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常开始,带你重新发现一个深度日本
日本俳句是由“5、7、5”共17个音节组成的短诗,其中要有一个表现当下季节的“季语”,春夏秋冬,不同时令,要用不同的季语。
一般作为俳句诗人要精通“二十四节气”,要想成为更优秀的俳句家,还要精通“七十二候”等。七十二候和二十四节气都为中国最早结合天文、气象、物候知识指导农事活动之历法,以五日为候,三候为气,六气为时,四时为岁,一岁二十四节气共七十二候,一个气节中有三候。
在俳句的文学表现上,还运用很多更细腻的说法,比如说仅是春天,就有初春、仲春、晚春、春日之分,而初春中又有睦月、寒晓、立春、早春、浅春、余寒、春寒、迟春、春淡、青帝等说法,仲春中有如月、社日、三月尽等,晚春则有弥生、花冷、春昼等。与初春相对应的动物的事情有猫恋、猫妻、猫夫、春猫、白鱼、公鱼等;与仲春相对应的有归鸟、归雁、归鹤、天鹅归、孕雀、初蝶、入云鸟、朝燕等;与晚春相对应的有马驹、雀崽、岩燕、离巢、孕猫等等。什么时候刮什么样的风,下什么样的雨雪,开什么样的花,跳什么样的虫,游什么样的鱼,飞什么样的鸟都是俳句家必须了若指掌的,动物、天文、地理、人事、节日、植物、食物,在俳句创作中浑然一体,人与自然密不可分,相依相爱,创作与生活融为一体,乐在其中。
日本街头的流浪猫
而猫也是俳句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和其他的事物结合在一起,经常成为重要的季语。一般来说,猫是春冬两季的季语,而且扮演春天的季语,是它的重要角色。
在春天,它在俳句中所扮演的是“恋爱”、“交配”、“生育”,然后当爹当妈的角色。
江户时代的著名俳句家芭蕉有这样一首写猫的俳句,用的是春天的季语“猫恋”:
猫恋停歇后睡房月烟朦胧
(猫の恋止むとき閨の朧月)
我想在这里芭蕉虽然以“猫恋”为题材,写了一首优美的俳句,但是可能他心里会这样想:我的乖乖,可算嚎完了,让我在这朦胧的月色中消消停停地睡个觉吧!
之所以猫在日本的俳句中成为“恋爱”的重要角色,我觉得是因为猫在发情时在所有我们能接触到的家禽、家畜和宠物中是最有特色、最猛烈、最疯狂的。
冲绳,一只养在商店中央的猫
猫在春天发情的时候一般是母猫先唱起狼哭鬼嚎般的“情歌”,惊天动地,响扼浮云,不像鸟类们,譬如孔雀,是雄孔雀翩翩起舞,靓丽开屏,去打动雌孔雀,文文明明向雌孔雀用身体语言说:看我有多美!嫁给我吧!
虽然我们人类听起母猫们的“情歌”觉得很不受用,但是我想公猫们听起来一定觉得很动听,就像我们有些不时髦的人听不惯摇滚乐,可能在公猫们看来,不愿听母猫的“情歌”的,还是不谙风情的“土老帽”呢!
母猫们几首“情歌”唱过,马上就会有数只公猫闻声而动,不管路途近远,都一路狂奔,跑到高唱“情歌”的母猫跟前,公猫们有的互相似曾相识,有的素昧平生,但是一旦进入母猫方圆一米之内,则立成情敌,势不两立,于是不宣而战,刹那间烟尘滚滚,杀声震天,猫爪横飞,猫毛四散,而母猫此时则分外安静,一味地“坐山观虎斗”:等你们厮杀完毕,胜败已定,再和你们谈“美女嫁英雄”之事。
濑户内海,一个被称为“猫岛”的小岛上的猫
也许正是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猫恋”,打动了俳句诗人们,寂静的俳句,有了“猫恋”,会生动许多,热烈许多,而俳句中并无“狗恋”这个季语,看到默默无声的“狗恋”在日本俳人看来,照这上天入地般疯狂的“猫恋”差远了。
现代俳句家山口誓子有一首描写“猫恋”的俳句是这样写的:
猫之恋昴宿星团入天边
(猫の恋昴は天にのぼりつめ)
昴宿星团,简称昴星团,又称七姐妹星团,是一个大而明亮的疏散星团,位于金牛座,是最引人注目的深空天体之一,裸眼通常能见到有九颗亮星。昴宿星团形成斗状,成员星数据说在200个以上,在中国民间,认为昴宿星团是天宫七仙女的化身。
我理解这首俳句虽然很美,但是意思是不是说恋爱之猫的“情歌”太嘹亮了,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连成员星数200多个的昴宿星团都被震得逃往天边,升腾到天宇的极限,如果那里真有七仙女的话,也都腾云驾雾逃得无影无踪了。
“猫岛”的猫
与猫有关的俳句的季语最多的就是与猫的“恋爱”、交配、“娶妻生子”、当爹当妈等有关的季语。
如“猫恋”、“猫妻”、“猫老公”、“春之猫”、“浪荡猫”、“猫孩子”、“猫爸爸”、“叫春猫”、“猫的婚约”等等,猫在俳句中真是多情多恋的“恋爱能手”,但是猫在现实世界真的是“恋爱能手”吗?其实它们是“只配不恋”的,它们不像一些鸟禽类动物,是雌雄一起养育后代的,如乌鸦,企鹅等。在企鹅世界,企鹅爸爸的任务是“孵蛋育儿”,在进入孵蛋过程时,企鹅爸爸会将蛋夹在双腿之间的腹部下方,两只大脚托牢蛋,腹部羽毛将蛋紧密覆盖,南极的温度低零下40°,它们需要异常小心,不能让蛋和寒冷的空气直接接触,因此不能再有任何多余的活动,也不能亲自去捕鱼捞虾了,与此同时,企鹅妈妈们组织起队伍,远征几十公里以外的海洋捕鱼,并力争赶在小企鹅问世以前,为孩子们带来一口生存下去的新鲜口粮,而企鹅爸爸在长达2个多月的孵蛋过程中,只能望眼欲穿地等待企鹅妈妈的归来,不能过多地活动,不能进食,只能靠身体储存的脂肪来提供营养和抵御寒冷。
而公猫们可没有这个任务和耐心,它们拼着性命在一阵狂挠乱咬之后取得“交配权”,完事以后就会扬长而去,从来没想过“做父亲的责任”,有时它们也会回来找“猫妈妈”,但是绝对不会叼几个耗子、家雀之类的来“犒劳猫妈妈”,或作为“猫孩子”的“抚养费”,它们回来找“猫妈妈”,都是为了再次交配,而“猫妈妈”在抚养猫仔期间一般是拒绝交配的,这样,有的凶恶的“猫爸爸”还会咬死猫仔,“霸王硬上弓”,以满足私欲。
但是日本的俳句是讲“写生”的,俳句家们一味地觉得这些猫们“拼命唱情歌”“拼命夺配偶”是一种美,因此不耐其烦地歌颂“猫恋”,对于所有“猫恋”大加赞美,也不管公猫“虐妻害子”的恶行了。
俳人山田不染写过这样一首俳句:
灶上猫蜷缩成球看不见脸
(丸まりて顔のなくなり竃猫)
在这里,这灶上猫太可爱了,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圆球,把脸都睡没了。
就这样,在日本俳人的笔下,猫有时“动若脱兔”,有时“静如处子”,动则惊天动地,恋个死去活来;静则鸦雀无声,睡个大梦不醒,猫让只有十七个音节的俳句在悦动的生命和酣沉的静默中去寻找精微艺术的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