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浦口探路生态保护与农民利益“双赢”——
□本报记者刘春
一头数百斤重的野猪摇摆尾巴，毫不惧怕来往行人，甚至主动上前讨要食物——最近，在位于南京市鼓楼区的八字山公园，这样的场景时常上演。为保证市民安全，3月24日，民警捉住这头野猪交给南京市红山森林动物园。经观察评估后，动物园将适时送野猪返回大自然，放归地点暂定为老山国家森林公园。
去年秋收季，记者在南京溧水、江宁采访发现，野猪侵害农田问题频频发生，农田受害程度较往年陡增。今年春耕，野猪与农民的“土地之争”有何新情况？还有哪些问题待解决？记者进行了回访。
野猪不该是农民“眼中钉”
“两头长嘴尖耳朵野猪，无比淡定地从田埂上走过。真别说，还怪可爱的。”3月27日，看着朋友圈里附近村民发的偶遇野猪的短视频，49岁的溧水区晶桥镇于巷村村民陈敬鹄表示，“这些家伙要是不伤庄稼，我们也能和平共处。”
春季，野猪对水田并不感兴趣。“春天山上有吃的，水稻苗也不香了。”陈敬鹄告诉记者，到了秋收季，庄稼就无法幸免。去年，受野猪侵害，陈敬鹄承包的800多亩稻谷少收约4万斤粮食。
去年，浦口区汤泉街道龙井社区居民韩岫岚家种植玉米、花生、红薯，共计约100亩，但辛苦一年收成惨淡。“不知找谁补偿，更担心今年继续受野猪侵害。”韩岫岚说。今年春天，野猪又频繁“光顾”韩岫岚种植的30亩二月兰苗圃。“有时真恨得牙痒痒。”
汤泉街道一共14个村（社区），其中8个村（社区）毗邻老山，街道区域内农民共计种植4.03万亩苗圃，品种以雪松、广玉兰、红叶石楠为主。汤泉街道农业办公室何成山介绍，去年街道农民损失户均约1000元，整个街道约10万元，较往年明显增加。
晶桥镇农业服务中心工程师虞清明，1997年起对接农业大户，对镇上农民情况“门儿清”。虞清明坦言，十几年前可能还有农民非法捕猎野猪，随着野生动物保护理念的普及，加上食用野生动物的危害深入人心，近年几乎没有农民捕猎野生动物，只要能弥补农民损失，他们和野猪的关系并非“你死我活”。
浦口率先探索政府购买保险
3月3日，浦口区农民迎来好消息——该区在江苏率先启动野生动物致害政府救助商业保险机制，实现野生动物致害损失由政府投保和保险“买单”。只要是在浦口区域内发生的野生动物致害情况，均可申请理赔。
但该法律条文落地存在一定难度。“地方规范性文件应有具体补偿机制，细化到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这样地方立法便于操作，才能真正将赔偿落到实处。”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吴卫星说。记者采访发现，县级政府理赔难点主要有两点：其一，无专业团队，调查、取证、定损难；其二，地方财政需要列支，例如，去年底就要做好2022年财政支出申请，然而野生动物致害损失难以预判。
“上规模的农业大户有较强自然灾害、野生动物致害保险需求。”合作保险公司之一、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浦口支公司农险业务部经理邬超然介绍，一旦产生损失，农民应及时报告给社区、街道，并准备好身份证、权属证明等材料，注意保留一手照片，保险公司定损工作人员将在24小时内抵达现场。
恰逢盛放期，但韩岫岚家种植的二月兰苗圃，几乎一半都开得“无精打采”。凑近看，地面斑驳，一块块乒乓球拍大小的湿漉漉的草皮向外翻开，二月兰连根裸露在外，地面猪蹄印记清晰可见。“正好收到村里通知，说帮大伙都买了野生动物致害险，我这就问问二月兰的损失怎么理赔。”韩岫岚拍下野猪留下的“残局”说。
建成生态闭环才是解决办法
“这山上以前还有狼出没。”采访中，50岁以上的村民几乎都会这样感慨：“后来国道、高楼、立交桥建起来，周边城市发展起来，狼走了，野猪来了。”
近年，随着生态环境改善、对野生动物保护力度的加大，野生动物种群呈逐步上升趋势。老山森林覆盖率超过80%，是众多野生动物的栖息地。浦口区内有主要野生动物种类311种，其中鸟类品种272种，两栖爬行类12种，哺乳类27种。
60岁的韩岫岚亲眼看着野猪“家族”壮大，村里连小孩子都知道野猪繁殖习性——“两年生5窝，一窝产8仔”。为摸清野生动物家底和更好保护野生动物，南京市绿化园林局与省林业科学研究院共同布设142台红外相机。丁晶晶介绍，浦口、江宁、溧水及紫金山附近，野猪出没频率较高。
“野猪种群数量急速增多，说明生态在变好，但还不够好，因为尚未形成较完整的食物链闭环。”浦口区林业站站长郑爱春介绍，野猪缺乏狼、虎、豹等对生态环境要求更高的天敌，但区域内野猪数量是否超过国家林草局规定的每平方公里两头的标准？针对这一问题，目前还没有系统调研报告。2019年至今，老山附近进行持续3年的野猪种群病害监测，为此南京林业站共布设23台红外相机。今年4月起，浦口区农业农村局将与省林业科学研究院合作，在浦口区的老山范围内进行系统调研，在野猪经常出没的路口再布设45个红外相机。“调研报告将成为老山区域内野猪种群调控的重要依据。”
“调控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生态。”丁晶晶告诉记者，野猪数量如果过多，不仅会侵扰农田，也会伤害山上的濒危或珍稀野生植物。在没有天敌的情况下，若继续放任不管，也有可能造成野猪泛滥成灾。
去年12月，国家林草局发布《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征求意见稿）》中没有出现野猪，拟从“三有动物”名录中删除野猪，释放出科学调控野猪种群数量的信号。不过多名专家表示，种群数量调控只是权宜之计，继续加大生态保护力度，建成生态闭环才是解决办法。
采访手记
城乡规划建设莫忘野生动物
野猪和农田土地之争“白热化”，农民很“受伤”，野猪也挺“委屈”。野猪下山觅食，一部分原因是其种群本身的特质——繁殖力强，杂食动物生存力强。但更大一部分责任应属于人类。一方面，人类不断“逼近”野生动物生存空间，“逼走”对生态要求较高的野生动物，导致野猪缺乏天敌。另一方面，人类的“搬近”也导致野生动物觅食空间缩小，逼得它们不得不下山觅食。
与其责怪、驱赶进入人类视野的野生动物，作为在二者相处中更能发挥自主能动性的人类，应该多一些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在规划建设生活、工作场所时，不应仅从自己的经济社会需求出发，还应想到“动物邻居”的需求，多一些能够满足野生动物需求的贴心设置，这样才能与之长久地和谐共生，生态也才能持续向好。
从全局而言，考虑到野生动物的迁徙需求而预留出的城乡生态廊道，就很有必要。目前，还有不少地方的生态廊道以人类出游需求为主导，其规划建设者亟需提升生态保护意识。
城乡建设中的一些小细节也能极大提升人与自然和谐度。比如，为保障候鸟迁徙，深圳湾提前关闭景观照明，保证候鸟迁徙一路顺利。比如，青蛙是农田生态重要一员，但大农场、机械化作业令农田间多了不少宽阔或深度过大的沟渠，上海专门打造青蛙专属道路，让青蛙跳跃“不犯难”。这些有趣又贴心的设计，皆因规划建设时就想到野生动物也有生存生活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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