一瞬的回忆中了。
——你那样害怕,是因为看见了此刻的光景吧。
我抬起头。
一只黑鸟,振翅飞走了。
我们敲响了安吾家的门,三千代夫人看起来像要哭了,“檀先生,您总算来了。”她请我们进去,又向我致礼,“心平先生。”她说,这几天安吾反复的提起我。
“我最近,反复的想起一些事。”
恢复了些许神智的安吾,声音低低的。
“想起了什么?”
温和说着这话的檀君,像是已经明白了。
“我们都会死。”
安吾的声音响起来,他抬起头,其中听不出来一分额外的情绪。那双已经很疲倦的眼睛,先是落在檀君身上,接着,和我对视了。
“让我先死,就这个心愿。”
他像是在恳求。檀君笑了。
———
summary:真的,太宰一直在给大家添麻烦。那一天,我大概一直在外面奔走,却一点也不感觉到饥饿和疲倦。
偏三次,字数5900+,檀的第一人称
(这篇的链接可以放到我置顶去了,绝)
——-————
蔷薇花落了,太宰死了。
消息传到我这的时候,我正在关罗台町的春夫老师那。据说不久前他被从万助桥前方发现,那个女人陪在他身边。春夫老师腾的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看向我,可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垂直的落了下去。这...
消息传到我这的时候,我正在关罗台町的春夫老师那。据说不久前他被从万助桥前方发现,那个女人陪在他身边。春夫老师腾的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看向我,可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垂直的落了下去。这不是出于某种悲伤,而是一种发生在“终于”之后的尘埃落地。
太宰死了。
我和春夫老师一起赶了过去。
警署的门口已经围了很多记者,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的朝前看,又因为被拦着不能再往前去、毫不掩饰的咒骂声到处都是。我被堵在人群外面,就连门口那也靠近不了,只好一个劲的说着“借过借过”,一边拼命的朝前挤。有人认出了我,于那张脸上现出的瞬间的欢欣之后,他掏出了纸和笔。
我大概是说了些什么,但到底说了什么,通通都没有印象了。我和春夫老师艰难的挤了进去,野原一夫看见我们之后就立刻走过来,他的脸色很不好,手上攥着手帕,我看见了他脖子上的汗水。
“您二位来了就好,您二位来了就好……”
他不断说着这样的话,一边露出将要哭泣的神情。春夫老师问太宰的遗体在哪,野原立刻朝前指了,于是春夫老师先行一步,我则跟着他慢慢走过去。到这个时候,我仍旧非常平静。不,老实说吧,我根本不相信太宰就这么死了。我看见门口的记者、野原的慌乱、春夫老师的强作镇定,可身为与太宰密不可分的恶友,我却总有一种正置身事外的云淡风轻。
——太宰真的死了吗?
野原说话了。他看着我,似乎是在没话找话,“您看见安吾先生了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安吾了。上一次还是太宰发限时专送过来,说安吾服用高效安眠药之后药物中毒,正神志不清的躺在医院里,我们只好一起到安吾那里去,在照顾他之余任劳任怨的收拾他的烂摊子。
还记得那时候太宰一脸嫌弃的戳着安吾的胳膊,对他说下次不会再来了,安吾则一抬下巴,傲慢的说,“不来就不来。”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很难去想象安吾现在的心情。这样的话,我希望安吾还是永远不要知道这件事的好。太宰已经死了。我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头慢慢的痛了起来,却总觉得这里里外外的肃穆和压抑中透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突然就很想笑。
“野原君。”
我叫了他的名字,一边转头去看他,野原应了一声,朝我看过来。他曾作为太宰的编辑和我一起吃过饭。那时候太宰还在着手《斜阳》,他请他吃饭,顺便叫上了我。现在想想,这件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太宰对野原的评价很好,于是爱屋及乌,我和野原的关系也很好。今年春天野原退出新潮社进入角川书店,还郑重的过来征询了一下我的意见。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都认错了呢?”
“嗯……您说什么?”
野原犹豫的看着我,目光中却已泛上警惕。
“太宰没死,只是躲起来了。”我继续说下去,一边说一边认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人已经不成样子了吧。既然是这样,就有被认错的风险。也许是哪个长相相似的人,或者……”
说着说着,我竟然真的笑出来了,朝前去的步子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实感。野原看着我,他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什么。我们很快就到了遗体停放的房间。春夫老师失神的靠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之后,低低的叫了我的名字。
“你最好不要去看。”
可尽管是这么说,他还是朝旁边让了让,而我突然意识到在场的人都在看着我,这样的目光落在身上、使我感到局促。我悄然走了进去,看着那具裹着白布的尸体,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那是太宰。
在这一天,我以人的形态见到了深渊。
“给您百忙之中添麻烦了。”
我向旁边的警察点头致意,然后,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时之间只是茫然的站在那里,又突然回过神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太宰带回去。
“确定了这是太宰先生之后,办完手续就可以带回去了。”
他看着我,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您节哀。”
“谢谢。”
我说,顿了一下,又道了一遍谢。在这站了一会,目光倔强的不肯再往太宰身上落。只是一个劲的眨着眼睛,满心里都是“假的吧是假的吧”“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人怎么就这么死了”的话,我甚至还在抱怨着“最起码把钱还完了再死啊,现在我该怎么办”,一边心里好难受好难受,闷闷的堵得慌。我像是看见了傍晚时漫天的红蜻蜓,一边将要落下泪来。
我再也忍受不了继续在他身边站着了,可是,看见他嘴边若隐若现的微笑,他大概走的时候心里很轻松吧。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也为他感到高兴……可是,站在我本身的角度来说,我宁愿和他一起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中苟延残喘。所以,我大概注定做不了一个好人。我没有那种为理想献身的觉悟,我只想让太宰活着,以任何一种方式。当我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可以回应我,我只是想要这样。然而,我又清清楚楚的明白太宰心中的痛苦,在很久之前,我就感受到了太宰身上的死气,那时候我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小山清赶来了,他气喘吁吁,像是刚从电车上下来。我向他点了点头,走出去,到春夫老师身边去。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有那么一会功夫,我像是也已经死了。春夫老师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小子……”他似乎是吐出了这样的词,一边感到头痛的按压着眉心。我站了一会,突然想到的说,“井伏先生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
“发电报过去吧?”
春夫老师像是蓦地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们都急需要一个话题来一改目前哀枯的氛围。他看上去很疲累,人也一下子老了很多,总觉得没有之前那么精神了,可他却一再振作起来,“……顺便发封加急电报到青森去,通知一下太宰家里人,那位北君目前还在东京吗?如果是这样,倒是方便不少……”
“北先生那边就交给我来联络吧。”
野原主动请缨,他匆匆将手帕塞进口袋里,一边就要朝外边走。我叫住了他,和他一起出去,后来又在街上分了手,他向东走,而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半天,始终不想回到家里。索性直接赶到了清水町去,告诉了井伏先生这个消息。
真的,太宰一直在给大家添麻烦。那一天,我大概一直在外面奔走,却一点也不感觉到饥饿和疲倦。我一抬头,发现不远处是日比谷公会堂,说不清楚缘由的,我轻轻的“啊”了一声,打算往乐町车站走。这时候,有人叫住了我,是堤重久和田中英光。
两人都失魂落魄,脸色苍白,我停下了去乐町车站的脚步,迅速转向右边,和他们一起朝银座走去。
“我听说了老师的消息……”
堤看着我,像是仍旧抱有一丝期待,他有些战战兢兢的。
我很平静,“是真的,堤。太宰死了。”
“……没有弄错吗?”
“再也不会弄错了。”
堤立刻垂下眼睛,嘴角轻轻的颤抖起来,田中英光在旁边怒气冲冲的说,“老师是被害死的!”
“别说了,”堤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来,带着某种颓然,“事已至此……”
可田中径直的打断了他。下一刻,他的言语像是刀片一样锋利的朝我袭来,大声的质问我说,“您是明白的吧,檀先生!”
然而还没有等我想好该怎么回应,堤已经看向他了,“你这家伙又在说什么胡话!”两人因此争论起来,然后田中给了他一拳,堤也毫不示弱的击打上去,他们就在街头开始了一场猛烈的恶战。
我在旁边看着,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理由。他们很快便气喘吁吁的停下来了,我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了,好了,”我说,朝前方示意,“我请你们喝酒。”
堤和田中对视一眼,乖乖的跟了上来。
我领他们到和太宰常去的酒吧,堤和田中在我旁边一左一右的坐下了,我们要了各自的酒,一时只是默不作声的坐在那里。素来很能喝酒的田中一动不动,他单手托着下巴,像是陷入了沉思。又于不久之后抬起头,“我有个问题,堤。”
堤没好气的拒绝说,“我不听。”
“为什么?”
“准没好话。”
“管你听不听,我现在就要说了。”说着,田中弯起指关节轻轻的敲了一下桌面,他的声音跟着变得沉闷起来,“当初你和三鹰那家酒吧的女招待谈恋爱,老师问你‘是要舍弃我还是舍弃那个女人’,你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现在就给我当着檀先生的面再说一遍。”
“哇,你这家伙——”
我就知道田中说话准没好事,堤立刻抱怨了起来。而说着这样无厘头的话的田中君,眼中还带着悲伤,这时候仍旧抱着戏谑心情的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是在向太宰的亡魂撒娇吗?我环顾四周,孤独在这个时候才终于追赶上来,耳边传来堤和田中的争论,田中咄咄逼人的说,“说出‘老师您是嫉妒了’的人没有资格做老师的学生,你快点给我——”
“那是户石,你这蠢货!”
堤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磕,“你要是乐意,今晚我就和你一起去敲户石泰一的家门,然后你把他痛打一顿,我跪在气坏了的老师坟前征询意见,看他要不要把你们两个不肖弟子都逐出师门。”
“你就是嫉妒,田中,”他继续说下去,语气中却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许得意,“因为老师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你小子到底在得意什么!”
田中又羞又恼,他是真的火了。而我算是看明白了,就今天,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哪怕是一条狗跑过来叫了两声,田中都要把这怪罪到堤的身上,然后把他痛打一顿。接着,由我在坟前询问太宰是否要把这两个大逆不道的弟子逐出师门。说起来对于这事春夫老师和井伏先生一定很有看法,师门不幸会代代传承吗?不过这和我无关,我在春夫老师那里的风评很好。
后来我送田中和堤到医院去,他们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一边还在不停的埋怨对方。我不得不拿出我的威严出来,勒令他们包扎好之后再回去,堤抬起头,突然冲我说,“老师不会希望看到您悲伤的。”
我有些惊讶,接着就微笑起来,“我知道了。”我说。然后我就回家去了。
有人说,如果山岸外史和太宰没有吵架,山岸外史没有离开东京,太宰或许还不会那么快的去寻死。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无稽之谈。
太宰自称M.C,他强迫自己站在只打着一盏聚光灯的舞台上,每当他显出寻死的念头然而又无法如愿、苦恼的为了塑造自己所认为的文学而开始“宿醉般”的折磨自己的时候,观众席上的“太宰迷”们总会痴狂的为他喝彩。太宰是个软弱的人,他想要做个好人。这样的愿望促使他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善事,纵使他因此深恶痛绝1。他追求着“成就文艺”这个强烈而又悲壮的愿望2,与此同时也陷入了“无法拯救的悲哀”3。他当然是清醒的,从他迈出的第一步起,他就已经做好了为文学献身的准备。
然后,他最终被钉到了十字架上。
而我能做的,只有始终站在他身边,抬眼仰望着他。
太宰的死,是文学界的损失。在这一天,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挚友。他既坚强又软弱,好面子却又总将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爱哭,喜欢撒娇,浪漫又纯粹,啰嗦又自以为是,正直又无赖,有着深度的依赖症,终其一生都在战斗不息,是个骄傲的自虐者,大踏步的前进主义旗手,同时……还是个如流星般的天才小说家。
他一直都走在我的前面。我还记得昭和八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怀念着我们一同在《日本浪漫派》上付出的那些时光,现在想想,太宰真的一直都走在我的前面,可是这一次,在生死的问题上,我唯独想要让他稍微落后一点。
“这样的话,坐在这里叹着气的人就是我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我猛的一抖,将信将疑的循声望去,“是谁?”
我看见了太宰。
他站在窗帘那边,身上还穿着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候的衣服,唯一的区别只是他现在湿漉漉的,像是刚从哪条河里爬上来。哦,对,是玉川上水。我猛然记起这件事,记忆似乎发生了错乱,而在那极为短暂的震荡之后,大量被遗忘的信息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朝我猛烈的袭来。
我的心脏闷闷的痛了起来。
今天,我看见了太宰的尸体。
今天,我看见太宰湿漉漉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手指似乎痉挛了,牙齿也在打战,我看着太宰,想要对他说好多好多话,可是到最后,我只是相当平静的说,“是你吗?”
“是我。”
太宰点了点头,他的身形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是一阵风吹过来,他就散了。我赶紧冲到窗前将所有的窗户关上,回头再看太宰,他正看着我,眉梢弯的厉害。
——有人说过,已死的亡魂会在之后找到回家的路吗?
“可这里不是你的家。”我像是在说傻话,整个人也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快走吧,去回到自己的家。”
太宰无声的张了张嘴,“傻瓜。”
“你怎么回来了呢?”
我开始没话找话了,我一个劲的眨着眼,慢慢的也有些结巴,这样就显得我更傻了。我很着急、真正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有无数人在我耳边说话。我看着太宰,他站在灯光下,虽然距离很近,可我却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片海。然而到这个时候,我突然就升起了某种希望,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场梦,梦里,太宰死了,我去认尸,然后现在,梦醒了。
太宰正站在我身前。
“安吾怕被记者堵,留了个字条就跑出去了,这个笨蛋。”太宰自顾自的说着话,一边拧着正朝下滴着水的袖子,他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又突然一撇嘴,“我来找你,可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呀,还让我去找自己的家,你在赶我走吗?真讨厌。”
“……我是为了你着想。”
我憋了半天,只说出了这样的话,一边仍旧发着抖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惶恐的看着他。
“可现在,我只想待在你这里。”
太宰说。他似乎发现不管他怎么拧,袖子的水依然会不断的朝下滴,于是他终于放弃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檀君。”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走过来,嘴里说着尽是些告别的话,而我突然想到了之前听说过的故事,心中响起大事不妙的警报,一个劲的朝后退去,又一边大声阻挠,“要是你碰到了我,你就要消失了吗?不要,你快点走开,我只要能够远远的看见你就好了!”
“你不要这么幼稚!”
在这有些微妙的停顿之后,太宰的声音复又温柔的响了起来,“我来向你道谢,檀君。”
“你不用向我道谢,快点还钱,我这可是利滚利,你没个十年八年绝对还不清。”
说着说着,我哽咽了。
直到现在,我才猛然意识到,太宰是真的已经死了。他的死,头一次这么清晰的摆在我的面前,纵使我再怎么安慰自己、欺骗自己,这个事实都明明确确的摆在我的面前,强迫我去接受它。太宰微笑着,没有说话。他只是伸手过来,温柔的抚上我的额头,而随着灯光闪了一下,下一刻,他不见了。
我茫然朝四周望去,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可檀一雄已经不是那个檀一雄了。我再也看不见太宰了,纵使我再怎么大声的呼唤他的名字,他都再也不会应声了。他死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一下子就崩溃了。先前分裂的情绪也回到原位,满脑子都是太宰已经死了,我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可是,这怎么能做得到。我攥着手的大哭出声,完全没办法做其他的事,我一个劲的流眼泪,双手用力的抱住自己,然后又一晃眼,我发现我正趴在桌上,手紧紧的搂在肚子那里,一抬脸眼泪就往下掉。我抬起眼睛看向墙上的钟,断掉的记忆逐渐恢复起来,原来我回到家之后就开始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只是一个梦。不,我呻吟着,那不是梦。我抬头去看天花板,又站起来朝窗边走去。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夜色卷着风的涌进来,我看向窗外,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立刻转过头去,可在窗口那,一时只有窗帘正在轻轻的摇晃。
“……是你吗?”
我慢慢的、慢慢的,这样说。
接着,我笑了。
“我知道是你。”
——
注释:
1.出自坂口安吾《不良少年和救世主》
太宰治当然不希望出现宿醉般的状态,他对此深恶痛绝。他也希望生活得更好,哪怕那生活方式再幼稚、再不成熟也没关系。为了这个目的,他当然愿意当个好人,想尽一切办法去做善事。
是他的软弱不让他这么去做。
2.太宰祈求着将遥远而炽烈的功名心,与作为他的文艺温床的这个“被虚构的生”自始至终贯彻到底,追求着“成就文艺”这个强烈而又悲壮的愿望。那是如同赶赴各各他一般的执着之心。这种意志的发端是否得当姑且不论,关于他选择的“生”的达成,是那么令人惊奇的真挚诚实。
——檀一雄文学家
3.出自坂口安吾《不良少年和救世主》
太宰治的这种“无法获得拯救的悲哀”,那些太宰迷是无法理解的。
4.摘自刘立国,何志勇《插图本日本文学史》
这一时期还出现了两个比较重要的文学杂志,分别是1933年创刊的《文学界》与1935年创刊的《日本浪漫派》。《文学界》以宇野浩二、小林秀雄、川端康成和林房雄等为核心,主张超越一直以来无产阶级文学与艺术派的对立,超越新兴文学与老一辈文学的对立,保持文学本质,坚持文学的纯洁性。七七事变后,日本进入战争状态,《文学界》在时局的高压下逐渐消匿。以太宰治、保田与重郎、檀一雄和龟井胜一郎为主要同人的《日本浪漫派》通过对德国浪漫派的研究与对日本古典的独特挖掘,试图在文坛确立一个新的浪漫主义。它的命运也与《文学界》相似,在战争爆发后的1938年被迫停刊,之后成为战时日本精神论的支柱,彻底沦为军、国主义的傀儡刊物。
summary:一只不安定的宰
我是太宰治,也是津岛修治,我是盗贼,乃绝代凶人。
题目比较抽象
「仲夏夜荒原」的重制版,用了非常喜欢的第一人称,写完这个之后我心情可真舒畅,这才是我要的感觉,字数4500+
————————
像是有人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猛的按进水里,我拼命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摸了一把,全是汗,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使我不妙的想起某种动物滑腻的皮肤。真糟糕,我没忍住的叹了口气,也不是想要去看窗外的、我朝窗外看去。寂...
我摸了一把,全是汗,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使我不妙的想起某种动物滑腻的皮肤。真糟糕,我没忍住的叹了口气,也不是想要去看窗外的、我朝窗外看去。寂寞是墨绿色的、像是黄昏时刻于高楼之间袅袅升起的青烟。我突然想到这个,简直是莫名其妙。
最近,我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是谁、自己该做什么、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了。现在说起这话,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又给自己贴上了悲惨的标签来期望博得同情,我果然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苦涩的心想,一边卑屈的微笑。我觉得自己像是正被钉在十字架上,钉子慢慢的敲进手腕和脚踝、洒下如雨的鲜血。下面站着的人,像是一群硕大的乌鸦,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而我却大声的冲他们讲着笑话、做着鬼脸,于是猛然爆发的笑声,如雨一样的混进了我的血液、冲进了我的血管。这使我感到一阵悲哀。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将自己比作天才、高高在上的人,真讨厌。我是个讨厌的人。
安吾告诉我这是一个全新的地方,是在不断堕落之后迎来的一个全新的世界。织田作说我们已经转生了,我将要在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全新的,说起来可能矫揉造作,但我就是理解不了这个词的含义。
大概是人走在前头,记忆稍后跟上来。比起刚来图书馆时候的茫然,我慢慢的记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没有灵感时候的焦躁、被人指责时候的不安,一个人走在深秋萧瑟街道上的落寞。归根结底只是拖着一个残破的灵魂进入了全新的躯壳里,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过去、现在。是这个残破的带着过去记忆的灵魂,还是现在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躯壳?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我不明白。我完全搞不清楚。
我做了一个梦。
滴答、滴答,指针在表盘上行走的声音……
滴答、滴答,血液流进血管的声音……
滴答、滴答……
我突然想到了某种诡异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使我差点控制不住的大声叫出来。先前就缩在被子里的我到现在也仍旧缩在被子里,可这个房间却已经不再是十分钟之前的那个房间了。我无比确信。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被窥视的感觉慢慢滋生,像有个人正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死死的盯着我看。我倒是有开玩笑的想过现在的状态真像看完鬼片之后,然而尽管这样,我仍然升起一阵如背刺般的寒意。
所以我逃跑了。连鞋也顾不上穿,踉踉跄跄的推开门冲了出去。
有个人在看着我、有个人在看着我、有个人在看着我、有个人在看着我、有个人在看着我——当我突然意识到的时候,我正在不断小声的念叨着这句话,我的心中再次升起寒意。反复重复着的恐惧、像齿轮一样旋转——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啊!!!!!
心脏砰砰直跳,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聚焦的能力,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眼前黑与白频繁交错、像是翩飞的蝴蝶吃掉了我的视网膜。眼睛、眼睛……
我想起刚才的自己,疯子一样的走在走廊上,拼命的自言自语。有人在看着我、有人在看着我……我战战兢兢,指尖泛着冰凉的麻意。有人在看着我、有人在看着我,我要吐了,不是因为恶心,是因为恐惧。眼前的黑白两色渐渐被金色和红色替代,透着一种华丽的诡异。不,我呻吟着,我恳求宽恕。可这时候的我却连一步也迈不开,我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只能呆愣愣的想着那双眼睛、那双缺乏真实性的、冰冷的宛如撒旦的眼睛。
脚步声在我身前停了下来。
我抬起眼睛,那是我一直敬仰和憧憬着的芥川老师。他一脸担忧……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表情……他好像在对我说话……可是到底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我好像正在漆黑的深海中朝下坠落,或者是深渊。深渊没有资格去直视我,我正在直视着深渊。我在坠落……
有人在叫我。
脸颊上传来麻痒的感觉,手心相触的温度、暖暖的,我情不自禁的凑过去蹭了蹭。到这时候、我在撒娇吗?——我还有心思想这种无聊的事,下意识的对自己做着评价。我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太宰君,太宰君……?”
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一边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脸颊。
啊,不对,深夜叫自己名字的可能不是人、是鬼。只要一答应,就会被鬼上身。可是,这话又是谁说的来着?
是阿竹。
那个时候我的年纪还很小,是能够大大方方的被人抱在怀里的年纪。我突然很想家,我想回家。这次我一定乖乖的,乖乖的听家里人的话,不惹事生非,好好的从大学毕业。让我和谁结婚我就和谁结婚,我会一心一意的爱着身边的所有人,决不浑浑噩噩,为了家,我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不,我没有资格去得到幸福。在我卑劣的爱着哥哥们的同时,我也想得到他们的爱。而不是坐在哪个小酒馆里自顾自的为自己斟酒,看着投在墙上落寞的背影默默颔首。
但是,这样的人又是谁呢?
不管怎样,绝对不是太宰治。
我的血液再一次凝固。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语无伦次的道起歉来,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芥川老师的手仍旧搭在我的肩膀上,他不断的说着冷静、冷静,又教我深呼吸,可是这样子真的有用吗?我忍不住的怀疑,但因为是芥川老师的话,所以我照做了。我一下一下的吸着气,又呼出来,芥川老师在旁边安慰的说着没事没事。我一点都不脆弱,我是个粗神经的人。可是,在这种时候,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真的,真的好犯规。
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我这么罪孽深重的人怎么能配得上这种温柔。这种事情,一定只存在于我的梦里。
我们在街上乱晃,喝酒,终日傻笑,聊着无聊的话题,青春一晃而过,我们花白了头发,到了老爷爷的年纪。但我们还在坚持写作,最后变成了德高望重的老作家,真好,也许还会颁给我一枚勋章。我一直想要这样。请给我钱,我想要好多好多钱。我每天都会洗澡,穿上洁净的衣服,一有空就去拜访安吾和檀,然后我们就会去喝酒,走在玫瑰色云彩的天空下。有人指着我们悄悄的询问说这是不是那几个挺有名气的作家,“不,他不是。”而安吾准会搂着檀笑眯眯的,“他是个美食家。”
“真讨厌,你这个堕落分子。”
檀也许会这么说,他们掐起价来,而我则在旁边看热闹。我们在年轻时候认识,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已经步入老年。我们还在一起,和年轻时候没什么两样,无所顾忌的放声大笑……
不,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当我用上“或许”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转生这件事情,我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里。如果这里是真实的,那么曾为作家的我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如果那才是真正的我,那么现在呢?我的价值,只有在那个时代才能体现。而不是在这个图书馆。这些天里,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思考了,但是真的,真的完全想不出来。越去想这种事情就越是搞不清楚。我不想逃避,不能因为真实是痛苦的就去追逐美好的虚幻,痛苦应该让它更加痛苦,拿着血淋淋的解剖刀去一寸一寸的解剖自己的心脏,再从中找到真实。真实就存在这里。可是……
可是,当我晕晕乎乎的出现在图书馆里然后被猛的抱住、抬起眼睛发现是安吾的时候;当我和檀无所事事的聊天而织田作坐在旁边慢条斯理的梳着头发的时候,我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他们还在我身边,原来我不是孤单一人。
我突然就明白了,我为什么迟迟搞不明白这种事、因而整日整日的纠结。
我在害怕。
所以我受不了在未来的某一天这样的美好会变成镜花水月,如果迟早会迎来悲剧,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相信。不要残忍的让我看见了阳光,又将我重新推进黑暗里。我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幸的人。我总是预先设想最坏的结果。①我从这样最坏的重复中得到内心的安宁。
所以,我大概永远也不会被人爱。
但是,我又默默的心想,这样的想法本来就很天真。爱人者,何其幸哉。只要我去爱着大家,我也能够从中得到爱人的喜悦,而被爱的贪欲,还是应该早早舍弃。②除此之外,只要能够默不作声的活着,这样就够了。
即使是个梦、倘若是个梦……
我抬起眼睛,我感觉到自己在轻轻颤抖,我看着芥川老师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的距离如此之近,从这之后,我觉得于我梦中出现的每一个模糊的身影,都因此变得清晰起来。
那些浑浑噩噩的时光,绞尽脑汁欺骗自己的日子……我是太宰治,也是津岛修治,我是盗贼,乃绝代凶人。③
“您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个世界真的不是我构想出来的吗?”
当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我逾矩了,但我又不想放手。我想问他为什么要自杀,但我尚存一丝理智,更何况我也是自杀而死。并且,我也始终认为,作家就应该这么死亡。然而,唯独是他、芥川龙之介,我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我已经忘记了我在笔记本上一遍一遍的写下“芥川龙之介”时候的心情了,那个年代突然离我好遥远。我像是被抛弃的幽灵,走走停停、走走停停,始终也无法找到真正的自己。
芥川老师没有说话。
我有容易轻率行事的可悲习性。④当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问出了那个问题,这或许是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反应。但如果芥川老师真的回答了我,我或许又会开始胡思乱想、也许会误解他的意思,接着,恶意由此漫涨,从而破坏芥川龙之介的形象、扭曲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不想这样,但当真的到了那个时刻,我应该怎么做……我完全没有头绪。
也许芥川老师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拒绝回答。我由衷的庆幸起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默默的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其实都无所谓。我只要仍旧喜欢着他,能够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这样就足够了。我或许还是会忍不住的胡思乱想,但是,但是……
我抬起头,朝远方遥望,在视线尽头的那一抹亮色、我突然意识到那是中庭的湖。
然后,不,仅此而已。
①引自太宰治《故乡》
②出自太宰治《故乡》
我这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被原谅,所以希望得到兄长们的宽恕这种事,本来就是天真的妄想。我到底爱不爱哥哥们,这才是问题。爱人者,何其幸哉!只要我爱着哥哥们就好了,希望获得垂青的贪欲,还是早早舍掉吧!
③引自太宰治《逆行》
④引自太宰治《列车》
请原谅我真的很不会起名字...
有少许私设注意
全文字数6k+
是以志贺为第一人称,cp浓度很浅的一个小故事
(正文)
距离太宰治绝笔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我经常会注意到织田作他们不自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在我转身那一刻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毕竟我也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我忘不了在那次潜书结束后织田作拽着我的衣领,眼角发红般朝我吼道。
“志贺老师,你什么感觉也没有吗?太宰君,太宰君他可是为了救你才会...!”
为了救我吗,当时我的心情已经无从追究了,我推...
为了救我吗,当时我的心情已经无从追究了,我推开了他,除了一句“我知道。”以外便再也没有开口。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多少有些冒失,留下一句失礼了便仓皇离开了现场。
为了救我吗,我更忘不了的是,在那本书里,太宰挡在我的面前,胸口处浸湿布料的粘稠的血液正不惜吝啬地染红一切。他还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站在那里,对我笑着说我决定不再手下留情,要全力以赴揭露你的真面目。也不管自己是笑得多么扭曲,鲜血从牙缝处渗出,我认为他下一秒就会弓起腰疯狂咳嗽,不管从他口中渗出的鲜血能飞溅多远,第一个受害者肯定是我。我想要往后退步,但很显然太宰并没有给我留后路。他的身体前倾即将要扑向我,在那一刻他又替我挡下了来着侵蚀者的致命一击,然后名为太宰治的那位作家,他瘦小的身影在我眼前崩塌了。
生也好,死也好,两者看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原来这就是司书小姐所说的绝笔吗,这种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东西,说到底也太无聊了。
我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无论是太宰的血也好,还是在太宰倒下后被我砍伤的侵蚀者的血也好,都没有喷射出来溅自己一身,姑且看来这身衣服还是保持着其原本的面貌,回去脱下来拿洗衣板搓几下晾干就好。但是也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太宰绝笔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的失眠了。
躺在床上碾转反侧也不能快速地进入梦乡,每次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太宰最后那在我看来扭曲的笑容。对于太宰这种擅自替人挡刀的这种行为,我没由来的感觉到一丝气愤。
本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微微抬头想让自己换一个姿势好进入梦乡,可无论怎样那潮水般的困意都不能向着自己袭来。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最终起了身,披上夜晚御寒的外套,朝着中庭走去。
夜晚的中庭没有想象中那样寒冷,湖边袭来的风也没有和潜书时的风一样,刮在脸上令人生疼。我干脆脱下外套,任由它搭在自己胳膊上在中庭随意散步。这幅场面如果被武者看到了,一定会被他训斥例如自己又不好好爱护自己身体这样一定会感冒的啦所以说志贺赶紧穿上外套回去睡觉云云。
我对于这转世后得到的新身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有时潜书后受了重伤回来在补修室睡一觉也能恢复如初。不管怎么说,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现在已经不是前世的“我”了。
这样想着,我突然意识到太宰那家伙也是可以被重新转生的,只要他的书还在,无论其作者死去多少次,所遗留下的文字承载的力量和读者对其的信仰,都是不能被轻易磨灭的。所以侵蚀者才会费尽心思也要将我们的文学染上阴霾。
可是一想到重新转生,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种,姑且称之为技术吧。这种技术放在我身上也是同理,想象着我无论绝笔多少次,都能通过再次转生来到这里,就心底油生出一股厌恶,从根本上来说,我们都是消耗品也不为过。
守护文学的消耗品。
自己很少会考虑到这种问题,或者说是有的时候内心深处也在拒绝思考一些东西。就像是拒绝忏悔一般,我转身进入到那栋洋式建筑,在走进自己的房间时,我想,该做一个了断了。
于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这座图书馆并没有因为太宰的绝笔而陷入停滞。每天的食堂和补修室一样都近乎满员,我也经常会去厨房帮忙打下手,虽然有的时候遇到龙,我总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担忧。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就一蹶不振。”
虽然我很想对龙这样说,但最终也未能开口。
因为从那夜起,便一直有一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盘旋,那天帮厨房的大家洗完盘子,我想,是时候去践行了。
司书小姐对于我的突然来访显得很惊讶,在我对她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她更是吃惊的看向我,手里刚刚还握着的钢笔都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而掉在地上滚落到我的脚下。我弯下腰替她捡起来递过去。
“谢..谢谢。”她的语气有些颤抖,“志贺老师是认真的吗?”
“嗯。”我的决定显然不可置疑。
她抱紧了怀中的文件袋,紧咬着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也是明白以司书小姐的性格断然做不出拒绝我的决定,所以才会自己一人来告诉她我的想法。
她看起来还是很犹豫,在我向她询问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后目光迅速躲闪,这样反而让我感觉有种不自在。
“我明白了,如果是志贺老师的决定...”司书小姐垂下头将刚刚还抱紧的文件袋放到书桌上,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递给我。
是一枚怀表,我还是第一次见没有指针的怀表,金色的装裱下徒留空荡荡的表盘。司书小姐和我解释这是拿来应急的,如果出了什么无法预料的意外,拨动指针到零点,就能强制归来。
在路上司书小姐一直低着头,缓缓踱步也能看出她内心的挣扎犹豫,但直到那库房门前,她想要倾诉出口的千言万语似乎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推开门后随着发霉的空气一同涌出的是浓浓的油墨味,我默默捏住鼻子,随着司书小姐走进那间屋子。
看见满库房的书都被用粗糙的尼龙绳捆得整整齐齐,我感到有些新奇,司书小姐并没有和我一样驻足于门口对着四周来回张望,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就直径走到了最深处,几分钟后她拿着一本被墨水沾染已经看不出书名的书,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就是...”她停顿了片刻,过了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
“这就是太宰老师的书。”
我朝她点点头。
“如你所见,已经被侵蚀得很严重了,现在连书名也不可辨识,总之是非常危险的。”
我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风险有多大,潜入被侵蚀的有魂书,在不被侵蚀者干扰乃至伤害的前提下将本书的作者被束缚的灵魂解放出来,并一同将作品净化。这可真是一门苦差事,我也犹豫过,会想是不是那天晚上被风吹坏了脑子,才会决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目前看来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了。”我对司书小姐说道,“如果只是普通的有魂书,太宰那家伙来不来都是个问题。”
“话是这么说没错...”司书小姐突然间握住了我的手,“无论如何,都请平安归来,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那种事情第二次发生了...!”
“放心吧。”我对她笑笑,那本书缓缓展开,朝我发出奇妙的蓝光。
司书小姐看起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在我还未完全被蓝光笼罩的时候,她抬头看向我。
“志贺老师,还在为那天的事情感到懊悔吗?”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种事情,稍微愣住了。懊悔,这怎么可能呢?当时我的心情已经无可追究,但“懊悔”这个词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合适吧。我想要回答她,但是在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完全被蓝光所包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我即将进入名为太宰治的作家笔下所创造的书的世界。
视野变得开阔是那之后的事情,我站在东京的街头,漫无目的朝前走着。我连书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隐隐约约给我感觉这本书的内容并不是以东京这座城市作为舞台来向读者呈现。
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并不是办法,在走到街道尽头前我随便钻进了一家小店。
扑面而来便是浓烈的酒味。
我应该后悔的,但是在那之前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红色家伙,此刻正躺在我的怀里酣睡。或许当时就该把他扔水里醒醒酒再捞回来,坐在旅馆里的我这样想到。
临近半夜的时候怀里的人醒了,我也不是执意要他抱着我睡觉,只是在遇到的时候那人便从酒桌前跌落下来,在撞到我之后便像个树袋熊一般扒着我死活不放开。没有将他一脚踹开而是带到了旅馆,我都佩服自己能如此忍辱负重。
如今他醒了,我便推开他。
“醒了,太宰?”我问。
他揉了揉被我推开后与榻榻米亲密接触的后脑勺,金色眸子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你...谁呀?”
“我吗?”我指着我自己,有些惊讶,但转瞬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在这之前能否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直治。”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我微微皱眉,对于《斜阳》这部小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我起身,告诉他自己只是路过,看见了醉酒的他,出于人道主义便带回了旅馆,顺便连酒钱也帮忙付了。
说完我便准备转身离开,太宰他坐在地上,看着我的眼神还是那么困惑。在拉开门的时候我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他说道,“啊还有,我的名字是志贺直哉,记好了哟。”然后门被我啪的一声,关上了。
“志贺直哉...”他咀嚼着那个名字,眼神似乎变得暗淡起来。房间的窗户没关,风吹进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急忙跳起来,像是想到了有什么自己还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拉开那扇刚刚被我关上的门,急匆匆下了楼。
我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从门后的阴影中走出来。
“出来吧。”我将手放在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书的封面上,周围响起了令人不悦的侵蚀者的笑声。
如今我已经滞留东京三四天了,除了帮故事里的直治解决掉尾随他身后的侵蚀者,便是在这座城市里随便闲逛。侵蚀者的数量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少,处理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有的时候我也会突然出现在直治的面前,和他搭一些前后不着调的话。
虽然一开始总会被我吓到,但次数多了他也就见怪不怪了。
最后一次在东京见到他,他喝得伶仃大醉,趴在小河旁的青石板上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我终遂了第一次的想法,把他的头按在了夜晚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河中,好让醉鬼能清醒一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又是你啊。”他这样说着,挥舞着拳头想要向我袭来,我微微侧身,他便因身体不协调又重重地跌倒在青石板上。
“痛死了...!”
直治揉着发红的眼角,即使知道打不中我也要使劲晃头将残留头发上的河水溅我一身。他那金色竖瞳死死盯着我,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人下一秒就会拽着我一起跳入河中殉情。
不过我不应该死在这里,他也不应该,他应该死在伊豆那栋旧房子里而不是在偌大的东京里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里。
直治盯了我半天,他问我你到底是谁啊,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就和缠人的魔鬼一样。
“把缠人去掉。”我回答他,那天夜里缠人的侵蚀者意外的没有出现,我和他坐在河边上,倒也说了不少话。
“也不是魔鬼,但是有将我称呼为神明的家伙在。”
“哈?”
“怎么了?”
“我说,真会有人把自己当神啊!”
直治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突然几乎咳嗽地朝我发笑,他笑得那么大声,声音近乎沙哑。
“哈哈...杀死神明...”
他那金色竖瞳猛地收缩,跌跌撞撞站起来绕过我便向城区的方向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竟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刚刚在我面前的是这个故事的角色直治还是创造这个故事的作家太宰治。
那天晚上直至黎明袭来,侵蚀者都没有再出现过。
在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的并不是东京的某个旅馆而是在乡下一片荒凉的田地里时,我想这个故事也即将迎来它的结局。
躺在田地里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我站起来拍拍外套上的泥土,闷热又潮湿的天气怎么也不像晴空万里的金秋十月。在我面前有一栋看起来略微破旧的别墅,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从里面向外涌出的令人厌烦的气息。喂喂,可别告诉我这是侵蚀者驻扎在这本书里的老巢。那样也未免太受罪了。
我一边回忆着《斜阳》这本书的内容,一边围着这栋别墅走来走去。现在是十月吧,还是十一月?总之这个天气待久了我可受不了,如今故事即将迎来结局,直治的母亲会因为肺结核而去世,直治则会选择自杀,而直治的姐姐和子将活下去。作者给予了和子一缕希望生活的光芒,和子便会实现道德革命。
而侵蚀者们是想要破坏掉这一缕光吗?使整部作品徒留颓废的气息。我虽然能隐隐约约猜到侵蚀者的最终目的,可却怎么也想不出他们会采取什么方法来破坏这整个故事。
因为他们估计也想不到我会让这个故事怎么发展吧。
直治的结局应该是死在这栋别墅里,以自杀的方式。但是我却不想让他死。
对于整个作品来说,他的死便是宣告着故事即将完结,而我也只能算是经历了一遍书中的故事,处理了一些侵蚀者,便会因《斜阳》就此结束而离开这本书。而书依旧会是那被墨水沾满的样子,因为没有完成净化会再度被司书小姐存放在那个库房,书的名字,只有我会知道,而太宰,也不可能完成再度转生。
所以,我要尽可能阻止他的自杀,让他活下去,并利用司书小姐交付我的怀表,将他,将太宰,和我自己,一同从书的世界中脱离。
现在的直治,应该会在楼下自己母亲的房间里写给和子看的遗书,我通过玄关走进去,来到那扇门前。意外的,门没关,只是半掩着,我也就省去了礼貌的询问,直径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直治,正背对着我写着什么,他的脚边是铺好的被子。
他专心致志地写,好像根本没有注意我的到来。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奋笔疾书,在他写完遗书最后一句话后便会吞咽下那从军队搞到的不会让自己痛苦却致死的东西。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我应该阻止这一切发生,于是我想起了遗书的最后一句话,“我是个贵族。”
“我是个贵族。”站在房间里的我淡淡说道。
而直治终于意识到房间里除了他还有第二者存在后下意识地回头,在看见是我后眸子里徒留惊愕和不可名状的恐惧。
“你、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这是你遗书的最后一句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看着他思忖了一会,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很奇怪啊,如果是贵族的话,那你的姐姐为什么还要使用那种仆人才会说的话语呢?”
直治愣住了,周围的景象跟断片一样在我眼前闪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过了几分钟后他再度问我。
“志贺直哉,不是说了要好好记住吗?”
他看着我,握紧了拳头,然后下一秒便朝着我挥了过来,“你个混蛋。”他狠狠骂道,“就这么喜欢我的书吗?”
我没有躲开,那拳头就硬生生地打在我的脸上。我捂着被那一拳打得发烫的脸颊,心想我应该是成功了。
直治,不,应该是太宰,他的手上多了一本红色封面的书,然后变成了一柄镰刀,对着我不由分说地砍了下去。
我依旧没有躲开,自己身后正准备偷袭的侵蚀者被太宰这一击劈成了两半。
耳边突然就回响起那令人不悦的笑声,整栋屋子都被这笑声充斥,一波又一波的侵蚀者从暗处现身朝着我们扑来。
真是老巢啊,可能是感觉到了书的作家的觉醒也说不定,总之这种数量的侵蚀者对我来说可不能是得心应手,而是非常棘手才对,所幸旁边还有一个太宰。
在即将迎来黎明的时候,所有的侵蚀者基本上都被我们消灭殆尽了。状况当然不是很好,我倚在墙上大口喘着气,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胳膊处的伤口看起来急需包扎。太宰也好不到哪去,他的羽织上全是缺口,此刻正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抹着额头溢出的汗珠。
我捂着右胳膊上的伤口,右手从外套里掏出来那个镀金的怀表。“该回去了。”我对他说道,但他并没有理睬我。
天色的一角被染上了红光,太阳要出来啦,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太宰缓缓站起来,对着我笑,这让我想到那天的他,也是这样的扭曲的笑容,我皱眉,心中莫名其妙开始惴惴不安。
“人都是一样的,但是你不是人。”太宰转身打开桌子下的抽屉,拿出了什么,“我说啊志贺,我才不会,让你破坏掉我的文学。”
说完,他一仰头,将刚刚拿出的药瓶里全部的量倒在了自己嘴里。
看着他吞咽下去,我才反应过来那就是小说中描写的不会带来痛苦却会致死的药物。
这样我所做的一切不都前功尽弃了吗,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也不顾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会因剧烈活动而裂开,冲过去便拽住太宰的衣领,上下摇晃对着他怒吼。
他只是笑着,完全没有将刚刚吞咽的药物吐出来的意思。
“下地狱去吧。”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我的视野重归一片黑暗。
净化有魂书,成功。
我坐在库房的木地板上,费力将想要扑在我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司书小姐推开,刚刚的动作使伤口又一次的裂开了,我紧闭双眼,发出“嘶嘶”的声音。
太吵了,我的耳边传来织田作他们抽泣的声音,如今的太宰,处境差不多和我一样,被无赖派的那些人包围起来,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再度消失。
太宰能够成功转生我是真没有预料到,他那句“下地狱去吧。”暂时充斥了我整个大脑,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无赖派那边欢天喜地的模样,竟有一些羡慕,为什么没有人会这样来迎接我呢?
这样想着的我,远远看见有谁朝我走来。
嗯,还是算了吧。这种时候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我慌忙起身想要离开那间全是油墨味的库房,却被来者“嘭”得一声关紧了房门,堵住了我的后路后便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那个,武者,有岛他们...还在门外。”
“嗯,我知道。”武者一脸人畜无害却看得我心里发毛。
“在这之前,我们先来算算账吧,志贺。”
他说完这句话后,我的意识趋于一片空白,回过神来人已经躺在补修室什么的,就都是些后话了。
end
summary:天生的演员,MyComedian,太宰治。
字数5300+
太宰再一次从梦境中醒来。他环顾四周,长声呼出的气像是黄昏时刻于高楼之间袅袅升起的青烟,他陡然感到一阵如背刺般的寒意。后背汗湿的衣服、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他费劲而又缓慢的扯着。寂寞是墨绿色的。他抬起头,透过未关的窗户茫然看向黑夜中的一点。
他躺下去,可是再也睡不着了。在这格外寂静的深夜,他好像听见血液一滴一滴流进血管的声音。他蜷缩着忍耐了一会,又终于忍不住的翻身掀开被子,光着脚的逃离了这个吃人的“孤独地狱”。
月色浅淡且朦胧,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走廊上,初次来到图书馆的兴奋和激...
月色浅淡且朦胧,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走廊上,初次来到图书馆的兴奋和激动在这第五天之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想起不久前的那个诡异的梦,一边下了台阶。他朝远方遥望,在视线尽头的那一块亮色、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中庭的湖。
过去看看?
心里有这样的声音轻轻的说。然而才刚刚迈开一步,身后有声音响起来、很意外的,“太宰君?”
“啊,芥川老师……”
太宰下意识的转过身去,拘谨而又无措的看着他。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也控制不住的往旁边瞟。“糟糕、我又想着逃跑了”,他默默的这样心想,再一次的有了一种想要唾弃自己的欲望。他只是控制不住。芥川龙之介朝他走过来,随着衣服之间摩擦的窣窣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太宰紧张的接近要跳起来。可是,他又后知后觉的想到、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紧张呢?
但他想不出来。心情像是腾起的柳絮,乱糟糟的。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纠结;又因为感到纠结,而愈发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可这样的事情他又完全做不到,也因此烦躁起来。然而尽管他心乱如麻,当他看着芥川的时候却又显得相当平静。以至于使他意外的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紧接着暗暗的攥紧了手指,折磨一样的使指甲深陷进手心。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因而油然升起一种火辣辣的快意。
芥川走到他身边来,像是提着盏灯驱散了他周边的黑暗。太宰下意识的朝他那里靠了靠,在嗅到那一股浅淡却好闻的烟草气味之后,他无端的感到了一阵安心。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晃,太宰君?”
“啊,这个……”
他们继续走了起来,是中庭的方向。太宰不知道该怎么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绞尽脑汁的思索起来,一边拼命转移视线,“啊,这个!”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指向不远处的灌木丛,“萤火虫!”
这样子像极了孩子,芥川由此微微的笑了。
“夏天到了呀。”他慢慢的说。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它们。”太宰摸着脸颊一再的放轻了语气,似乎是为刚才的不成熟而感到不好意思。
“之前,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去抓上很多萤火虫,把它们放到蚊帐里,然后关上灯。我就盘腿坐在里面看着它们一闪一闪的飞来飞去,越看越觉得浪漫。可是现在看到它们,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怪异感觉。”
“是在怀念吗?”
芥川看着他,他的声音非常柔和,也间接的缓和着太宰敏感的心情,“现在也可以这么做啊。图书馆的萤火虫很多,你一样可以坐在蚊帐里,盯着它们看上很久很久。”
“可是……”
太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从他仰起的那张脸上,因为痛苦和焦灼而纠结起来,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回答芥川的同时,似乎又在不断的质问着自己,“之前坐在蚊帐里看着萤火虫飞来飞去的人,是太宰治。”
“他已经死了,死在玉川上水,然后被埋在三鹰那边的黄檗宗禅林寺里。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谁呢?”
太宰慢慢的垂下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像是在质问一样的,“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转生了,太宰君。”
芥川很认真的看着他。有一会功夫里,他们只是一声不吭的互相对视着,然后,似乎是想要转移话题的,芥川的声音温柔的响起来,“是做噩梦了吗?”
太宰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芥川的意思,也觉得自己的私事应该到此为止了,可声音却一下子有气无力起来,像是在抱怨一样的,“一直都睡不着。”
“有吃药吗?”
“没有。春夫老师说不要吃这种东西,我就没吃。”
“这样就好。一直依赖这种药物可不行。”芥川安慰的笑了笑,又及时的伸手搂住了他,“小心。”太宰一下子顿住脚步,有些困惑的抬起头,而芥川的目光正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边缘尖锐的小石头横躺在那里。
“踩到这个可就糟了。怎么不穿鞋出来?”
太宰看着芥川捏起那块石头将它放到一边的草地上,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就在他开始绞尽脑汁的思索理由的时候,一直注意着他表情的芥川轻轻的笑了起来,“我可没有你的春夫老师那么严厉,不然的话,一开始就问你了。”
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们到不远处的长椅那坐一会。太宰很明显的松了口气,他在他旁边坐下,又下意识的朝他那靠了靠,芥川点起了一支烟,这时候他侧着头看向他,“碰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太宰的手指猛的蜷缩了一下,再说起话的时候语气中已经满是恳切了,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像是嗫嚅一样的,“不,其实……”
“嗯?”芥川抖了下烟灰,他似乎没有听到太宰的那句话,而是以为太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别着急,慢慢说。”
“我……”
——您真的想要听我说吗?
哭声非常微弱,像是水面上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有那么一小会功夫,他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他就又微笑起来,继而长久的安定下去。
“我是个恶魔。”
他笃定的、而又慢慢的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哭声停止了。在这一刻,他像是站在很高的地方,如同神明一样的俯视着众人、观察着众人,而一转眼,他又已经出现在了剧场里,站在舞台中间,手里拿着一个面具。他环顾着观众席上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再一次的将面具带了上去。他深知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天生的演员,MyComedian,太宰治。
然而,当他再一次的抬起头,芥川看过来,两双眸子对撞到一起的时候,太宰从没有这么深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卑劣。先前的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唇也变得枯裂。在这一刻,他似乎已经不再是个人了。
“我……我理解不了现在的状况。”
他慢慢的垂下眼睛,磕磕绊绊的说了起来:
“……安……安吾告诉我这是一个全新的地方,是在不断堕落之后迎来的一个全新的世界。织田作说我们已经转生了,我将要在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全新的,但我就是理解不了这个词的含义。我最近慢慢的记起了一些东西,没有灵感时候的焦躁、被人指责时候的不安,一个人走在深秋萧瑟街道上的落寞。归根结底只是拖着一个残破的灵魂进入了全新的躯壳里,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太宰治呢?是这个残破的带着过去记忆的灵魂,还是现在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躯壳?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呢?我不明白。我完全分不清楚。
“在记忆里,织田作已经死了,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我也已经死了。都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彻彻底底的完成最终的死亡呢?因为炼金术而转生的这种理由,我无法接受。我也无法接受大家对我或多或少的善意,我总是觉得他们在怜悯、在同情,我宁愿他们指着我的鼻子臭骂我一顿,我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我无法再忍受下去了。还有为了净化被侵蚀的作品去战斗的这种事情……不要就不要了,消失就消失了,我自己放弃了,无所谓的,都无所谓的……”
他越说越想哭,整个人委屈的不得了,而随着声音愈发的哽咽起来、眼泪线似的划过脸颊,“啪”的掉了下去。
他吸着鼻子红着眼眶的看着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而语气中带着的极为强烈的恳求、又像是尖锐的刺一样在那一刻直直的没进了芥川的心脏。他的心钝钝的痛了起来。
“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还是正坐在那间屋子里,玄关有人说话,问我在不在家,还有两天就是截稿日了。其实后来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只是仍旧在那个午后,我只是简简单单的做了这样的一个梦。檀收到了我的限时专送很快就会赶过来,然后我们打算过几天就去拜访井伏先生。可是,判断这种事情是否真实的标准又在哪里呢?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转生这件事情。我觉得自己正在陷入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里。如果这里是真实的,那么曾为作家的我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如果那才是真正的我,那么现在呢?现在正坐在您面前的我自己,包括您,我们又是哪一种存在呢?我的价值,只有在那个时代才能体现。而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图书馆,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情,我一样也想不明白。这些天里,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思考了,但是真的,真的完全想不出来。越去想这件事情就越是搞不清楚。我不想逃避,不能因为真实是痛苦的就去追逐美好的虚幻,痛苦应该让它更加痛苦,拿着血淋淋的解剖刀去一寸一寸的解剖自己的心脏,再从中找到真实。真实就存在这里。我不想活在谎言里,可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这种问题……真的太过分了……”
“不能和安吾织田作说这种事情,不能让他们担心。可重点是,重点是,和他们呆的越久,我发现我其实也很希望能够和他们这样整天待在一起。不聊文学的话聊聊其他的琐事也好,整天泡在厨房里也好,和他们待在一起就会非常开心。可这样的话、可是这样的话……”他抬起头,一脸悲伤的看着芥川,又浑身颤抖的伸手捂住了脸,然后,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像风中随时会被吹灭的蜡烛。
“不也就表示……我其实……也是希望活在这种虚幻当中的吗?”
他扯了扯嘴角,抬起眼睛,想要对芥川笑一下,可仅仅是注视着这样的一张脸——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环顾着四周,似乎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芥川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近在咫尺,却使太宰下意识的站了起来,一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您……您能不能不要说话……”
接着,他又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在这一刻,他无法抑制的对芥川产生了恐惧。
他会怎么说呢?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呢?——不……太宰轻轻的呻吟着,他恳求宽恕。到现在为止,他就连抬起眼睛直视他的勇气也没有了。在某然的一刻,他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其实是在担心自己会误解他的意思,接着,恶意由此漫涨,从而破坏芥川龙之介的形象、扭曲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厌恶所有的同情和怜悯,他拒绝因为所谓的“不安定”而被特殊对待。他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又仓皇的站起来,“我该走了,芥川老师。”
“太宰君……”
芥川的声音仍旧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太宰却完全不能够去细想。无休止的猜疑使他愈发的焦虑起来,他的声线尖锐的厉害,像是歇斯底里的前奏,他完全无法冷静下去,“您、您把刚才的那些话全都忘记好不好!”
“我就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您完全不用放在心上。”说着说着,他先笑起来了,可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又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芥川垂着眼睛,正很认真的给他擦着眼泪,他的声音很温柔。
“我都明白的,太宰君,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太宰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他支支吾吾的,“不,我现在不是很想哭。”
芥川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他看上去很无辜,又有点茫然,轻轻的“诶”了一声,接着说,“你不是在哭吗?”
“那可能是您看错了,我其实没有……哭……”
太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越往后简直要听不见了。他慢慢的将手挪在身后,又吸了吸鼻子,在这一刻非常意外的——大概是倾诉的效果,亦或者是一直崇敬着的芥川老师正站在自己面前——太宰突然感到抱歉,他为之前表现的很不成熟的自己感到不好意思,脸也因此红的厉害。
但他觉得自己好多了,或许有的事情,在心情开阔的时候去想,会更容易想的明白。
他这样的劝说自己,一抬头,才发现芥川正看着自己。
“芥、芥川老师?”
他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芥川的眉梢正弯的厉害。
“你红着脸的样子,很可爱。”
“啊,这、那个……”
太宰支支吾吾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了,有一会功夫只是捂着脸默不作声的朝前一个劲的走,又被芥川猛的拉住,提醒他注意地上的碎片,到最后干脆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天堂大概也不过如此……
太宰时不时的偷瞄两眼,他的脸红的快要滴下血来,又佯作无意的去看路边的花花草草。视线落在树枝上、那里系着的丝带正轻轻的随风摇晃。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可说出口的时候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
“您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是真实的吗?”
“我不知道。”
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目光落在太宰的脸上,声音愈发的柔和下去,使太宰下意识的联想到了河边大片大片的蒲公英、春日草地上毛茸茸的暖意。这时候芥川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响起来,太宰哽咽的紧咬住了嘴唇。
“这里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明天傍晚和我一起散散步好吗,太宰君?如果你愿意的话……”
—
神子&奶茨
作者Twi:@Dal_li_0130
ID:
非常我流的零凛小论文,凭记忆写的,可能有错,欢迎指正
省流版:三日快出朔间追忆
朔间家的体质是遗传的,零的症状比较轻,而凛月的比较重。零只比凛月大了十个月多二十天,按三次元人类来推算,凛月很大概率是早产儿,这点也很有可能是凛月体质问题比较严重的原因。当然,也许朔间家有你想象不到的操作,毕竟这一切都要怪三日没写。
零曾经和凛月约定过「不会离开」,出国留学的时候零...
零曾经和凛月约定过「不会离开」,出国留学的时候零不但背弃了约定,而且还对凛月说那些都是谎言,这件事对极度重视约定和承诺的凛月打击不轻,也是关系的转折点。
值得一提的是,追忆五里零提到过在国内外飞来飞去有部分原因是为了给弟弟寻找治疗体质的方法,万圣舞台上凛月对于哥哥「除了吾辈之外,还有许多爱汝的人。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欢迎随时来找吾辈撒娇」这段话的回应是「我一直都知道」,节分剧情里凛月更是在拿加特林扫射之前,特意把棺材拖到了地下室给零当挡板,结束之后还背哥哥去校医室。
哪怕产生裂痕,依然感知且回应着这份爱。
谈到骨科绕不开的就是血缘,这方面在朔骨占的比重太高了。零因为凛月和自己一样但严重得多的体质决意保护他;凛月进入梦之咲的契机是零,想要追寻哥哥着迷的原因结果自己也深陷其中,相似的基因导致注定被同一件事所吸引。兄弟两人就连愿望和长相也是相似的,「跨越种族和性别,每个人都能在阳光下欢乐歌唱」,「几乎是小一号的朔间前辈」。零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但很微妙的是,凛月在初梦说过「血缘什么的不过是幻觉,并没有物理上的约束力」,一方在意另一方不在意,背德感直接拉满。血缘是链接爱的开始,哪怕后来加的佐料太多导致爱变了味道,这层关系和他们相伴度过的年岁是没有办法分割出来的,而且将一直存在于他们今后的人生中。
零是个天赋卓绝、聪明过人的孩子,幼年时期甚至可以帮大人解答一些疑问,长大了更是被称为「五奇人」、「无所不能的朔间零」,但看轻歌剧剧情,你会发现他并不如他表现出来那般无坚不摧。并不是说零不坚强,不强大,而是他终究是个人类,会有脆弱的一面。零一直都很不安,习惯性帮助别人,靠别人的感谢来确定自己的存在,但这样的他,认为能这样一直保护着凛月、培育他成长真是太好了,光凭这一点,他的生命、他的人生就已经得到了肯定。
梦之咲革命,在英智讨伐「五奇人」之前,零被视为神明一般的存在,而那段时期的他,觉得人生非常无聊,无聊得快要死掉。人是无法承担神明的职责的,所以他要神坛上走下来。英智派私家侦探去调查朔间家,结果不仅没拿到多少有用的情报,还被他父亲训斥了一顿,以天祥院家的权力都不可以轻易窥探,朔间家水有多深可想而知。凛月给英智提建议说让零奔波于国内外姐妹学校的时候,英智问凛月为什么不自己亲自上阵,凛月的回答是唯有手足相残是不被允许的啊。
革命过后,零不再是神,而是试着学习如何成为人类,从俺零变成了现在的老零。人设变过很多次,有时候自己也会搞糊涂,真正的本我如何,相伴了如此多年的凛月肯定再清楚不过。
学习成为人类很重要的一课,就是学会如何和别人平等的相处,凛月是一直被保护着的弟弟教不了他,敬人不认为自己是和零对等的朋友,薰的出现完成了这一课题,他相信自己就是零的搭档,不会因为天赋差距而看低自己一等。这个课题修完了,但零还不能很好地运用,还是下意识成为一段关系中被依赖的一方,而凛月希望和哥哥的关系是对等的,这种微妙的冲突也很棒。
零背弃了约定,对当时的凛月来说想必是非常严重的伤害,哪怕凛月后来原谅了他,裂缝始终存在,幼时那种黏糊的相处模式再也回不去了。我的磕法是,不执着于把碎的东西修好,展望两人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毕竟他们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啊。
状态不佳,拼着一股劲希望写完这个故事。然后快乐的淡圈。
写写又停停,写写又停停,我个人觉得我总是很反复无常,并且喜欢卖弄矫情文学。
每日都在哀嚎,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写完啊!
——————
【……总之,为着女儿的事,大人对良秀大为不快。就在这当口,不知处于什么缘故,大人忽然召见良秀,命他画一座地狱变的屏风。
“良秀,你见过真正的地狱吗?”位于上座的是至高无上的主人,他的脸上纵横爬着脉络分明的老人斑与松弛的面皮,他的眼神玩味又冷漠,就好像在开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笑一样。
良秀呆呆的坐在下座,好像深深陷入了某种阴郁的黑屋子里出不来。
久久的,良秀默默的说:“在这个世界上,到处我都可以看到地...
久久的,良秀默默的说:“在这个世界上,到处我都可以看到地狱。”
他幽深的眼眸直直的贯穿了大公的身躯,好像是一枚钉子把他的灵魂钉了上去。
“你作为一个非佛教徒,怎么可能真正理解地狱?”
“乡村里面有地狱,城市里面也有地狱。”良秀缓缓的说道,“……甚至这座大公府里也有地狱!”
堀川大公冷冷的凝视着良秀,只见那个身穿丁香色猎衣的男人静默地坐在下座,不卑不亢,好像一切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连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面不改色。
大公缓缓收回有些眼神,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好吧!这样的话……把你眼中所看见的地狱都画出来,如果你创作出一副巨作……”他的话语顿了顿,好像在思衬着什么,最终他微笑着说道,“……我就把治子还给你。”
良秀静默的眼神一变,他仰起头激动的说道:“您说的是真的吗?”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良秀。”
大公说完,快步走出这个房间,独留良秀静静坐在那里。待大公走后,良秀默默的转过身,面朝着的墙壁摆放着一个空画架。他冷静的凝视着那黑木画架,挺直的背一下子松弛下来,很久很久,他都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过,民间也有许多良秀作为邪道画家的鬼事,有说他在福德大神前发过誓之类的流言蜚语。不管如何,一旦他拿起画笔,除了作画之外,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管白天黑夜都关在屋子里,难得见到阳光。尤其是画地狱变屏风的时候,良秀的痴迷劲儿更加厉害。
他的痴迷劲儿并不是指良秀大白天也要放下格子悬窗,在三叉灯台下调弄秘制颜料,也不是说他要弟子们穿上官袍或猎衣,由他来一一写生。此种程度的怪癖,即便他不画地狱变屏风,只要一开始作画,就难免有之。
早在先前他便有为画《五趣生死图》的时候,坐在路边临摹枯尸半腐烂的脸孔和手脚,连头发都画的一丝不错的历史。
那么,他那非同寻常的痴迷劲儿,究竟指的是什么呢?有人也许要如此发问。在下无暇一一细说,拣主要的说来,大致有这么几件事……
记录着地狱变屏风的故事越写越多,老人的精神也就越来越坚强,他随着笔和书,踩着时空的影子钻进细长的隧道里。
】
与谢野晶子眯着眼睛,突然说道:“这老东西不怀好意啊。”
宫泽贤治惊讶的“咦”了一声。
“前脚刚威胁了治子,后脚就打发良秀去画画。”与谢野晶子没好气的说道,“你要说他没点想法,我是不信的。不就是故意支开良秀吗?”
“或者,再彻底一点的说吧。
‘为着女儿的事情,大人对良秀大为不快。就在这当口,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大人忽然召见良秀,命他画一座地狱变的屏风’
这样一来是不是很清晰了。失去了良秀关照的治子会怎么样呢?在这五六个月里又发生了什么?我想不必多说。那位良秀先生是个画痴,从之前的桩桩事件就可以看出来他这种人啊,一旦陷入狂热其他就会不管不顾。那个人渣就是要挑起良秀的对艺术的执着,让他离开治子,这样一来,他想要做什么就无人阻挠了。”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与谢野晶子的眼神明晃晃的又飘到某个带着血红围巾的男人身上,那个人假装没发现晶子在看自己,笑眯眯的抬头看黑黢黢的天花板。
中岛敦再一次紧紧捏着泉镜花的手,心里感到无限的厌恶,对于这种强权家就可以肆意妄为,压榨他人的生活空间,把他人的喜怒哀乐当成玩具一样玩弄的人最是不齿。
“他们这样的人,如今也还有。只不过故事里的他们鲜明清晰,一眼便能分辨他们是好是坏。可现实里的恶魔披着一层人的皮,安能辨他是善恶。”太宰治幽幽的说着,然后他的眼神也静悄悄飘到森鸥外的身上。
被两把大刀打在身上的森鸥外挠了挠后背,悄悄朝中原中也的方向靠拢了一下,嗯,还是那边比较安全。
中原中也注意到首领的不对劲,往后一看,就这么直直对上两个黑发黑心的菜刀眼。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告诉自己要成为首领最可靠的后盾,要坚强。
他恶狠狠的先拿太宰开刀,眼睛里闪出锐利的火光,他说道:“太宰,把你的眼神收回去,你这是在对首领不敬!”
“诶……我只是突然看到那里有个垃圾场,就是单纯好奇的看了几眼,这也犯法吗?”后者无辜的摊着手说道,他回过头问与谢野:“与谢野小姐,你看到了什么?”
“垃圾。”
太宰登时露出了“你看我没说谎”的欠扁眼神。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很会读气氛的中岛敦立刻出马,他朝太宰比着眼神,让他不着调的老师能稍微安静一点点,没看到对面的已经快要按耐不住脾气,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吗!
太宰治接收到了中岛敦的信号,轻飘飘的又看了几眼森鸥外,冷漠的转移开视线。
芥川的心里徘徊着妹妹的身影,眼里逐渐浮起一层猩红的冷光,他冷冰冰的说道:“如果富有的人和有权的人无论做出怎样罪恶的事情都会得到允许。如果说还有遏制这个世界的恶的手段的话,那便只有报复。将敌人斩首示众。将罪过和恐怖深深铭刻在敌人心头。除此之外不存在别的保护重视的人的方法。”
芥川从不否认他所犯下的恶,付出恶,得到恶,伤害恶,回报恶。恶就是黑暗世界里的金钱,每一道犯下的罪孽都跟着他一起呼吸,一起生活。它们就好像镌刻在皮肤下流动的血液一样,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如何对付恶,芥川的办法永远只有一个——报复。
唯有报复是不变的真理。
信奉者“最优解”的森鸥外毫不意外的看了一眼黑手党里的恶犬,嘴角荡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
——黑手党的本质是以暴力为货币的经济组织,不管要打倒什么,杀掉哪个人都无所谓。被奉还暴力,既是支出,也是负债……
芥川君,真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合格的部下啊。
【……有一天,良秀的一个弟子正在把颜料化开,师傅忽然走了进来,说道:
“我想稍微睡会午觉,不过我最近老是做噩梦。”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弟子依然忙着手中的活,随口应了一声:“是吗?”
自打那天火烧画室事情出来后,良秀就经常做着一种噩梦,清醒的时候也时常陷入恍惚的微醺中。弟子们只当他还困在那日的冲天烈焰里,不作回事。
可是,良秀脸上露出了平时没有的凄凉神色,有些顾虑地要求道:
“所以,我午睡的时候,你能不能坐在我的枕头边?”
师傅居然会在乎做梦的事,这是很反常的,弟子觉得很诧异。不过师傅要求的并非什么难事,弟子便答了一声“好的”。可是师傅好像仍然放心不下,犹豫了一下,又吩咐道:
“那么,你到里边来吧。不过如果有别的徒弟过来,你不要让他们进我睡觉的地方。”
所说的“里边”,就是良秀画画的屋子。本来他画画的地方与卧室是分开的,不过既然他已经烧掉了一个屋子,自然只好另改阵地。
那天,那屋子照旧像夜晚一样,门关得紧紧的,点着幽暗的油灯,屋里竖着仅用炭笔描出轮廓图的屏风。良秀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一进屋便枕着胳膊,立刻呼呼地睡着了。可是还没过半个时辰,坐在枕边的弟子便听到了一种难以言喻、令人寒毛倒竖的声音。
一开始,那声音还仅仅是单纯的声响,不大工夫,它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句子,仿佛是行将溺死的人在水中的痛苦呻吟:
“什么?你要我去?……去哪里……去哪里?去地狱……炎热地狱。谁?……你是谁?……你是……”
弟子不由得停住了溶解颜料的手,战战兢兢地窥探师傅的脸。师傅那满是皱纹的脸变得煞白,好像全身所有的血色被抽走了一样,脸上渗出了大颗汗珠,大张着嘴唇干涩、牙齿稀疏的嘴巴,气喘吁吁,嘴巴里有个东西动得人眼花缭乱,仿佛被一根线牵着似的。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师傅的舌头吗?那断断续续的话,就是这根舍友发出来的。
“你是……噢,是你哪。我也觉得应该是你。什么?你来迎接我?要我去……去地狱。地狱里……地狱里我的女儿在等我。”
良秀的脸上诡异的浮现出一抹温柔而伤痛的笑意,他的灵魂好像受到释迦佛祖的指引,感受到极大的欢愉,这虚假的欢愉如脆弱的泡沫般包围着他,一触即破。
听到这里,弟子毛骨悚然,眼前仿佛看到朦朦胧胧的鬼怪影子,窸窸窣窣地从还未完成的地狱变屏风上成群地走下来。当然,弟子立刻拼命摇晃良秀,他的身子变得轻极了,好像皮囊里的灵魂已经破壳而出,这里只剩下一具待死的假皮。良秀在他的摇晃下,半梦半醒地喃喃自语,不像会很快醒来的模样。弟子一横心,把旁边笔洗中的水哗啦一下浇到了师傅头上。
“她在等着我,要我坐上这辆车去……坐上这辆车,去地狱……”
地狱底的血池中,罪人与地狱一道载沉载浮。无论看向何方,都是黑漆漆一团,这永恒的死寂中,唯有死亡不灭,唯有罪恶不消。
良秀的心里有一团无名的火,那天的冲天明烟在现实中已被浇灭,但她仍留有火种,静静地在良秀心口燃烧、燃烧、燃烧。这团火在漆黑寂静的地狱中是那么美丽,整个地狱在她的照耀下,形如白昼。
心中的火逐渐影响到现实,黑暗的深处,火光四起。黑暗就像是它的食物,咀嚼着黑暗,它的气焰也就越盛。
一辆车如一把剑贯穿了那火焰,直直坠到半空中,火舌贪婪的舔上车轮,劈啪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车上还影影绰绰坐着个身姿优美的人。
那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女,她就坐在车上,表情端丽,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披着一袭樱色的华美衣裳,宛若佛寺里供奉的明妃仙子,犹似身在烟云雾色里。
良秀缓缓抬眸,与她目光相对。她的眉宇间好像有解不开的忧愁,化不尽的痛楚深深地,扎在了她的灵魂里。良秀只觉头昏脑涨,身体里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浑浑噩噩的瘫下身来,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少女清丽绝俗的脸庞,心口迸出刀子直插入咽喉,那名字就梗在嘴里吐不出去。
治子……
治子。
治子!
他亲眼看见火焰正从车下扑腾一声升起,火舌缠住了治子的脚边,温柔的舔上治子的小腿。接着,她坐着的地方都燃烧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罪恶的炼狱。
审判良秀的炼狱。
治子突然站起来,火光摇曳的追随着她的步伐,当她缓慢的走到良秀面前时,她的长发和拖尾的和服上都盛放着火蝶,肆意的蹁跹。弥漫着硫磺气息的风中,一只蝴蝶翩然飞舞。仅仅一瞬间,他感觉到蝴蝶的翅膀碰到了自己干涩的嘴唇。可是,蹭在他唇上的蝴蝶的翅粉,永恒的滞留在了那里。①
她的身后,原本如坟墓一般死寂无声的窒息黑暗被血红的汪洋取而代之。放眼望去,罪人们被火烧的面目全非,劈啪作响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本身即火焰。
炙热的温度是从治子身上传来,灼热的空气撕裂着皮肤,口鼻间呼吸的都是滚滚的黑烟,他的胸腔微微地振动,好像死了一般静默。治子的目光平静而深远,她不在走动,就站在那里。
有一道声音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莫名的感到熟悉和忧伤:
“她在等你,她在等你和她一起去地狱……”
“坐上这辆车……去地狱……”
良秀的眼眸悲恸地望着治子,就好像在一座下雨的城市里抱着一块注定不会融化的郁冰。治子安静的伸展开两只手臂,背后的火影如同她声势浩大的羽翼,她的臂膀就是翅膀——如同纯洁的鸟一样,她向他张开怀抱。
她愿死在父亲的怀抱里。
良秀悲哀的一步步走近她,如同走进自己的黑色的坟墓。
不知从哪传来一阵潮湿的闷冷的空气,四周的空气不断朝他挤压着,形成了一片黑色的冰冷秽土。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逐渐的……逐渐的……他有了一种丢下一切的欲望。
良秀怔怔的凝视着治子,她的脸好像变得虚幻了。扑面而来的冷雨打在炼狱里,转瞬间世界又跌入更深沉的黑暗。
寒意啃食他的骨髓,他的眼睛里有个泛着冰冷质感的半透明齿轮在冷酷的转动,发出犹如死神镰刀的摩擦声,母亲好像在拥抱他——那个被世人否定了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名为疯子的母亲。
……母亲?
良秀突然惊愕的想到:我的……母亲?我的母亲竟是个疯子吗?为何之前我的记忆力没有她?
突然间,灵魂受到触动,它惊骇并噼啪作响了好久。②
眼睛里的齿轮越转越快,钻入骨髓里的阴寒如一条裹挟着碎星的河流潺潺流进血管里,一路唱着星星的歌曲高歌猛进。他头痛欲裂。
齿轮突然消失,世界回归平静。然后便是刺目的光明争相涌进他的眼里。他默默的看着黑色的天花板,突然抬起手抚摸上自己的脖子——好像这个地方刚刚在痛苦的嘶吼一样,变得干涩难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上吊仪式,喉咙被绞住了一般……
他醒了。
像被钢针刺了似的,他惊慌失措地弹了起来,背上依稀还能感受到那梦中母亲冰冷的怀抱……
弟子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违拗师傅,以后会老是被责骂,于是匆匆地离开师傅的房间。当他看到外面明亮的阳光时,仿佛自己从噩梦中醒来,松了一大口气。
檐廊边,院子里有一颗百日红——在阴沉欲雨的天空下盛开着耀目的红花。③
与谢野晶子若有所思的说:“这是不是也算预言梦,或者说这是他对之后要犯下的罪孽而感到痛苦的映射?”
“这是在说什么呀?”中岛敦二丈摸不清头脑。
“笨蛋。”江户川乱步含含糊糊的声音在此刻毫不犹豫的给中岛敦一击。或许是之前的对话,让乱步有点恼了,于是他现在颇有点针对中岛敦的意思。当然也有可能,伟大的乱步大人只是想培养一下年轻的后辈。
“良秀不是要下定决心帮女儿解脱吗?”与谢野晶子无奈的说道。
“啊呀……”中岛敦不好意思的反应过来。
“话说,这个梦真是有意思啊。良秀最近总是做噩梦,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次找上徒弟了呢?”
“弟子最后不是叫醒他了吗?”江户川乱步懒洋洋的说,“想必他知道了些什么,叫弟子看着他,多半是让让这个弟子观察他的状况,一旦不对就叫醒他。梦里的他如果真的牵住了那位小姐的手……”
“会死的吧?”太宰治笑眯眯的接住江户川乱步的话,“在美少女的手里死去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死法呢?话说有谁愿意让我去死吗?就用你们美丽的手掐死我好了,我绝不反抗!”
与谢野晶子安静的注视着太宰,就好像在看一个和妈妈吵着要玩具的小朋友,“太宰,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多少刀都行。”
太宰的笑容逐渐消失。
即使是具有人间失格的他,也颇为害怕这位女士的解刨美学。
谷崎润一郎的惨案还在前头鲜明火辣的摆着呢,苦主现在还坐在那椅子上瑟瑟发抖,把十四岁的宫泽贤治疗的身体当成壁垒,牢牢的抓着不肯放手。如果此时有个人突然叫了一声,谷崎润一郎会惊慌失措的直跳三米高,如同一只可爱的小仓鼠一样跑远……跑远……
宫泽贤治嘴角扬着天真的笑容,充满活力的说:“没关系的,醒来后我们一起去晒晒太阳吧。植物的话,只需要晒晒阳光就能温暖的唱出好听的歌啦!”
谷崎的喉里发出几声宛如被拔毛前的鸡的悲剧呜咽。
“唯有被解刨这种事情,绝不能说是没关系的事情。”谷崎有气无力的和贤治小声说。音量被控制在尽量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范畴,谨慎的避开了与谢野医生。
贤治同情的决定把自己的臂膀借给这位可怜的先生。
十四岁的贤治淡定的安慰着十八岁的谷崎。另一个十四岁的镜花镇定的面对中岛敦的疑问——
“梦里也会死去吗?”中岛敦不得其解的说道。
泉镜花说道:“我经常在晚上执行任务,夜叉白雪……经常在入睡的时候动手……”
两人的脑思路奇怪的并没有连接在一起,完全货不对板。
“不是……我说的是……”
“你们的世界我并不清楚。但是我们的世界,只要参加潜书,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意外。描写梦境的文豪并不少,危险的梦境世界无数,稍有不慎就会死去。虽然文豪并不会消失,可以复活。但是依然很危险呐……”代理馆长猫无奈的说,“芥川老师参加潜书行动很多次,经验丰富。想必,即使是这样失去记忆的局面他也有潜意识里的谨慎吧。这才特意叫来弟子看守他。”
芥川老师,虽然你是不安定,但你真的好靓仔,好有安全感。
中岛敦听完不住的点点头,然后深深感觉到武侦里有太宰先生真好。
人间失格真棒。
其实敦还有点在意,关于那位芥川老师的母亲这件事。但又觉得现在把这个疑问说出来会让人觉得他有点迫害芥川的嫌疑。
纠结着他还是问了:“那位疯子母亲,是良秀的母亲,还是……那位芥川的母亲。”
代理馆长猫说道:“是芥川老师的母亲,看起来随着故事的进展他逐渐记起来了很多事情。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啊!等到芥川老师记起一切,一定能出马荡平一切的。”
现在的大家都渐渐发觉,这只有些过于圆润的炼金术师的猫,对于文豪们近乎膜拜的态度,仿佛是朝拜信仰一样。在它的心中,文豪们大概是无所不能的,即使不能,它也会吹着自己的小胡须说到——一定是老师们状态不好啦!平时的他们可是很威风飒爽的喔!
类似于这样的言论。
于是大多数人决定明智的避让开这件事,反正这只猫也不能给他们造成什么威胁,而有时候还能提供意想不到的乐趣——比如关于太宰结交的朋友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而太宰本人也是奇奇怪怪的人这件事一样。
“芥川的母亲……”森鸥外刚刚起了个头,那只猫果然上钩了。
“芥川老师的生母阿福,在老师出生八个月之后突然发病,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自此之后,老师一直非常担心自己会和母亲罹患一样的疾病,因为当时世人认为精神病是一种遗传疾病,这样的不安对老师而言是相当沉重的负担,就是因为担心生病,所以老师的胃也出了问题……”④
“他实在是太不幸了……”
猫咪忧郁的低下头,猫耳朵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的抖动几下,像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与痛心。它的尾巴甩了甩,大喊道:“芥川老师太不容易了!”
“只是因为母亲是这样的……”敦顿了顿声音,而后以一种更为温柔的声音说道,“就感到困扰吗?”
“文人的世界里,大家都是感性动物吧。”出乎意料的是,接敦话茬的是那位身穿华美和服的红叶大姐,她整理了一下因坐久了而变得有些褶皱的和服。
“对于芥川老师来说,生活就是殉教于作品的结果吧。”⑤馆猫有些沉重的说道。
守护文学是炼金术师给它的责任,而照顾老师们是它给自己要求的责任,文学之于它,像是一块荒土上长出红花的奇迹。
创造出文学的人,在它的眼里大概是奇迹师一样的存在吧!
“关于老师的胃病,还有这么一回事,文夫人看见芥川老师吃着森永的生姜蛋糕,随口说了一句:‘这个蛋糕里加了生姜’,老师闻言后马上就腹泻。文夫人后来说‘我先生总是说生姜对肠胃不好,没想到他才听到生姜两个字就拉肚子’。”⑥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芥川,说道:“你原来讨厌生姜的吗?那为什么一定要赶着大雨天去做任务,这样回来一定要喝姜汤的吧?”
“在下从不喝那种无聊的东西。”芥川冷静的说道,“在下也不讨厌生姜。”
如果小银在这里,一定能发现芥川并没有眉毛的眉骨轻轻跳了几下,完全是正常人都看不出来的说了谎的反应。
但中原中也不是小银。于是他半信半疑的看着芥川,苦口婆心的说道:“这样吗?不过以后你下雨天就不要总是出去了,就算出去也要打伞啊……”
后面的话,芥川选择假装听不见。只是他表情严肃,气质冷硬,跟正常的状态也差不了多少,于是便显得……根本没什么区别。
港口黑手党的表情管理学,芥川一定是满分通过的。
那边的馆猫还在热烈的和大家讨论着:“……老师患有神经衰弱、胃消化机能衰败(神经性)、狭心症、胃酸过多、痔疮、胃肠不适等疾病,全身上下就好像疾病的巢穴,其中大多数都属于神经性的毛病……”⑦
虽然代理馆长猫本猫是本着让大家了解更多的芥川老师本人的事情,让大家对文学感到兴趣这一目的……不过冲着他认认真真给大家科普他敬爱的老师的黑历史这一现在真实发生着的惨案来看。
一粉抵十黑。
【……
可是,这种事倒也罢了,一个月后,另一个弟子又被师傅特意叫到里屋。弟子进去一看,良秀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咬着画笔,看到弟子立即直截了当地说:
“辛苦你,你再把衣服脱光吧。”
在此之前,师傅也时常这么吩咐,所以弟子迅速脱掉衣服,变得赤条条的。奇怪的是,师傅却皱起眉头:
“我想看被锁链捆住的人,所以对不住,请你忍耐一会儿吧。”
良秀冷冷地说着,丝毫看不出他觉得弟子可怜。这弟子本是个勇猛的年轻人,比起握画笔来,倒是更喜欢拿大刀,可是听了这句话,也不禁大为惊骇。后来提起这件事,他反复说“我还想是不是师傅疯了,要杀死我呢。”
见弟子磨磨蹭蹭,良秀烦躁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细铁链,哗哗地抖动着,冲过去扑到弟子背上,毫不留情地拧住他的双臂,一圈圈缠上铁链。然后,良秀又狠狠地一扯铁链的一端,这可够弟子受的,弟子趔趄一下,咕咚一声重重地摔倒,横躺在地板上。
弟子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翻倒的酒桶,手脚都被可怜地捆成一团,只有脑袋能够活动。他肥壮的身体被锁链勒的血流不通,脸上也好,身上也好,都憋得红通通的。弟子哀嚎不已,心里后悔极了,一直喊着求师傅解开锁链的声音,声音就像只不断扑腾的鸭子。
可是,良秀毫不在意,只围着那酒桶般的身体左右端详,画了好几副相同的摹写图。这期间,被捆住身体的弟子有多么痛苦,就不必特意说了。
不过,如果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弟子的痛苦恐怕还要延长一些。幸亏(其实,或许说“不幸”更妥当些)过了一会儿,从房间角落的一个罐子旁边,蜿蜒地流出一股细细的黑油样的东西。一开始,那东西似乎有点黏,缓缓地动着,渐渐流畅地滑动起来,不大功夫,那东西闪着幽光,流到了弟子的鼻尖前。弟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大叫道:
“蛇——蛇啊!”
良秀并没有理会弟子的哀嚎,而是盘膝坐在一旁,手提着画笔埋头临摹,眼睛微眯,着了魔似涂画着最真实的地狱。他的眼里好像燃烧着一股让人惧怕的火焰,逼得我不可直视。老实说,现在的良秀和疯子无异。
弟子后来说,当时他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冻住了,这也是难怪的。实际上,蛇那冰凉的舌尖,差一点就要碰到弟子被锁捆住的脖颈了,甚至能听到冰冷的嘶嘶声穿透了耳膜,响彻大脑,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这情形实在骇人,就连蛮横无理的良秀,也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扔下画笔,迅速弯下腰,一把抓住了蛇尾,把蛇倒提起来。蛇被倒提着,使劲扬起三角形的头,骨碌碌地把身体卷起来,但怎么也无法够到良秀的手。
“你这畜生,害我出了一个败笔!”
良秀很恨地嘟囔着,把蛇照旧扔回房间角落的罐子里,然后不情愿地解开弟子身上的锁链。但他也仅仅是解开链子而已,对受惊的弟子,并没有一句抚慰的话。大概比起弟子被蛇咬,画出一个败笔更令他气愤。
——后来听说,那蛇也是他为了写生,特意养在屋里的。
透过这两件事,对良秀那种发疯似的、令人害怕的痴迷劲儿,诸位想必已略有所知。
不过,最后还有一件事,就是良秀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弟子。为了这地狱变屏风吃了大苦头,差点把命都送进去。那弟子皮肤白皙,像个姑娘家,一天晚上,师傅把他叫进自己屋。弟子进去一看,良秀在灯台下,手心里托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正在喂一只模样怪异的鸟。那鸟儿有猫一般大小,脑袋两侧耸起两簇羽毛,像是两只耳朵,长着一对琥珀色的大圆眼睛,看上去活像一只猫。
本来,良秀这人不管做什么,都不喜欢说给别人听,就像方才说过的养蛇的事,他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从来不告诉弟子们。
或许曾经治子还在的时候,良秀不会在家里养这些东西,以防止伤害到治子。但失去了治子的良秀,比疯子还要更疯子。根本不会关心弟子们的死活,在此时的他眼里,大概没有什么比艺术更高贵的东西,为了赎回治子,或者说为了某个目的,犯下任何罪孽,他都在所不惜。
所以,他的桌上有时放着不知从哪捡来的骷髅,有时摆着银碗啊泥金高脚木盆之类,根据当时画画的情形,令人大吃一惊的物事层出不穷。可是平时这些东西都收在什么地方,就没人晓得了。有传言说良秀受到福德大神的冥助,原因之一便在于确实会有此类奇怪的情况出现。
弟子心中暗想,桌子上这只奇形怪状的鸟儿,一定又是师傅画地狱变屏风用的。他一边寻思着,一边端端正正地坐到师傅面前,恭恭敬敬地问:
“您召唤我,有什么吩咐吗?”
良秀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舔了舔自己那鲜红的嘴唇,朝鸟儿摆了摆下巴,问:
“怎么样,很老实吧?”
“这是什么鸟?我还没见过呢。”
说着,弟子有点发怵地打量着这只长着耳朵、猫一样的鸟儿,良秀像平时一样,依然是一副嘲笑的口吻,说道:
“什么,没见过?城里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真没办法。这是两三天前鞍马的猎人送给我的猫头鹰。不过,这么老实的倒很少见。”
他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眼睛灼灼的注视着姑娘样的弟子,好像在无声嘲笑他一样。
一边说着,良秀慢慢地抬起手,轻轻地从下向上抚摸着刚吃完肉的猫头鹰的背。就在这时,鸟儿突然发出一声锐利的短啸,猛然从桌子上飞了起来,张开两只利爪,冲着弟子的脸疾扑过来。若不是弟子慌忙用袖子挡住脸,肯定要被抓出好几处伤。
弟子“啊”地惊叫着,挥动袖子驱赶猫头鹰,猫头鹰却更加气势汹汹,尖啸着再次朝他扑去——弟子忘记了还在师傅面前,忽而站起,忽而跌坐,忽而防御,忽而驱赶,在狭小的屋子里团团乱转,狼狈奔逃。
怪鸟则忽高忽低,紧追不放,瞅着空子便蓦地朝他眼睛扑去。鸟儿啪嗒啪嗒地猛力扇动翅膀,那声音勾连起某些怪异的气氛,比如落叶的气息、瀑布的水沫,或是猿猴藏在山洞里的果实发酵后那热烘烘的酸腐味……这是死亡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
弟子仓皇奔逃时,觉得幽暗的油灯光仿佛朦胧的月光,师傅的屋子好像遥远深山里弥漫着妖气的山谷,心里害怕极了。
可是令弟子恐惧的并不仅是被猫头鹰袭击,更令他毛发倒竖的,是师傅良秀。他低矮的身体深深陷入在浓稠的黑暗里,始终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骚动,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冰冷的好似人间的第二个地狱,在黑暗的包裹中,老人的身姿无限趋近于猿猴。弟子又一次躲过怪鸟的攻击,却从余光中瞥到师傅优雅的缓缓跪坐下来,徐徐展开画纸,舔了舔画笔,开始摹写姑娘般的少年被鬼鸟折磨时那凄惨的模样。
握起笔的良秀恍惚间,竟不像个枯瘦的小老头儿,好像在那垂垂老矣的皮囊之后,住着一个苍白的青年人的身影,他握笔时的自信想必是他人一辈子不能学会的从容。那种气质,比起画家,更似文人。
但弟子却从师傅这种冷漠的姿态里感到痛苦,心头顿时袭来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怖,那一瞬间,他真的担心自己会被师傅害死。
良秀并非是个现实意义上的好人,甚至可以说他心中的所有善心全部给了治子,至于其他人,他尚且在治子的管控下没有对弟子们太冷漠。
但治子的离开,给良秀带来了更可怕的变化。这个男人的心里有许多扭曲的东西在嚎叫,只是之前一并被压制了下来,此时的他——压抑着的痛楚淤积在心上,恨意如野草蔓延在心底,他要拿这把痛苦化成的利刃去报复、报复、报复!
在濒临疯狂边缘的良秀身上,被师傅害死的事并非全无可能。良秀特地把弟子叫过去,就是打算唆使猫头鹰追赶他,好让自己画下他狼狈逃命的模样。所以,弟子看了师傅的样子,不由得两手抱住脑袋,发出了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惊叫声,蜷缩在房间角落的拉门边上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只听良秀惊呼一声,似乎站了起来,同时,猫头鹰拍打翅膀的声音也突然更加猛烈,东西的倒地声和破碎声尖锐地响成一片。弟子惊诧之下,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却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经一团漆黑,师傅正焦躁呼唤其他弟子。
不大功夫,远处有人回答,随后,一个弟子拿着灯台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三叉灯台倒在地上,地板和席子上洒满了煤油,方才那只猫头鹰痛苦地拍打着一侧的翅膀,跌跌撞撞地打转。
书桌对面,良秀半站起身,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这也难怪,原来那猫头鹰身上,从脖颈到一侧翅膀上,紧紧地缠绕着一条黑油油的蛇。大概是弟子在惊慌蹲下的时候,碰撞了角落里的罐子,罐子里的蛇爬了出来,猫头鹰贸然去抓蛇,结果惹出这一场大乱子。
中岛敦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喊道:“只是为了完成画作就毫不吝啬的牺牲其他人,这样的艺术到底也过于危险和可怕了吧。”
芥川转过头冷嗖嗖地看了一眼中岛敦,在他看来,良秀的行为是正常的,如果是他的话,为了小银无论如何都会施以报复。挡路的人他根本不会看在眼里,这是身为被黑手党培养的芥川的想法。
中岛敦毫不动摇的看了回去。
“只是被逼上绝路的穷寇吧。如今算是爆发了一切的恨意。”与谢野晶子用手指瞧着自己椅子上的扶手,发出一声声灵动的响声,她好像借由此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但敦说的对,无论如何,不爱护生命的人,真是让我看了就不爽……真想……踩烂……”
她的说话的声音过于轻,近乎于喃喃自语的音量。但这些话显然被就坐在她附近的谷崎润一郎听到了,后者展现出了几乎要就此躺平睡好的姿态,眼前滑下两行清泪,静静的倚靠着椅子——别打扰我,我该上路了。
战斗时看见晶子,充满了安全感。
非战斗时看见晶子,充满了危机感。
谷崎偶尔路过医务室,看见晶子弯着腰,娴熟地操作着锋利的手术刀,开始剥一具尸体脸上的皮。皮肤下是美丽的黄色脂肪。
作为一名出色的医生,晶子偶尔也会作为法医检验由警视厅送来的尸体。
整个医务室弥漫着尸体那近似腐烂杏子的臭气,让人惧怕。与谢野晶子皱着眉,静静地动着手术刀。便是在那时说吃了让谷崎至今扔在恐惧的话:
“有一阵子尸体不足呢。”
下一句话从谷崎脑中接踵而来——“如果尸体不足的话,我会毫无恶意地去杀人”⑧
或许晶子并无恶意,但谷崎脑子里突然的灵光一闪让他直到现在都深深畏惧着晶子。
福泽谕吉紧皱着眉头,“这样的行为,等同于伤害生命。”
“时代的乱象。身处于那样纷乱的年代,发生什么样的乱事我都不意外呢。良秀一个普通画家都可以不顾弟子的死活,真不知道那群所谓贵族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太宰幽幽的说道。
“根本没有人在乎过平民的死亡吧——甚至可以反复利用。”与谢野晶子强忍着怒意,她的嘴唇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
江户川乱步担忧的望着晶子,晶子恍惚着摇摇头,金色的蝴蝶在她发间飞舞,偶尔闪过明亮的光,晶子缓缓的回归平静。
“这样一个年代,也不知道他们能种好田吗?”与其他人的思路明显没接上,贤治关心的是更为朴素的民生问题。但显然,在霸道无耻的领导者的带领下,平民又怎能安心种地呢?
在贤治看来,在土地上播种粮食,这是一种纯洁无瑕的快乐。若要把这种快乐剥夺,便是最大的不幸。
“良秀有多怜爱治子小姐,就对弟子有多残酷。”红叶脸上浮现出近乎残酷的笑容,“这就是艺术的戏剧性啊。妾身倒是挺喜欢这样的故事的。”
森鸥外静默的朝她笑了笑。
“或许,无需炽热的烤架,地狱就是他人吧。”⑨
这句话,不单单适用于大公之于治子,良秀之于弟子,更适用于霸权者之于民众,霸凌者之于被霸凌者。
甚至也有可能是……治子之于良秀。
治子的存在是不是也是良秀的地狱呢?
①、③:出自芥川龙之介《一个傻子的一生》
②:出自B站视频——BV17U4y1V7EM(实话实说,那个翻译笑到我了。是关于李白的诗句翻译过后会变成什么样的视频)
④、⑤、⑦:出自岚山正三郎《文人偏食记》
⑥:出自《追忆:芥川龙之介》
⑧:出自芥川龙之介《一个傻子的一生》,因为用了太多,我只是稍微修改了一些细节,另起一行特意说明,那一段不是我的原创。
⑨:出自萨特《密室》
summary:当思念的人去世之后,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段再次回到现世吗?
这是一个发生在三鹰市黄檗宗禅林寺某一鬼魂身上的故事
字数3600+
随着风簌簌作响的枝叶、摇晃着轻擦过黑鸟展开的翅膀,悬而欲降的夕阳、于那无尽深色中现出的一抹微黄。在这条悠长悠长的街道上,檀刚从旧书店出来,腋下夹着几本由细绳扎在一起的法语书,末端松松打着结的绳端随着动作一摇一晃。
这是一如既往的某一天,白日里残留的炎热,温吞吞的继续发酵、直至现出一分微凉。戴着学生帽的青年人骑着自行车嘻嘻哈哈的从他身边经过,檀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略略的停顿了一下,接着,他感觉到了一种凌厉的不适。他很快的收回视线,...
这是一如既往的某一天,白日里残留的炎热,温吞吞的继续发酵、直至现出一分微凉。戴着学生帽的青年人骑着自行车嘻嘻哈哈的从他身边经过,檀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略略的停顿了一下,接着,他感觉到了一种凌厉的不适。他很快的收回视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很容易的想起了太宰。
从前的时候,他们也有过这样的时光。那时候他们还是学生,戴着学生帽,逃课、参加活动,谈论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里,一边叼着烟的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晃。
“哦,檀君,你在这啊。”
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来,意外的熟悉。檀抬起头,看见太宰正站在路对面,一边抬起一只手,衬衫袖子上的袖扣闪闪发光,轻轻的冲他晃了晃。
像是出现了幻觉。
檀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又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一种疲累感油然升起,他左右环顾四周,于眼中暮色沉沉的世界,从里到外的透着一种脱离了实际的不真实感。
可实际上,他只是面色平静的说着,“好久不见啊。”
垂于身侧的手,轻轻的颤抖着,小指勾了勾,他咬住了嘴唇。
距离甚远,太宰仍旧满脸笑意。他朝两边看了看,动作很快的朝他跑过来。檀下意识的伸出只手将他往自己这儿带了带,马车“嘚嘚”的过去了。他抬起头,暮末的昏黄颜色从没有如同现在这样透澈,但也在这一刻,他扬起的微笑,莫名的有些苦涩。
他的过去。
他们的过去。
檀循声望去,太宰已经鼓起了腮帮子,双手叉腰的看着他。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檀君。”
完完全全就是在抱怨。
檀下意识的笑了。直到此刻,眼前的人才给了他一种真实感。当两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突然再次遇见的时候,起初会有点尴尬的生硬和生分,并且会忍不住的去怀念往昔的热烈、一边在脑海里拼命思考着接下来要挑起的话题。
太宰仰脸看着檀,“有什么好笑的啊。我可是很认真的说着这件事呢,但是你显然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在想什么事情吗?或者说,在因为一些事而感到困扰?”
他歪了歪头,又倏地呼了口气,伸出只手,“跟我说说吧,檀。”
他叫了他的名字。
在那一瞬间,一种长达多年的寂寞的悲伤像是猛然炸开的子弹一样穿透了檀的心脏。他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耳边同样是熟悉到极点的声音,他朝前方看去,这条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街道,他们的青年时期。他突然感觉到眼睛莫名的酸涩,眼前涌起一层水雾,然而当他再次看向太宰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挂上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我很认真的在听着呢,只是你的声音太小,听不到。”
“好啊你,不要推卸责任啦。”
太宰一脸“你这人怎么这样”的表情,一边伸手推了一下他。然而,他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被檀在半路中攥住,檀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在日暮时分的街道停下来,在夕阳下,檀的声音带着克制的、轻轻的响起来:
“好久没见了,你最近过得好吗?”
太宰很认真的端详着他,接着,笑着垂下了眼睛。
“好的不得了呢。”
他的声音一下子扬了起来,“织田作总喜欢跟我说笑话,尽管有点老掉牙了,但他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所以我虽然一直被他逗笑,但其实都是因为他的表情。然而织田作似乎把这些全都归功于他的笑话,并且因此沾沾自喜。这样的话,我就更想笑了,哎呀,对了——”
“你还没见过织田作呢,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我觉得我们一定很能谈得来。”
檀说,太宰立刻点点头,一连声的说着“我也这么想我也这么想”,他们继续朝前走了起来。他的手仍旧被檀紧紧的攥着,他没有说什么,反而朝他那里凑近了一点,檀的目光落在稍远的地方,他的嘴角垂下、轻轻的颤抖着,似乎正在竭力的克制着什么。然后,他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吸了口气。
他们朝西而去,迎着将落的夕阳。
在这个时候,檀已经打定了注意。他的怀里夹着的书,很快就被太宰要求着“给我看看”。打开了一本的太宰速度很快的翻着书页,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撞上檀投来的目光,面对着下意识匆匆回避的檀,有点困惑的“诶”了一声。
“你今天好奇怪,檀君。”
太宰把书递给他。
檀匆匆忙忙的收拾着书,结果不小心掉下去一本,他连忙蹲下去捡,结果撞到了太宰的肩膀,有些愕然的抬起头,太宰正冲他微笑。
“好了,我来吧。”
他柔声说,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又细致的将剩下的书拿过来,几本摞在一起,用红绳系好。檀看着晃悠的垂下蝴蝶结的绳子,伸手将他拉起来。
他们上了电车。
电车上的人不是很多,但太宰并没有找座位坐下来。他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窗外,嘴角止不住的朝上勾起。檀站在他旁边,他很高,比太宰要高上一头,戴着眼镜,因为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乖巧。
电车朝前行驶,透过窗外看去,天色愈发的昏暗下来。太宰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看着窗外。檀以为他看见了感兴趣的东西,可是,太宰正透过窗户上的倒影看着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什么也没有说的默默抿住了嘴。
到禅林寺附近的时候,遥远的地平线上,残存着最后的一丝深黄。
“你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
说着话的太宰,手背在身后,低头踢着一块小石子。
“很好。”
檀尽量的使自己的声线变得正常且柔和,并且似乎是怕太宰不相信一样的,他补充说,“我和安吾一起喝酒,安吾最近碰上不少事,他的抱怨很有一手,适合下酒。”
太宰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缕风吹过来,就散掉了。檀看着这样的他,莫名的有了一种恐慌。天空、飞鸟、远方隐隐约约的袅袅炊烟,枯叶色的天空、一点一点的坠落下来。
“骗子。”
太宰看着他,很用力的按了一下他的手心,“你不要再骗我了。我很清楚,你一点也不开心。”他的眼睛里已经闪烁着水光了,可声音却仍旧很坚定,“你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震惊,想着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或者干脆说、我为什么要出现——”
“不,没有,”檀打断了他,“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我只是……”
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去,他张了张嘴,可是只能发出几声呜咽,他在这一刻显得慌乱而无措,可是,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然后,他的身形一晃,太宰伸手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全身都在发着抖,似乎刚刚掉进了水里,他的手指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服,用力到指关节发白,檀茫然的看着他,他想要伸出手,回抱住他,可是在这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太宰的声音闷闷的响起来,像是一把钝刀子一样慢慢的扎进了他的心脏,血在稍后流出来,是温热的、刺眼的。
他说,“我想你了。”
“一个人很寂寞,我想见见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檀也在这时候听到了他声音中浓浓的哭腔。
他在这里停下来,轻轻的推开了他,转身朝远方眺望。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云层中已经有星星浮现,鸟叫声显得这里更加空旷,而檀突然有一种危机感——太宰将会再次离他而去。
可是,他又很快想到,太宰早已经离开他了。
“我们走吧?”
太宰转头看向他,轻笑着这么说。他背着手的往前走,一路的跟他说着笑话,又被自己逗得笑的不行。可尽管这样,风中的悲伤气息又是那么明显,愈发厚重,直让檀喘不过气来。
所行的最后之处、宿命之处。
“快点答应呀,”他着急起来了,“哎呀,男子汉要拿出男子汉的样子——”他在此处一滞,因为檀凑过去抱住了他。那力气如此之重,使太宰控制不住的后退了一步。也在这个时候,檀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来,拼命不断的说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声音中尽是苦涩,风变得大了起来。
太宰似乎无声的笑了。
“我该走了,檀。”
他轻轻的推开他,檀跟着他慢慢的走到那座墓碑前面,太宰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来,“要让我放心,檀君。”
他回头微微一笑,像是仍旧如同平常那样,他们在告别之后,第二天总能见到。如果第二天见不到——他们总能见到。那段青春岁月,最美好的青春岁月。
文学、稿纸,太宰治,檀一雄。
像是梦一样,檀眨了眨眼睛,眼前只有一如既往矗立着的墓碑,他看着上面的「太宰治」,手指轻抚上去、带着眷恋的。四周寂静无声,一时只有飞鸟经过的寂寥声响。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那里空无一物,被寂静的周围衬托着的风的吹息、像是一层层涌上来的林海,于空气中缓慢下落的灰尘宛如落幕后的舞台,自带一种行将枯萎的落寞色彩。他的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太宰的声音、他一声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他又仿佛回到了那个青春时代。
那个天空湛蓝、阳光热烈的青春时代。
从林海中跃出的白鸟被掐死在了手心,他久久的微笑起来。
-
被偷拍到的朔间兄弟
朔间凛月在清晨单薄的阳光中揉了揉眼睛,正想到休息日不如多睡一会,手机就响起了毫无征兆的短讯声。他在朦胧的疑惑中解锁屏幕,发现并不是携手空间发来的信息——而是一个陌生号码传来的一张图片。
他警惕地点开图片,无意识卷着刘海的手指乍地顿住。他感觉全身的血液正在渐渐凝固。
照片的背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沙发,自己倚在兄长的肩头,被他俯下身时垂下的头发遮盖了目光。由于是从远程拍摄隔着窗玻璃拍摄的,图像清晰度不高,却被光晕渲染成一片暧昧的颜色。
“……威胁吗。”他盯着什么配字也没有的讯息,开始思索。他当然不会贸然质问,这只会给对方更多的把柄。于是他决定先晾一会看对方的反...
“……威胁吗。”他盯着什么配字也没有的讯息,开始思索。他当然不会贸然质问,这只会给对方更多的把柄。于是他决定先晾一会看对方的反应,顺手保存了图片。
凛月躺在床上欣赏了一会图片里的自家兄长,然后深吸一口气,起床穿衣洗漱。
看来他隐藏心事的能力不佳,星奏馆遇到的人都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凛月重复回答了几遍对早起的不情愿之情,似乎真的说服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哈哈,零君也是这么说哦,你们还真是兄弟呢。”NewDi的青叶副所长如此说。
可恶……又提到了那个人。凛月又浮现出落地窗内的沙发上依偎的旖旎景象,赶紧把它赶出脑海。不过,纺似乎提到兄长也在烦恼……?
“青叶哥哥今天遇到兄长了吗?”他问道。
凛月的心沉下去:“兄长他……看起来心情不好?”难道拍摄者也把照片发给了兄长?
“呜哇,凛月君你不会和零君吵架了吧?虽然零君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如果你担心的话还是自己和他联系下吧?”纺看到他的神情,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
“和那家伙无论如何都吵不起来吧……啧,这么想更让人火大。总之,我和兄长最近相处得马马虎虎吧,青叶哥哥不用担心。”他勾起唇角笑了笑。纺放心地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加班的日程,匆忙地和他道别后就消失在了转角。
凛月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抓了一把自己的额发。
如果兄长收到了同样的威胁邮件,为什么他没有来和自己商量呢?难道这家伙又打算自己背负一切了吗。话虽如此,他倒是也没有告诉兄长自己收到了照片这件事。啊,好难办……
朔间凛月挫败地从自动贩售机下取出了碳酸饮料。他的心里像饮料一样咕噜咕噜地冒泡。喝下一口冰镇的饮料,似乎连不安的心绪也稍稍平稳下来。
说来兄长的道德观还真是奇特,他能在做过后的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在别人面前抱住自己说些介于义理与不伦间的肉麻话。凛月每每被与夜晚相似的气息与温度折磨,勾连起那些隐秘而不可告人的记忆,进而落荒而逃。
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恼火,这家伙不会避嫌的吗——!又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做了那样的事还能装作无事发生。
假如那张照片真的被公之于众的话,想必会成为轰动的丑闻。就算小英他们不会任由ES的偶像被人曝光,采取手段将消息封锁,这段恋情至少也会被ES内部的人所知。
“如果是兄长的话,就算被拿着照片质问也会回答说这是「兄弟和睦」,然后任凭别人怎么想象吧……”凛月喃喃自语道。
这样矛盾的思绪在脑海里进行Judgement的同时,他走到了兄长的房间。
“呀,凛月日安。”看到他的是英智。
“小英~”他一面悠然打了招呼,一面踮脚越过对方朝门后望了望,隔板后的床是空的,零似乎已经出去了。
“凛月在找朔间君啊,他清晨就出门了,明明昨晚喧闹了很久。”英智叹了口气,“不过他难得带上了手机,你可以用携手空间联系他。”
一切征兆都在预示兄长也收到了消息,他却偏偏在此时消失了……
朔间凛月设的备注和他平时称呼别人的风格一样,都能少字就少字,简短得很。兄长的备注是“R.S.”,他从来没有想过给别人和自己使用相同的缩写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指尖犹豫了半晌,最后在输入栏敲了一个问号,点击发送。
一如既往地,对方很快就回复了。零发来了一张照片。是ES的空中庭院。
“啊…兄长在庭院散步吗,还真是有余裕。”他难以理解地叹了口气,“但现在这样也只好去找他了。”
仿佛要消弭在灿烂的阳光中,他忽然感觉想要流泪。面对关系泄露的威胁朔间凛月是有些害怕的,他习惯性地将这样的情绪潜藏于深心,唯有遇到零时,才会像碳酸饮料会冒泡一样地浮现而出。
“凛月?”零有些讶异。他向凛月张开怀抱,一如过去的时光,暗夜的吸血鬼张开双翼将困于黑夜的孩子抱在怀中。不同的是此时时值正午,金色的阳光在他们的面颊上描摹轮廓。
“哥哥,你也……”
“嘘。”零竖起食指压在唇上。
天地静谧于此刻。凛月能听到零的心脏跳动声,想必对方也一样。是咚咚的,令人安心的律动。如果一起溶于阳光之中就此消失也不错吧……
过了几分钟,零依然单手揽着他,朝远方挥了挥手。凛月不解地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凛月呀,不用担心,睡个好觉吧”零粲然一笑。
“……?”
兄长在说什么?是他所想的那件事吗?
“照片的事……”凛月有些不知如何措辞,“已经解决了?”
零指了指方才招手的方向:“虽然有些麻烦,还是拜托人解决了……呼呼,没有辜负吾辈和凛月在阳光下站了那么久当诱饵呢。”
“哼,抱住我什么的,原来是为了钓鱼吗。”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赧然,想要从对方的怀抱中钻出来。他半边身子刚脱离出来,对方却身型一歪靠到了他肩上,“喂…兄长?!”
“啊,不好意思。”零不稳地晃悠了两下,被凛月连忙扶住,“吾辈还是没有那么适应阳光。”
二人还是坐到了树荫下。
“所以说…你用站在这里吸引对方的方式,派人捉到了拍摄照片的家伙。”凛月梳理了思路,轻轻叹息道,“解决了的话,就太好了。”
零听出他语调里的一点犹豫,趁机打趣:“凛月这是感觉遗憾吗?不管什么时候,想要和哥哥公开的话——”
“喂,会给Knights和UNDEAD的同伴惹来麻烦的。”凛月阻止他的话头,“你并不真正那么想吧?”
心绪越是遮掩,越是昭然若揭。零轻轻笑而不语,他的面颊愈加爬上一丝红晕:“我本来以为在家会比星奏馆安全隐秘,没想到……”
“这可不是凛月的错,是拍摄者的问题。”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外形看上去像硬壳般,摸起来却很柔软。被抚摸的人发出猫科动物的不满嘶声,他毫不畏缩,笑得更开心了。
“吾辈不会允许任何人违背凛月的意愿公开吾等的关系的。”他略微敛起笑意,眸中沉静下来的绯红的海泛起柔和的波觳,“吾辈会在得到允许时,亲自向最爱的凛月告解。在那天到来之前,还是让吾等的关系保密吧。”
END
summary:无赖派贴贴,一起跑出去度假的小日子,字数5200+
用了我非常喜欢的第一人称,安吾视角
沿着山路走了大半个小时,六七月份的天气,温度实在是让人受不了。我算是比较能撑的那一个了,檀大仙也没什么,尽管我们四个人绝大部分的行李都在他那里,但他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
太宰这个人,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嚷嚷了一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的。织田作嘛,因为头发长,热是应当的,但尽管这样,他也没说什么。太宰的嚷嚷就像蝉声一样烦人,我很有耐心的对他说,“既然热就不要穿衬衫,你明知道热还穿衬衫,这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可是不穿衬衫我能穿什么呢?”太宰眨了下眼睛,看上...
“可是不穿衬衫我能穿什么呢?”太宰眨了下眼睛,看上去是真的困惑。或者说是傻,我忍住打他的心情,用下巴指了指我那宽松背心,而且因为洗了太多次,已经微微泛黄了,不过老子就是勤俭节约,而且帅哥穿什么都帅,哪怕什么也不穿。在这方面,我一直很有自信。
太宰审视的看着我,然后说,“所以你才俗啊。”
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即开始反驳:
“你怎么知道我俗的,话说俗的标准是什么,既然你知道,就说明你也是个俗人,而且俗不可耐。只有深切明白俗的意义的人才能够对此说明并且进行评判,而且既然已经深切明白,那就不可能仅仅局限于理论。喂,我说,太宰你就是个大俗人。”
太宰眉头一挑,抬手指我,“你就是在诡辩。”
我把他的手拨开,一边微笑起来,“你看,急了吧。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我就放过你哦。”
织田作在旁边看戏看的非常愉快,我忍不住的开始怀疑他会不会笑死。我朝檀大仙看过去,他冲我耸了耸肩,大意是“反正我是无所谓,不过我看戏看的很开心,我不笑,给你们留个面子,以防被不知情的人觉得我是动物园园长。”
我欣慰的点了点头。
太宰抬起头看着我,我没有说话。话说这大热天的还在这山路上晃悠,我都有点后悔。
不过我自己不是很热,图书馆固然很凉快,但呆久了就会开始审美疲劳,或者说是一种不真实感,有种在沙漠里奔跑结果看见了绿洲一样——要我说,那一刻不应该浮现出“哇得救了”的心情,而应该是“这下死定了,算了,死就死吧,让我先看看是不是真的”——我在图书馆里,呆的也算愉快,但这样的安定会在无形中消磨人的意志,我在几十年前就不是这样会贪图享乐的人,现在当然也不会。
之前白桦派去度假,据说去了海边,太宰歪着嘴说“有点资本主义”。他有点嫉妒,又问我“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出去玩呢?”我说,“是每天在中庭和芥川偶遇这事满足不了你了吗?”——这人最近天天在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去中庭那边晃悠,一看见人过来就装作在看花,如果一看见是芥川,就捂着脸害羞的不得了的样子;但如果是像佐藤春夫这样的人的话,他就会明摆着一副“啊怎么是你啊”的表情,但说起话来还算老实;不像我们,他连装都懒得装,直接让我们走开,让人恨的想磨刀。
关于这次度假,我们开了个会商量了一下。织田作想去大阪,我就知道,举手表决的时候只有他举起了两只手。我对他说“就算把你两只脚都举起来也没什么用”,他立马给了我一拳。太宰还想着白桦派的那次度假,他明明也很想去,但就是拉不下那张脸,当然了也怕志贺听说之后过来嘲笑他。檀让他不要多想,但太宰说这就是事实,然后就着这件事俩人吵起来了,太宰气鼓鼓的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讲话了”,檀大仙抱着胳膊说“不讲就不讲,我不稀罕”,太宰说“你别骗人,肯定是你先求和”,檀撇过脸去,“我才不要。”
于是他俩就算弃权了,我去征求织田作意见,但织田作先问我到底去不去大阪,我随口说“大阪有什么好玩的,不是一直去吗”,然后他也生气了,揪着我跟我说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的大阪,最后又冷笑,“你个在东京住了那么多年的臭男人,果然没有什么情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完全没有攻击大阪,但他就是攻击了我的人身和心灵——最终我恨恨的心想,要不就继续呆在图书馆、什么度假,要不就别管他们想法,对于这种事,投票就是行不通。
分情况,专制主义也不是什么坏词。
我就随便在地图上指了个地方,然后那天下午就开始准备。晚上,太宰过来找我,我给他分析一波,讲了一大堆檀的缺点,最后十分认真的劝说他趁这次机会远一点距离。太宰听了,觉得我说的非常对,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和好了,笑眯眯的一起过来吃早饭。我相当难以置信。
一边又觉得,我就是太宰那辛苦操劳的闺蜜,但接着觉得,他俩没交往,这算什么事。我又在胡思乱想了。织田作嘲笑了我。他对大阪那件事还是很生气,讲道理,他人身攻击我的时候我都没怎么样,我就当做他在闹别扭使小性子,懒得管他。然后一晃眼,我们在山路上走。
什么天太热啊,太宰像个蝉一样烦人啊什么的,开头都有写,作者不想被人说“这是在凑字数”,也完全不想见到“这人写到现在到底在写什么,完全就是流水账嘛,啊,森纪啊,就是这个人”的场面,所以仍旧继续下去——山路上,快要被热死了的太宰治,撩着头发的织田作之助,承受太多行李压力的檀一雄,以及由“我”字叙述的主角坂口安吾。
“啊呀,天是太热了。快进来吧。”
我听见民居老板这么说。最近兴起一种潮流,就是年轻人都喜欢往那种偏僻地方跑,喊着“要亲近大自然”什么的。二十一世纪了,互联网真是个好东西。退步主义者不可以在这种事上落伍,我紧跟潮流,最近天天在网上冲浪。
太宰顿时松了口气,“啊,老板,有水吗?不要热的,要冰的,没有冰的?哎呀这里有井的嘛,我来弄。”
他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按照协议,我们在这住下来,这座房子的主人则到山下去他的表哥家住几天。太宰一碰到自个的事就不会犯懒,我们去周围溜达了一会,看见了个瓜田,我们就买了个西瓜,一回去,太宰就很会的把西瓜放进井里凉起来了。
“今天晚上吃点什么呢?”
织田作从隔壁房间溜达进厨房里,懒洋洋的趴在门框上问我们。
“我要吃肉,”太宰说,“我累死了,也要被晒死了。”
“这和你要吃肉有什么关系吗?”
檀有点摸不着头脑,太宰摆摆手,“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是你懒得去做。这样吧,这次就宠你一回,我来下厨。”
说着开始撸袖子,把织田作吓了一跳,赶紧把他袖子放下去,“大哥你别这样,为了这种事犯不着。”
“你是不信任我吗?”太宰一脸正气,“我很有信心。”
“你别多想,”织田作把他的袖子放了下去,转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正是因为非常信任你,所以才这么说的。应该给新人一点机会,您老人家就坐在旁边指点指点吧。你说是吧,安吾?”他看向我。
我一早就有预感,他的迂回战术准没好事,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太宰似乎脑子没转过弯来,但是没关系,有些事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但还是装傻不说。不管是昭和多少年还是现在,二十一世纪了,他还是没有多少长进。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们大家都在,谁要是找他麻烦欺负他,我坂口安吾第一个不答应。不仅是我,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说着“那我给你们展示一下活鸡解剖技术”的太宰,拉着檀出去了。
这附近虽然很偏僻,但稀稀落落的还是住着些人。刚刚我们出去溜达,尽管织田作说这很像巡视领地,但还是发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离这里不远的一家人,养着不少鸡和鹅,太宰大概是想去买一只。
然而,回来的他,看上去很生气,也没有鸡。我探头探脑的去看檀,他落在后面,似乎在憋笑,手里拎着只鹅。
“你鸡呢,太宰?”
我走出去,迎接他们。
“我算是看明白了,鹅是世界上最可恶的生物,真讨厌啊。”
接着太宰对我啰里啰嗦一大通,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完全一个在外被欺负又没什么胆子、只能回来诉苦的可怜小孩样儿。檀还捏着鹅的脖子,这鹅很大,看起来花了不少钱。所以还好是檀去的,我可舍不得破费。而一开始就已经猜出来大致发生了什么事的织田作,捂着嘴笑着跑出去了。
“没有关系的,”檀安慰说,“不就是被鹅追了嘛,这说明你很自然,家禽都喜欢你。”
“这是好话吗?”
太宰问,又说,“它还要咬我,可恶!我可是成年人。”
“等等,这和你是不是成年人有关系吗?”我说,说的可能不是很合时宜,因为太宰立刻就怒气冲冲的看过来,我甚至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和那只鹅越来越像,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没说出来。后来在厨房里把这想法跟檀说了,檀哈哈大笑。
但现在,我们七嘴八舌的劝了他一会,没啥效果。不过老实说,被只大鹅在光天化日下追,是很丧良心。我很同情他。檀摸了摸他的头,“这只鹅怎么吃比较好?”
“红烧!”
太宰气势很足。
虽然这屋子很接地气,但调料什么的都很齐全,檀大仙左尝尝右尝尝,一边尝一边跟我分析,又说起哪里的不足。我怀疑我们是在拍什么美食节目,但一边又觉得安心,使我一再的想起昭和时代的那些年,已经逝去的那些时光。不过并没有多少遗憾,毕竟到现在我们也仍旧在一起,不良少年、不良青年、不良中年、不良老年,然后,不良老鬼。死了之后可以随机找个幸运儿组团飘出去吓人。
檀干脆利落的杀了鹅,此刻正在处理。我就蹲他旁边看,一边看一边问这块组织叫什么名字,又问那地方叫什么,檀很有耐心的跟我说,还给我看那截鸭大肠,但是说着说着我们又都笑起来了,因为这实在是太像生物课了。
太宰和织田作出去了大半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回来的时候一人拿着一小把菇,说是长在石头下面的,又问我们能不能吃。
檀鉴定了一下,他觉得这菇长得很模棱两可,也就是既像这个又像那个,他说不上来,建议还是别吃比较好。
“但是吃了就会死吗?”
太宰像个好奇宝宝。
“可能吧。”
檀说的很谨慎。
“可你又说不上来这菇到底叫啥,所以即使会死,这可能性也才只有一半吧。而且这也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菇,你看,一个红点也没有。”
“这话说的,就这种看着平平淡淡但想着取你小命的东西最吓人。”
我说,一边拍了拍檀的肩膀,感觉檀还挺累的。织田作抬起头,征求意见的对太宰说,“那咱们把它丢了吧?”
檀就是心软,说着“反正有炼金术,要死也死不到哪去,顶多中个毒躺几天。”一边看向我,我点点头,“行,我来炒。”
“你炒炒熟。”
“行,我知道了。”
太宰听了很高兴,说要给我们打下手,织田作就完全不想干,一边抱着手吐槽太宰说真的太殷勤了,准又在想什么。后来我在空闲时候抬头看向窗外,看见他坐在院子里的草堆上,夕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很柔和,他垂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脸泛着点红,大概是因为夕阳吧。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从烟火气中酝酿而出的安定感。
耳边,檀在跟太宰闲聊,他们说着芥川的事,太宰虽然看上去怪不好意思,但说起来也是劲头十足,“最近都见不到芥川老师了。”太宰开始抱怨起来,檀说,“本来去中庭蹲点就不靠谱,而且很容易让人多想。你知道吗,捂着脸害羞什么的,你就跟个小姑娘一样,太宰,真是的,这到底是什么迷妹见到偶像的设定啊。”
“你不懂,”太宰摆摆手,看上去脸皮很厚,“这种感觉你暂时还体会不到,但如果你有个很敬佩和喜欢的长辈的话……”
“长辈嘛……你觉得差多少岁比较好呢?”
“这个嘛,按理来说,一岁以上就行。长辈嘛,精华就在那个「长」字,不过按辈分排的话那就不行。想想吧,对一个小屁孩喊「大爷」,哪门子的事啊?”
太宰说着,笑的不行。
我看见听了太宰这话的檀,轻轻的笑了。但是太宰这个笨蛋,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来檀的话外之音,因为他又接着这个长辈问题说起了井伏鳟二。不过,这或许是另一种太宰式的、出人意料的浪漫吧。
反正我只是在瞎说。
差不多火候了之后,我从窗口那喊织田作进来。织田作答应着,踩着小碎步的走进来。“你在干嘛呢?”我问他,他撩了把头发,声音特别平和,“我在欣赏夕阳。”
“真不错。”
太宰拍手,又叹了口气,“我饿了。”
织田作立刻忍不住了,“坏我气氛,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们得务实一点。”
“呸。”
织田作伸手戳他,太宰躲着躲着就跑到了外面,织田作追出去,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看上去像是哪家的二傻子跑出来了一样。然后,太宰一下子张开双手,仰脸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的,“啊————————————”了一声。
“真好哇——————————————”
他继续这样大喊。
织田作很默契的给他配和声,“好哇——————————哇————————”
“你俩能不能正经一点啊,”我到窗口那冲他们喊,“可以显得成熟一点吗?”
“给你留点面子。”织田作冲我一笑。
好啊,这人。虽然没明着说,但我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的成熟难道需要衬托吗?简直就是扯淡。
我不要跟他说话了,也不要跟太宰说话了。
回头看了看檀,他在憋笑,我问,“你在笑什么?”他反而语重心长,“还是自己对自己的认知最重要,不要随随便便的被左右哦。”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我不要听。而且你小了我那么多岁,我可是你长辈哦。”
我抱着手这么说,檀站在锅前,在阵阵香味中转头朝我看过来,“哦,这样啊。”他说着这样的话,再加上烟雾缭绕,真像个得道大仙。
请先阅读上篇
即便如此,我却丝毫不对区区自己能够填补这两位同辈、同乡、同窗、同门的大家之间的鸿沟,报任何希望。镜花真正是如字面般的“敬师如神”,他二楼八叠大的书房内的博古架上,永远都摆放着《红叶全集》与一张六寸大、七分身的照片,照片前供有香和花朵,有时还能看见送来的名点心、新鲜的水果等物。大概早晚的礼拜也不曾缺过吧。绝不随意提到嘴边,若要说起也以“横寺町的老师”称呼,礼服上的纹样,源氏香的图样,用的都是“红叶贺”。那举目可见的师徒情谊,恐怕已达极致,是一种无可批驳的虔敬,对我这般性格的人,...
即便如此,我却丝毫不对区区自己能够填补这两位同辈、同乡、同窗、同门的大家之间的鸿沟,报任何希望。镜花真正是如字面般的“敬师如神”,他二楼八叠大的书房内的博古架上,永远都摆放着《红叶全集》与一张六寸大、七分身的照片,照片前供有香和花朵,有时还能看见送来的名点心、新鲜的水果等物。大概早晚的礼拜也不曾缺过吧。绝不随意提到嘴边,若要说起也以“横寺町的老师”称呼,礼服上的纹样,源氏香的图样,用的都是“红叶贺”。那举目可见的师徒情谊,恐怕已达极致,是一种无可批驳的虔敬,对我这般性格的人,产生了相当的冲击。
也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缘分。次年春天,他的这位弟弟斜汀竟在秋声经营的一间公寓中病重了。据我从旁听来的话里说,斜汀去世后,无论是医院、火葬场、葬礼,镜花都好好到场参与了,听说还与秋声了无隔阂地谈笑。尤其听说葬礼结束之后,二人一同去看了距离寺庙很近的尾崎红叶的旧宅,更是令人感受到心中暖洋洋的,不禁微笑。
以镜花及油画家冈田三郎助为中心,再添上清方、泷太郎、雪岱、万太郎和我,每月都要一同宴饮喧闹一回。这一实在随意的聚会,直到现在已持续了数年之久。这群人虽然并不说出口,这也并非什么值得褒扬的事情,但以近来的流行语来说,秋声与镜花之间那长年的嫌隙,正是以斜汀之死为机缘,大概是终于和好如初了的“喜讯(朗報)”,已然传开了。其中,甚至承担了照顾镜花家计工作的泷太郎也大喜过望,觉得绝不能错失如此良机,提议邀请秋声前来参与这个被称为九九九会的闲散聚会,甚至让他成为常驻会员。没有任何人反对此提案,但唯有镜花的脸色,好像对此并不多么积极。
次月,秋声前来参与了集会。与舞蹈、电影、女人、娼妓、不怎么要花钱的女老板、独立艺妓交流,要说有趣也是很有趣的,但秋声生性不喜好将“玩乐”与“荒唐”带入自己的生活,于是总难以融入九九九会的氛围。在我们这些与他偶尔见面的后辈面前,总是只能说些放在当时在文坛中自成一派的“新潮”座谈会上才更合适的正经话来。镜花则又是甚至能说出:这种话在酒席上“可全都别讲为好(まっぴら御免)”这样的人,于是比往常更多地与艺妓呆在一起,比往常更早地把自己喝倒,像是刻意装睡般睡过去。秋声也好像为自己的无趣感到不好意思,匆匆离席了。“这么看来,好像是不行啊。”“是啊,就这么放任自流,或许他们还更不容易出争执呢。”而因如方才所说的缘故而烂醉如泥的镜花,就如同光长了腿而不会用、没被收拾好的行李般,靠在玄关的矮阶上。我和泷太郎如此交谈着,在月色皎然的路上,发出哄笑声离别了。
【该段中和解的原文使用了迟却老师的翻译《和解》,链接放在最下】
因此这件事也是一样,并非是秋声和镜花这二人之间有谁好谁坏,谁对谁错的问题。因此我也只能学习学习国产自然主义的精髓,口中默念着“也是,他们生来性子便是这般,也没办法”,静静旁观而已。在九九九会上,自然也无人会提及秋声的近作,更别说必定都读过了的镜花,也将它们当作耳旁风般,彻底无视。
从那以后,恐怕秋声和镜花就连在路上偶遇都不曾有过吧。世事不太平起来,文坛中的集会也渐少,我又不喜好外出走动,因此也鲜少听闻秋声的动态了。镜花的身体也略有小恙,常到温泉避寒。好友在夜间散步时吟咏的那句“番町小路中唯有秋风”中的秋风也萧条之气愈增,不知怎么便流逝了六年之久的年月。
始终探着他脉搏的三角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立刻站起身,碰上了赶往我家路上偶然在市之谷车站碰了面的柳川国男、笹川临风。“还请快点……。”从玄关处大喊“好像就快要不行了!”折返后,两位旧友在耳边告诉我他们的所见,我一下不知是从神色还是手势看出“他想换到八叠的房间去”。于是,我、妻子和三角说着“我们轻轻把被褥抽起来哦,还请闭上眼睛”,三个人一同将床铺换到了隔壁深处的客房里去。
我们想着,比起我的妻子、国男、临风、雪岱、万太郎和我都在枕边,光是住在我别宅中的女子、三角和我三个人,他能更随心地说些什么,可当我们刚想坐到他的枕边,外行人也很是清晰地看得出,他已没有呼吸了。
“你有短刀吗?”
“没有,没这种东西。怎么了?”
“要放在枕边啊。胁差的话太长了些。那我去家里取吧。”
“好,去吧。”
我便在这下午快三点钟的时候,走到阳光明媚得刺眼的街道上去。忽然,只见街道的另一边,秋声急匆匆地迈着步伐走过来。
“怎么样了?”
“就在刚才……”
他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这样怎么行?现在这个时候告诉我!”
他的语气如同鞭笞一般狠戾。
“抱歉,非常抱歉。”
我对此毫无不可思议的感觉,只是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
原文:「文豪とアルケミスト」文学全集
③幼馴染にして終生のライバル
里見弴二人の作家
《和解》:
恐有错漏。
(肯定问题不少OTZ……非常抱歉,以后如果有机会肯定会再做修改,但是现在只有这种程度……)
总之赶个末班车,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太宰治将手重新放在那扇窗户上,纹丝不动。
这是他第几次尝试了?这嵌在墙上的玻璃丝毫没有将外界的阳光透射进来的意思,本是透明的,却被粘稠的,漆黑的墨水肆意挥洒其上。
自他醒来就躺着那间仅有一盏油灯维持光明的病房里,说是病房,因为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他的手腕上打着点滴,醒来后便茫然的在房间里徘徊。
门推不开,窗户也紧闭着,只有粘稠的,漆黑的墨水来点缀这病房中仅有的“白”。他的头很痛,但是还可以保持思考,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门推不开,窗户也紧闭着,只有粘稠的,漆黑的墨水来点缀这病房中仅有的“白”。他的头很痛,但是还可以保持思考,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之前我明明...
欸,在这之前,存在着“我”吗?
大脑像断片了一样在这之前的事情完全都想不起来了,太宰治用手捂住头,他想要扯掉自己手上的点滴,却不知为何怎么也下不去手。
啊,我知道的,不正常的我啊,疗法已经全部失效了,接下来的只有死亡。
“连诊断书上的话语都那么苍白无力啊。”他喃喃自语,地板上蔓延着的那些粘稠的,漆黑的墨水越来越多了。
呜哇,这种东西将自己包围起来一定会很恶心吧!他捏起鼻子抬起脚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那张小小的床上,却不小心将床头那唯一的一盏油灯打翻,那微小的火光就这样被墨水淹没,他的世界重归于一片黑暗。
“啊————!”
太宰治显然适应不了这种黑暗的环境,他感觉到连空气都要化为粘稠的墨水,倒灌进他的鼻腔里。连刺鼻的消毒水味都一扫而尽,无论是听觉嗅觉还是视觉,都是一片荒芜寂静。
“已经受够了啊!”他在一片黑暗中跳下床横冲直撞,想要撞开那纹丝不动的门,但刚刚做出了要撞门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实践时,那门竟自己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的瞳孔紧缩,但也看清了那门是被人从对面打开的,是一位穿着护士服的金发小姐。太宰治犹如看到了救星,他想要扑过去抓住那位护士小姐的手,“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我为什么在这里?还有还有...”
一连串的问答并没有获得他想要的答案,那位护士小姐只是微笑着,然后默默抬起来手。
她的手上握着一把手术刀,下一秒就能捅进太宰治的心脏。
接着她的笑容便凝固了,就在她抬起来手的那一刻,有人从身后用锋利的刀刃将这位在太宰治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护士小姐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并没有血肉横飞的恐怖景象,那位护士小姐连一句话都不曾说出口,她的人形就这样在太宰治面前崩塌了,然后从被劈成两半姑且还能称为身体的那一部分,迸发出了大量的,和房间里那些粘稠的,漆黑的墨水一样的液体,喷射了太宰治一身。
太宰治想要往后退,但是一想到房间里那荒芜的寂静黑暗,他便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愣愣看着刚刚在他面前杀了人的深蓝发青年。
话说刚刚那个...不是人吧?
深蓝发青年甩了甩武器上的墨水,他说太宰,你赶紧把手上的点滴拔了,别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太宰治狐疑的看向他,他咽了口口水,虽然青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恶意,但是不知为何在看见他的脸的那一刻,太宰治的内心就泛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
青年挑了挑眉,他根本就没有回答太宰治的问题,而是直径走过去拽住对方的手便拔掉了那看起来根本没有用的点滴。太宰治想要摆脱他,却奈何青年力气比他大,在那点滴被拔掉的那一刻,太宰治看着青年的脸,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志贺直哉...?”
“怎么,想起来了?”志贺直哉看着他,用手想要擦拭掉太宰脸上的污渍,却在手刚刚触碰到对方的脸颊时,对方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带有哭腔的说到,“志贺直哉,是谁啊...”
“......”
“侵蚀的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侵蚀...?”
“啊,不要在意,我们先从这里离开。”他说着便拽着太宰走进那充满黑暗的房间,然后用手猛地推开那扇紧闭的窗户。
明明自己推了半天都推不开的!太宰治惊讶的看向他,又将目光转移到了窗户外面的景象,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阳光普照,只是一片白色,许多熟悉的但又感觉陌生的文字在空中漂浮。
不知何时志贺已经将那斩开貌似非人之物的武器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本书籍,他右手拿着那本书,左手拽着太宰,说我们从这里跳下去。
太宰治大惊,他说你脑袋坏掉了吧,从这里跳下去会死的吧,一定会死的吧!
“反正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志贺直哉这样说着,便纵身越过了窗户,可怜的太宰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就这样和志贺直哉一起坠入一片白色的深渊。
然后他松开了他的手。
“君について、うんざりしていることは、もう一つある。それは芥川の苦悩がまるで解っていないことである。”
“君たちには何も解らず、それの解らぬ自分を、自慢にさえしているようだ。そんな芸術家があるだろうか。”
“...这是谁,我,我说的吗,芥川...啊啊,芥川老师!”
太宰治想要抓住脑海中这些片段的文字,但是自己越坠越深,无论怎么挣扎,都再也站不起来了,“谁来,救救我,谁...”这样想着的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他握住,接着对方将他扶了起来。
“死的时候陪我一起吧,一个人好寂寞啊。”
“...你还没有想起来吗?”
“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太宰治看着扶他起来的志贺直哉,咬牙切齿道。
“所以,午餐想要吃什么?”
“...”
“太宰?”
志贺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但太宰已经不在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一把锋利的镰刀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脖子旁边,“斩首吗,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死法。”
“闭嘴!”太宰治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颤抖的双手握着那把镰刀,对着志贺直哉吼道,“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也不明白!你的文学...伤害了那么多的人,我根本,我根本就敌不过你!”
“所以?”
“所以...我,要杀了你。”
“嗯。”志贺突然笑了,“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太宰治的脸色煞白,颤抖的嘴唇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那个男人,那个名叫志贺直哉的人,被誉为小说之神的男人,自己,最讨厌了。
“我说啊,你那充满着自卑感的内心看起来还真可怜啊,需要我安慰你吗?”志贺只是笑着,“现在的我可以这样做哦。”
然后他转过头,在太宰治恐惧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看起来真的很满足,于是轻轻地说到,“你永远也不可能逃离的。”
“你永远也不可能逃离的,太宰。”
太宰治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他早已握不住那把镰刀任凭其掉落在地上,那些粘稠的,漆黑的墨水顺着志贺直哉的裤脚爬满了他整身,然后志贺直哉,对他笑着的那个男人的身影,就在自己面前被墨水吞噬干净了。
他的世界,重归于一片荒芜黑暗。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宰治再次睁开眼时,自己还是躺在白色的床上,但是没有点滴,也没有遍地的墨水,只是床头橱上放在一盆小雏菊,让人看起来心旷神怡。
这里是...补修室?
坐在他旁边的人看到他醒了,赶紧起身往补修室的房门走去,“志贺!已经醒了哟!”
说着那门便被推开了,志贺直哉走了进来,将本属于太宰的红色的羽织扔在了对方脸上。
“喂你干什么啊!”
太宰治气呼呼地坐起来,他狠狠地瞪着志贺直哉,“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动好不好!”
“什么啊...我好心给你送过来。”志贺无奈的看着他,“所以说明明是这种日子还被侵蚀了重要的作品,我和龙他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净化了哦?”
“欸,侵蚀?净化?等等说起来,今天好像是...”
“生日快乐。”
“这样就可以了吧?”
“可以不可以什么的...我根本就没有允许你净化我的作品!擅自主张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啊,这对我来说倒无所谓哦。”志贺倚在墙上,对他说着,“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