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是诚的推荐LOFTER(乐乎)

本篇会非常自我非常ooc,请不要上升,他们属于他们自己。

最近实在有很多人来旁敲侧击地问我和郑棋元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俩之间能出什么事。

我大约也清楚个中缘由。我和他这些年确实太过像亲密爱侣,他去年确定新关系后我又表现得活像个纠缠不休的前任,任谁都要多想一些。

我明明一次一次对他们解释,没有,我和棋元没有在交往。

这是实话,我与郑棋元之间没有任何进行时或是过去时的恋爱关系。我只是太需要他,像一种吸取他某种成分过活的寄生动物。他默许这种寄......

这是实话,我与郑棋元之间没有任何进行时或是过去时的恋爱关系。我只是太需要他,像一种吸取他某种成分过活的寄生动物。他默许这种寄生关系,那么他或许也需要我。

他却不爱我。

我与郑棋元相识不久他就结束了一段关系,然后开始长达三四年的空窗。从我们的共友口中我得知这不是他的常态。他不爱我,也不去爱别人,他却愿意和我维持着这样不伦不类的排他关系。

我有时候会很尖酸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了,你不是那种没有爱就不能活的人吗。

我其实不知道这样说算不算准确。他分手时显得并不难过,看起来薄情寡义,可说出的一些我都嫌矫情的浅显道理又仿佛真的活到这个年岁经过这段感情才懂得。他的爱是一种只输出不回流的单向阀。他的感情观天真得很,既说得出不追求轰轰烈烈的爱又说得出如果爱已成往事活着就没有意义。他把自己变得越来越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能够包容一切。

可他的确是很需要去爱的人,他爱人的时候很美,被他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从他眼睛里窥探到这个结论。

他反问我,你很希望我谈恋爱吗。

我变得更尖酸,我说不,我不希望,我希望你最好一辈子都别谈恋爱了。

他就笑我,甩着手上的水试图把我赶开,说我做饭呢,你别在这里添乱了。

我很没骨气地驳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我说我撒谎了,我没有不想你谈恋爱,我希望你自由,我希望你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他说好,均朔,我一直在做我想做的事情,我真是特别特别幸运的人。

他会这样定义他自己,我从不苟同。我像他的每一个观众一样为他抱不平,我说为什么每一个应当属于你的机会都与你擦肩而过,为什么你爱的朋友会离开你,为什么你在为你的失去让步却还是要失去。我说你是为什么变成今天这样的。我说你真的快乐吗,你真的自由吗。

他不再管他的灶台了,他擦干净手来抱我。他说均朔,我没有不自由,真的,真的。

我在我良好的自我控制能力丢失的夜晚偶尔爬上郑棋元的床钻进他的被子。

他说你要在这睡我给你拿一床新被子,这样不太舒服。

我说不要,我好冷。

他说待会儿睡着了两个人抢被子更冷。

我说我睡不着,你也别睡,你抱抱我。

他就抱住我不说话。过一会儿我听他叹出一口气,然后摸我的头。

我从侧躺在他怀里的状态翻到他身上,用四肢死死地环绕他,调整成一种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吸附在他身上的状态。

他说你重死了,你要把我压成肉饼是不是。

我说素饼吧,你又不吃肉。

他说你有病吧。

于是我真的开始啃咬他,我希望把他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从而使我们永远不可分割。我咬他单薄敏感的锁骨,咬他耳朵上漂亮的纹身,我咬他的嘴巴,一种不像亲吻的,并不缠绵只催生疼痛的啃咬方式。

他不太在意地轻拍着我的后背叫我狗狗。

我说你爱我吧,棋元,棋元,爱我吧,爱我吧。

他用他的唇舌凑上来捕捉我作乱的嘴巴,他亲吻我,他亲吻我像亲吻爱人。

可我推开他,我拒绝爱神向我射来的箭。我说我不要这个。

他用他那双黑暗里仍然漂亮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的眼睛与我无声地对视。他的呼吸由于我推开他时反作用力将我自己从他身上撑起而得以平静绵长一些。我俩就这么大眼瞪大眼了一会儿,他在我决定先移开视线之前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力道把我从他身上掀了下去。

他还是把他的被子分了一大半给我,平平整整地盖在我身上,和我说睡吧。

郑棋元谈恋爱这事不曾瞒我。

这么讲颇为此地无银。还是换种说法,他不曾向他男朋友隐瞒我的事。

我知道他的朋友明里暗里地劝诫他要考虑一下我俩之间的关系应该怎么处理。这话几经加工传到我耳朵里,已经带上了一种面对当事人的不可言说。

我想这种事由他先开口总归不合适,擅自决定与他保持些体面距离。

我前前后后有几个月没怎么与他联系,自认是一个非常有眼色的人。他却不领我的情,跑来问我怎么最近这么安静,是不是在忙,要不要去看他的新剧。我答应下来,很刻薄地选在一个意有所指的日子去赴约。他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在嘈杂的后台大声讲着语音问我怎么看完演出都不去跟他说会儿话就急匆匆走了。我干脆破罐破摔,跑去对他说郑棋元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郑棋元你不能不要我。他戳着我的脑门,问我又在说什么鬼话。

这是一种过分残忍的坦荡。我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死。

于是我故意唱一些悲伤情歌来恶心他,把自己扮作被丢弃的可怜小狗。朋友见状来问我是不是失恋。我说也不太像失恋,我也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

我说郑棋元先生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谢谢,你也快乐。

我说歌我听到了,很好听。

他说你不是早就听过很多遍了吗,还有你那几首,我也听过了,也很好听,小徐先生。

我说你之前那么生气是因为这张专辑你男朋友也参与了吗?

他说你多幼稚啊,这是我的生日,这是我的专辑,均朔,你也说这些歌很好听的,这是我的歌。

我说,它好听是因为它是你唱的,但别人来唱也可以,任何人都可以,这不是你的歌。

他说所有歌在被我唱之前都不是我的歌。

我说不是,天边外就是要你来唱的,建筑师的梦想就是要你来唱的,荣耀为我臣服就是要你来唱的,绝不可以就是要你来唱的,这是你的歌。

他说对,还有等你降落,也是我的歌,只能我来唱。

他大概察觉我又开始无理取闹,于是用这话来噎我。

他从来不掩饰等你降落是一首唱给我的歌。那是他射向我的众多箭矢之一,只要我接住其中一支,他就愿意爱我。

可我一向躲避。

他一点都不带犹豫,很轻飘飘地回答说,对啊,我就是为了你。

那我就知道了,他是真的不爱我。

我说,赚赚大钱多多人爱和永远自在其实是我曾经写给你的话。

这是很好的祝福,我如今依旧这样祝愿他。我对他的祝福虽然总是笼统而遥远,但不曾不出自真心。可他却是只活当下的人,多休息,别太累,开心,健康,他常说给我的是这些。

他甚至不曾要我天天开心永远健康,他通常只在意我今天有没有不舒服与难过。

我想起我与他赵氏孤儿首演的那一天。演完在后台我把他抱得紧紧的。他很瘦,比我认识他的任何时候都要瘦,太用力的拥抱反而把我自己硌痛,这个角色消耗他太多。

我说我好开心,又好难过,我觉得我生病了,我觉得我快要被割开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当时觉得我对他的需求从没有如此强烈过,我从没有如此渴望他爱我。我觉得我的手只要再向前伸出一点,就要接住他递给我的箭插进自己胸膛。

他抬起手空空落在我背上,没有给出我想要的原因。

他说没关系的,你可以开心也可以难过,你可以有任何情绪,我只是希望你开心,我希望你不必难过,但我祝你以后每一次想起今天都可以开心也可以难过。

他不太说这样的话,这对我是一种轻描淡写的阻拦,像一句回魂咒。于是我收回了手,又一次错过他的箭矢。

我说哥哥,被忘记的祝福是不会实现的。

那一瞬间我产生一些歹毒的想法。我想他不要赚大钱了,反正现在这些钱早够他活到长命百岁。我想不用很多人爱他,他又不是我这种成天从别人那里讨爱的人。我想他也早就不是那个自在的他了,有我在他生命里他永远无法自在。

他说,不会实现也没有关系,均朔,可我没有忘。

我说我才不信。

他说你祝我赚赚大钱,祝我多多人爱,你说你是我的战友,我没有忘,均朔。

我倒没想他真的记得这些话,我说这茬也不是真的要谴责他。

我仍然不依不饶地问那你为什么说它现实,为什么问这是不是流行语。

他没有回答,我便擅自判定他理屈词穷。

可他太久不讲话,我又开始恐慌。

我说那好吧,那我再祝你一遍,祝你赚赚大钱,多多人爱,永远自在,寿比南山。

他还是没有讲话。我问他你在听吗。

他突然跳转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他说均朔,你的医生联系我,他说你最近没有去过,他也找不到你。

他又沉默。他料定我是那种害怕沉默的小孩,用这种手段逼我就范。

没有办法,我只好妥协地说,好吧,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根本不想自己去见医生,没有你陪着我见也没有用,所以你得和我一起去。

他纵容我。

我说棋元,你还是不爱我吗。

他说,均朔,我爱你。

他说我一直都爱你,这样好了吗,均朔。

我与他相识五年多我第一次听他说爱我,五年里我不下千百次地逼迫他说这句话,他的箭矢在此刻终于射穿我。

他当然一直爱我。

他又说均朔,是你一直不肯让我爱你的。

仿佛是宣判,这话好重,他对我说了好重的一句话。

我不再回答了。我看着面前的时钟一格一格走向零点,没头没尾地又说一遍生日快乐棋元哥。

-Fin.

ooc预警

一个很短很短的激情短打。

夜店里的舞池灯光炫酷,男男女女跳舞的身影缠绕在一起。

诺言被围在中间起哄让他做游戏,说是什么测谎仪回答问题,跳过就喝酒。

诺言翻个白眼,把手搭了上去。

“第一个问题,初恋在什么时候?”

诺言几乎都不用思考,脱口而出道:“上学的时候谈网恋。”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被骗十个改名卡的失败网恋经历。

旁边的人贱兮兮的笑,“第一次呢?”

诺言就知道这些人不正经,骂了一句,“……就19年。”

起哄声几乎要炸穿耳膜,诺言听到有人挪喻问道:“言少的处男之身是被哪个妹妹拿走了啊?”

诺言白眼几乎快翻上天,“说了你们认识啊?”

旁边的人笑着倒酒,“......

旁边的人笑着倒酒,“不是混圈的啊?你先说,我们才知道认不认识啊。”

诺言沉默片刻,想起那人以前一提到公开就炸毛的模样,冷笑一声,端起酒就喝。

“跳过,下一个问题。”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就挤到诺言眼前,“我来问我来问!”

诺言压根就不在乎谁来问,毕竟他的人生里,除了某个满脸痘的狗直男,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诺言转念一想,不过他大概也不会哭,更不会来骂自己。

毕竟他们早就是陌路人了。

没意思,诺言冷冷的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他把这些事看的那么重要干嘛,明明好好谈个恋爱,死也不让别人知道。

“下一个问题,你最爱的人是谁。”

诺言忍不住想骂人,什么傻逼问题,还以为误入纯爱番了,在这个场合,大家都各取所需,哪个傻屌还谈爱。

思及此处,诺言又想起了某个人。

哦对,他就谈爱不爱的,傻屌一个。

“……我妈吧。”诺言沉默片刻,哼哼唧唧的吐出三个字。

这么说也没错,诺言心安理得,测谎仪也没有任何反应。

旁边看戏的吃瓜群众倒是叫唤起来了,“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别想着蒙混过关。”

诺言脸一黑,恨不得抽这群屌人几巴掌。

“女朋友吧。”他又沉默了一会,才说出这个感觉挺靠谱的答案。

话音刚落,测谎仪就滴滴的开始响,细微的电流穿过手掌,带来轻微的刺痛和酥酥麻麻的感觉。

诺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更想骂人了。

这他妈究竟是哪个傻屌设计的脑残玩意。

接着郭桂鑫先生将出生到现在所有谈过恋爱和暗恋的人都说了一遍,那玩意滴滴滴响个不停,尖锐的声音戳的他心里快烦死了。

奥对,这些人里不包括某秃头屌丝。

诺言没说话了,漫长的沉默,最后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端起酒一饮而尽。

“下一个。”

见此情形,其他人也就不问了,后面的问题都比较正常,诺言没什么撒谎的必要,顺畅的答了下来。

事后的郭桂鑫心想,这也没什么难的嘛,只要不涉及某个人,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怎么又想起他了。

诺言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他郁闷的掏出手机准备刷刷朋友圈。

印入眼帘的第一个就是某人发的:启航。

启航个屁,诺言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要干嘛,事到如今还不认吗?

moba游戏,版本才是永远的爹。

诺言慢吞吞地在底下敲下两个字母。

fw。

久诚大概不会回,诺言关上手机,重新投入眼前的游戏中。

现在想想,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要是能回到过去,自己一定离那个人远远的,不然他现在也不能玩个游戏都不安生。

要是……

想到他可能和久诚没有任何交集,诺言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恹恹地瘫在靠背上。

也不一定。

字数1.2w左右,注意文前预警

总之又卡在月底更新了因为写得比想象中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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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49年加入国民D了。

*拒绝上升真人。

夜航东飞

【1】

“那么……哥觉得,我应该留在LCK,还是去NA呢?”

——为什么会想到问我?是不是发错人了?

——留在LCK吧,不是还没打出成绩吗?

——去NA挺好的,和裴俊植那家伙还可以互相照应。

韩王浩反复猜测着对方的回答,直到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见对方的回复比想象还要简单。

“不后悔就行”。

啊……

韩王浩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之前破罐子破摔一般,蛮横地给对方发送一条没头没脑...

韩王浩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之前破罐子破摔一般,蛮横地给对方发送一条没头没脑消息的勇气,很轻易就随着这五个字烟消云散了。

对方和SKT续约三年的新闻还在到处引起讨论,而自己不管是去NA还是留在LCK,毫无疑问地又要加入一只新的队伍。

四年了,四支队伍,偶尔网络上恶意的评价像地沟里的老鼠一般从他眼前奔跑过,窸窸窣窣地说他年年换队伍,再怎么换也最多只是个亚军。

他时常觉得疲惫。

无论是17年离开SKT的自己,还是16年输给SKT的自己,又或是15年在NJ总共只打了13个小场的自己,所期盼的,似乎都并不是这样的现在,又或者在更早的时候——

13年的自己。

他始终长的不高,身材消瘦,周围的女生都不比他矮,甚至比他高的也大有人在,尽管她们偶尔会夸他可爱,但这对他而言,这份夸奖最多只能带来一闪即逝的快乐,随即而来的是漫长的自我怀疑和难堪,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见自己小小的眼睛,和像纸一样单薄矮小的身体。

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诚然是开朗活泼、讨喜可爱的,可是有的时候,有的时候……

那些自卑就像是偶尔冒出来的他脸上的青春痘,不致命,有消有涨,但始终存在,偶尔还会留下讨厌的痘印。

第一次进网吧的时候,尽管是环境恶劣谁也能进的的破网吧,老板还是拦住他仔细盘问,像是唯恐放了什么小孩子进来一般。

像所有俗套的新闻一样,他沉迷网游,不再愿意照常去学校,父母不赞同,扣掉生活费希望他妥协,于是他缩在那家有点糟糕的网吧里,靠着在网游中贩售装备维持生计。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逃避现世,毕竟现世并没有差到那种地步,他更不是在抗拒现实,甚至在网吧里他都凭借着不错的性格交到了不少朋友。他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一个犹如乌托邦的地方,他觉得舒适,并愿意沉浸于此。他试图用自己幼稚、天真的方式去告诉父母,即便是玩游戏,我也可以养活自己,我也可以过的很好。

可是,他们盼望的什么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可以满足韩王浩的愿望,那么他有成千上百个愿望,譬如长高十公分,譬如肩膀再宽个十厘米,譬如再也不用长青春痘,譬如……

好像都不够。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我对自己的盼望,究竟应该是什么呢?

韩王浩在一阵热烈的欢呼中回过神来,整个网吧莫名地沸腾着,大部分人的机器都播放着相同的画面,他意识到是有一支韩国队伍在一个叫LOL的游戏里夺冠了,但没料到大家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周围的人鼻涕眼泪一块流,激动地抱在一起,平常几个网吧的常客见韩王浩一脸懵逼,热情地过来跟他科普这次胜利意义重大、为国争光,说着那个天才中单,他们激动而夸张地说他“简直是神”。

神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我会向他许什么愿望呢——

屏幕上,深蓝色的光和舞台中心的红衣相互交映,韩王浩看见那个“神”,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发型甚至有些可笑,有一点并不张扬的喜悦,和周围狂喜的观众相比,那点开心甚至显得太过内敛。

这哪里是神,这分明只是个,普普通通,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年轻男生。

接着是FAKER出道这一年来的精彩操作集锦,他不知不觉地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周围的人疲惫地睡去或离开,他索性打开总决赛开始看了起来。

不久之前在别人屏幕上看到的画面重新放映,FAKER和他的队友们一起举杯,做庆祝胜利的姿势——

韩王浩用下巴抵着自己的膝盖,突然想,如果真的有神的话,那么,让我去到你身边吧。

【2】

2013年的年末,室外寒冷依旧,暖烘烘带着点古怪气味的网吧里,韩王浩思索着要取什么名字。

如果说那个人是KING的话,那么和KING平起平坐的是……?

他的英文水平实在一般,搜了半天,最后珍而重之地打下QUEENHO这个ID。

当然,直到这个ID开始进入大家的视野,并被反复询问性别后,韩王浩才意识到,靠,这ID的意思是王后。

14年是很奇妙的一年,韩王浩开始认真玩英雄联盟,学习、练习,从中感受到成就与挫败,他开始观看韩国赛区的职业比赛,所有的比赛他都看,也思索着自己适合哪个位置……上单和辅助肯定不行,不符合他的性格,中路也不行,他可不想和那个人只可能成为对手。

AD和打野……他都挺强的,不过,还是打野吧,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想帮哪路就哪路,想进攻就进攻。

他逐渐找到自己的定位,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现实里,当他打上前百的时候,陆续有战队教练和经理之类的开始密聊他,有的诚意十足,有的显然还在观望。

那么,或许还不是时候。

一颗种子埋下去的话,得晒太阳、浇水、施肥,才能长大吧?韩王浩把自己当成一颗树的种子,想象着未来自己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模样,等到足够高的时候,他可以触碰到同样的天空……

第一次排到FAKER的时候他等进游戏的时候才意识到对面中单是谁,这一把他是狮子狗,对方用了泽拉斯,他索性住在中路,试图把FAKER打穿来让对方印象深刻,可惜,自家卡萨丁大概是出于心理恐惧因素,线上直接炸穿,尽管韩王浩热情地一直打字让大家努力翻盘,最后还是输了。

韩王浩在失落之余又有点莫名的开心,很快他意识到高分局排队要很久,也很容易撞车,所对方只要一直播,他就去盯着,看到对方排位的时候立刻也点击排队,运气好的话就能撞上车……

但是,出乎韩王浩意料的是,他还没来得及长得足够高,FAKER就似乎要陨落了,接连的失败,萎靡的气氛……大家纷纷念叨着这个天才中单的“出道即巅峰”并不是夸奖,或许只是一句诅咒。

他坐在电脑前,反复看着不久前的那一幕——SKT的水晶爆炸,FAKER无缘入围世界赛。而与此同时,韩服排位结算更新,他超越FAKER,正式成为了韩服第一。

两者相互照应,像冥冥中有无声的声音在说:看,这世上没有神,他也不过如此。

游戏私聊被铺天盖地的恭喜和各个战队经理的问好给覆盖,他搜索着FAEKR的ID,查看战绩……鼠标在加好友上面晃了晃,最后还是没按下去。

韩王浩固然是喜悦的,他的天分,他的努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像是原本被淤泥堵塞的河流,终于奔涌而出。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仅仅是这样而已。

他再一次点开比赛视频,突然想,如果在他旁边的是我的话,我们一定不会有这样惨烈的失败的……我会接住他,接住所有的队友。

【3】

韩王浩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打LCK,就会对上SKT,对上FAKER。

选人的时候,他商量着可不可以选狮子狗——第一次撞到FAKER时的那个狮子狗。

教练看了一下阵容,同意下来。

韩王浩很清楚,李相赫肯定什么都不记得,排位里遇到的敌方狮子狗成千上万,谁会记得呢?

这只是他自己小小的仪式感。

这种能和FAKER对阵的喜悦很快就被冲散了,他以为自己要开始光明征途,奔赴大海时,却在NJ开始了冷板凳生涯。

韩服第一也没用——在往后的人生中,他无数次体会到这件事——但这是第一次。

替补,对他来说,这两个字未免太过残忍了。

平常只能坐在休息室里看队友打比赛,总共只打了十几个小场,采访的时候可能完全不会被问到,偶尔刷帖子还能看到大家说“这人是谁啊”……

教练说他个子小,所以帮他取的ID叫PEANUT,当然,如果他想的话,叫QUEEN也不是不行。

韩王浩在PEANUT和QUEEN之间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前者,这一次他小心地查证过,除了花生之外,这个ID还有个意思就是,无足轻重之人。

FAKER,虚伪之人。

这是很有趣的一点。名为FAKER的李相赫始终用最真实的面貌面对游戏,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如苦行僧一般训练,对游戏有常人绝不会有的真挚。在S4结束,许多明星选手四散分离奔赴其他赛区时,FAKER拒绝了其他赛区和队伍的高薪,选择留在看起来前途未卜的SKT,为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坚持。

——这样的事情,在他漫长的游戏道路中,同样也不会只发生一次。

而名为PEANUT的韩王浩所希望的,是举足轻重。

他接受了这个ID,却如同ID一般,渺小地坐在冷板凳上,偶尔能上场,战绩也并不是那么好。RANK和比赛实在差太多了,视野,指挥,配合……他手忙脚乱,又偶尔空闲到难以忍受地面对着这一切。

他甚至偶尔会拿自己和李相赫作对比——EZH的强势让李相赫的光芒不再夺目,MSI的失利也让FAKER的不败妖姬失去神话色彩。

看,强悍如FAKER,也是有要当替补的时候,那么他当替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

才怪。

韩王浩埋头打着RANK,他想,他才不要当什么替补呢,他绝对,百分百,可以是首发的。

他应当是,举足轻重,而不应当,无足轻重。

他并不像FAKER一样,无论坐在那里,都有其光芒。

果然,2015年夏季赛开始,FAKER不太被轮换,重新坐稳首发位置,SKT的成绩更是一路高歌猛进,只输一次,几乎是全胜地拿下了夏季赛冠军。

2015年赛季末,韩王浩确定自己不会继续待在NJ,尽管发挥的不是那么好,尽管还是个有点生涩的青人,可是独具慧眼的人也并不在少数,他和NJ友好地商量了解约,一边联络其他队伍,一边看S5全球总决赛。

太变态了,那么猛的状态居然还能延续,世界赛上都居然一个小场都没有输……

韩王浩盯着屏幕,观看SKT和KOO的最终决赛,尽管KOO拼尽全力,最后依然以3:1的成绩输给了SKT。

与两年前看到的画面极其相似,SKT队员们捧杯,万众欢呼……只是场地更大了,衣服从红色变成了黑色。

队员也几乎都换了,除了BENGI和FAKER。

而韩王浩,也和两年前一样,独自坐在椅子上,用下巴抵着膝盖,安静地看着直播。

神归其位,而他只是从网吧的观众,变成了一个隔壁队伍的观众。

【4】

韩王浩没想到自己会同时接到KOO——现在应该叫ROXTiger——和SKT的试训邀请。

他毫不犹豫地先去了SKT,和他一样怀揣梦想,想要一展身手的试训生不在少数,他发挥的很不错,但同时也被告知,BENGI仍会是首发,他如果去SKT的话,必须以替补的身份先等待轮换。

又是替补。

这两个字简直像噩梦一样。

教练组没有催促他们做决定,让他们可以回去好好想想,也可以接触接触其他队伍,这或许就是SKT的底气,韩王浩有点恍惚地从走出去,却意外在走廊上碰到了李相赫。

他穿着队服,独来独往,目不斜视,周围的试训生发出低低的惊叹,有人开口向他打招呼。

韩王浩站在人堆里,莫名地手心出了点汗,他甚至不敢直视李相赫,只能看见对方拎着矿泉水瓶的手,李相赫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漫不经心地说:“加油。”

没有特定的对象,是对所有人这么说的。

韩王浩走出SKT大楼,晕乎乎地靠在路边,最初的喜悦过去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只有被看到,才有被说加油的资格。

如果像15年一样,当个替补……

太阳,是照耀不到角落的。

他来到ROX,简单的试训后,HOJIN问他有什么条件和要求,韩王浩不假思索地说:“我要当首发。”

HOJIN并不意外,反而笑着说:“当然,不单单是首发,你连替补都不会有。”

他想了想,又说:“我们去年,如果多赢两局,就可以战胜SKT了,也许你的加入,可以弥补这两局。”

虽然提要求的时候气势汹汹,但被这样夸奖,韩王浩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啊,这么相信我吗?”

“你有渴望的眼神。渴望赢,渴望胜利,渴望功成名就……或许还有别的。”

不久之后的采访里,有人问韩王浩,你最想成为哪位选手呢?

韩王浩思索了片刻——事实上,这完全是不需要思索的事情,因为他曾在心里说过许多遍——他笑着说:“BENGI选手吧。”

【5】

他看起来和FAKER越来越接近了。

尽管他还是习惯性地看FAKER的直播,习惯性地去和FAEKR撞车,所有ROX的队员都知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对于韩王浩来说,隐藏秘密是一件略显艰难的事情,何况这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崇拜FAKER的职业选手实在不少,多他一个不多。

第一次,当他被BANG拉去排位,却看见了FAKE的ID时,震惊地在队友的怂恿和莫名的狂喜中,打开了直播,那时候他尚不知道此事影响之深远,将在他未来的日子被反复提及——以或调侃,或探究的语气。

没有人知道,也不必有人知道,那颗13年就埋下去的种子,在这一刻仿佛突然破土而出,费力地伸展着枝丫。

他向来擅长讨人喜欢,却只能笨拙地按照弹幕的教导,打出“吃年糕汤了吗”,对方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完全不回答,他摸着头发和脸,在弹幕和队友的怪叫中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真可怜啊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搭话了,怎么对方如此铜墙铁壁。

哪怕是回个嗯也好啊……不过也是,连和队友的熟络程度都一般的FAKER,怎么可能会理会自己莫名其妙的招呼呢。

这个小小的,在当时看来无足轻重的事件只是一个插曲,之后属于ROXTiger的日子,韩王浩像在坐电动扶梯。

他轻松又自在地,沐浴在温和的日光中。

他才二十,他踌躇满志,倘若他会的中文不仅仅是“你好我是打野”和从SMEB那里学来的一到十,他会明白什么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他甚至敢说出“说到中单就是FAKER,说到打野就是我的话就好了”这种野望。

ParkJung-seok教练曾说过,人生中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韩王浩逐渐忘记了这句话,他想,人生中一定有些事是理所当然的。

他理所当然地看到了S3总决赛的场面,理所当然地开始打LOL,理所当然地被挖掘,开始发光……

理所当然地,被SKT击败。

不。

唯独这件事,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半决赛的场馆中,ROX和SKT留下了一场为所有人赞颂的极其精彩的BO5,以及韩王浩近乎崩溃的眼泪。

他起身,看见FAKER一脸镇定地走过来,和他们握手,他看起来很悠闲,是啊,毕竟只是个半决赛,毕竟他已经拿到过两次总冠军了,毕竟他是神。

可是……不应该只是这样吧?

他强忍着和对方握手后,回到休息室,队友们坐下,和他比起来,去年就输给了SKT的老队员们似乎更疲惫,SMEB捏着眉心,瞥了他一眼,有点自嘲地说:“怎么了……输给FAKER,不是挺正常的嘛。你还是他的BIGFAN呢。”

韩王浩说:“可是,我想赢他。”

春季总决赛的失利也好,刚刚结束的BO5也好,他无数次地,想要追赶,战胜FAKER。

SMEB轻轻地笑了起来:“嗯,谁不是呢。”

韩王浩没有再说话。

几日后,他窝在宿舍里,独自看完了S6的总决赛。

简直是……毫无惊喜的结局。

看到FAKER捧杯的样子,韩王浩轻轻把脑袋往后一靠。

神……

走近他,接近他,输给他。

崇拜他,恐惧他,憎恨他。

彼时他甚至没有好好和李相赫说上过一句话。

可是他对FAKER有过的所有情绪,一个人默默地消化了整整三年。

他从网吧的座椅,到NJ的宿舍,再到ROX的宿舍,他预感到即将面临的队伍的支零,和自己即将面临的颠沛。

韩王浩没想到Kkoma会联系自己,并且保证首发,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从ROX离开的伤感,就像是被吹了迷魂烟一般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浩你是为了赢,所以去SKT的。而我是为了赢SKT,所以去KT的。”

SMEB的这句话让韩王浩有点茫然,可是转瞬又释怀了,毕竟,除了这位固执的哥之外,能来SKT,为什么不呢?

他紧张地带着行李来到SKT,上一次来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所有人聚在一起吃了一次饭,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李相赫附近,莫名有一种追星成功的错觉,李相赫安静地低头吃着饭,感受到他的视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

韩王浩赶紧摇摇头,又自我介绍:“我是……PEANUT。”

李相赫更加奇怪地看着他,最后点点头,像是在说,我知道啊。

韩王浩在松了口气之余,又生出一点喜悦。

他几乎是怀揣着朝圣的心来到SKT,来到李相赫身边,结果……

完全出乎韩王浩的意料。

这个在游戏里主宰风云的FAKER,真的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李相赫。

他并不难接近,甚至堪称平易近人。

训练的时候,他和韩王浩想象的一样认真严谨,生活里,却比韩王浩想象的还要孩子气,和他变得完全熟络很难,可是要像普通的前后辈那样来往非常简单。

给他牛奶和水他会开心,学他说话他会生气,生气了也就只是闷闷不乐地坐着,但来了炸鸡又会被哄好……

或许是集体的氛围很容易感染人,韩王浩迅速地融入了SKT——但他也很清楚,这种融入,只是表象。

没有人可以轻松地融入SKT,新加入的他和HUNI还有几个替补不行,甚至已经待了两年的BANG和WOLF偶尔看起来也和SKT有些游离,只有FAKER,他像是宇宙中心的那个核,支撑着SKT的转动。

所有SKT高强度的训练、严格的日常生活管理,对他而言,早就融于血脉,他不需要去遵守什么,因为他本身就与那些规则相洽。

他绝对,不可以亲手把那个人拉下神坛。

第一次上场的时候,他再一次使用了狮子狗,李相赫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韩王浩意外地看着他,忍不住说:“哥记得吗?”

李相赫按着鼠标,嘀咕着“有点不灵敏”,一边疑惑地说:“记得什么?”

韩王浩立刻闭上嘴,心里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也是,他在指望什么啊……

李相赫,可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浸在游戏中的网瘾少年。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神啊!

韩王浩简直想掐着13年的自己摇晃,让他清醒一点,甚至想回到那时开直播问年糕汤的自己的直播给关掉。

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家伙是哪门子神啊,明明就是个,偶尔还会长青春痘、吃饭特别认真、总是捧着看起来就很无趣的书,连大吼大叫都做不到,还喜欢玩一些整蛊的,有那么一点可爱的幼稚鬼。

诶——可爱?

身边的裴俊植正好不知道点开了什么奇怪的少女网页。

“可爱是最高级的称呼。”裴俊植一本正经地念着,“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帅,厉害,都没什么,可是如果觉得对方可爱的话……吼吼,你完了。”

韩王浩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6】

“SKT的打野都要吃些苦,但我好像吃的特别多”。

夏决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SKT待了很久了,他一边说,一边回顾这对他来说堪称漫长的大半年的时光……

春季就开始逐渐下滑的状态,被轮换时的崩溃,喝醉酒跑到SMEB直播间笑着抱怨,又一次,又一次地把韩服第一当成保命符。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

他又一次,体会到这句话,无数次,他被换下场的时候,恨不得大声说,我应该是首发,我明明是首发才对!

可这句连在NJ他都敢无数次在内心呐喊的话,现在却连在心里喊都做不到了,他只能在每一次的失误后,手脚发冷,在心底祈祷,拜托,不要输,不要因此让我下去……

他比任何一次都更惧怕坐在休息室里看队友们比赛,无论输赢都会让他倍感煎熬。

他知道没有人针对他,教练组只是一如既往地,严格地遵守着SKT历年来的规则。

可是,真的太累了。

韩王浩突然意识到,比起那颗在13年埋下的种子来说,更早地,他的心里就埋下了另一颗种子,那颗种子里有他的矮小,有他和父母曾经的裂痕,有他在青春期迷茫的自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颗种子也在发芽,来SKT后,它飞速地增长。

那些普照在希望种子上的阳光,同样也照耀着黑色的种子之上,它一视同仁,不理会韩王浩像被切割成两半,他时而想要猛进,犹如从前的自己,却又在操作的前0.1秒产生犹豫,他开始害怕,害怕所有可能的结果,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最惨淡的时候,他病倒在床,好在那两日没有比赛,尚能安心休息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李相赫站在他床边,研究着一个药瓶,见他醒了,随口说:“他们出去了,我得补直播,俊植给你买了药,让我记得叮嘱你吃。”

韩王浩的脑袋里简直爆发出一阵“哈利路亚”,配合的画面是那该死的年糕汤视频里裴俊植被P成丘比特的模样。

韩王浩有点想赖在床上,让人把自己扶起来喂药,倘若在这里的是BANG、WOLF、甚至是KKOMA,他都会这么做,可是面对李相赫,他还是哼哧哼哧地坐了起来。

李相赫耐心看着说明书,连扶都没扶一下,一板一眼地说:“吃两或三片……两片吧,副作用好像有点强烈。”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韩王浩床头的水拿过来,然后突然放下药,直接走了出去,韩王浩简直是目瞪口呆,又觉得这种事李相赫确实做的出来,只好认命地自己拿了两片药和水喝掉。

片刻后,李相赫重新走进来,带着一杯热水。

“吃药的话,还是喝热水比较好吧。”李相赫的语气里有点不确定。

副作用来的太快了,他脑袋里很快就晕晕的,以至于在李相赫要离开的时候,喊住了对方:“相赫哥——”

李相赫停住脚步,回头:“怎么?”

韩王浩说:“相赫哥,不会觉得辛苦吗?”

李相赫没有回答,安静地看着他,韩王浩重复道:“不会辛苦吗?我觉得很辛苦呢……来SKT,明明应该开心的,可是,实在很辛苦。”

他甚至不期待李相赫回答什么,可是半晌后,对方还是开了口:“如果一直赢的话,就会轻松一点。”

这什么李相赫式回答啊。

韩王浩几乎要笑出声来,苦笑那种。

李相赫推了推眼镜,说:“王浩,加油。”

说完就很酷地走了出去。

韩王浩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想起15年末来SKT,听到的那声加油,那时候并不是对他一个人说的,而是对所有试训生说的。

但现在,居然也有个专属的“王浩”了呢。

他很快重新,沉入梦境。

这一次的感冒后,他重新找回了一点状态,在MSI上,迎来了自己第一个世界冠军,可是这个冠军到来的时候,他居然有点不敢像以前一般狂欢着,他克制地、SKT式地笑着,和周围的人拥抱击掌,然后他和FAKER击掌。

他只是想要击掌而已。

但击完掌,李相赫伸出手,把他搂住。

他感到令人晕眩的,犹如醉酒一般的喜悦,这是仿佛在梦里也不敢出现的场景。

在很久以后,他仍会时常想起这一刻,那种巨大却缓慢的,击中他的幸福感。伴随而来的,是他曾翻过的,FAKER看过的一本书——文在寅的自传——里的一段话。

“现在这是一条洋溢着喜悦的街道,我多么希望这个瞬间能够永远持续下去。未来要经历的痛苦和难关,是当时的我们还无法想象的。”

【7】

在被问到“和FAKER一起吃年糕汤了吗”的时候,他故作镇定地说吃过很多次饭,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却被电到一哆嗦。

在因为冷向队友讨外套的时候,被说“你找FAKER要嘛”,他又忍不住磕磕巴巴地说“那可是、那可是FAKER啊,他的外套上可印着‘FAKER’啊……”

他一面忍不住地想要亲近李相赫,一面又在李相赫察觉到他微妙情绪,甚至抚摸他脑袋的时候感到烦躁——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安慰,麻烦不要再做了。

除了让他感觉到成倍的困扰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情绪低落,而李相赫照旧和其他队员说笑的时候,这种困扰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

他心底的两颗种子轮流长高,轮流遮蔽他的心脏和视线,状态的起伏也让他深感疲惫,他像是坐在晃晃悠悠的船里,随时可能靠岸,但更可能沉入海底。

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夏季,甚至他不太愿意去仔细回想夏季第二轮开始比赛后的所有细节,失误和迷茫共存,他甚至不再倾诉和抵抗。

赢就好了。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赢变得困难,变得让人战战兢兢?

他从来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失望的眼神。父母得知他想要打职业时的震惊和不支持,成为亚军后队友的沉默,每一次输掉比赛时教练那一句“下一把你休息吧”……

他有点害怕,害怕SKT的神话会因为自己断送——虽然他同时也知道,这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他只是莫名地害怕,莫名地纠结,在深夜里坐在阳台上发呆。

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他回头,看见李相赫从身边经过,然后突然停下脚步。

韩王浩疑惑地看着他,李相赫说:“明天我CARRY。”

韩王浩更加茫然了,李相赫却不打算解释,径自回了他的房间。

他果然发挥的很好,他们轻松3:0赢下三星,韩王浩接受采访的时候,不由得轻快地把这件事说出来。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李相赫式的温柔,是罕见的,温情的时刻,但那实在太快了,也很迟,在他来了这么久以后,在他离开的不久前。

14年的时候,他曾想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让队友,尤其是FAKER,那样地陨落。

但他没有想到,在广阔的鸟巢中,那个经典的FAKER将脸埋进手肘中,犹如神坠落的画面里,也没有他。

从13、14年的网吧,到15年的NJ宿舍,到16年的ROX宿舍,到17年SKT后台的休息室。

FAKER的荣光与坠落的时刻,他竟然永远是个观众。

他安静地看着FAKER走回休息室,带着一点茫然,眼圈微红,所有人诡异地沉默着。

这份沉默像极了去年ROX的后台,于是他又一次感知到这个他畏惧,也深爱着的SKT,即将如同他同样深爱的ROX一样,支离破碎,并且永不可能复原。

他将一张纸放进FAKER的口袋,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就像是一个观众,观看了一场悲情谢幕的电影,他只能在曲终人散后,安静地沉浸在似乎与他无关,却又深入骨髓的痛苦之中。

尽管有所预料,但当KKOMA说,那么,我们解约吧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恍惚,甚至下意识地说“要和我解约吗?”

KKOMA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你是很好的选手,但是和SKT并不符合。如果,如果你很想留下来的话,当然也可以,但是我们还会签新的打野,你只能等待轮换……”

他没有接话,KKOMA说:“老实说,那对你来说太可惜了,所以……好好想想吧。”

他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了,但到底没有立刻说出口,只是点点头离开,慢慢地转身,他大着胆子,敲开了李相赫的房门,还好,只有李相赫一个人在,手里捧着一本书,韩王浩瞥了一眼,看见《夜航西飞》几个字。

李相赫并不意外,冲他打了个招呼,主动说:“怎么了?”

韩王浩站在他旁边,说:“……哥觉得我要留下来吗?”

“不留下来比较好。”李相赫果断地说。

韩王浩完全不悲伤,反而有点想笑,李相赫接着说:“16年不是就没来吗?”

韩王浩怔怔地看着他。

他记得。

15年底来试训的自己,因为无法首发,所以选择了ROX的自己……

李相赫困顿地打了个哈欠,说:“还有什么事吗?”

韩王浩说:“明年哥要加油啊。”

“你也是。”李相赫推推眼镜,“赛场上碰到我的话会很惨的。”

韩王浩好笑地“哈”了一声,他像是一瞬间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小打野,说:“这句话,我还给你。”

最后一次在SKT直播的时候,他又一次选了狮子狗,然后画了FAKER的样子,又擦掉,心情复杂地对大家说了再见。

那么,再见。

【8】

韩王浩离开SKT后,很快删掉了FAKER的好友,大号连带小号。

他想,这样也就行了。

当对手吧。

FAKER这个人,在物理距离远离了以后,心理距离也会随之拉远。

这家伙就像个铜墙铁壁,十八般武艺也不可能撬开一点点壳,在成为他的队友后,可以快速感受到对方的平易近人甚至是来自前辈的关心,但离开后,这一切又可以悄无声息地消失。

神独自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既没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也没有一览众山小的傲慢,他欢迎所有人,在他们到来时,适时地开放一些范围,在他们离开后,又冷静地将道路重新封上,用细雪盖住那些往来的脚印。

在被BANG拉去SKT后台休息室的时候,那点期待又疯狂冒头。

总该问一下吧?

问问自己……到底,到底为什么删了他?

可是FAKER并没有询问,只是眼神微妙地盯着他,一语不发。

这就是FAKER的极限了。

这也是,韩王浩的极限了。

他终于接受,接受李相赫这个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亚运会时,他意料之外地要和FAKER再一次成为队友,接受采访时,记者们仍旧探究他和FAKER的关系,询问两个人还有没有联系。

其实这话问他毫无意义,大众反正都认定了无论怎么样,韩王浩也不会不接受FAKER的联系的,于是他苦笑着让FAKER开口。

对方一本正经地说,不太会联系。

嗯,就是这样。

他继续苦笑着点头。

之后的痛苦和挫折,韩王浩不愿意细想,他没料到FAKER也要面临这一切。

17年潇洒的告别仿佛变成笑话,两个人居然都没进世界赛,你看,全世界都说这队中野不合适,可是他们分开了以后,好像也没有变得更好呢。

2018,糟糕的一年,和2017比起来,他甚至说不上哪个更糟糕。

KKOMA意料之外,也意料之中地来找韩王浩,让他考虑回SKT,但是,这支骄傲的队伍仍然给出了“依然会有替补,依然需要轮换”的条件。

韩王浩在最开始就在心里拒绝了SKT。

如果必须要离开一个地方,一个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所有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何种方式离开,都不要慢慢离开,要尽所能决绝地离开,永远不要回头,也永远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是最好的,因为它们已经消亡。

这是去年这个时候,FAKER看的那本《夜航西飞》里的话。

像是一种,冥冥中的昭示和警告,他和它同时说,不必,也不需要回头。

但他还是和KKOMA聊了一个小时,最后他说,我不会去SKT的。

KKOMA倒没有觉得受骗,只是问他打算是什么,事实上,他确实收到了很多“保证指挥权和首发,无替补”的高薪邀约,他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留在LCK,也可能去NA。”

KKOMA只是叹了口气:“怎么都要去NA……”

韩王浩回到宿舍里,烦闷地思考着去路,最后破罐子破摔地给李相赫发了一条消息——

得到的结果,仍然是标准的FAKER式回答。

算了。

韩王浩想。

和任何人、任何过去无关,但是现在,今年这么差的成绩,去NA……

不是在逃跑吗?

他才不是会逃跑的人。

【9】

糟糕的2018年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他受到邀请,能参与全明星,他在两年前就深深地祈祷过,让自己去全明星就好了。

对那时候的自己来说,那是唯一的能和FAKER并肩的机会。

这个愿望实现的真迟。

如果是两年前,估计他会蹦蹦跳跳一整夜,但到底,现在也还是开心的。

但他甚至能提前在SNS上和李相赫还有裴俊植打招呼,说他们要一起去全明星呢,裴俊植开心地和他约好要来他家住一晚上,李相赫则回复“机场见。”

而他欢乐且心有余悸地在其中打转,像以往每一次出行,李相赫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偶尔去潮牌店也OK,韩王浩像每一个颇为相熟的后辈一样,和他笑着说话,怂恿他买贵价的衣服,在当“花生教练”的时候和打趣试麦。

甚至在对决赛上,他和FAKER又一次当队友时,他说,我要玩狮子狗。

李相赫看了他一眼,说,行啊。

命运看起来对韩王浩很好,让他从最初不起眼的小个子变成今天的明星打野,他拥有很多人的喜欢,也终于能够妥帖地处理自己的情绪,无论是自卑还是自负,他缓慢而沉静地,一个人消化掉,尽可能地只展露一个爽朗的自己。

他绝不应该有所抱怨。

在拉斯维加的几天,短暂的像一场梦,他们很快启程回韩国。

这是一趟深夜航班。往下看去,霓虹遍布的拉斯维加斯犹如正一点点消失,他们面临的是漫长的告别,无论是他和裴俊植、李相赫和裴俊植,还是他和李相赫。

周围的人群落座后逐渐安静下来,他侧头,看见坐在斜后方的李相赫打开了阅读灯,仍旧是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韩王浩重新将视线落在前方的显示屏上,3D图在向乘机人展示接下去的飞行路线,他们将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一路向东,最后回到韩国。

他忍不住轻声说:“哥。”

声音很轻,但李相赫莫名其妙地听见了,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依然沉静,并不算帅气,嘴角天生地上扬着。

韩王浩说:“我们在一路向东飞呢。”

旁边的人嘀咕道:“什么啊,没头没尾的……”

李相赫思索片刻,说:“是啊。”

韩王浩笑了笑,重新靠回椅子上,闭目小憩,他想起夜航西飞里那段话的后半句:

……过去的岁月看来安全无害,被轻易跨越,而未来藏在迷雾中,叫人看来胆怯。但当你踏足其中,就会云开雾散。

飞机平稳地在夜空中飞行着,窗外厚重的云层像染着黑色的墨。

韩王浩听见自己心底两颗种子同时长大,同时消亡,听见不远处李相赫重新在他和裴俊植去过的地方撒上细雪。

但他并不感到悲伤。

他曾经试着接受自己的身高,接受自己与冠军的数次失之交臂,接受自己的自负的自卑……

他接受神给与自己的天分和随时收回去的权利。

他早已向神——无论是哪一个神妥协,但直到今天,他才向自己妥协。

他终于妥协。

//经久成诗20240607久诚生日节气24h联文//

*钎是比诚大好多岁的年上。

*类民国架空背景,很多瞎编,没有逻辑,不用太深究科学与事实orz

*依然是只爱虐事业不爱虐感情的甜文(应该是吧?)

*全文...

*全文1.7w,希望你喜欢。

00.

海浪声是永恒的背景音。

熟悉而咸腥的海水味道其实无处不在,只不过一层的普间比二层贵宾间更甚。游轮二层舱,幽长的走道,低调稳重的木门一扇扇从眼前掠过,直到最尽头处貳零柒三个字出现在眼前,曹志顺终于松了口气。推门前他侧头看旁边紧闭的貳零陆,似乎空无一人。

旁边没有人住也好,省得长期不间断造访的头痛又找上门。国外访学这么多年令他对声音太敏感,曹志顺摇摇头,进了房间。

他小心翼翼地脱了鞋放整齐,换身衣物,在门口的盥洗间细细地洗手,从指尖到手腕,磨了磨已经修得短而干净的指甲,完毕后出来关上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曹志顺一一检查了行李包里的几本医学书、文献和手术刀,逐渐到最深处,又翻出一把锃亮小巧的黑柄蝴蝶刀。

这么多年竟也一直带在身边了,他蹲下轻轻摩挲一下刀柄,眨了眨眼,又将其放回原位。

一切做完已经是中午,几天的奔波让疲惫都堆积起来。可多年国外的生活让他的神经末梢敏感无比,曹志顺躺下准备小憩一会,敏锐的耳力却将屋外细微的滚轮声与交谈声送进耳蜗——隔壁还是住人了。

到底还是困,意识逐渐模糊间他阖上眼睫。

“知道了。”周诣涛坐在圆木桌边翻看着报纸,中文版头几个红色感叹号夸张地概括着,刺眼。他皱了皱眉,翻到背面。

“看来周老板出国这几个月错过了不少大小事呢。”刘文彬风凉地调侃,摇摇头。“回房间了,这西装穿得我人模狗样的,不是哥哥我的风格。”

周诣涛没理他。

周诣涛将注意力放回报纸,密密麻麻的行列如蚂蚁排队,其上出现最多的字眼,鹰党,国内拥有主要声望权势的党羽代称,几年来愈发激进的清扫行动引发的民怨数不胜数。而与之相对的鸽派,主张平稳、擅长隐忍,是近几年由声音相左的人们暗暗发展起来的。

每年在国外待的那几个月都让周诣涛短暂地剖析自己,主张的是什么,需要的又是什么。他收获颇多,也给予颇多。等到踏上归国轮渡的那一刻,他又变回了那个传言里笑里藏刀行事专横又不近人情的小少爷。这样的风评实非他所愿,只是,这样的事情,家族里总要有个人来承受。

房门没过多久又笃笃地响了,是刘文彬,在门口探出身询问道:“小周,去开放厅吧?登船第一天的下午到晚上,晚茶舞会。”

01.

曹志顺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连续不间断地急切地响,毫无章法地绵连,极富侵略性地钻入睡梦里。曹志顺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沉默地过了几秒钟,下床开了门。

他知道游轮一层今日举办的盛会,只是他更乐意独自一人,所以当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华服的女人时也毫不惊讶。

女人裙摆的每一个褶皱都完美得恰到好处,妆容精致、眼尾明艳地上挑,可此时她却眼含着泪水,单手勉强撑着门框,两腿发着抖,声音也带着颤抖的哭腔:“请问您是医生吗,我听说……”

“是。”曹志顺简短地打断。

“救救我父亲,求您了。”女人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带我去吧。”曹志顺说。

他回屋取了急救箱,跟在女人身后一路小跑,曹志顺在女人断续的喘气中勉强了解了情况。女人姓冯,是随父母回国省亲的。这本是好事,是大喜的日子,一家三口直到舞会开启前都还在小甲板上充满期待地交谈,规划着回乡的动线。

可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捅碎了如窗花纸般脆弱珍贵的喜悦——有人趁着渐暗的夜色靠近,将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捅进了冯老爷子的小腹。

尽管附近的人迅速制服了行凶者,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下跳下了船,生生消失在翻滚的波涛里。

在女人只能勉强能拼凑出大概的言语间隙,曹志顺还听到楼下凌乱的脚步声与议论声,很细微的哭泣,以及船舶与波涛的碰撞声。

女人费力地拨开近在咫尺的人丛,凄切地喊道:“医生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曹志顺远远地瞧见有一人躺倒在地,旁边中年的夫人跪地哭泣着,还有两个遮挡到他视线的男子,一位穿着雪白骚包的燕尾服,另一位穿着黑沉的西装。

也许那就是冯小姐口中的恩人,曹志顺没想那么多,上前拍了拍靠得近的黑西服的肩膀,比他高半个头:“劳烦让一下。”

男人回头,一张脸完整地映入曹志顺的眼帘。

很熟悉的一张脸,熟悉得曹志顺下意识抿上嘴,心跳加速,他原地怔忪一秒,几乎就要喊出这张脸的姓名,却硬生生将周字卡到突然涌上一股苦涩的喉腔。视线相交的瞬间他立刻移开了,周诣涛轻声说了句抱歉,看了眼曹志顺头顶的乱毛和一身的睡衣,把空间让给了这位看起来还明显有着起床气的小医生。

曹志顺沉默地检查了冯老爷子的伤口。肠外溢,还不至于到要命的境地,他侧头对着冯小姐和冯夫人道:“劳烦疏散一下人群。”他要摒弃一切杂念,于是全然不管另一侧的两位洋服男士,伸手打开急救箱。

“结束了?”身旁传来的冷冽声线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曹志顺才发现身边一直候着一人。周诣涛说完便静静地看他,黑漆的眼沉如水,深潭漩涡一般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力。

“嗯。钎……周先生,你,你一直在这儿吗?”曹志顺难得地打了个磕巴。重逢来得太突然,加速的心跳穿越几小时拐了一百八十度弯又重返,只可惜,耳边呼啸的风声中,似乎只有他一人单向的震耳欲聋。

“是的。”周诣涛顿了顿,问道,“老爷子没事吧?”

曹志顺摇摇头:“这个手术环境,无法排除感染风险。我已经尽力,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

“好。”周诣涛叹口气,“辛苦了。”

他起身便要告辞离开,转身的一刹那却感到衣角被一股力量不轻不重地拉住,阻拦的力道不大,只能堪堪令他停下动作。周诣涛回头,看到有些突出青筋的手腕和操刀一场手术后仍然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眼白泛着红血丝,眼瞳却如湖泊般澄澈地望着他,一上一下地与他对视着。

曹志顺认真又有点执拗地说:“你受伤了。”

他指了指周诣涛的腰和手,再次与周诣涛对视:“或许,我能帮上忙。”

周诣涛深深地看他,说道:“好。”

刘文彬被留下安抚冯家母女,而曹志顺随周诣涛来到了貳零陆号房,周诣涛打开门,替曹志顺接过手上的急救包。“曾经在闲聊时听过一些,医生进门的第一件事都是洗手。”他笑着指了指门边,摆出邀请的姿势:“请,小曹医生。”

咔哒一声,门在身后关上。

曹志顺只觉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绷紧手臂,却又在下一秒放松。他被推力作用咚地一声撞到门板上,脊背传来的痛感令他全身发麻,眼前发黑。曹志顺抿嘴,然后抬眼。

刚刚还温柔地扮作绅士的人,现在却冷脸将曹志顺按在墙上,手上细黑柄的军刀抵住脖子,另一手扣着曹志顺的手腕,低头凑近,鼻尖仅差几公分。

呼吸萦绕,他问:“你怎么知道,名字?”

曹志顺沉默地僵直,他垂头的视线里,周诣涛腰腹处衣物渗出的血迹将黑色的西装染得更深,再看到他握刀柄的手心,一道划痕将显未显。

他果真是不记得自己。

现在这个情况,杏姨……曹志顺眨眨眼,却冲着周诣涛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弯弯,他笑得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仿佛架在脖子前的刀是个摆设。曹志顺甚至不设防备地往前递了递脖子,距离近到只差毫厘,便要碰上闪着寒芒的刀锋。

他认真地问:“周先生,可还记得梅州公馆?”

周诣涛霎时陷入沉默,他的力道一下子软化,半刻回答:“抱歉。”

曹志顺反而变换一个姿势,借力靠到门框:“我在那里见过您,久仰大名。”

他见周诣涛不说话,又歪头,小声地试探着问道:“现在可以看看你的伤了吗?”

“手。”曹志顺站在床边,看着周诣涛伸出左手,一道划痕赫然显现。他小心地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地检查手心,伤口不深,虽然看着瘆人。但曹志顺还是提醒道,可能会有点痛,随后将涂着碘伏的棉签摁了上去。

他存了坏心思,有心要报复刚刚对方莽然行事造成的疼痛。他偷瞄着周诣涛,见他微微皱眉,手下触碰的皮肤绷紧了下,欲要握拳,又撑着力道把手掌强行打开。曹志顺小幅度地撅了下嘴,还是渐渐地放轻了。

待到手掌处理完,曹志顺看向腰。

周诣涛被小医生认真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然,但也只能一件一件地褪去外套与衬衫,露出精瘦的腰腹,和腰上一道还渗着血的伤。虽然也是皮外伤,但比手掌的要深,且由于方才动作的原因,伤口裂得大了些,丝丝缕缕的血不断往外冒。曹志顺没再使坏,他用镊子去取包里还剩的医用棉花,一点点擦去溢出的血迹,便开始包扎伤口。

“多谢。”周诣涛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其实对周先生有点好奇。”曹志顺开口,手上动作不停,软糯的腔调却掩不住言语的犀利:“依所有人的了解,或者说,依它对你的了解,你不像是会见义勇为的人。”他指了指桌上的报纸。

他将手环过周诣涛的腰,指节蹭过腹肌的皮肤,细细地为他缠上第一圈纱布。

“你救下冯老爷子,是因为不想看到有人变成你的替死鬼,还是你本就安排好了,这一出戏?”

周诣涛弯起眼,腰腹传来的疼痛令他止不住地冒冷汗,他看向腰边穿着茶绿色小狗图案的睡衣却眼神专注、手法精准的小医生,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独身归国,没向任何人说起。单就这件事来说,我想不到任何人,除了住在我隔壁身份原因需要谨慎小心的你们。这一点在我看到刘文彬之后更加确定。”他拿出一卷小小的医用胶带,找到末端,撕开。

“手术前我注意到,你与冯老爷子,有一样颜色的衣装搭配,同样位置相似款式的袖扣、胸针。”曹志顺看向床上的西服外套,又指了指自己睡衣袖口的某处地方。“所以,本该遇袭的,应该是你吧?

“否则冯老爷子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你就在附近?为什么是你救下他?是恰好遇见,还是故意设计?”

“最后一点,是我的一个问题。”曹志顺用胶带将纱布完美牢固地贴合,在周诣涛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冲着他笑:“如果我恰好没有与你搭乘同一班航船,没有成为计划的最后一环的话,周先生,或者称呼你为周少爷。

“你打算如何?”

曹志顺站起身,原地蹦跳两下缓解着脚掌的酸麻,轻轻抛出最后一句话:“当然,以上没有任何证据,全都是我猜的。”

“不过你的表情好像足够说明了。”他笑眯眯地与周诣涛对视,然后坐到他身边,猫咪一般舒展地伸个懒腰。“好累啊。”

周诣涛也笑了,轻声道:“梅州公馆,名不虚传。”

“你可以说,我的直觉更厉害一点。”曹志顺皱起眉,嘟囔。“我厉害是我自己的,不关那群老头老太的事。”

周诣涛心下震了震,却也没显露半分。谁不知道梅州公馆那几位声名显赫神通广大,常人唤起总要加上先生诸类的尊敬称呼,而今曹志顺能如此堂而皇之地叫出来,不是在公馆里备受宠爱,便是有着隔夜仇,消解无法的那种。

可说完话的下一秒,曹志顺便反悔:“别说出去,我也只敢在外面这么喊他们。”

看来是前者了。

“你特意来与我说这些,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计划的破绽吧?”周诣涛问。他自知天上绝不会掉馅饼,也不相信眼前这位劳心劳力治疗辗转的小曹医生是故意来挑衅,他看得出曹志顺毫无恶意,却也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医生,并不如白纸一般简单。

“当然。”曹志顺笑。“我回国,是因为听闻国内动乱。

“事实上我已经脱离梅州公馆,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访学。”曹志顺抿了下嘴,视线变得讳莫起来。“听闻周家与仁和医院有关系,我希望周先生帮我个忙,让我有个工作。”

这不难办到。周诣涛问:“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曹志顺眉毛竖起,“咱干的活儿是救死扶伤,工作不重要吗?”

当然不是,周诣涛摇头。他看着眼前的小曹医生,这个人可以在插科打诨间隐去所有心底深处的情绪,也可以那样直白地把自己摊开摆到他面前,轻易交出信任,仿佛在递出锋利的手术刀,期望他人来剖析自己,深入骨骼与每一寸肌理。

这样的情况下,一瞬间的脆弱反而成了更令人想看到的东西。

可他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周诣涛沉默。仁和医院的性质并不普通,它不仅仅与周家有关,也是许多鹰党高层青睐的地方,一旦将曹志顺送入其中,就等于为鹰党引进了一个未知数。

可周诣涛尚且不明白曹志顺的立场,更不清楚曹志顺对他知之如何。

他是真的无处可归,还是别有目的?

周诣涛看向曹志顺,小医生已经无所事事地玩起小桌花瓶里侍女刚换上的粉玫瑰,有一片粉色落在桌,曹志顺眼睛亮亮地掂起花瓣,收到口袋里。

“整支花拿走也行。”周诣涛道。

“不用啦。”曹志顺摇摇头,“某些事情见好就收,过满则亏。”

他揣到口袋里的手晃晃,笑道:“况且,我只是有收集干花瓣的习惯。”

“太晚了,我就不留了。”曹志顺拎起收拾好的急救包,揶揄,“伤口不碰水和忌食想必周先生已经清楚,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

“我们来日方长。”他冲周诣涛眨眨眼,伸手拉开房间门。

周诣涛目送着曹志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两分钟后刘文彬擦着冷汗闯进门,进门便碎碎念叨:“下次不准把这种活丢给我干了周钎城,那两位一直追着我问东问西的,我又不是隔壁那位,我哪里懂!”

周诣涛回:“他和你交代过的。”

“是交代过,那又如何,计划赶不上变化,简直比上次聚会碰见追着打听你的小姐还难缠。”刘文彬咬牙切齿地反驳,说罢又想到什么,问起周诣涛,“小曹医生如何?”

“你问哪方面?”周诣涛反问。

“什么哪方面不哪方面……医术?底细?还有什么?”刘文彬眼珠一转,无语地哼笑两声。“我应该知道吗。”

“他是梅州公馆的人。”周诣涛道。

刘文彬眉毛一挑。

“但是已经离开很久了。”周诣涛继续说,“想拜托我进仁和,为了有工作。”

“如果你问医术的话,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但我觉得暂时无可挑剔。”周诣涛冷静地补上最后一句。

“意思是你答应他了?”刘文彬问,“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梅州公馆是最早暗中发展鸽党的参与者之一,虽然明面上是遗世独立的状态。

“他脱离了梅州公馆,又来向你投诚?”刘文彬眉头皱起,“梅州公馆号称两点,一不对自己人动手,二则是没有叛徒,这怎么看都像一个阴谋。”

周诣涛道:“他在梅州公馆见过我。”

刘文彬也安静下来。

如此分析,倒像一座冰山渐渐显了形。小曹医生的立场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暂时不用划分到对立的范围。

“还是有点意思的。”周诣涛笑笑。

刘文彬问:“你打算如何?”

周诣涛看向貳零柒的方向。

“有意思的人,当然要放到眼皮底下。”

“我来吧。”曹志顺莞然一笑,伸手拿过小巧的花瓶,端详一眼开得灿烂的小向日葵,在侍女的道谢声中进了门。

“一个好消息。”他将小向日葵摆到桌上,与有些枯萎状的粉玫瑰并排而放。“五天,冯老爷子没有症状,想来应该能排除感染风险。”

曹志顺顿了顿,短暂的安静让周诣涛的视线从书中移开,然后摊手,笑着说:“暂时没有坏消息。”

小曹医生向来懂得停顿,周诣涛无奈地笑笑,将书籍翻过一页,随口问道:“船停靠的羊城港,打算留在羊城,还是北上?”

他看着曹志顺拆纱布的动作变得缓慢,温声补充:“放心,我已承诺,不会食言。”

“如果能留在羊城总院当然最好。”曹志顺闷头继续拆有点泛起黄边的纱布。“我记得你也住在羊城。”

“小曹医生知道得不少。”

“你难道是什么普通人吗?”曹志顺反问。“周先生不要对自己的知名度有误解。”

“不过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周诣涛说,“仁和医院与我的宅邸只邻两条街。”

他在曹志顺逐渐迷茫的眼神中发出邀请:“‘无处可归’的话,需要我暂时收留一下吗?”

02.

在国外的多年,曹志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片土地。他并无什么思乡情结,不过只是对离开的理由耿耿于怀,如今时刻已到,归来反而也成为顺理成章的事。

而且本该考虑的落脚点也不需要自己操心了,曹志顺呆呆地看着一个彪形大汉勤恳地搬走自己的行李包,另一个上前替他,或者说身边的周少爷拉开小汽车的门。他在周诣涛好笑的眼神中糊糊糊糊上了车,直视前方正襟危坐。

吃人嘴短啊,曹志顺心里哀号,这么做与羊入虎穴有甚区别?在船上他被重逢的喜悦蒙蔽理智,不管不顾直接撩拨透底的也是他,可现在,骑虎难下的似乎也是他。

他偷瞄一眼身边靠着座位假寐的人,身形修长,睫如乌羽,周诣涛似乎偏爱冷色调的衣装,侧头时一边头发将一只眼睛遮住,嘴角不上扬的时候,冷冷的气场完全自内而外地散发着。

曹志顺轻轻叹口气。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而且说不定还有堪比老皇帝的日子享受呢。

小汽车经过层层关卡缓缓驶入租界地带,最后停在一幢低调的复式洋房前,两位彪形大汉率先下车忙碌地搬起行李。“不下车吗?”周诣涛问,他拉开左侧靠路边的车门,看着曹志顺手脚并用地爬出,像只从洞里钻出的小兔。

一层的入口精简,时兴的唱片机与红木书架上成卷的报纸叠放,淡淡的天然木质香散开,甚为怡人。“我住在二层,三层是书房。”周诣涛简短地介绍。“二层有几个空房间,挑喜欢的住。”

他将一封信递给曹志顺:“举荐信,让许诺写的。”

“许诺?”

“刘文彬,小名是许诺。”周诣涛解释,“我的身份比较敏感,他这人出了名的社交圈广,人缘好,让他来写比较合适。”

“好。”曹志顺小心地揣到怀里。

“房子偶尔会有人打扫,不用管。”周诣涛说,“按舒服的来。”

“我下午要回趟周家祖宅,你想做什么,自便便是。”

于是下午曹志顺便去了仁和。刘文彬的推荐信倒是好使得很,况且留洋背景的医学生在国内还是块香馍馍,由院长当场拍板,明天便可出诊。

直到从仁和医院里出来,曹志顺仍有强烈的不真实感。租界的街道比华界宽许多,英伦法式中式风情建筑杂糅一气,每走过几步便能看到各异的旗子在风中飘扬,走在路上,极易陷入错乱的时空。

这样的顺利随时都能到头,他在夕阳中沉默地走着,衣角被风撩起。他察觉到身后有黑影消失在街角,想来那是周诣涛的人,从出门起便紧紧地跟着他,周诣涛下午与他提过。

也罢,他不可能一下便取得他的信任,曹志顺撇嘴。他拐过街角,走进略窄一些的小巷,天色已经渐黑,昏暗的油灯被打灯人一盏盏地点起,街道一点一点地变得亮堂,天气不差,只有几朵乌云无所事事地游荡着。

曹志顺想得出神,一不小心间撞上路人,“抱歉——”他下意识道。

“oh,fine,ok.”被撞的那位反而扶起他,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没有关系。”他招招手便离开了。

左手,拇指与无名指微微弯曲。

是杏姨与他约定的暗号。曹志顺心下一惊,下意识摸进口袋,一个纸团的手感赫然出现。他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看街角的方向,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若无其事地上楼,关上门拉上窗帘。等到房门外终于落针可闻,曹志顺才安静地将纸团拿出展开,放在油灯的火上烘烤。

一行字缓缓浮现:“七天后,冯氏晚宴。”

杏姨对他的行迹还真是了如指掌,曹志顺将纸团细细地撕碎,纸沫子分为三部分,每隔半时辰扔进盥洗室的水槽冲下。

他慢悠悠地洗漱完毕,泡了脚,坐在屋内宽大的写字台前看起文献来——比起七天后可能要见血的任务,还是明日第一天的出诊更要紧些。

直到睡下,周诣涛都没有来打扰。

第二天他一早便起了床,洗漱间听见楼下开门的动静。换好装束,曹志顺提着公文包在旋转楼梯口探头,正巧偶遇准备上楼的风尘仆仆的黑呢子大衣:“你回来啦?”

“昨晚太迟,在祖宅休息一宿。睡得好吗?”周诣涛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凝重的脸色在看见曹志顺的一瞬间转换为微笑。

“看来你睡得不好。”曹志顺眨眨眼,小声地补充道:“我睡得很好。”

周诣涛失笑,他似是想到什么,提到:“冯家来了请柬,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参加六天后他们举办的晚宴,权当回报游轮上的救命之恩。”

“我知道你不喜热闹,所以小曹医生自己决定是否参加,我晚上再回复他们。”周诣涛走到比曹志顺矮一级的阶梯,与他平视,伸手揉揉他的发尾。

小曹医生几乎阵亡。

他勉强说完一个好,便落荒而逃消失在大门口,关门时砰的一声,不轻不重却响亮,显然只剩一点残存的理智。周诣涛目送曹志顺逃跑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回。

鸿门宴,这是他收到消息后对晚宴的唯一评价。

冯老爷子犹在病榻,实在不必如此心急。冯家所有人除了冯老爷子常年身居国外,其余早便投入鹰党的怀抱,此次借着老爷子遇袭得救,迫不及待八方宴请的名列里,有不少是鹰党的眼中钉。家族令他当日去给冯家撑场,他也只能应承下。

他有心试探曹志顺,却也不急着一时,小曹医生比起他遇见的许多人都有意思许多,或者换个形容词,他比一般人都可爱许多。

一点一点摸清底细,才是来日方长的事情。

那头曹志顺头一天出诊,也难免棘手的事情。

他稍稍坐诊便不难发现,国内的观念实在比国外落后许多,有八十岁的老太带着孩子来看诊,孩子的头上还贴着黄纸符,脸上画着红疙瘩;有夫人陪着丈夫来看诊,问起便回答前天刚在法事中吃下烟灰泡水;有儿女搀扶着耄耋老人来看诊,老人骨瘦如柴了,手上还紧紧捻着烟杆子,手抖成筛子,眼窝深陷,嘴里还念叨着,大烟是好东西啊。

简直不忍直视。

愿意来医院看病,起码对国立的医疗有所了解,有所信任。那么没来的呢?他想不出有多少户人家,更想不出那些患病的人们在糟粕的加害下承受了多少不必要的痛苦。他喉咙发梗,心里难免添堵,也只能耐着性子一一解释、开药,然后目送患者与家属揣着单子半信半疑地离开。

很久没这么狼狈了,曹志顺慢吞吞往外面走去。

他闷头走路,思绪飞到天外,直到与身边的人与车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一声调笑:“辛苦了医生,下了班也想着病患?”

是周诣涛,还是早晨告别时的黑呢子大衣,修长的身形倚着低调的车门,笑意盈盈地看他,经过一天的休息脸上疲惫明显减轻,黑中泛棕的头发乖顺地垂下。

他与曹志顺目光接轨,拉开副驾的门:“不知,辛苦的小曹医生愿不愿意赏脸与我吃个便饭?”

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懈开,溺水得救一般。饥饿感也很恰好地在此时造访了,曹志顺的鼻尖有些发酸:“好啊。”

周诣涛带他去了一家开在巷子深处的食馆。

他似乎对此地极熟了,和侍从打过招呼后精致菜肴便一样一样地往桌上端。周诣涛看得出曹志顺情绪不高,平日活跃的小曹医生从上车后便一言不发,此时也只是默默进食,机械地将米饭往嘴里塞。

于是他问:“第一日出诊,感觉如何?”

“不如何。”曹志顺摇头。

然而周诣涛只是盯着他,道:“你可以说实话。”

“……”曹志顺又塞了一口米饭,“很差。”

“这是鹰党人士对外声称组建的顶尖医院。”周诣涛似笑非笑。

曹志顺下意识反驳:“首先,如果这就是顶尖水平,那么你说的那些人,他们应该捞了不少油水。”

“其次,”他不甚在意地哂笑,“老祖宗的东西都学不明白的人,仿洋医的模式建什么医院。还有,”曹志顺语气变得忧虑,“得有人来看病。”

他将今日所见所闻复述一遍,眉头拧到一起。周诣涛安静地听着,面色无任何变化。

糟粕吗?他见得多了,见得麻木了,内心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人们的观念一旦根深蒂固便是很难改变的东西。有人想要连根拔起,所以才需要新的血液不断注入,大换血的本质,是更新与进步。

周诣涛说:“没有那么容易的。”

这一顿饭吃得很慢,吃到窗外已是月朗星稀,曹志顺扒着碗,终于想起还有一件快被遗忘的事:“对了,那个晚宴。”

他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嘴里:“我就不去了。”

03.

今天是晚宴举办的日子,曹志顺早早吃过晚饭回到房间,听着屋外细微的开门声响,将遮光良好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看着一身黑西装的周诣涛走到车边,旁边的随从恭敬地替他打开车门,车子缓慢地驶离街角。

他又耐心地等了一阵,将衣柜箱深处的暗格打开,换了套黑色的常服,将一把小巧的匕首配到腰间,又取出一夹子弹,用绳固定到小臂。

物品被翻动,底下的蝴蝶刀露出一角。

古旧的黑木刀柄,但柄上的蝴蝶纹样清晰无比,刀刃依然锋利锃亮,看得出来被人细心地保养。曹志顺珍惜地拿起,将其配到另一边。

他将房门反锁,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二层不很高,他借着缓冲的力道无声无息地打了几个滚,随后向着刚刚车子的方向,消失在街角。

晚宴举办的地点在羊城有名的富人区,曹志顺按着记忆的路线来到灯火通明大楼旁的一栋小楼。他轻轻敲门,三下轻,三下重,三下无章法。

他看到门吱呀一声在他面前打开,里头用屏风分隔出内外,曹志顺熟门熟路地走进里间,微微弯身:“杏姨。”

一位年迈的老太婆坐在低矮的桌案之后,她身着繁复的衣裙,眼睛却闪着精明的光。

“来了。”老人抬眼,混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目光落在曹志顺腰侧的蝴蝶刀。

“说吧,这次目标又是哪位大人物?”曹志顺一屁股坐到桌案前,拿过杏姨斟好的茶小口抿着。

老人的声音幽幽:“听他们说,你过得不错。”

曹志顺的目光变得锐利,他有敌意地放下茶杯,在实木桌案上嗑出声响:“劝你们,就算立场不同,也暂时不要打他的主意。”

他一心研究医术,对于站队立场这件事实在没有兴趣。何况与周诣涛相处这些天以来,他看得出来这位周家少爷手握的家族实权远比纸媒体宣扬的要小,更看得出他似乎远远没有传闻里的那般不近人情。

周诣涛,似乎更像是被周家塑造的一具提线木偶。

杏姨沙哑的笑声响起:“公馆不会对他动手,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打算一直寄人篱下吗?你懂得吃人嘴软。”

曹志顺没来得及细细琢磨,杏姨便接着说:“明面上让你脱离公馆这么久,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有个惊喜。

“目标你会知道是谁的,按我说的一步步做便是。”

“十分钟后你上到楼顶,那里正对着宴会厅。”

曹志顺轻巧地爬上楼,在一众废旧的家具与腾起的烟尘中走到天台的角落,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新式突火枪。

他沉默地架好,调试,瞄准镜正对着某个房间。

“五分钟后,会有人带着目标来到这个房间,目标特征,秃顶、啤酒肚。”

他眼瞳微微一缩,看到周诣涛出现在瞄准镜的视野里,正与一个矮小的中年人微笑着交谈,中年人如杏姨所描述,头顶反着光,衣服被啤酒肚撑得滚圆。中年人笑容春风得意,手臂不断地做出请的动作,腰微微弓着,点头如捣蒜般。

什么意思?曹志顺心乱如麻,手心出汗。

他耳边回响起杏姨的最后一句话。

“给你的惊喜就在那里。但周诣涛这一重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的也是。”

根本不需要三分钟,屋内的两位,站位、动线每一刻都几乎恰到好处。

他沉默地按下扳机。

砰。

目标捂着心脏的位置重重倒下。

虎口与手臂传来刺痛,大概是由于准备过于慌张仓促,姿势不规范导致被后坐力震裂开来。他看到站在目标旁边的周诣涛点了点头,缓缓跪下,假装慌乱与呼救的样子。

在紧接着响起的尖叫声与巡逻队的骚动中,他将枪藏到角落石柱里的暗格,捡走地上的弹壳。

只找到一个,但要来不及了,巡逻队已经发现大致方位,逐渐朝着小楼而来。

子弹是特别定制的,不会暴露身份,曹志顺脚尖轻踮,纵身跃下已经铺设好的另一处阶梯,轻盈地消失在夜色里。

他直觉,下次,或许便没有这么轻松了。

两分钟后,周诣涛带着巡逻队的人闯进小楼,他们一路搜寻往上,只找到一块没有图案的屏风与三楼明显铺设过的痕迹,反反复复搜查几十遍未果,巡逻队最终只得放弃。

很难注意到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反着极其暗沉的光,周诣涛落在队伍的最后,趁着夜色昏暗,动作极轻地捡走了。

是一枚刻着蝴蝶花纹的弹壳,上面洇着细微的血迹。

午夜时分周诣涛终于回到家,门口阴影处隐藏的人按惯例汇报了小曹医生的行踪。

没有见到出门,但检查的时候发现窗户不知为何开了小半,而窗帘却是全部合上的,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二层回房的路上会经过曹志顺的,周诣涛放慢脚步在门口驻足,轻轻敲了敲门:“睡了吗?”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拖鞋踢踏的声音,曹志顺开了门,灯已经熄了,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带着鼻音打着哈欠软软地问道:“嗯,怎么了?”

他用的左手,周诣涛敏锐地发觉,再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曹志顺惯用的右手,软塌塌地垂下藏在过长的袖子里。

除了袖管,什么也看不见。

“没事,就是与你说一声,明天我可能不在家。”周诣涛胡诌一句,笑眯眯地揉揉兔子炸掉的乱毛,不经意地碰了碰曹志顺藏在脖子深处不知是何形状的项链挂坠,“休息吧,打扰你了。”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眼里的笑意一下子便散尽。

没有破绽,但似乎处处破绽。不说左手,开门时分还未彻底暗尽的油灯能证明曹志顺根本没睡下多久。

为何要装睡?他知道曹志顺睡眠浅,睡眠浅的人是无法立刻便入睡的,更何况他敲房门的力度也足够轻巧,睡下的人不会被轻易地惊醒。

周诣涛拿出口袋里捡到的弹壳细细端详,一前一后,他很难不联想。虽被血迹沾染,但其上精心雕刻的蝴蝶栩栩如生得仿佛即将飞出来般。

周诣涛总觉得这个图案很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到过。

第二日,鹰党二把手的死讯便传遍了全城。报社争相报道着枪击心脏部位致死的死亡原因,且由于是娱乐性质的晚宴,巡逻队人手配备不足,并无一人被抓获。

这场宴会进展未到一半便不了了之,冯氏的几位掌权人,除了还在病榻上的冯老爷子,其余都被带走拷问。

自此,冯家彻底被鹰党所放弃,自身也元气大伤。而周诣涛与冯老爷子的约定,也算完成了。

对于鹰党掌权者死于非命这一事,叫好声与恐慌声呈八二开。二把手其人本就恶名远扬,行事嚣张跋扈,搜刮民脂民膏,媚上欺下,由他牵头创办的仁和医院,油水也是由他捞得最多,如此倒是应证了曹志顺在那顿晚餐的推断。

最终人们得出结论,如此恶果,咎由自取。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曹志顺把右手的伤掩饰得极好,他将几个巡诊的日程稍稍提前,将手术推后。虎口的伤很快愈合得剩下一条浅浅的疤痕,而手臂的刺痛感,也一天天地减轻。

他察觉周诣涛这几天似乎都忙碌,问起也只说回了祖宅。想来家族可能又在给他施压,因为周诣涛每次从祖宅回到家里,总要把自己锁到三楼书房几小时。

04.

冬春之交正是感风寒的时节,羊城瘴气大,医院的病患几天来急剧地增加,曹志顺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身体其实也没比普通人好到哪里去,不眠不休的工作加上颠倒的作息,小曹医生勉强撑到开春流感的末尾便病倒了。他在医院迷糊地睡着,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床上,身体无力,脑袋昏沉地发着热。

正费力地回想,房门被叩了三声后打开,楼下备饭的用人端着汤药走进,周诣涛锁着眉,跟在其后。

“醒了?”

“……”曹志顺想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到根本说不出话,于是弱弱地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周诣涛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几个月的相识来,他们渐渐摸清了彼此的生活节奏,周诣涛平日帮着家族打点,早出晚归但胜在规律,曹志顺的生活则更无章法一些,有排班的日子忙得不见人影,无排班的时候可以休息一到两天,但若是有传呼则必然随叫随到。

能碰面的时刻不多,但曹志顺发现周诣涛总能在他歇息的那几天出现在家中,有时带点手艺匠人铺子的糕点,有时带他出门踏青。小曹医生的名气渐盛,也偶有花边小报偷偷报道:周家少爷与海归名医同游粤江。

实在很像粉红传言,刘文彬毫不客气地评价。

周诣涛带曹志顺去过城郊的蝴蝶谷。

他发现曹志顺对小动物似乎更有偏爱,于活生生的蝴蝶其实并不很感兴趣,反而对有着蝴蝶纹样的物品总是多留意几眼。蝴蝶于他而言,与其称为喜爱,不如说像是一个标识,一个看到便能想到什么的连结纽带,一个触发回忆的开关。有着长年累月的肌肉记忆一般,曹志顺看到总会笑,眼睛弯弯,嘴角却向下。

于变得亲近的人而言,有些细节也不难发现。

在粤江边教曹志顺放纸鸢时,周诣涛牵过他的手。

除了食指上一条斜斜的线与虎口的茧子,他还能感受到中指与无名指上、手掌末端粗粝的手茧。前者周诣涛在医院常看到,而后者,则是在家族中上过前线端过枪的军人手里。

他存的试探的心思,却没注意到小曹医生的面红耳赤。周诣涛几乎能断定那晚与他里应外合的人是曹志顺,却也不急着与之相认。

毕竟,对方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也不好强加个人意愿。

曹志顺看着床边坐着的人,大脑在空白一秒后陷入了思维风暴。

刀都藏好了吧...匕首呢?还有上次的衣裳,他应该丢干净了吧?不对,他纠结这些干什么...曹志顺呆呆地望着周诣涛凑近,一手贴到他的额头,一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停留几秒,得出结论:“还是有点热。”

他静止两秒,蠕动几下,把全身连头带手塞进软和的棉被里,只余一双眼露在外,眼圈泛红,眼睛烧得泛着水光,亮亮地与周诣涛对视。

周诣涛觉得好笑:“干什么。”

曹志顺吭哧吭哧把头钻出,用口型回答:传染。说罢又缩回棉被里,眨巴眨巴眼继续与他对视着。

很可爱啊。

周诣涛忍着笑:“要传染早便传染了。”

本着身为医生的原则与尊严,小曹医生还是固执地摇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商量,一番拉扯最后索性闭上眼,假装睡觉的样子。

周诣涛最终还是随他的意离开房间远离感染源,走前还不忘叮嘱道,好好休息。待得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曹志顺终于叹口气,面朝上看着灰白的天花板。

他何尝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只是想要珍视的心情太过强烈,反而越害怕失去。年少的黑闪蝶在他心里席卷了一场长达十数年从未停歇的风暴。他站在风暴中心的中空地带,其余所有人全都被隔绝在外。

除了周诣涛,生人勿进。

医院特意给工作模范放了小长假,只是传呼机响起的频率有些过高,可曹志顺的嗓子还暂且无法出声,无奈之下只能找来屋里另一位非专业人士帮忙。他在纸上写下要答复的话语,周诣涛便对着一一念出,次数多了大家纷纷好奇这位声线独特宛如泉水泠泠的男子是何许人也,直到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一拍脑袋,掷地有声地说出周诣涛的名字。

在小曹医生养病的间隙,医院的同僚们终于获得了这位海归空降有能力却低调好脾气同事的一个秘密,于是传言像流水一般散开。可这与周少爷已然固化的形象压根沾不着边际,有的人质疑,而也有的人则反驳,人曹医生的事,轮得闲杂人等掺和么。

好在流言是具有时效性的,待得曹志顺终于渐渐好转回到医院,大家反而全都忘记这件事似的,也或是接受习惯了,以前如何,现在便如何。

平静的日子过得并不安稳,鹰党在有所损失后收束行动一阵,终于又开始了一场大规模的清扫。

租界内的形势勉强能算得安稳,华界内却是无比糟糕,巡逻队被给予极高的权利,枪声、哭喊声,硝烟味、血腥味,百姓的私宅被闯进,还流着鲜血的尸体被运出,眼眶睁着,嘴巴张大,似是在最后一瞬也不明白,为何生命就终结在此刻。

黑洞洞的枪口最终还是指向了同胞。每一处医院被伤患挤得爆满,曹志顺忙得焦头烂额。

血,四处都是鲜血。周诣涛在外四处奔走,对这样的情形感到愤怒却有心无力。他并不知道这场行动何时开展,只知道总有一天会到来。与家族抗争数月,却依然免不得如此场面,他早早将这场预谋已久的计划通知给了另一派党羽,可消息送到,却也石沉大海。

枪声伴着南部早早来临的梅雨时节持续,雨水也绵绵地下。直到弥散的雾气似乎都沾染上淡红的颜色,茫茫一片席卷大街小巷。乌云笼罩了整座城,细微的哭泣萦绕在上空,分不清是亡者的泣血,还是生者的哀号。

除了惨状还是惨状,周诣涛几乎陷入绝望的境地,出城的道路已经被全部封锁,昨天奋力救下的人,今天便能变作一具尸体出现在哪个街道的拐角。他想起从窗户递出欲伸手接住的婴孩,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枪声响起,鲜血溅到他的脸上,婴孩落在他的怀中,带着笑容,只剩一具天真无邪的躯体。

他与曹志顺已是几天未见,奔波的时分难免想起,却只能硬生生压抑住个人的情感。

他们都有各自需要完成的事情。

五天,曹志顺终于在劝说下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回家短暂地歇息,他头痛欲裂,勉强睡过几小时又强撑着爬起身,简单地将橱柜里还剩的食物就白水勉强咽下,喉咙像火烧一般疼痛,他也无暇顾及。

救人。

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曹志顺正欲往门的方向走去,却又半途折返。他回到房间,摸到衣柜深处,拿出那柄蝴蝶刀。

他珍惜地摩挲,眼里水光呼之欲出。他将刀放入贴身的暗袋,下楼,开门,安静地走上通往医院的道路。

巡逻队的黑衣已变成死亡的悲歌,周诣涛体力近乎耗尽了,他脸上的血迹还未擦去,蹲在街角几乎竭力,头埋进膝弯里喘息着。

还有哪里是可以营救的,他费力地思索着,搜刮着还未考虑到的犄角旮旯,回忆着巡逻队包围离去的方向。

租界……他眼前一黑,恐慌再次涌上心头。

有辆黄包车在他面前停下。

似乎有人在唤他,周诣涛抬头,因埋头挤压眼球而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位老婆婆,掀着帘子居高临下冷淡地看他,帘上绣着杏花的图样,五片花瓣,连接的线条乱而不规则,细细看去却是由形态各异的人组成。

梅州公馆。

“上车。”老婆婆的声音沙哑。

周诣涛终于反应过来,几步跨越而上,黄包车继续前进。微微摇晃中,他的视线终于渐渐清晰,苦笑着道:“杏姨。”

“方才没认出您,抱歉。”他的衣服早已脏乱不堪,面上蹭着混合着的血与灰尘,下巴冒出青青的胡茬。他狼狈如此,却还记着礼节,无措地半蹲站着。

“你坐便是。”杏姨道,她将周诣涛从头审视到脚,面色古井无波,末了却微微点头,“做得不错。”

周诣涛沉默不语,他脑海里又开始播放几日以来的幕幕,梦魇般充斥着红,各式各样的红,黑灰色的红,绝望的红,他的拳头在不知觉中缓慢地握紧,颤抖着。

杏姨把一切都收于眼底,她问道:“你很担心,诚诚?”

周诣涛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也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杏姨道:“看来与你同住这么久,他还是没敢与你说起。”她面上淡淡地笑了,周诣涛却仿佛意识到什么,心脏狂跳起来。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被你救下的那个孩子吗?”

十二年前,湘赣曹氏满门,死于一场大火。

十六岁的周诣涛,领了家族的命令正好访学至此,远远望见冲天的火光,赶到时只看见一个孩童,不言不语也不逃,呆呆地看着醒目的火焰、坍塌的房屋,手臂还余着烧伤的痕迹,缓缓地渗出鲜血。他将孩子带走了,却也无处可去。他没法照顾两个人,在家中也人微言轻,何况曹家的火起得蹊跷,牵扯太多,家中人绝不会同意。

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到了梅州公馆,彼时其早已不是周诣涛幼时上学的学堂,一代代的体制改动下,更像是培养特殊人才的地方,手段层出且花样繁多。周诣涛自知无法护着这孩子一世,于是找到了学馆学习时性格最古怪却最亲近的杏姨,央求她替他照顾好曹氏的遗孤。

杏姨答应了,但让周诣涛承诺下日后的一个要求,她随时会来找他兑现。

他给他留下一把随身带着的,刻着蝴蝶花纹的蝴蝶刀。

正欲离开时,不及他胸口的小孩拉住他的衣角,怯生生地说,我叫chengcheng。

又说,你要记得我,我会记得你的。

周诣涛颓然地垂下头。

他嘴里反复念了几遍,有些崩溃地靠到颠簸的车壁,他应该早便认出来的,他应该早就知道的。

他终于明白曹志顺为什么如此珍爱蝴蝶的图案,想起每一次他眼里的黯然与释然,想到曹志顺最初莫名其妙的接近,他将人按到墙角,却只看到小医生眼里满满的期待与希望。

他也曾经庆幸过他们搭上的是同一班回航的游轮,可从未曾想过,这可能是曹志顺用一万次寻他的努力才换来的结果。

黄包车突然停下。急刹车让周诣涛猛地从思绪里回神,他眼眶通红,却听到杏姨沙哑地说道:“你可知,当初的那个条件,为何是让你参与鸽派?”

杏姨平静地看着他,苍老的声线却掩不住声音的有力:“梅州公馆发起鸽党的初衷,从来不是为了分裂对立,而是革新肃清。”

她终于将嘴角勾起一点,眼神变得柔和,说道:“钎城,这世界终将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老人安静地将帘子拉起,一方格的视野里,是巡逻队正朝着包围而来的,仁和医院肃穆的大楼。

“去吧。”

无穷的伤病,无穷的呻吟,无穷的苦痛。

曹志顺觉得自己似乎从未遇见如此多的人,所有事物在眼里旋转,人脸变得模糊,只有伤痕是清楚的,只有手术刀与仪器是清楚的,只有他自己的身影是清楚的。

红色,他眼里只捕捉瘆人的红色,视神经最为敏感的红色,他向着血红而去,他向着苦痛跑去,四肢发酸,双脚涨麻,唯有手臂是有力量的。

他的手紧攥成拳。

远方传来一声枪响。

人群的尖叫哭喊似乎更大声了,有妇人手颤抖得抱不稳新生的婴孩,曹志顺踉跄两步跑过去接过,在满是泪水的面容下将孩子递还。他听不见妇人道的那声谢,因为透明的窗户外,蚂蚁般零星黑压的人群往医院来。

曹志顺下意识将手摸上腰侧的蝴蝶刀。

有人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曹志顺浑身一激灵,多年的习惯令得他下意识挣脱,蝴蝶刀甩开,刀刃出鞘,刀尖响亮地冲身后人而去。

可下一秒他在熟悉的声音中生生停下动作。

“诚诚,是我。”

小曹医生身着的白大褂几乎全被深红浅红的血迹洇染,他快要站不稳,被周诣涛一把捞住,手握上他的,神情急切。

“情况很紧急,听我说。

“增援军正在向羊城来,巡逻队也在向仁和来。

“剩下的,交给我。”

久违熟悉的小名被他唤起,曹志顺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他的手攥紧,嘴唇颤抖地抿起。

他什么都明白了,从他喊出那两个字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周诣涛,他年少念念不忘的恩人,他此生唯一的爱人。

周诣涛笑着揉揉他的头,如往日那般唤他:“别哭,小曹医生。”

“我们来日方长。”

他目送曹志顺向人群跑去。

尘封的孔洞再度开启,老弱妇孺、青年壮丁,先后顺序,无人再压抑着哭泣,泡肿的眼、颤巍的腿,人群一点点疏散,直到最后一人钻进代表生门的楼梯。

自此,防空洞彻底封锁。

05.

启明十二年春,羊城鹰党发起一场史无前例的清扫运动,肆意屠戮无辜,流血惨案数不胜数。原是繁华乐业的城,已变成人间地狱。

举国震惊。

惨绝人寰的人命游戏持续五日,终于有增援军赶到,破开防守,围剿在城内狂欢的巡逻军,其领头人被追赶到穷途末路,最终饮弹自尽。

由梅州公馆主导,鸽派鹰派合并,鹰党内部进行一批大换血,开始漫长的休养生息之路。

所幸的是,部分有生力量已被奔走的周家季子等人藏入防空洞,为羊城留下一批火种。此次站到前线,以仁和医院为代表的各家医院也登刊进行表彰。

自此,全部落下帷幕。

如果有人买到启明春报的第贰拾伍期晨报,或许便能发现,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张战地记者拍摄的黑白照片。图片上,是一位身染血迹身着白大褂的小医生,双手在身侧垂下,右手紧攥着一柄刀,跪倒在身中数弹倒地不起的男人身旁,小医生背对着镜头,而男人的眼神温柔,唇微微地张着,似是在说着什么。

“没事了。”

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苦痛终将平息,希望与爱会在历经劫难的土地播撒,虽有长路要走,但荒原之春,终将到来。

END.

感谢你看到这里。

“日期是生存,节气才是生活”

“于是我决定一年分二十四声说爱你,一年,年年,岁岁年年,经久成诗。”

当夏天的风随着春日的轻轨到站,蝴蝶在故事的开头振翅,书写新的情诗

少年纵马,行过二十五载山川

我们一同看花

世间情人种种,在新一岁的开头,越过山川尔尔,送到你面前,请打开信封,谨防夏日出逃

造访节气二十四,造访四季爱意

年年岁岁,暮暮朝朝

【经久成诗】20240607久诚中心向节气主题24h生日联文

“我该将你如何比作夏日,才足够媲美朝朝暮暮,四时风物”

预祝圆满,浪漫持续加载中...

现背向,CP比团战乱,tag比命长,前任现任缺德倒油,点进来默认接受。

*向阳第一视角

“人们传颂勇气,而我可不可以”

“爱你哭泣的心”

我合理怀疑他大概是联盟的战队纪录片看多了,结合最近到来的转会期,宽慰他,“就算转会散了,也能见面的。”

其实黄垚钦是一个有点敏感的小孩。我总下意识地想用“小孩”这个词去形容他,不止是因为他还是个未成年,更是因为他身上藏有一种热烈的天真,还有那种固执的勇气。

在这个十七岁年轻人的世界里,总在拼尽全力,也总能梦想成真,以至于给了他一种在我看来是错觉的感受:似乎只要他想......

在这个十七岁年轻人的世界里,总在拼尽全力,也总能梦想成真,以至于给了他一种在我看来是错觉的感受:似乎只要他想,就什么都得的到。

我到底比他多活两年,在辗转两个队伍替补席的时候就已经不信这些,只是——我想起白天时常发呆的黄垚钦,叹了口气,“这么舍不得的话,明天去吃饭吧,叫上老王一起。”

谁让他比我小呢,我有些老气横秋地琢磨着,让让他好了。

转过天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黄垚钦的这种不对劲应该和王滔有关,又或者说,他们两个人都不太对劲。

过去一起出去,他俩总是坐在一起,今天黄垚钦却不由分说地坐在了我身边的位置,王滔看见了,站在桌边怔了一瞬,随后什么也没说,坐到了对面。

我看着这不合常理的一幕,脑海中诡异地联想到了情侣在闹别扭。为了摆脱这个可怕的念头,我先一步把菜单拿到了手里——但这下更诡异了,我在看菜单,王滔和黄垚钦在各自低头看手机,就是不肯看对方一眼。

我突然觉得,这顿饭也不是非吃不可。

吃完饭本以为会直接回基地,王滔却突然说,“去唱个歌再回去怎么样,反正最近休赛期。”唱歌这种活动我一向是不参与的,但黄垚钦喜欢,并且是个麦霸。

我刚要张口说你俩去吧我先回了,结果黄垚钦好像没听见一样不肯搭王滔的话,一个人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昏黄的路灯光落在他身上,看起来孤零零的。

王滔很轻地叹息,主动迈了两步过去,又说,“我定好位置了,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在说这句的话没有叫我们两个人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眼睛却一直看着低头的黄垚钦。

我看着王滔,觉得有点陌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又十分专注,就好像黄垚钦不抬头的话,他就会一直这样等下去。

莫名地,我想起比赛从休息室上场的时候,王滔总要等着黄垚钦一起,理由是射手要站在中单的后面。只是我才不信他的鬼话,因为我明明也要站在射手的后面,王滔却从来不叫我。

这氛围实在太要命了,因此哪怕我从来不爱去ktv玩,也只好硬着头皮接话,“那就去吧,老王带路。”我拉过黄垚钦的手臂,强制打断了他玩手机的行为,“走了。”

黄垚钦难得没有反抗我的行为,他看着走在前面的王滔,突然喊了一声,“老王。”

王滔立刻回头问怎么了,随后他利索地将黄垚钦从我的身边拉走,还要说,“向阳你走的太慢了!”

我就知道,掺合别人的感情纠纷是没有好下场的,但哪怕到现在我还是还不太敢相信,我的射手和我的中单竟然背着我在感情上突飞猛进了。

不知道两个人在路上嘀嘀咕咕讲了什么,我以腿脚不好为由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没兴趣也不想听,想来在旁人眼里该像极了老大爷遛弯偶遇小情侣约会。

总之到了目的地后黄垚钦没有那么低气压了,我松了口气,赶紧端走果盘躲到角落玩手机,把主场留给麦霸。

总有人问我和麦霸一起去ktv什么感受,但说实话我其实基本没听进去过,只是今天我有点记挂着黄垚钦的情绪,中途留意看了一眼。

荧幕上的歌我没听过,黄垚钦站在点歌台前专心点屏幕,麦克风握在王滔的手里,他又在看着黄垚钦的背影,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向歌词,白色的字一点点变蓝,像一条蜿蜒的河。

而歌词应景地写着:我们都好像,一条鱼行走在陆地。这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下一句歌词跳出来:要学着呼吸,孤单热闹双栖,忍着痛往前行。

就在这个当口,王滔唱着那或许并不准的曲调,转过头对上我的目光,轻轻笑起来。

我很难用我那匮乏的词汇量去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有点像恍然大悟,又好像愈发摸不着头脑。

但我确定我在王滔的表情里看出一种名为遗憾的情绪,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又踟蹰不前,最后只变成包间里轻轻的哼唱。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在暗暗决定要让黄垚钦喊我一声爹——否则对不起我今晚的出场。

本以为王滔要和盘托出他和黄垚钦的情感故事,没想到他沉默半晌,说的第一句话是,“阿阳,我走不了了。”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随即才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为什么?”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干,于是用力地清了清嗓子,“什么时候的事?”

王滔看上去很平静,只是他不肯看我,侧着身体看天上,可明明今夜晦暗无比,连半颗星星都没有,他说,“一天半前吧,想着先和你说。”

“先”,那便是现在几个队员里只有我知道,我想不出说什么,事实是我不会安慰人,我旁观过很多人的来来去去,一步登天的夺冠和暗无天日的替补我都经历过,因此先人一步地学会了接受。

“本来,想让你帮我转达给小黄的。”王滔说,“但想想又觉得算了,黄总恐怕要火冒三丈地来找我算帐。”

我看着他,想起月余前黄垚钦问我的话,对王滔说,“那一阵黄垚钦问我,什么会带来分别,其实他应该早有准备的。”

这种低气压的聊天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王滔带头走进了便利店,并坚持要我请他吃夜宵——但是,结账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里面还包含了王滔给黄垚钦带的一份。

被两人联合起来坑了一顿夜宵,我揣着手机往回走,觉得冤大头不过如此,再没心情听王滔说话。结果,还没等我甩开他走人,王滔就当着我的面拐进了黄垚钦的卧室。

路过的王刻勤问我怎么待在这儿,又顺势要来分一口夜宵,我只好一边念叨着养儿防老,一边把他带去另一个方向吃东西——以防他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

后来我抓住黄垚钦盘问他来龙去脉,黄垚钦不肯讲,我只好又去逼问王滔——不是我八卦,只是夜宵钱不能白花。

大概是吃人嘴短,王滔没好意思直接给我推走,我问他,“前一阵,你俩闹什么呢?”

“前一阵?”王滔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在说那次吃饭的事,“那天小黄问我,会不会和他一起走,我说,我不知道。”

王滔有点无奈,“黄垚钦其实有时候很固执,尤其是执着于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但很多问题只有他能给自己答案,我不能。”

十七岁的黄垚钦有两个冠军,有属于自己的Fmvp,有别人碌碌一生也得不到的金色雨,于是顺理成章地,他把王滔写进他规划的未来里,却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名字会被剥离掉。

王滔没有选择给黄垚钦想要的承诺,但是王滔选择交给他真相。

沉默一会,我又听见对方一本正经地道,“那天晚上我跟黄总说,你一定还会进总决赛的,只要你还记得你的初心。”

那一刻我似乎终于明白了黄垚钦为什么喜欢王滔,因为我只会旁观黄垚钦那种天真的理想,但是王滔和我不一样,王滔会同黄垚钦一起热爱并守护着那片烂漫。

哪怕人们都终有一天要变成沉默的大人,变成同时适应孤独与热闹的成熟个体,但是王滔永远无条件爱黄垚钦的不完美。

他又笑起来,像过去很多个日子里叫我、叫黄垚钦一起去吃饭的时候那样,“阿阳,你也是。”

王滔说,“我可是鲜奶。”

告别的那天这两个人送我离开俱乐部,至于黄垚钦则还要因为年龄等上两个月,依然是他俩贴在一起,我一个人走。

我想,如果王滔和黄垚钦敢当着我的面做什么,那我一定要——还没等我想出来一定要怎么样,我的出租车就到了。

没办法,只能暂且放弃,上车前还不忘道,“别太想我啊,爹就先走了。”

在黄垚钦反驳之前,我砰地关上了车门,随着车子缓慢启动,我从车窗回头看,他们两个人还站在那里,都没有穿队服,不是Hero、久酷,也不是Hero、清融。

是王滔和黄垚钦。

*补档

非典型爱情向。

ooc是我的,他们属于他们热爱的一切。

久诚混在人群里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扑上来抱进了怀里。

他思绪正不知道在哪飘着,吓了一跳,差点下意识地给人一肘子。

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空出来的手被攥成拳握住。他的手太小了,很轻易就能被包住。他挣脱开,把手指嵌进对方的指缝里,然后一个脑袋毛茸茸的蹭到了他肩窝上来。还挺硌人的,久诚想,他是不是又瘦了。

久诚就是一个十分需要肢体接触的人,需求到了一种不合常理的病态的程度,他甚至有时怀疑自己在靠别人的体温过活。他............

久诚就是一个十分需要肢体接触的人,需求到了一种不合常理的病态的程度,他甚至有时怀疑自己在靠别人的体温过活。他与很多人拥抱,好像闭上眼睛就能把自己融进对方身体里。只有柠栀喜欢这样抱他,用大面积相贴的皮肤接纳他。他太熟悉这个怀抱了,他太喜欢这个怀抱了,稍宽的肩裹住他,手臂的长度刚刚好适合牵手,他稍微用点力,可以把柠栀不高不矮地背起来,偏过头就能接吻。哪怕很久很久不见,只要柠栀抱住他,他就可以安全地陷进去。

“戒指你还在戴啊。”柠栀抬起久诚的手。

热气打在脖颈上,被毛衣的高龄隔绝了大半,没有温度,只有点痒痒的触感。

于是久诚侧过头去咬柠栀的耳朵,“袁俊,我很想和你接吻。”

柠栀把手机连同直播间的兄弟们随手丢到了某张桌子上,无视满屏的控诉,拖着久诚找凉快地方聊天。

场馆太热闹,两人的耳朵都像是几年前被最初的破锣嗓子指挥喊聋了,啥也听不见,互相对着吼,吼累了就妥协地把耳朵凑到对方唇边去费力地捕捉字句,从远处看倒真像是恩爱情侣。

“要不去我们那吧,放假了,没什么人。”柠栀抓住久诚的手逗他,“然后我偷辆车送你回去。”

当然不能真和柠栀回去。吃完饭久龙急匆匆地去赶俱乐部大部队的车,久诚一回头,柠栀就举着订好酒店房间的页面给他看。

太体贴了。久诚在心里重重地点了个头。

房间里的暖风还没开始运作,从室外带进来的冷意还在侵袭人,久诚脱掉外套打了个哆嗦。

“你要先去洗澡吗?”柠栀问。

“不想去,衣服脱了太冷了。”久诚哼哼唧唧地窝进沙发里,缩成一团不动弹。

柠栀笑着来揉久诚的头发,问他是不是打算一整晚都不脱衣服了。久诚一把把头上的手打走,打完又自己伸出手臂看着面前的人索求一个拥抱。

柠栀很好脾气地弯下腰来抱久诚,干脆一发力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久诚的双臂环着柠栀,像只树袋熊一样贴在人身上。

“抱一下午了怎么还没抱够啊?”柠栀努力地偏偏头,把小兔脑袋从颈窝里揪出来。

小兔眯着眼睛笑得没心没肺,“因为我爱你啊。”

说爱倒也没错。爱的定义那么宽泛,他对柠栀的所有感情揉吧到一起,怎么都能算得上爱。

这倒是让柠栀愣了一下。久诚不是常常会说这话的人,晚餐时作为点缀不值一提的一点酒精应当不至于把人哄骗到这种程度。

但他还是不解风情地戳了戳小兔头,“你爱的人多了。”他说,“谁知道你昨天在谁床//上快活。”

“那怎么能和你一样呢?”久诚歪歪头咧开嘴,“首先,我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和他们接吻。其次,我不和他们说我爱你。”

好吧。柠栀不再理会久诚久诚的胡言乱语。怎么会有人对他说我爱你后又说出自己不对其他床//伴说我爱你并且只在床//上和其他床//伴接吻这种话,太荒谬了。

柠栀是心细,但感情却比不上久诚那样细。他总是理不顺自己和久诚这段甜腻的关系,便接受良好地把自己归为对方众多床//伴之一,久诚是怎么样的人他最知道。

于是他直接把怀里的人抱着丢进浴室,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等柠栀也洗完澡出来,久诚已经吹好头发坐在床边发了好半天呆。

柠栀想走过去闹一闹久诚,发现对方眼色里来由不明的悲伤。

“你怎么了?”柠栀坐过去发问。

久诚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抖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抓起手边还没来得及拔电源的吹风机,开了不大不小的风速帮柠栀吹头发。

太奇怪了。柠栀感到很震惊。他一整晚都太奇怪了。他什么时候干过这伺候人的事啊。

柠栀抓住身后的手腕,示意久诚停下来,问他到底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想起很久没和你一起打比赛了。”久诚沉默了一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久诚矫情地认为,如果要说他职业生涯里最遗憾的事,是没能和他的老队友们走得更远。更具象一些,是没能如愿以偿地和柠栀一起奔赴下一个冠军。

他想,好像因为他们夺冠成名得太轻易,所以分开也理所当然,不该遗憾。可他实在很遗憾,直到如今,直到以后,他都坚信不疑,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就有无数的下一个冠军在前路上。

想到这里他就会痛,是一种好像不应该出现在他曹志顺身上的过于浓烈的痛。

柠栀感受到手心里不匀速的脉搏,后知后觉地想起久诚平日偏低的体温今天好像并不明显。

“你是不是有些低热?”

被柠栀托着后脑勺躺下来的时候,久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柠栀皱皱眉,有些犹豫。他已经向久诚提议了三次如果身体不舒服就算了。可是久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坚称自己没有不舒服,并将责任归咎于两杯尝着不显度数的气泡酒。

“再说你不想我吗?可我想你了。”久诚勾着柠栀的手指,凑上来撩//拨他。

柠栀只好转头去接住久诚的欲//望,却看到他眼里落下的泪水。久诚皮肤薄,一点泪水中的盐分就能沙得他眼尾刺目发红。柠栀心慌,抬手搂住久诚的腰,把他的眼泪吻掉。

太瘦了,他太瘦了,柠栀想。久诚的身体很漂亮,但并不健康,常年健身的好习惯养出了他一身匀称肌肉,叫他不至于孱弱。

柠栀有时会为久诚想出生硬的譬喻,比如他想久诚是只能飞不能落的鸟,如果被铁笼困住,也会扇着他单薄的翅膀,以违背物理学常理的方式顶着笼子飞起来,然后飞不出两米就精疲力尽地和笼子一起砸回地上,震得自己头昏眼花。

如果他太累了,想要落下了,自己能接住他吗,有人能接住他吗。

久诚喘息着说:“袁俊,我很需要你。”

柠栀做得很缓慢,轻轻的,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尽管久诚再三表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柠栀还是觉得这轻飘身体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太需要什么人是危险的,柠栀想,这会让他成为一个可能摧折久诚的隐患。于是他说:“你不是需要我,你只是需要有人承载你的情绪。不是我,是彭云飞,或者诺言,其他什么人,也是一样的。”

“不是的,袁俊。”久诚盛满情//欲的眼睛难得清明,“他们只承载我的快乐,你承载我的痛。”

“这么说你该躲避我,你见到我就会想起痛。”柠栀笑了。

“可我想不想起,痛它就在那里,只是你分担一部分,我想起它的时候就可以承受它。”

柠栀由衷地对久诚表示佩服,这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头脑清醒,说出如此条理清晰的话。他又问:“那么其他人呢,比如康俊龙,我与他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在康俊龙面前要回避痛,否则我的痛会溢出来。我不能让他来承担我的痛,更不能让我的痛压倒他。”久诚的指甲随着快//感嵌进柠栀背部的皮肤,他来前刚修剪过,只留下浅浅的月牙形痕迹。

“那久哲呢,你今天还见到他,他是你全部痛苦的根源。”

天哪,他是猪,久诚十分费解,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提久哲啊,真的很容易萎掉哎。他很想一拳砸在柠栀脑袋上,如果这颗脑袋现在是好的,那还不如砸坏算了。

不过他最终没有。他只是无意识地绕着柠栀的头发,想了一会说:“可是与他在一起我并不会痛,也不会快乐。他只是造成我痛苦的人,你是我直观的痛苦。”

他直观的痛苦带给他另一种层面的纯粹快乐,然后任劳任怨地帮他订票,大半夜里打车送他去高铁站。

他们在售票大厅告别。久诚一只手端着柠栀买来的热橙汁,另一只手拽着对方的袖子甩啊甩。柠栀被甩累了,就停下来牵着他,转着他好像买大了很容易偷走的戒指。

“你戒指是不是真丢了,渣男。”久诚小声地控诉着。

“没丢啊。”柠栀连忙反驳,“你不能造谣啊。真没丢,在我家保险柜里呢,我回家给你拍照片好吧。”天地良心,渣男什么的先不说,那戒指两万多块呢,是说丢就丢的吗。

“好啊。”久诚看起来很好心情,甩了甩交握的手以示再见。

“走了。”

“曹某。”柠栀在久诚的手即将滑出去的时候又握紧。

久诚回过头来,很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

“祝你,”柠栀想了想,“祝你和彭云飞在亚运会见。”

为什么这样说呢,关彭云飞什么事,就算真的关彭云飞的事,怎么会是祝你和彭云飞在亚运会见,而不是希望在亚运会上见到你和彭云飞呢。

但这都没关系,久诚的满腹疑问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那我们,”他露出很可爱的小兔牙,“下次见。”

#半架空,ooc预警

#酒哲来推感情线了,可能有点刀(?)

深夜的小酒馆并没有几桌客人,尘夏一眼就找到了看起来失去梦想的寒夜,看起来同样失去梦想的久哲。

尘夏一出现,寒夜跟看到救星一样,“旺仔你...”

一句兴奋不已的寒暄卡住了,他看到尘夏身后跟着久哲念叨了一晚上的久诚。

寒夜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久诚你先看着他啊,我和旺仔去结个账。”

久诚说完“好”字,寒夜就装模作样地打开支付软件,边走边碎碎念,“这久哲真nm不仗义,说请我喝酒,结果自己...”

后面的话久诚没听清,他们所在的这桌距离收银台比较远,还有个拐角,转过去就看不见人...

后面的话久诚没听清,他们所在的这桌距离收银台比较远,还有个拐角,转过去就看不见人了。

他低头去看不省人事的久哲,隔着半张桌子的距离,久诚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这是喝了多少啊...

久诚叫了几遍他的名字,那人趴在桌上没动静,久诚果断放弃了继续喊他,拉开椅子坐着等尘夏。

尘夏这一趟去了有点久,回来时只有他一个人,“寒夜叔明天八点多的高铁,先回去了。”

久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指尖敲了敲久哲附近的桌面,“喊不醒。”

“我试试。”尘夏摇了摇久哲的身体,“经理,经理,起来回俱乐部睡。”

久哲含糊地“嗯”了两声,换了个姿势再次闭上眼睛。

无计可施的尘夏只能喊久诚搭把手,两个人搀着醉醺醺的久哲去路边打车。

上车后,久诚关上车门甩甩手,“好重,还好咱是两个人。”

“是啊。”尘夏把身子歪到一边的久哲摆正坐好,奈何久哲没稳几秒又往久诚那边倒。

尘夏:...

喝成这样还认人啊。

若非确认久哲真的喝多了,尘夏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故意的。

为了方便自己和久哲下车,久诚跟尘夏一左一右坐在车门两侧,久哲大半个身体压在久诚肩上,久诚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推开,而是往边上挪了挪,劝住尘夏,“没事,很快就到了。”

久诚怕冷,没打开车窗,短短几分钟车程,因为久哲的靠近,周身空气都浸了酒香,他好像听到了一声微弱的“久诚”。

是听错了吧。

久哲还没醒呢。

果然他仔细一瞧,久哲依然合眼靠在他身上。

尘夏本来想推辞,久诚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他推出房间,“赶紧去睡(碎),没事的,咱这边不用担心。”

至于久诚这个“咱”到底指的是他自己,还是他和久哲,尘夏没分清,马上要强行关机的大脑由不得他分清。

房间里相对室外暖和一点,目送尘夏回房间关上灯,久诚才收回视线,他解下围巾,认命地拿起水壶去烧开水。

尽管久哲酒品还行,喝醉后不大喊大叫,也不引吭高歌,但久诚还是觉得这人就是来折腾他的。

他扶着久哲靠在床头,好不容易帮人脱掉棉袄和鞋子,正打算去看看水开了没,一起身发现自己动不了。

久哲的手死死环在他腰间,他们贴得很近,鼻尖的酒气霎那间浓郁起来,他听到久哲唤了声“久诚”。

紧接着久哲又喊了第二遍,第三遍,让他无法再说服自己那是听错了。

他没有回应,可是久哲并未因他的沉默而受挫,还是大着舌头呢喃,“久诚。”

“......”

“久诚。”

久诚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思考为什么这人酩酊大醉后会一遍遍念他的名字。

久诚双手握成拳又松开,低声打断久哲,“别叫我。”

他听得见。

他希望你别再喊了,希望你们各自安好,各自为王。

别再让他信了,他不敢再付一次代价。

久哲的声音停了几秒,久诚以为他听进去了,打算拉开久哲缠在他腰上的手,没想到久哲抱得更紧,那人语调带着怀念,在他耳边小声说,“别动,就抱一会儿,我好久没梦到你了。”

久诚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在一句话间消散,他该推开,该远离,但他只是缓缓放下双手,任由那个人抱着。

他怀疑自己也快醉了,不然为什么能听到一句不像久哲会说出来的话。

见久诚没有挣脱的意思,久哲收了些力道,“你也就在梦里才让我抱。”

他将脑袋放在久诚颈间,贪恋地蹭了蹭,“我好想你,久诚。”

他以为这是梦境吗?

所以胡庄浩他喵的一天天到底做的什么梦,还能直接上手搂人的。

不对,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久诚睁开眼,趁着久哲力度松了些许,往前一步拉开距离,“你好好坐着,我去弄热水给你洗脸。”

他不太放心地回头瞅了眼久哲,恰好对上久哲炙热的目光,久哲摇摇晃晃站起来,“你又要走了吗?”

久诚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你知道醒酒汤怎么做吗?”

久哲摇头,“我又没醉,不要醒酒汤。”

久诚:...

就这还没醉呢?

久诚估摸着自己未来一年的耐心都要透支了,“那你要什么?”

他暗暗发誓,要是久哲回答“我要曹志顺”,那他不管什么热水、什么醒酒,直接回宿舍再把门反锁。

久哲晃了晃晕乎乎的脑子,说,“橘子糖。”

“什么?”居然是这么正常的东西?

久哲吐字格外清晰,“我想要橘子糖,新买的。”

久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三更半夜,老子上哪给你找糖去?你他喵就是欠收拾。”

欠收拾的人慢慢蹲下了,久诚以为他哪不舒服,和他一起蹲下,差点被拉开的柜子门撞到脑袋,始作俑者浑然不觉,还拿了什么东西给他,“你要吗?我有。”

冰凉的温度冻得久诚想扔出去,他诧异地低头打量,发现是一个铁盒,里面装满了橘子糖。

记忆的闸门顷刻间打开,他恍然间想起,这是几年前的他亲手送的。

那时候久哲身体不好,俱乐部的经营和赛事训练都要操心,以致于他压力过大经常失眠,只能靠中药来调理。

某天,久诚尝了一口他的药,苦得五官都在扭曲,当晚训练一结束,久诚就穿上外套跑去附近的小超市,这里自然比不得大型商场,糖果种类不算多,久诚挑挑拣拣半天,选了几包酸酸甜甜的橘子糖。

他回Hero的路上还在想,会不会买太多了,万一久哲吃腻了怎么办?

哪想到久哲压根没怎么吃,一颗一颗全装进了这个盒子。

久诚默然站在原地,有的糖果已经化了,黏黏的粘在盒子上,他轻声说,“不能吃了。”

久哲反驳他,“怎么不能。”

他似叹似问,“那你咋不吃?”

久哲把盒子拿回来盖好,“吃了就没了,他好久没给我买新的。”

久诚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久哲继续道,“也不让我梦到他。”

他垂眸看着那盒糖,睫毛微颤,“他不想。”

“哦,也是。”久哲泄气地把糖果盒放回去,随后拿了个更重的东西出来,“他怎么没翻到另一个本子呢?”

久诚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能顺着他的话接,“什么本子?”

久哲把手里的笔记本塞到他手里,“我没给他看过,他还不知道,先给你。”

醉鬼奇奇怪怪的人称给久诚整懵了,“他是谁?”

那人想也没想就答道,“久诚啊。”

久诚无语,“他喵的,老子不就是久诚吗?”

久哲迅速摇头,“不一样,你是我做梦出来的。”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多想不开才跟醉鬼讲逻辑。

米黄色的纸页,密密麻麻全是字,还夹了几张打印的资料。

久诚敏锐地发现了上面有自己的名字,他摊开那张折叠的A4纸,越看越心惊。

这些内容他全都记得,不止他,两年前整个DYG都对此烂熟于心。

那是DYG当年的王牌战术,四一打法,物理中单+AP边路体系。

中单久诚的名字那栏,后面写着“百里守约>元歌”

然后是其他选手的数据:

清清:露娜>芈月>马超>曜=关羽

湘军:猪八戒>橘右京>盘古

易峥:公孙离>蒙犽>李元芳=马可波罗>孙尚香

星宇:

大乔>牛魔=张飞=鲁班大师>...

其中,露娜、大乔、公孙离、猪八戒、守约用红笔圈了出来,大约因为这套阵容的使用频率最高。

在bp数据后面,久哲还详细写了这套打法的阵容要求和运转方法。

阵容搭配:

坦边X例:夏侯惇

野核X例:镜

射手:发育期漫长X例:孙尚香

自保灵活对线例:公孙离

辅助:主动型→协助打野进攻野区/强开团例:牛魔

功能型→转线/灵活例:大乔

打野:蓝领,守野区能力不弱

边路:带线强,灵活

注:DYG共两套物中+法边阵容搭配,分别为

久诚→守约/元歌

清清→露娜/芈月

打法规律:(以守约露娜为例)

野区协防能力强,不容易被入侵,蓝领野让经济和buff给露娜→露娜装备成型快,且露娜可视情况反野/带线牵制

抢中轴,保证百里守约经济不低于三号位,队友为百里守约争取视野,百里守约找机会消耗敌方血线→造成以多打少/敌方减员局面,方便压塔、控资源→经济优势加大,守约装备成型,伤害提升,消耗能力增强,对敌方C位造成威胁

四一分带,露娜单线牵制敌方边/野→敌方受到兵线牵制,团战少人→方便控龙、反野、团战

利用顺风局资源、塔数、经济优势进行滚雪球,扩大优势,压视野推塔→敌方视野范围缩小,被动守塔→利用守约消耗能力限制敌方C位输出和发育能力,压制敌方视野→关门局

A4纸的最下方,详细记录了DYG使用“露娜+守约”体系的对局。

常规赛:

DYGVSRW侠第三局,蓝色方

DYGVSGK第四局,蓝色方

DYGVSVG的第二局,蓝色方

季后赛:

DYGVSLGD第三局,蓝色方

DYGVSAG超玩会第四局,蓝色方

......

久诚心情复杂地叠好那张纸。

久哲当年是认真研究过DYG的,数据记录得非常详细,然而久诚翻开笔记本才发现他想错了。

久哲研究的似乎只是他。

内容里没有提到其他人的名字,整本笔记都围绕一个久诚而写。

大到死亡掉节奏、决策失误,小到一个走位、一次支援,久诚一局比赛的所有高光与失误都在纸上被一一标出来。

久诚一言不发地合上笔记本,一晚上接收的震撼太多,他脑子有点发晕。

怎么会呢。

明明已经脱离了教练和选手的关系,师徒决裂弄得人尽皆知,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呢?

久诚一直认为他和久哲在有些地方很像,就像现在,他很不愿意去深想,但他连深想都不需要,凭借那份无法忽略的默契,凭借他对久哲的了解,或许他是能懂久哲心情的。

久哲不知何时又走到了他身边,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如果是KPL的教练和选手,大约能透过文字看出这种一种什么样的打法。

如果是当年的hero老选手,尘夏也好,最初也好,都只会摇摇头,说句“他俩的事情不好掺和”。

其他人只能读懂一部分,但翻开它的是久诚。

久诚甚至能感受到久哲对这个本子的复杂态度,他希望也不希望久诚看到。

因为只要翻开它的是久诚,一定能明白他想表达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他想亲自教给久诚的,但他不是久诚的教练,没有立场去为他做复盘。

旁人都说久哲和久诚跟老死不相往来一样,可真实情况不是这样,他看了久诚的每一场比赛,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告诉久诚,不光是关于赛场上,不光是关于游戏,甚至可以不是怀旧,一些日常琐事也很好,今天的天气,昨天的午餐。

可惜他们当年的结局太惨烈,直接导致那些话余生也没有机会说。

但他还是记录下来一部分,每一笔都很认真,像在描摹爱人的轮廓一般。

万一呢,久诚,万一我还有机会说给你听呢?

久诚放好笔记本,白色的灯光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在抖。

回忆的碎片被串起来,他想起去年圣诞节前后的那段日子,久哲翻出他在DYG的比赛给记忆缺失的他复盘从前。

那时他从没想过,为什么久哲能清楚地记得他哪场比赛拿的是工具人,为什么久哲总能快速找到相应的视频。

分针又转了一圈,时针精准指向表盘上的数字2,久哲再次抱住他,久诚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混沌的大脑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久哲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开口打破沉默,“你记得18年秋决吗?巅峰对决。”

怎么可能忘记,那是我们携手征战拿下的第二个冠军。

于是他回答,“记得。”

久哲说,“巅峰对决,阵容是我们商量的。”

那是他们第一次经历巅峰对决,也是整个KPL总决赛历史上的第一场巅峰对决,身为主教练的久哲没有直接发表看法,而是不断询问他们的意见。

队伍频道从六个人一起商量,变成最后只有他和久哲在讨论,然后久哲问久诚的理想阵容,久诚说,“鬼谷子,李信,老虎,王昭君,加盾山。”

久哲就盾山这个点,再次跟久诚确认,久诚说可以换成苏烈。

几番对话,久哲直到这场讨论的尾声,才说出自己的看法,尽管他在第五局的时候,心中就有了巅峰对决阵容的雏形。

久哲认为夏侯惇优于盾山,又详细分析了为什么夏侯惇更好,他说了很多,仿佛在教久诚,做BP要考虑熟练度、适配程度。

久诚没太明白他提起这件事的原因,“你想说什么?”

久哲轻叹一声,好像他既在梦里,又在现实中以冷峻姿态旁观2018年的久诚,在心里回溯当年的故事。

“其实在那八分钟里,我把往后余生,都想好了。

“要是我说,我以为我看到了我们的一辈子呢,你信吗?

“你敢信吗?”

我看到了你的惊人天赋,惊喜地发现它符合我预设中的未来,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们的后路,你只要按我铺好的路走,加入赛训组,就可以充分施展你的BP天赋,你我还是能并肩作战,你负责赛训,我负责经营。

我们去有对方的前程似锦,那是我看到的往后余生。

所以你敢信吗?我不是没有想过和你长长久久。

久诚安静了很久,再开口时,他似乎是真的有些疲倦了,“我没有信过吗?久哲。”

我都知道。

荣誉是真的,感情是真的,偏爱是真的,我当然毫无保留地信过你。

这一路节奏不断,对于网上那些黑粉的话,谩骂侮辱也好,质疑嘲笑也好,我都可以无动于衷,但是你不一样。

我真的很在乎你,很喜欢你。

所以我才不能接受我们当中出现的不坦诚。

为什么会这样问呢,当年十八九岁的他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吗?

久哲,他以为无论如何,他都可以信任你。

你知道他向来骄傲,这是他的骨架他的内脏,但他的傲骨也为你折过。

你知道他向来通透,知世故而不世故,淌过黑暗仍热血难凉,但他的热爱也在你的手中摧折过。

因为你,他也天真地幻想过会有永恒,盲目地抱着一份侥幸。

你知道他向来真诚,他倔强地维护着他在意的每一个人。

赛训是条不错的路,但久诚当年并不想走,刚拿下三冠的中单何等的意气风发,他向往着、留恋着这个赛场,也从不觉得热爱和恋人这两者会产生冲突。

可是后来他的恋人想劝他离开赛场,想让他搞搞直播和赛训。

他没有信过吗?

他信你们不会站在对立面,信你们会尊重彼此的选择,信你们会一直在一起。

当年一心一意爱着你的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你的名字会变成他不愿提及的伤疤和禁忌,你们的故事会被打上“恩怨”的标签。

再说下去就没办法收场了。

久诚从他怀里退出来,伸手指向墙边的水壶,“水开了,你洗漱一下早点休息,我先回去睡了。”

他知道这场谈话远未结束,此刻的久哲一定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力气再周旋下去。

他揉揉眉心,走到门边,“你让我收拾一下吧,今天有点累了。”

久哲没继续阻拦,他们都该好好睡一觉,等太阳出来,再睁眼迎接新的一天,认真收拾旧的东西。

一片静默中,久诚最后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终是关上门离开。

今天之后,需要想的东西太多,而现在又太累,身心俱疲的久诚现在只想逃离这里,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希望今晚能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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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凌晨三点了,大家晚安,也希望大家和文里的角色都能做个好梦。

以下内容是解释这章的一些东西,大家也可以跳过:

个人感觉久哲当年是想让久诚转赛训的,他们当年应该还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不敢做太多推测,于是选择把当年的冲突主要放在转赛训、卡转会这个上面了,其实这两件事已经算挺严重了

本篇为《流绪》后记,正文见合集前篇。

久诚第一人称视角,有很多自我意识的投射,ooc致歉。

Hero止步春季赛半决赛后我们放了一周多的假,策划好死不死在收假那天给我发来了百里守约FMVP皮肤的设计初稿,给了好几个版本,叫我看看更喜欢哪个风格,有没有什么新灵感。好大一份文件,我下载它花了老半天,幸好Hero的无线网还算坚强。

世冠总决赛我其实没有出守约,胡庄浩把守约留到了很后手,没用上。当时联盟来和我商量皮肤给哪个英雄,我还想着前面几届世冠冬冠挑杯的FMVP,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选的都是总决赛用过的英雄。于是...

世冠总决赛我其实没有出守约,胡庄浩把守约留到了很后手,没用上。当时联盟来和我商量皮肤给哪个英雄,我还想着前面几届世冠冬冠挑杯的FMVP,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选的都是总决赛用过的英雄。于是我在发出百里守约四个字后又十分善解人意地补上一句,要是没上场的英雄不能选,要不就杨玉环火舞这俩选一个也行。当然我才不是真的在乎什么总决赛哪个英雄用没用,没用的能不能选,又没有明文规定,我想选什么就要选什么。我只不过是看他们象征性地明知故问,觉得好玩,存心逗人。结果联盟那边一秒都没犹豫,一连说了七八个能,生怕我反悔似的,跟了句你签名就选的杨玉环,皮肤选守约挺好的。我看着笑出声,引得王庆伸个脑袋过来问我什么事。

我把手机举到他脸上,他推着我的手腕拿远了点,眯着眼睛翻聊天记录。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老花眼了。他说你这话这么说也不怕他们真不让你选守约。

不会啊,我说,不让我选那不是成心找骂吗。

王庆没搭话,转回身去看他手头上的复盘表。我在训练营里开着无敌模式用火舞乱杀公孙离,杀着杀着又突然伸手对王庆拍拍打打。

到时候皮肤出来我第一个送你啊,我说。

他好像很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我,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你是Hero最早用守约的人,百里尘夏。他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有仪式感的人了。我说嗨呀,那我这守约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星半点是和你学的,庆哥。

其实他说错了,我一向很有仪式感,或者说我很念旧。我在DYG开始打守约那会总是想起王庆,就像我得知子阳的FMVP皮肤给了东皇的时候想起龙志彪,想起我从前玩干将东皇的时候练就的精准读完两秒半的无用技能,还有周文强振臂高呼的双子星永恒,而我每到这时就要回敬他一句巅峰造极光。

我只是很可惜,那年我明明那么不可一世,和袁俊说我们去哪个队,哪个队就是冠军,可偏偏一切往最坏的地步走,到最后折腾得一点都不体面。说是胡庄浩干的好事,其实我们都清楚也不能全怪他,当然也不能全不怪他,总之是我们运气都不太好。

刚到Hero那一年多应该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段严格意义上的穷苦生活,倒也当真最风光无限。于是我在DYG漫长的直播时长里,在AG平分无聊的青训队训练赛时,偶尔恍神,最遗憾的不是大满贯也不是让三追四,而是我们几个就这么分离得很潦草。

然后我一打开他的直播间,就差点被他呲着的那一口占了半张脸的大白牙晃瞎了眼。

袁俊和我说,你手机放我这,消息提醒震得我手都要麻了。我看着我们的六人小群,头像右上角的消息计数已经变成了红色的省略号,心想你手麻了有没有可能一半是你自己造的孽。

在休息室闹腾完我悄摸摸想去找彭云飞,被袁俊拦了一下。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就握了握他的手说没事。我跑到狼队的休息室门口去给彭云飞发消息,他没回我,但突然拉开了门。这人看见我就傻笑,眼睛都笑没了,可能里面有些什么其他情绪,也可能没有,我看不清。他扑上来抱住我一通揉搓,力气大得好像要谋杀亲对手。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喘顺了才抬起胳膊搂着他的腰拍了拍,说彭云飞,你把老子勒死了老子也是冠军。

我把图片加载成原图保存下来,放大了看他笑得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左看右看得出结论,我们打职业这些年,到底是找到了些比冠军更长久的东西。

我实在懒得开电脑,就把文件转给运营,叫他帮我打印出来。过了一会酷酷拿着厚厚的一叠纸来找我,说要和我一起看。

设计图还挺好看的,后面的几版也都挺好看,对我来说都大差不差,守约这英雄的机制摆在这,设计不出什么花样来。当然,也可能是我想象力太匮乏,而酷酷就不一样,毕竟是能对清融提出机甲风西施这种建议的奇才。他扯着他的大喇叭嗓子冲我喊,令我本就不好的听力雪上加霜,他说哥你真的不考虑一技能下饭二技能喷筷子吗,无畏说这样他就把头给我。

我说要不这皮肤送你,反正咱俩都姓久。

再说飞将和久胜是什么英雄都能用,那要是别人,比如说陈正正,以后拿个辅助FMVP给什么张飞苏烈这种英雄,难不成要往这一坨大肉上面安个猫吗。

不过这就扯远了,所以我也只是说,那就叫久胜之约吧,好寓意。

酷酷低着头沉默了一小会,突然小声和我说,哥,我可能要转辅助了。

其实这件事我早就从胡庄浩和王庆那里听了一耳朵,可是听酷酷说我还是愣了一下。这倒也没什么,谁都是想在赛场上待得更久一些。我只是始终都以为酷酷还是个小孩子。

胡庄浩来敲了敲门,还挺有礼貌,叫我去开会,看看新版本的数据改动。我一拍椅子扶手就站起来,起猛了有点头晕,被酷酷扶了一把,但还是好大声地吼他,老子他喵的是选手,打两份工给一份钱,你个奸商怎么有钱了还要剥削我。

他也不生气,只是走过来把我拖走。他身上又飘起了清苦的中药味,想来先前停下的药又在捡起来吃。上赛季之后Hero的赛训组更是人丁凋敝,我一边任由他提溜着走,一边威胁他说你不许像以前那样说什么让我转赛训的话,老子要打到三十岁让彭云飞认我做爸爸。他说知道了,快走吧,一会看完数据,不是说收假大家一起出去吃晚饭吗。

我突然想起19年世冠之前收假那一天,看着他快要比我还秃的后脑勺就想一拳打上去。但我最终没有动手,只是扯了扯攥在他手里的袖子。他停下来回头看我,问我怎么了。

我说,胡庄浩,夏天又快到了。

久诚在自己的房间里变成了兔子。

发现的时候他正埋在被子里,已经快把自己憋死了。

昨晚睡觉也没有蒙着头,怎么会这样?

他一边向被窝外挪动一边想,接触到外面空气的一瞬间却忍不住痒意打了一个喷嚏。

鼻子无意识地快速抽动,好像比往常更灵敏一些,能清晰地闻到属于早晨、草和叶子的气味。

筋骨活络有力,有很强的运动冲动和活力。

很好。神清气爽的一天。

不过为什么看不到正前方,只能看到两侧啊?

下床,迈步,两条手一起着地……

不对啊,他妈的,劳资腿呢????

久诚心中生出莫大的惊恐和慌乱,最后一蹬一跳来到了客厅。

他想幸好自己装了一面全身镜,不...

他想幸好自己装了一面全身镜,不然自己可能到饿死都不会相信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他居然,变成了一只兔子。

久诚作为一个晚上睡觉前还十分正常的人类并不想相信这件事。但是可以大面积占据全身镜的两脚生物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抬一下爪子镜子里就跟着动一下的一小坨……兔子。

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一边瞪着腿去够手机一边骂,把过去24年所有离谱的事都数了一遍,就是没想出个原因。

好不容易跳到桌子上,发现手机居然已经快赶上自己半只兔大了。人脸识别当然不可行,只能按密码。但是爪子的肉垫又厚又软,总是误触,磨蹭了半天才解开锁屏。

久诚用舌头顶一顶自己的几颗前牙,生出了原始的、暴躁的、想要狠狠咬一口手机的冲动,最后他忍住了,点开绿色的软件并拨出了一个视频。

那边过了很久才传来那个蠢比的声音:“大早上打视频干嘛啊?”

“……”

草,久诚忘了自己现在是只兔子,说不了话。

“你要干啥啊?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养的兔子?”

久诚努力收缩声带,张开嘴巴,但是发出叫声简直可以说是尖锐刺耳,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小的心脏狂跳,用人类的词语形容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害怕,不知所措。

他在康俊龙焦急的询问“怎么了?什么东西在叫?”里一下把视频按掉,整理好心情开始打字。

曹志顺:我变成兔子了

康俊龙:?

康俊龙:[GGBond下巴掉在地上表情包]

康俊龙:发癫?????

康俊龙: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康俊龙:把我叫起来就玩这个吗

曹志顺:别发了,我打字比较慢

康俊龙:这么投入啊大哥……所以你想让我干嘛?

曹志顺:来带我看医生

曹志顺:去俱乐部拿钥匙开门

康俊龙有时候觉得曹志顺傻逼但自己更傻逼。毕竟这么离谱的要求和话他居然全都照做了。

打开门,一只棕黄色的小兔子正在正对门口的方向保持人类的端庄站姿。

……

有点诡异。

“你好,请问你是曹某吗?”

兔子点头。

卧槽……

康俊龙被吓到头皮发麻,不想逗着玩了,直接开始嚷嚷:“曹某你人呢?我进来了啊?”

那兔子听到直接趴下要跑过来咬他裤脚。

康俊龙像看到怪物一样直接开始跑,被兔子追得惊慌逃窜,一边找人一边骂:“你这兔子什么玩意啊卧槽?太吓人了快扔了吧!”

曹志顺要被他烦死了。兔子的听觉比人类灵敏,康俊龙的叫喊声在此刻简直可以说是噪音。而且自己刚变成兔子,四肢还操作不灵活,追了几步就累得不行。

尼玛的,康俊龙到底在怕什么啊为什么要跑啊?

他追着康俊龙一直到卧室,直接跳到床上开始摆烂。

康俊龙:卧槽你哪去了

康俊龙:尼玛你家这个兔子

康俊龙:我靠啊

康俊龙:这是妖怪吧?????

康俊龙:你快回来啊这尼玛是鬼片吧

踏马的。曹志顺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通讯工具。

他挪动着小小的身躯来到手机旁边,在康俊龙惊恐的目光里打下一行字:“你爹就在这”。

——————————————————

康俊龙后来回忆起自己坐上网约车的心情:震惊,不解,还有曹志顺真牛逼。

他把背包小心地拉开,一颗毛茸茸的兔头立刻探出来抽鼻子。

康俊龙艰难地咽口唾沫,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发问:“你真的是曹志顺吗?”

兔子点点头。

好吧,是就是吧。

他任命地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备忘录,看着兔爪子慢慢打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睡了一觉,然后就变成了……额,变成了兔子?”

“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补充的吗?”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兔爪子打字都打酸了,曹志顺把头缩回背包里。

前座的司机频频回头,在他们下车的前一刻才敢发问,表情欲哭无泪:“哥,你到底在跟谁说话啊?我车上还有人吗?”

康俊龙说我在跟兔子说话。

饶是如此,坐下来面对医生的时候,康俊龙还是有些胆怯的。

他把背包拉开,揪着后脖颈把兔子拎出来,小心地开口:“医生,我的朋友变成兔子了,怎么办?”

医生说,这里不是兽医院。

康俊龙背着包去下一个目的地。

兽医说,我们这里没有精神科。

最后一人一兔找了家咖啡馆坐下,康俊龙用勺子把冰块搅得哐哐响。

“别着急啊曹某,我再想想怎么办。”

曹志顺的兔子豆豆眼黑黢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现在想干嘛呢?”

棕黄色的兔爪在屏幕上按几下,曹志顺说,我饿了。

咖啡馆旁边就是商场,一层是生活超市。康俊龙精心挑选了一袋蔬菜带回去。

他把胡萝卜洗干净,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端给曹志顺。

兔子吃东西的时候脸巴上的肉肉是嘟起来的,短短的唇吻和鼻子一抽一抽。耳朵也不是很长,就是半指长,像小猪耳朵。吃完就开始伸舌头舔爪子洗脸,软爪肉垫把自己的脸揉变形。这个小玩意还习惯的挺快。

不过怎么看起来有点笨拙?跟原主一样散发着蠢蠢的气息。

康俊龙蹲在一边看着他吃东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兔子的背看起来明明是很厚一坨,摸上去才发现是又软又轻的感觉,像刚出炉的芝士,像一团羊毛。摸到耳根的时候两根耳朵就抖一下,然后乖巧地向后贴在脑袋上。康俊龙手指在兔子耳朵周围轻轻地揉弄,戳两下,给出由衷的赞美:“其实你这样挺可爱的。”

兔子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回身给盘子一个飞踢,剩下的胡萝卜丁随着叮咣声全撒在地上。

康俊龙讪讪缩回手。

“干啥啊,不就摸一下吗,变成兔子脾气还这样。”

他走到曹志顺卧室,脱了鞋就直接躺在上面。

手边紧跟着传来一团毛茸茸的温热。

康俊龙低头,跟床上的兔子大眼瞪小眼。

“看什么看啊你,我大早上就带你去看医生,现在要补觉了,一边去。”

那坨小面包抽抽鼻子,自己挪到枕头边,伸出两只前爪到处推一推,然后揣回去,静静闭上眼睛。

康俊龙又想手贱,迅速在兔头上揉两下又收回去。

“睡觉吧,小秃子。”

他梦到一个手持双蛇杖,头戴双翼飞帽的男人,在天上飞来飞去。

他还没来及说一句666就看到那个人来到他面前,一手托着一只……兔子。

“这里有一只金兔子,一只银兔子,哪一只是你的?”

“???”

康俊龙虽然念书不认真,但这个情节还是听过的。

他进入剧情,清清嗓子:“都不是我的兔子,我只要我的能听懂人话的兔子。”

“你很诚实,这两只都给你了。”

“好好好,谢谢你……诶?那我自己的兔子去哪里了?”

“在你手里啊。”

我手里?

康俊龙低头去看,那团毛茸茸的肉球已经瞪了他好久,刚才他但凡想要金兔子银兔子,恐怕就要遭受惩罚了。像是要验证他的想法一般,那只小兔子张开嘴巴,对着康俊龙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卧槽!

康俊龙被疼痛刺激,浑身一震,立刻醒过来,但手腕上的疼痛却没有随着梦境消散。

他甩一甩手,罪魁祸兔就静静趴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康俊龙咬牙切齿:“你咬我干嘛?你对你现在的咬合力没有清晰的认知是吧?你再这样我就……曹某?曹某你怎么了?”

他用手摸上去,兔子的喘息节奏快的吓人,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一样。

去看手机,备忘录上打着字:肚子疼。

康俊龙忙不迭地踩上鞋,发现地上有些稀软糊状的便便。他把微阖着眼、耳朵耷拉的小兔子塞进包里,一刻不停地赶往兽医院。

门口的女孩上午刚见过他,扶额上去拦住:“我们这里处理不了你说的人变成兔子……”

“不是不是,我的兔子生病了!”

康俊龙被人带着把兔子交到医生手里,悬着一颗心瘫坐在等候区的排椅上,背上额上冷汗直冒。他看着玻璃窗另一侧的医生带着手套忙忙碌碌的样子,看着手机备忘录上的“肚子疼”,想象不了曹志顺忍着多大的痛苦才用兔爪子打下那三个字,又忍了多久才把自己叫醒。

这一刻他有了清醒的认知,曹志顺真的他妈的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需要保护的兔子。而自己作为曹志顺意识里可以依赖的人,必须要认真饲养这只兔子。至少在他恢复人形之前,都要随时待命。

最后兔子被推出来,下巴无力地搁在小小的手术床上。康俊龙赶紧凑上去,想伸手摸摸又止住。旁边的医生被他这副样子逗笑,边摘手套边安慰:“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就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回去喂点益生菌,好好养几天就可以了。”

“好……但是我只喂了胡萝卜,怎么会拉稀?”

“是洗过后直接就喂了吗?蔬菜要沥干水分才能喂的。”

“啊好好,我以后一定注意。”

“你第一次养兔子吧?记得回去买点提草和兔粮,不要一直喂蔬菜,蔬菜只能当成零食。”

“好的好的。”

“还有我看你家这个妹妹体质不太好,激素很不稳定,要注意照顾好情绪。”

“好的没问题……不是等一下,什么妹妹?”

“你这是母兔子啊。”

“母的????”

康俊龙和躺在小小手术床上的兔子在听到后同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不会吧医生,他变成兔子之前是男的,你要不再看看?”

“……如果你要聊这个话题的话,那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靠,曹某你太牛逼了,居然是母……”

康俊龙无视兔子凶狠的目光,继续问:“养母兔子有什么特别注意的?”

“额,也没有什么吧。就是你家这个兔子的年龄现在已经可以发情了,记得发情期多陪陪她转移注意力,如果兔兔实在忍不了的话要考虑做绝育手术。”

康俊龙立刻严词拒绝:“不行,不能做,要是他变回人身上少了东西怎么办。”

“……如果没别的问题,您就先回去吧。”

康俊龙带着兔子急急忙忙出去,又急急忙忙回来。他把卧室里的便便清理干净,又把兔笼子、干草、兔粮一堆东西置办好,然后拎起久诚的后脖颈把兔子放到电脑桌上。一人一兔开始细细浏览网页“兔子饲养注意事项”。

“要给你的窝垫垫子。”

“要观察你的举动和饮食……这个还好,有不舒服你会打字。”

“要摸你的头给你按摩,交流感情。”

“后退的时候要低头看看,注意别把你踩死了。”

康俊龙不爱读书,不喜欢读长篇大论的说明,现在已经有点晕字。他抱着胳膊打个哈欠:“养你真挺麻烦的。”

与此同时,曹志顺兔头摇摇晃晃,在一边埋头苦干好久,终于把自己想说的打完了。

这是我的房子,我睡床。

我再生病你就死定了。

少摸我。

我压根不会到你脚边找你。

康俊龙划拉着备忘录,模仿了一个反派般的二逼狞笑:“你现在嘴硬有用吗,还不是要靠我喂饭抱着我睡觉。”

他飞快地揪一下兔耳朵,并且在条黄色毛毛虫反应过来之前就把手收回来,规避所有反击。久诚的兔爪被气到在屏幕上噼里啪啦飞速打字,康俊龙一下就把手机抽出来拿在自己手里。

桌子上的兔子气到跺脚,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瞪着他。

康俊龙伸手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哪里都软软的。

“你个小兔子怎么那么多话啊。少打点字,多听我说。”

曹志顺决定和康俊龙约法三章。

第一,双方都对这件事绝对保密。

第二,双方严格履行各自的喂养与被喂养义务。

第三,不要有过分的亲密举动,指不可以随便摸。

康俊龙问这为什么要叫约法三章呢?到底哪里约束兔子一方了?

曹志顺心里冷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能让你来照顾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吧。

总之一人一兔要在这个屋檐下先按照这个规则生存了。

但是现在曹志顺觉得他忘加了一条。

康俊龙去洗澡忘了拿衣服,居然直接光着出来了……

可恶!变态!不检点的人类!

曹志顺奔跑,内心尖叫,把头和脏掉的眼睛塞进枕头缝里,完全不想看到康俊龙了。

他的心里生出莫大的悲哀:为什么一定是自己变成兔子,不能是康俊龙变成狗呢?为什么要委曲求全的一定是自己呢?

可是康俊龙根本对自己冒犯的举动和兔子的内心世界无知无觉,躺上床就开始刷手机。兔子的视线能也只能看到身体两侧,所以曹志顺稍微侧一侧身子就能看到康俊龙在看什么——居然是兔子的视频!

兔子吃草,兔子被吓到,兔子穿裙子……

敲里吗!

兔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他现在要恨死兔子了!

曹志顺直接张开嘴巴,兔牙紧紧抵上康俊龙的手机一角。

康俊龙被突然出现的兔子肉脸和牙吓得冷汗直冒,差点叫出来。他急急忙忙把手机拿开,拎着曹志顺脖子把兔子扔到一边去。

“卧槽你发什么疯,我这手机新买的,咬坏了我就把你卖了再买一个!”

兔子撅着屁股背对着他,摆弄另一只手机。

康俊龙发现语言还是太重要了。至少曹志顺变成兔子、没法说话后,他越来越难搞懂这个小东西的内心了。

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惹怒曹志顺了。

“你放心我只养了你一只兔子啊,视频我就随便刷刷,没有要养别的的意思。”

曹志顺顿了顿,专门在打好的句子前加上了两个字:傻逼。下次给劳资穿好衣服。

康俊龙躺下。

但是有个热乎乎的玩意一直在自己旁边蠕动,存在感太强,完全睡不着。

他把兔子薅开,凑过去看手机屏幕。

“……你不会想用这个形态打游戏吧?”

久诚心里想的是就看一眼,摸一下。但康俊龙这么一说又勾起了他的希望。他用前爪扒着康俊龙胳膊,做出自己能想到的最高贵美丽的姿态,就恨自己尾巴是个小球球不能晃起来——可以帮我做到吗?

“你疯了吧,怎么可能啊。”

康俊龙大手一挥就把兔子扔到枕头缝里,继续睡觉。

过了三秒。

“卧槽啊真服了,你怎么成兔子了还这么倔啊。”

康俊龙坐起身,把兔子捞起来拎到自己肩膀上,手机举起来打开游戏。

“我打你看着好不好?你总不能真用爪子打吧?”

曹志顺乖巧地蹲在他肩膀上,用毛毛蹭一下他耳朵算是同意。

屏幕里五颜六色变化的光打在黑暗里两张脸上,人和兔子的组合在此刻有一种诙谐的平衡。

但马上平衡就被打破。

曹志顺不能说话但能看见,没有手但会用爪子挠他。康俊龙稍微出现一个失误就有一只肉乎乎毛茸茸的爪子拍到脸上,不疼,但是痒酥酥的。

康俊龙受不了了。他把手机锁屏,“不打了不打了,你好重,我累了。”

这下曹志顺安静了。

然后就顺着康俊龙胳膊爬下来,后脚垫踩着他大腿,两只前爪搭在胸前作揖。耳朵成了表意的工具,透着粉红的软耳朵委委屈屈缩在脑后。

任人处置的乞求姿势。

但是好他妈可爱啊……

康俊龙想这不能怪他没原则,应该怪人类对小动物没有抵抗力吧。

他打开B站,随便找了场比赛举给兔子看。

“我真的累了,给你看比赛好不好。”

曹志顺于是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康俊龙低头看着他耳根到肉嘟嘟侧脸上的毛,悄悄的伸手……

没挣扎,没拒绝。

什么约法三章……没原则的兔子。

困到举不动手机的前一刻,康俊龙想,好像曹志顺变成兔子也挺好玩的。

如果曹志顺能听见康俊龙的内心想法的话,他一定要说好玩个屁。

听力相比原来过分发达了,总是睡不好觉。

脾胃相比原来更脆弱了,零食只能吃草饼和小水果。

运动的欲望相比原来更强了,经常莫名其妙就有狂奔、跳跃的冲动。

极其喜欢狭小有顶的空间,盒子或者玩偶枕头堆砌的出来黑洞洞看上去就很有探索欲。

想挖土,想刨洞,睡觉之前习惯性地用两只前爪到处推来推去……

康俊龙说你太能闹腾了,带你到楼下玩累了再回来吧。

出去的第一天就吸引了小区里一堆养宠遛宠居民的注意,原因无他,这里遛狗带猫的比较多,溜兔子——尤其是小面包一样的黄兔子,还是比较少见的。

有个青年牵着萨摩耶过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好可爱呀,你的兔子叫什么名字?”

“额……叫诚诚。”

“那你就是诚诚爸了呀!哈哈!”

“是这么个道理,你这个狗长得也挺健康的!”

曹志顺这下真的忍不住了。那条蠢蠢的萨摩耶看到自己像看到被扔出去的皮球一样感兴趣,伸着舌头,散发着犬科动物臭烘烘的味道,愣往自己身上靠。偏偏康俊龙还在一边给自己乱起名字,借机当爹……他的耳朵不耐烦地抖动,轻轻咬一下康俊龙胳膊,马上就让康俊龙虎躯一震。

康俊龙回忆起被咬的痛苦,马上像哄小宝宝一样把兔子捞进怀里。

“不好意思,我家这个兔子胆小怕狗,我看他有点不高兴了,先去那边了哈。”

结果到了另一边又吸引一堆小朋友围上来,“好可爱好可爱”的声音快要把自己吵死了。

他把耳朵生气地横立起来,抽着鼻子瞪康俊龙。

“天呐,更可爱啦!”

???

……真服了。

曹志顺就不明白,可爱到哪了呢?

幸好康俊龙这回还有点良知,在那几个小孩的手指头戳到自己身上之前及时把自己抱回去。

旁边有个还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扒着石桌看了半天,终于嗫喏问出口:“哥哥,兔子会不会笨笨的?我同学家里也有,说是只会吃饭睡觉,也不给抱。”

“怎么可能呢?”康俊龙贱兮兮弹两下兔子耳朵,恨不能当场带着兔子跳舞,“很聪明很乖的,还会打王者荣耀呢!”

康俊龙在一片好奇的目光里把手机拿出来,放到兔子面前。

曹志顺这时候是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一只小兔子,这样就能毫无负担地把康俊龙咬死,不用努力装成一只乖巧的高智商小兔了。

他在惊叹声里用爪子哒哒地按开王者荣耀,心里把康俊龙从头到尾骂了一遍,然后又缩回康俊龙怀里去。

康俊龙觉得自己跟一群小孩炫耀兔子这个行为确实有些二逼了,但只有曹志顺见证这个过程,无所谓。

他得意地抱着兔子起身,专门挑了一个人很少的地方坐下,把牵引绳一放,拍一下兔子屁股:“你自己窜去吧。”

康俊龙晃晃手机:“那个送兔粮的找不到小区入口了,我去接一下,你别乱跑啊。”

久诚眼睁睁看着他背影消失,然后在草地上疯狂绕圈、奔跑!

他真的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当着康俊龙的面不好意思玩的太疯。实际上他在闻到草地味道的一瞬间就精神亢奋,好像每一个细胞里都装了小喇叭:“快跑起来!”

他低头,鼻子嗅一嗅,草丝扎在脸上,痒痒的,好舒服。后脚蹬在松软的草坪上,前爪试探着在地上推一推……

我靠,这他喵的太爽了吧……

他感觉有一条名为满足的河从耳朵一直流到尾巴根,被翻起来的不是土壤,是小兔子的快乐养料。前爪从未有过如此坚定有力的时刻,地上的洞越挖越快、越挖越深,最后已经有一拳大。

久诚挪一挪身子,小心地坐进自己挖出来的洞洞,只留两个爪子扒着洞穴边缘,看地面上的世界。胸脯以下的毛被蓬松还有些潮湿的土包裹,兔子久诚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他微微阖眼,享受还没过一分钟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兔子身体里的警觉本性让他立刻竖起耳朵观察周围的世界,

然后就发现了躲在石凳脚边的猫……

第一反应是兔子眼里的猫原来这么大一只,有两个自己那么大。

第二个反应是,跑!

妈的,这个猫的眼神,完全是动物世界里大型猫科动物捕食时候的眼神啊!久诚全身肌肉紧绷着,拿出十二分的力气,兔腿一刻不停地蹬在地上,跑过的地方甚至能掀起一小片草根。

跑去哪?他大脑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紧急思考,却可悲地发现猫会上树会钻洞,自己能躲的地方猫全都可以进去,甚至现在自己跟身后的猫之间的距离已经在缩小。那只可恶的条纹猫尾巴绷得笔直,前腿的肌肉甩出漂亮的形状,一看就是有丰富流浪经验的捕食者。

他感觉到前面砖墙的存在,扭着身子来了九十度转弯,却“咚”地一下撞上了坚实的柱子。

头部袭来剧烈的疼痛,但久诚甚至来不及抱怨,因为他现在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要死了。要作为一只兔子被猫杀死了。

但是上方传来了属于人类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不对,这不是康俊龙。

他扭头,那只野猫已经被人类吓走,但是他的心中却生出更强烈的不安。久诚抬起后腿,悄悄挪着屁股后退,但马上就被揪住耳朵。

好痛!

那个人直接提着耳朵把自己提了起来,两条算不上长的小耳朵现在承受着全身的重量,被触摸之处与耳根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久诚惊恐地瞪大眼睛,一张带着好奇与笑意的孩童的脸映入视线,但此时此刻那份天真懵懂近乎残忍。

他觉得心跳的剧烈幅度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来自兔子对生命被威胁的本能恐惧席卷全身,四肢在半空无力地乱踢挣扎,除了让疼痛加剧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效用。

内脏被蓝色的恐惧挤压包裹,胃里生出要呕吐的欲望,最后从声带呕吐出来——他又一次听到了来自自己的兔子尖叫,是完全不受控的、刺耳的、令人心惊的。

那孩子应该也被他吓到,手一送自己就重重摔在地上。

柔软的身躯触到坚实稳固的地面,明明不痛,但被惊惧包裹着却感觉空气里都藏着看不见的针,下一刻就要扎进身体里。久诚甚至被吓到不敢逃跑。他就老老实实趴在原地,耳朵紧紧贴在脑后,四肢全都小心地藏进肚子下面,企图用闭眼不理的方式摆脱这一切变故。

他的鼻子委屈地抽动。幸好身后的小男孩没有下一步动作。久诚感觉到草地的微微震动和脚步声,下一秒他被一只手拎着脖子、托着屁股抱起来。是熟悉的味道。他把头用力埋进康俊龙的肩膀里,只希望全世界最好立刻死掉、消失。

康俊龙的手一下一下轻拍在怀里颤抖不停的兔子背上,用了温柔的语气去安慰:“宝宝别怕,对不起,我回来了。”他大概叫了很多句宝宝,但是已经没有人会去在乎称呼的问题了。

他本来是开心地拎着兔粮回来,但是石凳旁边却没有兔子的影子,地上只有一小堆土和拳头大的洞。康俊龙顺着脚印一路急急追过去,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小兔子被人扔在地上动都不敢动的画面。

他把兔子捞起来,心里惭愧难过到无以复加,软乎乎的兔子毛蹭在胳膊上,下意识叫出口的就是“宝宝”。那个小男孩站在原地,磨磨蹭蹭开口:“哥哥,这只兔子刚才撞到我,我才捉到他的。”

“那你也不可以揪耳朵。兔子是不可以随便揪耳朵的,知不知道?”

康俊龙脸色冷下来。他知道这个孩子可能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他做不到直接原谅。

“我下次不会抓耳朵了。但是我还救了她,刚才花花一直在追她,如果我不来兔子就被吃掉了。”

“花花?”

“对呀,就是一只流浪猫。花花每天都很饿,我上次还看到他吃了一只小鸟。”

“好吧……谢谢你了。但以后绝对绝对不可以抓兔子耳朵了。”

康俊龙抱着兔子回家,刚把兔子放到地上,小玩意就一路窜上沙发,脑袋塞进抱枕缝里,只留个屁股和尾巴球在外面。

“……宝宝,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遇见了野猫还遇见了小孩。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戳一戳兔子尾巴,但缩起来的毛绒球一动也不动。

“这个是今天新买的草饼,你要不要尝尝?还有……还有吃完饭咱们就打游戏,一直到你说停为止,好不好?”

兔子还是没反应。

康俊龙用手揪住兔子后颈,另一只手去托兔子下巴,想把他从缝里挖出来:“你不要把话憋在心里,你……嘶!”

指尖传来一阵剧痛。

康俊龙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着,食指指尖沁出两颗清晰豆大的红色血珠。

兔子的耳朵害怕地缩两下,大概也没料到这次会直接把皮肤咬穿。

康俊龙揉揉兔头,“没事没事,我去弄一下,你别害怕。”

他用清水冲冲伤口,简单包个创可贴就回来,沙发垫上的手机已经打好了字。

——如果不是我咬的,我根本看不出那是血。

——我现在只能看到蓝色和绿色。

——草饼和蓝莓没有特殊的味道,我骗你的。

——康俊龙,我不想当兔子了。

曹志顺真的不想当兔子了。

他现在没有一点对新生物视角的好奇,有的只是蓝色和绿色交织的单调世界,无法触碰游戏和训练的机会,和掌握在别人手里、随时会受到威胁的生命。

猫和小孩子——原来放在马路上需要自己弯腰给予帮助的角色,今天就能让他害怕到尖叫。

他已经在脑海里极力抑制过恐惧施加的压力了,但那种全身乏力、肌肉紧绷、心跳失控的感觉完全不受控,或者说,是来自他作为人类的思想无法掌握的,兔子的身体。

康俊龙静静站一会,又坐到沙发上。

“我的衣服就是蓝色的。”

康俊龙顿一顿,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辨认不出其他的,那我会做你可以辨认的那一部分。你现在看到的世界里,我都是真实的。”

“至于其他的嘛……桌子和灯是白色的,你的水壶和小碗是淡黄色的。”

“你的草饼我没有尝过,闻起来有点苦。但是蓝莓是甜酸的。”

“你可以回忆以前的然后记住,至于那些记不住的、想不起来的,我会帮你体会……然后告诉你。”

康俊龙又来摸他脑袋,“宝宝,你别害怕着急了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变回去那一天。”

笨死了……这个傻狗在说什么啊?把自己的气氛都给搞没了!

曹志顺想做兔子的唯一一个好处大概就是不会脸红,没法让人看出类似害羞或者不好意思的情绪。他闷着头又要往枕头缝里钻,但是后颈皮和屁股被人揪住。

该死的,人类绝对力量的压制!

他耷拉着耳朵,被迫被举到和康俊龙面对面的高度,屁股被人揉来揉去。

康俊龙又开始犯贱:“你这次怎么不咬我?是不是舍不得心疼啦?还是被我刚才说的感动啦?”

蠢狗一条!

兔子生气,兔子扭头,兔子想咬人,但总是够不着康俊龙的手腕,最后喘着气安静下来。

兔子的视角只能看到两侧,看不到正前方,但他却感觉到有温热的物体正在接近自己,最后贴到了自己肚子的毛毛上。

康俊龙的声音就从这毛毛和隔着一层皮肉的骨节里爬上来,震得耳朵在酥。

他说:“宝宝,别生气啦,好不好?”

曹志顺的爪子紧紧扒住他头发。虽然康俊龙把脸埋到他肚子上这个举动很冒犯,但是……肚皮上绵绵痒痒的,确实有那么一点舒服。

他的后腿还沾着逃跑时带起的泥巴——这下全偷偷蹭到康俊龙脸上。

曹志顺又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话啦。

他想说,谁他妈是你宝宝?劳资就要生气!

康俊龙的语气是没带多少疑问的。

我发///qing了吗?曹志顺给不出答复。

那大概是了吧。发///qing期原来是这样难过的。

不要再碰我的耳朵和尾巴,这样更难受了。康俊龙怎么总是在自己这么难堪的时候不走开啊?曹志顺烦死了,他咬上康俊龙的衣领,啃出一小块线头,却突然感觉牙变多了……

不只是牙,身上也凉凉的。

“卧槽这……”

康俊龙只是看了一秒手机,身上的重量就陡然增加。

后续在最后一个省略号

架空背景

ABO世界观,烂人预警

cp为桂花酒+飞诚勿扰

Omega医疗中心,护士头疼地看着面前的这位Omega道,“跟你说了,住院就必须得有陪护,你就是只睡一觉也得有陪护。”

曹志顺叹了口气,也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不想把这件事大肆宣扬,本来想着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做完就万事大吉,结果现在非要他找一个陪护过来。

“我身边没朋友,亲戚也死绝了,A你就当他死了,法律上不是同意离异Omega做洗标手术吗?”他据理力争,护士依然摇头,“你找个陪护来就能做,实在不行你就花钱请个护工。但是你知道洗标手术不是小事,最好还是有个放心的朋友守着你。”

这倒也不是护士......

这倒也不是护士吓唬人,Omega一旦被长标,按法律只有离异或者丧偶的情况下可以用手术的方式洗去标记。但是在腺体上动手术的风险本就高,洗长标这种事几乎是万不得已的一种选择。并且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长标都意味着无法忍受的痛苦。

护士看着面前这位住着最高级的单人单间病房的Omega——明明看起来不缺钱生活得也不错,居然会也来做这样的手术。

曹志顺叹了口气,“行吧,雇一个,没问题。”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他住着医疗水平最好的Omega治疗中心里最好的病房,不差这一个护工的钱,只想赶紧搞定这些琐事,根据护士给他的途径,飞快地敲定了护工。

护士转身要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个人看上去太可怜,或者是觉得这人长得还不错。总之,在出门前,她又道,“你想好了,这手术或许比你的标记本身更痛苦。”

曹志顺坐在床上玩手机,听见这句话动作顿了顿,而后他抬起头朝护士笑了下,接纳了她的好心提醒,“咱知道,早查过了。”

护士对上他的眼睛,灯光碎在他眼底,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漂亮,她有些不忍地转开了视线,“行,后面会有医生再联系你的。”

龙志彪得到曹志顺去做洗标手术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是龙志彪的一位老朋友,去医疗中心办事,偶然路过病房。

因为知道曹志顺是他的大学室友兼多年好友,身边却连个陪护亲属都没有,没忍住和他提了一句,把还在外地出差的龙志彪吓成个魂飞魄散。

“你确定是曹志顺?不是,且不说他会不会洗,这玩意不是Omega离异或者丧偶才能做吗?”虽然龙志彪是个Beta,但还是有点基本法律常识的,他嘴一秃噜,说,“郭桂鑫死了?”

龙志彪又觉得自己幻听了。离异,和曹志顺这个名字放在一起,简直像一出鬼故事。没人比他更知道当初曹志顺是如何爱郭桂鑫的,爱到他恨不得给这俩人拉个横幅,横幅就写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他没想到,天地还没来得及合,这对居然已经成了离异夫夫。

拎着行李赶往机场的路上,龙志彪拿着手机查“Omega洗标手术风险”,越看越心凉,手都不受控制地有点发抖。

身边的司机年纪挺大了,看他这样,忍不住问,“小伙子,怎么了这是?”龙志彪茫然地抬起头,道路两旁的景色飞快地向后退去,他说,“叔啊,你知道Omega那个,洗长标的手术吗?”

司机一听皱了眉,“听说过,说是九死一生的,吓人得很,正常的Omega都不会做这个吧?”

他打量起龙志彪来,龙志彪赶紧摆摆手,“您别误会,不是我,我是B。”司机点点头,悠悠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多恨那个Alpha,才要断得这么决绝啊。”

恨,这个字咣当一下砸进龙志彪的脑海,把他彻底砸成了大脑宕机。曾经他用很多个词语形容曹志顺对郭桂鑫的感情,比如喜欢,比如包容,比如默契,比如爱。却唯独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变成恨。

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听曹志顺提起郭桂鑫了,龙志彪本来以为只是双方都忙,却没想到,一切已经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滑向了无法挽回的深渊。

龙志彪为了进曹志顺的病房没少折腾,主要还是因为曹志顺术后一直没怎么恢复意识,手术前还声称人都死绝了。

治疗中心一向注重对Omega的保护,别说Alpha,Beta都不能随便放进去。龙志彪蹲在医院外面抓狂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总算熬到曹志顺醒了,这才成功被放进去。

见到有熟人来,护工识趣地离开了。龙志彪一推开门就看见曹志顺,他闭着眼睛躺着,身上压着厚重的被褥,单薄又消瘦,仿佛要就这样被压断。

龙志彪没见过他这样,过去的曹志顺总是跳脱的、张扬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有一种令人的恐慌的安静和沉默。

他走近了,被子边缘露出一截手腕,蓝白色的病号服看起来宽大无比,袖口下腕骨凸起,龙志彪又看了一眼,手指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怎么来了?”曹志顺突然说话把龙志彪吓了一跳,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觉得自己来的路上憋的一肚子骂人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因此沉默了半天才道,“来看你死没死。”

曹志顺笑了一下,但是实在没力气和龙志彪斗嘴了,又闭上眼睛,不吭声了。龙志彪呆呆地看着他,身为一个Beta,在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太有限。

他想起网上的那些话,不安地问,“这么疼啊?”

“疼啊,可能你再晚点来就真死了。”曹志顺这样说,然后,突然的,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被龙志彪握住了。因为术后身体太差,哪怕是炎炎夏日他也是手指冰冷的,贴上龙志彪滚烫的掌心,轻轻抖了抖。

倒也不是曹志顺说话咒自己,Omega洗永久标记的手术几乎能要人半条命,而且术后能恢复成什么样完全看个人的体质,或者说,看天意。

曹志顺自认到了这个岁数,已经不是为了点疼为了点伤就流泪矫情的年纪了,做之前还特地资料查了一箩筐,做了一万个心理准备。

麻药打上的时候护士说你挺勇敢啊,别人都是要死要活的。曹志顺就想,那哪可能,咱是自主自愿做的决定,早想好了。

下了手术台麻药退了他才知道,想好没用,自愿更没用,疼痛不会随主观意志的坚定与否而改变,腺体的损伤带来整个身体机能的受损与紊乱。

曹志顺在心里把能想到的词汇全骂了一遍,觉得下趟地狱不过如此。后面的比喻他没能接着想下去,因为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了。

龙志彪看着他这模样,有点心惊胆战,好一会才颤颤巍巍问,“你到底怎么样了。”曹志顺不想回答他,他不知道他能回答什么,是回答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还是回答某一瞬间他真想死了算了。

那太丢人了,他想,不仅丢人还懦弱,决定是自己做的,手术台是自己主动上的,他从小到大自己决定走的路,都没后悔过,所以现在他也没后悔。

当代互联网小女孩儿的通病,心思太少,眼又太软,谁都能看出七八分情爱。胡庄浩三十出头,结婚,然后离婚,一个人带孩子,网上cp剪辑能绕南京一周,赛博亲属上万,人生情感经历达到s水准,收获评价“还没长大”。现今最大的愿望是赢个冠军,赢不了就在基地门口上吊。

开玩笑的,曹志顺一歪脑袋,你明白吧。

哦哦,康俊龙随手摁个表情包关掉对话框,明白你妈。

胡庄浩上吊他肯定先震惊,再窃喜,最后悲从中来哭一哭。该死的身体反应机制就是这样,好像人一死那些回忆也随之而去,失去的感觉太...

胡庄浩上吊他肯定先震惊,再窃喜,最后悲从中来哭一哭。该死的身体反应机制就是这样,好像人一死那些回忆也随之而去,失去的感觉太强烈,冲淡一切纠纷,停留在最美好的一面。于康俊龙而言最美好指无往不胜的青涩年华,他不知道曹志顺对美好的定义怎样,所以无法断言那傻逼作为胡庄浩职业生涯里的男一号会不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笑,哭,无动于衷,还是秉承我最懂他的理念给人烧几捆纸币和冠军奖杯下去。

胡庄浩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巫婆,寻找有天赋的小孩,付出爱,得到爱,骗进锅里煮一煮吃掉,永葆战略机动。可人吃多了人性也长出来了,越长越沉重,成为逼自己窒息的玻璃头罩,谁都想成为让浪子回头劝娼妓从良的独一无二,因此前面一些只是故事的铺垫,人生过客。文艺青年将一段无疾而终的铺垫称为白月光。

曹志顺没兴趣成为另一个男人,三十出头,结婚,然后离婚,一个人带孩子,网上cp能绕南京一周,赛博亲属上万的男人的白月光,很恶心。不会向前看的人是死人,他早早就死过一遍,浴火重生,没等到化身凤凰涅槃,化身成95版植物大战僵尸里看报纸的老头,高攻,高防。

从此干将莫邪改名阿喀琉斯,只可惜胡庄浩太有文化,朝着他脚后跟就射了一箭,半首歌让大半个KPL群体破防,半夜两点猛起身,不是,他什么意思啊。

久哲这名字太重,甚至于久成为一种计量单位,期盼能分出几分之几的功效,他不想说什么久字辈越来越少,好像久哲已然成为峡谷正宗门派,传宗接代出了问题成为江湖杂谈,关键是久也他妈的不少,场上里里外外能凑桌麻将,变成什么嫡系旁系之争。

原来他写错别字,庶糖,被胡庄浩笑了大半天,非让他找个嫡糖出来。

怎么又想到他了,曹志顺甩甩头,没看出来这人精进bp技术的同时还进修了麦麸指南,卖的浑然天成勾魂摄魄,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和麦麸对象商量,搞得麦麸对象睡都睡不好,满脑子想得都是这两天怎么躲过去不怀好意不过脑子的问答。

问,曹志顺连败太多喝酒死掉了,那杀死曹志顺的是酒精还是过去。答,曹志顺在连败和喝酒时都是活着的,所以杀死他的是麦麸对象的爱。

现在说爱未免刻意,爱也是无法解决一些事情的,比如疗愈伤口,身体上的痛楚尚未减少半分,心脏破碎的裂缝更别提弥补。恨到可以,恨化作针线,化作所幻想的聚合剂等等正面影像,修复一道又一道裂痕。于是被爱所撕碎的空隙装填满恨意。当事人解释道,这也算感情,汹涌的。

尘埃落定后才有资格剥离爱恨,胡庄浩只有惋惜才没后悔,说出口回忆却不说如果当初怎样就好了。哪怕万人唾弃,哪怕结局痛苦又难堪,可为了让你不恨我,让你青春明晃晃去放弃我的梦想,对我来说不也太残忍了吗?年长者体面的无情,戛然而止,连怀念都能甩锅,逼得曹志顺承受情感逼问。

普通早已被曾经渡上层暧昧的光亮,没人信,任何回答都会被放大过度解读,试图找出谁和谁仍没走出的证据,真想失忆。

说不恨肯定是假的,说放下了八分真,剩下两分一半午夜梦回训练室太狭隘呼吸彼此气息一半被人不加掩饰的示好吊得浮浮沉沉。

胡庄浩一举一动都直接或间接打成回旋镖伤人,曹志顺好像他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所属物,投之青涩的爱与关怀,望子成龙之梦想,东亚家长式霸凌,无底线的批评与自我批评,他报之血肉交融的咬痕,摇尾乞怜服从,反叛,最后明白并非谁离了谁不可,自行剪断那根没趁早勒死他的脐带,从此漂泊。世界上最安全之地为母亲的子宫,曹志顺摸爬滚打十几年,有朝一日居然再被骗进庇护。

你应得的,所有人都在安慰他,一场资本博弈中被走的将棋,他说我应得的,胡庄浩就只是在哪等着,是我自愿陷入温柔陷阱被俘获。

真感动,柠栀名字闪啊闪,在对话框留下一句,我建议你买张车票去四川乐山,那有个大佛,你让他起开你坐哪,为你俩的爱情祈福去吧,去吧。

界定爱不爱的基准很复杂,如果简单把心跳加速,行为反常归结为爱,那所有人会化成滥情的一滩,爱上监考老师,麦乐鸡块或随便什么脑残小游戏。爱的起点是自卑,自卑是曹志顺手握几个冠军,在KPL名留青史,历经起起落落落落落宿醉破口大骂又释然,对上胡庄浩的眼仍低头,本能,哪怕后一秒无所谓的昂首挺胸,那瞬间昔日爱恋与父权威压让人不自觉的脆弱,不是怀念也不是恨,只会想,为什么没在他身边呢。

可就算你问,那天你为我批队旗,十指相扣的时候也喜欢我的对吧,他也只会沉默,然后说,那天是喜欢的。喜欢是一张开向自我毁灭的单程票,没有法律保障的承诺书,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作废。胡庄浩不缺人爱,打比赛,技术差的没有,脑子好的没几个,别人叫他KPL不动产,白衬衫,赛训纸,对一众半大且无知的男孩儿格外有吸引力,像隔壁尖子班的年轻老师,哪怕他自私、严苛、不要命,总有闻强大而来的一场又一场毁灭。

胡庄浩领他上吊桥,摇摇晃晃要死人,握紧他手说没关系我在,曹志顺于是安心闭眼,攀登过千难万阻,直到那手越握越紧,近似乎威胁的哄骗,跟随,或死亡。曹志顺折了个中,摔半死,睁眼才发现胡庄浩牵了一群小朋友春游,身旁密密麻麻是尸体,桥还他妈的是他自己搭的。

回忆像被热水烫伤的舌苔,不但痛苦又难堪,甚至在多年后不经意间一咂舌,勾起反胃的粗糙感,不痛不痒,就是蛮恶心的。如果思念的尽头是重逢就好了,就可以省去沿途那些痛恨纠结埋头向前,直到忘却一切,傻逼一样再跟在你后面当小狗。

但是我逃了,也没回头奔向毁灭,就是冲破赛道围栏,奔向新生。这时我才发现你已早早走出,站在那光明未来,被困在过去的到底是谁?

是退了役的诺言和失了忆的久诚

又名《一觉醒来刚到手的对象不仅要和我分手还退役了》

不算现实向,又有点现实向,感觉还挺贴近期的事,1.3w+不是短打

顺便所有关于医生和治病的话都是我瞎编,为了剧情服务

来点刀子哭一哭

“所以我真的拿下你了吗!”久诚坐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个手机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界面上他们的情侣标停在六级苟延残喘。旁边龙志彪很无语地拽他:“你轻点戳,要被你戳坏了。”

诺言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俩,直觉告诉他久诚现在不正常,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给这俩人一人一个大逼兜然后质问他们让自己歇业一天就为了这破事。但他忍住了,为了他本来营业额就岌岌可危的奶茶店。

于是诺言深呼......

于是诺言深呼吸,心平气和开口:“没事就滚。”

“不是,真有事。”龙志彪显然是正常的那个:“他前几天喝多摔了,结果摔出来个脑震荡,失忆了。”

诺言:“……”

龙志彪:“他以为今年是2019年。”

龙志彪:“他觉得你明天要打世冠。”

诺言说那赢了我们就在一起。

“你俩先别唠那些没有用的。”久诚摆摆手,下巴一抬嘴巴一撇准备开团:“那什么,我这边还准备明天去现场给你加油呢。”

“你为啥退役了呀?!”

诺言:完蛋。

诺言的退役基本上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所有人,指除了久诚的别人。诺言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想了一圈,最后告诉的才是久诚。其实就算分手很久了,他也有点预感久诚该是会骂他,他们也不负众望大吵了一大架。久诚骂他怂逼窝那龟壳里爬出来拼一拼能死吗,诺言回骂你出去了你现在觉得自己过得好是吗。反正互揭伤疤他们一向最擅长,生起气来说出的话更是直接往心窝子里插刀,就是奔着弄死对方去的。但联盟不管这个,不知道是谁脑子抽了把他俩一起安排了个双排活动,他俩整场没说过几句话。诺言觉得有点尴尬,试探着在久诚死了的时候说句:“你这真的菜。”

久诚秒接话:“你说我菜?他们五个抓我我还杀了一个!”

诺言觉得有戏:“你这理解不行呀,他们肯定蹲在那啊。”

久诚冷笑一声:“你都不上场跟你爹谈个屁的理解,赶紧打完爷要去五排上分。”

诺言直接点投降:“快滚。”

然后全国人民,甚至连峡谷里的小兵都知道他俩be了。

诺言懒得再去想他俩那点破事,很是敷衍地回:“就退役了呗。”

久诚不吃这套:“爹在问你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当然有。老了?咱俩现在又没到三十岁,就算有新人你们estar也换不到你身上吧。冠军拿腻歪了?还是你们队一直输啊?还是说你不想打比赛,你就抛弃我要跟别人结婚生孩子去了?”

“没结婚!我儿子遍地不用生好吧!”

“那是因为什么啊,总不能是仗着你长得好看就放弃kpl逐梦娱乐圈去了吧。”

诺言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滚?”

久诚往后一摊:“你要是不解释明白我就不走了。”

诺言点头,终于决定破釜沉舟同归于尽:“因为我们队之后一直输我还去参加选秀了,你也没拿过冠军有次总决赛被让三追四了,咱俩最后甚至不咋见面也就分手了,我看队伍不需要我也能拿冠军我就退役了,现在你要去集训准备参加大赛了,听够了就赶紧滚去医院或者回去训练不然你这几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久诚眨眨眼,转头很是难过地问龙志彪:“他怎么骂人呢?”

龙志彪:“……”

龙志彪能怎么办,他最后还是把久诚留在诺言的奶茶店。没办法,医生说他没什么大事,跟他现在这会儿比较熟悉的人在一块顺其自然就会好了。天知道龙志彪结完账回来看久诚瘫在地上差不点没吓死,俱乐部说为了之后集训给他们放假,让放松放松好好调整,结果他俩喝个酒的功夫久诚就能把自己弄进医院。龙志彪怕人拍到传网上去,做贼似的里三层外三层给他包起来,谁知道医生一问久诚现在最想见谁,久诚虽然脑子坏了但不妨碍他声大,一声诺言振聋发聩,震得龙志彪大眼睛一翻差不点没也晕过去。

但好在kpl不止他一个苦命吃瓜人,这么大的事足够将瓜田里所有挂机的猹都叫起来。

王添龙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啊久诚!不用管诺言说什么直接上!”

橘子推波助澜:“加油啊我的言!把握人生第二春!!!”

柠栀情绪稳定:“郭桂鑫你他妈敢碰他一下我弄死你!!!!”

久龙淡定吐槽:“卧槽,好刺激,打起来记得拍视频发给我。”

兮兮状况之外:“什么玩意?失忆?你问他还记得上个月欠我的三万块钱不?不记得让诺言还。”

尘夏姗姗来迟:“要不集训的时候把诺言捆去吧!”

诺言:“?”

诺言已被移出群聊。

诺言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气死。

偏偏久诚还躺在他店里唯一的床上搁那乐:“诶,他们说真把你捆去你就可以给他们免费做奶茶了!”

诺言踹他一脚:“好好睡觉!”

久诚哼了声:“我本来都做好打算今天通宵陪你了。我还想你们庆功宴带我一个呢。”

这话没发接,诺言不理他,久诚看他这样也不说话了,玩了会儿手机就放下:“你没赢吗?”

“你不想我赢吗?”

“当然想啊。”久诚说:“反正要是我都定了拿不了冠军,我当然想你赢啊。”

诺言又不说话了,半晌才回他:“我也是。”

可惜久诚已经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就剩龙志彪一个还有点良心兢兢业业跟他私聊:“我觉得你们真的可以再试试。真的,你好好跟他说话跟他聊聊,明明互相喜欢着,现在有机会了,何必呢?”

“是他要分。”

“那也是你活该。”龙志彪可能觉得语气有点重补充道,“他要分你也同意了,你俩都活该。”

诺言不好再跟他深唠,毕竟他俩之前连好友都没加,看着关系好像挺好,实际上对彼此的了解都活在久诚嘴里。

“你好好想想。”龙志彪一锤定音,“你要是真就决定和他断了,真等他想起来去集训了,你俩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

诺言嗯了句,对面也不再说话。其实诺言在想,就算在一起的时候也总见不到啊。

他们决定在一起后只有和他们亲近的人知道,但掰了确实是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指字面意义上的kpl里的所有人。亲近的总在劝他说再试试,问他为什么,说你们两个明明很般配;就算不亲近的也会拐弯抹角问问和久诚之间发生了什么,然后说没关系之后能和好。诺言和久诚正式分手了之后确实很难过,但有预感,身边的人也没给他自闭的机会,叫出去喝了一顿就算过去了,等他醒了就开始八卦。诺言在那帮损友的逼迫之下被迫复盘了他们的经历,觉得他们走到这一步错得最离谱的就是。

他们当初选择了在一起。

所以他俩在一起就跟闹着玩似的,谈恋爱他们就占了个爱,没什么好谈的也没有依恋,空口一句我爱你就决定在一起了。不能公开不能结婚甚至有时都不能联系,养个电子宠物都比他俩这样靠谱。

但诺言想了想,就算他这么复盘,他还是不能否认。

他们真的相爱。

至少真的爱过。

好在龙志彪不是真的丧心病狂到要他一个人带孩子,早上八点带着油条豆浆准时出现,并承担了帮久诚熟悉现在版本的工作。诺言听他俩在后面嘀嘀咕咕就在前台收拾东西准备开店。不过说是开店,诺言选这个位置实在是比较清静,环境很好,就是人也少。整条街的店都冷冷清清,只有左对角有个小旅馆生意还算好。可惜大家形色匆匆,很少有人会特意拐过来在店里买杯奶茶再走。

“你这一上午连个人都没有。”后面休息室的门开了个缝,久诚的脑袋探出来,“别在那发呆了,来陪我打两把吧。”

“先吃饭。”龙志彪把门推开,“你管饭不,给咱们来两杯奶茶喝喝。”

诺言翻白眼:“扫码点单,右上角有优惠券,周四第二杯半价。”

久诚不管这个:“赶紧给你爹冲一杯,然后午饭我想吃鸡腿。”

“胖死你。”诺言屈尊降贵挪起来,“你们点外卖吧,这地方一共就三家能送到,再多了配送费贵死。”

“有鸡腿就行。”久诚跑过来看他做奶茶,一会儿戳戳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把工具都问了一遍之后开始提要求:珍珠芋圆要多加,布丁也要多加,糖要半糖,奶茶要浓一点,还要加十五个半冰块和半勺西米露半勺椰果。

诺言听得头大,把奶茶怼他面前:“爱喝不喝。”

“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呀。”久诚撇撇嘴,捧着奶茶哼哼唧唧,正好龙志彪点完外卖,看着诺言递过来的奶茶一言难尽。

“你这料放这么多……你做粥呢?”

“你俩到底什么时候滚!!!”

龙志彪很是淡定地说出噩耗:“我明天就滚了。”

“为什么?!别走啊!”久诚喊。

“不行你得陪着我!”诺言喊。

谢邀,无痛当爹带俩娃的感觉已经体会到了。

但普通选手是要回去训练上班的,上班不能带孩子。

于是龙志彪又用了一下午给诺言做心理辅导,包括但不限于我可以给你托管费、你就当个保姆管饭、朋友之间帮个小忙、你把他送家里他爸妈会担心、你他妈到底在别扭什么、老子真的得走了不可能带着他和必杀技你要是真的不管他我也没办法。

“你不懂。”诺言皱着眉头,“就,你们可能觉得我们是吵架,但我们是真的分手了。”

龙志彪点头:“我知道是真分,他队友告诉我他半夜在被窝哭得他们以为闹鬼了。”

诺言忽略久诚哭的那部分:“那,那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我不是在骗他么?”

“你看这,他失忆了,在他那个阶段我们还是在一起的,但我又没失忆,我还记得呀。”

龙志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他妈还喜欢人家为什么要分手啊!”

“承认吧。”龙志彪很像个侦探在结案,“我之前听久诚说,你这人表面上挺不情愿半推半就的,实际上心里能乐开花,简称闷骚。原来是这样。”

“闷骚你妈我跟你说正事呢!”

龙志彪耸耸肩:“不然你为啥听到我要走的时候,不是让我带他走而是让我留下呢?”

诺言从前不知道龙志彪居然这么能逼逼,决定不和他多说:“你走了我就把他卖了。”

“舍得就卖。”龙志彪摆摆手,“我可不管你们俩。”

诺言彻底没话说,久诚又从后面钻出来:“ggx你这有小蛋糕没有?”

“你看我像吗!”诺言瞪过去,久诚倒是很认真的品鉴道,“不像。人家小蛋糕甜甜的,你现在跟个八十岁老头子一样喜怒无常一点就炸,你是更年期提前才退役的吗?”

龙志彪对诺言:“他在让你别凶他。”

诺言:“滚。”

龙志彪对久诚:“他害羞了。”

天,要是所有小情侣都能这么好好说话,世界该有多美好。龙志彪十分沧桑地想。

没办法,龙志彪去意已决,挥挥手和他俩告别,迎来他终于不用发光发亮的美好生活。诺言和久诚单独在一起,整个店里就弥漫着一个大写的尴尬。

“我想吃煎饼。”

不,尴尬的只有他一个人,久诚一点也不尴尬。

“你只是失忆了,czs,你不是破产了,想吃啥你自己买。”

久诚去拽他:“我想你陪我一起吃。”

诺言没动:“我们分手了。”

久诚踹他一脚:“我又没干什么!一起吃个饭怎么了!不是情侣就不一起吃饭了么!”

诺言掰扯不过他,只能换个方法:“这边没有外卖煎饼。”

“那你陪我出去吃呗。”

“我得看店。”

久诚不再说话,默默坐到他身边,眼睛垂着摆弄手机。诺言也不说话,他想起来之前参加活动他俩坐一起,久诚恨不得把自己贴他身上。

可他又想起来久诚好像和谁都一样。

其实他们都比久诚好。诺言想,别人也都比我好,怎么就互相栽坑里了呢。

“你就不能告诉我我们怎么分的吗?”久诚突然问。

诺言看过去,久诚嘟着嘴,声音也有点哭腔:“或者你说说我们怎么吵架的,谁有对不起谁过吗,是谁出轨了还是怎么了,我们闹什么矛盾了吗?为什么分手了呢?”

“没那么复杂。”诺言说,“就是不喜欢了,这很正常啊czs。”

“不可能。”久诚哼了声,“我告诉你,我喜欢的东西就是一直喜欢的,就像打比赛打游戏,我小时候喜欢,拿冠军的时候喜欢,就算替补了还喜欢。我喜欢你也一定会一直喜欢下去的。”

诺言张了张嘴没话说。你要问他还喜欢久诚吗,那肯定是喜欢的。可他们之间的争吵沉默也是真的。他们的矛盾甚至不是世俗,毕竟以他们的经历,真在乎别人说什么就别活了。他们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久诚觉得他当职业选手输或者替补都可以,但退役不行;而诺言在经历过他们estar那次大变革之后也完成了由梦想到工作的蜕变。他那时候也劝自己,他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他拿了两个冠军,那是第一次世冠,人山人海前他们捧杯,台上落着金色的雨,台下坐着他的爱人。如果是个小说的话这是个再完美不过的结局。可惜冠军从来不是他们职业选手的终点,退役才是。比赛还会继续,版本还会改变,一批一批新选手加入,可是位置就那五个,私心里大家都喜欢新人,老选手的话要么是久诚那样的无论什么困难都坚定不屈,要么是他这样的被谈话被送走被淘汰,慢慢不再发声,慢慢随波逐流。

“一句两句说不明白,等你想起来自然就知道了。”诺言站起来,“走吧儿子,爹带你去吃饭。”

“我是你爹!”久诚哼了声,“还想起来,我他妈等不到那一天就要被你气死了!”

“别气呀”,诺言站起来,“就像你说的,当朋友呗。”

“当个屁!就你他妈让你跟我吃个饭叽叽歪歪,我咋不信咱俩还能当朋友!”

诺言想了想自己之前的打算:“确实。”

久诚成功被他惹毛又踹他:“确实个屁!我跟你讲你这几天别想好!说好了在一起不准变卦!爷就在这不等你把之前那点事倒出来爷就不走了!”

“你不走我自己吃晚饭去了。”

“GGX!!!!!”

龙志彪趁着晚饭接着给他做心理辅导,说有天久诚直播设备出了故障,本来以为下了但没下,全直播间的人看着他点诺言主页点了十分钟,本来想送花但最后还是作罢。

诺言在点了的一瞬间冷汗就被吓出来了,导致久诚说你再送我点的时候直接破罐子破摔礼物拉满,那唰唰往上涨的亲密度就好像诺言久违的又飙升起来的血压。

诺言颤抖的心颤抖的手,颤抖地逛了逛超话,已经有人在说没准诺言现在退役了就和久诚住一起,他俩虽然吵架了但现在已经说开了,诺言为了久诚的竞技状态正跟他一起专心备战大赛。

尼玛的,救命,这些人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更何况联盟给了好多钱——反正现在的诺言来看是很多,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但诺言也不想他们俩再惹上麻烦事,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久诚绝对不能说自己失忆了,参加活动也别多说话,走个过场就下来。久诚嫌他磨叽:“我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这种活动爷参加过几百遍了。”

诺言想起他19年那会儿做活动时的表现:“我还是不去了。”

“为啥!”久诚拉着他,“放心吧!我不会说漏嘴的!我又不傻咋可能公开我们俩。”

“没在处!我们没在处对象!”诺言再次强调,“我们已经分了!”

“我这边还没处呢。”久诚看着很委屈,“凭啥呀,明明你比赛赢了我们就该在一起了。”

“那我之后输了,我们就分了。”诺言说,“真的。”

“不可能!”久诚喊,“你输了我会去安慰你的!我不可能跟你分手!”

“输得多了就会了,你现在还小。”

“小你妈!”久诚揍他:“当你爷爷够了!我告诉你待会儿活动你听我的!傻逼!”

唯一好的点是久诚从这之后就不再理他,诺言本来以为他懂该怎么表现了,但显然久诚完全不明白。不仅不明白,久诚还在参加活动的时候较19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地粘着他。组队要一起,选英雄要安排好让诺言去玩老夫子,开头直接跟着诺言去对抗路,好好一个干将活生生玩出了瑶的效果,对手队友都调侃着有情侣怎么玩。诺言心中狂飙脏话觉得真的播出去就会被知情好友轮番轰炸,但说出口只能是一句你收敛一点,然后被群嘲害羞个屁,不要让人家跟我。久诚听见了在麦里大喊我不!老子今天跟定他了!别想跑!!!

“哈哈哈哈!久诚和诺言太久没见了,是太想他了吗?”主持人永远不会错过这种话题,久诚歪脑袋想了想,“也不是很久啊,咱们经常联系的。”

不,我们确实很久不联系了。诺言用他在创造营锻炼出来的表情管理艰难支撑。

“哦~是这样啊。”主持人立刻追问,“那你们……是和好了吗?”

“没分过好吧!我们就正常吵架又不是绝交!”

不对我们是很认真地提的分手。诺言眯着眼睛假笑。

“请问你觉得kpl最厉害的选手是谁呢?”

“当然是我诺言!”

说实话诺言有点菜啊。

“我我我!请问你是想打巅峰赛还是跟诺言去打匹配呢?”

“双排!爷要双排!”

我选择巅峰赛。

“除了诺言你最想跟谁打排位?不能选诺言的那种!”

“我就跟诺言打!”

那他妈随便一个都比你强好吧。

“所以你又爱诺言了对吗?!”

“小爷从一而终!一心一意!一直爱他!!!”

ggx,我们分手吧。我追的你,我甩的你,也算有始有终了。

诺言歪头看着久诚,突然想到了在久诚骂他骗子时该怎么解释。

因为他当时是真的想打,真的想打,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再上场。但队伍总要他等,再等等,你刚回来还没有手感再等等,训练赛先等等你让新人帮你打两把,再等等下个赛季花海去参加集训你可以转打野,你再等等我们沟通沟通。只是等着等着他就被抛下了,他看着队伍滚滚向前,冠军奖杯再不属于他,冠军戒指越来越讽刺;他看着一次比一次厚的体检报告手也越来越不听使唤;他看着诺言这个名字掀起的水花越来越小,没有人对他抱有希望但也没有失望,他知道自己已经算是所谓“时代的眼泪”,他不想让别人再等下去干脆来个痛快。

但我是真的想打。诺言想,我那时候是真的想上场的,我是真的想打比赛的。

就像你现在也不是在骗人,你是真的这么认为,但这是错的,这是不对的,这些答案都是会变的。

这也不是什么重返少年老树开花迎接人生第二春。诺言望着久诚,这是回光返照再揭伤疤逼他认清早就过期的爱情和梦想。

“你!为什么!又他妈的不开心!”久诚很崩溃地大喊,“你是有什么大病吗郭桂鑫!”

诺言被他这幅样子逗得没憋住,一下笑了出来,久诚震惊地看着他满脸问号:“你现在又为什么笑了?啊?!你是抖M吗郭桂鑫!你被人骂就开心是吗!!你说话啊!!!”

诺言说不出来话,他笑得岔气,连眼泪都要出来,久诚急得要死又贼无语,最后要哭不笑地控诉:“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你拿了冠军之后咱俩就在一起了,我已经跟hero的所有选手都说过了,全世界都知道咱俩要在一起了,结果我连你嘴儿都没亲过手都不咋拉,为啥就分手了呀!!!!”

“其实亲过,手也拉过,床都上过,但现在不——行——”诺言故意拖长了声音气他,“我们都分啦——”

久诚CD3秒后彻底疯狂直接扑过去:“我操你妈小爷今天就要亲死你!!!”

诺言笑得往后仰,一边笑还一边拦着久诚。久诚整个身子都要坐他身上,嘴更是使劲儿往他脸上贴。诺言笑得没劲儿,一个没防住被久诚单切,叭叭叭好几口跟个啄木鸟似的,撞到最后直接化身东皇用力一嘬神清气爽喟叹一声,“好了现在可以分了。”

诺言满脸口水头型炸锅瞥他一眼:“然后呢?”

“然后想亲再处。”久诚很是笃定地说。

“哪有这么随意。”

“那你说我们为什么分手。”

“你都要问了八百遍了。”诺言推开他想走,被久诚一把薅住,“你也知道我问八百遍了?我问八百遍了你一遍也不好好说!八百个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说的就是你郭桂鑫!”

“我问你们什么,你们全都不说!所有人都是这样!我问教练我哪做的不好,他说你自己的问题自己想,想明白了再告诉我,我他妈能想明白要他干什么!我知道了我早改了我早上场了!我问医生能不能搜自己医生说不行最好亲近的人告诉你,我问龙志彪他说问你,我问你你又说自己想!想你妈逼老子不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的,让三追四我怎么输的,我们俩又是怎么分的,我全都不知道!就你们一天天长嘴没屁用还嫌我叭叭!”

诺言哽住,因为他也不太知道久诚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他们似乎总在错过,疫情之后基本见不到面,只靠线上活动八百年也轮不到他们俩一起,退一万步他俩甚至巅峰赛分一样也不撞车,每次谁出点事另一个经历的一定更糟心,自己都管不了更别提安慰别人。

诺言在还能上场时隐约透露一点俱乐部风声给久诚,结果久诚直播后立刻被罚,诺言还是听别人说才知道,之后他也能感觉出来俱乐部不是很想他和久诚再联系;世冠诺言拼尽全力乱砍一通无力回天,谁都能看出他们强弩之末困兽之斗;可久诚前面一路顺风顺水枪尖冒火,最后却也依旧被拉下神坛,俩人都不愿意跟对方说话,都当对方赛前加油是放屁;后来他听着安排进岛,久诚问你还打吗,诺言说还打,久诚一句我等你弄得诺言风中凌乱只觉得晚间八点档都没他们的经历狗血,结果也差不多,什么腾讯的人什么管得松通通放屁,久诚被人按死不让转会时他在岛里艰难求生手机都见不到;后来他出来了,都说小别胜新婚,可谁都比他们本人激动,诺言捧着手机艰难复建,久诚渐渐明白了他的身不由己,也开始听着安排拍些杂志,他们互相加油互相鼓劲然后又各奔东西。

但他们是电竞选手,爱情从来不是他们该放在首位的,甚至全世界都没那个奖杯重要。疫情过后他们明面上唯一的联系除了那名存实亡的心就只有比赛。但诺言打不了比赛,他看着俱乐部送来的新人一波接一波,不知怎么想到他输掉的比赛一局接一局,都一样让他有力气使不出来憋屈得很。久诚无论视频还是连线必问他有没有训练赛,诺言看着新人拿自己的号和他打,不知道该说有还是没有。

这要他怎么告诉久诚呢。久诚的爱那么热烈,那么直白,他甚至一直相信着自己还能回到赛场打比赛。诺言真的很想像言情剧里的那些人摇着肩膀告诉他别相信了,别这么爱我了,我不值得,我做不到了。

但他开不了口,他说不出来,他总是回应不了久诚什么。

于是他俩逐渐不怎么说话,说话也是吵,吵过了随便谁提句别的算过去然后又是沉默。毕竟久诚还在场上,身边总有新人,新的老的只要是还在赛场的。但诺言逐渐变成个吉祥物,没事拎出去溜溜,有事拖出来挡枪,网上腥风血雨,他身处漩涡中心看久诚乘着海浪呼啸向前,又看他拼命挣扎出的气流横冲直撞最后消散在海里,一切归于寂静。

“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诺言说,“是真的。重要的有保密协议,不重要的也没必要说。”

“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久诚不想放过他:“你说说你眼里的。”

我眼里的。

诺言往回看,那些触不可及的梦想,那些肆意挥洒的汗水,那些随口赠送的爱意,那些遮遮掩掩的真心,都构成了他们闪闪发光又不值一提的青春。

但诺言要怎么说呢,之前那些美好的日子在诺言看来美好得都不像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了。而在久诚眼里现在的他们都自认为已经见过人间百态,自认为都该苦尽甘来,自认为他们两个之后都该顶峰相见,谁赢了总决赛谁就能当对方一个赛季的爹。可现实不是这样的,见过了恶心的还有更恶心的,经历过低谷的还有更低谷的,说过爱的也会还有更爱的。

“要不你别想起来了吧。”诺言又反悔了,“你别想起来,就这样去打比赛啊,这样不好吗?顶多把版本和选手熟悉一下。你的队友们不会出卖你的,说不定你打着打着又想起来了呢?”

“为啥?因为我之后没有拿过冠军,你就觉得我想逃避掉吗?”久诚哼了声,“我告诉你,没拿就没拿,小爷自己干的事不管想不想起来小爷都没后悔过。我就是要想起来,我得看看你们成天叨叨的现在的我是咋样的,就算输了比赛我也要想起来是怎么输的!”

“不是,你总这么在意这些干什么?”久诚贼不服气,“怎么,我不拿冠军你就不喜欢我了吗?你就为了这个要和我分了?”

“没有。”诺言摇头否认,“因为现在我是最好的时候。”

“什么?”

我想你眼里永远是最好的我。

“你想不想看我们的比赛?”诺言问。

他又望向久诚,久诚眼睛亮亮地瞅着他。

诺言突然好难过,他留不住冠军,又留不住久诚,天上的星星就一点点变得暗淡,到最后他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希望。

“你怎么了?”久诚问,“你多厉害呀!你看到了吗你刚才……”

“我记得。”诺言说,慢慢抱住久诚,“我其实得了冠军就想去抱你。”

久诚笑起来:“那怎么样,之后抱到了吗?”

“抱到了。”诺言也跟着他笑,“抱到了。”

可惜情绪高涨也就这两天,诺言偶尔会失眠,久诚睡前还在说明天会对战谁谁谁,开心得好像真的要陪他去比赛。诺言上帝视角甚至有点怜爱地想,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

首先经历的就是冬冠败北,久诚安安静静看着,一直扣手显得比他还紧张。诺言戳戳他,久诚就抱着他嚎,嚎完之后抽抽鼻子捧着他脸说你已经很棒了。诺言这回没再害羞低着头,他顺从地被承拖起来望向久诚,看着自己曾经错过的爱意。他们错过太多,到最后麻木到不去期待也不去约定什么,从信息秒回到联系得越来越少,从互相串门到见一面都困难,从一起努力互相扶持,到最后诺言支撑不住没入尘埃里。

诺言第一次在久诚怀里哭了一场。

可惜这也不是终点。他们还要往下走,往下走往下看,久诚看自己终于迎来转机,看诺言苦海浮沉,久诚那场还在说没关系,我能抬你一手,可惜最后他没做到,自己也遗憾落败。然后就是世冠,久诚看着自己又去解说,看着他们状态回暖,又看着自己一路高歌。可惜最后的结局诺言早就知道,久诚也早就知道,诺言淘汰了他说没关系你爹帮你报仇,只是轮到他自己他又比任何时候都平静。

“在这之后我就没怎么上场了,是吗?”

诺言点头:“对,你和我都是。”

久诚双眼放空,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让我缓缓。”

“你们今天看到哪了?”龙志彪晚上跟诺言照例私聊询问进度,他挺早就知道他们决定重温比赛了,当时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就去问了医生,医生说没影响,他就也任他们自己看下去。

“世冠看完了。”

“是我。”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就隔一会儿喊我一次,我说我在,他说好。”

“你能抱抱我吗?”久诚问,诺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久诚。他热烈的爱意,他直白的仰慕,都是让诺言觉得自己承受不起的,但他又不想放手,看起来不接受不拒绝的摇摆不定。可他又觉得愧疚,于是他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对久诚好些,似乎久诚在他眼里永远多了一层爱哭的意味,需要别样对待。这可能是爱,也可能不是,诺言也不知道了,他们再走了一遍对他们算是最重要转折的一年,这遍他们两个没有相隔,他们能面对面谈话,他们能手牵手面对弹幕观众的冷嘲热讽,他们能实打实的拥抱。

可这些又都是假的,这不是当年,诺言已经退役了,他知道他们真实的样子比这更狼狈,他知道现在的爱意都是天空中看起来饱满而紧实的云,实际上一吹就散了。

“你别再喜欢我了。”诺言说,“真的,你看到了,我自从这之后就没上过场了……就上过一次,算是表演赛。”

“你之后去参加创造营了吗?”久诚问。

久诚没答应,过了很久才说:“诺言,你抱抱我吧。”

诺言一瞬间又突然冲出来一股火气,他翻身上去拽起久诚,像只被铁链锁住的困兽虚张声势地狂吠:“你听不懂话吗,曹志顺!我们分手了!现在都是假的!现在都是假的!我们在这之后都没说过什么话了,我们甚至没怎么见过面!我们在这之后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连自己都管不了了也就不管别人了!我也上不了场了曹志顺!我再也上不了场打不了比赛了!你明不明白!我们不可能了!我们不会在一起了!!!”

久诚还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眼里盛着一汪蓝金色的雨。

“郭桂鑫,你抱抱我吧。”

于是诺言燃起的心火被熄灭,他呆呆地看着久诚。

他想起来了。

“我们再抱一次,郭桂鑫。”久诚说,“我们错过的,我们再抱一次。”

诺言呆愣愣瞅着他,重重抱上去。他伏在他身上,恨不得就此扎根。曾经被迫剥离的伤口又被撕开,他们在血肉模糊中交缠,他们在似水凉夜中燃烧,他们错过的拥抱,他们错过的言语,他们错过的吻,他们错过的爱。

这些遗憾他们都无法弥补,于是他们就在这一夜再次无可救药又无期无望地相爱。

久诚想起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他们又回到了不怎么说话的状态,就当身上这些伤都是晚上被狗咬的。诺言的奶茶店重新开业,久诚自觉待在屋子里不出来,有一说一他也起不太来,就躺在床上等着被投喂点米粥什么的。

诺言也没好到哪去,他后背上脖子边要么是被挠烂的要么是被咬红的,反正是没啥地方不疼的。这里又只有酒精没有药膏,上了就接着一跳一跳蜇得生疼。

“你还想……去哪吗?”诺言问,“我跟龙志彪说了,他说看你。”

久诚瘫在床上:“我哪都不想去,我就想趴着。”

诺言抽抽嘴角:“那过几天就回去吧,你看你们是先回俱乐部还是什么。”

“没,他们办了个类似红毯似的……不是非要按俱乐部去,联盟许选手自己备车然后跟家人告个别什么的。而且,他都没官宣你知道吗,就说敬请期待……虽然也被爆的差不多了,我服了。”

诺言想象那个场面就尴尬,但又觉得一堆没选上的队友来送别更尴尬……行吧。

“那你让谁来接你?”

“龙志彪,他考驾照了。”

诺言点头退出去,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诺言之前就觉得久诚他对自己太狠,又走得太快。你还在遗憾的他早就翻篇了,你还在厌恶的他已经和解了。但他又一直坚守在夺冠的路上,身旁追随的与被落下的数不胜数。诺言觉得自己还算是比较特殊的那一个,这就够了。

就当是大梦一场。

“哎呦没事你别那么着急!”久诚给他挂着导航,“那我咋知道龙志彪那车能开半道爆胎啊!喂,喂?诶!在走了在走了,啥?你已经到了?!堵车吗?给进吗?不能真就去晚了不让进吧!!!”

那必然不可能,久诚在车上大喊一声让开,人群被震慑住自动开辟出一条道路,久诚就扛起他那个行李箱以参加向前冲赢冰箱的劲头一路狂奔。然而诺言在车上刚喘匀一口气,就他妈发现那傻逼训练机没带!还搁这导航呢!

久诚抿嘴笑,旁边龙志彪走过来接过他的行李箱,他的车就停在第一排,此时正一脸坏笑着看他。

“我操你妈……”诺言终于明白过来,得了,被套路了,原来傻逼竟是我自己。

“素质!别骂人!”久诚拍他一下,“之后来看我比赛!”

诺言气得要死,他想说滚你麻痹谁去看你比赛,又想说我真的去了那我的店呢,还想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曹志顺。

但最后千言万语也就化成一句话:“拿冠军吧,曹志顺。”

“去拿冠军吧!”

这几天想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睡不着吃不下,现在也说不上什么心情

但可能还是会写吧,这篇也是,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给他们一个好结局

就希望两个孩子都好吧,我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过得好的

因为是出事之前写的,所以现在看起来可能有点怪怪的……希望如果有缘看到的话不要骂我球球了,球球了球球了

如果都OK的话,请看:

久诚第一人称

毫无道德观念对感情理解有些许偏差的言x一见钟情滤镜八百米厚但逐渐发现不对劲的诚

设定是在治安不太好,科技也不是很发达的k国,全文1.4w+

预警:一方死亡

我第一次见诺言是在海上。那晚突然刮起风暴,我们出...

我第一次见诺言是在海上。那晚突然刮起风暴,我们出海的小船也没能幸免,没来得及绑好自己的船员被一朵大浪七零八落地拍到海里。我们顶着暴雨一阵兵荒马乱地抢救,不知怎么多捞上来个他。我们猜他是从哪个别的船上掉下来的,就先带着到船舱里避难,等雨停了随行的队医给他检查时才发现他伤得挺重,胳膊上还破了个大口子。我们猜他要么是富家少爷从十层大游轮上被甩下来,要么是纯纯不想活从哪个崖边跳了海。我把他自动归为前者,寻思着我救了他说不定等他醒了能给我点钱,我就不用总惊心动魄地出海来供着我的小吃店。

只是他醒了不仅没给我钱,还贼无辜地看着我,只知道自己叫什么,其他模模糊糊都不怎么不记得了。没办法,人是我捞上来的,他长得这么好看我又不舍得把他再扔下去,本来想先报案,谁知道他还没到警察局就眼一闭晕了过去,没办法我们就只能先认了命带着还得给他钱治病。好在这回的雇主还算大方,我在暴雨里拼搏了一通至少没有倒贴钱。

就是月底房东又得来催债,好烦。

一提起那房东我就糟心,大肚子一挺嘴巴一砸我这店里就满屋烟味呛人,自己他妈的赌博输钱连累我们,房租越涨越离谱还要我们给他装孙子,也就靠着他那个好爹死之前给他留的几间房子才没饿死。

但我心里头骂他是骂他,到底这件事是我理亏,只能给他好吃好喝供着听他骂我,中间他说煎蛋里有蛋壳,又把龙志彪叫出来一通骂。诺言脑袋上胳膊上缠着绷带也没能幸免。我本来不想让诺言出来,但他正好从后屋走出来说水没了他渴。医生说他肋骨还裂了几根,不用手术但拿胸带包了个严实,那死胖子看他出来眼睛都亮了,贼恶心地把手塞进去弹了弹,说包得像个站街娘们,长得也像。

“呸!”龙志彪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挺能叭叭,真骂人又骂不出什么,“死猪真把自己当个人,等哪天老天开眼出门被雷劈死!”

我也骂不出来什么,我心疼我的桌子椅子,他只租我地,这些都是我买的,还得我再补。

没办法,店还得开,我们三个一起收拾,诺言还给我递抹布。我有点心疼他,叫他去里头歇着。诺言摇摇头,略带疑惑的问我:“你想他死吗?”

其实我要是再聪明一点,或者再有定力一点不被他的美色迷惑,我就该察觉出来他有问题。可惜我那时候没在意,只顺着龙志彪说的话打哈哈:“劈死了当个烤猪,反正比他现在招人喜欢。”

诺言点点头,我以为他懂了,就往里轻轻推他:“行啦,你别管了,把病养好,我还指望着你想起来银行卡密码之后报答我呢。”

龙志彪隔一边酸:“没事,你想不起来直接以身相许,没瞧着他哈喇子流地上去了吗。”

倒是诺言看起来很认真地问我:“你想吗?”

我一愣,在龙志彪起哄的“呜呼”声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看见诺言没憋住笑了一下。

我轻轻锤他:“敢逗你爹!”

他眯着眼睛笑,慢慢走回屋里,经过这么一通闹他好像也不渴了。

本来这件事到这里就该过去,我大不了再出海几趟把钱补上,但我没想到房东真的会死,还整个人栽进了邻街的电箱里真成了一只烤猪。我们镇上本来就靠那一个电箱供着,这下好了所有人家都没电了,甚至警察局都点的蜡烛,一帮人呼呼啦啦全出来看热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味和焦味,还有周围人的烟味汗味,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吐。龙志彪也有点怵,觉得好巧,我们才说完,怎么人就真的被电死了。

“活你妈的该!”有个大爷倒是呸了一声,我认得他,之前陪了他快十年的三轮被房东开车撞坏了,因为陪了十年所以用旧了不值钱,只给了十几块,他们的梁子就这么结上了。周围不乏有人幸灾乐祸,连警方都没往复杂了想,只觉得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骑自行车,下了雨路又滑,他就从坡上冲了下来正好砸在电箱里被电死了——自行车还在一边倒着呢。

邻居大妈也过来跟我搭话:“连死都不会挑个好地方,没电了电视都看不了。”

我知道她也被涨房租,她一个人还得供她女儿上学,之前就经常骂房东,好像还和房东因为什么打起来过。我有点诡异的释然,毕竟他是真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又不是只有我们几个想他去死。好像这样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是真的老天有眼报应不爽了。

不对,本来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决定以后不放他自己一个人洗澡了,太危险。

房东死了之后我们这群租客总算是清静了。借他钱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害怕警方找他们麻烦就不敢来找我们,只明面上把他现在住的房子搬了个空又把那房子卖了,就当还了钱。房东什么亲戚都没有,剩余这些房子都上交了国家,我们只需要新签个合同,每个月按最低的市场价交租金就可以。

不过收音机也没什么意思,不论哪个台基本都在全天播着要找一个犯人的尸体咋样咋样,那外貌描写得很细致,可惜我听不懂,总结下来就是他俩眼睛一个鼻子俩耳朵还有颗痣,身上穿着黑衣服和黑裤子。这上哪找去,不满大街都是。

话是这么说,还是有几个大爷听得挺认真。大爷们见得多,懂得也多,在那点了壶茶开始唠,唠着唠着说他认识个谁谁谁长得就这样,几年前见过,那时候挣了多少钱做的是什么工作,然后开始八卦,茶续上几轮意思意思点些吃的。诺言恢复得很好,他也不愿意老趴着,也帮忙给客人送送餐什么的。几个大爷见了新人又有得聊,说诶,这孩子眼睛就典型的桃花眼,那里头形容的就是桃花眼,你看这嘴角也有痣。

另一个大爷就不服,说这明明就不是,人家桃花眼不这样。

然后他俩接着吵来吵去又谈到别的事情上,有一说一,比收音机广播有意思。

诺言脾气倒是很好,被人说像死人也不生气,就傻呵呵地笑。不过因为房东的缘故,我就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大肆宣传他是我救上来的,食客问的时候我一般都说他是外地人来打工。现在看来这还挺好的,省的他们多事。

生意好了钱挣得也多,我不想把太多钱放店里,就特意挑了个大晴天去存钱,谁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他妈能遇上抢劫的。不仅抢劫,他还推人,那八十岁老太太自己走我都怕她散架他还推人家,我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扶她。可惜没扶稳,我垫着她倒在地上。强盗手快,龙志彪还没来得及扶咱俩就看他拿个刀,把我的包带也划开跑了。我本能地大喊一声我的钱——其实没咋心疼,我特意分了三份,我们一人拿一个,没了这个还有俩,我自己带的还算少的呢。

谁知道诺言好像当了真,把他的包往我和龙志彪怀里一扔就追着那人跑了,我俩都惊呆了!他伤还没好呢!

这下我俩也顾不上老太太和钱了,开始追着诺言跑,一边跑一边喊“回来”,活脱脱俩傻逼。不过我们这个小地方雨多岔路也多,咱俩边喊人边打听发现在绕圈,又去报警,一来二回终于在一个小拐角发现诺言可怜巴巴晕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我的包。

这可把我心疼坏了,又气又心疼,自己脑袋骨头都没好就知道见义勇为了,好了是不是要变身奥特曼惩恶扬善直接起飞啊。

过来的两个小警察都年轻,本来还想问问他什么的,看到他这幅惨兮兮的样子也就作罢,还给我们叫了车给他又拉到医院。一检查发现他胳膊那个伤口又被划了道大口子,伤上加伤再深一点就能看见骨头。肋骨什么的倒是没再加重,就是后背被撞青了一大块,其余地方也有点小口子。医生给他挂了点滴,他慢慢醒过来看我,问钱呢。

“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钱!”我恨不得给他一个大脑瓜崩,龙志彪哼了声,“你说呢,这给你治病比丢的钱多多了!”

诺言有点发愣,好像才看到自己挂的水:“我自己就会好了。”

“那咋可能!”我实在是服了,“你之前的伤还没好呢,去追人家干什么啊!你想,他有刀,你万一真的被他捅了救不回来了怎么办!这我们救了你管着你还得埋了你呗!”

诺言看起来很委屈,轻轻说:“别生气嘛。”

我觉得自己说话有点重,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个儿子得好好教育他:“我没有气你,我是心疼你。”

龙志彪点头:“就是啊,你说你个病号,端个水都费劲,跑过去干什么啊!那钱没了就没了,还能挣,你人要真被唰唰捅了好几刀,咱们上哪救你去啊。”

诺言不说话了,就眼巴巴瞅着我们,我和龙志彪不知道为什么又涌起一股罪恶感,养娃真难,龙志彪在那挠头,晃了晃我那个包:“行啦,别找啦,这不在这儿,也没花多少钱。”

我想了想,摸了摸他的脑袋:“就,谢谢你,但你以后别这样了。”

诺言直勾勾瞅着我,点头说好。

他情况好点之后照例被警察叫去问话,这回他胳膊缠得更吓人,脑袋也被缠了绷带,脸还被刮花几道,水挂得手都发青,反正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伤得很重。再加上他长得好看,一双眼睛眨啊眨像能掉出来水来,比那老太太看着还容易碎。几个警察问话都轻了些,他也乖乖答,说一心只想帮老板把钱抢回来,就抓着不放手,不知道被打哪了,是被推晕的,不知道那个人跑哪去了。

总之,他一通操作下来,第二天整个警察局的人都夸他懂事,说孩子好看人也好,龙志彪说还有特意来店里要给他介绍对象的。甚至这还不是最离谱的,他出院那天居然被颁了个见义勇为奖,连我的店都得了个奖状,还有奖金。挺多,能抵得上他几次住院治病了。

龙志彪迎我们回来时直夸诺言是吉祥物,并一改之前吃瓜看戏的劲儿,致力于撺掇我早早把诺言拿下,这样有助于他发财致富。

我扫了诺言一眼,不知道他那个不太好的脑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哥。

龙志彪叫我看上了就去追,不然等人家想起来大富大贵了压根没空再理我。

可他之前万一已经成家了怎么办啊。

龙志彪就说不出来了。

啧,养这么大个儿子有什么用。

哦,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他不给我添堵。

还会给我报信,说那个警察好像真的看上诺言了,来了好几次,一个劲儿的夸,还在那一见诺言来送菜就说跟旁边人说他侄女多好多好。我恨不得把他铲出去,在这打扰诺言干活,就是耽误我赚钱,这不能忍。

但他毕竟点了东西,我决定曲线救国,把诺言安排到厨房给龙志彪帮忙。龙志彪坚决不干,他总觉得诺言那种长相的人会炸厨房,最后终于敲定了诺言帮他打打下手处理处理鸡腿菜啥的,绝对不能碰锅。我看了眼被迫拿着刀对着一堆小鸡腿表情一言难尽看向我的诺言,恍惚间有种我是个无良老板的错觉。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候看我像看傻逼。

但反正他切菜剁肉是真的很利落,我觉得那肉吃嘴里味道都变好了。

可惜,就算我再不乐意我的宝贝白菜被猪拱走,我也不能把他埋坑里不让他挪动。我就进个货的功夫,一回来就看见诺言被那警察大爷拉着问这问那。什么你家哪的呀,在这工作多少钱呀,你爸爸妈妈怎么样呀做什么工作的?你对你对象身高有什么要求吗?同不同意人家染头发呀?性格方面呢?我侄女性格特别好,就是爱折腾折腾自己头发,你介不介意呀?

诺言想了想:“我不介意吧,她想染就染嘛。”

警察大爷乐得要拍手,龙志彪很巧地从后头拎个水果刀冲出来:“我要不要给你和诺言削个梨?”

“离你妈!”我一巴掌把他拍走,听到诺言笑了声:“对象嘛,高矮都行……我就一个要求。”

大爷:“什么要求?”

诺言:“我喜欢男孩子。”

沉默,是今晚的小吃店。

我反正是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警察大爷。

龙志彪在一旁斜我一眼:“这回吃不吃?大白梨!”

我瞪了他一下:“吃。”

既然诺言喜欢男的那就好办很多了,剩下的就是他的身世。虽然他说自己能陆陆续续想起来一点,不想麻烦警察,可我突然觉得我总占着他爹的位置不太好。毕竟这次他拒绝了也就算了,下次他万一看上哪个我难道真的要装家长给人嫁出去吗。

“那个,你想不想跟我去报案?”我去找诺言谈,“虽然不一定会管,但毕竟你现在这样没个着落,总不太好吧。或者,你实在不想去找警察,咱们去镇长家,他那也有个电脑,咱们在网上发个消息,帮你找找家人啊。”

诺言看上去有点难过:“嗯……我其实最近差不多已经想起来了。”

“啊?”我愣住,“你咋不告诉我?”

“毕竟过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诺言垂着眼睛,“我爸爸总打我妈妈,也总打我,他觉得我出生他的生意就开始走下坡路……我妈妈那天没忍住反抗,不小心把我爸爸捅死了,之后她也不想活了……我那天回家正好看到我妈妈最后一眼……我被吓得跑走了,反应过来之后我也不想活了,就跳了海。”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实在没想到他之前过得那么惨,一时之间除了道歉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他摇摇头:“其实没什么。我被你救上来之后……真的过得很开心,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我就觉得……嗯,就当之前的我已经死了吧,之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我还能说什么,我拼命点头,本来想劝他看开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脑子转了好几圈最后憋出来一句:“那,那你就一直跟我过了呗?”

诺言笑得眼睛眯起来:“对呀,你救了我,我不该以身相许吗?”

我晕晕的,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只觉得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不过这问题又来了,他到底是爱着我还是单纯的感激我啊。

龙志彪很是无语。他听到诺言身世的时候挺很感慨,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结果听到我问话又懒得管我,只想守着终于供上电了的电视看他的狗血刑侦片。

我觉得有道理,龙志彪这么个傻逼哪里懂得爱情这么深奥的事。

不过我也不太懂,诺言看起来脑子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更不可能懂。

本来我们店就不怎么大,以前龙志彪晚上下班懒得回家就会跟我一起住,打地铺上床或者在餐厅里沙发上都有,主要看季节。自从诺言来了我怕他恢复不好,我脊椎又疼,我们俩就一直一个床睡。这么多年下来我是一点也没觉得和别人一起睡觉会怎么样。可是现在这样模模糊糊说开了之后我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他躺在身边怪怪的。

“你怎么了?”诺言问我。

“你爱我吗?”我问道,“我就是觉得,可能你之前,那个环境比较压抑,然后我救了你,你可能只是感激我,不一定是喜欢我啊。”

诺言不说话,我去看他,发现他也很认真地在看我。

“我不知道。”他说。

我有点难过,觉得果然是这个样子,却听他说:“但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们要互相爱着才能在一起啊。”我深觉教育这孩子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的使命任重道远,连心中的悲伤都被冲淡了一些,“就,你不用管我,我也不想说我救了你就一定要你做什么报答我。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嘛。你要是和我正常当朋友处,也可以啊,你不想走就和我一直在这个店里,开开心心活一辈子呗。但是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我们要做恋人之间做的事情,那要是,就,你如果想开心的话,那你得爱我才行。”

诺言就又不说话了。

我看他这么纠结戳了戳他:“真,真这么难懂吗?”

“嗯。”诺言点头,“我以为我和你在一起,你会很开心的。”

“我是开心了你怎么办啊。”我无语,“我又不是什么挟恩图报的坏人。”

“我也一样啊,我不和你……谈恋爱,我就和你待着,我都很开心。”诺言碰了碰我的脸,“这样算爱你吗?”

这,这他不仅把我问的迷糊了,把我摸得也迷糊了。算了,老祖宗都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无论是从社会发展方面,还是哲学方面,甚至延伸到我的爱情方面,实践都是最好的方法!

“那要不要试试?”我问。

“就,做爱呗。”我拉过他的手,让他抱住我,“你要是真不确定,咱们就先试试。”

诺言顺着力道翻身坐上来:“好。”

反正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开不开心,我只能说我是相当的开心。

“所以……在一起了?”龙志彪今天早上破天荒没有踩点来,而是提前一个半点就进来给我们来做饭,还给自己削了半个西瓜啃。我一出来就被他按在椅子上,屋外瓢泼的大雨都浇不灭他身后八卦的火焰,“快,讲讲,怎么想通的?”

我真的不是很确定诺言想没想通,但我觉得如果我真的跟他细说我们两个昨天的谈话他可能会揍我,为了我们俩多年的兄弟情,我决定含糊其辞。

“也没有想通,就是做了几次。”

龙志彪:“我操你妈。”

为什么?

这下好了,身边两个男人我全搞不懂。

算了不管他们了,挣钱才是正经事。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这雨一下就下了快一周,好像已经淹了底下几家店了。本来警察给我们发短信说要注意,这几天我听外面景笛呜呜的,混着雨声响个不停,应该是在救人,还是在搞我们的排水系统。好在我们这边地势算高,水漫不过来,前几天又刚进完货,不至于长途跋涉去超市买吃的。

可惜天气不好根本没人,我的赚钱大业只能向后推。于是我们仨一人捧一盒鸡米花看电视,还挺惬意。就是电视机被雨浇得老是卡卡的闪雪花。到最后其他台卡得根本看不了,就留了一个本地台,断断续续报导他们是怎么处理洪灾的。

本来我们只是觉得无聊,就放着当听个声。没想到原来挺激昂的报导突然换成了悬疑片。记者冒着大雨喊,从下水道捞上来具尸体,已经快泡烂了,胳膊七扭八歪,但手上还死死插着把小刀。

我觉得那把刀眼熟,使劲盯着看,连龙志彪和我说些什么都没听清。画面闪了又闪,最终定格在记者被扭曲的脸。

我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那个抢我钱的人拿的小刀。

“你怎么了?”

我被诺言吓了一跳,回过神他正握着我的手腕,“看什么呢?”

“你放心吧,肯定淹不到咱们。”龙志彪还在那吃,我推他,“不是,你看,那个小刀,是不是那天抢劫的拿的?”

“这我哪记得!”龙志彪一脸懵逼,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不是,这么花,谁能看清啊。再说我真的不记得!我都没咋看!”

我刚想问诺言,又觉得不对,他也被那人捅了,才死里逃生,我要他去认这些回忆这些干啥,让警察管去吧。

“咋了曹某,干啥这么激动。”龙志彪问。

“没,我就是觉得早点抓到那个人嘛。你看他不光抢钱,这害命了都。”我有点后怕,他手里有刀,万一那天真把诺言捅了扔下去,今天被挖出来的就是他了。

“说不定这就是他呢。”诺言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可能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掉井里摔死了嘛。”

“摔死……胳膊能摔出八道弯来吗……”我仔细瞅了瞅,实在是倒胃口,还是换了个台,看PPT也比看这东西强。

结果正好调到龙志彪爱看的那个狗血刑侦片,那里头在验尸,画面恰好卡在一堆红红紫紫的肠子。

我以后绝对不在吃东西的时候看电视了。

“你怎么看着不开心啊。”诺言问我,“他抢你钱,死了不是很好吗?”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诺言那不靠谱的原生家庭到底给他养歪到了哪里,我得给他掰回来:“可这,我不想他死啊。”

我觉得他可能没听懂,接着解释:“就,他抢了我的钱,也不是救命钱也不多……我是觉得他应该被惩罚,但惩罚该是坐牢或者陪我钱,而不是死。就像是,嗯……比如我路过花店,说这花真漂亮,我也顶多是看看。就是很单纯地喜欢了一下而已,也没有爱到说想买回来或者上手折的程度……怎么样我说明白点了吗?”

诺言歪歪脑袋:“啊。所以……就没到那个程度?如果他在你要用的时候,抢你更多钱的话,你就想他死了?”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艰难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那我明白了。”诺言一拍桌子,“我是爱你的!”

?我和龙志彪二脸懵逼。

“因为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不只是看看的那个程度,是想上手的!”

我:“……”

于是我就又忘了刚才觉得哪里不对劲的事了,我忙着把龙志彪赶走还有跟诺言啃在一起。

只是说起来很离谱,那具尸体竟然真的是抢劫犯。雨停的那天警察找了过来,寒暄了一阵给送了点物资就问诺言当时的情况。诺言依旧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被甩开后撞晕了。当时的情况他们都知道,也就又来走个过场,还顺便打包了盖饭带走。

整个过程就好像觉得奇怪的只有我一个人。

“好家伙,这苍天有眼啊,第二次了都。”龙志彪很是惊奇,“你去拜什么杀神转运了吗?”

我没什么心情和他胡闹,听他接着说:“要我说你这人捡的好,有他之后我们业绩直线上升,再没花过什么冤枉钱了。”

“可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我说,“已经……好几次了。而且他有时候说的话……我觉得他很多东西可能都不是很懂,或者有点误解……”

“停,我不想听你俩的恋爱小故事。”龙志彪没当回事,“不是,你是什么意思啊,不会真觉得这俩人都是他弄死的吧。”

“卧槽,曹某,你不会真……”龙志彪压低声音坐我身边来,“怎么可能呢?”

“因为,你看,真正案发的时候,我们全都没在他身边啊。”我说,“我们,全是听他讲的……”

“可他受伤了是真的啊。”龙志彪扫了眼在一旁还在收拾餐具的诺言,“不,咱们捋一捋,就最开始那天晚上,他洗澡给自己洗晕了那天,他咋出去啊!”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开了窗户……不对我也记不清了。那个窗户我开没开啊……”

“什么窗户?”

“没什么!”龙志彪老大一声把我和诺言都吓够呛。我踹他一脚,他顺势摆摆手:“就那个电视剧,说凶手在卫生间那什么和什么混合做毒气,不开窗户,演得怪吓人的。”

我顺着他话说:“但真挺危险啊……你那天晕倒我开没开窗户啊,别是因为这个晕的吧。”

“没开啊,你不是说晚上有可能下雨怕我冷,就把窗户锁上了吗?”诺言歪头,“你放心吧,我就打了点沐浴露和洗发露,没毒的,不是因为这个,我就是太累了,给自己洗睡着了。”

我松了口气,想起来那天好像是那样的,我把家里的窗户都关上了。况且他那时候骨头都裂开了,哪来的那么多力气干这些事。

龙志彪瞪我一眼,扬扬下巴:“看看,啥都能担心到你。”

我又踹他一脚:“滚!有能耐自己找对象去!”

诺言被我们逗笑了,乐得傻呵呵地,坐我旁边亲了我一口。

我就寻思算了,巧合而已,我不想了,自己吓自己。

除了那些有点奇怪的事情之外,我们的日子过得真的很好。我们三个普普通通开着一家店,小镇上偶尔有些闹腾的事也再没烦到我们,因为都知道了警察经常来我店里吃饭。平常干活多了一个人也再不像之前那么累,没有房东欺压我连出海都不用,就坐着数钱。龙志彪也是,整个人开心了不少,经常投喂我们些吃的。诺言我猜他也比之前的生活好,逐渐放得开些,有的时候像个小孩一样,最喜欢的动画片是蜡笔小新,我随手租的碟他看了一会儿就眨巴着眼睛要我给他买全套,亲亲抱抱举高高,撒泼打滚叫哥哥那是全用上了。

没办法,我还能怎么办,自己的对象当然要自己宠着了。

其实我是真的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的。办不办婚礼无所谓,诺言有些事情不懂也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他。喜欢什么我给他买,等他把我给他交的医药费都还完,我就给他发工资,反正他的还是我的。白天我们吃饭工作气龙志彪,晚上我们就拥抱接吻再做爱,好像我们能从十八岁一觉睡到八十岁,再睁眼面前永远是对方的脸。

或者,我是说我们也许可能有概率会吵架,被各种因素阻碍,然后闹分手之类的巴拉巴拉。这很正常,谁人生道路上还没遇到点磨难呢。

操他妈的,要不是你爹不小心被敲晕之后手被绑了,早给他们脑瓜子开瓢了,哪用得着诺言。

之前看龙志彪那个刑侦剧我就觉得有的反派话是真的多,我以为是他们不说话就没东西演,没想到这个也是这样。腿上捧着个电脑,键盘声噼里啪啦,嘴也不带闲着,坐我面前从他弟弟出生说起,一直说到他怎么被诺言弄死的。我听得浑浑噩噩,完全想象不出他嘴里那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灭了他们兄弟三家,连上小学的小孩都不放过的人是诺言。只觉得旁边一群大老爷们在那嗯嗯嗯对对对呜呜呜,除了给他当打手还得充当氛围党,说到动情之处还得隔着墨镜抹两把眼泪是真的挺好笑的。这年头打工真不容易,天底下上哪里找我这么好的老板。

他似乎看出我没在认真听,问:“你在想什么?”

我没说话,我脑子里有点乱,我在想今天早上诺言在床上一句话拐了八个弯说自己不想早起,在想龙志彪一如既往对咱俩无语吐槽,在想我出去是给诺言买新衣服的,那家服装店新上了好多衣服,印的都是蜡笔小新。我都看到那个店了,结果眼前一黑,再睁眼我这辈子可能就买不到那些衣服了。

“你放心,我不杀你,我就是想报仇,我又不滥杀无辜。”那人摆摆手,“但他不一样啊。他就是个疯子,你知道吗,他就是个疯子。我们对他可好啦,他爸妈死了我们给他吃的喝的给他住的地方。结果呢?他拿把菜刀把我弟弟们三家全给剁啦。第一次还可能装啦,说是外头进来的人,我们看他这样,特别乖,叫叔叔叫阿姨,还给弟弟糖吃,就全都没怀疑他,谁知道他真能干出这事来呀!”

“诶,你在抖啊。”他按着我腿,“咋了?害怕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猜这里是海边那座废弃的灯塔,外面海浪拍得整个塔都在震。我又有点恐高,我从小就恐高,否则没道理解释我为什么在发抖。我不害怕他们,我更不害怕诺言,那我害怕的就只能是这座塔。

但没关系,我又看不到外面,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我回答:“别他妈碰你爹。”

我当然不出意外的被打了。

估计诺言赶过来的时候我一定看起来特别惨,反正我瞟了一眼就觉得他很生气。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诺言拿着他那个总拆鸡腿的刀没多说话直接把离他最近的打手脖子划开。那人大叫了一声逐渐断气倒下去,只留下些渗人的嘶嘶声。剩下的人和亲戚好像没想到事情是这么发展的,以我看了多年狗血剧的推测,他应该是想让诺言不还手挨打,不然就把我弄死,诺言上来就砍反而叫他不好发挥。

“火气还挺大。”他冷笑好像还想装逼,那我怎么能忍,我上去一脚直接踹他肚子上,正好刚才他们打我的时候把绑我的绳子弄松了。诺言也不惯他们,随手抄起个凳子就往他们头上扔,大战一触即发,一堆人围过去,那亲戚从地上捡起来刀揪着我领子,我只挣开了一只手想去抓他,就看见他脑袋上插着诺言拿的那柄刀,整个人倒在我身上,我脖子底下湿了一片,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底下远远地有警笛声响起来,我就没听见我自己叫没叫。反正我只知道拼命把另一个手扯出来。我身上的人还在抽搐,整个人很用力扭像只被按住脑袋的泥鳅。我一边骂着一边把他推到地上,抄起椅子就往那些人身上砸过去。

然后我们二打五。我出海时遇到过一个退了役的队长,海上闲得无聊,他就教我们打拳,我就一直练着,偶尔在船上和人过两招赌钱。但我没想到他教的东西有一天真能用上。诺言刚才把刀扔了过来,这会儿不知道从哪拆下来个铁棍子,几乎完全防守只知道狠命往他们头上腰上砸,拼的就是谁命硬。我最开始也能记得些招式,后来也全忘了,不知道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全凭本能,掉在地上的刀被我捡起来,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用的,反正最后只剩我们两个站着。

我们身上都挂了彩,诺言更离谱,身上几乎被血染透了,看不出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我想说咱们快下去吧,可我又想起来他之前做过的事。我想问他那些都是真的吗,房东和强盗又是你杀的吗,可我又觉得他身上这么多伤,要赶紧治,这些事之后再说。

但哪里有之后呢。

“你想问我什么吗?”诺言倒是很轻松,好像对自己身上的伤都不是很在乎,对死掉的人也不在乎,眼睛清清亮亮地看过来,问我的神色就像很普通地问我电视机怎么放碟片。

我突然就很来气,来气到我一脚卷过去,但我有点晕,没站稳,还得他扶着我,我被他扶着就打了他一下。他有点委屈:“我没有怎么骗你……就是后面我妈妈要我帮她报仇,我听她话去做了而已呀。”

“你听她话……你这种事情怎么能听……”

“不是这样的吗?”诺言很奇怪地问,“她爱我,她生了我养了我,她对我很好。我就听她话报答她呀,爱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的!”我崩溃地大喊起来,“不是这样的!不是!我跟你说话你都不听,我说你叫你早起,你不也不听!你不也不听!!!!不是什么话都听的,不是这样的!!!!”

“啊。”他说,“那我可能不爱你吧。”

我操他妈。

只是我还没想好再和他说什么,那个被丢在一边的电脑突然响起来九分钟倒计时。我不想动,看诺言晃晃悠悠把电脑捡起来,眨了会儿眼睛开始去翻墙角杂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就帮他翻,结果看到个带倒计时的,炸药包?!

我下意识回头看诺言,看到他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抬头跟我讲:“他在别的地方也放了这个。”

“你知道……”我比划着,这种东西我只在出远海的时候会用,老板们一般管得很严,有专人看着,指导我们怎么放,怎么炸礁石。我现在还是没明白这个是什么个原理,只知道威力是挺大的。他说放在很多地方,那真在房子旁边,里头的人估计别想活了。

“啊,我爸爸教过我。”诺言又把电脑丢在一边,“你要怎么下去?”

“什么?什么怎么下去?”我有点迷惑,“你这个,倒计时没关……还没停呢。”

“对啊,你早点下去告诉他们一声,让往后撤撤。”诺言说,“九分钟能开挺远了吧,炸不到你。”

“但你不是说别的地方也有吗,万一炸到别人……”

诺言转过头来:“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瞬间哽住,看他透着窗户往外面看,灯光一闪一闪,在他脸上打出一片断续的阴影,我觉得我好像今天才认识他,又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

我问:“你要救他们吗?”

诺言没说话,我又追着问:“他们万一是无辜的呢?”

诺言就笑了:“像救我一样吗?你不后悔的吗?”

“没有,我是相信你的。”我去把电脑捡起来塞给他,“我真的……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我是相信你的。诺言,我们,你去救他们,我和警察说,我说是你救的他们,你把你的苦衷都告诉他们,会好的,真的,都会好的。我可以,我可以……”

“可是我没什么苦衷呀。”诺言摆摆手,“你知道吗?我妈妈对我很好的,她最后的愿望就是杀了他们,我就照做了,没什么苦衷的。”

“可她为什么!她,是有人欺负她吗?他们对她不好吗?你之前讲你爸爸总是打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啊……”

“不知道。”诺言说,“可能是生了我吧,都说我出生之后生意就不好了。我没上过学,都是我妈妈教我认字……她对我特别好,但是大家都想让她再生一个,可惜她身体不好,很多人试过了都不行,她就只能有我一个孩子了。她生我养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没有苦衷的呀……。

“我妈妈说等我帮她报了仇,我欠她的就还清了,我以后做什么都可以……你也是,你救了我,我是很感谢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但我也算救了你一次,我们就也两清了。

诺言总算转过头来看我:“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救那些人吗?”

我脑子晕晕的,底下景笛声响起来,有人拿大喇叭喊,滋滋啦啦我听不清,我脑子转不过来,一心只想着让他把电脑接过去。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颠颠倒倒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甚至在哄他说我给你买新衣服,我给你买新衣服你把这个关了,关了之后我会跟警察说是你救的他们,就没事了,会没事的。

诺言盯了我一会儿,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拖到平台边。之前混沌的声音突然变大,阵阵轰鸣吵得我头疼,我看见他有些生气地质问我:“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好人吧?”

“我恐高,诺言,我恐高……”我真的有点害怕了,嘴里不自觉地嘟囔着,“别,我真的恐高,你听我说,你救救他们,然后我们就回家……”

诺言摇头:“你救不了我。”

然后我就被他推了下去。

被警察扶起来的时候我还处在懵逼状态,随手抓着个人就开始喊救救他,但他们不怎么理我,只把我扶起来塞到毯子里。龙志彪跑过来抱着我,他说什么都嗡嗡的,等他使劲往上指我才看到一堆全副武装的警察正在爬塔。我俩跌跌撞撞去找人,我说你们别开枪,别往上去了,他在救人,那上头设了定时装置,诺言会解,他在救大家。

然后我就看见个炸药包被从塔顶的控制室中扔了下来。楼梯被炸毁,我眼瞅着人七零八落,有的拿绳子吊住自己,有的直接被炸下来。那个带队的警察很是愤怒地骂:“你他妈再说一遍他在干什么?”

我想说他在救人,但我又说不出来了,随后我看到那座许久不亮的灯塔爆发出刺眼的光,巨大的轰鸣过后它终于承受不住开始瓦解崩塌。我被别人推着跑,身后是熊熊烈火,身前是一片死寂。

可小镇真的没事。

我被关在病房的时候总能听到那些人在吵架,之前还背着我,拐弯抹角一天问我说他在救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诺言留在那上面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是谁把我抓去的,是不是诺言和别人串通好的;之后也不背着了,他们开始致力于向我证明诺言是个疯子,是个杀人狂,他们给我看现场的照片,给我看被他伤到的警察家属痛哭流涕的视频,给我细数他之前的种种罪状,然后问我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说可真的是这样。

他们就觉得我也疯了。

似乎由于我被诺言扔了下来我就也成了受害者,连最开始是我捞他上来的事都变得不重要了。他们坚信我是被骗了,毕竟整个小镇的警察几乎都被他骗了过去,要不是他们心血来潮想借着诺言跟歹徒英勇搏斗这件事做个新闻混个什么小镇英雄奖,市里还不知道他们以为已经死了的嫌犯居然还蹦跶得这么欢实。只是他们没瞒好,反到叫之前出差没在家里的他大爷先知道了他在哪里。

而我也终于从他们的审讯中拼拼捡捡才大致描绘出他的一生。军火世家,行情不好转到海上矿里行情还是比不上之前,于是他的爸爸和叔叔们将这些归结于他和他妈妈。他妈妈受不住杀了他爸爸,他遵循妈妈的遗愿杀了所有人。

我好像直到他死了才真正开始了解他。

等到我被放出来时已经过了好多天,龙志彪来医院接我的时候搞得我不像是出院反而是出狱,跟警察来来回回保证出去之后一定不再多管闲事好好做人。我不想再和他掰扯,只想赶紧回店里,却被那个警官叫住。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咳了声,“如果你说的是对的,他留在那里是真的是把你说的那个定时装置关了,然后自己没逃出去。”

“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我耸耸肩,“总不可能是因为闲得无聊。”

警官哼了声,又问了一遍:“当时你被扔下来,你为什么那么坚定地觉得他在救人?他把你推下来了,扔下来了,要是底下没有我们放的气垫你就死了。”

“不知道。”我嫌他烦,这话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我傻逼行了吧。”

警官没再多说,挥挥手撵我走。

我就被龙志彪从医院里带回去,路上经过那个卖衣服的店,他们早就上了新品,一个带蜡笔小新图案的都没有了。

但热烈的讨论也就一阵子。偶尔人们提上几句也就过去,大家都不在意了。

只是这时我才感觉不适应,因为诺言真的远离我了。

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你打算去哪里?”龙志彪问,“其实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嘛。”

“我想去参加救援队。”我说,“海上救援队。他们早就想让我过去了。”

龙志彪点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很是震惊地问:“你他妈不会以为诺言还活着吧。”

我说不上来。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诺言已经死了,甚至比那些警察都相信。毕竟祸害遗千年,更别提之前诺言逃过去一次。我看诺言的通缉令现在还在电视上循环播放,因为他们一直没找到诺言的遗体,完全不敢下定论——但很多人都认为找不到了,早被炸烂了被鱼吃完了。

可万一呢,万一他真的在爆炸前跳了下去,现在还在哪漂着呢?

“曹某,你难道还爱着他呀?”龙志彪看那样子恨不得把我脑袋挖开,“你觉得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

连诺言本人都搞不明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我真正回头去审视我们随意的爱,那些建立在欺瞒上的美好,那些挥霍于虚伪中的真情,我甚至分不清再想起它们时的感受是开心还是怅然若失,也分不清他对我到底是只有偿还恩情还是真的爱着。

那就无所谓了。

他活着还是死了,他爱我还是不爱,他杀的人是活该还是无辜,他留在那上面是真的醒悟迷途知返还是只因为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所以干脆没走,那些都无所谓。

我就想再去找他一次。

“我就想再捞他上来一次。”

*(是补档)ABO骨科,可能不太骨。

*互动乐于是慢手速开打><预期的小短篇越写越长...

*ooc预警。

喜欢的话点点小红心吧

*都是私设,存在BUG

第五章冷暖自知

广东的夏天很长。

那是一种很持续的炎热,黄赤交角从五六月份便开始发力,来自南边的热浪均匀地踏过半年的长度才消散殆尽,而秋天与冬天招招手便过了。这里最冷不过零上一点,熬过短暂的寒冷靠的不是暖气而是一身正气,这点和周诣涛的老家差不多。

他们很忙,周诣涛明白的。

其实不该敏感的。

只是周诣涛觉得,广东的夏天,实在有点太长了些。

许鑫蓁以前很直白地对他说过,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

“什么人?”周诣涛笑着,他们刚下晚修,正走在回大院的路上。

这倒是少有的谈心的时候,他看着许鑫蓁皱起眉头,费力地搜刮他那贫瘠的词汇。“很那啥,明明有存在感,但你给人的感觉很轻,你能懂吗。”

形容得很抽象,周诣涛没说话,许鑫蓁又摇摇头:“不懂也好,挺好的。”

周诣涛不是不懂。

这世上有存在感的人很多,比方说许妈妈,她是一个漂亮的人儿,每天都精心打点自己,还有他们住的很宽敞的家,今天的花瓶应该插小向日葵,明天又换成郁金香,有时晚上出门与小姐妹们逛逛街,一呼百应。她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生活在她的经营下疏密有致,许鑫蓁和他的妈妈有点像,精致的,欠欠的,但有很多好朋友。

这样的对比体现在上学的日常。两人在同一个班,都认识所有的同学,早读课补作业他们都先来找许鑫蓁,叫他许哥作业借我一下,但许鑫蓁也没写,然后他们的目光才会转向另一边,期期艾艾地开口,周哥你呢,问的顺序是这样的。

别人家的孩子向来招人恨,一二三四五,周诣涛默默数到第五个,抬眼曹志顺的名字就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很飘扬的行楷,鲜明地显眼地安静地待在那里,周诣涛盯着看两秒。

他们该回去了,上课铃快要响了。

可能是他们这一届的平均分太差,又或者因为学校是个爱出新奇点子的。没过几天教务通知下来,决定办个互助活动,大致意思是让高年级在晚修时交换一下教室与座位,带一带低年级,教他们学习。学校决定先办几个月试试水,而不幸的是,他们班在抽签中命中了。

这个活动想法实在有点超前,班主任陈述时脸色并不太好,习惯旧方式的人总是有些抗拒新事物。但同学们发出欣喜的欢呼,你们倒是很乐意,台上的班主任无奈地摇头,笑着说。

两个一年级班,二三年级则是在排名靠前的同学中抽选对应人数,老师与他们说具体分组是学长学姐对着名单填的名字,反正大家都不认识,全看缘分。于是他们重新布置了一下班级,甚至于启用了旁边的空教室,一人一桌,双人桌。

晚修的铃声响起,高年级的一个接一个地进来了,他们找人,喊名字或是低声询问门口的,周诣涛本无所谓谁谁,但看着一个个陌生面孔在教室里坐下,心里还是莫名生出一丝期待来。班门口探出一个半身,抿着下半唇眨着眼看向教室里,周诣涛听见旁边许鑫蓁一声上扬的卧槽。

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他看着进来那人走姿微带着蹦跳,笑眯眯地冲许鑫蓁挥挥手,然后一拐弯坐到了他身边。

“hello.”曹志顺嘿嘿笑着,冲他歪歪头。

“hi.”周诣涛也迟疑地点头。

许鑫蓁凑过来发难说你为什么不选我,曹志顺盯着他看两秒,缓慢地摇头文绉绉地开口,孺子不可教也,许鑫蓁翻了个白眼嘁了一下转回去了,他认识的人多,倒也不缺人组队。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其实他们本来不太熟的,但曹志顺看上去很善于解决这种尴尬。他先是说起学校这个爱抓小白鼠试验的老毛病,然后问起考试,一科一科数过去,数学没考好,语文中庸,听到接近满分的英语成绩时,曹志顺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

“没关系呀,数学我教你,英语说不定你以后能教我呢。”曹志顺笑得嘴角弯弯,他趴到桌上,脸正对着周诣涛,“我讨厌英语,所以成绩特别烂。”

但是你考了年段第五,周诣涛在心里默默地说。用当时的网络热词来形容,这种话从一个成绩好的人口中出来显得特别凡尔赛,可配上曹志顺撇开的嘴角和微皱的眉头却有着相当的可信度,而事实也是这样,曹志顺是真的偏科。

老师宣布了东西,来了又走,他们在教室写作业,期间曹志顺很小声的给他讲了几道题目,薄薄的手腕很自然地压上周诣涛的小臂,曹志顺真的很瘦,骨架很硬。后面发生了什么周诣涛有些印象模糊了,他只记得微凉的风吹得窗外的棕榈树哗哗响。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

变亲近的途径就是多接触。他们有在变得熟悉起来,两个人的放学路变成了三个人,曹志顺的加入让回家的这段旅程更热闹了,许鑫蓁爱吐槽数学老师,曹志顺喜欢说起英语老师,两个人和唱双簧似的抖着包袱,而周诣涛跟在后面闷闷笑,一唱一和一笑,回家的路都缩短了不少。

曹志顺真的挺厉害的,换句话说他很擅长于学习,不疏通的知识经过他一点即通。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水平欠佳,一相比被衬托出来了。

周诣涛会开始去曹志顺家串门写作业,在最初其实是曹志顺邀请的,说他妈妈听说这个互助小组之后让他帮人帮到底。事实看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曹妈妈是个很和蔼的人,写作业中途她会轻轻敲门进来送吃的,有时是水果,有时是小零食,退出房间门的时候她总是会说别太累,记得中间要休息,到后来曹志顺的房间索性给周诣涛支了一个专属于他的桌子,是温润的木质,曹志顺说是他爸特意去外面搬回来的。

他们还留周诣涛在他家吃饭,但因为两家住得太近,又没有办法经常挽留,周诣涛觉得谢谢阿姨叔叔这句话在他家几乎都有些说累了,他们看起来很喜欢听周诣涛的福建口音,很可爱噻,曹妈妈笑着说。

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人。

学期期末考的时候,周诣涛的排名不出所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这个早有预料了,曹志顺在成绩出来前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教学绝对大有成效。他们一起去看的布告栏,找到名字之后曹志顺兴奋地在原地蹦跳几下,他看起来比自己还高兴,周诣涛跟着笑,然后又去了三年级的,这次曹志顺是第七,因为英语很难,但他看起来好像也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当然会寻求一个好的结果,但享受过程同样重要。

他说得很高级,空气又安静一瞬,曹志顺放在衣兜里的手像企鹅的翅膀一样抖抖外套,轻轻地加一句,我在书上看到的。

要怎么理解呢,曹志顺没有往下再说,他们已经到家门口了,他同周诣涛笑着道别。

周诣涛直到回到房间都在想那句话,配上曹志顺背着书包走路的背影。就像小石子投进安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慢悠悠的涟漪,最后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痕迹。

—TBC—

伪现背短打,恋爱区博主之前很火的选题。

游戏主播柠栀大学生日常up主久诚,ooc我的。

上升真人。

现实好虐,放点甜的存稿调理一下

没说就是不跑路。

————————

[刚刷新小破站就看到了!我第一]

[失踪人口回归]

[下午好呀^^]

[哟小栀障还记得家人们呢]

[头呢头呢?怎么是黑屏!]

[头呢头呢头呢头呢]

直播间窸窸窣窣响了一会,一个接一个问号逐渐占满屏幕。弹幕老师们逐渐失去耐心开始催促......

直播间窸窸窣窣响了一会,一个接一个问号逐渐占满屏幕。弹幕老师们逐渐失去耐心开始催促,屏幕后的人嘟囔了一句:“诶,这个投屏怎么开呀……”

弹幕停滞了一下,疯狂滚动:

[这声音!是嫂子吗?]

[诚诚来啦]

[好软好软,啵一个]

[久诚久诚,栀子哥去哪啦?]

又摆弄了一会,直播间终于亮起占满全屏的大头。久诚对着镜头仔细调整了一下画面,确保摄像头稳稳当当后,抱着一个兔子玩偶在镜头前面坐下了。

弹幕已经刷过几轮斯哈斯哈可爱和老婆。久诚开口,耳朵带着一抹浅浅的红晕,“等等哈兄弟们,杨晶在打最后一把。”

“那个,咱今天不直播游戏。”

“之前不是有一个50w粉福利吗,那个。”久诚默默吞了口口水。

[啊啊啊啊我期待已久的糖果挑战要来了吗!!]

[柠栀,言而有信好男人!]

[直播间还有小伙伴不知道吗,柠栀微博破50w粉的时候,经理人替他发了一个水友福利]

[谁不知道当时糖果挑战的投票一骑绝尘啊!比穿女装还多!]

[栀子哥打完了吗,等不及了]

[去超话喊一声干什么,愣着啊!]

直播间涌进一大片闻风而来磕糖的水友。久诚趴到电脑前面眯着眼看弹幕,像只懒散的猫咪,“你们刷慢点,要看不清了。”

[好真实的大学生活,本大学牲狠狠共情]

[理解,化学这个天坑专业,每天不是实验室就是去实验室的路上]

[前面的,还有写实验报告]

[画风走偏了,袁俊人呢?]

“应该快好了...他来了。”久诚往旁边看了一下,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

[妈妈,你看他笑得不值钱的样子!]

[kswl]

柠栀今天穿了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一对白色的条纹从领子延伸到袖口,“啧,怎么坐地上了曹某。”他伸手揉揉久诚的头发。

“没事,这不是有毯子嘛。”久诚扯了扯柠栀的裤腿,拍拍毛茸茸的地毯,让柠栀贴着他一起坐下来。

[老婆就是要贴贴!]

[受不了了明明还没开始我就要被甜死了]

[栀子哥眼神好好品,像狼在盯着自家的猎物]

“那我们正式开始咯。”柠栀从镜头外拿出一大包五颜六色的糖果和一个兔子眼罩,“规则相信我们不用多说了吧。”

久诚拿过眼罩戴上,转着头无意识活动着脖颈。柠栀侧过头盯着久诚,笑眯眯地伸手拆开包装。

[受不了了怎么有人直播只给我们看侧脸啊!]

[眼神拉的丝能绕地球三圈了栀子哥]

[提前活动脖子要干什么啾橙酱?(邪笑)]

“先挑个这个味道的吧。”柠栀对着小桌上散乱的棒棒糖一通翻找,嘚瑟地在镜头前亮了亮。

[老婆名字带个橙就一定先要吃橙子味的吗]

[甜死我了]

[有老婆了不起是吧活该你有老婆]

柠栀拆了包装,把糖果放进嘴里含了一会。

“来咯。”柠栀伸手揽住久诚的脖颈,直接亲了上去。

大概是橙子味儿太容易识别,这个吻浅尝辄止,但久诚的耳根还是红了。他舔舔唇周,红着脸强硬地说:“橙子味,也太好猜了袁俊,看不起你。”

[曹兔那要强的一生,可惜水友们不是色盲]

[怎么有人一下就被亲软了啊!]

[为什么要舔嘴唇?]

[光碰碰嘴唇就好涩气了多来点]

[想跟袁俊抢老婆]

“那下一个。”柠栀倒也不生气,对着弹幕看了一会,伸手又挑了一个,“抢老婆可别想,我的。”

弹幕划过一片问号,久诚粉拳锤了一下柠栀:“说什么呢袁俊!羞不羞啊!”

柠栀带着得逞的笑容躲开久诚的动作,把糖果又伸到镜头前面展示了下:“这次你可不一定能猜出来。”

“44不就知道了!”

柠栀又把糖果放进嘴里含了一会凑过去亲久诚。轻巧地吻了一会,柠栀的耳尖也染了些红,他略略分开,忍着笑问:“猜出来了吗?”

久诚不自觉咽了一下,回味了一会,最终羞愤地摇头。

“那就再来一下。”柠栀揽住身边人的腰,又亲了上去。

[我应该在车底...]

[妈妈,这是我能看的吗]

[有没有人注意到柠栀每次亲的姿势都不一样。。]

[袁俊呀!你的手在干什么!]

[手手手!]

久诚被亲得有些七荤八素,晕乎乎的感觉在柠栀的手伸进衣服里时归为清醒,他连忙拉开柠栀的手:“在直播...好哥哥!你清醒点!”

柠栀被拉开,低着头用手背捂着嘴笑。察觉到身边人溢出的几丝笑意,久诚忍不住冲着柠栀一顿乱锤。柠栀在兔兔拳里缩着脖子躲了一会,笑着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好吧。”

[好宠,救命]

[这个笑OMG,苏到我心空]

[莫呀,举起双手诚诚又看不见,秀给我们看的吧]

[可恶的xql]

[诚诚比栀子哥大吧...叫哥哥柠栀是不是爽死了]

[好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裹在被子里无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猜出来是什么味道没?”柠栀用肩膀轻轻撞了下久诚。

久诚捧着脸摇摇头,蒙着的兔子眼罩耳朵一晃一晃。

“牛奶味的,刚刚橙子味道太大了应该,所以你尝不出来。”柠栀替久诚取下眼罩。

久诚的脸还红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柠栀:“你不会是故意的吧袁俊。”

“哪有!”

[杨晶,这种时候不该咽口水,显得你很bt]

[喉结滚动那一下太明显了]

[要干什么不如现在就做了吧]

[支持(嘿嘿)]

弹幕画风逐渐朝着不可描述发展,久诚掩饰性地清清嗓子试图拉回来,“okok,刚刚我没猜出来,现在轮到袁俊啦。”

一旁的柠栀已经戴上眼罩,久诚随便拿了个棒棒糖在嘴里含了一会,“好了。”

久诚慢慢向柠栀凑过去。肢体刚刚接触上就被柠栀一把捞了过去,久诚被亲得有点喘不过气,到最后柠栀几乎把久诚半压到了身后的沙发上,久诚喘气连连,拍了下柠栀的肩,恼道:“袁俊!”

柠栀这才笑眯眯放开他:“巧克力味。”

[已甜死,勿念]

[巧克力味要尝这么久吗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就是故意的,你看柠栀就知道了]

[啧,嘴脸!]

久诚掐了一下柠栀的腰,柠栀取下眼罩,冲着镜头摆摆手:“好了,家人们,糖果挑战差不多就到这儿咯。再这样下去曹志顺要揍我了!我们准备下播了。”

[这么快QAQ]

[这还没多久呜呜呜要不再播一会凑一个小时也好啊]

[等会家人们吧TT想再多看一会久诚TT好可爱]

[对了,诚诚驾照过了吗?]

“过了。”久诚从满屏幕的弹幕里挑出一条。

“你们怎么不看我啊,明明是我的直播间诶。”柠栀顺了顺久诚的头发,一只手揽着久诚的肩膀不客气地问。

[你有什么好看的!]

[小栀障让让你拦着妈妈看诚诚了!]

“啧。”柠栀装作委屈地撇撇嘴。

“好吧,那就再播一会。”久诚对着镜头说,“聊满一个小时就下播。”

[好耶好耶]

[好诶]

“哦对了家人们,有个好消息。”久诚拍了拍手,开心地冲着弹幕道,“我上岸了!”

[哇,恭喜恭喜!]

[撒花!!!]

[好优秀!]

[恭喜!!!!!!]

[化学系继续读研哇,牛逼]

[想问问久诚,化学系真的很难很天坑吗,俺日思夜想的专业诶呜呜]

[我也想问问]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有人的理想是学化学。”久诚失笑。

“还好啦其实,”久诚趴在桌上想了想,“如果是喜欢的东西其实一点都不会感觉烦厌。

“就像咱天天跟着老师泡实验室,看着报告一点点按着脑子里思路设计实验,实验台上对着瓶瓶罐罐配试剂,有时要精确到毫升或者毫克。

“如果没有绝对的耐心和热情的话,这个专业确实很难坚持下来。而且学的东西还又多又繁琐。

“不过,”久诚歪着头笑了笑,“会有一些很有成就感的事,比方说抽滤的时候你抽得很干爽,纯度还高。或者课题的证明进行得特别顺利。”

“虽然枯燥,但是值得喜欢。”久诚弯着嘴角笑了,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转瞬间又如梦初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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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高铁上携带观赏鱼的注意事项是否可以携带观赏鱼上高铁? 根据铁路部门的相关规定,乘客可以携带小型宠物动物上高铁,但需要遵守一些要求。观赏鱼作为一种小型宠物动物,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是可以携带上高铁的。具体要求如下: 观赏鱼必须放在密封的容器内,容器不能超过40cm×30cm×20cm的尺寸。 https://life.yxlady.com/Pet/202408/736246.shtml
6.大家能接受宠物上高铁运输吗?家里以前也养宠物,但是感觉还是不妥...支持“宠物”上高铁?支持“自己喜欢的宠物”上高铁 第3 楼05-12回复0点赞6 RexKenT9 最多能接受猫猫狗狗,宠物鹦鹉这种,爬宠我不讨厌,但是有点小害怕 第4 楼05-12回复0点赞0 Lyiuu鲤鱼鱼 这个是媒体在带节奏,是托运宠物(航空那种) 不是带在身边 第5 楼05-12回复0点赞0 吃烤鸭不蘸甜面酱...https://yubam.douyu.com/post/835367651715504163
7.大宜宾四川练团子城市发展欢迎全国各地以及世界各地的友人来宜宾参观游玩!那交通是嘎嘎方便!宜宾人自己的宠物鱼可好喂了来自: ...https://dayibin.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895242&page=1
1.鱼竿,鱼线,鱼钩可以带上高铁吗免费法律咨询关于鱼竿,鱼线,鱼钩可以带上高铁吗 的律师回答 法理智者律师团 帮助50167人· 响应3-5分钟内 咨询我 火车上可以带鱼竿鱼钩和鱼食。 火车禁止携带物品: (1)国家禁止或限制运输的物品; (2)法律、法规、规章中规定的危险品、弹药和承运人不能判明性质的化工产品; (3)动物及妨碍公共卫生(包括有恶臭等异味)...https://m.66law.cn/question/34957326.aspx
2.坐高铁或者动车能带观赏鱼么,高铁观赏鱼观赏鱼坐高铁不可以带观赏鱼,但是可以办理托运。 活鱼是不允许带上高铁的,因为活动物都不能带,只有导盲犬除外。 托运相关要求如下:不超过20公斤的宠物狗可以办理托运。办理托运前要到检疫站开防疫证明。办理托运手续得有一个结实的容器,并保证排泄物不外漏,备好水和食物。托运的话可以要求押运。押运时人坐行李车办公室...https://www.jydogs.com/post/151561.html
3.泰顺首届“廊桥诗会”采风作品小辑综合把自己的一生全部献上 献给风雨 献给汹涌 献给你所守护的 大山怀抱里的每一个日子 碇步桥 我已厌倦了漂泊 哭哭笑笑 走走停停 这是人们的一生 作为石头 我有三次机会完成这一生 被砌成院落的石墙 被铺在所有回家的路上 被古老的工匠安置在流水的中心 ...https://www.zgshige.com/c/2023-06-27/2453886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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