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金时期墓葬壁画中常见与人关系密切的猫、狗图像,甚至在同一墓葬中二者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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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画中的猫与狗
郭凤
辽、金时期是墓葬壁画发展的重要时期,墓内装饰题材更加丰富多样,内容日趋世俗化。比较有趣的是这一时期的墓葬壁画中常见与人关系密切的猫、狗图像,甚至在同一墓葬中二者兼有。
图一山西大同许从赞夫妇壁画墓(东北壁)
分布地域
动物图像是墓葬壁画常见的装饰题材内容,汉代时,鸡、犬、兔等家禽形象就已出现在墓葬中。墓葬壁画中有关猫图像的首次出现,是在河南安阳唐末赵逸公夫妇墓中。到了宋代,猫的图像频繁出现在墓葬中。
图二马王堆汉墓出土四猫纹漆盘
辽金墓葬壁画中也有猫的图像,这些墓葬多集中在河南、山西南部等地,猫的空间位置大致位于门旁或窗下,有些在侍女身旁,多数为花猫,颈系丝带(图一),部分猫口衔雀。有狗图像的墓葬多集中在内蒙古、山西北部和河北地区(表一),狗有体型大小之分,小型犬颈部系带,多在室内;大型犬则出现于室外空间,其吻部前突,细腰、长身、高腿。有猫狗图像的墓葬类型多为仿木结构砖室墓,其墓主人较为富裕,有一定经济地位。
猫、狗溯源
(一)猫
从表格中我们发现有猫图像的墓葬不少。考古资料显示,世界上最早与人陪葬的野猫,来自9500年前的塞浦路斯,最早的家猫则出现于4000年前的埃及。陕西泉护村遗址曾出土猫骨,说明至少5300年以前,猫就与人类共生了。
中国典籍中猫的记载,最早出自《诗经·大雅·韩奕》——“有熊有黑,有猫有虎”。《礼记·郊特牲》中把猫作为天子蜡祭的八神之一,“迎猫,以其食田鼠也”。两汉时期已有猫的驯养,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中出土的四猫纹漆盘即是最好的证明(图二)。到唐代时,宫中设有猫使,专管养猫,猫自此崛起。宋代养猫之风炽盛,陆游就有描写猫的诗句:“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时时醉薄荷,夜夜占罷能。鼠穴功方列,鱼餐赏岂无。仍当立名字,唤作小於菟。”为了讨要猫,要用盐或鱼来当聘礼,而诗人称猫为“狸奴”,可见对猫的喜爱。宋辽时期,猫以“狸奴”之别称走入凡间,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入诗入画咏颂,甚至成为墓葬中的装饰图样。
宋人吴自牧《梦粱录》记载:“猫,都人畜之捕鼠。有长毛,白黄色者称曰‘狮猫’,不能捕鼠,以为美观,多府第贵官诸司人畜之,特见贵爱。”可见宋人将家猫分为两大类:捕鼠之猫和不捕鼠之猫。宋辽金时期,人们依然以猫为捕鼠工具使用;同时不捕鼠之猫则以宠物的身份大量出现,供人赏玩。
图三宋佚名富贵花狸图(局部)141×103.5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
从辽金墓葬壁画中,我们发现那些体形小巧、可爱,脖子系长绳,甚至打着蝴蝶结的,即为宠物猫。在传世的宋人绘画中,如毛益《蜀葵戏猫图》、佚名《富贵花狸图》(图三)和苏汉臣的《冬日婴戏图》(图四)中多见这种宠物猫的踪迹。
图四宋苏汉臣冬日婴戏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
(二)狗
狗,距今1.4万年前就被人类驯化了,新石器时代的磁山、裴李岗文化遗址中就已发现有犬骨遗存,大汶口文化遗址中更出土了犬形的陶壶(图五)。商周祭祀以犬为牲品,不少商代墓葬中发现有随葬狗牲的情况。《礼记·曲礼上第一》记载:“进几杖者拂之。效马效羊者右牵之,效犬者左牵之。”汉代,“犬逐”是狩猎的方式之一,宫廷设有专管养狗事务的“狗监”,甚至在墓葬中随葬大量陶狗。
唐代时,犬占有很高的地位,“嘉彼御犬,既良且训”,“绣饰以炜炜,金铃奋起而振振,饲以公疱彭泽之鱼兮”。到辽金时期,从上述壁画中,我们发现狗在人们生产生活中不仅作为工具使用,还具有宠物性质。
图五大汶口文化遗址中出土犬形陶壶
1.狩猎作用
犬有锋利的牙齿、灵敏的听觉和嗅觉,最早饲养是为了协助人类打猎。《说文解字》释“臭”:“禽走臭而知其迹者,犬也。”《史记·李斯列传》记载,李斯临刑前与其中子语:“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词曰:“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一幅出猎情形跃然纸上。贺铸《六州歌头·少年侠气》词曰:“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可见猎犬是猎人不可或缺的帮手。契丹、女真民族本身就是游牧民族,狩猎是其经济活动之一,从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喇嘛沟辽墓壁画和库伦旗勿力布格村6号辽墓壁画(图六)中,我们能想象高大健硕的猎犬帮助主人追逐猎物的情景。
图六:1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喇嘛沟辽墓壁画库伦旗勿力布格村6号辽墓壁画
图六:2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喇嘛沟辽墓壁画
2.警卫作用
狗被人类选中饲养,是因为狗能“畜以警盗”,有守夜警卫的技能,加之狗的灵敏和忠诚,使得狗的警卫作用得以发挥。内蒙古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宝山村1号辽墓壁画中给我们展现了生动的形象(图七),一犬在开启的大门旁,做机警状。辽王朝是契丹族建立的,他们对狗有着天然的热爱,契丹人将狗的这种警戒防御绘于墓内,既是“事死如生”的丧葬习俗反映,又平添了些许生活情趣。
图七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宝山村1号辽墓壁画
3.精神娱乐作用
图八山西大同东风里辽墓壁画
狗的种类
1.“拂秣犬”即“猫儿”
上述壁画墓所见的狗有大小之分,狗不仅出现在宋人日常生活中,对于契丹等游牧民族来说,在其社会生活中亦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宋朝诗人赵与时在《宾退录》卷六中写到:“莺鷄金旋系,猫子彩丝牵。”宋朝诗句中还有“药栏花暖小猫眠,雪白晴云水碧天”,“獨儿弄暖缘阶走,花气薰人浓似酒”,“猫子解迎门外客,狸奴知护案间书”,“昼下珠帘猫子睡,红蕉窠下对芭蕉”。这种“猖儿”“獨子”是宋人饲养的宠物狗,也叫“拂赫犬”,体形较小,是唐初从高昌传入,名贵一时,只有宫廷贵妇才养得起,唐人周昉《簪花仕女图》(图九)中便有这种小巧玲珑的宠物犬,到辽金时期这种犬逐渐扩大到富裕阶层。“猖儿”的出现正是这种生活富足家庭的写照。
图九周昉《簪花仕女图》中的“拂秣犬“
2.契丹细犬
壁画墓中的大型犬,则是长腿、细腰,腿高且粗壮,多在狩猎场景中出现这种犬为蒙古细犬,又称契丹细犬,“细”是指其腰细、腿细、脖子细、嘴尖。从内蒙古通辽市库伦旗勿力布格村6号辽墓壁画中我们可一窥这种犬(图一O)。《契丹国志》载:契丹“取细犬于萌骨子(即蒙古)之疆”,表明细犬可能起源于辽代,这种犬体形高大健壮,速度快、灵活敏捷,搏斗能力强,是契丹、女真人外出游猎的得力助手,受到了契丹、女真王室的垂爱。契丹人对猎犬怀有深厚的感情,把它们视为自己忠诚的伙伴,在辽祖陵和辽兴宗陵中,就分别出土过石雕和木雕犬俑,可见墓主对犬的喜爱。
图一○内蒙古库伦旗勿力布格村6号辽墓壁画
现象分析
辽、金王朝雄立中国北方三百多年,在与汉民族长期的接触过程中,相互交流,相互吸收,彼此影响。在重视畜牧业的同时,鼓励农耕经济,在文化上采取兼容并蓄的政策,对其他民族的文化精髓加以吸收借鉴,使得墓葬壁画题材呈现出多样的文化内涵,壁画内容更加丰富多彩。
山西、河北北部地区正是契丹、女真等北方少数民族南下的必经之地,也是中原的农耕文化与草原的游牧文化频繁互动交流之地,受中原地区汉文化的影响,在墓葬中出现宋人壁画的题材和装饰纹样不足为奇。
宠物猫与狗的出现,是因为其时社会相对安定,百姓生活相对富足,出现了有闲有钱的阶级。宠物犬的饲养,已经从唐朝时的官廷贵族扩大到富有的平民家庭;宠物猫的词养及盛行,一定程度上说明当时社会的休闲生活更具大众化。可见在社会富足的情况下,人们不再只为了防盗与捕鼠等实用目的而饲养猫狗,他们更多是出于休闲、赏玩与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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