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putation的推荐LOFTER(乐乎)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画成这样了,上头真可怕

这是履行与伊蕾娜的约定、前往深邃之森比拉的芙兰,遇见二十二年后的伊蕾娜的故事。

*含有8-10卷剧透

*全文长1.65w字

*四十二岁却毫未变老的伊蕾娜设定

*未来捏造有

“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芙兰。”

在我的面前,灰发的魔女如是笑着说道。她的黑袍下面穿着的服装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据本人说是教师制服,看起来分外成熟。

三角帽下的笑脸却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啊,好...”

而我则是胡思乱想着挥起魔杖来,杖尖瞬间凝聚起来约莫有半个人大小的水球,水的光波在上面荡漾。

“看来你对魔力的控制能力相当不错呢。”

那么,站在我面前,令人意外地正在对我的魔法能力指手...

那么,站在我面前,令人意外地正在对我的魔法能力指手画脚的家伙是谁呢。

“...我可好歹是王立的教师哟?伊蕾娜...老师。”

没错,就是我的爱徒——原爱徒——伊蕾娜。

四十二岁的伊蕾娜。

在深邃之森比拉。

“这里的森林蕴含着丰富的彗星的魔力,而每隔二十二年必然会有一颗彗星划过这片森林的上空,彗星的魔力与森林相互呼应,便会引起一连串古人无法理解的魔法现象...”

“老师,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国家曾一度被遗弃吗?”

“正是如此。而且课本上没有记载的是,这里曾经有过迷信的恶习,人们会将求知欲强的少女作为祭品...”

丁零零——下课铃响起。学生们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大概是因为,相比其他课程而言,这门魔法史学的课可谓是受欢迎到大家不愿下课到地步。授课的教师曾经前往数不清的国家旅行,并且在许多地方留下传奇事迹;而旅行结束后成为老师的她,更是引领魔法革命的潮流,独创了不少先进魔法。

她的博学与无人能比的魔法水平,以及多年未曾变老的美貌,吸引了无数学生前来上课。

那么这位传奇魔女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

深邃之森比拉的特聘教师伊蕾娜。

下课后,一脸崇拜模样的女学生到讲台前来,热情地问道。

“老师,这节课之后您还会继续开课吗?”

“嗯...我原本的工作并非在这里教学,只是因为有事情要办才临时过来。所以恐怕不会再有了。”

因为这里的工资开得很低。

听到我的回答的学生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闲聊般地继续接话。

“大概吧。”

在桌上整理好教案的我笑着给出模糊的回答。

八天后。那是二十二年一度的,彗星必然会降落的日子。

每当这个时候,彗星的魔力所引发的不可思议的现象有很多。有人不知为何突然身体着火,有人见到从来没见过的花,有人看到奇妙的生物出现。

甚至,会有人穿越二十二年的时空。

真的能够如我所想地穿越时空吗?这样想着,我忐忑地穿过白色的街道与热闹的人群,向着城市中央破旧的祠堂走去。

这座祠堂和周围的建筑实在是格格不入。深邃之森的曾经的某位守财奴管理者通过旅游业狠狠赚了一笔,然后在五年内将街道修缮得完好如初,甚至建了不少现代化的设施。

但是,唯独城市中心的那座祠堂,只做了最基本的保养,维持着破破烂烂的样子。

抬头仰望着令人怀念的破旧圆顶,我站在祠堂的门廊前,接受守卫的检查。

“这位魔女小姐,我们国家的规定是这座祠堂不允许外人进入...”

“关于那件事”

我拿出了一封信函。

“请看一下这个。”

守卫从我的手中接过了那带有蝴蝶标志的信封。信封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星尘魔女的名字。

这封信是星尘魔女不久前寄给我的。想必是已经提前嘱托过了守卫,见到带着信封的灰色头发的魔女的话,就放她进入吧。

“啊,真是失礼,您可以通过了。不过最好小心,这座祠堂实在是有些年头。”

祠堂尘封的大门缓缓打开。

而我在身后游客好奇的目光中,深呼吸一口气。

为了再一次地拯救我的老师、我的学生,芙兰。

我坐到祠堂重新紧闭的大门旁等待时机的到来。

如果和这些年的研究成果一样,那么吸入白色花的花粉之后,祠堂下的巨石能够令我穿过二十二年的时空。

空气里充斥着白色花的花香味。在这味道里待得越久,我便越头脑发昏。不算浓,也不算过于清淡的香气,让人想起芙兰老师身上的味道。

我静静地等待着。

就这样,直到月光从门的缝隙里透过,游客的声音逐渐远离,才“嘿咻”地站起。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是平复呼吸与心跳。

“太过紧张可不行噢,伊蕾娜。”

我这样喃喃自语着向祠堂的深处前进。

夜晚的祠堂和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的我。

该说是这祠堂的管理者保护得真好吗?我有些穿越时空的恍惚感。

那之后很快地,为了照应这恍惚感一般。一直向前延伸的青苔间的小道,被黑色的发丝阻断。

我屏住呼吸。

有着艳丽的黑色头发的人,没有被黑发遮住的眼角下有颗美人痣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哈...原来是这样...”

一直以来紧张的心,终究还是连同着不切实际的愿望,空空落落地沉了下去。

没必要紧张了。

并不是我而是芙兰穿越了时空吗...。

同样的玩笑,那颗彗星对我开了第二次。

该怎么办好呢?这幅呆呆的睡脸也真是许久不见了。说起来,上一次的我以为那孩子是幻影,所以一脚踩了上去。

于是为了验证面前的是否是幻影。

我抬起脚来毫不犹豫地踩了她一脚。

不知道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呢。

“该起床了,老师——不对,芙兰。”

然后苦笑着,对面前即将与我共度七天的人说。

那是一天前的事情。

为了不错过与伊蕾娜再会的约定,我提前数天只身一人飞到了自己出生的国家,深邃之森比拉。

还有八天就是在彗星降落的那一晚。反正都到附近了,那就先去那个祠堂看一看吧?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毕竟是第一次见到伊蕾娜的地方,令人无比地怀念。

“诶呀呀...还真是破得彻底。”

从祠堂圆顶上破开的洞口钻进来的我降落在地面上。

周围的景色竟然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俯下身去抚摸那干草时,触感也是相当熟悉,不禁让我回想起初见灰之魔女的情形。

“已经二十二年了呢。”

然而微笑着抚摸干草的我却没有料想到——

几束光从干草堆中间漫射出来,伴随着的是浓度极高的魔力的涌动,甚至能感受到魔力由水流汇聚成旋涡,卷动起来极强的吸引力。

“?!这是谁的魔法!”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头脑一沉。

重重地晕倒在了地面上。

———————————————————————————

醒来后,我看到床边笑着的伊蕾娜,差点以为自己昏迷了一天,并且被带着十三岁的我的伊蕾娜发现了。

幸好伊蕾娜对我说“我是四十二岁的伊蕾娜,而这里是二十二年后的深邃之森比拉”消除了我的惊慌。

原来如此我只是来到了二十二年后的未来而且深邃之森比拉重新建国了啊看街道的样子似乎还是非常不错的国家呢哎伊蕾娜过了二十二年却一点也没变老连鱼尾纹也没有和当年一样年轻好看呀——

就这样十分钟内大脑无法正常思考。

期间伊蕾娜趁机火上浇油一般,轻快地对我说“由于现在我的年纪大一些,请芙兰称呼我为老师”这种更加令人无法接受的话。

“诶?没问题吗?伊蕾娜你的脑子没问题吗?”

“叫我老师。”

“......”

“我现在可是比你大六岁的长辈喔?”

“...明明那张脸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诶呀,芙兰这是夸为师皮肤保养得好吗,真是令人开心。”

眼前一脸愉悦犯样子,坏笑着的伊蕾娜说出的话,实在是说服力不足。虽然她的着装,这间房间的装修风格,以及外面街道上闪烁着的奇异灯光,都是我没有见过的新潮模样。

“证据呢?哪里有你是四十二岁的伊蕾娜的证据?”

“那就讲讲二十岁的我不知道的事情吧。比如说,芙兰老师其实在我出生之前,便早就见过灰之魔女伊蕾娜的事情。”

说出来这话的伊蕾娜,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自信。我顺便注意到她的头发要比我记忆中的长很多。

我从床上站起后,发现她的身高也超过了我的肩膀。

“也可能是你的母亲告诉你的。”

“妈妈总该不会告诉我,我曾经的尊师虽然是魔法天才,但从小时候就开始睡懒觉到中午,做饭做出来黑色不明物吧?”

“黑色不明物...那可是小时候的我用心为伊蕾娜准备的料理哦?”

“如果那个也能被称为料理的话...”

最终辩论以我败阵结束。

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正如十三岁的芙兰见到了十九岁的伊蕾娜一样。

我见到了比我年长六岁的,我的老师,灰之魔女。

“本来只是想着二十二年过去,所以赴约来深邃之森与老师见面,顺便去我们两个相遇的祠堂看一看。”伊蕾娜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想到恰巧在那里看到了倒下的你。”

“因为在王立的学校有事情要做的缘故,还没到达深邃之森。”

说着,伊蕾娜的脸上露出了少许的落寞。

所以是这个我穿越时空来到了伊蕾娜身边吗。真是怠惰啊二十二年后的芙兰。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故作苦恼地说道。

所以并没有什么在大书库查找资料的必要。

非要说想做些什么的话,我很想知道如今的伊蕾娜变成了什么样子。而深邃之森又为何再一次变成了繁荣的国家。

毕竟是一旦开始好奇就无论如何也想弄明白的性格。

“当然是在这边和我安安静静一起度过七天了。”

“这七天要做些什么?”

听到我的提问,伊蕾娜侧过身来,以极近的距离看着我的脸,脸颊上甚至能感受到伊蕾娜温软的吐息。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对视着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有脸红吧?没有吧?

接着,她说出了令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的回答。

“魔法修行。”

“诶?”

“芙兰主动叫我老师的话,这七天就免费每天下午教你魔法哦。顺带一提原价可是五百金币以上。”

“五百金币也太黑了吧?”

“那就叫我老师吧,我的爱徒~”

“不要。而且说到底现在的我有什么跟着伊蕾娜学习魔法的必要吗?”

“这可是二十二年后的未来哦?有很多芙兰也不知道的新奇魔法呢。”

“我拒绝。”

贴得太近了以至于我拒绝的话都有些慌张。如果她再近一些,恐怕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倒也不是对新奇魔法不感兴趣。相反我非常想试试二十二年后的魔法是什么样。

只是,对着长相仍然是二十岁的伊蕾娜叫老师...。

感觉是一旦按下去就无法回头的开关。

“那芙兰想要怎么办?”

伊蕾娜终于把她的身子收回到安全距离了。我长呼一口气。

“...看一看深邃之森近二十二年的历史之类的吧。”

“也就是说想去大书库咯?真是怀旧。”

“上一次也是去了大书库呢。”

“大书库现在是这里的机密保护区,没有许可证无法进入,就算是星尘魔女也会被拦在门外。”

那要如何进去?我还没来得既问出这样的问题,便看到伊蕾娜那仿佛“来求我啊”一般洋洋得意的神情。

“该不会伊蕾娜恰巧带着许可证吧?”

“带着许可证的人是谁?没错,就是我。”

还真是过了二十二年也依旧念念不忘那句台词呢。

“请带我进去,伊蕾娜!”

我向她双手合十低头求饶。不过显然她今天对“老师”这个称呼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如果芙兰叫我‘老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我没有拒绝权是吗?”

“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呢。顺带一提这里现在实行证明制度,很多地方都需要许可证才能通过,来自古代的芙兰老师不依靠别人的帮助活不过三天。”

“咕...”

也就是这七天里我都要看着伊蕾娜的眼色行事...?

“来,芙兰。”

在伊蕾娜温柔又夹杂着愉悦的语气的引诱下,我最终还是今天第二次败下阵来。

“...老...老师。”

“真是复杂的表情。乖~乖”

我低下头去,被伊蕾娜抚摸着头发。

怎么可能不复杂...虽然之前也称呼过伊蕾娜为老师,但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说出这个称呼时往日的回忆涌上我的心头,令人感到难为情,也很温暖。

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总之现在来决定一下这七天的日程表吧。早上到中午去大书库查阅资料,下午我来教芙兰魔法。”

“...那不是我只能学习魔法了吗?”

“诶呀。如果芙兰坚持早起的话还是可以和我一起去大书库的。”

你明知道我起不来啊伊蕾娜!我用眼神向伊蕾娜发出抗议。

“总而言之就这么决定了。我和某人不一样,我会很认真地教魔法的喔。”

而她则是抛下一句暗有所指的话,笑着离开了卧室。

留下宛如暴风过境后凌乱的我。

伊蕾娜,果然当年我教她魔法的时候记恨我了吧?是吧?这是在报仇吧?

狼狈的我暗自在心中决定之后一定小小地报复伊蕾娜一下。

不过总之...莫名其妙穿越到二十二年后的我,与伊蕾娜不可思议的日常开始了。

芙兰的天赋依旧远远地超乎我的想象;在她仅仅用了一个小时,便在半径一公里的森林的上方精准地召唤出雨云和龙卷风时,呆愣着被淋成了个落汤鸡的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在她面前,研究了七年如何改进这些魔法的我简直像个傻瓜。

我苦笑着看芙兰明知故问“老师,难不成我很有魔法天赋?”,然后回击“这种程度很普通的,不要得意忘形了!”然后继续教她下一个魔法。

然后被她随便召唤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剑雨惊吓到说不出话来。

“老师,我做得不错吧?”

一开始只是为了逗她玩才强迫她叫我老师,结果芙兰现在已经意外地熟悉了这个称呼,不如说是反客为主了。现在她会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趴在我耳边叫我“老师~”,然后欣赏我复杂的神情。

又或者是故意做出来黑得看不出原材料的料理,对我说“这是做给我最喜欢的老师的。请务必接受我的心意。”

如果我拒绝的话,她就会装出很受伤的样子讲:“可是我小时候做的料理,老师不是很喜欢吗?”

你故意找茬的喔...?

随着芙兰回去的那一天越来越近,我的日记的笔迹也越写越潦草,勾抹也越来越多。

停下笔来无法写下去的情形也明显增多了。

这本日记和之前的旅行日记不同,连贯地记载了七年来的我的计划。

停滞在了最后一步的计划。

无论是我还是现在的这个芙兰,想必都在这数天里,经常不约而同地联想到二十二年前的第一次相遇吧。

那颗彗星给了我又一次成为她的老师的机会。

可是,这次我能否再次地...

“在看什么呢?老师。”

芙兰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连忙将日记本塞进书堆里藏起来,回头看着刚刚走书房的她。

“是关于深邃之森的资料吗?”

幸好她似乎是没看清我的动作,只是走到桌子前看向打开的书本,上面画着深邃之森的徽章。

“啊,是这样。你不是想知道深邃之森的历史吗?这几天的上午...等等。”

回过神来才发现。芙兰现在...只是穿着浴袍而已?

那头黑色长发如今还湿答答地披在身上。

贴身的浴袍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而在浴衣领口延伸出的缝隙里,属于女性的丰饶的曲线若隐若现。

我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唾液淀粉酶。

晚饭没吃所以饿了才这样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

“...在进书房前你能不能先多穿件衣服?我的爱徒。”

“这个吗?我觉得老师会更喜欢这样的我,所以就这么进来了喔。”

这不是我的以前说过的台词吗?而且谁会喜欢你穿得这么毫无防备!我好歹也是位生理功能正常的成年女性啊!在心底吐槽着,我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从浴袍上偏移,不,是赶快让自己的目光逃离。

衣服。好大的衣服。

比我记忆中的还要...

“诶呀老师是感冒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你自己不也是?

芙兰的脸上也明显开始泛红。她大概是从我不自然的神情与动作里看出了什么吧...。

我并非没有看过只穿着浴袍的芙兰老师。

不如说在对老师毫无爱情的修行时代,她只围着一层浴巾、慌慌张张从浴室里出来叫我去赶走蜘蛛,令人无语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想必对于现在的芙兰来说,穿着浴袍出现在伊蕾娜面前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我已经今非昔比了啊...

大概这也是我不愿称呼她“芙兰老师”的原因之一。如果时隔多年再一次地叫出那个熟悉的称呼的话,会有怎样复杂的心情出现在我胸中呢。

“总之请不要太没有防备。也许我会对你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哟?”

“无法挽回的事情...真是大胆呢伊蕾娜,不如请你详细说一下是什么事?”

“比如把你的衣服脱光...”

“脱、脱光之后呢?”

“之后从那边开着的窗户把你丢出去。”

“好无情!!”

我背对她转过身,假装开始整理书桌上的资料,顺便整理自己的情绪。

“那么,在深夜里不去睡觉,反而来书房找我的芙兰老师是要干些什么呢?”

虽然我也猜到了。

“关于...深邃之森比拉。”

芙兰顿了顿。是在思考措辞吗。

“这个国家和我出生的那里有着很大的不同呢。”

“毕竟随处可见学校和图书馆啊。”

这个重建的国家有着高昂到令人觉得无耻的消费税,但是除了大书库以外的图书馆几乎都免费开放,还会为儿童设置讲座。

学校也对国内的儿童免学费。

所以也有别称是图书馆之国、知识之国之类的。

“明明街道焕然一新,建筑风格也变得时尚,国家中央的祠堂却仍然保持着废墟的样子。”

“没错哦。”

敲着手里的资料的我,在桌子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不安的噪音。

“那座祠堂似乎对于这个国家曾经的管理者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知道得真清楚呢。亏你练习过魔法之后还有力气溜出去,看来我的训练还不够严格啊,芙兰。”

“不,伊蕾娜你已经足够严格了...”

就算我早做好了耗尽你所有精力、防止你出去的准备,你也轻轻松松地学会了所有我改良的魔法。

这种话,我当然不会当面对她说出来。

芙兰无视越来越小的敲桌子声,继续“而且这些只是我向守卫小哥打听出来的。他还说,重建这个国家的管理者,是星尘魔女。”

啊啊。

真希望那些守卫可以守口如瓶...当然,看到身上带着星尘魔女的徽章的魔女,他们大概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吧。

“那他告诉你星尘魔女去哪儿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反问道。

“很遗憾,他只知道星尘魔女早在十年前就离开了这个国家呢。”

呼——该说是万幸吗,守卫也并不了解情况。

对于星尘魔女,二十二年后的芙兰她本人在哪里的事情,我还没有做好向她说明的准备。

“能解释一下吗,伊蕾娜?我本人为什么会成为深邃之森比拉的管理者?”

她的语气里只是单纯的好奇。我松了一口气。

“是你的一时兴起。辞去了王立的职位,选择带领自己的学生们在深邃之森建立国家。“

“诶?一时兴起?”

“嗯。”

“就这么无聊的原因?”

“就这么无聊。”

我重新转身与芙兰对视,因为此时我并没有说谎。

灰之魔女成为教师后不久便收到了星尘之魔女寄来的信件。可署名却是深邃之森的管理者。

当时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

没想到,等我请假后匆匆忙忙赶到深邃之森,那里矗立的是一个整洁优美的国家。

为什么?面对一头雾水的我,芙兰老师只是温柔地笑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大概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守护这里吧——她是这么说的。

说着,我的头被轻轻地抚摸。黑色的头发遮住了侧脸,看不清她究竟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

直到数天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芙兰老师要重建深邃之森,可如今看着眼前的这个芙兰,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因为她知道这里会有一个名为深邃之森比拉的国家。仅此而已。

真是无聊的理由。她总是为了无聊的理由等着我,等我自己明白她谜语里面的含义,等我赴约的那一天。

一等就是二十二年。

“未来的我竟然不觉得建立国家是件麻烦的事情...”

芙兰则是完全正在纠结错误的重点。

“虽然建立国家很麻烦,但是可以成为管理者哦。”

“听起来更麻烦了。”

“可以随意把对民众的消费税提高到100%。”

“诶呀这可真是个不错的职位呢。”

改口得也太快了吧?!不愧是芙兰...

“...但是七年前,你把管理者的职位交给其他人,自己返回王立了。”

现在的管理者是芙兰和我曾经共同教过的学生。这也是为什么我能顺利来到这里教学。

侧过头,我看着窗外的星空。

“原来如此,简直像是完全没解释,信息量少的可怜呢伊蕾娜。”

“如果你面对时我更坦诚一些的话,也许就不会是这样。”

“是我的错吗?”

“是芙兰太别扭的错。”

当然,同样别扭的我也有错——不坦率的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第二天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我和芙兰隐居的地方。

“哟伊蕾娜,怎么跑到了这种地方呆着,叫我好找。”

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我想着阿啊这个人怎么还没因为吸烟中毒去世啊,拦在她的面前。

略显苍老的金发魔女,是我的老师的同门师妹席拉。似乎没注意到她叼着的烟管给我带来多大困扰。

披着大衣的她道“要不要去陪我喝一杯?”声音大到足够让屋内的芙兰听到。

我到底为什么在老师离开后和这个人仍然保持联系呢...干脆哪天直接断交算了吧...

“伊蕾娜?是谁来了?”

芙兰的声音远远地从我身后传来。看来是瞒不住了。

席拉听到她的声音,身躯似乎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那双碧绿的眸子微微眯起来。

“你...”

“去大书库附近的那家店吧?我请客。”

我急急忙忙这样随便地应付席拉。她大概是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安静地继续吸着自己的烟管,不再出声。

“没什么,一个老朋友来了,我陪她出去一下。今天你自己随处转转吧,芙兰。”

在我们出现在芙兰的视野范围内之前,我迅速关上了门。

“您来得可真是时候。”

等到我们骑上扫帚,飞到芙兰能追上的范围外时,我略带怨念地说。

今天源本要履行我的承诺,带芙兰去大书库的。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芙兰的了。所以至少,两个人悠闲地度过最后一次离别...我是这么想的。

“看样子你失败了。”席拉罕见地咳嗽了几下,但仍然点燃了第二管烟“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就算有那颗彗星的魔力,穿越时空的魔法也不可能实现。

“但是至少二十二年前的她来到了这边。不打算去见见她?”

“你也没让我进去啊?”

“我还没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哼...”席拉若有所思地吐出一个烟圈。“算了吧。我不是那么婆婆妈妈的人,再见她一面也没什么意义。”

还真有她风格的回答。所以我用轻松的语气说,“今晚也喝威士忌?”

“那是当然。”

伊蕾娜去见了谁,从门口留下来的烟味就能猜出来。

我亲爱的粗鲁师妹席拉。居然还没因为吸烟去世,简直是医学奇迹。

席拉来找伊蕾娜做什么呢?不如说她们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要好到能去对方家的地步?伊蕾娜喜欢的类型应该不包括席拉...吧?

不得不承认,我有点在意...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追出去之后找不见两人踪影的我无功而返,只好呆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

伊蕾娜居然抛下这个我,去和满身烟味的席拉幽会吗...稍微有点不爽、稍微。回去之后要不要找席拉单挑一次然后用阴招暗算她呢...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

上次伊蕾娜匆忙藏起来的东西,终于有机会确认了。我找出之前偷到的书房备用钥匙,开锁溜了进去,顺便破坏了她留下来的防卫魔法。

还真是准备周全呢,伊蕾娜。可惜这次的对手是我。是你的天才老师我哟!

我怎么可能神经大条到忽略伊蕾娜的不对劲的地方呢?

还有,她教授的魔法几乎都带有极强的破坏性,放在以前是完全没必要研究出来的东西。

四十二岁的伊蕾娜要比我认识的伊蕾娜温柔的多也狡猾的多,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异常能逃过我的眼睛。

“大概是这边...?”

书架上堆着数量多到奇怪的魔法原理书,我简单翻了翻,里面夹了许多书签,还有一眼就能看出出自伊蕾娜之手的笔记。

她似乎想将书上记载的魔法凝缩为效率更高,也更危险的法术。而我在这几天里学到的就是她试验成功的。

“还真是研究了很多魔法啊...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有一些书内容有关深邃之森。并非是历史,而是围绕着祠堂下面的巨石的研究。

伊蕾娜想利用那颗彗星的魔力干些什么?看来,她似乎不止一次地在深邃之森实验过。

“‘只是偶然想进祠堂看看’吗...看来说谎了呢,伊蕾娜。”

她并不是偶然发现倒在祠堂的我,而是有备而来。

翻找中,我终于找到了一本不同寻常的书。这本书的书脊上什么也没写,保存得并不是很好,似乎经常被拿来拿去的样子。

我曾经在我的师父妮可手中看过类似的书。

是日记本。

深呼吸后,我慢慢地翻开有些发黄的纸页。

那上面记载的并非是什么旅行见闻。

第一页开始就是令人感到凝重的内容:

xx年xx月xx日

她走了。

第一张纸上面只写了这几个字。然后是大片的沉默般的留白。

第二张时,日期已经跳跃到了七年后。

我失败了。彗星没有把我带回到过去。

但是我遇到了她。

她还是那副年轻的样子,第一眼看到她时,我还以为是死人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了。

她的那张脸和我最后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她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变老?虽然我也是不容易变老的体质。

这大概是彗星对我开的玩笑吧。

她明明二十二年前就见过我,我却过了二十二年才赴约。

xx年xx月xx日还有六天

她的魔法天赋依旧高得令人嫉妒。

我改良的魔法她用了不到一下午就学成了,甚至威力更大。

诶呀研究了这么久魔法的我是蠢货吗——我不禁这么想。如果我告诉她一切,让她来研究那颗彗星,是不是就能够成功实现利用彗星穿越时空的方法了?

但转念一想,我的那个懒散的恋人一定懒得做这种事吧。

xx年xx月xx日还有五天

按理来说,我应该叫她“老师”,或者至少叫她“芙兰老师”,避免她从我的称呼上面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是我还是选择叫她“芙兰”。

共同生活的那三年里,亲密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不过就算她察觉到了我们两个关系非比寻常,又会怎样呢?

对她来说往后的十五年里,生命最后的十五年里,她会对我坦诚一些吗?

xx年xx月xx日还有四天

她开始疑惑为什么要教杀伤力高的魔法了。

这也是正常的。在七年前,我也从没有想到过要尝试将普通的魔法变成对敌的利器。

如果那场战争没有发生的话。恐怕我还是个自由自在的旅人,打算在旅途中找一个合适的、靠近边境的国家与恋人共度余生吧。

我最近才明白为什么王立的那场战争中,芙兰使用的魔法我从来没见过。

因为七年后这些魔法才被我研究出来。

教给二十二年前的芙兰。

xx年xx月xx日还有三天

我一直在想,如果芙兰对我坦诚一些会怎样?

不是我们交往后,而是更早之前,芙兰还只有三十五岁的事情。

现在的这个芙兰,接下来会和还年轻的我一起旅行。我们会去小小人的厨房,会去文学之国,会心照不宣地在港口告别。

如果芙兰那时对我说真心话的话,我会不会那时就放弃旅行,然后不顾一切地陪伴她一起去王立呢。

如果我能够坦诚一些回应她的话。

xx年xx月xx日还有两天

她确确实实地躺在我的身边。

睁开眼就看到她的睡脸,这样的日子如果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我回想起昨晚,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了。毕竟我的事情她一直都是最了解的。

如果我对她倾诉这二十二年的遭遇,也许我们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吧。

可最终我还是决定不告诉她这一切。

太沉重的话题不像我们的风格。我们应该在草坪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斗嘴,一边等待彗星必然的降落。

“你今天没戴戒指。”

席拉嘬了一口威士忌,麦黄色的剔透酒液在玻璃杯中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我们来到的这家酒吧并不冷清却也不人满为患,人声恰到好处地嘈杂,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我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是要和你一起出来”,然后要了一杯鸡尾酒。

“和我一起就不能戴戒指?什么逻辑”

“每次看到我的戒指,就用愤世嫉俗的语气说‘你这家伙是在炫耀自己把到了芙兰吗?’的人,到底是谁呢?”

“有这回事?”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啧...当我之前没说过吧”

席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得不说随着年纪的增长,最近她的脾气其实变好了许多。

“但是刚刚知道你真的和芙兰走到一起的时候,我很惊讶。”

“沙耶哭得很伤心呢。”

“那家伙现在稳重多了。毕竟是那什么魔法局的管理者...司长?”

“...自己的徒弟的职位您都记不清...”

还真是个称职的师父啊?

无视了我的话中的吐槽,席拉那双碧绿的眸子盯着威士忌中的冰球。

“但是我记得那一天,芙兰告诉我你们开始交往了,我心情很烂,工作也出了不少岔子。”

“那可真是抱歉。”

“谁能想到差了十五岁的你们两个还真的开始交往了啊。”

我的酒杯与吧台台面轻轻碰撞。

十五岁。

对于这十五年的鸿沟,我和芙兰一直心有芥蒂。

没有这年龄差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旅行,或许我们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交往了。

但我仍然笑着说。

“是啊,十五岁。这十五岁是彗星开的玩笑哟。”

“好好,真是有够粘腻的,恶心死了啊你这老师控。”

“纠正,是芙兰控。”

“居然喜欢那种家伙,恶心的程度更高了。”

“可席拉您不也是吗?”

我晃了晃酒杯。

而旁边的席拉没有接话。她只是将最后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接着又向吧员要了一杯。

她吸了一口烟。从那表情上我看出,我们要进入到正题了。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暗指的对象无疑是芙兰。

我盯着鸡尾酒杯上面的光晕,回想起来的却是这几天的芙兰,那么年轻的、什么也不知道的芙兰。

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十五年吧。十五年后,她会在不幸卷入战争的王立为了保护学生而战,那之后唯一的遗物则是我们正式交往时留下的戒指。

我深呼吸,清楚地给出了那个答案。

“我决定什么也不告诉芙兰老师喔。”

“哈?”

面对笑着做出宣言的我,席拉差些叼不住她的烟管。好险好险。

“为什么...如果七年前那家伙没死的话...!”

“因为我知道七年前我的恋人离开了。仅此而已。”

“你脑子坏掉了吧...”

“这叫祖父悖论哟。而且...”

我双手捧着鸡尾酒的酒杯,轻声说。

“这二十二年间不只有痛苦的回忆。”

和芙兰相处的这几天里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一直在想许许多多个“如果”和“或许”。

“如果我和芙兰彼此坦诚的话。”“如果芙兰率直地向我表达爱意”“如果我像个普通的恋爱中的小女孩一样,对她尽情地撒娇。”

“如果我穿越回二十二年前的话,芙兰就不会死,我能够放弃旅行,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可是那些都不是“伊蕾娜”和“芙兰”。

对于我来说,和芙兰的回忆是弥足珍贵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只要看到她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面闪烁着的温柔的光芒,就连注定会分别的遗憾,也令人爱怜。

所以我不想做无谓的改变。

毕竟在二十二年前,孤独之书中,芙兰曾经说过一句话。

——回忆是珍贵的东西。

因此绝不能够只停留在那里。

席拉注视着我。她眉头间的皱纹良久才放开。

“算了。今夜不醉不归!”

这间隔内我喝光了高脚杯里的鸡尾酒,冰冷的液体到了喉咙时却是辣的、炽热的,好像不是鸡尾酒,而是具象化后的热烈的某种感情,顺着喉咙涌入我身体的深处。

我轻轻捏着那枚戒指,举到灯光下反复地看。戒指用光滑的黑色石头做成,表面上不均匀地分布着白点,像是星星嵌在夜空里一般。

戒指的内环刻着我的名字。

另一枚戒指是银制的,内环刻着伊蕾娜的名字。

日记上并没有提到过这两枚戒指,它们只是被精心保存了在日记本后面的夹层里。

但是还没等我仔细观察完,房门外传来一个毫无礼貌的喊声。

“喂——芙兰,你在的吧?赶紧出来接走你的徒弟!”

是席拉的声音?

我慌忙地将两枚戒指草草放在茶几上,小跑着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一个白色的生物软趴趴地倒在我怀里。

“哇啊?!”

吓我一跳。仔细看这不是伊蕾娜吗?怎么还没站稳...啊。

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

“...席拉?你能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我用鄙夷的眼光看向不远处已经骑上了扫帚的席拉。

她却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说“席拉是谁?我只是个路过的老魔女。”然后死死压低帽沿不露出自己的脸,极快速地飞走了。

跑得还真是快呢我亲爱的师妹...我欲哭无泪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看来她不愿见我。

这下可怎么办呢?

“唔...”伊蕾娜站也站不稳地趴在我身上,抓着我的衣服,脑袋依靠在我的肩头。

“伊蕾娜?为什么喝醉了,伊蕾娜?”

好歹是个大人了,随随便便喝醉可不行。万一等我离开后没人照顾喝醉的她呢?我本来想要用这样的语气责怪伊蕾娜。

然而却还是在她的话前心软了下来。

“老师...”

小声地叫出那个令人怀念的称呼后,伊蕾娜把脸埋在我的胸前,看不到表情,我只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

第一次听到这个年纪的伊蕾娜叫我”老师”。

我想她之前直呼我的名字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她习惯了,也许是对她有特殊的含义;而现在她大概是实在醉昏了头,忘了这里已经是二十二年后了。

外面一阵冷风吹过,我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室外温差变大的季节,不得已只好将自己的袍子敞开,把伊蕾娜裹在我的怀里。

做完这一切后,我像是以前一样抚摸着她的头。

“伊蕾娜,冷不冷?我们回房间里好吗?”

“再过一会儿...”

怀里的伊蕾娜蹭了蹭。

看来还是没抱够。我苦笑着继续用自己的身体与袍子为伊蕾娜提供温暖,思绪却随着目光一起眺望远方。

那是王立的方向。

而伊蕾娜所说的二十二年后的我,已经不会来赴约了。

那颗彗星还真是调皮呢。

我恍惚中带着伊蕾娜回到房间内,恍惚着泡茶。

刚刚的那本日记,翻开前真是没想到,里面会有我的死讯啊还有我和伊蕾娜交换的对戒啊,之类的事存在...

还有伊蕾娜研究了七年魔法,只为了想要回到过去,拯救我的生命的事情。

以及她最终失败了的事。

于是端着茶碗回到房间时,我盯着躺在床上的伊蕾娜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喝醉了吧,脸上泛起些许红晕的她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还有些迷糊。

看起来也没什么吗,我么想着,

“来喝茶吧,伊——”

直到发现伊蕾娜手中拿着那个黑色的戒指。

“?!啊,这是...”

难不成我翻过日记的事情要暴露了?!

我咽了口唾液,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蕾娜,只见她说:

“这是我的恋人送给我的戒指哦,老师。”

“啊,嗯...那你的恋人是?”

“伊蕾娜?”

“...是谁来着?”

哈?

出乎意料的是伊蕾娜此时正拿着戒指做出分外认真地思考的样子。没问题吗伊蕾娜,喝醉成这样没问题吗!

“是谁...名字有些想不起来了,难不成是钱?”

“为什么会觉得你的恋人是钱啊?!”

“因为我好喜欢这个字...”

不行了不行了。这个伊蕾娜已经完完全全傻掉了。

我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样也好,心情竟然轻松了很多。

太沉重的气氛我们两人谁也不擅长。

坐到伊蕾娜的身边,我伸出手去想从她手中接过戒指,却被她灵巧地躲过了。

喝醉的家伙真令人头疼。那头光滑的灰色头发自然地依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不过,虽然忘了名字,但是...”

“但是什么——?”我有些无奈,索性从茶盘里拿起苹果和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但是我好像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很开心。”

削苹果的动作慢了慢。

“很开心吗?”

“嗯。我们两个人曾经去过很多国家旅行,也在一个地方定居。经常拌嘴,却没怎么说过‘喜欢你’之类的话。”

“为什么?”

“说不出来...她总是在我面前装傻,又笨又胆小,还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明白...蠢死了。”

...对你的恩师评价还真是高呢,伊蕾娜。

“我也说不出来。一旦说出来的话,那我一定会放弃旅行,留在她身边吧。”

我静静地听着。

“越依赖她,我越没办法承受住离别...”

伊蕾娜的指腹在戒指光滑的表面上来回摩挲着,琉璃色的眸子中眼神迷离。看着那样的她,我小心地问道。

“伊蕾娜觉得离别很痛苦吗?”

“当然会难过啊,老师以为我是什么人?爱上了钱所以变得铁石心肠吗?”

她鼓起脸来不高兴地看着我。完完全全小孩子化了,削着苹果的我想到。

我将水果刀放到一边,手中捏着削好的苹果,尽可能地用自然的语气说。

“没想到伊蕾娜居然会直白地和我聊恋爱问题。今天的伊蕾娜是被调包了吗?”

“偶尔这样不也不错?老师喜欢这种话题吧?”

“我哪里有?该睡觉了,伊蕾——”

打算离开的我却突然被抓住了衣领。

啪嗒。苹果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如此清脆。

伊蕾娜从床上爬起,拽着我的衣领,与我对视。月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进屋内,为她的白发披上一层闪烁着的薄纱。

我注意到那琉璃色的眸子里目光重新汇聚起来,率直地看向我。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芙兰。”

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语气,不同于我们平日里的揶揄和挑逗。

无比温柔的、轻缓的音调,仿佛看透了我的恐惧,安抚着我的内心。

“...伊蕾娜...”

那本日记里记载的事情。注定的死亡,与伊蕾娜必然的离别,只交往了三年的遗憾。

尽管还没有亲身经历过,我却很害怕。

伊蕾娜捧起我的脸颊,那双手心的温暖令我不知不觉间眼角滑过了几滴液体。

我比我自己想象中的要脆弱。

但是伊蕾娜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

她轻吻我的唇——只是一个啄吻,柔软细腻的触感却留存在我的心底,像是梦一样。

断断续续留着止不住的眼泪,我弯下身,被伊蕾娜拥抱。

像是十三岁那时一样。

“现在可能会很悲伤,你会觉得痛苦可能会永远持续下去,开心的日子就要远去,因此而伤心…但是,离别绝不只有悲伤。”

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离别是为了新的相遇而存在的。这是不久后的你,对我说过的话。”

被拥抱着的温暖钻入我的怀中。

点燃起小小的,名为勇气的火焰。

我和芙兰躺在大书库的楼顶。

被卫兵发现的话一定很难解释,不过因为今天是彗星降落的日子所以没关系。

下方的人群要比以往更加热闹非凡。大家都在为彗星划过天空的那一刻而兴奋着,准备着,根本没人留心大书库。

本来今天预计也要教芙兰魔法,可令人不甘心的是她已经把我会的全都学完了。今天一上午我们都在想办法治疗我的宿醉。

然后下午偷偷溜进来大书库,懒洋洋地躺在天台上,边看着下方的人群或者远处的城市,边聊着各自的旅行回忆。

“说起来,芙兰还真是料理技术一点也没进步。”

“...难道这之后也没进步吗?”

“是喔。每次你做料理我都觉得你想谋杀我。”

“还真是抱歉呢,顺带一提那之后你有没有喂过我发霉的面包?”

“芙兰变警觉了所以失败了。”

“原来喂过吗?!”

看着一脸愤懑的芙兰,我笑得厉害。

“因为你的味痴属性很有趣啊”

“...欺负自己的恋人就这么开心?”

“欺负的对象是我的恋人,所以开心哦,芙兰。”

我轻声说道。

芙兰则是刷地脸红了起来。然后赌气一般地说。

“真的是恋人?进展到哪一步了?”

是不是恋人这种事,看过了那本日记的芙兰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明知故问。

所以我故意使坏地回答。

“芙兰的左胸下面有颗痣,对吧?”

笑着看她的表情变得局促不安。

“......你是怎么猜到的...?”

“诶呀,谁知道呢。大概是因为你看上去就是‘左胸下面有一颗痣’的人吧?”

芙兰把帽子的帽沿拉低,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已经没脸见人了吗?可爱的家伙。

夕阳的一半已经被地平线吞没。

我笑过后,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从包中取出了一个小盒。

“这个给你。”

小盒的上面写着“给我的恋人”。

里面装着的是一黑一白的两枚戒指。我们确定交往时,芙兰老师将黑的那枚给了我。

当时我还很好奇。戒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可是却刻着我的名字。

现在我知道一切的原因了。

“这是...”芙兰似乎没有想到。

“饯别礼。不是一直很想要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打算和自己的恋人告别后去勾搭别的女孩?”

“怎么可能。”

我看着芙兰手中的那对戒指。夕阳的光辉渐渐从戒指表面上消逝,夜晚终于要笼罩深邃之森。

在此之前我们今天一直持续着驴唇不对马嘴的悠闲对话,不过我想可以在这里结束闲聊了。

芙兰也察觉到了什么吧。她放慢语速对我说。

“伊蕾娜。你听说过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没听说过也不感兴趣呢。”

我则是语气变得平静。

“我听说人死后会发现自己躺在彼岸花中,起来后渡过三途河,然后灵魂踏入轮回中。”

“相当浪漫的迷信说法。”

“所以。踏入轮回的我,还会来找伊蕾娜的喔。”

我们面对面,芙兰笑着对我说,我也笑着回应。

眼前的芙兰老师却变得稍稍模糊了起来。这不是因为彗星,而是我的眼睛进了沙子吧。

“听上去像是冤魂不散嘛,芙兰老师。”

“真过分啊,对找上门来的自己的恩师的转世如此冷淡?小心晚上做噩梦。”

“如果做噩梦的话我就抱着芙兰老师的转世睡觉吧。”

“呼呼。尽情依赖我吧,伊蕾娜。”

夕阳被地平线吞没。离别的时候终于到来。

芙兰转过头去,看向夜空。我也看着那块深蓝色的幕布。

很快,上面将被很漂亮的白色的线点缀起来。那景象一定分外美丽。

“那么——直到相遇的那天为止。再见了,伊蕾娜。”

留下这一句话。等我再次转头时,旁边的芙兰已经消失不见。

而这时下面的人群声越来越热闹。大概还有十分钟彗星才降落,有人这么说。

彗星还没来到,但是芙兰已经回到了过去。

就这么急着去见那个年轻的我么?

我笑着吐槽芙兰老师,心里的空虚却越来越大。

这七天我的身边一直有喜欢讲烂话的她陪伴,所以现在,突然间袭来的寂静将我包围。

明明已经一个人生活了七年,习惯了只有自己的日子。

此时的我却觉得,非常孤独。

“还真是寂寞啊...”

可是我的喃喃自语却没有消失在空气中。

“喂,灰之魔女!有你的信件。”

粗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破了安静。

“席拉...?”

降落在我身边的席拉,将一封信塞进我的怀里。

“我不是席拉。只是个路过的老魔女罢了。”

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飞快离开。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我,呆呆地拿着那封厚重的信。

信封上写着。

“给我的恋人伊蕾娜”。

那娟秀的字体,无疑出自星尘魔女之手。

原来如此。

席拉出现在这个国家,并非是一时兴起来找我,而是受她的委托吗。

“真是喜欢打哑谜啊,芙兰。”

苦笑着,我带着雀跃的心情,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信纸,还有一本书。

信纸已经有些发黄,看来有一定年头了。

[给我的恋人伊蕾娜。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二十二年前的我应该已经回到过去,而你正在念叨着“啊好寂寞”——之类的话吧?]

...没想到被她说中了。我吐了吐舌头。

[所以,我就特意拜托那个麻烦的师妹把这封信交给你。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我到是想问你这财迷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

[啊,不过,虽然钱很诱人,但是果然伊蕾娜更重要~]

这还差不多。

[还记得这本书吗?这是曾经的孤独之书哟。]

哦哦。当时把芙兰老师吸进去,害的我好找的那本书吗。

[回到王立后,我一直用这本书记录着自己的生活。

教导学生,吃饭睡觉...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内容。

却不知不觉写满了对恋人的感情。]

这说的是什么话?肉麻死了。

[因为,哪怕是分别的时候,我也一直思慕着你。]

写下这种话不觉得害羞吗,芙兰老师?

[毕竟都交往了三年,分别的时候就让我偶尔坦率一下嘛,伊蕾娜。

这本书里也记录了我们交往的时候的日子。

写下这封信的我将在不久后暂时地离开人世吧。所以。

伊蕾娜。

谢谢你。

无论是分别的时候,还是相遇的时候,无论是暗中恋慕着还是交往着。

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我非常幸福。]

我深呼吸一口气。

大书库的下方,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抬头眺望夜空,发现银白色的流星雨划过那里,黑色的帷幕中白色的弧线,那是彗星的碎片。

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星尘。

曾经是孤独之书的那本日记被风吹开。

最后一页上写着,读出来会让人非常害羞的、饱含爱意的直率告白。

沸腾的人声消失了。我身边的一切变得寂静。

大书库的顶端空荡荡的。

只是,在我的前面躺着一个灰发的少女。

看着她的身影,复杂的心情涌上我的心头。

那之后我和她有着怎样的命运。

那颗彗星意味着什么。

我全部都知道。

于是,当她懒洋洋的自言自语响起来时。

“还真是寂寞呢——”

忍住眼泪的我面带笑容接话。

“是这样吗?明明有我在?”

说着,我向前走去。

去向那个约定的地方。

fin.

——————————————————

基本上是充斥着自己的理解的师徒组续写,因为已经尽了全力所以精疲力尽了。

对看到这里的您万分感谢。

“贴近原作品的感觉”我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心态去写东西。然而写出来的成果的确要比原作更加沉重,时而觉得有些矫情,真是令人遗憾。

再加上是小众的题材选择,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看完整篇吧。

但是对于我来说写出来就很满足了。

不过还是,希望有人能够被这些无聊的文字打动到,哪怕一个人也足够令我开心。

注:根据本手册上记录的内容来做,百分百保证您的团子会全身心的爱上您

作为最近最时兴的宠物,你在朋友的推荐下也买了一颗。

只是在收到快递发现里面是颗蛋时沉默了一瞬,怀疑快递是不是送错了,但看着快递箱里面配套的其他东西时你才确定这是你买的东西。

将东西抱回家里,把蛋放在沙发上的抱枕上,你将里面配套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一对青色的有着枪管的刀。

一柄双刃的大斧子。

一个有着红色流苏的玉佩。

和一本说明书。

你翻开说明书看时,在抱枕上的蛋悄悄动了两下,在你没有注意到回头去看它时,蛋有自己动了两下,随后自己慢慢往沙发的角落里滚。...

你翻开说明书看时,在抱枕上的蛋悄悄动了两下,在你没有注意到回头去看它时,蛋有自己动了两下,随后自己慢慢往沙发的角落里滚。

“在打开快递的半小时到三小时中间,蛋会自己从里面碎开,你的宠物会里面出来。”

你将第一句加粗加黑的话念出来,同时目光向下,看到下面变细变小的一行字。

本产品的样子和性格随机,每只都不一样,其具体性格的说明介绍会和宠物一起从蛋里出现,如有不满,还不退款。

你看完,心中飞起一行乌鸦。

“还能这样?”

你惊讶,毕竟购买页面从未提到这回事,你一直以为是自己买的和图片上的一样。

但沉默也只有一会儿,你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转头去看旁边的蛋,刚才没仔细看,只记得蛋是白色的,上面有青色的花纹。

当你转过头时,抱枕上的蛋不见了。

心中愕然涌起一阵不安,匆忙起身便要寻找蛋去哪了。

好在你起身的前一秒,一声小小的,类似于呜呜的声音吸引了你的注意,寻着声音看去,你看见不知何时跑到沙发角落里的蛋。

此时蛋的上半部分已经破开,一只白色的生物口中叼着一张纸正用青色的眼睛看你。

丝毫没有犹豫,你把那个东西从蛋里抱出来直奔浴室,用温水把她身上蛋清洗掉,又用吹风机将湿漉漉的毛发吹干。

在此过程中,你也确定这是一个胖成椭圆形的白毛狐狸,狐狸全程乖乖的仍有你摆弄,还会在你低下头时趁机舔你的脸。

被你发现也不悔改,反而还更加明目张胆的将两只前爪搭在你的手臂上,后腿用力让自己站起来,更为放肆的舔。

期间还夹杂着兴奋的叫声。

你抱着洗干净的白狐狸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狐狸自觉从你的怀里跳出去,咬住一只枪刀就昂首挺胸的在整个客厅里巡视。

你没有制止,而是拿起被你放在桌上的随狐狸一起从蛋里出现的说明书看。

请注意:这只狐狸名为飞霄,是曜青的天击将军,性格好,亲人也活泼,是超稀有属性,能开出她的您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在此请允许我向您献上祝贺。

恭喜您抽中天击将军!!!

下面是部分关于『飞霄』的饲养介绍,请按介绍来做,这样飞霄会很快喜欢上您的。

一,飞霄很喜欢喝酒,但酒量浅,请注意不要给她喝度数太高的酒,度数低的也不能给太多。

喝醉的飞霄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耍酒疯,此状态下您将见识到身为曜青将军的飞霄的破坏力(小字提示:团子一经售出所造成的损失本店概不负责)

你看到这里,手中的纸突然被顶到一旁,白色的毛绒狐狸跳到你的腿上,亲昵站起来蹭你的脸,不时伸出舌头舔你的唇边,青色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你。

看我,我比那张纸更好看。

“你是饿了?”

你放下纸,将飞霄抱起往厨房走去,一路上抚摸着飞霄手感极佳的毛,问道:“正好昨天刚补充完冰箱的存货,就由你来挑选晚餐的食材吧。”

“呜,呜呜。”是,该吃晚饭了。

飞霄亲昵的蹭你的脸,毛茸茸的耳朵不时划过你的耳侧和下颌,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怀里是沉甸甸的,有着温度和鲜活生命的物体。

你喜欢这种感觉,抱着飞霄来到冰箱前,打开门,任由飞霄在里面挑选。

而被你遗忘在客厅的纸上,紧接着第二条就是飞霄喜欢吃鱼,请多做一些鱼肉给她,你会更快获得她的好感。

虽然你没看到这一条,但你的冰箱有昨天买的鱼,活蹦乱跳的鱼被处理好此时正硬邦邦的在最下面带着。

飞霄略过最上面的食材,目标准确的从你怀里跳出来,扒拉最后一层的抽屉,你拉开抽屉,飞霄伸出爪子放在鱼上,转头看你。

要吃这个。

“好,我们吃这个。”

你将鱼拿出来放在切肉的板上,飞霄自觉跳上操作台在你身边寻了个不会打扰到你的位置坐下,安静的看着你。

最后鱼做好,也是飞霄上来尝的第一口。

“喜欢吗?”

你弯腰,视线与飞霄齐平,问。

“呜。”喜欢!

飞霄用脑袋蹭你的下巴和脖颈。

“那就好。”

你将飞霄先抱到餐桌上放好,才回去将整个锅拿过去,从里面夹出大半的鱼肉放进飞霄面前的小碗中。

一人一狐吃的也很开心。

晚上,你关掉卧室的灯准备睡觉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跳上你的床,目标明确的钻进你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就卧下休息。

小脑袋还枕在你的胳膊上。

你看的是生气也不行想笑也不对,最后只能压下心中的情绪,动作小心的拉上被子,护着怀中的小狐狸安睡。

自从有了飞霄,你感觉自己的生活丰富了不少。

之前你每天都生活是标准的两点一线,家和公司,每天相同且无趣。

而飞霄的到来让你每天要做要做的事情有趣了不少,无聊的生活也有了意义。

比如,晚上回到家还需要工作时,会有一只白团子在你腿上或者桌上趴着看你,时不时蹭一下你的手或者弄出些声响吸引你的注意力。

在你因她的行为而看向她时,狐狸会开心站起找你要亲亲和抱抱。

只能看见一只生气的狐狸。

这种时候就需要你真诚的道歉并做出补偿。

例如这样。

“呜,呜呜。”

我知道,但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飞霄也不是不讲理的狐狸,她清楚你工作是为了养活你们两个,但你连晚饭也没吃就一直工作到现在的情况让飞霄很不高兴。

伸出爪子重重的拍在桌面上,飞霄狐严肃的看你,然后咬住你的衣袖,带着你往书房外走。

你不明所以,却还是跟着飞霄往外面走,一路来到厨房。

“飞霄,你饿了?”

你问道,同时有些疑惑,你记得你给飞霄准备晚餐了的。

现在又饿,有点奇怪。

你想,难道是生病了?

飞霄却不理你,指挥着你打开冰箱,轻松爬到你的肩膀上,从冰箱里踢出一瓶牛奶,你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没等你高兴多久,飞霄又扒拉下来两颗鸡蛋,这次差一点就掉地上了。

最后飞霄从冰箱里扒拉出半袋香肠交给你后,重新回到你的肩膀上,指挥着你来到操作台。

你看着手里的东西后知后觉的想起,你只记得给飞霄准备晚餐了,自己没有吃。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饿。

你看着肩膀是傲娇的看向你的白狐狸,心中顿时感动成一片,将怀里的东西放下,抱着飞霄亲了又亲。

“谢谢你,飞霄。”

眼眶湿润。

“呜呜,呜,呜呜。”下次要记住,身体很重要。

飞霄蹭蹭你的眼睛,想擦去你快掉出来的眼泪,但不知为何好像越擦越多,即使身上的毛被打湿也擦不干。

简单的给自己准备好晚饭后,为了感谢飞霄,你还给她开了一瓶果酒,度数不算高,你偶尔想了会喝一瓶。

看见酒的飞霄很开心,坐在你的对面慢悠悠的品尝着,怕喝的太快就没有了。

你平常严格按照手册上写的来照顾飞霄,其中关于飞霄酒量浅且喝醉容易耍酒疯这条被你严格遵循,决不给她多喝半口。

这让有机会喝到酒的飞霄都异常的珍惜。

等你吃完饭的时候,飞霄也把酒喝完了,安静窝着睡着了。

乖乖的样子看的你心中软成一片。

“也没有耍酒疯,看来手册上写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你想,起身将飞霄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晚安,飞霄。”

偶尔周末在家时,你能在客厅里看见飞霄趴在阳台上你给她准备的爬架上和一个粉色的椭圆形狐狸团子,以及一个小很多可以站在粉团子头上的紫色小鸟团子在聊天。

那个爬架本来是没有的,但有一天飞霄在和她的朋友们聊天的时候在栏杆上不稳差点掉下去。

你急忙跑过去堪堪抓住一条后腿,把整只比最初来时重了不少的狐狸团子艰难的救了回来。

事后你就连夜下单了爬架,并且嘱咐飞霄下次不要趴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自知理亏的飞霄讨好的蹭着你。

而当时也在粉色狐狸团子和紫色小鸟团子面面相觑,最后一同走了。

等你回过神来时,那两只团子都不见了。

“它们去哪了?这里可是五楼啊。”

“呜呜,呜。”别管他们,你看我!

飞霄在你怀里乱蹭,吸引你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

后面爬架到了后,你还在飞霄和她的朋友聊天时送上小零食和点心,确定没有危险后去做自己的事情。

就像现在这样,三只团子都在爬架上,围着零食聊天。

虽然你听不懂就是了。

“看来将军距成功的路途还很遥远。”

椒丘捧着你准备的肉干,配上自备的辣椒,愉快的边吃边说。

貊泽安静的吃着不说一句话。

“我快成功了。”

飞霄把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点,自信满满叙述这些天来的进展。

椒丘安静的听着,表情最开始的微笑变为疑惑,到最后礼貌性的笑容。

在飞霄说完后,给出关键提问:“将军的意思是,您现在还没在小姐面前变成过人形?”

“是,可那又如何,她还是喜欢我,每天都要抱着我亲亲后揉耳朵。”

说着,飞霄柔软的耳朵还抖了两下,完美表现本人的心情。

椒丘不忍打击,但有些话总是需要人说的。

就在他纠结该如何开口提醒时,吃完东西的貊泽说:“但您不变成人形的话,她对您的喜欢不就是对宠物的喜欢?不能上升到同类之间的爱。”

没有一点弯弯绕绕,直接把最重要的问题点出来。

椒丘松了口气,终于不需要他来说了。

飞霄高兴不起来了。

是啊,她一直都是狐狸团子的样子,你喜欢抱着她亲她也不是她想要的喜欢。

飞霄要裂开了。

“那我这不是白努力了?”

“将军不要气馁,”椒丘适时给出安慰和建议:“您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小姐坦白,我相信以小姐现在对您的喜爱程度,是不会被吓晕过去的。”

“……我很丑吗?她为什么要吓晕。”

飞霄严肃的盯着椒丘,青色的眼中蕴着威严。

椒丘淡然一笑,说:“正常人看见自己家养的狐狸突然变人都会被吓到的,和您的长相无关。”

飞霄:……

想到就行动。

正在看书的你感到怀中多了团东西,低头飞霄正坐在你怀里和你一起看书上的内容。

“怎么来找我了?”

飞霄仰头亲吻你的唇角,呜呜的说着你听不懂的话。

想你了,就过来找你。

#巡忆

#ooc警告

一些胡言乱语

室内一片安静,匹诺康尼的夜晚从来不缺少喧嚣,灯红酒绿惹人醉。

黑天鹅倚靠床头而坐,黄泉枕在她的腿上,闭目养神。

二人才结束一场激战没多久,沐浴过后上了床便保持着这个姿势。

不知道是不是劳累的缘故,黄泉出来之后便一直这样靠在她身上,紫色的头发散在黑天鹅的身上,黑天鹅饶有兴致的撩起一缕她的秀发,拿在手中把玩。

白发的那位固然让黑天鹅吃了些苦,可若是能得到这样一份与众不同的记忆,路途上的一点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忆者……”

清冷如水的声音将黑天鹅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一直低着头,黄泉已经睁开眼睛,紫色...

清冷如水的声音将黑天鹅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一直低着头,黄泉已经睁开眼睛,紫色的眼眸注视着黑天鹅,细看她的眼里都是对方的身影。

黑天鹅静静望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你会……唱歌吗?”

黄泉的话让黑天鹅一愣,原以为黄泉会问自己为什么会在她的房间,亦或者是其他的问题,毕竟在那片记忆之中,她已然明白,黄泉并非巡猎命途,那一片仿佛要吞没掉她的黑洞,可不就是虚无。

“为什么会这样问?”

黑天鹅不太明白,好端端的,黄泉为什么会问自己会不会唱歌。

黄泉抬手抚摸黑天鹅的脸,另外一只手则与她另外一只手十指相扣,“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

黑天鹅愣了愣,而后一笑,眉眼弯弯,“这样啊,那是否能算做是黄泉小姐在夸奖呢?”

她笑容明媚,淡紫色的头发扫过黄泉的脖颈,犹如小猫的尾巴轻轻拂过,心里一颤,她笑靥如花,黄泉心里生出一丝眷念。

黄泉的记忆时有时无,对于过去记得的不太多,但脑海中时常会响起一些断断续续的曲子,那似乎是出云国的音乐。

黑天鹅未曾去过出云,现在也无迹可寻,不过好在流光忆庭里有人收集过关于出云的记忆,她好奇那些未曾抵达地方的一切,因此听过一些出云国的音乐。

二人十指相扣,她哼唱着那过去的旋律,歌声婉转动听,仿佛轻柔的绸缎清扫而过,黄泉缓缓闭上眼睛,她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好像进入梦乡,回到那片彩色之地。

梦里掀起一阵樱花雨,不似寻常雨季,空中满是淡淡花香。

最后,黑天鹅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眸光闪动,眼里爱意翻涌。

愿你好梦。

在金人巷的快递箱里翻到了一个奇怪的幻戏卡带

完美的队伍,我一次吃两对(嗑爆!!!!)顺便放放我的测试结果!非常合适的可以说是

这位更是主人级别

好帅的姐,还是我最爱的高马尾,谁懂

*现代Paro

*已婚设定

——

黄泉对镜仔细整理了自己的着装。熨烫整齐的理工人经典搭配,白衬衫黑长裤,穿裙子的提议被否决后,黄泉在黑天鹅的建议下加上了些看起来很有设计感的配饰,还穿上了自去年的不知名纪念日买来就没有穿过的风衣,并笨拙地打上领带固定后,系上了从下往上数的第三颗扣子。

她倒不是非要这么穿不可,只是她那次买的风衣实在有些长了,如果把袖口解开,刚好可以挡住黄泉裸露在外的右手。犹豫之后,还是没有戴上手套,因为那样的话掩耳盗铃的意味就太重了。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表,早晨的九点零七分,她们——准确来说是黑天鹅,正在精心准备出门...

黄泉两眼一闭,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今天本该是个好日子。可惜在结婚纪念日的三十六个小时之前,黄泉,弄丢了她的结婚戒指。

她眼神空洞的走出门去,虽然鉴于她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倒是也很难看出。她机械性地朝门口走去,刷成五光十色墙壁的另一边,她的妻子黑天鹅看上去十分悠闲,勾着指尖优雅地为她倒了一杯花茶。

桌上的唱片机正放着十分舒缓的音乐。平时她们都是很忙的,而此刻若不是日子特殊,本是个和以往一样的休假日,她们会例行在一旁她们共同挑选的软沙发上互相依偎,听着古典音乐相拥而眠直到中午。

但黄泉此刻没有任何心情这样做,她只是向黑天鹅微微颔首。当黄泉捏着花茶,准备一饮而尽时,黑天鹅正坐在鞋凳上思索着,她斜倚着方桌,好整以暇地朝她开口了。

“亲爱的......”

黄泉猝不及防地被呛到了。她内心的弦紧紧绷着,仿佛只要面前人说一句话,她就会抖落这辈子做过的所有错事似的。

“喝慢点,没人跟你抢。”黑天鹅勾起嘴角,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只当她是饮尽心切。“我想起我今天为你准备的礼物没有拿,我去拿。你先去车上等我。”

黄泉听闻,长舒了一口气,与以往的牛饮不同,低下头仔细啜饮着茶水。微微抬眸,直到优雅支持的脚步慢慢停下了律动,亲耳所听妻子连新裙子的衣角都离去之后,她放下茶杯,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烫脚的客厅。

事情回到36个小时以前。星的公寓。

黄泉带着平日没有的久久不能平静的神情,一步一步逼近着星,并且从十米之外就远远盯防着正缩在星怀里呼呼大睡的黑猫。

星视死如归地将黑猫交到了黄泉的怀里面,黄泉早就做好了心里预案,但仅仅只是看着它温顺的开始用毛茸茸的头蹭她,整颗心就已经完全融化了。

两人一猫互相对视着,面面相觑后,黄泉拒绝了对其进行道德的追究。

好吧。比起恶意,她还是唯恐猫猫跑了更多些。毕竟小猫有什么错呢,千错万错都是星的错。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猫的主人星。

“我以为你在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已经禁止垃圾糕进入你的房间了。”

“可我没想到它还会自己开门!”星放下了还在呼噜呼噜的黑猫,将它放在了门下。那只猫只是向上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就立刻蹦起了数个于它身高的距离,将门把手压了下来:“看吧?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

星也气急败坏的再次上前捞起了沉甸甸的猫,几乎缩成一团的垃圾糕向上在一片漆黑中露出了两只夜星一样的眼睛。

“我当初还是看中它会后空翻才养的,谁知道才过了一年就胖成这样,连门把手都能拽下来。”星摊着手无辜地示意道。

事情起因是当天黄泉和星正准备出门打球,顺便提前开车逛一逛过几天要去的地方之类,在两人的一致共识下,黄泉和星将身上细微物品理所当然分作两边放在了星的房间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她的戒指。

但是戒指没了。

黄泉抱着头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即便是放空自我,也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仪态的黄泉,又一次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在情人节的前几天自告奋勇为爱吃甜食的黑天鹅精心准备了巧克力,为了避人耳目,决定在星家里制作,在等待勉强能看的巧克力风干的时刻,她们仅仅只是结伴离开了一小会,回来时双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你就吃吧,野爹,谁能吃的过你啊!

不出所料,黄泉因为带着它去治疗,硬生生的错过了她们一起度过的第二个情人节。

自那之后,星就一直选择关紧房间的门。

黑天鹅拉开副驾驶的门时,黄泉已经在主驾驶座上平复心情很久了。在驾车的时刻,她以往都是不戴戒指的,她自然顺理成章的可以放松一下。

她在心里暗暗感谢了以往不怕麻烦的自己。

黑天鹅轻车熟路地系上了安全带,一边摇下车窗,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试探。

黄泉下意识向右边看,黑天鹅裸露的脖颈十分摄人心魄、细腻而光滑。从上至下,如果放在平时,她已经开始欣赏她独享的绝妙风景了。黑天鹅也对她这样的目光很是受用。

但她现在进入了被迫的贤者模式。

“亲爱的,你没什么要和我说吗?”

黑天鹅的声音没有冒昧和咄咄逼人,有的只是身为记者的稳定、温和与优雅,在面对爱人时带上一丝诱惑的尾音。但她所知道的是,她无论在此刻问什么问题,身边人都会不知如何回答。

可惜这套对黑天鹅是无效的。

但黑天鹅只是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镜子,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牵起黄泉不知为何在冒汗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一周年快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与捉弄成果的轻颤。

“.....嗯,一周年快乐。”黄泉望着面前的方向盘,听见自己闷闷的低声。

汽车发动,导航播报,天色正好,黄泉与黑天鹅平分了前车窗上倒映的整个世界,此时此刻,不知谁才是谁的风景。

黄泉和星并非没有为此做出过努力。她们急急忙忙地又一次赶到了穹市的宠物医院之后,星前言不搭后语地匆匆忙忙讲述了连续三遍对不上的发言,几乎已经被认定成呈堂证供。而黄泉已经在前台护士看戏的眼神中持续冒汗了。

原因无他,一、这是她们两个抱着同一只猫第二次来。二、这个居然还没辞职的相当敬业前台小姐,是黑天鹅的大学同学。

现在她们还有没有保持联系黄泉不知道,但她看见面前这个人总有种背后一凉的感觉,就像是有黑天鹅在身上爬那种感觉。黄泉的第六感告诉她,不知道告诉她什么总之就是什么也没告诉。

星默然无语。

八个医生从四面八方来,折腾了老半天终于给它摁住了,最终结果得到的结果是,这是泻药,你们拿回去让它吃,还是没解决再回去找他们。

可是离那该死的结婚纪念日只剩不到两天了!黄泉的内心无声惊雷。

“只是一点泻药,而且这个泻药很温和,它不会太难受,你们也不会再也见不到它的。”前台小姐贴心的补充道。

黄泉这辈子做过的最有味道的事情就是连夜带着面罩鼻塞和星一起半夜铲猫砂。身上的味道大到连续洗了三次澡把三合一沐浴露全用完了,甚至开始用黑天鹅的沐浴露,还是残留着挥之不去的味道——那一天黑天鹅甚至没有让她上床。

比不让她上床更悲伤的事情,那就是她们掘地三尺,把猫砂都铲干净了,就差一人一口把猫砂吃了,仍然没有发现一丝一毫戒指疑似出现的痕迹。

在互相对望的眼神中,两个人都明明白白的、心照不宣的就一件事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了。如果她们之间有一个人睡了,那么等到一天以后,所有人都别活了。

黄泉视死如归般带着星和垃圾糕在早上九点准时踏进了宠物医院的门。

做过检查,确认确实有东西还在垃圾糕肚子里以后,星和黄泉齐心协力地把垃圾糕送进了手术室,一天一夜没睡几乎陷入昏迷的星和黄泉十分安详地倚靠在一起,知道的晓得她们睡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宠物医院把人给治死了。

“手术呢?”星和黄泉异口同声。

“一个小时前就结束了。”

“垃圾糕呢?”

“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取下来的戒指呢?”这是黄泉最着急的事情。

护士小姐莫名其妙的。

“戒指?什么戒指?我们只取出来这个东西。”说着她拿出一个包装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

“啊....这好像是......我的耳环....哈哈。”

星的声音越来越小,黄泉的嘴角像素越来越少。

她现在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是为自己哭,而是想为星哀哭。

“它究竟吞了多少东西?”黄泉回过神来,“那我的戒指究竟在哪里?”

明媚的天色,温润的风,构筑美妙的天气,仅仅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坏心情,黄泉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想起昨天下午她匆匆忙忙地吃过穹大食堂的拌面盖浇饭后,又健步如飞在上课铃响的前一刻创进了教室,在同学们或平淡或疲惫的眼神中,看着空了接近一半的教室,从来不点名的她,突然坏心眼的决定点名。

你们的平时分会和我一起陪葬的。

她又一次下意识地往右边瞟了。黑天鹅拿着从夹层里取出的报纸,她的左手上,婚戒正在闪闪发亮,它折射并散出光线,角度微动映在黄泉的眼角,让她有些刺痛。

黑天鹅收好报纸,解开了安全带。她侧过身去,勾住身边人的下巴,轻车熟路地在黄泉的嘴角上吻了一下。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没有让她蹭到多少口红。她下意识地追过去一揽,但因为安全带的存在难以一行。黑天鹅简单地从她臂下通过,反手却被黄泉抓住了左手指尖。

黄泉其实没有想过它的价值,因为她只是个因变量,她的心情永远是随着黑天鹅这个自变量变动的。

而且这个时候迷路是有所谓的,如果这种时候都能迷路,婚礼上你也很难不迷路。于是黄泉亦步亦趋地观察着黑天鹅的背影,直到注意到她向自己勾着的手。

黄泉一开始还很拘谨,但如今她习惯性地伸出右手,牵起她的指节,与她并排而行。

“我们下午有什么安排?”

黄泉几乎已经忘记了她在担心一些什么。

“亲爱的,你想做什么呢?”

想做什么?渴望把她抱在怀里,渴望与她肌肤相亲,渴望从身后搂住她洁白无瑕的脖颈与手臂,渴望她的身体搭在自己肩颈。渴望她将身心交付于自己。

而且,真的,很大很软,不能够拒绝。

黑天鹅的话如同突施冷箭,温柔而缱绻,双管齐下,直接贯穿了沉浸于思想中的黄泉的内心。令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亲爱的,你的戒指哪去了?”

失去的戒指开始攻击我了。

黄泉闭目。

“抱歉,我把它弄丢了。”黄泉垂眸,随后又立刻急切的,“我会再买一对。”

黄泉的目光低垂,她坐在玻璃桌上,不敢直视仍在点菜的对方。在她没看见的地方,黑天鹅露出了优势在我的笑容。她搅动着记忆中的冰美式,也仍然看着黄泉搅动着根本搅不动的咖啡来缓解尴尬。

“你是指这个吗?”

黑天鹅掏出了一枚包装精良、一看就是从宠物医院拿来的戒指,连包装都一模一样。那个护士果然在骗我,黄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等到黄泉应声,黑天鹅立刻站起来给了黄泉一个脑瓜崩并给她展示了聊天记录里的特写。

「震惊!孤女寡女大半夜竟做这事!」

「背叛!纯情丫头冷冰冰。」

附带上高清无码连拍的三十三张图,再多一点都够拍一个误解系了。如果黄泉没发现另一个女主是星的话。

难怪她当不成记者,黄泉嘀嘀咕咕。

黑天鹅反手又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一点事也没有,像模拟宇宙一样,对于黄泉来说,也许不算刺激,更没有奖励。但合同工和长工还是不一样的,比如:

“你说给我的礼物在哪里?”

黑天鹅的神态和语气就如同一直猫咪一样(垃圾糕除外)一样暧昧而纯情。

“你不是说,你事情办完了,并且明天也没课吗?”

比如真的实现了全年无休的资本家压榨。

-无差

-很早之前开了断断续续地写导致割裂严重…修了一下丢上来了但还是很大问题(滑跪

-还是很严重的ooc和流水帐

Summary:为君一日恩。

────────────

她再次见到了白珩,或者说──一位像得像白珩的女孩,在一个迫狭的巴士站里。雨稀稀落落地下,落在顶上的铁蓬一敲一敲,没有什么急切的节奏。她在那声“你好”中抬起头,愣了一瞬,望着似曾相识的眉眼揉进了陌生里,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可以让一让。大约十余岁的年纪让女孩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在她移过些许空间后欢快地道了声多谢你啦。那看上去就格外沉重的书包放至膝上时她舒了口气,拿校服袖子擦了擦额上的雨或汗后将双肘抵在...

她再次见到了白珩,或者说──一位像得像白珩的女孩,在一个迫狭的巴士站里。雨稀稀落落地下,落在顶上的铁蓬一敲一敲,没有什么急切的节奏。她在那声“你好”中抬起头,愣了一瞬,望着似曾相识的眉眼揉进了陌生里,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可以让一让。大约十余岁的年纪让女孩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在她移过些许空间后欢快地道了声多谢你啦。那看上去就格外沉重的书包放至膝上时她舒了口气,拿校服袖子擦了擦额上的雨或汗后将双肘抵在书包上,托着腮漫无焦点地看着柏油路面上不快不慢驶过的车辆,像不过是来听场雨的片刻来客。

镜流不发一语,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沉默地听着,似一只执拗的幽灵。她迟钝地反应过来人是会有轮回的,并不单是昔年的持明一族。只是持明流转百世还是那位持明;人死一场,所拥有的过去都被遥远的星空吞噬,在濛濛细雨中消失,再见时就换了个身份换了个模样。预想中胸口理应剧烈跳动的一隅依然平静,镜流敛了敛眸,将耳机摘下──但她仍在那么一刻觉得有些嘈吵。这是一种无来由的迁怒,她很清楚,比如她亦因那久久未至的巴士与不知为何变得局促的空气而感到焦躁。

雨声忽地变得清脆,打在地面,在蓬顶溅开,再落在耳中。眼前的景色从雨落的时候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路对面的霓灯在雾白雨丝中不甚死心地发着微弱的光。纯黑的伞搁在脚边,滴滴答答着水,如果上车的话会被主人带走,剩下一行水痕湿答答等太阳晒干。没有响雷也没有闪电,一场简单的雨,一场困住了两个人的雨。坐她旁边的小姑娘良久歪了歪头:姐姐,你是在等巴士吗?还是等雨停?

她的声音融了赤裸直白的尖锐,说:是──还有,小朋友,你家长没有教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少女撇了撇嘴:你长得像好人,所以没关系。镜流侧过头,看着她伸腿去踩不远的小水洼,看水溅起来然后沉落。那张侧脸在她午夜梦回的时分总会化作最深的梦魇,含着丝丝笑意与泪水在铁锈腥和火光中熔入虚无。至今多少年了?她没有数,在骨骼自我生长的剧烈痛楚中醒来。碎裂的骨刺穿过皮肉血淋淋地迎着日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连接、愈合、生长。那是谁?她怔怔地想。

哦,是白珩啊。

她的记忆开始铺上一层层的灰烬,烧到发红,尔后泛白,像雪一样落了一地。她能梦见很多事,来自罗浮仙舟的讣闻,被揭下的通缉令,今后不见踪的鹤。有些事在她的骨里细细密密地爬上来,在她执剑的手心变作纵横交错的伤痕。后来的她再也留不了痕,唯有对镜触及腰间那道狰狞的旧伤她竟还感到一丝心安。那道瘢色的痕蜿蜒地攀在那,似乎记录了镜流此人的一段人生──但她其实早已然忘掉这道伤的来历,兴许问初初握剑踏上战场的她可以得到答案,虽然早已不重要了。

她嗯了一声,继续活在死寂的雨里。她想过许多见到白珩转世时要说的话,然而一切在那位龙女的视线中默默地嚥了下去。她该如何说呢?那时她尚以黑绸遮目,龙女的目光却炽热得像要把她的骨与血在滚烫的水中烧熔。琼实鸟串在口中泛开丝丝甜意,白露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镜流望她良久:白露。她没有再唤她龙女大人,语句毫无波澜:不要伤心。

那么对她呢?小龙女追问道:你就、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镜流此去便从未想过归途。她温柔地摸了摸白露的头:你不是她。白露,不要伤心。

驶进站的巴士显然有些急躁,车轮在湿滑的地面划出两道线,飞溅的水花让少女皱着眉往后试图挪一挪。镜流执起了伞,把手硌着手心,打开的伞半遮过她上半身白色的衬衫,与下身长裙一同融进不语的黑色中。

白珩。上车的时候她听到身后的少女无端喊道:姐姐──我叫白珩──

她没有回头。

白珩曾问她信不信命。

彼时镜流还未接过罗浮剑首的名衔,算得上闲人一个,云骑休沐时便多留于自己的一方院子里,不是练剑便是沏茶,再不然自斟自酌──反正她酒量好,醉不了,她如此说。白珩颇为不屑地哼哼两声:你倒也不无聊。镜流往往目不斜视捉住她乱动的手,不轻不重拍上一下:想喝就说,我给你倒一盏,别动手动脚。白珩眉梢一挑,过眼间属于镜流的杯盏已落入她手:我就想喝这杯,怎么了?镜流是奈她不得的,只得摆摆手随她去了。

院中甚是空落,镜流长久宿身于外,又不甚在意这些,丛绿杂草在土壤上随心地长,缩在树荫下再生了一片,与灰白的石子路相衬却略显得宜。白珩喜欢趴在桌子上晒太阳,倒豆子一样和她天南地北地聊,从曜青风光说到罗浮街巷。镜流有时会说上一两句,也只限于一两句。除了一些过去,例如苍城,例如她的老师。白珩抿着笑听她慢慢道来那仙舟繁华景,再到千日如一的苦练。你笑了耶。她的指尖点上镜流唇角:弯了……唔,几个像素点。

镜流眨了眨眼,只觉这句听来甚为熟悉。景元也如此说过。她说:那时,我好像在和他聊你?须知镜流向来少明示心意,这话里话外却是昭彰至极的偏爱。她目光平静无比,好似不过在说今日阳光很好,白珩却被这记直球打得头晕眼花红了耳尖。好镜流,你什么时候这么会了。她嘟嘟囔囔着,乐兮兮地用着镜流的杯子喝了口茶,就是看上去有点狐狸嚼牡丹。镜流别过了脸不去看她那不识风雅的喝法,又似是而非地问道:我之前很不会说话吗?白珩想了想:也没有吧。

她摸了摸鼻子:就是有时候一鸣惊人过头了。五雷轰顶的话说完还能一脸正气凛然地问怎么了,可是能次次精准捉到景元这鬼灵精的人又能愚钝到哪去呢?属实是有点腹黑因子的,白珩想。镜流没吭声,取了新的茶盏用开水洗净。水气氤氲向上摇摇晃晃地浮,飘进低敛着的赤色红海,与清淡茶香构成难得的柔和。

你心情不好么?她没头没尾地问。

白珩叹了一口气:有这么明显啊?镜流瞥她一眼不作声,“你觉得呢”四字明晃晃写在脸上。于是白珩卸了笑意,说她和队里的人一时兴起去找太卜司的卜官算了几卦,没几个好的,而她又双叒荣获最坏的卦文。不开心,不高兴。她低着头踩了踩地上的灿色光块:那个,阿流,你信不信命呀?

是她心血来潮非得听听镜流的回答──但她其实又不怎么在意,是也非也不过区区一句。有人信人定胜天,有人信命数难违。太卜司内无数卜官借助现在求得未来的千万可能,只为在命运这份看似空白的卷面上填上最佳答案。假如命理是不变的线,我们作出的选择皆是将所有的可能性收缩为最初也是最终的一种,那么信与不信到底不过是殊途同归。白珩递过空茶杯,将她的恐惧与慌乱平铺在镜流眼前──自恃无人可比的飞行士也不过是人一个,她可能会在下一场战乱中死去,也可能会在那份诡异的好运护佑下活下来,可谁都不知道再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我没去太卜司卜过命数。茶水斟满恰到其处,镜流坦然道:在我看来,那毫无意义。左右它既不为英雄而驻足,也不为恶人而停留。再说仙舟不会因前路妄测而停下巡猎的道路,我亦不会因一句命途多舛而放下手中剑。我知天命既定,却也不愿只从其所想,总要做些什么的。

如果还是担忧的话。茶盏交接后她轻轻握了一下白珩手腕,安抚如刹那飞花一触即离:这回西线压力不算大,将军已然应允我清理完前线后往你那边增援的请求──你去太卜司问卜时可没告诉卜官这一情报吧?

她知晓世事恒常,然虽从未言明,却想那总是可以改变的──景元口中常道“奇兵”二字正是此理,命数未论及之物,计算之外的奇变──直至直面命道威势那日,她方才明暸命运之所以是命运,尽为不可更变之事。星外游历那七百年间她遇过不少事与物,也见证过星球的衰败与破灭。悬于天上的耀日不曾垂怜,为资源而起的争端四处可见。生有重瞳的小孩为她窥视将来,睁眼后却道──我不能说。他眼尾流下血泪,浑浑噩噩:衪向我投下目光,使我噤声不言,我不能说。

无妨。她道。你我之间的交易本就仅限于“为我窥探未来”,既危及你命,不言也罢。淡淡的遗憾似乎随狂风的到来而散去,黑纱末端混杂在苍色发丝中,一柄拥抱着无限寒意的利剑循着流淌的月色于她手中显现:那么,该到我完成交易了。

兵刃刺入肉体是什么感觉?每一个兵士上战场时皆有此问,镜流见过不少从未入过战阵的云骑为此忐忑不安,甚或彻夜难眠。当生与死明晃晃地置于眼前,纵使再狂狷的人不免也生有一丝害怕。人类最赤裸的欲望被撕去所有伪装,除了活着,除了生存,没有其他东西再可在战场上窥见。对死的恐惧于是如朦胧夜色一样在每人心中泛开,化作战前军帐中的窃窃私语。镜流通常支着脸阖上双眼,原先稍作歇息的打算在不意间便睡了过去,醒来时半个时辰过了去,沙盘上淋漓算尽的布局忽似突然没了意义。她还是以手支着脸,睡醒后倦懒的声线含了几分无所谓的游刃有余,将黄土上的旗子撤了下去:步离仅会背水一战,舍尽一切──战首由我来处理,至于其余的,她未作停顿:依令慎重行事。

连通脊骨的十二把飞剑随时候命在侧。尽管镜流已然久久未与它们“并肩作战”,也不打算在此战中使上飞剑助阵,但冽冽寒光仍可倒映出她的面孔,如血般殷红的颜色镶在她眼眶里,无端让她想起了苍城的琥珀宫──那座由无数价值连城的美玉名石堆砌成的华宫焚于无尽火光中也是这般颜色,以致于她将剑刃送进呼雷体内时脑海中也是那片世间唯一的光景。工造司铸造的利剑破骨连肉,直入五脏。战后呼雷身负枷锁被扣往十王司镇压时,那一声声高骂甚至进不了她的耳朵里。她唤来副官,神色淡然:他若是一直如此就报我的名字,再不听便记下来,回来我再处理他。

她一路走来剑下亡魂可积成累累白骨,身上血债堆叠如山,大抵到黄泉应受判决时决然落不了个好结果。她很久后才发觉自己对于死生之事与其他人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持剑在手的少女仍存惊惧,百战的剑首便已麻木。较之常人多出来的那么一点,无非是视死如归的心态,经年如此──马革裹尸,总是征战之士最好的结局。

如果这是命运的话,她将手掌翻过,孽物划开的伤结成了痂,与掌纹纠缠攀延。那就这样吧。

毕竟命运可以不公,死却是最公平的。

她有想过放弃。这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话,镜流字典里大概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话。但某些事与人在她记忆里还能拥有鲜明的色彩,如镜般映照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就失去了放弃的权力──千余年的过去与现在揉杂在一起,像吹出来的一团发光杂牌泡泡,啵地一声爆开,闪粉满天飞,然后什么都没有剩下。仙舟人总说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待,处于幽囚狱中的她半梦半醒,想:我确实是追不上了。

她听着十王司的宣告,一句话轻飘飘地将她的徒弟挡了回去,那怕当时他已贵为将军之尊。她枕着一室冰棱,心道这说的倒也不错。仙舟天人身入魔阴,五伦皆丧,死人尚不如此,因此堕入魔阴的她可谓死得不能再死了。她抬起手来,穿骨入肉的银锁紧紧缚住她的行动,但她还能感知到十王司前来问话的判官心底的恐惧──这可是立下十三奇功的剑首啊,仙舟上又有什么可以拦住她的呢?

回去吧。她冷声道。景元正在那墙铁壁之后,她知晓的。

镜流已逝。

咬出这四个字的时候那阵痛意又如潮水泛来,血淋淋地蔓生至四肢百骸,似是有什么想撕开皮肤爬出来取替她成为她。她闷哼了一声,半是跪坐在地,不受控的冰椎从地下穿出,反射出凌厉的锋芒。你要走吗?它问,声轻如附骨之疽:只要你想,这可没人拦得住你,整艘仙舟也没人能拦得了你。

牢狱之中暗无天日,举目无光的她嗅着那久久不去的血腥味终于嚥下了喉间的干涩,疲惫于那么一刻突然就击中了这位自扬名以来败绩寥寥的剑首。人在将死之时总会不自觉地回忆过去,近乎折磨般在记忆碎砂中翻得十指鲜红。她这一生似乎一直在汲汲追求着什么,或剑,或心。有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有形而无形,是她求取万千而不可得之物。她然后放弃了所有又拾起了所有,昙华便一语不发地出现在手中,霜魄西落,寒气自沉。她在幽囚狱的第四个年头终于与它灵台相应,可使之随心而现,但她再也没有感受到那份喜悦──数十年前那柄名唤支离的剑落入手中的快意。

仙舟天人长寿千年如一,那短短不过的百年时光在她命里刻出入木三分的痕来,任她如何拂拭皆无用处。她蜷在幽囚狱的角落里,寒窗半扇透出微微碎光,落在跟头跌作光斑几块,叫她在迷糊间不觉伸手去触碰,欲要偷得指尖微暖,好去暖一暖与落入寒窖无异的半身。在那片微薄的暖色中,她似乎梦到了白珩。狐人屈下身来,目光中哀戚甚重,落在镜流肌肤上的呼吸轻如柔风。白珩只是抱住了她,一如既往般环过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肩上。她该唤声“阿流”,让她明瞭这是场好梦,但她什么都没说,裘上皮毛引得镜流鼻尖发痒。

白珩,阿珩,她机械地反覆读着她的名字:我好恨啊。她到底是恨的,恨饮月擅用秘法,恨应星从而不阻,恨镜流无能为力,但在经年累月的磨损中只余对星穹之上的怨怼。白珩轻轻地拍了拍她后背,没有安慰,没有解意,她方想起那会带着盈盈笑意与她并肩的狐人早已死在一场血肉模糊的战阵中,只留下发丝几缕,与战火同埋一处。相隔蒿里之远,自此世上只有后人书下的荣辱与她有关,可她连这么一点的声名也护不住,目见孽龙现世为祸一方。哀意凌重,与旧恨层层叠叠地覆上来,她阖上双眸,耳听寒冰凝结之声,入手一柄冽寒长剑。

走吧,去复仇。天上的白日从今与她再无关系,银阙会为她照明方向。她目视阴影噬去后路,明暗交界绘出那些舆图上的山河表里。长明灯一盏一盏熄灭,如史官提起书刀划去属于镜流此人的功绩去往。

但这些她都统统不在意了。

她有段时日暂置行星以作休整──可助诛杀星神之物一时没了消息,徒留蓦然失了去处的她惘然滞留此地。不到她一半高的几个小孩跑来叫她姐姐,想请她帮忙取下树上的风筝来。奔至跟前才发现她以黑绸遮眼,又叠声道歉。她苍白的唇抿了抿:不妨事的。稚童垂头丧气地想,若是失了风筝,回家准得被骂,该如何是好……眨眼间却见风起一刹,眼前人身影一闪,手上便多了那五颜六色的鸢筝来。小孩自然心喜,连连道谢后又请她张开手。

几颗糖落入手中。

不需用剑的日子她也少佩甲,粗糙的糖纸磨着手心的触感竟似伪物。她低着头看着手中那几颗饴糖,心底本应平静的湖面似是被谁抛了几颗小石子进去,只得坐在一边长椅上忖度着适才涌上来的情感──为抑魔阴她缚上黑绸障目,抱着不见外物不起旧念的心思踏下每一步。然而至情至性者身入魔阴,不过一点轻浮波动也足以在她心中湖海翻起巨浪,她解了绸缎,怔怔望着金乌下沉,在与连绵山峦相接的边扯开一抹金红的线,像是坠落的沙。

于是她又想起了些事,层层叠叠如浪花拍岸,留下白沫又悄然退去。白珩给她写过不少信,多是聊寄相思之意。镜流问她怎么不说说那方景色,白珩回信道想看这些你去看涯海星槎胜览,信里头我只跟你聊那些没写的。信到末端狐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句暗带嗔怪:你不会没看过我的书吧?我的剑首大人?

这可就冤枉了。镜流含笑写下告冤的句子:书房里诸星游记那一栏可都是你的著作,亲笔签名那套我不捨得使其有损,另一套可快要被我翻烂了。正等着哪天作者再出新卷,我再去买上一套。

为什么要写信?镜流自问。这项于仙舟可谓“落后”的通讯方式自有诸多不便之处,何况纸短情长,那一张薄薄的纸总盛不下再多的思念。但白珩对此乐此不疲,镜流也乐意陪着她一起。晚午云骑教习完了便回了自家院子歇息,期待着信箱处又落下一声轻音。这习惯就算是二人同出一个任务也不曾落下──剑首刚处理完战后事务一身寒气未散,卸甲良久等到身子暖了些才贴近那奋笔疾书的狐人。暖茶半盏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镜流俯身,温声道:你信里头的卿卿此刻便在这里,这封又是写给何人的?白珩顿笔回头,水银色的眼蕴着浅浅笑意,微暖的气息贴上了她的唇。

吃醋了?这是给现在的镜流的。白珩俏皮地轻点一下她的唇,而后屈起指节敲了敲案上信纸:这是给十天后的镜流的。

十日后镜流从门前信箱取出了一封信,意外发现并非只有信纸一张,还附了三四颗糖,说是那处小孩托她送予那诛尽孽物的救命恩人,倒入手心在阳光下泛着彩色的光。白珩从她身后扑来,若不是镜流下盘功夫稳得紧,怕是两人得一起摔地上去。霓色的糖纸映着一对赤瞳,纸上漫漫字句诉来不曾出口的情思。入夜镜流对着月色满堂,试着去摸索那时白珩思绪,心尖儿冒着甜甜腻腻的糖水。白珩那侧腾挪反转,好好的被子被踹了一脚不只,再来便一下踹到地上去了。人倒睡得正香,将手搁在床边垂了下来。皎月下一截盈白晃得镜流眼花,便拖着凳子坐到床侧,轻轻握住。手心温热,叫她眼眶不知为何忽地泛酸。苍色与淡紫混在一起,镜流茫茫然记起互通情意那日白珩踮着脚尖将一个吻落在她发丝,窃窃笑着将一把七色糖塞到她手中。

──“无妨的。你我这又何尝不是天定的共白头呢?”

天定的金风玉露。天定的生死别离。月光余下杯中半盏,千岁的她以为她定然会走在狐人前头,千岁的她站在灰白的碑前洒下清澈酒水。白珩从她心里头挣出血肉,生出一只小小狐狸埋在记忆薄层下,徒然留她泪沾湿了衣衫。镜流姐姐?龙女小声唤道。她见镜流抱臂靠墙阖着双眼,以为她是倦极睡着了,走近却见泪痕两行──你怎么哭了?

镜流从回忆中拔出身来。白露猜的不假,她确是有些累了,名为镜流的长生种在人间奔逃千年未尝停步。她轻声问:寿瘟祸祖……

白露垂下了眼,鞋尖蹭了蹭地:罗浮刚过了一阵子的冬天。

镜流睁着一对红眸愣愣看她,好似晃神间记起了所有的事。入冬,万物凋零,春天不会回来了。建木枯了,持明也不必护着它了。白露幼嫰的声音在凉夜中画出迢迢一线光,目中情感近乎于怜悯:所以我在丹鼎司。

最后的长生谶应验于身。她去了长乐天随便寻了间铺子卜了一卦,玉兆转动不休,空白的一片映在眼前。无限延伸的孤独刻在了她的命格之上,她信与不信早已失了意义。只是想起那日白珩问她信命与否,忆起那个心高气傲的剑首便倏然失笑。她怪不得命运弄人,神赐于她更似诅咒,自伤万千次求不得死便只能想着去做些其他事。她欲续上那遍游星外的记闻录,下笔却是昭昭然的白珩吾爱。好罢,好罢。她摊开手,那一道伤死去太久,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掌纹横贯手心。小姑娘兴高采烈叫她姐姐,说你上次怎么不回头──想是我太小声了你没听见。镜流定定地望着她,像是在看过去的镜流,又像是在看她那数不清的日子里无数次梦到的人。

她合上眼,再睁开时白珩只是白珩。她的病药石无医已久,镜流抿起唇笑得温和,心底柔肠百转。

大抵以后不会再见了,就这样吧。

END

画画黄泉姐

formylove.

2.7w,2024.6.2-6.3

(一)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影盯着手里刚抽到的御神签出神,签上的诗文,她不是第一次听了,想法却和千百年前第一次听见时一样:她是武者,并非圣贤,只是恰巧掌握着整个国家最大的话语权。

旁边一位老妪正准备把求来的签系于樱树的枝杈,那枝杈上已经垂了不少签了,老妪虽年事已高,为示虔诚仍坚持登上影向山顶,前来神社求个一句半句的神谕指点迷津。

直到影看见老妪用笔蘸了墨,颤颤巍巍地在签上留了名,她才突然间意识到,...

直到影看见老妪用笔蘸了墨,颤颤巍巍地在签上留了名,她才突然间意识到,那句诗文,她可能一直都想错了方向。

身后传来声音:“我这神社里求得的签呀,通天彻地,即便是将军大人本尊来了,也得赏脸听个三分呢。”

是谁如此大胆呢?影又默念着,这次的结论倒是容易得多,那自然是某个精于识礼却疏于守礼的仙狐了。

仙狐的名号在稻妻家喻户晓。除邪祟,净神樱,解叛乱,守国运,传神之旨意,览人之执欲,百年更迭,仍存于鸣神大社,不拜鬼神,不从奉行,甚至敢直呼雷电将军本名,用俏柔语调说些不敬之言。

怎样的不敬之言呢?影默念了第三次,具体字词,她尚还记得的不算多,但那句“将军大人的位置给我坐坐”,倒还是记忆犹新的。

那时候,影拿捏着严厉但并不冷彻的目光回应了那双笑眯眯的眼,并非被冒犯,而是劝其知难而退,因为雷电将军这位置,她给不出,它被压缩在一座座神像里了。

再一想,她的人也被压缩在一把刀里了。

神子从影身边经过,不动声色地覆上影的手,从指间灵巧地顺走了写在纸上的签,把对折的签文打开,搁在阳光下细细端详,见了上面的字句,笑逐颜开。

“你瞧,果真灵验得很。”

“神子觉得灵验吗?”

“它说你寂寞,我看你也寂寞,整天呆在天守阁里,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无聊事儿。”

“无聊不好吗?”望着阳光下抖着耳朵的狐狸,影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许多。

“知道你口中的无聊指得是安定祥和,而我想的无聊就是字面意思。不过这个国家的事儿,好还是不好,还不是全凭将军大人你决定?”神子向空中一挥手,纸签便随风而起。

两双紫瞳皆随着纸签悠荡,直到纸签飘向了神社中那颗最大最瞩目的神樱树,挂在枝叶里了。

神子随即收回了目光,但影还没有,她依然远眺着那纸签。

怎么会全凭她决定呢?明明有太多东西她无法决定了,不然眼前的神樱树也不会诞生于此,所以影想,神子刚刚的话是一句玩笑。

神子总归是爱讲玩笑话的,有些足称不敬之语,对于这种话,影也总归是不记得什么的。神子的另一些话也是玩笑般的语气,但讲述的是影身上那些举国皆知、至高无上的东西,那些影从无数人口中听过太多次的东西,可它们出于神子口中,影却恍然间觉得——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于是,那些本该司空见惯的称颂之词,影反倒记得清而又清。

影也曾尝试和神子提起过这份奇怪的参差,神子听完,点头称赞,说记夸不记损,将军大人果真宽容仁慈。

影一愣,便没再深究过参差的原因。

挂在神樱树上的纸签被风吹得不停摆动,像是祭典上挂起的纸穗儿,却始终没有放开树枝,跌落风中。

影最终挪回视线,是因为神子的确已经毫不遮掩地打量了她很久了,狐狸眼中闪着光,捕捉到奇闻异事一样。

“我本也是打算像其他参拜者那样,把纸签挂到樱树上的,这样看来,是你替我完成了,神子。”

“哎呀,要是好签,挂挂也就算了,诅咒你寂寞的话,你也打算让它流芳百世呀?”

在稻妻,神社中的御神签乃是神谕的一种,是超越人类智慧的指引,可签抽出来了,却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其寓意终归是要有人解之,所谓巫女,做得便是这样的事。

神社宫司又是巫女之中最为博通古今的存在,对于解读神谕一事一向有着绝对的权威,即便只言片语也被凡人奉为圭臬,古往今来无人有所异议。

影想了想神子刚刚的“解读”,点了点头:“那便不留它了。”

连神自己,也没有异议。

虽说着不留,但影又抬头看了一眼樱树上的纸签,它还在,还没有跌进风里。

“参拜者,多为寻求神谕,寻神者,多有迷茫无解,可谁又能想得到,神自己也有心事。”神子的调侃不遮不掩,调侃下那一点点关心也不遮不掩,但只有一点点。

何种心事呢?影不语,又仔细想了想自己为何要与诸多参拜者一样来神社求签,她既不会对吉凶的结果感到一喜一忧,也没有需要破除的迷惘或需要做出的抉择。

但她今天的疑问确实太多了。无论说没说出口的疑问,都确实太多了。

“求签时,脑中要念着想寻求答案的事,你当时想的是什么?”神子见影陷入沉思,适时做出提点,也暴露了她的关心其实不只有一点点。

“什么都没想。”影如实回答。

“签要有来处,才有归处,那你这签啊,怕是没得归处的孤魂野鬼咯。”

说完,神子扬起手中御币,狐灵应声而起,眨眼功夫便擦过神樱树枝,连同枝叶一起削落,那纸签自然也散在风里了。

枝叶落地,影的思索也落了地。

她来求签,是因为她活了几千年,还没求过签。

曾经出征之时,彼时作为宫司的狐斋宫轻描淡写的询问过是否要为她此行求上一签,倘若是凶,便耍耍狐仙的把戏逆天改命,她婉拒了友人的善意,只道虚无缥缈,她相信眼见为实,友人点头知晓,往后出征,再没提过求签一事。

于是她便没求过签,从来都没有。

直到神社宫司借由异乡旅者之手和本国民心之由,把神从净土中拉出来,拉到祭典的焰火中。

那一天的祭典上,熙来攘往,笙歌鼎沸,逛了整整一天回去,两人并肩走在影向山的小路上,交流了一下,都觉得其实没什么特别有趣的。

“不过,虽然祭典是由社奉行作为主办方,但神社方面也算是祭典的协办方了。”神子说。

影一惊,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仿佛被冻住的紫瞳有了些缩张:“神子,我的意思并非……”

“哎呀,我是真觉得没什么有趣的。”神子笑着打断了影即将出现的弥补之语:“虽然祭典的策划我的确参与了些,但所谓传统啊,说白了每年就是固定那些东西,我看了几百年,早就腻啦。”

“是我不明白什么才算有趣,尤其是从民众的角度来看,而这一点没有谁比神子更明白了。”可影性格使然,还是坚持说完。

毕竟,那么多人歌颂的爱与欢乐,那么多孩童的翘首以盼,对自然的敬意,对好运的祈求,对新一年的期待与祝福,祭典所承载的这些东西,总不会都是假的吧?

不会的,影想。所以一定是自己不明白什么才算有趣。

神子有点压不住嘴角,但仍不置可否,而是话锋一转,说自己幼时很向往人类的游乐园,但人类敬畏妖怪,斋宫大人不准她去。后来她当了宫司,去了游乐园,却发现那些她向往过的无非都是人类孩童无处实践的想象力罢了。

“所以呀,还是大人更好,能够把想象付诸实施,童年的快乐相比大人的快乐,说不定怎么都比不了呢,人间的有趣相比影心里的有趣,说不定也是比不了的。”那时,神子这样总结道。

从回忆中走出来,影缓缓抬起眼眸,话语郑重其事。

“神子也抽一签吧。”

“为何要我也抽呢?”神子不去说自己已经等待影在原地思索了多久,殿下沉溺于幻景中这种事,她本也见怪不怪了。

“想知神子所愿之事、所盼之人、所旅之途。”

一向不会让话掉在地上的狐狸有了明显的沉默。

“不抽。”沉默过后是毫无余地的拒绝,只是语调依旧保持着慵懒而酥软:“解局者,不入局哦,即使是影,也不能坏了这规矩。”

神子给出的似乎是一个无法反驳的说法,至少影没有找到合适的反驳角度,于是这个提议便以影轻轻点了点头而作为结束。

“神没求过神,这样一想,真是替你遗憾。”

神子见了影这副模样,摇着头故作感慨,手腕一转,变出个宝贝来,塞到影手心里。

“那就好心送你个我曾经求神得来的物件作为安慰吧。”

(二)

天守阁内,影的眼神忽明忽暗,凝视着手心中一个樱粉色的香囊。

香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干净,但其上的樱花图案已有些磨损,袋口的丝绒更是磨得只剩薄薄一层。

修长手指轻抚着袋口没系牢的丝带,只一两下,指尖便被系带缠住了,影微微抬动手指,香囊口便随着这样弱的力道开了小半分,又被她合拢的指节捏住。

这香囊影认得,它本属于雷电真,偏偏粉色小狐狸喜爱其淡淡樱香,曾经被真抱在怀里时,总蹬着小爪子奋力去嗅,于是有一天,香囊便系在了粉色小狐狸的脖子上。

如此一看,说此物是“求神得来”,倒也不能算错。

时隔数个百年,小狐狸长成了大狐狸,香囊被转赠于她,原因竟是她从未求过神。

也好。她赠了,她便收。

求神也好,祭典也好,这些都是人世间从不间断却仍可以算作偶然的事,而神心中的永恒从未因此被打断过,反倒被衬托的更为明显。

可在她终于完全溶于这份宁静之后,如同暴雨前兆般,空气突然闷得凝滞起来。

神子踏入天守阁时,影一如既往地在君位之上静坐冥思,神子手中捏着几份折子,两人传与接的动作自然而然,之后的两三句闲谈也在情理之中。

闲谈之后,狐狸因笑容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又一次睁开时,目光却变得有些庄重。

“影呀,人们说,战争要来了。”

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的心绪自然并不像表面上那般沉着,战争不应再起,世人也不应再受其苦,可如今,战火已然在大陆各处蔓延,暴烈的风即将吹入诸岛,她早已从各路陈奏中了解分明。

不同于三奉行上奏时的彰明较著、字句斟酌,神子送到她手中的折子在词句和选题上都可谓随心所欲,语言甚至足以描述出形状、模拟出触感、仿造出温度,就连“其他人的折子是如何谨小慎微地编造出来”的描述都栩栩如生。

也只有那样的真实,才能让影真正感受到万事万物的流淌,尽管她未曾亲眼所见。

所以,当神子在折子里使用了“灭国之灾”四个字时,影的心的确狠狠震颤了一下。

这四个字已在民间流窜多日,也不知是谁最先放出来的传言,还自诩“预言”之名号,原本鸣神大社作为稻妻执掌崇奉与祭祀的精神图腾,理应彻查此事,挖出扰乱民心的元凶绳之以法,可神子却没急着出手。

神社宫司尚在静观其变,神便决定不去立即追究。

“影相信吗?”神子歪着头问。

“神子相信吗?”影自然知道神子指得是那传言,却不答反问:“在如今的稻妻,你的看法比任何人都重要。”

“呵……我当然不信传言,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探寻真实。更多人只会将真实掐头去尾、拼拼凑凑,打成一柄刀,架在你这个将军大人的脖子上呢。”

影听完,只是付之一笑:“若是真有人能强大到在我脖子上架一柄刀,我还真想与之一见,再切磋个十年百年。”

许久之前,她们曾三言两语讨论过关于战争,那一次的讨论因何而起,影已经不记得了,但那时神子的话,却始终徘徊不去。

——“若更大的战争要来呢?”

——“那便以此身前去应战。”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今晚的人们,应该都会站在你身边吧。”

影那时觉得,这话不像是神子会说的,八重神子是不会对她说这种话的。

而她那时的感受,与听见神子用玩笑般的语气说出的那些对“雷电将军”的赞誉一样——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战况急转直下,很快,影必须出征了。行迹向北,越过由雷鸣与天光守护的地界,守在稻妻的外海与邻国交界之处。

古往今来,在出征之前,影从未接受过来自巫女的预言和祝祷,但这一次,是她主动要求的。

穿过重重鸟居,迈入神社大门时,影忽地想起了上一次战争。

彼时的神社也未能幸免于火海,标志性的鸟居皆化作残垣断壁,战后恢复建设的时候,人力物力都极为有限,可稻妻城内最有名的几位建筑师都自告奋勇来了,他们分文不取,日夜操劳,在捉襟见肘的资源之下恢复了这座神圣而庄重的建筑。

神社重新对民众开放的那一天,影亲临现场,却没见到继任了宫司之位的年轻狐仙。

建筑师们跪地拜见,口中也无非是什么“常道恢宏,鸣神永恒”的号子,她问起新宫司的行踪,他们无一知晓,可有一人含泪抬了头,用极小的声音呢喃着。

“宫司大人护佑了我们……是宫司大人用生命护佑了我们啊……”

同伴们大惊,横眉竖目地警告那人莫要在这吉利日子提起不幸之事,而她放下手中薙刀,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

“你所言没错。但该牢记这代价的不是你们,而是我。”

有一瞬间,她很庆幸没见到那只年轻的小狐狸,因为方才的人类所言,是一句连她都无法平静以对的话语,但下个瞬间,她又觉得小狐狸一定在哪个角落里,悄悄地注视。

天光好的时候,光芒从窗户散射进去,即使无灯无火,也能勾勒出神社内端坐之人的轮廓,此时此刻,也让影更为确认,她的眷属就在她身前,在她伸手可以碰到的距离。

她瞧着跪坐的狐狸正专注地排布法阵,指尖沾了泡着樱花瓣的水,鬼画桃符一般地在地上涂着什么,为了给她求上一签。

“哎呀呀,传统传统,麻烦死了。”

神子边涂边抱怨,就好像下一秒要扔掉手中水碗,扬长而去似的。

“这些符,说是出自什么大妖怪之手,但依我看,它们韵脚拙劣,不知所云,也不清楚是哪个老家伙在世时匆匆忙忙乱画了几笔,就当作宝贝传下来了。”

“神子能看出其拙劣,足以说明天赋杰出,资质卓越,未来定能超越先辈,为后世留下自己的造物。”

神子噗嗤笑出了声,笑得是影在夸赞他人时诚恳但用力过度的模样:“我的修为比起那些老家伙们,可还差得远呢,不过,如今倒确实能窥得一星半点的天机了。”

影皱了皱眉。

“窥得天机,你可有代价要付?”

神子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即又恢复了行云流水。

“代价嘛,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这点能耐远不足以逆天改命,所以代价最多不过是跑了大老远去买油豆腐,却发现小店今日不开张。”

影在神子身旁缓缓俯身,握住神子画符的手腕,阻止动作继续下去。

在武者浑厚力道的桎梏之下,狐仙的眼睛不得已从满地奇形怪状的画符中溜走,偏过头去注视着神。

“对我说实话,神子。”影的语气不容半点抗拒。

“我说的是实话,影。”神子的语气也未有半点迟疑。

良久之后,也只拿出一个字来。

“……好。”

“虽然我一贯擅长用语言玩弄人心,但将军大人亲自问话,哪儿敢说谎呀。”神子见影的担忧明显悬而未决,嘴上依旧不让,眼神却一软,另一手搭上了影握住她手腕的手:“不信的话,你自己也来画画看,如此一来,若是造了什么报应,我们不就平摊了?”

影毫不犹豫的接过那漂着樱花瓣的水碗。

神子指导影照着她画出来的描摹,却又觉得武者握刀的手来做绣花的事,有种有趣的反差感,便忍不住调侃了几番。

“不用勾得那么重啦。”

“不用重复那么多啦。”

可影不改。她只是觉得若是如此去做,那所谓窥得天机的代价,神子就能分得的再少一点。但这份心思,逻辑不清,缺乏佐证,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于是她没有说。

耐不住狐狸心性终究太过敏锐,也不知是不是懂了什么,终是垂眸浅笑,感慨起来。

“习武者,身上煞气足以呵退厉鬼,影的实力举世无双,小小报应定然不在话下,有你陪我平摊灾祸,我可真是好福气呢……”

画完了满地的符,神子又煞有介事般地做了些其他仪式,影不懂巫女的规矩,只觉得如此载歌载舞,是否有些太过繁复?但神子明显乐在其中,一舞妖娆灵动百魅生,影便也不问什么,认认真真地赏鉴完了。

清脆的脚铃与窗外的鸟鸣叠在一起,连散进来的天光仿佛也变得轻快了。

直到神子像是玩够了,终于肯捧来签筒。

两人对坐着,影郑重地抽了一支,递给神子。

“至诚祷祝皆灵应,抽得终签百事宜——大吉。”神子打开纸签,读了签文,笑容如同一支开到正盛的樱花,随即将签递还给影。

影接过,一番过目,合了纸签,也合了眼眸:“依神子看来,此行可去否?”

“自然可去,说明你此行一呼百应,事事顺遂,定有神灵庇佑——呀,忘了你就是那神灵了。

“若签文不灵呢?”影提问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灵不灵,分事,也分人。不过这不是有我嘛,大不了我与你同去,略施小计,帮你逢凶化吉。”神子还是那狡黠又带点俏皮的模样,在影面前全然不像是传闻中优雅多姿、神通广大的大妖怪:“这些年呀,什么奇形怪状的邪祟灾祸没见过,还不都被我摆平?”

听了狐狸神气满满的自荐,影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再次睁开了双眼,眼中仍然是那种止不住出现的柔软。

“此身征战四方千百年,多以大胜而归,虽自认天赋平平,却也身经百战,自信在前线能胜过久疏沙场的巫女半分,就不劳烦兼具智慧与美貌的八重神子大人随我同去了。”

神子不由得张大了眼睛。这话不像是影会说的,雷电影是不会对她说这种话的。

这家伙竟然也学会开玩笑了——神子忽地有种直觉,影似乎是在报复很久以前她的某些“好言好语”,但“报复”本身却又完全不像是适合形容影的词汇。

一瞬间的破绽令神子的反应有些不自然,可她是谁?即便是三奉行倾力选出的代表,整个稻妻最能言善辩的辩士,嘴上功夫在她这里也占不到一点便宜。

“真不愧是宽容仁慈的将军大人呢,那我就先谢过将军大人把我排除于危险之外,护我周全了。”

她们相视而笑。

笑容自然回落之后,影的眼神从柔软再次变回认真。

“神子方才对我讲了实话,我也理应据实以告。”

神子点点头。

“我一直认为,求签一事,并无意义。兵法只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已悉数看过裟罗等人所准备的情报分析,对此行的危险程度乃至战势后续可能发生的走向心中了然,其实不必再来神社里听这些虚言。”

“啧……好一个虚言。那影是觉得,这些都算是装神弄鬼咯?”

“虚无缥缈,我相信眼见为实。”影低声重复了很久以前对那位友人所言。

随即影看到神子眉头一挑,双臂合拢交叠在身前,像是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千百条反击话语,呼之欲出。

但影依旧神色坦然。话说出口之前,她便已做好了被驳倒的准备,即使她是神。

“嗯……我同意。”可最终出现的语句却不是驳斥,神子瞧着影,笑意盈盈,看不出丝毫想据理力争的样子:“吉凶祸福,看不见摸不着,的确是虚无缥缈,至于装神弄鬼,这神谕啊,稻妻上下只有我最听得懂,需要我听了转述给巫女们,她们再转述给世人,那自然是需要我这个宫司大人来装神弄鬼了。”

影哑然失笑,狐狸这几百年里,长得本事实在是太多了。

“可既然不信,又为何前来?”神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影缓缓抬了头,看向这庄严肃穆的神社,古木筑成的横梁支撑着屋顶,遮天蔽日。

“依神子来看,神也可以求神吗?”

“可能要让将军大人失望了,你今日所行之事,算不得求神,因为你心无所求,只是陪我画了些符罢了。”神子并未正面回答影的问题。

“心无所求……并非如此。”影虽反驳,语气却不像一贯那般坚定不二。

神子突然起了身,以双膝为支点,稍稍撑起了一点身体,凑到影身前,笑容耐人寻味。

“那么,影刚刚心中所求,是稻妻太平无事,还是出征得胜而归?说到底,亲自陪我作法,是怕我道行太浅,曲解天意,还是怕我道行太深,代价高昂呀?”

“……自然是担心代价。”影立即闭了眼,避开那勾人目光,顺着狐狸的话从中选一个,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上了狐狸的当——分摊灾祸的点子,本就是狐狸提出来的。

狐狸忽闪着的紫瞳天真无邪,像宝石一样晶莹明亮。

“哎呀——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影不信,代价何来之有,又为何担心呢?”

(三)

数日以后,影从外海的前线回到鸣神岛,一如签文所示,灵皆应,百事宜,得胜而归。

出征之前抽出的吉签,在影心中如同风过无痕,反倒是最初机缘巧合抽出的那张意味深长的中签,她在天守阁中翻阅各方折子时,仍常常会在脑中一闪而过。

为圣贤留名的不一定是饮者,八重堂培育出的作家也足以记录下所有壮丽的史诗,那些终会消亡的人与事,几百年来,借由八重堂的存在,于稻妻的各处生根发芽。

那些被神子在百年历史里栽培出的作家们语言风格迥异,记录的对象也各有千秋,可伟大的史诗其实多有相似,于是那些故事啊,最终都免不了汇集到了爱与恨、生与死、战争与和平等等这些共同的主题之上。

这一次战争只是刚刚开始,随着卷入的势力越发复杂,战况越发扑朔迷离,各方战报在御案上堆积的也越来越多。

这片大陆有着太多秘密,她是神,可神也终究只是相对于人。

但至少这一次,稻妻不会毫无准备,每个人都不会毫无准备。

她不会允许往日的悲剧重演,也必将为此孤注一掷。

在一堆严肃至极的信息中,翻阅神子随兴送来的折子成了影唯一放松神经的时刻,她偶尔会想,这一次的战争结束之后,八重堂里又会多出多少新的故事呢?

应该够写上很久了吧。

但她又希望没那么久,只是史书中一笔带过的几个句子便最好了,若是能写得东西多了,背后的代价就多了。

现在,影翻开了神子不久前派人搁置在御案一角的折子,眉梢轻皱。

上面说,之前放出“灭国之灾”谣言的始作俑者找到了。

本该是落下上奏者名字的位置被一行柔美却又轻快的字迹替代,仅凭字体仿佛就能看得出一股悠然自在的情绪——“在这紧要关头,将军大人必然是要亲自出马,方可稳民心、守国运呀。”

影缓缓放下了神子递上的“邀请函”,犹豫片刻,最终决定起身离开宽阔空荡的殿堂。

而这些神子自然看在眼里,想来是提醒她该换个环境,出去走走了。

天守阁的内部古往今来庄严乃至压抑,而今日外面天气确实是不错的。

稳民心,守国运,短短六个字,她却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好。如今的她竭力回应民众的愿望,但过去的痕迹终归难以轻易拭去,仍有不少人对雷电将军惧大于信。

那一晚的人们,真的会站在她身边吗?

至于守国运,就更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了。

“所谓国运,借你所言,虚无缥缈,却又是无可置疑的大帽子。巫女们解得的预言有大有小,小到让人出门注意脚下,大到看人没几日活头,再大,那就是影响了国运。”

两人并肩漫步在前往绀田村的土路上,影一边注视着道路两侧开垦过的农田和远处的炊烟袅袅,一边认真听身旁的神子讲述着。

不仅是因为如此的宁静祥和在战争前夕显得弥足珍贵,更是因为求过那两签之后,有些影此前很少在意的事,她似乎开始迟钝地有所感知了。

“恰好这顶大帽子的话语权又取决我这个神社宫司,毕竟我可是永恒的眷属嘛。”

单是眉飞色舞的讲述还不够,神子突然脚步加快了一点,两三步走到影前面去,脚尖点地,轻快地转了个圈,然后嫣然一笑。

“无论是想把美谈变成一桩桩怪事,或是把怪事变成一桩桩美谈,若我用国运这由头来唬人,可是一唬一个准呢。”

影一愣,脑中还在消化着神子方才所言之事,却又被这般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模样分走了大块的心神。

利用国运来唬人,是否有些不好呢?可她不信,不信则无,她便没有立场去判定其对错是非。

神子曾坏笑着向她提出要坐两天将军大人的位置,这事她终究是记得太清了。那时她虽下意识给出了一个严厉却不冷彻的眼神,实则心中犹豫着该如何回应的正式一些,即便她知道那只是个玩笑。

可在她还没想出个答案时,狐狸已经走远了,跑去小吃摊买油豆腐和炸串去了。

于是没能当场传达到的回应在事后变成了一封字句斟酌的信,而神子看完之后的形容是——长篇大论的说教。

这次也是一样。在她还没想出个答案时,狐狸已经走远了,跑去看什么奇观异景了。

“影呀,快看,那边有个小集市呢。”已经走出一小段的狐狸停了脚步,招呼着身后走得慢吞吞的神:“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别说是你,连我也很久没来这儿了。”

“神子想去看看吗?”

“又没什么想买,单纯跑去凑热闹的都是些小孩子。”

“神子不是小孩子吗?”

狐狸撇撇嘴,脸上表情仿佛在说“怎么揭短呢”。

就这么一会儿的迟疑,影的步伐便后来居上了。

“去看看吧,那香囊里也该换些新香料了。”

影的提议让神子惊讶了好一会儿,又见自己赠予的宝贝好端端地系在人腰侧,如同护身符一般寸步不离,神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开窍了点。在外征战时,可要注意保护好它,这东西年头久,脆弱得很,稍有磕碰,就香消玉殒啦。”

“刀剑无眼,磕碰难免,战斗时,我不会带着它的。”

“……的确只是开窍了一点。求神所得之物,作战时若是不带在身上,那天上的神要怎么庇佑你呀?”

影不语,只是稍稍仰起了头,或许神的确正在天上看着她吧,她还记得雷电真抱着粉色小狐狸时的样子,尽管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默念雷电真这个名字了。

逛了集市,买了香料,她们到达绀田村时,天色已不早了。

由于这次的行动只是神子的一时兴起,没有任何幕府军随行在侧,或是提前赶到村落里打草惊蛇,说到底,抓捕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只是个骗人出来走走的借口,影明白。

“见到那人之后,影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还未想过,只是想知道原因。”

“虽说每个统治者都有自己独特的处置异见的手段,但影的手段可一向不是这么温吞啊。”

“或许,这也算是聆听民众的愿望吧。”

神子轻笑一声,便没再追问了。

来到情报所指的那户人家,推开门,眼前景象却出乎意料。

屋内仅有一个男人倚坐在房间的角落,一动不动,满身血污,眼神呆滞,像是中了邪,身上伤口有些已经开始溃烂,任凭神子唤了三句,依旧毫无反应。

邪祟缠身,在稻妻这片土地上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当神子完全不避讳那些污秽,单膝点地跪在男人旁侧,牢牢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影的的确确有所触动。

她看着狐仙伏下身体,半闭着眼,在双眼木然的男人耳边低语,像是在与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交谈,通情解意又虔诚不二的模样,与方才在她面前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判若两人。

很快,男人眼中的坚冰融化了,化为一滴滴泪。

随后,男人缓慢地站了起来,神子搀扶着他,送他走出门。

影没有阻拦。

行了几步,神子便放了手,男人茫茫然带着一身血污,一瘸一拐,向着不知何处而去。

狐灵跃动,樱花拂过,于狐仙手心凝成一物,神子将此物对准了男人的背影,话语宛若叹息。

“可惜呀,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神子已经问出什么了吧。”

“影为何这么觉得?”神子放下手中之物,回眸一笑。

“他本已一心求死,你和他说了些话,他便起身离开了,我相信眼见为实。”影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抬眸求知:“你知道他散布那些言论的原因了吗?”

神子媚眼一转,计上心头:“影呀,若我泄露天机,可是有代价要付的,不如……”

“是我思虑不周,你不必说了。”影言简意赅地打断了神子即将出现的坏点子,转身便踏上来时之路:“走吧,现在的情况,你我不能离开太久。”

可影没能迈出一步,衣袖就被扯住了。

她只得再转回身,扯住她衣袖的狐狸并没有说什么,影只看见狐狸睁得更大的双眼,正牢牢地盯紧自己,像是一下子对什么产生了很强的好奇心。

而神子再清楚不过,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人也好,妖怪也好,三眼两句,神通广大的狐仙便能解读对方心意,然而影一直是例外——那家伙明明像是一团空气一样简单透明,她却总是无法从她那里窥见任何东西。

就像她窥不得影此刻决然地阻止了她付出那其实并不存在的代价,究竟出于何种心意。

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于是她只能牢牢地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出什么,却说不清自己究竟想看出什么。

“唉……道行还是太浅啦。”神子怅然长叹,放开影的衣袖,随即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方才我喃喃自语,是看他失魂落魄,就询问各方鬼神为何取了他的魂,它们说没人动他,是他不小心杀了人,吓得少了一魂。又因此被人要挟,不得已只能听命去散布灭国之灾的谣言,吓得又少了一魂。最后被人利用完了准备灭口,虽侥幸逃脱,却也彻底吓得失魂落魄。能回到这儿,全凭心中牵挂之物的指引。”

“代价是什么?”影正言厉色,仿佛对神子方才讲出的缘由因果毫不在意。

“你看,这会儿你又不想听了。”神子装作无奈模样,摇了摇头:“好歹我也修炼了几百年,这点小事,哪会有什么代价,骗你的。”

“……好。”影皱起的眉头放松下来,依旧沉默良久之后,拿出沉甸甸的一个字。

这哪儿是开窍了点?分明还是老样子。神子在心里嘀咕着。

“其实他生性善良,杀不了人,也知道逃回来还是不会有好下场,但他的确有所挂念,于是我求得他暂时回魂,去最后交代交代。”

讲完了因果真相,神子眼睛一眯,耳朵一翘,方才那番优雅神秘又带些悲悯的模样又不见了踪影。

“看吧,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儿,还是很有必要的。那些听不见的话啊,若是没有巫女翻译翻译,世人又怎么听得明白呢?”

影笑而不语,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再次相视而笑,并肩踏上归途。

归途路上,神子边走边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将其置于眼前,通过其中透镜观察周围的世界,一度乐在其中。

“见你方才用此物照向那人,可有什么玄机?”影问。

“哎呀,我可不是当善人的料,他毕竟做错了事,作为交换,我取了他一魂,存于这留念镜中,算是收集世间悲喜百态啦。”

影凝视着神子手中之物,有些讶异:“我一直以为留念镜与神樱地脉相似,可以储存记忆的碎片,但从不知晓它可以留存魂魄。”

“呵……当然是不能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歪理罢了。”

那的确是守望众生的狐仙自己的看法。所谓的记忆碎片,对于当下时刻的人来说,是全部的他,所以在神子看来,那便是从一个完整的人身上抽了一丝魂魄,搁在里面了。

影没再接话,只是默许神子用镜子对她照啊照,像是想把她的魂魄也偷走一丝似的。

她细细回忆着神子方才全部的所言所为,如同留念镜能尽数记录世间悲喜,神子也总能把一切好事坏事都接下,且仍旧巧笑言兮,轻快的说出万般沉重的东西,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过不悦之事。

曾经她追寻的永恒像是拼命把万事万物都驻留在原地,而神子只是简单的目送着所有美好之物走在它们自己的生命节奏里,直至凋零,若是心情好了,或许会为它们留一份念想,书也好,镜也罢,带一点点孤寂,一点点惋伤。

换了任何人,神给出的这份赞美都万万不敢接下,但神的眷属可一点没打算谦虚:“所以才要拉你多出来走走嘛,上一次大战结束之后,你遇到的缘分少得可怜,少到可不够你学像我这么多的。”

身侧的人又没了声音,神子无需侧目也知道,影又陷入沉思的幻景中了。

就这样各自沉默着,许久之后,巫女轻声请求着神,说不清是否期待着神听见。

“将军大人呀……之后天领奉行府查起来,按律法,那人必遭重罚,也定是撑不过的。将军大人若能体恤我特意安排这一程,能否留他一命呢?”

神听见了,但没有应允。

其实神一眼就笃定那个离开的男人并不打算长久地活着,无数次的战场上,她见过太多太多那样的眼神。无论巫女有没有为其求情,结果都不会改变,她能宽恕的,也不过是一个当晚就会悬梁自尽的人罢了。

“你一直相信世间缘起缘灭自有定数,从不会为命数已尽之人祈求于神。现在,为什么?”

神的声音在这一刻冰冷无情,如同真正高高在上而遥不可及的神。

巫女突然停下了与神并肩前行的脚步,低下头,闭了眼,从肩膀到脚腕,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看到这一幕,影仿佛一瞬间变回了曾经战无不胜的武者,被那只懵懂而稚嫩的小狐狸扑进怀里大哭大闹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影,你说,人能一直留在一个地方吗?”神子扒着影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颤。

影还是不解。

“影说我聪慧,其实影的聪慧是远超于我的。即便有万般悲伤之时,你也仍旧走在自身认为正确的前进之路上,哪怕早知结局,也从不容许自己在原地颓唐地等待,所以失魂落魄的感觉,你不曾体会过,而这便是我……永远也不如你的地方了。”

说完这些,神子深吸一口气,熟练地隐去了方才激荡的情绪,再次微笑起来。

“如你所言,这不是八重神子会做的事。大概……是太过共情于他吧。”

失魂落魄吗……

影抚摸着神子的长发,由上至下,如同当初抚摸着粉色小狐狸柔软稚嫩的皮毛,从前至后。

“好,你的请求,我允了。”

或许的确是缘分,在归去之途上,她们又一次遇见了那个男人。

男人仍然有些神志不清,在神像前一次次跪地膜拜,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口中念念叨叨,好像从未想过他所祭拜的不是神,只是一尊石雕。

但他的祈求仍然得蒙垂听,因为真正的神就站在他身后。

“将军宽容,莫忘旨意。”

巫女在求神者耳边轻声呢喃着神谕,如同五百年来的每一次。

(四)

人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支军队能如情报中所说的那般,不知伤痛,毫无信仰,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正是这样的敌人。

幕府军中的士气很高,军人们高喊着那句跨越了几千年的“常道恢宏,鸣神永恒”,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上战场了。

可战场是什么?其实他们没有概念。坎瑞亚战争已经过去一千年了,这一代的人类从未经历过战争。

多年来,神的眷属会悠哉悠哉地对如今的人们讲些往事,但神对于过去总是沉默,偶尔会对斗胆向她提问的觐见者讲上一两句,但很快又会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不再多言。

自从稻妻宣布进入全面战备状态,影偶尔会去军营中看看,然后毫不留情地惩罚训练不认真的士兵,甚至比铁面无私的天狗大将要更加严厉。

她不指望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士兵们会理解,但总有一天他们会的,而且这一天可能来得很快。毕竟,在战场上中活下去是很难的。

影钦点了九条裟罗担任幕府军的总指挥,曾经年轻倔强的天狗如今已是稻妻无可置疑的中流砥柱,而她自己将带领一支最优秀的军队,把尽可能多的敌人拦在诸岛之外。

她不怕输。作为武者,她没输过,也不愿输,但作为统治者,她早已超越了对胜负的执着。

她也不担心稻妻。大胜而归也好,灭国之灾也罢,现在的她时而会觉得,或许稻妻只是在按照某条路不断向前走,而这条路,她未必能决定走向,只能竭尽全力完成「雷电将军」的职责。

虚无缥缈吗?她不知道。

眼见为实吗?她不知道。

可是她担心神子。

巫女所系乃国运,她不记得在哪本书上偶然间看到这句话了。如果一支不知伤痛、毫无信仰的军队踏上诸岛,国运崩塌之时,与国运系于一脉的巫女,又会如何?

可这份心思,逻辑不清,缺乏佐证,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如同那一日求签时,她在地上画出了比神子更多、更重的符。

于是她没有说。

在这个普通却又特殊的日落时分,影站在天守阁的阁顶,俯视着下方集结的军队,也眺望着远处海上黑压压的迷雾,神子不急不慢地出现在她身侧,白素的巫女袍被晚霞染上一层沉甸甸的红。

“依神子来看,此行可去否?”影问了和上次出征之前相同的问题。

“签还没求呢,哪儿敢乱讲呀。”神子手里还拈着一串油豆腐,见下方军队庄重肃穆,只得叹一口气,一挥手,油豆腐便不见了踪影:“不过,就算求签的结果不尽人意,瞧今日这架势,难道我会说些丧气话,劝将军大人不要出征吗?”

“你会说吗?”影问,目不斜视。

“你猜我会不会?”

“我猜不到。”

又是默契的相视而笑。

影跟着神子进了求签的大堂,她在神社里已经求过两次签了,这是第三次。过去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求上三次。

但这一次,没有歌舞,没有画符,没有低声的念叨,没有了所有那些有意义或无意义的仪式,神子只是背对着影带上了狐狸面具,然后签筒就递到了影的手边。

影郑重地、毫不迟疑地抽了一签,递给神子。

神子接过去,打开,狐狸面具遮掩了全部的神情。

“哎,谁叫你不信来着,看吧,就得了一个中签,没有吉啦。”

中签。

影盯着狐狸面具,眼中浮现出一丝凌厉,面具的主人已经把签丢回了签筒,没有递还给她。

“签文是什么?”影问。

“身似菩提心似镜,履险如夷去复来。”神子答得毫不犹豫,声音还是那样笑着:“路将履险,历尽艰难,倍尝辛苦,终得复还。先难后易,谈不上好坏,故为中,说明你可能会缺条胳膊少条腿,但还是回得来的。”

影没接话,只是注视着神子放下签筒,摘下狐狸面具,面具下的面容仍旧八面玲珑。

“虽然签文说履险如夷,但这次参战的势力错综复杂,战场上将军大人还是得明哲保身才好,不然,可真要遭祸的。”

“此身,为尘世最为殊胜尊贵的雷霆化身,持天下之大权。”

影一字一顿的叙述着,语气十分平静。

“明哲保身,留给对手就好,无论前方何难,都将一刀化为齑粉。此次出征,必将得胜。”

这不是雷电影会说的话。

神子第二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因为影已经很久很久没说过这样的豪言壮语了。自从几百年前,影踏出净土之后,对许多事物都秉持着接纳、感知的态度,有时甚至让她觉得,现在的神啊,有些谦逊过头了。

但她没讲明,只是以惯用的语气调笑起来。

“既然将军大人自信必将得胜而归,这次也仍然不必带我了。”

影点了点头:“神子和之前一样,镇守后方,谋划大局,随机而动吧。有你在,我也放心。”

“除了你方才讲的,我作为神社宫司,最重要的活儿啊,是为众生祈福,求得神明庇佑。”

影想了想,始终没想通,便追问起来:“求得神明庇佑,可我不是正站在你面前。若不是我,那神子想求的,是哪路神仙妖魔?”

“你这样问,怎么听起来像吃醋似的。”神子忍不住以指掩唇,却依然难掩笑意,又突然眼神一亮:“不过说起这个,你提醒我了。”

说完,神子便独自走向大堂另一角,找出笔墨来,闭目沉思,过一会儿,她猛地抄笔,蘸墨,似乎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端着纸条迈着优雅的步子回到影的身边。

“我多年来守望世间,驱邪镇灾,各路妖魔鬼怪认识了不少,它们之中总有几个见过大世面的,于是我就跟他们商量,让他们通古今,集广思,出个点子给你。”

纸条被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腰间香囊,于是香囊变成了锦囊。

“锦囊妙计,你还兼了军师一职。”影的眼神中再次带上了那股柔和,这一次几乎要满溢出来。

神子两手一摊,摇了摇头,一对狐耳也随着这样的动作摇晃着:“我呀,可真是为你操碎了心。这锦囊,等山穷水尽时再打开,能救你一命哦,此等好事,信一下总没有坏处吧?”

“山穷水尽……若非山穷水尽时呢?”

“那锦囊里的字条就会变得空空如也。所以可别提前打开哦,走捷径是要遭报应的,和窥得天机会有代价差不多吧。”

谈及报应,谈及代价,神子的语气却依然轻快明媚,如同她惯常以轻快明媚之语说出所有悲伤沉重之事一样。

“若是你有朝一日打开了这锦囊,便也算求过神了,至于求得哪路神仙嘛——就算作是美貌与智慧并具的宫司大人我吧。”

说完了从她萌生灵智之时起最严重的一次不敬之语后,神子长舒一口气,垂眸轻笑。

“如此一来,一直被所有人索求的神啊……也有什么可求啦。”

影将手轻轻覆盖在腰间脆弱的锦囊上,她看着神子的笑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

“谢”字才刚启起了个唇,她就被狐狸拽出了门。

幕府军与民间的武者都在等待着为将军大人送行,但神子显然不打算这么快放人。她们离开大堂,传过典雅的门楼,来到宽阔的庭院,眼前赫然出现了那株巨大的神樱树,绚烂的如同整个春天。

神子轻手轻脚地坐在树下,背倚靠在树干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影照做了,毫不犹豫。她坐到树下,离神子有那么一点点距离,那柄梦想一心被她置于双腿之上。

初阳下的暖风拂面不寒,风里还夹杂着一点粉色,影看到神子随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动作宛如曾经的小狐狸在樱树下午睡时,被飘落的樱花瓣弄痒了,挥舞着小爪子想把它们都赶走。

她就那样注视着神子,而神子摊开手,静静端详着掌心里被揉碎的樱花瓣,没有想开口的意思。

挟威权之鸣雷,逐永恒之孤道,曾经的神是个孤独的求道者,拥有着每一名武者都梦寐以求的纯粹,却想要花费一切代价去摆脱它,但现在,神不再徒劳无功的试图抵御什么,转而将一切期待交付于他人。

此刻,神看着她的眷属,几乎将自己完全融入这一刻,并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神子,我刚刚抽到的,不是中签吧。”影最终还是选择了单刀直入,决然心性,自始至终。

神子一愣,轻声坦白,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手心:“……嗯。”

“无碍。我明白神子只是不想让我担心,但我的确不信这些,不信则无,所以无需骗我的。”

那签筒,影吩咐侍卫提前做过手脚,签筒里只有吉凶,没有中。不上不下的神谕,没有人会喜欢,神自己也是如此。

但她没说。她等着一贯好奇心十足的狐狸主动向她打探自己的谎言为何被识破,可狐狸也没说。

“下次不会啦,只骗你这一次哦。”狐狸只是这样说。

“告诉我真正的签文吧。”

神子缓缓举起了手,掌心中细碎的花瓣就这样一点点散在风里了。

“事到头来浑似梦,劳心泊泊终不归。”

“风水不吉,命运未通,凡事不遂,有始无终。”

宣判过后,两人陷入长久的各自沉默里。

狐仙讲话总是优雅得体,却从不吝啬尖酸刻薄,但狐仙又是如此善解人意,总是习惯在尖酸刻薄之后立刻三言两语说起看似不相干的事情,点醒对方,或是慰藉对方,即使在这一刻,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你不信,不信则无嘛,你自己也说了。”

“神子也抽一签吧。”影突然问,第二次问。

不知为何,影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也不怀疑,或许是因为,她说不清现在的自己究竟信还是不信。神的信仰也会动摇吗?她不知道。

但巫女所系乃国运,她担心神子。

“不抽。”神子笑着拒绝了第二次:“说过的,解局者,不入局哦。”

“就算替我再抽一签吧。”

“其实我擅自替你抽过很多次了,还望将军大人宽恕。”神子回答的尾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天意所示……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呢。”

影听完,抬起头,望着天空。鸣神大社的光芒直通云霄,无论在稻妻哪一处都能看到,神子偏头去看影,觉得那双印了雷之纹路的眸子似乎闪了闪,但她分不清其中所闪烁的,究竟是不是神社映出的光芒。

“看你面相,倒还真是有点凶险呢,把手给我吧,看看你的手相。”神子向影伸出手,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

“你会的东西还真是多。”影没点破,把手给了出去,口中也配合着神子的轻松。

两只手接触的一瞬间,一种心悸的感觉同时在两人心中悄然出现,又很迅速地溜走。这下又轮到影定睛看着神子了,而神子皱着眉头,凝视着影的手心。

“人偶之躯,纵使千疮百孔,也可恢复如初,你手上这一道伤,怎么没修补?”

“上次在战场上,被敌方利刃划伤,回来之后尝试多次,一直无法修补到了然无痕的程度,可能是心中事务繁多、无法专注所致,又觉得不碍事,便没在意了。”

神子没应,手指拂过那道伤口,一下一下,一遍一遍,无力的笑容悬在唇角。

“别担心,神子,我不会输的。”影说。

神子长叹一口气,重新扬起头,摆出一脸“看把你厉害的”的表情,笑着甩开了影的手。

“行行行,既然将军大人如此自信,那我就等你凯旋啦。”

虽然仍是轻快之语,但影立刻明白,接下来就是正式告别的开始。

她们相视而笑,第无数次。影的神情仍旧平静,而神子深知影的性格,深知这种平静不代表冷漠。

可她们看着对方的眼睛,竟然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所有的犹豫和动摇,所有的担忧与不安,似乎都已经在方才那些不断沉默和不断开口之中,被悄悄的消化掉了。

影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跟其他任何人告过别。狐斋宫那些过去的友人们没有,雷电真也没有。她觉得告别没有必要,就像她觉得求签没有意义,但她又觉得她必须像这样来见神子一面。

事到头来浑似梦,劳心泊泊终不归。

她的确做了个梦,几天之前,冥想之中。她梦到自己在天上飞,飘得高高的,被风吹着到处转,但毛绒绒的粉狐狸和她在一起,那是一只比她大很多的狐狸,她仰卧在狐狸的背上看着与她并肩的云,也不害怕掉下去。

那可真是一个比梦还要美的梦。

就在她回忆着梦境时,神子先开口了。在苦涩的语调中,影似乎听见了笑。

“你还记得吗?我们两个已经把灾祸平摊了。你要是活不了,我怕是也要跟着遭殃,所以……可别一去不归啊。”

“你的话,反过来对你也是一样,不是吗?”影不假思索地回答。

影确实听见了笑。如铃悦耳,美妙动听,却不知道是否因为身处一片开阔庭院的缘故,总觉得有些空荡。

“放心啦,白辰一族乃妖中佼佼者,我又是其最后一脉,天不会收了我的。”

说完这句,狐仙便转了身,动作卷起了满地飘落的樱花瓣,那些花瓣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围着樱粉色身影泛起圈圈涟漪,狐仙的声音也随之逐渐远去——

“——只可惜,我解得了神谕,却解不了神心呀。”

这句话太轻了,又太沉了,影回过神来时,花瓣已经散了。

(五)

战争所意味的一切就这样平白地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劈开第一个向她扑来的污秽时,她的心无比平静,手却轻微地颤抖,因为她这一刀,劈开的是战争。

她花了半秒钟把刀从那东西身上拔出来,接着完全无需经过思考,本能地架住了第二个污秽的撕咬,继续将其一分为二。

污秽也罢,魔物也罢,都是一群没有信仰、不知伤痛的对手,这场战斗持续了太久,久到每个还活着的人都快拿不住自己的武器,幕府军的将士们一边寻找身周的一切,敌人或同伴,一边得注意着脚下,不要被那些乌黑深邃的或者血肉模糊的东西绊倒。

在战斗最艰难的阶段里,她听到了很多很多低声的祈祷,很多很多虔诚的愿望。

人们在求神。

她记得神子曾说过,求神时,要心有所念。

似乎人要比神更加明白何为心有所念。人们在向她祈祷时,从自己的人生中翻找出了一个个平凡的时刻,呈在她面前——那是剑士戎马生涯中看似普通的一场对决,是农户在村庄里平静度过的某一天,商人正要为家中产业进一批货,猎人似乎又一次喝了酒迷失在赌桌。

她看到的是一一个个与凡尘相伴的灵魂,他们行走在这片充满了绯樱与红枫的土地,探索自己的过去,书写现在,计划未来。

虚无缥缈吗?无物可证吗?

向她祈祷的人,她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们演绎着怎样的故事,但仅仅是那一秒钟的祈求,就足以令她深深动容。

因为她知道,祈求中所蕴含着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故事而已。

雷电将军是这片土地的旗帜,必须在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刻挺身而出。她不负所托。

战火暂时停息后,她发出了命令,队伍渐渐集结到了一起,人数少了一半。士兵们沉默着开始巡逻,在已经死掉的敌人身上再刺上两刀,也看看是否有战友还喘着气。

她手持那一把旧神所托之物,一步一步地巡视着战场,在她不远处,一个魔物并没死透,士兵的刀刺进它腹腔时狠狠抽搐了一下,翻身就要鱼死网破。

雷光一闪,刀稳准狠地扎进了魔物的脖子,她的意识融于刀身中,听得见散去的污秽灼烧刀身发出的嘶嘶声响。

“将军大人,您,您没事吧……”电光火石之间被救下性命的士兵呆呆看着她的手。

她回过神来,魔物断气前最后的攻击划破了她的手掌,伤口的切面流着血,顺着手腕缓缓滑落,恰好加深了那道之前本就未能修补好的疤痕。

事到头来浑似梦,劳心泊泊终不归,那签文随着缓缓滑落的鲜红,又飘到她脑中。

签文不灵。最少,这一次不灵。

她带着剩下的军队回到鸣神岛,民众山呼海啸,没人再提“灭国之灾”的不吉利传言,尽管她并未下达过任何指令,但在这节骨眼上,若谁要是被发现说那些话语,大概会被当做罪大恶极之人,被民众自发处刑当场。

然后是战后的应急处置、信息归纳、新的战备方案,以及与其他国家来使的情报交换,一整天里,她没有哪怕一秒的闲暇可言。

直到夜深了,她的确有些累了,疲惫感并不来自人偶的身躯。她终于拿出那副神的冷面孔来,所有人都知趣的离开了天守阁,然后她便悄悄出去了,去找那只留守在神社之中,正为民为国祈福的狐狸。

她希望神子见证她打破签文的预示,凯旋而归。最少,这一次如此。

但她见到的只有神社的几位巫女,不分昼夜地在充满烛火的大堂中跪地祭拜,她们看到本该在天守阁的将军大人深夜突然造访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睡,出了幻觉。

“神子呢?”疲惫感使她的嗓音变得喑哑:“她去哪儿了?”

巫女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齐刷刷叩拜,却又面面相觑。

“她去哪儿了?跑出去玩了吗?”

“宫司大人她……已经不在了,在结界祭礼的时候……”

“结界祭礼是什么?”

回答的巫女本想抬头,却被神近乎凶恶的逼视吓得发抖,又赶紧低下头。

“我在问你,结界祭礼是什么?那究竟是什么?”

那究竟是什么?她不知她拷问得是不是自己。

“是为了布置隔离灾厄的结界而举行的祭礼,其代价取决于灾厄的严重程度……”

“从头解释。”

巫女们心中有些疑惑,将军大人乃稻妻的最高主宰,不久前才率军应敌,怎么会不知道为确保战火不波及诸岛而举行的结界祭礼是什么?但眼前的雷光太过威怖,她们只能立即解释起来,从古老的大妖怪所留下的术法讲起,引经据典,面面俱到。

“千百年前,白辰之母曾与神同行,在浩劫中布置了守护鸣神岛的结界,留下了原初的结界术式,后其被灾厄吞没,其术式以白辰灵脉为媒介得以流传……”

她进入大堂时,门未关,门外阵阵风吹进来,随着巫女们的讲述越发深入,大堂中蜡烛灭了不少,巫女们便看到此世最为殊胜威怖的雷霆化身站在略显昏暗的厅堂中,目光冰冷,脸色晦暗不明。

很久之后,她开了口。

“代价是什么?”

“灰飞烟灭,骸骨无存,具体细节,恐不便……”

“讲。”

“是,是。”巫女们答成一片,却还是无一人敢抬头。她们听不出将军大人的话是什么语气,悲哀?或是盛怒?似乎都不是。

“断九尾,废双耳,除妖力,抽灵脉,自献于灾厄,化灭国之祸,保山川永固……”

巫女们依照神旨讲完了整个祭礼的实施流程、效果以及所需的代价,而她仍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宛如那一座座神像的雕塑。

又是很久之后,她开了口。

“她留了什么话给我吗?”

巫女们苦苦思索,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却实在没有头绪,只得再次叩首致歉。

“没有特意吩咐我们带给您的话……只是对我等说过,她已求神多次,早知自己命数已尽,让我等无需哀惋,继续尽应尽之责……”

求神多次?

不,不。她从未求过她。

她听到了那么多民众的祈求,而她甚至不肯在她面前抽上一签。

沉默的氛围令人胆寒,巫女们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丝毫不敢妄动,等屋内的烛火被风全部吹灭时,终于有人敢稍微抬头看一眼,却发现将军大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就像是从未来过。

解局者,不入局,现在看来,不过是句玩笑话,只骗她一次,同样也不过是句玩笑话,和神子所有那些轻飘飘的玩笑一样。

曾经决心进入一心净土时,她的确已了无牵挂,只剩心中孤道在寂灭中得以闪烁,后来,她重新踏入尘世,而身在尘世中却对世间毫无挂念者,是不存在的。

——“当你失去一切,失无可失时,此刻的你,便是世上能够获得最多的人。”

对她讲出这句话的是雷电真,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日光明媚的午后。

后来,她见证了雷电真以及过去的友人们失去了她们所能失去的最后一样东西:生命。

所以她坚信,真这句话是错的,错的离谱。

布设结界的祭礼,她在场或不在场,的确无二无别。毕竟在如今的稻妻,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作为白辰最后一脉的神子,倘若形势当真迫在眉睫,她最终也只会选择瞪大双眼,见证并永远铭记神子为故土所做出的伟大牺牲。

可眼下,形势明明并非如此严重,或许,不需要神子做出这样的牺牲,她也能保护好她们的故土,保护好那些凡尘之上的灵魂。

但那些假设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的眷属已不存于世,只留下一句所谓的“命数已尽”,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告诉她。

命数已尽?

不,虚无缥缈,无物可证。她再次狠狠的、发泄般的如此认为。

她回到了天守阁,因为人们需要她引领。折子上的字,成千上万,但此痛,无字可言。

当灾厄翻过陡峭的山,越过广阔的海,铺天盖地地袭来时,狐仙用生命铸就的结界比天上的雷光还要更亮,在漆黑的污秽中不断的撞击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神子的先见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在这个时刻,她下令将神社宫司的牺牲公诸于世,没有任何或庄重或凄婉的修饰,只是简洁明了地陈述了一个沉重的事实。

山川从来都是永固的,必须坚守的是山川之上建起的城邦与传统,是「雷电将军」一词所汇聚的信仰。而这些早已融入稻妻的每一寸土地与每个人的精神,只要将军大人尚在,人们就会重振精神,并肩作战。

那一晚的人们的确都站在她身边了,更多更多的人们都站在她身边了,生死攸关的时刻里,万物苍生,皆有灵应。

她听到了更多更多的祈祷,不止在战场上,仅仅是走在大街小巷。人们在求神,但不再有大巫女去解读神谕,装神弄鬼了。

人群里,她好像听见有人在说——

再后来,她孤身游走在诸岛边界,宛如一道紫色的幽灵,与结界一同将灾厄拦截在外,鸣神岛的边界上某个不问世事的小村落,也成了她最经常光顾的地方。

村落里有一垂暮老者,身形如弓,不知恐惧,常立于青天白日之下,见证每一次雷霆的君临,与随之而来的刀光剑影。

老人年轻时是举世无双的武学奇才,如今神智不清,人畜不分,却还是只凭借本能,就知道别人的刀用的好不好。

惊雷再次从天而降,老人目光循声而去,苍老的声音望着雷光的背影喃喃感叹。

“孩子,你这刀,使得好啊,实在是好啊,好到……像是失去过什么似的……”

雷光停驻了。

在她的身前,她所凝望的海面,正升腾着无尽的黑雾,仿佛山林中永远不会燃尽的烈火,又仿佛一段漆黑的历史,那一切无尽的悔恨与不甘,都在那段历史之中流淌。

而唯一陪伴她走过那段历史的人,如今已经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影,你说,人能一直留在一个地方吗?”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而出,咆哮,用尽全力的咆哮,声嘶力竭,将身体中最后一丝空气都挤出来,她所发出的声音甚至无法算是一种完整的表达。

这种情绪,该称之为什么呢?

抱着雷电真的遗体时,她也曾像这样咆哮过,那时的她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一种什么情绪,过了一千年,现在的她还是说不清。自责?痛苦?悔恨?不甘?或者更多是不解?

随着那样的咆哮消弭于空气之中,留下来的是一片空白,空气是安静的,她似乎也正在被这份安静所发酵出的其他东西逐渐填满。

“孩子,你失去了什么?”

老人的话让她回到了真实。她用上力气,让自己能够转过身,去面对老人的目光。

但她没有回答,她答不出。

回到天守阁,她的手没有拿起御案上的新奏折,而是不自觉地抚上了腰间的香囊,方才咆哮时死死攥紧刀柄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有狐狸往香囊里塞了妙计,说是等山穷水尽之时再打开,否则就会空空如也。

神子是早知道了些什么的,现在她如此认为——早知浩劫会严重至此,早知需以命换得结界坚不可摧。神子是白辰一族的孤女,是过往的历史留给整个稻妻最耀眼的瑰宝,是能够窥破天机的天才。

所以神子一定在香囊里的字条上留下了什么,但她其实并不在乎神子到底知道了什么。这一刻,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那大概是神子留给她最后的温言细语了。

她控制着轻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香囊,纸条上一字未显,空空如也。

是啊,她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她还能战,也必须迎战。

那狐狸是猜到了她会提前打开吧,这样一看,神子那时夸她比自己更加聪慧的话,也是个玩笑话。

可怎样才算山穷水尽之时呢?

她有着名为永恒的信念,追逐永恒的根本是为了守护这片故土。信念是一种驱动力,让信者有动力向着设想的目标前进,前进的路上苦痛难以避免,没有苦痛,是因为不曾树立想要捍卫的东西,信念越坚定,受到的挑战就越难以忍受,而在挑战中继续前进,并重新确定自己信念的过程,往往更为痛苦。

痛苦吗?当然痛苦,可越是痛苦到想要结束一切,就越证明有什么需要她为之而活。脆弱吗?自然脆弱,前进终究意味着失去,但即使脆弱,也必须坚定的作出选择。

神子也是坚定的相信着什么的,神子是她的眷属,但所信之物,和她是不同的。

如果她信了神子所信,是否就能看见神子看见的风景呢?神的信念,是否可以动摇,又是否应该动摇呢?

她不知道。但她想起,若有迷茫无解,人们会选择求神。

于是她再次踏入了神社中,迎接她的不再是那只巧笑言兮的狐狸,遮天蔽日的神樱树在她眼中,也比从前少了太多光彩。

辞退了所有巫女,她独自跪坐于厅堂之中,拿起了神子那一日为她求签的签筒,郑重其事地抽上一支,第四次。

大凶。

「事到头来浑似梦,劳心泊泊终不归。」

「风水不吉,命运未通,凡事不遂,有始无终。」

她笑了,把签筒里所有的签一枚枚摆在地上,签筒的设计被改过了,二十来根吉签里,不过她手上这一根凶签而已。

谁会去改掉签筒呢?没有巫女会希望求神者抽中凶签,因为这意味着需要逢凶化吉,能力足以替一国主宰逢凶化吉的神社宫司已经不在了,会这样去做的,就只有那个担心没人会像自己一样帮她把“劳心泊泊终不归”说成“履险如夷去复来”的狐狸了。

“神子啊,那为何还要留下这一支凶签呢?”她笑着,低头问那香囊,香囊没有回答。

把签筒放回原处时,她注意到放置签筒之处还搁着一样神子的旧物。

这面留念镜,她见过,里面大概还关了她一丝魂魄,于是她把它带走了。

神樱树存在的时光像是比她所有的时光加起来还要久,落在肩头的樱花原本温暖,此刻却似乎让世界变得更加寒冷,她坐在神樱树下,想起千年来被樱花吞噬的所有人。

“最少我们有好好告别。”她对她说。

她们在神樱树下相识,也在同样的地方告别。幼小的狐狸喜欢把研习武艺的她拉进白雪皑皑的田野上玩耍,长大的狐狸喜欢把冥思静坐的她拉去祭典和焰火中感受,那双狡黠灵动的紫眸,即便闪烁着惋伤,也依然宝石一样晶莹明亮,那因担忧而紧紧抿住的嘴角,如果放松下来,就一定是非常美丽的笑容。

——断九尾,废双耳,除妖力,抽灵脉,自献于灾厄,化灭国之祸,保山川永固。

狐仙千面玲珑,她能想象出她一千种样子,却怎样都想象不出巫女们描述的那个样子,无论怎样,都想象不出。

(六)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那句签文,影的确一直都想错了方向。她总想自己并非圣贤,却没想过自己其实是那饮者,唯有饮者留其名,她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一个。

所谓饮者,狭义上便是饮酒的人,影不喝酒,也不是人,但她还是醉了,想到这些,她就醉的厉害,那感觉很像在梦里,轻飘飘的,又被风吹着,东倒西歪。

——“我当初开设八重堂时,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让魔神与妖怪们的故事消散于天地,你作为将军大人,可肩负着把史诗级的故事传遍天下的重任,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那些故事就变得有头没尾,也跟着遭殃啦。”

若要撰写一个人的传记,不仅要写下那些关键的瞬间,还要从人的一生中去寻找那一个个看似平凡的时刻,而狐狸的一生比人的一生要长得多,于是影便一直回忆,一直写,再一直回忆。

——“那些故事的存在不是为了让人们彼此陌生,而是为了让人们相互熟悉,因为不同时代、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的读者们,会读到同样的一个人,所以,从八重堂出版的故事啊,说不定真的存在某些神秘的力量哦。”

影倒也不是完全不会喝酒,只是不常喝,在很久很久以前,可能也没那么久?神子给她倒过酒,还笑言道,那酒叫绯樱酒,是由三月最早盛放的樱花酿制,若肯饮下这杯酒,就如同饮下春天。

她那时想着,她该喝一点酒吗?或许不该,酒会让她无法静心冥思,但若是喝下一点,神子是会高兴的。

于是,她喝了酒,但不是自己面前这杯,而是拿过了神子手中那一杯,嘴唇覆盖在杯口已经印下的唇印上。

然后她们都愣住了。

她们对坐之处,旁边是一片充满樱树的旷野,天光很柔很暖,她喝下那一口酒,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云端上。

神子拦下了她继续喝第二口,声称她的脸已经红了。

现在,影似醉非醉的紫瞳,盯着手中的留念镜。

这面镜子记录了浮世三千,因为神子永远游兴不减,带一座山去拜访一片林,带着一潭湖去拜访一条河,如今,影把神子走过的路重走一遍,把那些山河都送回原处。

这是第四个国家了,整片大陆的战争进程惨烈,但还算是在胜利的正轨上,人偶之躯已满目疮痍,但还算是站得起来。

留念镜随着影不断前行,已经在四个国家的土地上储存了不计其数的一魂一魄,那些不远万里聚至此处的人神仙灵,不仅留下了自身的信念与情感,也为这面镜子留下了如此多的馈赠。

影学得很快,神有着令凡人自渐形秽的聪慧,无论是留念镜的用法,还是御神签的解法,曾经一笑而过的传说被她细心捡起,曾认为无物可证的寓意被她逐一研习,不仅是稻妻,甚至周边各国的都不例外。

曾经制作人偶时,她也这般如饥似渴过,对此,讲话总是云里雾里的神子给出了一句非常直接的评判:你把自己弄得如此辛苦,就好像有很多奇怪的债要还。

想到这,影放下了书,无意间注意到了手心上那道不知为何就是无法修补的疤,那道被反复加深的疤,灵光狠狠劈落,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何那时神子说要帮她看手相,拾起了她的手却满眼担忧,又无力地笑。

那条被疤痕无情砍断的生命线,明晃晃地扎眼。

神看到了巫女眼中的世界。她懂了,也信了,再不认为那是虚无缥缈了。

她曾疑惑于神子见散播谣言的男人失魂落魄,为何会如此难过,自她走出净土之后,那是神子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明显的难过,她也曾不解于神子的不辞而别,像是在惩罚她当初的不辞而别一样。

而今,不肯求签也好,分摊灾祸也好,不辞而别也好,随着影越走越远,越走越久,那些事仿佛都有了答案。

但神也失魂落魄了。是了,她也懂了何为失魂落魄了。

影笑着,低声问那留念镜。

“神子,也不知你听得到吗。魔神们有所计划,我们已经赢了天理第一手,而后是第二手,第三手,很快,这第二手就要由我来走了。依你看,我会赢吗?”

她当然会赢。

窥得天机一定会有代价,可她毫无畏惧,因为她要得胜,她必须得胜。

她早已不在意巧取豪夺,将凶险异常的术法据为己有,现在她连邪法都毫不犹豫相信,所见已是人们不得见、不得听之物。她甚至期待着有一天能听见不知哪门子的鬼神要她献上祭品,用以交换她所要讨回的魂魄,届时,她将毫不犹豫地应允。

可哪有那种好事呢?

即便是窥破天机的天才,也无法做到逆天改命——那时候,神子的确对她说了实话,并未有半句虚言。

所以神子坦然接受了,然后先一步离去。

密林之中,无人能找出一只与过客擦肩而过的仙狐,从始至终,潇洒灵动。

“神子啊,将军大人的位置,那时候我该让你试试的,若是试试看的话,喜不喜欢……最少会有个结论了吧。”

影低喃着,小心翼翼地解下腰间香囊,捧在手心,下定决心求神。

事到头来浑似梦,自从影开始研习巫女所学,就常常在冥想中做梦,梦总是很美妙,直到醒来。

浮生小,幻梦大,在书籍典故试图教给影什么之前,她就已经学会了。现在她的心里永远都会有梦,也不再刻意去区分什么才是梦,什么时候又在醒着。

但她还是最喜欢那个躺在狐狸的背上飞翔的梦,也还是没有哪一个梦,比神子给她带来的梦更好。

现在,神相信有命数。

当第一朵樱花落下时,稻妻城内盛开了整年的樱花开始陆陆续续地衰败,战火在整片大陆蔓延已久,远东的诸岛却在雷电将军与狐仙宫司共同的庇护下,得以偏安一隅。

她无力地倚着树干坐下,捏着香囊的手在空中打着晃,她记得要保护好它,否则它大概已经在战争的火焰与雷霆的威光中化为灰烬了。

身躯的残破可以修补,但意识的残缺不能,梦想一心已经折断,很快她将变成孤魂野鬼。失魂落魄,原来是如此感受。

但没关系,她在更早的时候就体验过失魂落魄的感觉了。

“此身……一生贯彻永恒之道,从心而为……”

影断断续续地自语着,沉重的喘息一声一声,人偶的断肢残体看着狰狞,折断的太刀置于双腿之上,分外显眼。

那凶签终究还是灵验了。

“虽从心而为,但此身……却深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想必神子,早知这结局了吧……”

是啊,神子早就知道了。

不仅早知自己命数已尽,还早知神也不得善终。

但如此之后,山川仍在,故土无碍,她们都完成了自己应尽之责。

什么分摊灾祸,什么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要遭殃,也不过是狐仙那股子顽劣又通透的善意话术。

但神子还是为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感到难过,为一个连她都能看出命数已尽的人类诚挚祈求。一如神子先是改掉了她的签文,又换掉了签筒,舍不得她再抽到大凶一样。

只可惜,那些祈福,到头来果然还是没有成真。她已经狠狠地捏碎了灾厄的咽喉,作为代价,她恐怕也要到此为止,无论神子曾给她以何等祝愿,皆会随着她的消散而化为虚无。

山穷水尽之时啊……那么现在,是否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开那香囊了呢?

可意识正在飞速地离她而去,香囊口本是绑得松垮垮的绳结现在却好像太紧太紧,她无法解开。

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因为她仿佛看到了狐狸一副看好戏的笑颜,和脱口而出的嗔怪。

——“叫你总想提前打开,看看,遭了报应吧。”

不过啊,在一片清醒又混沌地奇妙感知之中,影恍惚地想了又想,神子知道的应该不止那些。

神子还知道什么呢?

告别的时候,神子喊她坐在樱树下,却不说话,明明是狐狸先发的话,却好像是在陪她。

一千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坎瑞亚战争刚刚结束,影的确有许多次想要流泪,狐狸那时只有两条尾巴,纯真懵懂,本该哭闹的女孩没有哭,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陪她度过一整个夜晚。

那段非常煎熬和黑暗的日子里,她就和一个叫八重神子的小狐狸依偎在一起,小狐狸告诉她,要相信神。

后来啊,长大的狐狸的语气就变了,再谈起这件事时,话里话外还是一个意思,说得却是将军大人,你可要活精彩点,别到时候斋宫大人她们问起来你的故事,你没话可说。

那杯绯樱酒,最后影喝了不止一口。神子比她喝得还多,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变得很伤人或者很尖刻,只是为了表示自己不在意,神子平时从不会这样讲话,也不会讲这类的话,影便觉得,其实神子还是小孩子。

于是影开始装醉,神子也装作认为她醉了,她们便像曾经那样依偎在一起,心知肚明地享受着这个少有的温柔夜晚,影御案上的折子还没看完,神子便拾起几本替她看。影知道神子其实心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神子靠在影的肩膀上睡着了,睡颜恬静安然,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变化。而影很多很多年没有睡过了,人偶之躯不再需要用睡眠修补疲惫,这一晚的所有该说或不该说的话里,有一句,影记得最清。

——“若是试试看的话,喜不喜欢,最少会有个结论了吧。”

那时说出这句话的神子一定有着情意,读懂这句话的影也一定有。神早就读懂了巫女,巫女也早就读懂了神。

“你解得了神谕……也解得了神心啊……”

影的笑容逐渐变得松弛,声音越来越低,双眼已经无法聚焦,她知道有些什么事要发生了,这大概是她生命的终点,她漫长的、在前进中不停失去的旅途即将迎来结局。

朦胧视野里,她眼前好像出现了那第一张御神签,挂在神樱树的枝叶间,晃啊晃的。

终于轮到她成为圣贤了,但却再没有人能做她的饮者。

“虽然你一直都知道……但……神子啊……”

没说完的话,就这样隐没了。

神最后也没有求神。所以神最后也不知道,香囊里面永远只是一片白纸。

她只是攥着香囊,心满意足地在神樱树下永恒地睡去,不知是不是做着什么好梦。

FIN

thanksforyourtime

一张图片,自己体会

黄泉见到瓦尔特:我的发……

老杨:地铁,老杨,手机(这个宇宙是怎么了,到处都是熟人)

跟雷律时期的芽衣一模一样,好期待杨叔见到黄泉的剧情,想象一下真的很难绷

这2.0我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阮·梅她叫我亲爱的!

她心里有我!

*老师这次活动我们家小白猫也想参加(

*大概是一些周边有感(?

*ooc,是主流猜想下白珩or云五狐女转世为白露的故事,和上篇朔是一个背景。

*如果这个猜测被打脸了大家就当我想看三角形的扭曲风味女同所以借这个设定拉个郎

1.

鳞渊境很少有人能来,除了龙尊和巡逻的云骑,就是来蜕生的持明。

路上她遇到了某位龙师的蜃影,她倾听了一会,想起来这段是她向龙师们摊牌的时候。

当年罗浮人看着长大的龙女阁下已经成长为罗浮的话事人之一,作为自小...

当年罗浮人看着长大的龙女阁下已经成长为罗浮的话事人之一,作为自小被架空权利的一族尊长,她无心权术,却担得起责任。

她正当跪在持明祠堂,与不朽尊相遥遥相望。

龙颚下,持明长老端坐正南位,正为如何处理她旧事重提重启别族转化为持明的实验而吵作一团。

“白露知道此身得来不正,是持明之殇。然,妄研禁书,持捣禁术,动摇我持明根本,自请困龙锁加身。”

她毫无惧色,双手举在身前做礼,也不管长老因为她这一番话吵的更上一层楼,有甚者拍案而起质问她居心何在。

她记得她那会很平静。她在赌,她在拿现在她已经是完整的龙尊之身在赌,她在拿她这些年逐渐回笼的权利在赌,她赌持明渴望开枝散叶的愿望是这群人最大的诉求。

坐在龙师议会中央的龙师是看着白露长大的,白露叫过他老头子,叫过他大长老,也叫过他大爷爷。他的沉默给了她八成把握。

老人家为持明族的延续兢兢业业一辈子,本来在早该蜕生的年纪遇上饮月之乱,为龙尊费尽心力留下后手,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白露能以丹枫为鉴,平平安安长大,为罗浮的持明族撑起一片天。

但她还是让他失望了,他大概也以为她和星核之乱时被揪出来疯子们一样吧。

她斩钉截铁的决心压下了杂音,得益于她自身的威望,也是切中了他们的要害。

毕竟第一个成功品,就是他们看着她长大的她自己。

白露垂下眼,不再看早已入水的龙宫,取了古海水就走。

把别族变成持明的办法是丹枫和应星当年研究出来的法子,可惜算不上成功,因为入药的“药材”太稀有了,她蜕生后大部分龙师起了心思,拿着持明髓和药王秘传合作研究持明的轮回。提出重启研究也只是为了救位旧友,而她自己如何从持明卵出生,为什么她身上有龙尊的力量,哪怕她真到了如今的位子,对具体情况也只有猜测。她那旧友知晓真相后发了狂,扬了当年绝大部分知情者,而有能力留下来的人也绝口不提,不管是她撒泼打滚还是以势压人,那几位嘴巴比汤海的珠蚌还难撬开。

持明族自小待她很好,至少面上很好。如果当年药王秘传和绝灭大君成功,她应该会被隐瞒到龙师们撕下面具为止。

她自小被安排在丹鼎司学习,饮月之乱后持明族的地位在罗浮一降再降,罗浮人却很爱戴她,还给她取了个爱称:衔药龙女。但她非原生持明,又有丹枫“珠玉在前”,龙师们怕她力量失控,也怕她夺权,给她上了困龙锁,限制她的行动范围在丹鼎司的住处。

她在院子里坐不住,三天两头偷跑,丹鼎司和地衡司每次抓她回来都闹得鸡飞狗跳,只是丹鼎司也好,地衡司也好,不明真相的执事们和丹士们也只是苦笑又溺爱的摸摸她的头,跟她说,龙女大人呐,等你什么时候会做梦,继承了龙尊的位置,你就自由啦。

这些骗小孩的套词她当然不信,这世间百般不由人,她是丹鼎司的龙女,问诊的时候身体上的、心理上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疑难杂症没有见过呢。自由二字说也轻松写也轻松,唯独获得绝不轻松哩。

她非池中之物,自然向往天大地大,但天性和规矩冲突,她哭过闹过,甚至在自家大长老来看她的时候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嗷”一嗓子直接震飞了路过的机巧鸟,把他老人家唬的十来年没亲自踏足过她的院子。

白露对魔阴身的气息非常敏感,而镜流身上的魔阴身气息厚重的吓人,第一次见到她时白露都忘了哭——她才把大长老嚎走没两天,这会她这院子风声紧着呢,这白毛大姐姐能这么随意出入丹鼎司,她真不敢想外面的丹士们怎么样了,她自己接下来又会被怎么样。

但镜流什么都没做,她血红的眸子亮的发光,面上却平静的很,她问白露:“你想出去玩吗?”

可能是那天月光太过澄澈,也可能是镜流那深沉的悲伤溢出了她的躯壳,白露莫名其妙的点了头。

镜流带她出去时总避开人烟,她黑纱遮眼,是为了避免触景生情。只是偶尔也会带着白露去处理一些仙舟上的隐患,但纵使去了热闹的洞天,她也只是也只是远远的望一眼。白露见过镜流出手的样子,虽然她出手很快看不清出招,但起手收手都是很典型的云骑剑法,她堕入魔阴也守护着这里,应该很爱罗浮的土地,很爱仙舟的人民,很爱云骑的生涯。

生来就是持明的白露非常唏嘘,也很难过。她坐在玉界门的高处,很奇怪,她胆子其实不算大,但在万丈之上的高空却并不害怕,还很亲近,好像她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天空,好像她上一世就触碰过天空。

这样的生活过了很久,大长老敲打丹鼎司别有用心的家伙,景元每年都会打着问诊的名义看她一次,镜流会在丹枢那群人有所动作时把她接走。爱着她的人们或在明或在暗,堪堪护住她那还能称得上幸福快乐的童年时光。以致在知晓真相前,她都是古灵精怪又过分感性的性子。

但童年时光过的短暂又梦幻,她肩上还有持明族的担子,也需要她去守望建木。

承载力量需要回忆起前世,丹枫的转世已经被景元将军撤去了流放令,走之前他来拜访了白露,眼神复杂又愧疚。

——那孩子承了你的担子,你知道她的,她以前也是无名客,天性洒脱,这一世百年基本没怎么出过房门。丹恒,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看看她。

丹恒蹲下来,平视着白露——困龙锁锁住了白露的力量,也锁住了她的身体,不知道要过多久她才能长大。

“对不起,擅自把责任丢给你。”

白露摇了摇尾巴,饮月君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她确实可以说是被波及的一方,但她真的觉得她这一世过的还算快活,没对饮月君的歉意回应什么。

2.

她的转化是龙尊的持明髓所至,又因上一世死去时过于惨烈而记忆不全,以至于她哪怕服下持明特殊的药方也无法完全与前世共情,所谓上一世的记忆对她而言就像一篇连环画,一场幻戏,但她依旧被致命的吸引着——上一世她并没有被困于丹鼎司小小的宅邸内做一尾只能仰望井口的鱼,而是自由自在,在星海中撒欢遨游的狐人飞行士。

她也终于知道景元为何如此特殊关照于她,镜流为何偏爱她至此。

她拖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走着,路过蜃影时却听见了镜流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丹枫说,只有龙尊才能进入这里啊。

——那叛徒早已死了。你是谁?想对龙尊大人做什么!

——……

——做什么?

——我想看看她…只想看看她现在过的如何…只是想看看她啊!

她应该笑吗,白露想。持明把前世看做自己,是因为持明转世依旧是持明,如若她前世根本不是持明,如若她此刻也算不上持明,她应当把自己的前世当做是自己吗?她甚至没有完整的记忆,完整的感情,故人相见不识,她一点实感都没有。

她实在是被身边人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在身后听见利刃刺穿身体的声音时,才反应过来她选择这时蜕生太马虎了。

平息星核之乱后罗浮给前任的饮月君平反了,现在她这个现任龙尊在某些人那里就非常扎眼了。丹恒不会再继任龙尊,而这个权利真空必须有人来填,她这个傀儡被推到台前是权益之计,想除她而后快是当然的事情。

残党终归是残党,如果不是在鳞渊境,如果不是因为被刺杀的人是白露,镜流一个人就能解决想所有要对她下手的尾巴。

可惜没有如果。这里是她当年亲手杀死白珩的地方,为了不碰伤持明卵,她需要解下遮眼的黑纱更精确的控制距离,而白露和白珩实在是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不出意外的开始产生幻觉。最初她还能掌握力度不至人死亡,后续刀刀致命,一剑封喉。她的剑是她的恨,冰冷,杀意却是炽热的。

对方被逼的狗急跳墙用了同归于尽的杀招,而她躲不了——白露在她身后,对方的攻击范围内有其他未蜕生的持明,她是云骑,是剑首,是仙舟的剑,也是仙舟人的盾。

镜流倒在她怀里时,白露惊恐的发现自己与生俱来的治愈能力帮不上半点忙。可能是因为镜流已经堕入魔阴身太久,也可能是她被禁锢的力量无法完全起作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流慢慢死去。

她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力感,明明治病救人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可她救不了半夏也救不了镜流。她面对魔阴身时和当年为了跑出院子玩而抱着大人腿求情的小龙女没有任何区别,她又一次被命运拒绝,又一次被所爱之人丢下。

镜流已经没有力气伸手帮她擦眼泪了,和白露哭的撕心裂肺不同,她笑的释然又空洞。

当年的白珩死在鳞渊境,是她亲手用应星所造的支离剑斩下她的头颅。那位狐人是明月当空千年间唯一一个小小的私心,她接受了她的私心只有三百年岁月,她接受了她的私心会死在保卫罗浮、保卫仙舟的第一线,她甚至可以接受她的飞行士在战场上被帝弓司命的箭矢误伤,但她接受不了那孩子被挚友变成鬓首龙相的怪物,而她又不得不亲手杀了那个明媚开朗,笑着给她煮花酒的太阳。

入魔阴后她时有清醒时而疯狂,倏忽给了应星不死身,于是她杀了应星一次又一次,她杀他的态度像折磨一只蝼蚁,溅在她脸上的血色比她双眼的颜色还深。她告诉他这是他的债,他和丹枫都要偿还,能轮回的丹枫逃不过,有倏忽恩赐的应星躲不了,哪怕他们二人换了名字,哪怕景元作为继任的神策将军放他们一马,他们的罪责也永世难销——她也一样。

午夜梦回时她会被白珩斩下的头颅所流的血泪惊醒,会被忽然从魔阴中挣出后看见大片因她而死的云骑军而备受折磨,有次小白露眼瞧着她发作,吓得尾巴都在打颤,还是努力的抱住她,对她说,不怕不怕,我在呢,我在呢。

“我在呢。”「她」这样说。

她在神策府里埋首案牍太久,会被白珩抓出去透气。有次狐人少女和她躺在星舰的夹板上,白珩十指交握住她的手,她困惑回头,却望见星河倒影在白珩的眼眸,自成一方小小世界。镜流晃神,她听见心底的有个声音悄悄对自己说,就让这感情放任这一小会,就这一小会。于是她轻轻回握住她的手,默许了狐女的过线。

黑纱遮眼后,温馨的记忆便被一一磨损,白露的能力能延缓她魔阴的发展,她真的,真的很想回抱住她。她想把她揉进骨血里,想咬住她的脖颈,感受她鲜活的脉搏。想禁固她的双手歇斯底里的质问她为什么食言而肥,为什么没有陪她到最后,为什么要丢下她一个人。可她不该再招惹她的转世,不敢再放肆了。

白露终究不是她。景元知道,只要她和应星见过她一面,他们就猜得出她和白珩的关系,所以他七百年几乎瞒住了任何人,默许白露被龙师软禁,默许龙尊的权利被龙师架空。

刃跟着星核猎手走了,来仙舟阵仗必然浩大,镜流堕入魔阴不愿再见旧人旧地,大概也不会往人堆里钻。

于是他极力塑造白珩并未转世的假象,可将军是个聪明人,算计的大部分也都是聪明人,他师傅和故交在感情上却都不怎么聪明。

镜流执念太重,她能为白珩闯鳞渊境,又怎么不敢闯丹鼎司呢。

她当年杀死白珩误杀持明战士就在鳞渊境,能在最后护住鳞渊境里未蜕生的持明们,能最后再保护白露一次,她觉得这样很好。

彦卿追着镜流的踪迹来到鳞渊境,满地尸骸让少年愣了一瞬,随即咬牙提剑找到还活着的龙女,收拾了余下还能动弹的的家伙。

他要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龙女怎么说?彦卿揉脑袋,说你怀里的那位是仙舟的禁忌,说她已经被断了丹府没了生息,就算你这样死死抱住她她也没过一会就会消失了。

他又要怎么跟将军说?彦卿跟烦闷了,说师祖已死,您别太伤心,说她死之前还护住了龙女和鳞渊境,不是纯粹的坏人。

景元在彦卿处听说了白露在鳞渊境里遇到暗杀的事情,在丹鼎司的院子里和她相顾无言。云上五骁里某人在旧时光所刻的玉壶已失,支离和击云都碎了,他只能用过来人的经验劝她向前走。

白露摇摇头。

“我,不是执念于过去。”

“我不认为那是我的过去。”

“我是狐人吗?不是。我有飞行士的才能吗?我也不是。”

白露摊开她的一双手,上一世这双手沾满鲜血无数,也满手是茧,而她这一世是医者,这双手破皮都很少。

“我只是,”她哽咽起来,捂住眼睛,“我只是放不下。

她扪心自问她会喜欢镜流和前世的过往没有半点关系吗?她真的能做到不羡慕“白珩”吗?

命运对小孩的残酷是永远不告诉他们你会何时因何长大,景元如此,白露亦然。

end.

克洛琳德——女人中的女人

二编:有人要娜维娅,加了

摸的凝光

影的目光并不算专注。

八重神子发现了,但没有道破。

日头从正空滑到山坡,天际边缘隐隐泛红。终于,忍了整日的笑声掉在地上。影抬起头。

八重神子面前的书早已合上,她只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影,丝毫没有掩饰脸上不敬神明的快活。

但八重神子无需那些繁琐的礼仪,准确来说,是影不需要。她向眷属投去迷惑的眼神。

......

这是八重神子最喜欢的时刻,万人景仰的神像个不谙世事的乖孩子,拿出虚心向她讨教,其实大多时候,得到的只有眷属恶趣味满足后的笑声,她知道的,但下一次仍会给予同样的反应。

她们是如此有默契,心照不宣玩着幼稚的游戏。

但游戏不能太久,毕竟谁也不是真的幼稚。八重神子走到影身旁,替她拿开了永远审不完的折子。

“将军的身体果然有凡尘人士无法企及的优良素质,明明很累了,却还是端端正正坐了一整天。”

这是极少发生的事。几百年里也想不出有哪些时刻,雷电将军会如此落魄。影动动肩膀,表示抗议。

回应她的只有温声细语,没有惯常的调笑。

“短暂休息一下,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此身并不……”话没有说完,影已经泄了气,肩膀沉下去,不体面地在狐狸怀里靠着,她分不清是因为累了才有现在的情景,还是先有了狐狸的僭越,才感到过分放松后的疲倦。但这是不必追究的问题,她已经被狐狸怀抱着了。

“呵呵~”伴着笑声,一只手落在紫色发丝上,一下下轻灵灵地抚摸,“要给你唱一首安眠曲吗?”

“不必。”

没有人看到神明的羞恼和因为失去体面而红了的耳尖,影在心底叹息,算作庆幸。不然会被嘲笑很久的。

八重神子没有唱歌,只是悄悄现出了尾巴,将两人的身体环绕起来。她变成了神明的一朵云。

影阖着眼,仿佛看见远山落下的夕阳,浅浅的粉,染红整片天空。思绪停止了,整个世界都在静止。

街道上有摊贩叫卖的声音,孩子们捏着拳头为自己抓来的鬼兜虫加油鼓劲,风卷着落花坠进流水叮咚,欢喜的小狗从主人脚边跑过,喉咙里有亲昵的低吟。傍晚的城市热闹极了。

但热闹与这一隅无关。影安安静静地藏在她的云里,隔尘世很远,离无想极近。

月亮冒出头时,影睁开眼,从那一片温暖的柔软里出来,坐直了身子。

“谢谢你,神子。”

八重神子看到了影眼中小心藏着的眷恋,笑着收起尾巴。

“不如下个月的这一天,影也这样休息一下吧。”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恢复运转的大脑迅速搜寻每一个日程,传回的结果是空,影看着八重神子。

“啊呀,影的生命那么漫长,数千年的时光日复一日地过,像河流一样宽广,对影来说,哪一日,才能算得上特殊呢?”

影低下头,又抬起头,确信自己是被狐狸算计了,现在才想起拒绝的话……

“但……”

影有很多拒绝的理由:神的躯体无需太多的休憩,无关的休息只会怠惰人的精神,对眷属过多的依赖不是神应有的姿态……诸如此类。但那些句子在嘴边,又自己退回了肚里。

狐狸的计谋大多时候都会成功。她计算了影心软的程度。

影笑起来,轻轻点头。

只是一点点而已,稍微……依赖一下她吧。

————

彩蛋:狐狐心思。

题记

稻妻长久以来的历史很少提及八重大人,可她又是那么真切地存在着,曾令无数人,也将令更多的人心生敬仰。因此这篇传记我会采取与之前两篇不同的形式,尝试以“编年体小说”的方式记录下八重大人的浮世百姿。也邀诸位共赏,这位最后的白辰血脉,带着往昔的前尘旧梦,也带着往后的来日方长,犹如命运,走入无尽人世。

章节

一、噩梦开端(元年)

二、神乐之舞(一年)

三、永恒愿景(五-十年)

四、何处人间(五十年)

五、落子无悔(四百二十年)

六、不废江河(四百八十年)

七、扭转乾坤(五百年)

八、四海升平(五百零一年)

后来八重神子总会梦见那一天的狐斋宫,白色的背影走向漆黑的深渊,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坎瑞亚灾变到底带走了什么?每个稻妻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

对于百姓而言,是战死时还在高呼“鸣神永恒”的家人;对于奉行而言,是追求须臾美好的温和主君;对于雷电影而言,是朋友、是姐姐、是身体、是愿望……或轻或重,皆有定论。

但八重神子却不知自己失去的东西是轻是重。她的神明还在,却更加沉默寡言;她的天狐朋友还在,却都化作了不会说话的石像;她喜欢的油豆腐还在,但那位说着“当上宫司就会有吃不尽的油豆腐”的斋宫大人却没有回来;她爱听的故事依然流传,但众妖腾飞、遮天蔽月的盛景却再也不会重现。

八重神子只记得雷电影从坎瑞亚回来的那天憔悴又破碎,神明不断地提及神樱树与真的意识空间,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同样失去亲友的小狐狸绞尽脑汁来安慰她逗笑她。她们在寒夜里互相取暖,不必去想失去与未来。那一刻八重神子又像是变回了未通灵智的小小呆物,可以随意趴在别人肩头,可以随侍殿下、捂手暖足。或许就这样相伴着度过噩梦,便是一种永恒。

那时的她并没有彻底领悟自己的永恒,正如她也并不知晓噩梦才刚刚开始。

战争之后,百废待兴的稻妻不能失去神明,也不能失去神社宫司。众多民众前来参拜祈愿,无论是雷电影还是八重神子都要回应这份愿望。

接过了「神子」一职,狐仙首先得到的并不是吃油豆腐的随心所欲,而是神乐铃。狐斋宫的法器白辰之环与她共同葬身黑暗,于是这把专属于八重神子的神乐之真意陪伴这位新上任的宫司开始了她们新的旅途。

神樱盛开的时节,鸣神大祭的夜晚,有狐仙穿上高贵端庄的巫女服,带上鸣神御赐的勾玉,在皎洁月色下献上神乐之舞。

三俯身,振铃——

铃音初起。八重神子回忆起过往许多次的神乐舞。那些舞由狐斋宫献给雷电真,而如今将由自己献给雷电影。

转腰。

神乐之舞她看过也练习过无数遍,早已熟悉每一个动作与细节。但尽管此刻她的身姿灵动飘逸,舞步分毫不差,却仍然觉得这支舞是如此的复杂而困难。

迈步。

难在要由「寡才」如她之辈来跳,没有任何前辈指导;难在献舞的对象是神明,献舞承担的重任来自稻妻万民;难在起舞时难免会想起往昔,而往昔却都消逝在漆黑的长河。

扣腕。

她想起了狐斋宫离去前的宽慰与嘱咐,想起了雷电影孤单寂寞的身影,想起了神樱树下一个个虔诚的祈愿。

振铃——

铃音复回,带着过往的沉痛远去,白辰一族的孤女高举神乐铃,在纯净的月光下为鲜活的「现在」而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曲惊四座,她正式接过了狐斋宫的神乐舞,也正式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新宫司。

变故发生在一个平凡的午后。

雷电影没有给那具甫一出生就会流泪的人偶赐名,只留下金羽作为信物。雷电影也没有放弃继续制作人偶的想法,她向狐仙请教了将意识寄宿于物件的法术。

八重神子知道自己该阻止她。因为神明的想法是错误的,把自己封闭起来或许会更快地磨损,而放弃愿望静止不变的永恒则是一种不能长久的逃避。可是八重神子也知道,这是痛苦又悔恨的神明此刻唯一的办法,这是她不惜用血肉为砖也要铸就的天堂。

所以作为眷属,自己唯有亲手奉上那铸造之法。

人偶的制作很顺利,把意识寄宿于物件的方法也很完善,毕竟经过了狐仙反复的亲身试验。而在不久后,神明甚至将神之心也托付给了她。八重神子只觉得眼眶发热,却又立刻挑起眉头打趣神明,收下了那个对她而言无比贵重却毫无用途的东西。

她本以为自己至少会得到一次告别。可同样是在一个平凡的午后,神社宫司却被拦在了神明住所之外。拥有与她的神明完全一致面容的人偶站在她的面前,开口却是她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

八重神子不知自己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走过了稻妻城的街道巷陌,走到了影向山下,走到了那些地狐像前。她感受到了其中一尊地狐像上的熟悉气息,也听到了狐斋宫留给她的最后一段话:

[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呢。小家伙,等我回来的时候,提醒我一下——]

[如果能平安回来的话,一定要认真对五百藏道歉。然后,以后对他好一点。]

八重神子静默了许久,突然想跳一支舞。她并不会其他舞步,仅会本该只献给神明的神乐舞。可如今,既然她已没有献舞的对象,在此跳神乐舞也算不上什么冒犯吧。

于是她高举双手,好似虚空握住神乐铃。

铃音初起。她想起五百藏在发现狐斋宫的谎言后大闹稻妻、偷走镇物,被惟神封印。想来他其实也明白狐斋宫要保护他的苦心,但这并不妨碍他能放肆闹一场。可八重神子不能。

她想起自己在祭典上全天坐守神殿,为维持庄重一动不动,还要继续这般度过百千年的岁月,只因她是新任宫司。

她想起亲眼看见天狐们都化作石雕追随狐斋宫而去,所有妖怪皆消亡在漆黑的深渊。他们离开时都嘱咐她不要沉湎于悲伤,早日继承先辈的遗志和责任,继续守护人类,只因她是最后的白辰血脉。

她想起雷电影将神之心交予她时的信任与转身离开的狠心。哪怕神明已与她不告而别,她也要坚守于此,守望人间,只因她是鸣神眷属。

她想,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谁能与她,再醉明月?

铃音初起。

没有人为她停留。

铃音复回。

她却注定要为众人留下。

永恒的守护者在政务处理方面尚未成熟,稻妻的幕府更是一团乱麻。所以尽管八重神子在看到金羽信物的第一刻便赶去见倾奇者,承诺马上派人处理此事,但当申请出动、调遣人手、乘船渡海到达踏鞴砂的一刻,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得知倾奇者与潜逃的丹羽本是好友,狐仙宫司猜到他心情沉重,只差人将那枚羽毛交还过去。然后掩去面容,默默走过稻妻的街道,驻足在了乌有亭的店前。这家店世代沿袭,一切却和上次来时天差地别。看着已经换代了的店主,她再次意识到:几十年对于人类而言本就是长达一生的光阴。

八重神子不再感叹人类的渺小与脆弱,她回忆起上次来乌有亭时发生的趣事。为了接待艾莉丝女士,尚且稚嫩的小狐狸轻易就被骗得团团转,醉得胡言乱语、哇哇大哭,清醒后只觉得丢脸极了,变成原形好几天不肯出门,还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比艾莉丝女士会喝酒,让她再也不能捉弄自己。

或许这就是人间,或许她早已入人间。

当然,奉行的那些破事她可不想管了。

雷电轰鸣。

神里家主跪伏于将军座下,「雷电五传」之事让神里家彻底风雨飘摇。无数权贵与涉事世家大族先后遭到问责贬谪,如今最后的判罚将落于神里头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社奉行执掌之位是要换人了。

然而就在此时,天守阁的大门开启,身着洁白襦裙的巫女翩然而至。神樱缀于裙上,花香浮于空中,时隔百余年,高贵美丽的神社宫司再次进入了议政的大殿。

无人知晓这位久未摄政的八重宫司为何突然前来这里。众人不加掩饰的目光纷纷落在八重神子身上,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后者却宛如步入无人之境,端庄自如地走到将军面前,行礼,进言保下神里家。

平地生雷。大殿中的众人纷纷开口,或窃窃私语或大声喧哗,不乏质疑宫司的声音。但一片嘈杂中,八重神子却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她恭敬地站在中间,听完将军赦免神里家的决定,然后转身离开。

即便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权贵大族们也都震惊于她的行动。这位神社宫司仿佛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改变了多大的政治格局,也仿佛不知道现在留下能带来多少议政权力。她就像是来问一句晚上用什么膳那样的坦然,坦然进言又坦然离开。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之后数年坊间对于八重宫司此举的讨论从未停歇。

很多权贵担忧宫司将借着扶持社奉行再度摄政,然而几年来八重神子仍然坐守影向山顶,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宫司。也有些忠臣觉得是因为「雷电五传」之事牵扯甚广,宫司想维持稻妻大局稳定,然而纵使神里失势,社奉行也会有新的当家。不少人也听说了八重宫司与神里家主曾在风波初定后进行密谈,但神里家主已如风中残烛,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种种猜测均以无解落幕。

而几十年后,锁国令与眼狩令爆发,天领奉行与勘定奉行纷纷卷入其中,风暴降临稻妻。社奉行的掌权者神里绫人则再一次踏入家族内室,望向由祖父留下的八重神子的嘱托。

那份嘱托不过短短两句言语,却和家规一样铭刻于每位神里族人的心中。

“神里家能从此次事件中幸存,还是将军宽容。从今往后,切莫忘了将军的恩典。”

从那时起,社奉行的选择便从来都只有一个了。

落子无悔,乾坤已定。

不管哪一代的九条家总有死脑筋,而这一代尤其多。

比如年幼固执的天狗,仅用“锻炼”之名便能唬得她每日循山苦行。不过虽然性情固执,却又无羁而忠诚,适合举荐给九条家,让这孩子到天领奉行里发光发热。

又比如每次都借着「镇火事会」大赚一笔的九条老头,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明明镇火事会从来都只有鸣神大社忙前忙后,民众的募捐却有六成都进了九条奉行的腰包,也没见火消队发过年终奖。更何况九条老头年纪越大脑袋越差,这些年的算盘隐约都打到将军身上了,也就是那个人偶才让他得寸进尺。

鉴于八重神子轻松地列出了好几条理由,于是「镇火事会」正式改弦更张,娱神祝祷的形式从巫女献舞换成了轰轰烈烈的轻小说征文大赛。负责运营赛事、出版作品的专营机构「八重堂」,也顺理成章地借「镇火事会」的经费开张大吉。

“如今火事不再频发,募款却年年有增无减,此举也是为避免劳民伤财,有损民生。何况寻本溯源,诗文书画本就是一种娱神方式——难不成你们觉得,自己比我更懂祭礼之事?”

几句打发走九条老头,八重神子又掏出了藏在奉纳箱下的小说。

“文笔瑰丽,构思巧妙,可惜又是本恋爱轻喜剧。投时代所好是种捷径,但如果一部作品本就有不被时潮淹没的素质,又何必随波逐流?果然还是得让那些作家们认真对待笔下的「故事」啊。”

八重主编百无禁忌、鼓动新奇的风格引领着整个八重堂的作品。有些作品被海祈岛的将领奉为经世巨作,实用之至。有些则被一位金发碧眼戴半张面具的男子批判为天方夜谭,感叹千百年后恐怕唯留妖狐嗤笑与被遗忘之人的无奈叹息。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不久后,《转生成为雷电将军然后天下无敌》出版了。

但八重堂的编辑们永远会记得主编的一句话。

五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足以让山河移形,神明陨落,而寒冰的使者与异乡的风也终于为这片沉寂已久的海域带来了新的动荡与生机。

锁国令与眼狩令的终局已至。天领奉行在造反和打仗,勘定奉行在造反和赚钱,海祈岛在反抗和打仗,愚人众在挑起纷争和搞破坏,而八重神子在……在隐身。

无论稻妻表面如何风起云涌,这个最能在将军面前说上话的神社宫司却并没有采取大举动。她只是一方面作为宫司,安排社奉行给受灾民众免费发放供应粮,另一方面作为主编,继续召开八重堂读者交流会,甚至欢迎来自叛军控制国土的读者参加。旅行者来找她,她也只说了一句“我们的见面还为时过早”。

本以为宫司毕竟是鸣神眷属,在反抗战争之中恐怕也是选择了不作为来忠于鸣神。然而,八重神子却在之后短短几个月之内证明:她不光会采取抗争,而且早已深入局中。

反抗的根源——愚人众和两奉行欺瞒将军的行为是她默许的。

反抗的主力——旅行者在稻妻的所见所闻是她运筹帷幄的。

反抗的阻力——散兵是她谈笑风生间完成交易的。

反抗的高潮——海祇岛军队的入城是她推波助澜的。

反抗的终局——从反雷电将军训练到真正站在一心净土内、雷电影面前是她步步为营的。

因为五百年,如此悠久的时光不仅足以让山河移形、神明陨落,也足以让未生灵智的小狐狸成为通天彻地、工于谋略的大妖。

恶鬼黑阿弥由她平镇,秃狸小三太由她安抚,奥罗巴斯的遗骸压制由她维护,大海贼林藏在她的离间计下众叛亲离,剑豪漆黑的残魂、隐伏深林的灾异之兽,尽数由她祓除……而五百年后,她也终于有资格和实力来成为真正的布局者和谋划者扭转乾坤,拯救神明。

永恒的大义亦在于「陪伴」。过去或许困苦难熬,但未来更加长远。

反抗你但忠于你的理想。

这就是八重神子给出的答案。

八、四海升平(五百零一年起)

常言道,张牙舞爪的狐狸往往是脆弱的,但千面百变叫人捉摸不透的狐仙也不一定没有真实。

将神明从一心净土带出来后的八重神子似乎变得更爱玩乐了。容彩祭、试胆大会、七圣召唤、须弥出行,处处都有狐仙的踪迹,但也处处都有狐仙的真意。

说着不想管鸣神大社只想卖门票的人是她,准备神樱大祓、安置混入神社的间谍的人也是她。

继续开八重堂轻小说交流会的是她,向受战争影响的百姓发放补助,以最诚恳的语气祈盼民众参与战后交易会、解开心结的人也是她。

容彩祭上借着笔友相见,敲定新的贸易税法;借着逗弄大将,送出大批农业书籍。七圣召唤比赛里又借着牌局,促进鸣神岛与海祈岛真正破冰。

筹办试胆大会是为了却羽子板小妖的心愿,传递出活在当下、无惧分别的嘱托。去须弥旅行返乡也不忘蕈兽小伙伴,寄信时还给百雷遮罗捎去它最爱的堇瓜琼脂。

和逝去多年的有乐斋斗嘴斗文的人是她,告诉有乐斋放宽心自己过得很好的人是她,为众妖准备无月之夜百鬼夜行的人也是她,在一切落幕后垂眸无言难掩寂寞的人还是她。

八重神子说:“我当时就觉得那是个麻烦,不过她却说毕竟是自己创造之物不愿出手。早知变成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就瞒着她处理掉算了。”

八重神子说:“那如若白纸,永不受日月所损的倾奇者。期望「他」能走上正途,而不成为祸患吧。”

八重神子说:“狐斋宫大人啊,她对我说,说我要是当了神社的宫司,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吃油豆腐了。什么糟糕的理由呀,吵吵闹闹的,令人头疼的女人。”

八重神子说:“那时的我不过小小呆物,灵智怎敢比及白辰主母大人。”

八重神子说:“很多人的一生,写于纸上也不过几行,大多都是些无聊的故事啊。”

八重神子说:“那将军的位置是不是也可以给我坐两天呢?”

浮世百姿孑然身,洗尽铅华始见真。

又是一个神樱盛开的时节,又是一次鸣神大祭的夜晚。

时隔百年,八重神子终于要再一次为神明献上神乐之舞。过往每一次起舞似乎都避免不了哀伤,但这一次她却无比平静。

换下改制后轻便的服饰,换上最庄重的正式妆容。放下简易的御币棍,拿起承载了无数回忆的神乐之真意。

铃音初起。她想起狐斋宫,想起远远注视过的花散里。几百年过去,斋宫大人的记忆一如往昔的温柔坚定,从不吝啬爱与祝福。

“不被蒙蔽、不受动摇,一直走在你们所坚信的道路上。”

她想起有乐斋。几百年过去,那个总爱和她斗嘴的有乐斋在小说销量被打败时最想问的却是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最感叹的也是“那个总爱趴在别人肩头的丫头也长大啰。”

她想起最后一次无月之夜、百鬼夜行。妖怪们的记忆从未被深渊污染,它们依旧纯粹,勇敢,腾飞,遮天蔽月。而千万民众万家灯火为它们虔诚祈福。

申告白辰,镇魂之由;

允我作祝,引灯归途;

畏畏神威,诚惶诚恐。

她想起海贼林藏留下的豪言“或许我最珍贵的宝藏与你们的心之所向大不相同,但老子不在乎。因为那是独属于我的宝藏!”,那是他伟大冒险生涯的证明。

她想起「沧澜一心流」,想起与廉井切磋悟道的柳桥卓人,与廉井并肩赴死的富永正,那是他们传承的剑术与道义。

她想起稻妻人口口相传的“夜里狐狸雕像都会活过来,护着胆小的孩子们走夜路”的传闻,那是对过往最美好的释怀与纪念。

铃音复回,她想起美食、小说、妖怪、师友、人类、神明、稻妻。

她注定要为众人留下,可她早已不会沉湎于过往的哀伤。因为已逝之人的夙愿,正是今世之人无需悲伤。莫如呆笑着醉折雷樱花枝,同放肆的妖怪们流觞欢闹。这些都是并不遥远的过去,亦是充满希望的将来。

雷暴过去后,更加纯洁、美好、强大的国土将屹立于阳光下。

神社宫司,鸣神眷属,最后的白辰血脉,早已步入人间的仙狐——

THE END
1.养猫与养狗风水吉凶分析养猫有什么好处? 常常听到有人在议论,养猫是需求看风水的,而众所周知,猫是十分娇气的,简单导致体弱甚至是死亡,有的人养了许多只猫最后都养不活,但是有的人家养的猫却十分的长命,被养成了富贵猫,这就让许多人们更加的深信了养猫也是要看好风水的。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1130/14/83156757_1105818493.shtml
2.女人梦到猫往身上扑甩不掉女人梦到猫往身上扑甩不掉,预示梦者近期的运势不佳的预兆,人际上容易出现一些问题,和朋友的关系没有处理好,产生摩擦,导致自己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很难得到他人的帮助,建议梦者和他人有误会要及时沟通。 出行的女人梦猫往身上扑甩不掉 有水为患,延后再出行。 https://m.1212.com/jm/dongwu/41086.html
1.猫走了代表什么预兆?八字3、猫走了代表什么预兆 猫走了代表猫咪发情或者将要离世。当猫咪进入发情期的时候,就会离家出走,寻找母猫交配,抑或猫咪大限将至的时候,也会离开家躲起来。此外,猫咪也有可能是因为对外界感到好奇,所以逃离家中。发情这是家养猫咪离家出走的最主要原因。猫咪一般在八个月以后开始发情,如果主人没有及时的给猫咪做绝育,...https://www.fengshuiedu.cn/bazi/473729.html
2.鱼死了会破财吗从心理学角度来看,鱼的死亡可能会对主人产生一定的心理暗示作用,在传统文化的影响下,人们容易将一些自然现象与个人运势联系起来,鱼死可能被解读为不吉利的信号,进而影响到主人的心情和行为决策,长期处于这种负面情绪中,可能会导致工作效率下降,投资判断失误,间接影响到财务状况,保持良好的心态,理性看待鱼的生死,对于维护...https://www.zhouyibj.com/show-52007.html
3.家里突然来猫预示什么猫的风水学导语:以前都是在农村各家各户都是喜欢养猫猫狗狗的,但是现在身处大城市的人,也是喜欢养一些猫猫狗狗当做是宠物的,因为小动物会给房子带来一些风水上的生气,今天我们一起来看看家里突然来猫预示什么。 猫进家怎么办 1、纯黑的野猫 如果是纯黑色的野猫,就不要让它到家,会有不详之兆。猫来孝有这样的例子,但也...https://mip.xingzuo360.cn/fengshuizhishi/fsx/359253.html?ivk_sa=1024320u
4.家里来猫预示什么家里摆放猫预示什么 风水家中猫的标志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风还是风水,但是我们周围的猫友们群里的人,只要屋子里有一只自制的猫,那只自制猫对主人是非常好的房子,非常明智和听话。我经常在宠物店里买东西的猫。那只猫很懂事。它白天藏起来和睡觉。当客人触摸他时,他不会躲藏,咬人或刮擦。晚上,他看着商店,捉到...http://m.boqii.com/article/245626.html
5.家里出现这怪事暗示要倒大霉心理保健则预示着冥冥中保护您的那股力量的消逝。 (七)面露愁容之色,或有怨恨之色,都易有悔咎 面色黄中带白无血色,需谨防病灾。面露此类不吉之色,往往事主本人不易觉察,建议早上多照下镜子。 (八)家中植物突然枯萎或者家中养的鱼突然死掉了 建议你最好是注意下自己的钱财,以免有破财的事发生。 https://www.vodjk.com/xlbj/170228/1058552.shtml
6.屋内这地方出现异常当心倒大霉则预示着冥冥中保护您的那股力量的消逝。 (七)面露愁容之色,或有怨恨之色,都易有悔咎 面色黄中带白无血色,需谨防病灾。面露此类不吉之色,往往事主本人不易觉察,建议早上多照下镜子。 (八)家中植物突然枯萎或者家中养的鱼突然死掉了 建议你最好是注意下自己的钱财,以免有破财的事发生。 https://www.unjs.com/z/79882.html
7.自来猫预示的吉凶是什么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猫被视为一种神秘的动物,与人类有着密切的关系。有些地方认为,自来猫是好运的象征,而另一些地方则认为自来猫是不吉利的。那么,自来猫预示的吉凶到底是什么呢? 一、自来猫的寓意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猫被视为一种神秘的动物,与人类有着密切的关系。有些地方认为,自来猫是好运的象征,而另一...https://www.mtrjc.com/wen/263103.html
8.房子里养猫好吗吉凶坐北朝南的房子吉凶位如果一只狗突然来到家里,主人会很高兴收养它,因为它预示着财富的到来。所谓“猫穷,狗富”。狗和主人同甘共苦。如果发生灾难,也会预示前兆。比如狗上房,暗示小偷来了。狗喜欢吠叫,但吠叫是有原因的,所以古人用狗吠的时间来象征吉凶的迹象。如果狗正时吠叫,家庭主妇会吵架;丑狗吠,心烦意乱;尹时吠叫,财神临门;毛...https://www.e360edu.com/view/37185
9.家里来猫代表什么?喵百科因为养猫的人需要付出一定的精力和时间进行喂养和照顾,同时猫咪也会带来一定的快乐和陪伴。此外,家里来...https://moecats.com/question/68452.html
10.外来猫进家有什么预兆野猫在门口叫吉还是凶1、从风水上来说,猫属于多毛类动物,属木,性情温顺。如果您出生于秋天,即每年的8月8日至11月8日,猫主动来到您的家中,预兆您会有好运。如果您生于春天,可能预兆会破财。生于夏天和冬天,就是一般之兆,没有好坏,无谓吉凶。 2、还有,野猫进家有什么预兆要分情况来看,有时候猫只是遇到了困难或者危险,求助于人,...https://www.qizuang.com/baike/22944.html
11.低运年要怎么度过,运程低如何化解这几年运气太差如何转运呢人几年一转运人如何在运势低的时候升运什么是时运高,时运低?算命的说!我爸时运低!撞邪了Q1:一般低谷几年转运,运气不好几年转一次运提起一般低谷几年转运,大家都知道,有人问运气不好几年转一次运,另外,还有人想问倒霉几年了。。请教如何转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其实什么时候能转运?http://www.90doys.com/detail/?116888.html
12.《猫》读后感(通用49篇)当细细地品读完一本名著后,你有什么体会呢?写一份读后感,记录收获与付出吧。你想好怎么写读后感了吗?下面是小编整理的《猫》读后感,供大家参考借鉴,希望可以帮助到有需要的朋友。《猫》读后感 篇1 猫,一种可爱的动物,但是在作者郑振铎的笔下,猫又是怎样的呢?https://www.fwsir.com/xinde/html/xinde_20220712161856_1888248.html
13.《猫》读后感(通用28篇)《猫》读后感 篇4 猫算是一种可爱的动物,作者郑振铎也曾三次养猫,他最后一次养猫,更让他心痛,更让我们深思。 在《猫》课本中讲述了郑振铎家中养了三次猫,第一次养的白猫,他和三妹都极为喜爱,可最后猫先是由于忧郁而懒散,最后猫死了。过了几天,母亲又给三妹带回来一向黄猫,它更为活泼可爱,可有一天,大家...https://www.ruiwen.com/zuowen/duhougan/2931098.html
14.家中家中https://330476.com/tag/%E5%AE%B6%E4%B8%AD
15.《猫》教案(精选15篇)《猫》教案(精选15篇) 作为一位兢兢业业的人民教师,常常要根据教学需要编写教案,借助教案可以让教学工作更科学化。快来参考教案是怎么写的吧!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猫》教案,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猫》教案1 活动目标: 1、学唱歌曲,感受歌曲优雅、诙谐的曲调特点 2、尝试用不同嗓音及肢体动作...https://www.jy135.com/jiaoan/1192811.html
16.中国古籍中的专业猫则以锁匙付之于猫。回时击门,呼其猫,猫乃含匙出洞交主也。或他人击门无声,或声非其僧,永不应之。此亦可为异也。”(这段话的大意是:明孝宗弘治年间,杭州城东的真如寺中,有一个叫景福的僧人,养了一只猫,日子久了,变得十分驯服,每当景福出外诵经,就把钥匙交给猫,回来时敲门喊猫,猫就含着钥匙出洞,...https://zhms8.com/15970.html
17.[笔记]占星知识2(宫神星)热与湿的能量肥沃且活跃(万物自此而生),干与冷的能量具破坏性且被动(分离与毁坏来自于此),因而古占星学中将木星与金星、以及月亮视作吉星,因其具有调和天性,且热而湿;土星与火星则与它们呈现相反特质视作凶星,前者过冷,而后者过燥;太阳与水星为中性,具有双方面共同特性,吉凶得视与其它行星的互相影响而定。 https://www.douban.com/note/155403234/
18.“猫来穷,狗来富”这个说法有道理吗?为什么?其实这句话主要还是属于过去的一种说法,对于现代人来说的话其实对此也没有太多的认同感,因为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猫狗在日常生活中都是比较常见的,有越来越多的人都喜欢在家里养狗养猫,现在的人因为大多数心都是比较善良的,所以如果自家条件允许的话,通常如果家中有不请自来的猫狗的话,那么通常都会领养它...https://love.xkyn.com/la/bxbyvvlddoxvbvokodd.html
19.猫死之前有哪些表现,猫死在家里是吉是凶吉凶的不同解读 吉兆:有些人认为,猫的死亡可以带走家中的“灾厄”或“阴气”,尤其是那些被认为患病或不幸的猫。在这种观点下,猫的死是为家庭“消灾解厄”的一种表现。因此,猫死在家里并不一定意味着不吉利,反而可能是为家庭带来了一种“转运”的象征。 https://www.lbzuo.com/wap_doc/2883754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