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烟厂?附近最大的那家厂听说快关门了,前一段裁了不少人”。在沙井一带兜客的摩的司机阿陈告诉南都记者。
不同于深圳市中心的繁华摩登,沙井是典型的工业区:灰蒙蒙的街道,路上横行着摩托车,街道两边错落排列着一座座工厂。电子烟行业有一个说法,世界上90%的电子烟在深圳(生产),深圳的电子烟有90%在宝安,而宝安的电子烟有90%在沙井。在这几平方公里的街区内,野蛮生长着几百家电子烟生产企业。
但如今,行业却突然转冷。近日,美国电子烟巨头Juul神话最初的缔造者老虎环球基金,在今年三季度末将Juul的估值估值腰斩至190亿美元。国家烟草专卖局、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11月1日则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保护未成年人免受电子烟侵害的通告》,要求各类市场主体不得向未成年人销售电子烟,敦促电商平台关闭电子烟店铺并将电子烟产品下架。
从国际市场到国内市场,从品牌商到上游供应链,电子烟行业正经历一场剧烈的阵痛。作为全球名副其实的“雾谷”,沙井最早感受到了震荡。
暂时搁置国内市场
“这里面应该有2-3家电子烟厂。”将南都记者载到位于大王山工业一路的一家科技园门口后,阿陈表示。科技园入口处的招工启示栏贴了十几家工厂的招工启示,南都记者留意到,其中两张来自同一家电子烟工厂,分别招聘1名实验员和2名成品检验员。
实验员、成品检测员的薪酬待遇基本相同,一个月22天制,底薪2200元+50全勤,周一至周五加班费18.96元/小时;周六至周日加班费25.28元/小时,另外还有岗位津贴、工龄补贴、每天10圆的餐补等,综合薪资每月4500-5500元。
“以前这些招聘收入每月基本在6000元,现在大部分降低到4000元左右。”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电子烟企业负责人向南都记者解释,由于订单减少,很多厂之前都缩减了人员,薪资也调低了,这样可以让“留在厂里的工人还有钱赚,能回家过年。”
今年8月以来,美国不断爆出电子烟影响健康的负面,深圳的电子烟出口业务一度受到影响。但“近一个月来,国外市场有回暖的迹象,主要是因为国外就有成熟的电子烟烟民。”2008年就开始在深圳从事电子烟行业的某品牌张姓负责人告诉南都记者,“国外市场的需求还在,只是短期内受政策的影响产生波动。当政策跟负面新闻澄清后,电子烟市场逐渐回暖的,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上游货款账期从30天增至60天
从品牌商到代工厂,从代工厂到上游供应商,电子烟行业的全产业链也都牵涉其中。“上游供应链原本健康的货款账期是30天,但据我知道的,现在已经出现了拖欠到45天,甚至60天的情况。”前述某电子烟品牌的张姓负责人向南都记者透露。
“下游的客户欠了我的钱,我再欠供应商,供应商再欠供应商,这条供应链中哪怕任何一个环节断裂,最后面那一层是很难受的。”木冬表示,现在来看,2019年的冬天确实有点冷。
萧华是深圳一家供应商工厂负责人,其工厂的主要业务之一,是给电子烟厂家提供“方案板”(电子烟中的电路板)。此前,萧华所在的工厂主要给做出口的电子烟厂家供货,但自2019年开始,他们供货给国内、国外市场的比例调整为三七开。
“今年7月之前,国内的反响都还不错。8月底开始,受美国的舆论影响,国内的订单开始减少。到了双11前夕,网上开始限制售卖电子烟,自此之后,已经基本没有国内的订单了。”萧华向南都记者透露,客户之前预订的3万个成品,现在还放在仓库里没有提货,“这些主要是给国内一些客户设计的板子”。
张姓负责人也向南都记者坦言,他接触的一些上游供应链已经在准备转型,今年3月以来,一些五金厂、塑胶厂、电子厂都把精力放在电子烟这一块,结果做着做着发现,其实不是那么回事,然后只好又做回老本行。“我了解到的是,一些厂家在向扫地机器人、耳机等方面的供应链转型。”
萧华透露,相比于成品型工厂,他的工厂还比较容易转型,“我们这种做方案板的公司,养的是技术性人员,体量比较小。我们采取的措施就是保持队形,先把活干完再说,然后继续看明年的市场。”萧华补充道,如果转型,他们可以往手机类电子产品、快消类电子产品转,“我们转型比较快,有两三个月就调头了”。
不过,产业链中承受最大压力的是生产型工厂,即专门做电子烟成品组装、代工的工厂。“生产型工厂员工较多,肯定要‘瘦身’”,萧华告诉南都记者,他们比较痛苦,有大量的成品积压,成本是比较贵的,有些客户都甚至不提货。
“坏了规矩”的互联网玩家
对于国内电子烟的“寒冬”,多位业内人士向南都记者表示,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大洗牌迟早要来,只不过是被资本、被老罗提前了。如果他们不来的话,电子烟能再默默赚两三年的钱”。木冬向南都记者这样感叹。
“高调”、“资本宠儿”,成为2019年上半年国内电子烟行业的关键词。据不完全统计,2019年上半年,电子烟产业投资案例超过了35笔,从已透露的投资额统计得知,投资总额至少超过了10亿元。目前已知的投资额最大的交易即MOTI获得的5000万美元融资。
南都记者对2019年上半年获得投资的37家电子烟企业进行梳理发现,近年来进入电子烟行业的“玩家”背景,既有电子烟行业内人士、跨界竞争者,也有传统烟草从业者。除罗永浩外,2019年进军电子烟行业的“网红”创业者还包括“同道大叔”蔡跃栋与前黄太吉创始人赫畅一起推出的YOOZ电子烟,同道大叔董事长章晋源、视觉志CEO沙小皮、军武次位面CEO曾航等多位头部自媒体人联合创办的“灵犀LINX”等。
但在深耕行业多年的从业者看来,2019年新进入行业的互联网玩家们“坏了规矩”。Juul前首席科学家、尼古丁盐发明人邢晨悦此前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曾表示,电子烟的研发初衷是作为烟民戒烟的一种选择,帮助烟民降低摄入到不必要的致癌的物质,比如烟焦油、亚硝胺等。
但降低摄入并不代表没有。按照木冬的说法,互联网玩家们对电子烟进行宣传时回避了这一点,并在安全健康方面过度渲染、夸大宣传。这些新品牌甚至将目标消费者瞄向了从未接触过电子烟的消费者,以及没有抽过烟的未成年人。
除了用户群体的扩大,国内新兴的电子烟品牌还面临产品高度同质化的问题。有电子烟用户在使用过国内多个品牌的电子烟后,向南都记者透露,这些产品口感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各个品牌推出的果味烟弹也都差不多”。
政策靴子何时落地成关键
11月15日,电子烟行业委员会在深圳召开常务理事会。会上透露,自《通告》发布以来,由于大部分商家备货量较大,积压大量库存,加上美国市场也面临着销量下降,对市场构成巨大压力,“这次会议呼吁大家不要恐慌性抛售产品,造成价格体系崩溃,从而出现‘踩踏’现象”。
同时,电子烟行业委员会还披露,以工厂生产为主的企业,面临着订单急剧下滑,需要大量裁员,“当前年关将至,呼吁企业尽量不要裁员,积极进取,共度难关。如最终需要裁员,也应按照《劳动法》规定辞退工人,以免引起大规模劳资纠纷”。
张姓负责人告诉南都记者,深圳在全球拥有电子烟品牌的话语权,“电子烟是中国人发明的,而且它的整个产业供应链都在深圳。”深圳周边的城市如惠州、东莞等,能给电子烟产业提供上游供应链,而真正的电子烟品牌和组装都集中在深圳的沙井、松岗、西乡、龙岗等地。
天眼查数据显示,国内经营范围含“电子烟”的企业有10684家,其中所在地在广东的企业有6689家,占总数的62.6%。而这些电子烟企业中,出口又占据了绝大部分。电子烟行业委员会提供的数据统计显示,中国是世界电子烟产品最大的生产国和出口国,2016-2018年中国电子烟民营企业的销售总额为651.4亿元,其中出口总额为520.9亿元,内销总额为130.6亿元。2018年,国内电子烟从业人数超过200万人。
【市场观察】
美国连锁零售巨头先后停售电子烟
统筹:甄芹田爱丽
采写/摄影:南都见习记者汪陈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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