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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炫君匆匆推开门:“你听到消息了吗?”

朴到贤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研究手里的东西了。

他手上拿着的,就是塞在田野信箱中的那块纸板。

“李汭燦的通讯断掉了,他们那整个车队都没人联系得上,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也是,一个小小少校,哪里值得那帮大人物操心。

“听说了,但我帮不了,”朴到贤耸耸肩,把那张纸板放下,“你不是去转移赵礼杰了吗?人送走了?”

“哎呀...

“哎呀差不多,”李炫君拉了把椅子坐下,“可是人命关天啊,那帮恐怖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们把李汭燦也……”

如果真的落在他们手上,那希望就很渺茫了。

朴到贤默了默,问:“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田野自己说的啊,”李炫君心有余悸道,“我刚把赵礼杰送上车,一转头卧槽差点跟他撞上——幸好我好劝歹劝,把他劝走了。”

“没被发现吧?”

“不会——不过咱们要不还是去看看?”

朴到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摇摇头。

“虽然有点想帮,但确实帮不了。军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发件人的下落,否则也不会为了安抚家属而派李汭燦去保护那些高官。”

“现在我能做的,不过是追上去看一眼——但不管怎么样,都对结局没有影响,反而可能把我自己搭进去。”

朴到贤语气挺生硬:“我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李炫君嘀咕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就这样吧。”朴到贤随手收起那块纸板,结束了话题。

虽然李炫君很想骂他一句你怎么这么冷血,但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的老搭档,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擅长算账的人,只有有绝对胜算的事他才会做。

但是。

“喂。”

李炫君守在桌边,看见朴到贤的神色逐渐微妙起来。

“不用劝了,已经有人去救了。”

“就在刚刚,我们的越狱大师,又越狱了。”

血。

好冷。

李汭燦感觉到体温正慢慢从身体里流失,血好像凝固住了,但肋骨被洞穿的痛感依旧尖锐。

眼镜不知道摔到什么地方去了,眼前影影绰绰的,他伸手去摸,只摸到了冰凉的铁质栏杆。

他被关进了笼子里。

他本想伸展一下身体,但笼子太小,他连转动脖子都有些困难,这一动又扯到肋间的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嗒嗒嗒。”

一双鞋停在他面前。

“你好啊,少校。”

那人蹲下来,轻轻敲了敲他所在的笼子:“我们这里好久没来过活人了,你见谅。”

李汭燦攥住栏杆,指尖发白:“你要杀了我吗?”

“图杀人的话,你还在那辆车上的时候就可以死上十次了——但是不行啊,悄无声息地死掉也太可惜了,”那人干脆盘腿坐了下来,慢慢道,“应该让你的家人、朋友、上司、下属……所有人看着你被变成怪物。”

“我非常好奇,到那时,他们还会不会要你呢?”

李汭燦闭上眼,感觉到那人凑近了他,用一双充满恶意的眸子盯住他。

“少校先生,我也做过人,但你还没当过异化者吧?最痛的不是最开始被感染的时候,也不是每次发狂想要咬人的时候……而是当你伤痕累累想要回家,所有人都怕你、恨你,想要你死。”

“啪。你所有的社会关系,在这一刻全断了。你明明还活着,却和死了没两样。甚至死了还有人悼念,活着却要被千夫所指。”

“我们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呢?有人被感染后偷偷溜回了安全区,化验的时候没逃过,被查出是感染者。她想跑,向所有人求情说她不咬人,但还没等被抓进监狱,就被路边惊怒交加的群众活活打死了——所以相比之下,到底谁是更恶的一方?”

“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样的故事。”

李汭燦意识已经有些昏沉,却还是轻声道:“抱歉。”

“没关系,”方才还声泪俱下的人站起身来,又换上那副温和的虚伪面孔,“马上就轮到你了,少校。欢迎加入我们。”

一辆吉普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丛林深处。

司机谨慎地遵循导航的指示开到目的地,他刚有些犹豫地想拉手刹,脖子上的刀刃便略转了一寸。

“不……我不是,我们到……到了……”

赵礼杰打量了一下四周,把匕首重新塞到靴子里。

“枪你自己留着,保命用,”他把搜刮来的武器药剂一件件装好,低声道,“抱歉,你快走吧。”

四小时前,赵礼杰被送上转移的车。

十分钟后,他轻车熟路地解开手铐,利落地放倒两个看守他的士兵后,一路摸到前座。

“照这个地址走,别耍花招。”他递出一张有些污损的纸条。

那是上次他出任务时,一个异化者塞给他的。关于异化者的恐怖行动,赵礼杰多少有所耳闻,只是彼时他还没能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直到田野拦住李炫君的路,请他们赶紧去救李汭燦,他才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他不知道他做得对不对,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赵礼杰跳下车,慢慢往丛林深处走去。前面有一座废弃的建筑,招牌都脱落了大半,依稀能辨出“病院”两个字。主体建筑有四五层楼高,墙皮大块脱落,掩在树林荫翳中看不真切。

他轻轻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一声,昏黑的夜幕中仿佛有无数道视线投过来。

在这不大的前坪上,竟密密麻麻都是异化者!

他下意识向后退,一瞬间,脖颈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是监狱的电枷芯片,他离开监狱太远了,芯片便开始自动放电。

他一路都忍了过来,只是这一下太痛,激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叫声。

“看来是个普通人,”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领到上面去吧,马上开饭了。”

赵礼杰手脚都发着软,被人架起就往里走。

刚踏入一楼的大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猛地钻进他的鼻腔。大厅中间聚着一群低级异化者,他们正欢畅地分食着倒在地上的人,有些异化者翘着二郎腿坐在高处,像饲养爱宠的主人。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开饭”。

赵礼杰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这种场面。他进这里之前摘了止咬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血液在身体里左突右冲——他好想吐,可是对血肉的渴望又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好,他要发狂了。

赵礼杰登时汗如雨下,而那些异化者见过太多发狂的家伙,只是哈哈大笑。

“快点下一批吧,还有人饿着呢。”

所幸那群人将他丢在大厅中就不再管他。赵礼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一切都带着虚幻的重影,他混进那些气味可憎的怪兽堆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大厅。

李汭燦。哥哥,你在哪里。

楼梯间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异化者,他们好奇地盯着这个奇怪的同类,仿佛他无头苍蝇乱撞的姿势很有趣。

他捂住脖子,电击的痛感让他清醒了些。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没消失,他强忍着不适上了楼,二楼传来一阵海浪般的欢呼声。

二楼大厅中间被圈出一块空地,空地中间有两只笼子,一只笼子里的像是只死物,已经不怎么动弹了,另一只笼子里的却是个生龙活虎的异化者。

没意思啊。观众席里有人喊道,不出半分钟就能见胜负了。

三秒,gameover。

裁判下场打开了两边的笼子,异化者循着气味冲向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可没等他动手,那名人类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GG!连一秒都没坚持到!

众人扫兴地嘘起来。

赵礼杰不忍心再看下去,也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往楼上奔去。

再往上的楼层大多是病房,走廊阴冷潮湿,狭窄的房间中堆满了黑色笼子,笼子里关押着各种肤色的人类,让人不禁想起偷渡奴隶的黑船。赵礼杰被人类的气息吓得连连后退,急忙捂住嘴,却又硬着头皮去认李汭燦的脸。

没有。

他拔腿而出,推开第二间病房的门。

也没有。

第三间,还是没有。

冷汗爬满了他的背脊,刚刚目睹的那些惨状从他脑海中闪过,他气息都开始不稳了。

李汭燦,回答我。在的话就回答我,求你了。

眼看着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他撞门的力道都不讲道理地大了起来,一些胆小的人类被吓得哭出声来,他冲上去问,李汭燦有见过吗?李汭燦……他在哪里?

正当他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从啜泣声中分辨出一声微弱的回答。

“新来的,都在顶楼。”

赵礼杰拔腿就朝顶楼跑去,还没来得及撞门,就听见铁笼子在地上挪动的声音。

“这么重的伤,应该快死了吧,送到二楼还是一楼好呢?”

“别麻烦了,等会儿该死在路上了,就在这儿解决了吧。”

赵礼杰耳尖一动,朝有人说话的那间屋子走去。

房间被人团团围住,中间是一只小小的铁笼子。赵礼杰长得高,越过层层人群,从铁栏杆的缝隙中隐约看见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别动他!”

字音喊出来全部混成一团,气势上倒唬了人一跳。为首的人还没听清是谁在喊,腹部就挨了重重一拳。来者像是发了疯一般横冲直撞,揪住人领子狠狠地往外一甩。有人来拧他手臂,他反手把那人往身前一拉,一个过肩摔砸翻在地。

“嗤啦——”一刀劈向他的后背,他来不及闪躲,却伸手死死护住那个笼子。

电枷芯片在他脖颈里爆了一个小小的电火花。赵礼杰痛得一激灵,一条腿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

“靠,谁放上来的,守不守规矩啊。”

有人上来扳他的手,赵礼杰却紧紧拽着笼子的铁条,大有要把它撕开的架势。

“还护食呢。”

众人笑了笑,一支黑洞洞的枪管抵在他脑后。赵礼杰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只是把额头抵在栏杆上。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从栏杆里伸出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赵礼杰,”李汭燦的声音很微弱,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赵礼杰啊。”

是我,哥哥。是我。

赵礼杰想回答他,然而一旦出声就变成一阵嘶喊。

抵在赵礼杰脑后的枪管忽然收了回去,那人似乎找到了更好玩的事,饶有兴味地看了会儿。

“居然还是旧相识,”他拍了拍赵礼杰的脸,还是滚烫的,“哈哈,还在发狂期呢,那这种好事就不留给别人了,你好好享用吧。”

说着,铁门被人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赵礼杰回过神来,猛地一拽,扯断了铁笼的门锁。

李汭燦在笼子里关了太久,浑身骨节都散了架似的,赵礼杰小心地抱他出来,寻了个稍微软和点的地方坐下,又急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替他披上。

李汭燦动弹不得,眼珠却一错不错地随着他转,好像要把这个人刻进眼底似的,心里空的那一块位置仿佛就差这么一块拼图,如今终于严丝合缝地填满了。

他难过得掉下泪来。

赵礼杰抬头看见他的眼泪,语无伦次地道起歉来:“对不起,我……我这个样子很吓人。”

他想替李汭燦捂一捂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赵礼杰。”李汭燦叫他。

“嗯,哥哥。”

“我是死了吧,”他有些惘然,“不过……好像也没我想得那么糟糕。”

也许疼痛让人变得脆弱,又或者是亲近的人让他变回了可以喊疼的小孩,他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点委屈。

“虽然以前我总说,不需要人来救我,可是我……还是有点怕一个人死的。”

李汭燦本来已经做好一个人死在这里的打算。异化者是冲他来的,必然不可能将他全须全尾地放回去,被抓住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这几天看得够多了,也学会看开了。

可是赵礼杰闯进来的一瞬间,他本该麻木的细胞又开始叫嚣着痛,血液重新在冰凉的四肢百骸里流淌起来,好像在死亡边缘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自救。

“我好像在做梦,”李汭燦低着头掐了掐自己,“你看,都不疼的。”

赵礼杰说不出话,只好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交到李汭燦手里。

是一枚创口贴。卡通款的。某次任务临行前田野无论如何要塞到他包里,他转手给了一个看着很眼熟的路人。

李汭燦的眼眶瞬间红了。

【九】

楼下的狂欢渐渐停息下来,为首的异化者躺在一片残局中,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那个新来的少校,可以处理掉了。”

同伴揶揄道:“不再留着跟军方谈条件了?”

“一个少校,谁会保?”

首领脸上露出个讥讽的笑容:“前几天有政府官员愿意用十分之一个安全区换取他们的首相——你看,有些人的命就是值钱。不知道变成异化者之后还值不值那么多呢?”

他朝角落里望去,那里坐着刚被感染成异化者的首相大人,他不住地抖着肩,好像在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

“嘿,你这样我们又该被骂了。”

“死都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首领淡淡道,“所以,把人带来吧。”

“哦,好吧,”同伴又想起什么似的,乐道,“不过你太拖拉了,我们早就找到了更好玩的……”

他领着首领上了顶楼,推开关押李汭燦的那间病房,洋洋得意道:“你看……”

地上布满凌乱逶迤的血迹,不过没有想象中的捕食场面。笼子被扯得变形,窗户洞开,房间内空空如也。

“什么更好玩的,捉迷藏吗?”首领歪了歪头。

同伴脸一下气红了,拔出枪管,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F**k!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

赵礼杰轻轻磕碎诱导剂的管口,一挥手臂奋力往远处洒。

气味炸开的一瞬间他也痛苦地绞起眉,连忙把拳抵在嘴边,犬齿深深扎进肉里,靠着这点疼才抵消啃噬的欲望。

李汭燦的掌心包住他的手,无声地问他:干什么?

赵礼杰赶紧松了口:“我……我没戴止咬器,哥哥。”

李汭燦身上伤口太多,还在不停流血,对于异化者而言就像行走的兴奋剂,好在赵礼杰在来的车上搜刮到几支诱导剂,靠这个稍微掩盖了下气味——但这样终究不能长久。

在异化者被吸引的同时,赵礼杰揽着李汭燦躲进一间空房间,把房间里能移动的家具全都堵在门前,这才得以短暂地喘息。

但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赵礼杰有些犹豫,李汭燦感应到他担忧的目光,抿紧唇:“我们再试试。”

赵礼杰一把扯下病床上发黄的床单,撕成长条状再系在一起,将绳的一端固定住后冲李汭燦比了个手势。

“哥哥,我先下去,你踩着我下来。”

李汭燦点头,又将绳结绑紧了些。

只是正当他们打算先试第一次时,一扇不为人注目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晃悠悠地从那扇侧门进来了。

“终于找到你们了,”他还冲赵礼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李汭燦下意识去摸腰侧的枪,摸了个空。赵礼杰伸手拦在李汭燦身前,却觉得眼前的人莫名熟悉。

他是……

他上次在医院遇见的那个异化者!赵礼杰手上的那张地址也是他给的!

一段记忆电光火石间掠过赵礼杰的脑海,他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就上次的接触看来,他不像坏人,没准可以……

“没准可以放你们走吗?”那人像是看穿了赵礼杰的心思,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他抛了一把刀过来,扔在二人脚边。

“他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与其变成我们这样的人,不如死在你手里。”

他对赵礼杰说完,又看向李汭燦:“或者你亲手处决他,他应该会好受一些。”

赵礼杰问:“我们俩不能同时活下来吗?”

“你们也可以同时死。”

“好,那我知道了,”赵礼杰点点头,然后轻轻叫了声,“哥哥。”

李汭燦已经知道他要怎么做,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赵礼杰一脚踩飞那把刀,在空中精准踢中刀柄,刀尖长了眼睛似的冲那名异化者飞去。那名异化者轻而易举地闪身躲开,可再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赵礼杰抱着李汭燦冲向窗户的背影。

噼里啪啦——窗户登时崩裂成万千碎片。

那名异化者匪夷所思地睁大眼睛。

赵礼杰在撞开窗户的一瞬间调整姿势,把李汭燦妥帖地护在怀里,一脚踏进空中。

这一瞬间让人想起当年,好像也是同样的场景。

那是一次军队演习,赵礼杰和李汭燦被分在不同阵营。最后一项是消防逃生,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完成任务,恐高的赵礼杰却站在阳台边犹豫不决。眼看火就要烧到脚边,才落地不久的李汭燦又杀回火海,穿过滚滚黑烟来到他身边,利落地替他系好绳结。

“赵礼杰!集中!”李汭燦揪了一把他的领子,“你看着我,我数三二一,一起跳。”

赵礼杰哆哆嗦嗦地抬眼看向李汭燦,李汭燦干脆一把拉住他的手:“准备——”

猎猎风声同他们一起下坠。

听到动静的异化者们费了一点劲才撞开房门。

“什么情况?窗户怎么了?”“找到人了吗?”

那名异化者捡起自己的刀,伸手拦住一个要去窗边看的同伴。

“我也是听见声响来的,这里什么也没有。”

砸进灌木丛的时候大脑短暂空白了一下。

各个关节的疼痛在那一瞬空白之后席卷而来,赵礼杰感觉自己一下被摔成了八瓣,哪哪儿都是破碎的。

还没缓过劲儿来,他赶紧伸手去摸李汭燦。李汭燦疼得昏了过去,伤口不知道挣裂了多少次,连血都流不出了。

刚刚这一下动静不小,他挣扎着起身,想趟出这一小片灌木丛。下一刻余光瞥见几个人影,他护着李汭燦的头迅速扑倒。

但诱导剂已经用完了,附近的异化者已经闻着血腥味,朝这边摸索过来。

“他们在那里!”

赵礼杰暗骂一声,抱着李汭燦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开步子,埋着头没命地往前跑。

整座病院的异化者似乎都被激活了,从四面八方包过来,地面仿佛跟着震颤了。

赵礼杰只能更紧地抱住李汭燦。他们像两根相依为命的火柴,生命的火花已经烧到尽头,他们徒劳地透支着最后一点燃料,而灾难的海啸还在蓄力将他们扑灭。

李汭燦被他颠醒了,勉强地睁了睁眼,眼神有些涣散。

“赵礼杰。”

大概这次是真的要死了。他眼前已经开始转起了走马灯。

“我在,哥哥。”

“赵礼杰,我有话要跟你说,”李汭燦咳了一声,缓过气来,“我怕没机会说了……”

身后张牙舞爪的异化者紧追不舍,赵礼杰逐渐脱力,险些被自己绊倒,可是求生的欲望又支撑他再往前迈一步、两步……好像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就真的可以逃出生天。

李汭燦的声音轻得像随时会飘走一样,支离破碎的。

“赵礼杰,你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痛。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冷。”

“大家都很想你,明凯……天天念叨你,田野在家说你坏话……不过他也经常偷偷哭。但我不想你,因为一想就很痛,会做不好的梦。”

“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还在就好了,你怎么……怎么受这么多伤啊……朴到贤那混蛋肯定欺负你了……应该跟他打一架的。”

“不过……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赵礼杰,你会好起来的。我们的世界也会好起来的。”

赵礼杰跑得整个胸腔都在痛,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次又一次把李汭燦抱紧。

只是他的体力终于也透支了,他腿一软,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抽掉了似的砸倒在地。

离他最近的异化者已经捉住了他的后颈。赵礼杰把李汭燦捂得严严实实,绝望地闭上眼。

“嗖。”

一枚子弹精准地射穿了那名异化者的头颅,血溅了赵礼杰一身。

赵礼杰后知后觉地听到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他仰头朝声源看去,机门洞开,朴到贤踩在机舷上,面无表情地瞄准、扣动扳机。

“李汭燦!——李汭燦!——他们在那里!”

田野的声音也在风里高亢地飘荡着。重型装甲车碾过地面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荷枪实弹的军队层层包围,医护人员在火力的掩护下抬着担架冲他们跑来。

李汭燦终于安心地撒了手,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念头是——

赵礼杰,抱得我好痛。

还有,田野,真的很吵。

【十】

“前日,举世震惊的异化者恶性连环绑架案落下帷幕,涉事异化者三百余名已全部落网,少数犯罪分子潜逃,军方还在进一步追查中……值得一提的是,报案人也是一名异化者,他只身一人深入敌营,拯救了受害者一百余名……”

“我们可以看到F国街头已经出现了游行队伍,呼吁政府正视异化者的基本人权,目前,多国政府都在积极拟定有关异化者的解决草案。”

“H国议员李相赫先生于24号发表演讲……”

电视屏幕忽然卡顿了一下,雪花屏和人影交替出现,还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电视信号恢复没多久,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李汭燦挑起手边的晾衣杆敲了几下,那块中看不中用的大屏幕彻底偃旗息鼓了。

李汭燦只能每天待在病房里,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慰问和探视。有时还有偷摸着混进来的记者,他们不知从哪儿探听到李汭燦和赵礼杰的关系,纷纷来打探“孤胆英雄”的更多事迹。

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我又没见到。

李汭燦心里憋着一股气,决定撒给田野:“我能出院了吗?”

“你问得我耳朵要起茧了!不能!不能!”田野一边打开笔记本处理工作,一边盯着他吃饭,“对你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有点数啊?你这次是在鬼门关蹦迪啊知不知道,手术中休克过去好几次,我他妈病危通知书都签了三回。”

李汭燦心事重重地躺下了。

田野还是不忍心,幽幽道:“赵礼杰醒了。”

李汭燦又撑着坐了起来。

“人家体质比你好多了,”田野啧啧两声,“越狱都越了两回了,可惜每次来的时候某人都在昏迷。”

李汭燦装聋作哑地躺了回去。

他其实也没有很想赵礼杰。

只是有时他忍不住会想,他那天伤得那么重,有没有好治疗?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住院的日子太枯燥,有时好不容易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事情上,思绪又不自觉地杀个回马枪,就在“赵礼杰”这个字眼上钻着牛角尖。

田野还想说些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卫员恭恭敬敬地朝他们敬了个礼,道:“少校,请跟我们回去做个简单笔录。”

田野不悦地扬起眉:“凭什么跟你去?没看见他是病人吗?”

“抱歉,这是长官的指令,”警卫摆出个“请”的手势,“长官说,事关异化者,请您谅解配合。”

警卫员推着李汭燦进了会议室。

霎然暗下来的光线让李汭燦觉得不是很舒服,好像他面对的是一场刑讯逼供。

长桌对面坐着几位中校和上校,按理说都算他的上司,只是平日里除了交接任务外并无其他交集。李汭燦冲他们点点头,他们倒是热情地同他寒暄了一阵,这才进入正题。

“不用拘谨,我们呢,只是想了解些情况,”上校和蔼道,“关于这次绑架案,你还记得多少?能和我们聊聊吗?”

偏偏对方对赵礼杰很感兴趣。

“这个救你出来的异化者——叫什么来着?哦,赵礼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三年前就感染了病毒成了异化者,对吧?负责处决他的朴少校也按照规定出具了死亡证明。他这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呢?”

李汭燦不动声色,假装自己并不清楚这回事。

“只身一人进去救人,哈哈,听上去也太玄了。所以我们才觉得疑惑,想跟你求证一些细节嘛。”

一位中校开始循循善诱:“而且我听说,当时赵礼杰是处于发狂状态的……对于他是不是有意救人的,这个问题我们暂且存疑。还有啊,赵礼杰是怎么突然出现那里的?朴少校怎么那么及时就赶到了呢?这也太恰巧了吧,哈哈。”

李汭燦听明白了。

他轻声道:“中校先生,您是想说,这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吗?”

上校赶紧拦住他的话头:“哎哎,理性探讨,我们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同志。”

李汭燦抬眼看了看他们,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这几位平日里对异化者的打压是最为严苛的,在异化者绑架案刚曝光的时候,他们便偷偷调动了军队用于自卫。这次的案子将矛头直指人类对异化者的态度,不出意外的话,各国都会放宽对异化者的处理政策——而异化者的地位上升,对他们将是一种威胁。

赵礼杰不过是他们拿来踩一脚朴到贤的工具。朴到贤这次立了功,军方的态度也会朝他倾斜,到时候别说是异化者军队,就是异化者参政也未可知。

原来他们并不在乎那伙逃窜的异化者现在在哪儿,受害者有没有得到好的安抚,人类和异化者未来将何去何从,而是坐在这里为日后的仕途发愁,想借一个受害者的控诉扳倒他们日后的政敌。

李汭燦摊开手:“我不知道。”

“李少校,”一直没说话的那位中校有些不耐了,仿佛一直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非要从他嘴里撬出来似的,“你之前不是说怀疑朴少校在豢养异化者军队吗?对此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汭燦几乎要冷笑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些年他要控诉朴到贤的时候,也是这位中校充好人,拦在中间说没有证据不予受理,可现在逼着李汭燦对朴到贤有意见的也是他。

“我没有证据。”李汭燦平静道。

“他伪造死亡证明,把这些异化者都养在监狱里,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那是他,您应该去问他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么赵礼杰呢?赵礼杰也跟你没关系吗?”

李汭燦挑了挑眉梢,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竟是撑着轮椅站了起来。

“你非要拿他开刀是吗?”

对面那几人像是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一下愣住了。

“在以前,他是我的下属、朋友、亲人。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即使他被感染了,再也好不了,我也和他站在一起,这就是我的立场,”李汭燦有些厌倦地说,“别把这种无聊的党争牵扯到他身上。”

“你……”

“我很累了,请求休息。”

李汭燦不顾自己的话会给人留下多大的把柄,也没耐心等他们的许可,自顾自地推着轮椅出去了。

只是下台阶的时候遇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相赫哥?”

李相赫扶了扶眼镜,看见李汭燦,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汭燦呐。”

李相赫是李汭燦在军校时的学长,也是李汭燦很尊重的一位前辈。他退伍后成为了一名议员,早几年前就在为异化者监护法案的施行四处游说奔波。只是当时时机不好,法案推行一直受阻。现在舆论风向正好,他已经准备好文件草案,准备在各个安全区定点试行。

李相赫推着李汭燦走了一阵子,李汭燦忽然问。

“所以,新闻报道里那样提赵礼杰,也是哥授意的吧?”

“啊,”李相赫笑了笑,“还是瞒不过你呢。”

赵礼杰这样的事迹可遇不可求,抓住了大肆宣扬一番,就能在舆论风头最盛的时候顺势推动政策落地,对赵礼杰本人而言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只是,把赵礼杰推到舆论的中心,难免会让他成为靶子,日后他要出了什么事,舆论反噬也会更猛烈。

想到这里,李汭燦就有些叹气。

说了一天的赵礼杰,他还没见着呢。

李相赫笑道:“汭燦也有烦心事吗?”

“啊,也不算吧,”李汭燦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哥,文件……先给我一份吧。”

“还只是草案呢,你这孩子,这么心急啊。”

不过他还是依言把文件放到李汭燦怀里,心里挺欣慰,好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下也成为大人了。

“我们汭燦,也有想保护的人了呢。”

【十一】

“你小子好全了是吧?给我下来!”

李炫君仰得脖子都酸了,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赵礼杰平时看上去四肢挺不协调的一人,是怎么能次次翻过那么高的墙的。

赵礼杰假装没听见,手下一使劲,轻松地翻到了墙头上。

“别他妈翻了!你有文件!”李炫君大喊道。

赵礼杰已经在找合适的落脚点了:“什么文件啊,我来不及看。”

他有整整一个星期没见到李汭燦了,今天这个狱是无论如何也要越的。

“李汭燦给你的文件!”说到这个,李炫君的表情都有点古怪了,“我觉得还挺重要的,你要么看一下?”

啊这。

赵礼杰往下看了一眼,来都来了,实在懒得下去了:“哎,算了,我等会儿自己去问他。”

“咳咳,异化者监护申请表!申请人,李汭燦!”

李炫君突然大声念了起来,不少路过的医护人员和士兵都被他吸引得驻足来听。

不是,哪有这样的。赵礼杰脸一下红了,忙道:“不是,我下来了我下来了,我自己看……”

“被监护者,赵礼杰,男,22岁,于2030年被感染为异化者,经鉴定精神正常,身体健康,按时按量注射抗体……”

“哥,别念了……”

“监护理由——”李炫君顿了一下,“申请者与被监护者之间存在婚姻关系,特此公证。签名,李汭燦。”

话音刚落,赵礼杰径直从墙上掉了下来。

“你好,请出示你的体检证明和参军意愿书。”

金赫奎打了个呵欠,手边摞着高高的申请书。

今年由他负责征兵事宜,因为动乱的缘故,军校补充上来的兵源青黄不接,但政策放开之后,社会征兵的数目却大大增加了。

申请参军的人员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异化者,而人类也不甘示弱。双方的宿仇并未因为政策的放宽而终结,只要在同一个场景下出现总免不了争斗一番。

“连丧尸都参战,咱们大老爷们儿怕啥?”

“人多有什么好炫耀的,训练场上让你知道知道谁是爹。”

“大晚上能忍住不发癫就行,疯狗。”

“别见到爹晚上吓得做噩梦,弱鸡。”

唉,又吵起来了。

金赫奎探出头,好脾气地开解道:“异化者参军请到隔壁朴少校处报名,谢谢。”

隔壁的朴少校捏着一纸参军申请书,摸摸鼻子:“这不能怪我啊。”

申请书上赫然填着赵礼杰的大名。

李汭燦冷哼了一声。

上次的事情倒没有太影响朴到贤,他交了几份万字检讨,又象征性地暂停了一个月的职务,这事儿就算揭过。新的疫苗研制出来后,异化病毒的可控性大大增强,异化者军队也成为常规化军队的一个分支。而由于朴到贤有组建异化者军队的经验,这一届针对异化者征兵的担子又落到他身上。

妈的,想着想着拳头又硬了。

李汭燦心情不太美妙,但鉴于眼前这人确实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他还是别扭地道了谢。

“上次的事,谢了。”

“我只是顺手,”朴到贤耸耸肩,“下次让田野来我实验室帮忙就行。”

李汭燦:“……啧。”

他说什么来着!这人就是很欠揍啊!好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李汭燦没好气地问:“所以那天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个嘛,”朴到贤想了想,“电枷芯片。”

“什么?”

朴到贤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装在密封袋里的小芯片。

“里面有定位系统和电击仪,以前赵礼杰越狱的时候,都会把它挖出来,”朴到贤说,“但是这次没有。”

“离开监狱一段距离后,电击仪就会自动放电,但他一旦取出芯片,定位系统就会失效,我就找不到他,所以……”

所以赵礼杰挨了一路的疼,把生的希望带到了李汭燦身边。

李汭燦想起赵礼杰脖子上新新旧旧的伤口,抿紧了唇线。

“你虽然是个疯子,但很聪明,”李汭燦沉默了一会儿,“赵礼杰却是个傻子。”

“谢谢哥,你也不是个坏人,”朴到贤收起东西,抬脚朝门口走去,“不过后半句,你还是跟本人去说吧。”

李汭燦抬眼,赵礼杰正站在门口,敲门的手还停在空中。

赵礼杰不是专程来见他的,所以见到李汭燦的时候也有点傻掉了。

他一只脚迈进了门槛,又犹豫地退了回去,李汭燦看着他一只脚在那儿进进出出迈了三四次,终于忍不住道:“不想见到我?”

赵礼杰的声音由大转小呈断崖式下降:“肯定——不是啊……”

李汭燦也不跟他兜圈子:“签字了吗?”

这回赵礼杰沉默了,眼神也有些游移。

李汭燦双手环胸:“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吗?”

“哥哥,”赵礼杰哽住了,“你不用这样的。”

李汭燦没吱声。

“你知道我喜欢你,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了,所以故意让着我,对不对?”

“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怕你会后悔,怕你见到我之后会改变主意,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想……我想让这个假象再久一点。”

李炫君把那份文件念给他听的时候,赵礼杰感觉自己简直像被流星砸懵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会莫名其妙地傻乐。

可是最初的喜悦渐渐淡去,理智回笼后,他又开始忧虑这只是一场梦,是他的哥哥为了救他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赵礼杰微微低下头,习惯性地摸了摸止咬器。这个黑色的丑陋戒具已经跟随他几年了,每当他要得意忘形地黏在李汭燦旁边,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时,这副止咬器总会提醒着他有多么格格不入。

“救你也好,喜欢你也好,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要你这样补偿我,”他抹了抹眼睛,“我已经这样了,你……你应该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李汭燦不为所动,反问他:“可是你拒绝了我,我还怎么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啊。

赵礼杰脑子打了个结。

“没理解,算了。”李汭燦脸也红了,绕过赵礼杰就往外走。

赵礼杰总算反应过来,紧巴巴地拉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不要拉拉扯扯。”

“等等我啊哥哥,盖了章的,说话要算话对不对?”

“不认识你。”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哥哥你好,我叫赵礼杰,啊——哥哥,虽然暴力不可取,但是我可以追你吗?”

“军内谈恋爱是不合规矩的。”在门口听墙角的朴到贤不近人情地锐评道。

“没办法啊。”李炫君抬头看了看许久不见的太阳,“毕竟,春天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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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

本篇全文1w

被审核狙击的一晚,随缘了

6:00

非典型末日文学,全文3.3w,分上中下三篇发完,本篇1.2w

冰岛i5人集合!为一顿醋包一盘饺子去年写的所以并没有把握

Summary:背对背逃出生天。

【零】

“前方已经沦陷,全体撤退!重复!前方已经沦陷,全体撤……”

广播播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仿佛被谁一把扼住喉咙,只留下一段嘈杂的尾音。

“不能再上人了!已经超载了!”

负责运送群众前往安全区的战士扯着嗓子徒劳地喊着,但惊惶之下的人们仍然潮水般向车厢扑来。

“听不懂人话吗!再这样下...

“听不懂人话吗!再这样下去谁都走不了!”

“再捎一个吧!这么多人,不差我一个呀!”

战士还在犹豫之中,通讯那端便传来一个怒极的声音。

“还不走是等着留下来喂异化者吗!”

“是,上尉!”

小战士咬着牙踩下了油门,奋力攀在车外沿的人们瞬间被抖落。惊叫、怒骂和痛哭一时混杂在一起,同不远处血腥的嘶吼声诡异地呼应起来,这片焦土仿佛人间炼狱。

李汭燦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总部刚传来消息,离这里最近的救援部队还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他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但如果他们这道防线被突破了,异化者便会长驱直入,威胁到刚刚向安全区转移的幸存者。

“一队……咳,呼叫一队。”

“一队在。”

通讯器里很快传来一道声音。是个年轻而熟悉的音色。

李汭燦一愣:“赵礼杰?”

“是我,哥……上尉,”赵礼杰急忙改口,“有什么情况吗?”

“你队长呢?”

赵礼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跟着护送群众的车跑了。二队三队……走的走死的死,也没剩多少了。”

李汭燦狠狠闭了闭眼。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经过三天三夜的鏖战之后,幸存的战士所剩无几。他们且战且退,几乎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即使军人以战死沙场为荣,但在这种极端的生死抉择中,他无法强求所有人都选择高尚。

“我们会死吗,哥哥?”赵礼杰忽然问。

李汭燦很想坚定地告诉他不会,就像他以前每一次告诉赵礼杰的那样,但此时连他也犹疑了。

会死吗?也许吧。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撑下去的办法了。

“没关系,”赵礼杰好像懂了,“没事的哥哥,我和你一起。”

异化者是在他们准备撤离的时候悄然而至的。

李汭燦正在清点能带走的物资,外面忽然骚动起来。零星的异化者仿佛窜入羊群的饿狼,顿时将战场分割开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进库房。”李汭燦简短道。

仓库的门和墙最厚重,当初修建时就考虑到作为临时庇护所使用,躲在里面也许还能拖到援军支援。

但李汭燦扫了一眼,人数远远不够:“赵礼杰呢?”

一个医务兵站起来,忐忑道:“小赵他去护送伤员了。”

撤离时伤员和物资先行,但就连最先撤退的他们也走不出这座哨塔。

面对蜂拥而至的异化者,即使是年富力强的战士也很难抗衡,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

李汭燦转身就要出去,一推门,正好赵礼杰背着一个伤了腿的战士回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哎?哥哥……咳,上尉。”

赵礼杰这一身算不上体面,防护面罩被磕出一道口子,手臂和胸前也不知道沾的是谁的血。李汭燦忍住去掀他防护服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的冲动,绷着张脸问他。

“没事吧?”

“没事没事,”赵礼杰连忙道,“但是还有几个伤员在外面,我让他们等我来着……我先去了!”

李汭燦刚想叫住他,赵礼杰就把伤员交到他手里,甚至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我很快就回来,别担心。”

如果早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大概李汭燦会用最狠的命令留住他。

但当时李汭燦只是有些唾弃自己的心软和偏袒:战场上总是危机四伏的,伤亡都是常事,怎么到赵礼杰这里就舍不得了?

有异化者发现了他们,想从窗户爬进来,李汭燦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又投入到新一轮的战斗中。

等处理完后他习惯性地抬腕看了看表,才意识到:五分钟过去了。

而赵礼杰还没有回来。

“赵礼杰?”李汭燦按住通讯,另一端却是罕见的忙音。

他左眼皮开始不受控地狂跳,与此同时,有人顺着窄窄的窗户向外看,忍不住失声惊叫。

“啊!外面!外面全都是异化者!”

谁也不知道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怎么会新增这么多异化者。还想出门去救人的战士们瞬间望而却步了。

“上尉,他们会冲进来的!”“外面……外面不可能有活人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汭燦身上。他知道此时最佳的决策就是锁门防守,库房闸门的强度还足以再支撑一会儿,背靠着补给物资持续战斗也有一定保障。

但是……

“赵礼杰,回答我!”

赵礼杰还是没有回音。与之相对的,是外面越来越喧嚣的异化者。

李汭燦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通讯终于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

“赵礼杰你……”

李汭燦眼眶霎一下就红了,刚想说些什么,又被他打断。

“咳……哥哥,别出来。”

李汭燦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赵礼杰尽量稳住呼吸:“我被咬了,哥哥,可能等不到救援了。”

“那几个伤员兄弟,我都……都藏好了,但是……对不起。”

他说得很平静,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你好好的,别等我了。”

通讯彻底断了。

李汭燦刚悬起来的心,又彻底坠了下去。

【一】

李汭燦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了。

门口站岗的警卫兵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问道:“没事吧少校?”

“嗯,没事。”

他一身冷汗地靠着床头坐着,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发着颤,像是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哭过一场。

那之后他总会梦见赵礼杰。

小时候最喜欢黏在他身后的赵礼杰,在军校挨了教官训之后跑来找他撒娇的赵礼杰,大笑的、害羞的、得意的、委屈的……各种各样的赵礼杰。

只是最后那些“赵礼杰”都会像镜花水月一样地碎掉,碎成一截又一截冰凉的灰。

朴到贤最后交给他的,就是这样一罐灰。

后来的事发生得很快,仿佛一部被按下快进键的无声电影。

异化者攻破哨塔二十分钟后,救援部队姗姗来迟,救下了李汭燦和早已倒在血泊中的赵礼杰。

李汭燦昏迷过去一天一夜,等他醒来,等待他的是一好一坏两则消息。

好消息是,赵礼杰还活着。

坏消息是,赵礼杰被感染了。

当时对待异化者的政策是清一色的扑杀。还没等李汭燦下病床,赵礼杰便被押进了监狱。他不知道写了多少封申诉书,田野和明凯也不知道跑了多少部门,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存在安全隐患,不合规定。

他隔着防护玻璃远远地看见赵礼杰。赵礼杰戴着止咬器,低着头坐在角落里,187的个子看上去小小一团,单薄得像一张纸。

田野险些挽起袖子冲上去,监狱里的异化者们把防护玻璃拍得震天响,明凯及时把他们拉住。

“算了。都这样了。”

再不甘心,再不舍得,都只能算了。

两天后,李汭燦收到了朴到贤送来的骨灰盒。

贴着赵礼杰的黑白照片,怎么看怎么碍眼。

“咚咚咚。”

李汭燦已经整理好思绪,清了清嗓子:“请进。”

警卫兵推开门,毕恭毕敬地向他敬了个礼:“少校,会议马上开始了。”

“我马上到。”

李汭燦微微颔首,扣上了制服最顶上的风纪扣。

这是2033年,病毒爆发的第五年。

五年前,M国利用死刑犯活体作为生物医学研究的丑闻公诸于世,在举世的讨伐声中,M国被迫公开道歉并承诺永久禁止人体实验。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十天后,关押着实验体的监狱医院出现集体越狱,整座医院找不到一个活人。警方报道称,现场的尸体如同被巨型猛兽啃食,拼不出完整的骨架。血液样本中提取到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新型病毒,疑似某种生化武器。

紧接着便传来被感染者在闹市区袭击路人的消息,病毒传染的速度几乎比信息传播的速度还快,当消息传到大洋彼岸时,被感染人数已经突破一万,大半座城市沐浴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但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这两年,我们自认为已经控制住了大部分感染源,流窜在外面的异化者只是少数。”

上将一摆手,示意秘书将文件分发下去。

李汭燦打开那印着“绝密”的档案袋,开头那几行大写加粗的黑体字映入眼帘。

F国总理府邸遭异化者袭击。

X国第一军区司令部遭异化者袭击。

R国国会多名议员失踪。

常春藤多名学者及教授失踪。

……

再往后翻,是几张现场传来的照片。

李汭燦皱了皱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现场太干净了。”

会议桌对面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朴到贤倚向椅背,语气一贯的没什么起伏。

上将点点头,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案件都出自异化者的手笔,录像和现场的血液证明都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显然目标明确,没有造成后续的破坏,甚至有些行动并未惊动人类。”

所有人都听懂了上将的言外之意。在短暂的沉默后,会议室里一下炸开了锅。

“也就是说异化者可能具备了自主意识,或者能被有心之人操控利用?”

“不可能,我们都见识过,那群东西是最不可控的,它们是一群只会茹毛饮血的畜生罢了。”

“如果异化者有意识的话,为什么要针对人类呢?他们明明是我们的同类不是吗?”

“但是前几年对异化者的捕杀也是事实,即使是野兽也不会蠢到自投罗网吧!”

“异化者的体能和愈合力本来就远超常人,如果真的被训练出一支异化者军队来对抗人类,那我们又有多少胜算呢?”

当提到“异化者军队”时,会议室里数十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往朴到贤的方向望去。

朴到贤也似有所感,抬起眸子,大大方方地对上那些探究的视线。

说到异化者军队,没有人比朴到贤更有发言权了。

即使民间一直流传着异化者可能拥有自主意识的传言,各种军事论坛里也讨论过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没有人真正想过付诸实践。

但朴到贤不同。此人还在新兵训练营时就以“老道狠辣的行动派”著称,敢想敢做,也因此遭到不少忌讳。在去年年初的某场军事会议上,他石破天惊地提出组建一支“异化者军队”的提议,从优点到执行步骤到隐患处理,都条分缕析地总结成一份详尽的报告。

当然,上面不可能通过这样离经叛道的提议。但朴到贤本人的不可控性,就像异化者一般,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上将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

“我想我们都清楚,我们之所以有意识地将异化者和所谓的‘丧尸’区分开,就是因为我们认为,病毒并不能完全磨灭人的人性。”

最开始,人类沿用了丧尸片中的称呼,将那群失去意识的嗜血野兽称为“丧尸”。

但很快,有科学家指出,病毒在宿主体内不仅存在蛰伏期,而且对人类这种高级灵长动物难以完全控制,越是强大、意志坚定的宿主,病毒的控制能力就相对越弱。

不久后,数名异化者以身作饵,引诱救援部队拯救人类婴儿的新闻传到网上,让更多人坚定了异化者也有被治愈的可能。

从那以后,扑杀派和治愈派的两种声音就一直僵持不下,只是随着缓和期的到来也逐渐平和下来。

而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这个消息,对已经逐渐走上正轨的人类世界而言,无疑是一枚核弹。

上将的目光缓缓巡视过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庞,神情肃穆。

“所以,各位,我们现在面对的,可能是比之前更有智慧、更有力量的敌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二】

朴到贤是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的。

会议结束后,那几位老将军又像是不放心他似的,寻根问底地问他关于这些案子的看法,几乎像一场审讯。

看来这次的事确实让他们神经紧绷。军中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作风,早就想抓他的把柄,可他没心情在这时候陪别人玩心眼。

他整了整衣领,大步朝前走去,只是他刚走过长廊,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李汭燦静静站在墙边,夕阳的余晖在他脚边碎成一地流金。

李汭燦跟上他的步子:“朴少校,听说你对异化者很有研究,你觉得异化者被控制的几率有多大?”

“抱歉,我只会带兵打仗。要论研究,我想你的好朋友田野比我知道得多。毕竟他才是研究员不是吗?”

“未必。你的提议非常有建设性,在有科学实验依据之前你就能给出具体的操作计划,很难不让人怀疑你这是经验之谈。”

“纸上谈兵罢了,我也不是第一个想到的人。”

“这几起案件有组织有预谋,我们都很清楚这不是散兵游勇能办到的,我想不到比军队更合理的可能。”

“哦?”朴到贤冷笑一声,止住脚步,“绕了这么大一圈,你是在怀疑我吗?觉得这些事跟我有关?”

李汭燦不闪不避地对视回去:“恕我直言,如果你真想对异化者做些什么的话,真是太容易了不是吗?”

“那么我也很好奇,少校你是公事公办地想要检举我,还是因为我多年前依法处决了你的士兵,你怀恨在心想报私仇呢?”

李汭燦正想反击些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余光一扫,一抹灰色的剪影从树后一闪而过。

“谁?”

他警惕性很高,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别那么紧张,上校,”朴到贤淡淡地扫了一眼,神情有些嘲讽,“一只猫而已。”

话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李汭燦将信将疑地收起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便想走。

朴到贤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追问,不是还有话要说吗少校。

“田野让你少去他们实验室撬墙角,他很烦你。”

李汭燦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来时的车停在不远处。

朴到贤上了车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司机和警卫员,缓缓升起车窗,车厢内顿时暗了下来。

“什么时候跟来的?”

车厢里静悄悄的。

“知道这是哪里吗?第一军区司令部,军官和士兵最多的地方。你如果暴露,就会死在他们的乱枪之下,还会连累到我。”

没有人回答他。

“李汭燦差点就发现你了,”朴到贤直直地盯向后视镜,“赵礼杰,你想死第二遍吗?”

被点到名字的人终于舍得从阴影处现身。瘦高的青年揭下斗篷的兜帽,一副巨大的止咬器掩住下半张脸,也许是出来得太急,脚铐都没来得及拆掉,要掉不掉地扣在脚踝上。他蹲坐在车厢里,低眉耷眼,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

“对不起,”赵礼杰有太久没说过话,嗓音变得又厚又浊,“我只是想看看他。”

朴到贤扫了眼他脖子上新鲜结痂的伤口,冷哼道:“别让我后悔救下你。”

其实李汭燦猜想得不错,朴到贤确实有一支异化者军队。

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军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专门关押异化者的监狱,在那里见过形形色色的异化者。绝大多数异化者终日只知道无意义地嚎叫,他们——它们无法抑制野兽的本能,对血与肉的渴望仿佛就是它们的全部,一点活人的气息就能让它们为之癫狂。在漫长的监禁生活中,撕咬的本能会让它们对身边的同类下手。如果不及时干预,那么在处决之前,它们便会自相残杀直至死亡。

非常残酷的人间悲剧。非常无趣的动物世界。

那些所谓“异化者最后的良知”的故事,不过是人们可怜希冀的寄托,末日里没有那样的童话。

可是赵礼杰不一样。

他来的时候就总是一个人蹲在墙角,给他上脚镣手铐的时候也异常配合。要不是他偶尔也会发狂,朴到贤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正常人了。

“李上尉又来了,”李炫君叹气,“让他去看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朴到贤不置可否,李炫君也懒得经过他允许,抓起钥匙就走,边走边嘀咕起来。

“想想还真造孽啊,救人的和害人的都得死,什么世道?”

不算什么好世道。是朴到贤很厌恶的世道。

他跟太多人打过交道,大部分人都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他们会讲很多很好听很正确的道理,假装心中有大爱,关怀着很多人,但在灾难来临时,他们也是最会自保的人。

有人能随随便便在别人身上做实验,有人能轻易地伤害他人,有人能面不改色地招来一批替死鬼挡在身前,然后毫不在意扬长而去。

朴到贤不想让他们如愿以偿。

属于赵礼杰的那个子弹也没有延迟地飞向他。

“砰”的一声。

赵礼杰却安然无恙地站在刑场中央,迷茫地看向他的行刑官。

“赵礼杰,行刑完毕,”朴到贤收起枪,面无表情,“属于‘赵礼杰’的死亡证明和骨灰,明天都会送到他的长官李汭燦手里。而你……”

“你是我的实验品,异化者军队的第一名士兵。”

【三】

叮呤咣啷摆弄了好一阵之后,李炫君好歹是打开了门锁。

禁闭室里一片幽暗,厚厚的墙壁里嵌着一方小小的窗,可惜位置不好,看不到太阳和月亮。于是赵礼杰理所应当睡得昼夜颠倒,仿佛冬眠了一般。

“还睡呢,世界毁灭了知不知道?”李炫君故意把药箱重重地砸到桌上,“久病成医了吧你小子,自己上药。”

被闹醒的赵礼杰反应迟钝似的转了转脖子,慢吞吞又熟门熟路地拆开一包纱布。

“异化者身体素质就是好哈,徒手拆电枷,眼睛都不带眨的。”

李炫君嘴上冷嘲热讽着,却又细细瞧着赵礼杰脖子上那个豁口——旧的抓痕还未完全痊愈,新的皮肉又翻出来,轻轻一扯动又汩汩地往外冒血。

朴到贤虽精心挑选了军队成员,但异化者就是异化者,总存在安全隐患。于是他改良了传统戒具,将电击仪与GPS定位器植入异化者颈后,这样一有异动,他随时可以察觉。

大部分异化者能从刑场上幸存下来,早已别无他求,反正他们已被人类社会除名,现在这样就挺好。

只有赵礼杰不同。

很难想象他是怎样一次次挖开颈后的那块软肉,怎样流着血忍着痛,怎样越过长满蒺藜的高墙,一路跋涉出去的。

“卧槽你轻点呀!”

李炫君眼见着赵礼杰下手没轻没重的,急得一把抢过药酒,认命似的替他包扎。

“你小子越狱,害得我也挨骂,这破禁闭室就这么好住,那外头的花花世界就那么舍不得?”

赵礼杰逃出去过好几次,都无疾而终。这不是他从小长大的军区大院,一眼就能望到头,走两三步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他只能见不得光地在暗处游走,跌跌撞撞地分辨着回家的路。

但这一次没有人会带他回家。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赵礼杰只是沉默,药水刺激到神经他也一声不吭,最后他才轻声说:“这次看到他了。”

李汭燦看上去瘦了很多,不怎么爱笑,神色苍白而淡漠。他总能把制服穿得挺拔好看,走路时目视前方,步伐迈开会卷动微小的气流,一瞬间赵礼杰以为自己又回到在军校的那些日子,他的哥哥、学长、上尉从队列前路过,赵礼杰站着不敢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直到很远。

李炫君看他还在愣神,顺势一推注射器,又在他颈后植入一块新的电枷芯片。

“不是我说,这都多少年了,你也消停会儿吧。你们家李少校新兵蛋子都带了几届了,你骨灰盒前的香灰都堆了几层了,还他妈搁这儿人鬼情未了呢?”

在这生死都如此轻易的时代,忘记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赵礼杰不是不懂。李汭燦的生活如此忙碌,他生命中经历过那么多人,赵礼杰从来就没有多特殊。

正想着,他颈后的电枷芯片忽然导出一阵微小电流。

与此同时,监狱的集合警报也随之响起。

“得,又来事儿了,”李炫君把纱布往地上一丢,赵礼杰已经站起身来,“歇是歇不住了,祝你好运吧。”

华南安全区东哨卡附近出现一群流窜的异化者。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普通的人类军队费点功夫也能制服,但现在正是缓和期,在安全区待久了的人类几乎忘了还有异化者这回事,于是陡然见到便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其次,驻守安全区的军队恰好要运送物资去支援别处,轮换来站岗的部队还在赶来的路上,所以此时的东哨卡几乎是无人防守。

“先引开他们,注意低调,速战速决。”

朴到贤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军用吉普车加速颠簸一路,终于在安全区最边缘的地方刹住了车。

赵礼杰扣好防弹甲,车厢中的人无声地分发完诱导剂,随后三五成队依次下车,朝目标地点包过去。

离得近了,异化者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有痛苦的惨叫传来,又很快微弱下去。

赵礼杰取下背上的炮狙,将诱导剂填充进去,瞄准异化者的方向扣下扳机。

诱导剂在空气中炸开,刚刚还漫无目的游荡的异化者们忽然兴奋地叫起来,争先恐后地往诱导剂的方向扑来。

赵礼杰后撤十余米,如法炮制地抛出第二支诱导剂。

他们作为异化者,对于普通异化者是没有吸引力的。故而在一些诱击战中,常常需要用到诱导剂来达到诱敌深入的效果。

后方的队友已经布置好陷阱,赵礼杰刚撤到安全地带,就有异化者落入陷阱之中,伺机而动的近战兵三下五除二将其制服,负责善后的也同时打扫好战场,一行人押着异化者迅速撤离。

整个过程无声而迅速。清晨的树林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一队任务完成,请求指示。”

“二队任务完成,请求指示。”

“报……报告!五队遭遇伏击,请求支援!”

通讯中忽然传来一阵杂音,与此同时,五队的求救定位显示在吉普的导航仪上。

五队负责的清理区域已经深入到安全区内部。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暴露风险太大,诱导剂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异化者冲进人群,就如同病毒落在温床之上,新被感染的人类也将加入这场乱斗,他们要面临的就是一个越来越庞大的敌人。

更棘手的是,“上校,他们之中,好像也存在有意识的异化者。”

朴到贤沉吟了一会儿:“管不了那么多,尽可能多救人,人类军队一到立即撤退。”

正准备返航的吉普一个急转弯,朝目标地点疾驰而去。

【四】

赵礼杰顺着绳索降落到建筑内部时,大楼里已经尸体横陈。

“这是所军事医院,”队长被感染前曾经是战地医生,他轻车熟路地找到更衣室,翻到几套新的防护服,“分头行动,情况不对记得发信号。”

众人点点头,不一会儿就四散而去。

一楼到四楼都是普通病房,赵礼杰原以为还要小心些避开人群,没想到这几层根本无人看守,每间病房的大门都大剌剌地敞着,时而传来痛苦的叫喊声。

赵礼杰循声而去,手里已经攥紧了他从手术室顺出来的解剖刀。

他把门推开了些,病床上蜷缩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病房里有三个异化者,其中两个莫名扭打了起来,另一个正饿虎扑食似的地往床边摸。

赵礼杰眼疾手快,抄起解剖刀向那名异化者掷去,刀精准地扎进了他的肩头。但这点痛对异化者而言不过是挠痒痒,眼见他要扑向床上的女孩,赵礼杰横插一杠,抬腿拦在他身前,然后顺势扭身,一脚将他踹飞。

“别愣着,这里楼层不高,跳窗出去!”

赵礼杰转身打算处理掉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异化者,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突然被掐住脖子压在地上,后背在地板上撞击出重重一声。

“哥!”

床上的姑娘突然失声喊了出来,赵礼杰抓住花瓶打算照那人后脑勺来上一下的动作顿时止住了。

被掐住脖子的那名异化者“嘶嘶”地挣扎着,抬手指着窗,竟发出一个清晰的字音:“走!——”

赵礼杰糊成一团的脑子清醒过来了:这是个有意识的异化者!

于是他手中的花瓶毫不客气地砸向上面那个异化者,那人轻微地晃了晃,抬起一双猩红的眼,竟是不管不顾地朝赵礼杰扑来。

赵礼杰手里还剩半截花瓶,便抵在身前,尖锐的玻璃碎片扎入那人的血肉中,那人喉咙里发出“科科”的声音,伸手直取赵礼杰咽喉,赵礼杰堪堪避过,反手擒住他双腕,发狠一拧,趁他脱臼的一瞬,从口袋中翻出一副手铐,利落地铐在床尾的栏杆上。

病房里总算消停了会儿。那名有意识的异化者从地上爬起来,径直朝窗户的方向走去。

“哥你带我走吧!哥!”

被吓傻了愣在病床上的姑娘回过神来,又哭又喊地挣开手上的管子去拉他。

赵礼杰怕她引来其他的异化者,默默退到门口把风。

那名异化者反而看向赵礼杰,好像看出他和自己是同类似的,微微冲他点了点头。

“小心,这里人太多了,”他想了想,写了张纸条交给赵礼杰,“如果没地方可去,就来找我吧,我们都在那里。”

赵礼杰一头雾水地接过纸条,那名异化者踩着窗户一跃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他们视线内。

那姑娘也抹掉脸上的泪水,冲赵礼杰勉强挤出个笑容:“谢谢你。”

“我哥哥……他之前是个特种兵,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感染了,军队下令处决他,他……他越狱逃了出来,逃到战友家里,战友……把他举报了,他差点死在逃跑路上。我知道他会经常回来看我,看爸爸妈妈,但是……大家好像都已经把他忘了。”

“其实走了……也好啊,他在这里会活不下去的。”

赵礼杰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姑娘摆摆手:“好了,你也快走吧,不要被人发现了。”

通讯里队长已经在报告新的情况,赵礼杰一抬头,那姑娘也推窗走了。

“全体注意,人类军队赶到了,紧急撤退。车停在老地方。”

短短几分钟里,许多荷枪实弹的士兵从入口涌进,径直往顶楼走。赵礼杰小心地避让,听见他们不断汇报着情况。

“少校,顶楼出现大量有意识的异化者,他们挟持了人质!”

“报告,被劫持的人质已经确认为第三军区的军长,狙击手已就位。”

正往上走的战士忽然停了下来,有些迷惑地重复了一下通讯里的命令。

“分出一半人手,留守普通病房吗?可我们是专门来……”

通讯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带头的战士比了个手势,余下的一半战士转身分散到一到四层去了。

赵礼杰在他们涌出楼梯口之前便闪出了走廊。他藏在窗帘后,透过窗户打探外面的情况。

草坪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越野车和救护车,流水的担架从医院中抬出,穿着防弹甲的战士举着盾挡在车前,像是怕里面的东西冲出来一样。

这是人类在这片沦陷区里辟出的一小片安全地。而在他脚下,在更远的地方,捕食的灾难还在上演。

赵礼杰推开窗,不远处有一条消防梯可以直达地面。等会儿他可以翻出窗子荡过去,不远处有一片矮墙,他顺着小道跑,就能不引人注目地全身而退。

通讯里催促撤退的还在重复,赵礼杰半个身子已经倾出了窗户。

枪声、哭声和嘶吼声还在他身后交响。

“赵礼杰,”很久之前,在他如愿以偿地成为李汭燦的兵时,李汭燦正了正他的帽子,说,“这条路会很苦。”

“我不怕,而且我很能吃苦的!”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我把你带在身边,不是为了让你来吃苦的。”李汭燦轻轻叹了口气。

“穿上这身衣服,站在战场上,就不能只为自己活了。你可能流血、牺牲,甚至被舍弃……这些都没关系吗?”

“我不在乎。”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当时的赵礼杰认真地看着他的哥哥,“我永远忠于你,上尉。”

忠于你,也忠于你想保护的这个世界。

赵礼杰抽回身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着,十来名病患和医护人员都躲在里面,不敢出声。

但血腥味是异化者最敏感的东西,他们兴奋地聚集过来,指甲在门板上抠出刺耳的刮擦声。

胆子大的抓着手术刀和除颤仪顶在前面,胆子小的已经钻到了手术台底下。

手术室的门是感应开门的,光是撞很难撞开,这倒是给了大家一些慰藉。但听这动静,外面的异化者只多不少。

再一次猛烈地撞击之后,大家明显感到墙体都跟着震动了。

年纪小的护士忍不住惊叫出声,但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诡异的叫声,异化者似乎骚动了起来,仔细听还有拳头重重捶进肉里的沉闷感。

“是不是军队来了?”

几个人瞬间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有人悄悄挪到门口,想透过玻璃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哎?怎么好像只是个护工?”

护工赵礼杰一路清过来,已经有点透支,他挡在门前,一巴掌拍开一个贴过来的异化者——异化者对他不感兴趣,还在想着进手术室的法子,他没办法,只能摸出最后一支诱导剂。

一声枪响。

“砰砰砰。”

弹壳落地的声音。赵礼杰有些愣神,但身上缠着他的力道明显减轻了。

荷枪实弹的士兵终于姗姗来迟,纷纷上前羁押异化者。手术室中的人也得以解救,来不及道谢就匆匆跑出去。

赵礼杰愣愣地看着来人收起配枪朝自己走来,第一反应竟是想躲。

可是脚就像在地上扎了根,目光被牢牢地吸住,无论怎样都转不开眼。

“没事吗?”李汭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的手。

“啊。”赵礼杰甫一开口,又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只好摇摇头。

只是用手术刀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自己,伤口不深。

医护人员都撤得差不多了,李汭燦略想了想,从上衣口袋里找到一个创口贴,轻轻放到他还在发颤的手里。

卡通的。一看就不是李汭燦会用的款。八成是他出门之前田野硬塞给他的。

“身手不错,但不能这么冒险,”李汭燦指了指安全通道,“都清理干净了,回家吧。”

“嗯。”

赵礼杰费了很大力气才迫使自己扭开视线,迈开步子,四肢却像新买的一样僵硬。

他不知道是庆幸李汭燦没认出他,还是难过。

“等等。”

李汭燦忽然叫住他。

赵礼杰几乎以为自己的心声被他听到了,心怦怦乱跳起来。而李汭燦只是捏着他手里诱导剂的试管底端,好奇道:“这是什么?”

赵礼杰手指紧了紧:“浓硫酸。”

李汭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放他走了。

赵礼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转角,各小队也在通讯中开始汇报情报。

“报告,楼内异化者情况基本控制住了。”

“报告,幸存者都已转移。”

“报告,顶楼人质营救成功,涉事异化者均被击毙。”

“收到。一队留下善后,其余人收队。”

李汭燦转身打算下楼,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去查一下刚刚那个护工。”

李汭燦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歹跟田野混了那么久,如果分不清浓硫酸和其他药剂的话,他也算是白混了。

而且。

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勿上升

全圆佑对文俊辉的腰很是喜欢,几近到了痴迷的地步,其实稍微观察一下就能发现,只要有束腰的出现,他的目光便会一直停留在那处

""

(你更喜欢这个?)

在第三次感受到对方炽热的目光后文俊辉出声问,看全圆佑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才凑到他耳边,",."(嗯,很性感)

文俊辉没料到会是这样直白的话,愣了一下扭头看他,接着换上笑脸,"…"(啊……晚上要试试吗)

又是这样点起来的火,全圆......

又是这样点起来的火,全圆佑觉得他多少应该反省下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做,但好像是逗猫棒挠过一样,被挑逗的压制不住

直到坐车回去两人也没再说话,摔在床上火急火燎的亲了几口才想起来还没卸妆,文俊辉伸手推他,被亲的有些喘不过来气,"….."(先……把妆卸了)

全圆佑就着他被推的劲儿又压下去,",."(就这样,我帮你弄)说完又顺着往下在他脖子上咬,接着被翻了个身,小腹,腰窝,一阵接一阵的痒,房间里暧昧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夹杂着细碎的几声喘息

文俊辉眼角泛着红,咬着下唇不敢再出声,门外大家来来回回的路过说着话,怎么也听不清楚,耳边只有全圆佑哄着让他放松点,","(好乖,像只小猫)

“啊…”文俊辉抬手遮住眼睛,尽管房间里昏暗的没有开灯

(舒服吗)

","

(舒服的要死,满意了?)

",."

(那就好,能让俊满意我也很荣幸)

全圆佑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手,替他把刚刚脱到地上的衣服收起来放在一边,文俊辉这会儿缓过来点,这个居高临下的位置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身下凉飕飕的,上衣和束腰还整整齐齐

“.”

(先洗澡吧)

全圆佑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干净一些,机会还有很多,或者再买些其他的衣服来装扮,抱他进了浴室,灯亮起来的时候文俊辉直往他怀里钻,一只手抱着人另一只手试了试浴缸的水温

"."

(果然是要干大事的人,确实能忍)

文俊辉都替他憋得慌,一路这样过来,刚刚还是不急不忙的先帮他,这会儿也默不作声,自己倒像是砧板上待宰的猪,洗了再被吃干抹净

(原来我很稳重吗,在俊心里)

全圆佑把眼镜摘下来放在置物架上,等到泡沫冲干净给对方裹好浴巾,想着待会儿方便,也就没拿回来

(啊,今天确实很累,要不我们早点休息?)

他其实没想逃,不过是全圆佑眯着眼睛看他的样子有点让人猜不到后果而已,突然有点后悔,等到真被撞的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才牢牢地记住话不能乱说

"…"

(慢点…)

".."

(没有忍着呢,也没打算要忍)

END.

摸爽了睡觉。

调酒师

这俩?就我觉得越来越像了吗?

-

*72全文1w字。

*就纯婚后甜饼日常向感谢520粉。

*回归老本行纯爱至上。

*含两句话46。

小吵小闹都不过是这两口子的情趣^^。

反正又不会离,哪怕到了民政局门口都要拉扯半天,最后发现到饭点了,那就去吃泡菜汤好了。

李旻浩连续在欧洲交流学习以及出差了大半个月,从雅典卫城转到罗马万神殿,从科隆大教堂参观到伊丽莎白塔,最后去了巴黎参加时装周,直到昨天凌晨才终于到了家。

累得半死不活的人一觉睡到了中午,被饿醒的。连滚带爬去......

累得半死不活的人一觉睡到了中午,被饿醒的。连滚带爬去了浴室洗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由于睡太久加实在是太疲惫,脸圆得跟他睡衣上的猫咪头一模一样,可以说是肿得六亲不认。

几乎是完全靠伸手碰墙摸索到厨房,又闭着眼睛冲了杯速溶咖啡,往里面扔了不知道几颗冰块,溅出来几滴水反而把自己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李旻浩习惯用吸管喝除了饮用水之外的东西,但他现在就是不想自己找,瞟了一眼装吸管的盒子之后就趴桌子上了,瓮声瓮气喊:

“老公,给我个吸管。”

金昇玟刚做好午餐准备去卧室叫他来着,没想到他已经起床出来了,吸管明明就在跟前还要让自己拿,颇为无奈道:“也就这种时候会叫声老公了。”

但最后还是去帮他拿了吸管,顺便搅动了几下冰块。

两秒钟过去,金昇玟忽然开口问:“我的呢?”

“什么你的呢?”

“我的咖啡呢?”

李旻浩一听,终于舍得睁开眼睛,说:“这都十二点了,我以为你已经喝过了。”他还处于刚起床整个人冒黑雾的阶段,语气怎么都感觉带着点阴阳怪气。

再加上他那双瞪着人看的大眼睛。

正在往餐桌上端菜的金昇玟也跟着睁大眼睛,“我喝过了你就不能再给我泡一杯?”

李旻浩看着他,逐渐火气上升,“你不是讲究生活品质,看不上速溶吗?”

“所以是刚起床就要跟我吵架吗?”

“是谁挑起来的?”李旻浩嚼碎了冰块,让人感到他说话的时候也跟着在咬牙切齿,“昨天为什么没有签收我订的花瓶?”

“我昨天解释过了啊。”金昇玟给他夹菜。

“你就是忘记了有这回事。”李旻浩把咖啡喝完后开始吃饭,又用空碗给对方盛汤。

“不是,哥,真的是临时视讯会议,我没听见门铃。”

“那你觉得我现在听得见你讲话吗?听不见。”

他们在一起十年,同居七年,结婚三年,又是一个以吵吵闹闹开始的新的一天。顺东多也一起趴在餐桌底下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下午李旻浩要交一个设计初稿,他半个月前已经打好样了,只是这趟出差结束后又有了新的灵感,于是决定修改一些地方。他是服装设计师,不过没有进公司进品牌,独立且自由,因为他名气摆在那,属于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在金昇玟公司附近有一个专门的工作室,但他今天不想出门,就在家里的小工作室里涂涂改改。

“老婆。”

李旻浩出来接水的时候听到金昇玟在叫他,后者已经从狗狗睡衣变成了西装三件套,应该是要去公司了,就是手里拿的小鱼干略显违和。

“干嘛?”李旻浩转过身按下饮水机。

“我今晚上要参加合作方的晚宴,不回来吃饭了。”

“知道了。“李旻浩才把水接好,就看到对方正蹲着用小鱼干喂猫,而等他看清楚是哪只猫之后,一下就炸了毛,说:“你在干什么!”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金昇玟斟酌道:“我想…我应该……是在喂东儿吃小鱼干?”

“那是顺儿喜欢吃的!东儿的零食在另一个柜子里!”

“可是现在东儿也在吃啊……”

李旻浩懒得跟他继续扯,顺手打开冰箱准备拿吃的,结果瞬间毛就炸得更厉害了,大喊:“呀!金昇玟!”

“在!”被点到的人立马站了起来。

“我的布丁呢?”

“我明明还留了最后一个给哥。”

“你自己过来看!”

李旻浩在工作的时候喜欢戴个发带以免刘海遮眼睛,此刻他正戴着只会在家戴的有猫耳朵形状的那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又穿着淡蓝色的猫咪卡通图案睡衣。他指着冰箱,宽松的袖口遮住了大半只手,又因为生气无意识地瘪着嘴。金昇玟每次看到他这副模样,都感觉他还和读高中那会儿一样,没啥变化,但此刻实在是没敢再愣神多看,以免自己的下场是被直接塞进冰箱。

于是赶紧忙不迭地过去,一检查,觉得很莫名其妙,说:“这不是还在吗?”

“我喜欢吃的是另一个味道,你是不是刚刚吃了?别狡辩,我看到它的尸体了。”李旻浩又指向垃圾桶,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布丁的包装盒。

“其实准确来说,”金昇玟思考了又思考,停顿了又停顿,最终还是小声道:“尸体应该在我肚子里。”

“金昇玟!!!”李旻浩忍无可忍,“不仅弄混了顺东喜欢吃的零食,连我喜欢的也记不清了,还能继续过下去吗?”

“哥,真不至于上升到这种程度。”

“去上你的班吧!”

李旻浩随手抱起一只猫就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如果说金昇玟出门前发生的一切还只是在小吵小闹的拌嘴阶段,那等他晚上回家之后这一局面就正式全面升级了。

他到家后已经是十点,还是像往常一样,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暖灯,电视屏幕仍在播放动漫,但沙发上等他回家的李旻浩已经睡着了。这哥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而在金昇玟还在轻手轻脚地换鞋的时候,李旻浩就条件反射般醒了过来,估计是还在犯迷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起身往卧室走了。

就像家里的猫咪们,明明就是趴在门前在等,但每次看到他们回家后,瞟一眼就跑掉了,表面上仿佛只是想确认看看外出打猎的两脚兽是不是还活着,实际上关心得很。

金昇玟心里一软,走过去想亲亲李旻浩,结果刚走到跟前,就发现他忽然偏头,对自己左闻闻右闻闻,然后脸唰地就阴沉了下来。

这才是李旻浩真的在生气的表现。

金昇玟在脑子里迅速梳理今天干过的所有事情,不过李旻浩并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拉开了距离,并通知他:“今晚别想进卧室。”

然后就完全不再搭理愣在原地的自己,直接关了房门。

没搞清楚状况的金昇玟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喊:“…哥?老婆?”

没人应他。于是小金总掏出了手机,打开kkt给聊天框最上面的人发消息:

[怎么了哥让我进去]

倒是很快给了回复:

[去问顺东多吧^^]

都这么多年了,金昇玟知道李旻浩肯定不是为了阴阳怪气才说这句话,便转身去了客厅,然后就看到本应该会过来蹭蹭他的猫咪们却离他远远的,一个站在沙发上,一个站在茶几上,一个站在猫爬架最顶上。

齐刷刷地把他盯着,像是在审视他。再结合一下刚刚李旻浩闻他的这个举动,金昇玟当即茅塞顿开。

他身上沾上了不属于家里的陌生香水气味,所以四只猫咪都不愿意搭理他了。

金昇玟立马去洗了澡,但是睡衣在卧室里,他就裹了浴袍出来,在客厅里站着给他哥发消息。

[老婆我已经洗完澡了可以申请回卧室吗?]

[无效驳回]

[]

第二天李旻浩就起得早了很多,他和金昇玟高中时期的两个同学今天办婚礼,得去喝喜酒。那对新婚夫妻在仁川,他们开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

李旻浩在做早餐,黑芝麻贝果,厚蛋烧,抹茶酸奶还有草莓。

“为什么只有哥的盘子里有草莓?”

像在幼儿园一样,拿着刀叉准备开饭的金昇玟小朋友,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问他。

正在切贝果的李旻浩分给他一个眼神。

金昇玟见状,忙道:“您吃,您吃,要不要我帮您把草莓上面的籽也给挑出来。”

然后手刚伸过去就被打回来了。

他们的日常穿搭一直由李旻浩负责,正装都是他亲手做的。金昇玟都这么过了多少年了早就习惯他递什么就穿什么,但今天看到这裤子的质地的时候,很难得的迟疑了,眼珠子都放大了不少,里面充满了困惑和惊讶,甚至有点惊吓。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裤子,看完裤子又看他,琢磨了半天后才说:“老婆,我们是去参加婚礼,穿皮裤,不合适吧。”

“爱穿不穿。”

“穿!马上穿!”

他们在九点钟出了门,依旧是李旻浩开车。基本上只要是会出首尔的路程都是他开,理由是金昇玟那个不敢恭维的车技。

果然就遇到了提前了一会儿到的李龙馥和黄铉辰。这两人应该是正在商量着回家之后一起做蛋挞,看到他后笑着跟他打招呼。

李龙馥围着他转了一圈,问:“哥,你这是…来抢婚的?”

正在吃巴斯克芝士蛋糕的黄铉辰差点噎住。

“?”李旻浩不解地看向他。

“你穿的像来打架的。”李龙馥实话实说。

“确实挺想揍金昇玟一顿的。”

“懂,都是情趣。”李龙馥朝他眨眨眼,“又吵架啦?”

这回被噎住的是正在喝水的李旻浩。

歪着脑袋的李龙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才继续说:“毕竟这句话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听你说了无数遍了。”

李旻浩直接被呛到了,咳了好几声。

有人走过来给他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但等他平稳后,顺气的手法就变成了跟摸顺东多的一样了。

“我跟你和好了吗?趁机摸哪呢。”李旻浩戳了一下金昇玟。

这眼神他可太熟悉了,高中的时候李龙馥就经常这样看他和金昇玟,后来变成拉着好几个朋友一起。再后来就是他跟金昇玟的婚礼上,他俩交换完戒指还没开始亲呢,下面亲友席一群人尖叫的尖叫,哭的哭,比他们还兴奋。据说刚开始亲的时候,李龙馥都要激动到当场拉着黄铉辰给大家扭一段tiktok成名作了。

后者不回答,恰巧仪式也要开始了,他们就回到了宾客席。

其实李旻浩准备这套衣服也是有原因的。新郎新娘在一家游戏公司工作,最新上市的一款是这对夫妻呕心沥血之作,赛博朋克风格,所以婚礼也整了个一样的主题。邀请函上也写的希望大家穿这样的风格来参与。

他知道金昇玟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正经场合还是倾向于穿正经衣服。所以相比黄铉辰李龙馥穿的像在玩某种科学家和仿生人的roleplay,李旻浩在设计的时候选择了不会出错的黑色套装,只是在西服肩上用了金色链条装饰。

选皮裤是单纯的因为外套是丝绸质地,这样更搭。不过他故意没告诉他年下两岁的丈夫请柬内容,为的就是看金昇玟拿到裤子的时候瞪大眼睛,疑惑、不解、惊讶,又不得不穿的组合反应,感觉会很有趣。

但李旻浩最近染了浅色头发,金昇玟回到了纯黑。如果不是李龙馥刚刚提到的话,他还真没注意到他俩像电影里的恶人夫夫。

“哥在笑什么呢?”跟着他坐下的金昇玟问。

此刻手捧着一束艳丽的红玫瑰的新娘正朝新郎走去。

李旻浩想到了他和金昇玟的婚礼。

于是在某一天晚上,正当金昇玟黏着他,跟他说:“哥我们结婚吧。”

那个“婚”字都还没说完,李旻浩就“嗯”了一声。

他永远也忘不了金昇玟的那个鲤鱼打挺,抱着他一顿猛亲,亲完之后又去拉着顺东多三喵,跟他们炫耀说:“你们大哥同意嫁给我了!我决定给你们每喵开一个罐头奖励!”

紧接着就打开手机在他们有共同好友的那个小群里挨个点名,就为了让每人听他说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跟旻浩哥要结婚了”。

甚至当晚他们就择了个良辰吉日——第二天就去领证了。

但是婚礼实打实的准备了一年多。他们都是完美主义,各方面细节确认了又确认。连宴席的桌布花纹都是李旻浩设计的。

他们办了两场。在首尔那场办得气派又隆重;另一场在金浦,很温馨的小型草坪婚礼,只有最亲近的人参加,也就是首尔场哭得最大声的那几个。

实际上婚戒已经带了一年多了,但在婚礼上金昇玟重新给自己戴戒指的时候,这个一向以稳重著称的年下男手却抖的不行,还是李旻浩握着他一起戴好的。那时候他才注意到金昇玟眼角有泪。

然后他就在司仪还没说下一步的时候,主动凑上前,吻住了金昇玟。

现在他看到台上的那对璧人正紧紧相拥,而刚刚回忆中的人正在他身边盯着他看。

“在笑你呢。”李旻浩这才回答他。

“笑我什么?”

“笑有的人第一次亲我的时候脸红的冒烟,追我那会儿还是未成年。”

初吻的那一天还是圣诞节,金昇玟把他带到了槲寄生下面。

“老婆,你…”身边人又改了口,“哥,您那会儿也是未成年。而且刚刚哥单押了诶,帕苏!”

真好,在一起第十年还是富有吵架的激情。

“你今晚也别进卧室了,”李旻浩皮笑肉不笑,伸出手鼓了两下掌,“帕苏。”

Afterparty和白天婚礼一个场地,氛围其实也差不多,只是换成了重金属乐队在带着全场一起摇滚。李旻浩深感自己参加的不是婚礼,是读书那会儿的每周酒吧团建。

于是他和以前一样,把外套脱了,往金昇玟那一扔,就跟着过来拉他的李龙馥冲进了人群最中央。

金昇玟虽然正在和几个老同学叙旧,但一直有分一部分注意力在他哥身上,便很自然地接住了李旻浩的西装。确认了一下对方所在的方位后,继续跟大家聊天了。

“金总,”有人叫他,语气里带着调侃,“这不管管?”

刚和李龙馥拍完tiktok的黄铉辰才走过来就听到这话,感叹了句:“Wow。”然后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拜托,”金昇玟放下了酒杯,“他喜欢就等他去啊,我为什么要限制他这个。”

但总有人喜欢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你们都结婚了,这样不太好吧。没想到金总这么大方。”

而一旁正在倒酒的黄铉辰看向那人的眼神也变成了同情。

“我也没想到啊,”金昇玟微微扬了扬下巴,“我跟我丈夫都在一起十年了你还是没对象。”又在众人投来的视线里接着说:“之后我把我朋友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他在野生动物园当管理员。”

“啊?”

黄铉辰贴心地帮忙开口解释:“别误会,昇玟的意思是让他朋友帮你在野生动物园里找一个。”并格外强调了“野生”二字。

“毕竟同学一场,我很大方的。”

金昇玟说完后,便和没绷住笑出声的黄铉辰碰了杯。

随后又把目光重新移到了不远处的李旻浩身上,隔着好几个人看向他,就像高中的时候自己在台下看在舞台上表演的他那样。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跳得正起劲的人转过头,和金昇玟对视。

李旻浩朝他笑。眼睛也亮晶晶的。

果然这哥这么多年就没变过。耳朵有些烫的金昇玟在心里想着。

一般他俩需要开夜车的时候,坐副驾驶的那一个人就会一直讲话,避免开车的人犯困。本来金昇玟就喜欢聊天,kkt消息十年如一日的呈轰炸式发送,而喝了酒的金昇玟话就更多了,翻倍增长。

“哥。”

“你困吗?”

“不。”

“哥,”

“你晚上吃饱了吗?饿吗?”

“能多说一个字吗?”

“可以。”

“你不能这样,你这样就是不爱我了!”

“…那你说要怎么样。”

“你要说爱我。”

“爱你,非常爱你。”

金昇玟闻言,一下子又不讲话了。李旻浩发现他半天没动静,以为是睡着了,结果就注意到副驾驶的人突然挺直了背,大声说:“老婆,你得加主语!”

“我爱你。”

等红绿灯的间隙,李旻浩对上他的眼睛,说出这三个字。

“老婆!”

“嗯!”

“老婆老婆!”

“嗯嗯!”

“嗯?”

“我们待会儿可以在楼底下看星星吗?”

“我们明天可以吃麦当劳当夜宵吗?”

“我今晚上可以睡卧室吗?”

“不可以。”

“……”

到家后已是凌晨三点,金昇玟撑到李旻浩把车停稳后才昏睡过去。李旻浩解开了自己和他的安全带后,侧过身帮他把座椅调到了舒适的角度,紧接着掏出手机设置了一个时长为四十分钟的闹钟。

但在半个小时后副驾驶的人就醒了。

“醒了?回家再继续睡,明天还要去公司。”

依旧还在被酒精影响着的金昇玟反应了几秒后才点点头。

等电梯上楼的时候他一直在蹭李旻浩的脖子,后者觉得痒,但也没推开他。两个人就这样黏黏糊糊地回了家。

三只白天睡饱了觉的猫咪趴在门口,看了他们一眼后就继续去跑酷了。

金昇玟洗完澡出来,便看到放在茶几上的蜂蜜水,李旻浩每次在他喝了酒之后会给他调一杯。

他转过头,发现卧室门是虚掩着的。

啊,这哥在等他回去睡觉呢。

其实买房子的时候他们就故意选的两室,次卧被装修成了李旻浩的居家工作室。以前也不是没吵过架,甚至刚同居那会儿因为生活习惯不一样都想让对方改结果都没改,吵得天翻地覆,猫飞狗跳,两个人还赌气幼稚地决定轮流睡卧室。

并且实际上他们有另一套房产,有时候朋友来找他们玩就会一起住到那边去。但这么多年以来,不管大吵小吵,都是想的那就在家里睡客厅、睡书房,哪怕是在李旻浩工作台上睡一晚上,两人从没想过要自己跑去另一间房子或者出去住酒店。

不论怎么样,都一定会回家,会待在一起。

金昇玟还记得刚上大三的时候,他父母突然决定把他送去美国呆一年。李旻浩大四在外地实习,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回一趟首尔,就收到这个消息。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他俩那会儿正在外面吃晚饭,都是二十出头正年轻气盛,中途直接撂挑子走人。金昇玟找了黄铉辰喝闷酒,他还记得跟着来的李龙馥笑眯眯地点评了一句:

“你们有没有发现自己真的很黏对方?”

那时候金昇玟很想反驳,张了张嘴又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当晚他就和李旻浩不约而同地在当时的家楼下重新见面,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憋住笑,一起上了楼。

和现在的情形差不多。

如果李龙馥再来问金昇玟一次,他一定会直接举手投降:好吧,他承认他真的很黏李旻浩。

他轻轻地推开了卧室门,李旻浩背对着他。蹑手蹑脚的人爬上床,把家里最大的猫咪拥进怀里。

“我们还没有和好。”大猫小声地嘀咕,但毫无挣扎的迹象。

“我知道,”金昇玟亲亲他的耳垂,大猫怕痒,此刻正一个劲往自己怀里缩,“晚安哥。”

“…晚安。”

第二天早上李旻浩是被强制开机的,九点钟就被金昇玟摇起来。明明只睡了五个小时,但对方完全没有一点宿醉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兴奋的像听见要出去散步玩飞盘的小狗——虽然现在已经是大狗了。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李旻浩一边吃着他做的早饭一边说。

金昇玟给大的做完饭就去给三只小的做饭了。而另一头,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上,李旻浩伸长脖子喊他:

“要不要喝咖啡!”

“要!”

“美式还是拿铁!”

“美式!”

于是李旻浩开了咖啡机,做了两杯冰美式,并贴心的分别插上了吸管。

之后他就被金昇玟拉着出了门,也就是这人这么早把他叫醒的目的。

李旻浩以为对方是想让他陪着去上班,但这并不是去公司的路,最后到的是一家奢侈品集团。

他有些疑惑地跟着走进去,问:“你不是要去公司开会吗?”

“推迟了,”身边人回他,“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金昇玟把他带到了香水部门的调香工坊。

工作人员给他一一介绍面前的产品和香料,其中有一个磨砂瓶里的味道和那天晚上金昇玟衣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随后,李旻浩在专人的指导下,自己制作了一瓶香水。

一直到都上车准备离开了,他还处于有些宕机的状态。

金昇玟朝他解释:“前天跟你说参加合作方的晚宴,合作方就是他们。吃完饭被提议参观调香工坊,我想着之后能带你来玩就去了。但工作人员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没盖盖子的香水,就是那时候沾到了我身上。让哥误会了。”

李旻浩抬眼看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以跟我讲的。”

“哥那时候才出差回来很累,我担心越解释你越生气。而且相比于口头解释,我直接带哥过来的话,哥会更有安全感吧。”

听见他的话,副驾驶的人眨巴眨巴眼睛,耳朵也开始泛红,磕磕绊绊地催着他快点开车回公司,还伸手握拳轻轻地打了他一下。金昇玟抓住作乱的爪子,亲了亲他的手背。

之后李旻浩陪金昇玟上了半天班,一起吃了午饭,下午他便去了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新的花瓶,和一束玫瑰一起带回了家。

李旻浩一边给猫猫们添粮,一边教育他们不要再摔坏花瓶,要蹦去金昇玟的书房蹦。

晚上他做了乌冬面和烤鱼,刚刚端上桌的时候,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到家第一句话永远是叫他。

“在呢。”

“你新买了花瓶吗?这次是什么玫瑰?”

金昇玟拖鞋都还没穿好就跑进客厅,拖鞋上还有小狗耳朵跟着他的动作像蝴蝶翅膀似的扇动着,哪有一丁点在公司里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阳台边上有一张圆形高脚桌,瓷白色的,上面摆了一支花瓶和一个迷你音响。背靠的墙壁上挂着很多金昇玟和李旻浩的合照,从高中到现在,既有拍立得也有专门用相框裱出来的。

花瓶里立着正在绽放的裸粉色玫瑰,温柔的颜色让金昇玟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花瓣,又转过头问:“哥,这是什么品种?”

“卡布奇诺。”

“咖啡?”

“还不是有的人天天都在吵着要喝咖啡,我路过花店听到这个名字就买了。”

“路过然后听到。”金昇玟重复了一遍。

“过来吃饭!”李旻浩瞪他。

家里要有一支花瓶是因为李旻浩经常会给金昇玟送花,从他们高中开始的。在金昇玟一股脑闷头追他的时候,他其实早就给出了回应——

吃饭的时候他们聊起这件事。

李旻浩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我确实没想到你反应了一整个学期才想明白。”

“谁让哥就直接塞给我了个盒子也不说里面是什么。”金昇玟用手比划着那个盒子,大概有李旻浩拳头那么大一个。

“我明明说了!”李旻浩提高了音量。

“是,”金昇玟点头,“如果你就说了个‘是草’也算是回答了我当初的疑惑的话。”

“怎么不算?就是你自己没反应过来。”

“我哪能知道里面装的是猫薄荷!”

金昇玟瘪瘪嘴,在李旻浩的眼神下又降低了声音小声嘀咕着,“我为了知道那是什么还差点吃了一口,被黄铉辰笑了好久。”

当年李旻浩在某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给喋喋不休找他聊天的金昇玟怀里塞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猫薄荷。

他在表示自己同意了和金昇玟在一起,就像猫喜欢猫薄荷那样,他也喜欢金昇玟。结果后者愣是没搞清楚他这一出是什么意思,琢磨了整整一个学期。

李旻浩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从那之后隔三差五地给他送花,金昇玟和每一个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一样,会悄悄地去搜花语,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那一行字就是开心一整天的原因。就像今晚在他知道阳台边上的玫瑰是什么品种后也打开了搜索引擎一样,因为那里面藏了李旻浩想对他说的话。

以前两个人还没住到一起的时候,金昇玟收到过但不限于李旻浩和朋友去野炊从公园带回来的樱花、南大门花卉市场的洋桔梗、一支用玻璃纸包装的向日葵。但后来同居后,考虑到另外三只猫咪,很多花都不能养,所以李旻浩买的最多的就是玫瑰或者山茶。

洗碗的时候李旻浩从厨房探出脑袋,对正跟猫咪打闹的金昇玟说:“对了,记得明天晚上有个品牌方活动我们一起去参加。”

“那哥明天可以陪我去上班吗?”金昇玟拿着逗猫棒问他。

李旻浩的额头抵在门框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你看,晚上是我陪你上班,那白天不就得是你陪我上班。”

“…还真是找不到反驳你的点。”

于是第二天就陪着去上班了。

说是陪,但实际上是李旻浩坐在金昇玟办公室抱着电脑办公,金昇玟在隔壁会议室开季度会议。他们今天都忙得不行。

晚上的活动是一个时尚品牌的周年庆,金昇玟的司机开车送的他们。一直到上了车小金总都还在翻纸质文件,小李老师也没好到哪去,依旧在和甲方沟通样稿。

七点钟是堵车高峰期,一路上都在缓慢的走走停停,令人犯困。两个人被工作缠绕了一整天,现在李旻浩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金昇玟则是直接枕在了他的大腿上。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累到睡着了,一直到司机提醒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们这才睁开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后下了车。

下车的时候李旻浩还有点迷糊,像是梦呓般喊了声:“老公。”

“在呢。”金昇玟牵住他。

李旻浩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安心地跟着对方进了会场。

他俩都不是喜欢到处社交的性格,只是有人来打招呼的时候又不得不应付一下。一直到看见李龙馥拉着黄铉辰走过来,四个人成功抱团,才终于停止了跟陌生人寒暄这一环节。

李旻浩接过李龙馥递过来的很小一支草莓芭菲杯,惊奇地问:“居然还有这个?”

“我刚刚试了下,还挺好吃的。”李龙馥推荐着。

“我怎么发现你们每次出现在这种场合里都是在吃呢?”

“好不容易有正大光明地吃甜品的机会,”李龙馥调皮地吐吐舌头,“当然不能错过。”

他俩都是模特,有上镜需求,平常吃的东西那是一言难尽。李旻浩想到这里就理解了不少。

“确实不错。”他吃了一口最上面包裹着奶油的草莓,然后又插了一块喂给了金昇玟。

看到这幅情形,黄铉辰和正捂着嘴笑的李龙馥对视了一眼后,调侃道:“前两天不是还在吵架吗?”

倒是李旻浩难得的坦然,“懂不懂都是情趣。”

反正又不会离,他估计他俩哪怕到了民政局门口都要拉扯半天,最后发现到饭点了,那就去街对面吃个泡菜汤好了。

想到这里,李旻浩便朝金昇玟说:“明天中午给你做泡菜汤?”

“怎么这么突然,”他的丈夫显得有些困惑,“我发誓我昨天没把顺东的零食搞混。”

李旻浩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还是吵架吧。”

一旁的李龙馥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天早上李旻浩照例做着早餐,两个白瓷盘里都装了切片的栗子软欧包和太阳蛋,还有两叠被切成块状的草莓。李旻浩把多的那一叠放到了金昇玟的位置上。又做了两杯冰美式,在插好吸管后,金昇玟进了餐厅。

“哥,你说兔子会吃草莓吗?”

“要吃。”

“对哦,”金昇玟咬着草莓说得含糊,“我忘了哥就喜欢吃来着。”

“我家里的小狗也要吃。”李旻浩面不改色地喝着咖啡。

金昇玟夸张地回他:“这么巧?!我家排行第一的猫咪也要吃。”

“是吗?”李旻浩假装惊讶,“我家的小狗还总喜欢喝泡菜汤呢。”

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吃完了早餐。

在他们出门上班前,家里的门铃响了。

是一个很沉的快递。

李旻浩把它放到了茶几上找剪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五个用玻璃杯装的布丁,全部是他喜欢的那个味道,就连隔热的锡箔反射出来的光线也是黄澄澄的,箱子里还有好多保温的冰袋。

“只买了五个,哥不能把布丁当饭吃,而且保质期不长,就买的不多。”金昇玟穿好了外套,是李旻浩最新给他做的一件小香风西装,“还剩最后一个的时候我再订。”

“知道了。”

“哥在害羞?”

“呀!”

“还真是。”

“金昇玟!”

“在呢在呢。”

李旻浩恼羞成怒地抓住他的领结,把人一个踉跄拽到跟前,在金昇玟错愕的眼神下,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顺东多趴在地板上,甩了甩尾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们。

堆堆(.)

【bking宠妻王爷圆庶出双哥儿俊】

佑灰生子强攻弱受无虐

霸总文学

8.回门之宴

全圆佑掀开帘子,一眼便找到了人群中的自家小猫儿,他乖乖的立在大太太身侧,被人扶着,站在正中央的位置。

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这人是把自己...

记得第一次见他时,这人是把自己半个身子都藏在了柱子后面,弯腰低头在门口扮瓦猫。

小猫赶紧走上前扶他,他家小猫个子高,人又瘦,这个月份也不显怀,还是灵巧的很,全圆佑拉住了人家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既然要来,我便直接蹭了文大人的车过来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也好跟你同乘一车回王府,没那么多累赘。”

文俊辉听着夫家的话就抬头又看车上,果然瞧见了父亲板着一张脸看着他,没把话说出来,但文俊辉已然能看明白。

估计是从小被这眼神吓多了,文俊辉条件发射似的松开拉着殷王的手,手忙脚乱的给夫君补了个礼,又赶忙跟父亲行了礼,退了两步给大太太让地方。

他就着行礼的姿势就直接把手端在了胸前,微微侧着身,怕王爷过来拉他,可谁知王爷是没有牵他了,竟又直接托住了他的手肘扶上了他的腰,弯腰扶着他往大门走。

文俊辉是知道这样有些太过了,身体难免变得有点僵,但他又万不能当众驳王爷面子,也显得他太不知好歹,只能压低嗓门对他夫郎说“殿下,奴婢自己能走,没事儿。”

“那可不行。”殷王的嗓门倒是与他相反,讲出来的声音比平日还要大些“早就听闻文大人清廉正直,两袖清风,这府邸也是老宅子,许久不见修缮,那坑啊洼啊到处都是,本王怕这路又绊倒了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的咱谁都遭不住。”

说话间,殷王轻轻捏了一下夫人的手臂,继续开口道。

“您说是不是,文大人。”

“是,老臣的不是,老臣宅院寒陋,年久失修,给殿下带来诸多不便,还请您海涵。”

“是挺不便的。”

全圆佑没给“岳父”台阶下,而是随着自己性子说了下去。

文大人倒也不是会因为这一两句话而挂脸,纵使说他脾气再耿的骨头再硬,碰到殷王他也能拎清该是什么样的。

“王爷,请随下官去往正堂吧。”

既是已经算是完整的夫家带着回门了,那按规矩娘家就要摆好回门宴,女眷双儿和男子要分院开宴,夫妻二人也要各处一边。

察觉到府上又乱起来的文俊辉免不了又在心里叹气,他夫郎真是爱出闷招儿,总是把人打个手忙脚乱的性子,那么蔫的一个人,怎么老是让人招架不住。

“你行吗?”王爷放在他腰上的手臂又紧了紧。

有感觉到几道视线同时投过来盯着他,文俊辉还是选择了带着笑意开口,“奴婢是在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呢,殿下。”

意思是倒也不至于把他金贵成这样,他也皮实着呢。

两拨人就此分开,文俊辉跟在大太太身后,再次回到后院,这次人出来的倒是全,像高门大户嫡出大小姐回门一般的架势,大太太在前面领着,后面一群女眷跟着。

只是还没走进了太太院里,就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了。

“我不嫁!凭什么凭什么!他都能嫁进王府,我就只能嫁给那没用的五品小官谁要收他们的聘礼了,我不嫁!”

一支红匣从堂屋阶上滚下来,翠绿的翡翠镯被一摔为二,可怜地躺在阶下。

多好的东西……文俊辉打心底心疼那镯子,比自己从王府偷偷带来要送给娘亲的那个还要好。

“呦!这不是我们辰哥儿吗?老爷不是说要把辰哥儿关到嫁出去那天吗怎么,提前放出来了?”孙姨娘用最快的速度幸灾乐祸起来。

大太太此时也是脸上挂不住,加快步子紧走两步进了堂屋。

“辰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文俊辉走的慢了几步,跨过了门槛绕过屏风就被眼前的景象下了一跳。

原本最是嚣张跋扈趾高气昂的文家文辰,此时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的坐在新来的聘礼箱子上,边哭边用力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砸。

“我不嫁什么左家二郎,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怎么敢来跟我下聘!”辰哥儿的脸上的气色看上去有些不好,但双眼又狠又亮“我可是文府大太太所出的哥儿,我爹是监院二把手,母亲是京城陈家的大小姐,外祖母有诰命在身,我同院的亲姐姐嫁的是应阳伯爵府,是伯爵府的正儿八经正室,北昌侯爵府也来过我家门上提亲,他左家二郎一个户部外郎的二儿子怎么……”

“闭嘴!”陈氏听到这里立刻喝止住了自己的孩子“你疯了!”

“哎呦,我看他真是疯了。”孙姨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出来“我怎么记得人家北昌侯爵确实是来提过亲,可是提的不是辰哥儿,而是咱们俊哥儿呢。”

这话被孙姨娘点出来,陈氏的脸直接黑了下去,但奈何现在确实是他院里出了这不争气的东西,她是牙根恨得直痒痒,也只能把牙咬碎了咽肚子里。

“还不快把他关回去!”

辰哥儿被婆子们压着,嘴里还在骂。

“如若不是他在,那被提亲的就是我了!都是他的错!他就是个天生下贱的狐狸精,竟会搞些不入流的,嫁过去才多久就有孕了?手段了得啊,过去是跟谁练的手啊?你真不怕王爷知道你过去那些脏事儿吗?文俊辉!你且放心吧,的丑事会永远跟你一辈子……”

“还不快压住他!给他弄走!”陈氏又赶紧催促了起来。

文俊辉还在走神辰哥儿的话,他娘就站在他身侧开了口。

“太太,俊哥儿是出了门子的人了,有些过去的事儿,就不好再提了。”

“切,知道你们院野鸡变凤凰了,攀了高枝儿了,但也不用这么小心吧~”孙姨娘讥笑了一声,理了理发髻“怎么?还怕人家知道了心里有芥蒂不至于昂~”

辰哥儿还是不好拉住的,毕竟,虽是双儿,但身子还是更偏向于男子,陈氏屋里又都大多是上年岁的婆子,这压了好一会儿,才把辰哥儿压住,正要拉走。

被拉住的辰哥儿嘴里还是没有停“你以为那王爷能宠你多久吗?无非是你放的开,人家看着新鲜而已,我告诉你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你神气不了几个时日!”

他神气什么了?文俊辉一口气猛的堵到了胸口。

“慢着。”他开口叫停了那几位婆子。

婆子们还真就停下了动作,按照过去,她们断然是不会听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们也清楚得很,前院那个千岁爷,如今是他们俊哥儿的夫郎。

“哥哥,左家二郎虽是承不了官,但品行端正,人也精神聪明,跟着殿下手底下做事,监管的是荣顺盐井,不是件小事,你若是嫁给他定是吃穿不愁的,再说了,你嫁过去还是正室,比我那是体面的多。”文俊辉又走近了两步,“你在家爱耍性子,别人让着你,不同你计较,哄着你,老爷太太又那么疼你,你娇纵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到了外面,就不是这样了,哥哥,你得明白,父亲不能一直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也不是到哪都有我这么个弟弟,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你。”

他说完这些,便静静的注视着辰哥儿,这个同他一起长大的双儿哥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在偷拿大太太院里的点心分给他和孙姨娘院里的妹妹,不再把外祖母送的小老虎借给他们抱着睡。

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呢?疯癫,病态,狠毒,是这里高高的院墙,还是头顶那块被割的四四方方的天空。

还是……文俊辉努力的在为辰哥儿找些借口出来,小红的身子突然从他身后闪到前面来。

有血溅出来,小红捂着额角,护着她的主人,文俊辉在慌乱之中被拥到了最后面,等到事态再次平静下来,文俊辉怔怔地看着辰哥儿手里攥着是瓷片。

还是……哥哥,他本就是如此。

文俊辉后怕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感觉能进耳朵的声音都很模糊,隐约之中,听到院外有婆子高声地喊到。

“开宴了——”

9.热闹才好

经过了方才那一堆事,文俊辉看着满桌的菜肴,还是恍惚的,辰哥儿被他们拉走了,陈氏差人把这“战场”收拾好,一群人还是倒点落了座。

“俊哥儿,你吃这个,这是我特地吩咐下去,要厨房做的,你现在有孕在身,是不是爱吃些辣的。”陈氏当家大太太的身份不是盖的,刚刚他的儿子还试图谋害皇室血脉,这才多会儿她便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跟人家夹菜闲聊了。

“太太这就不对了,酸儿辣女你不晓得吗?”孙姨娘很快插了嘴,说着夹了一块酸梅“这是我娘家人送来的,俊哥儿,你平时多吃些这种,好生儿子,毕竟我们寻常人家的长子都那么重要呢,王府肯定更不一般了。”

“王府是你这个为奴为婢的能随意编排得”陈氏很快回击起来“要未来的王妃知道,你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诶呦,还没影儿的事儿呢,太太怎么说的就跟真的似了呢?好像自己女儿要去殷王府当王妃一样。”

“我这是在教俊哥儿做妾的规矩,怕俊哥儿出去像某些人一样,竟做些没礼法没体统的丑事来。”

文俊辉听着这一来一往,感觉又回到了和他们娘俩儿夹在这两个女人中间讨生活的日子,顿时又感到强烈的不适感,终于在忍了几下之后,立马让扶着去廊外干呕去了。

好难受……这种感觉,他消极地想,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逃不开这种感觉了。

正这么想着,又有人从廊外跑了进来。

“太太!太太!不好了。”

今日的丫头似乎都是慌慌张张的。

“殷王殿下!他要在咱们院子里砍人了!”

奇怪,即使是这样的事,文俊辉还是觉得,王爷又救了他的场。

大太太慌忙地向前院走去,能跟着他的只有文俊辉这个嫁出去的哥儿,其他的女儿与姨娘,都不被允许随意去前院。

文俊辉从侧门进屋,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家王爷坐在堂屋主位,一个丫头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而父亲坐在另一侧主位,向王爷作揖讲话。

“殿下,这丫头只是不小心洒了两滴油出来,下官重罚便是了,要她性命是不是有些……”

文俊辉认得那个丫头,是原先辰哥儿屋里的,是管她叫小莲,他没出门子之前,和小翠还总玩到一起,现在这是,换到厨房去了

“这是夫人亲手给我绣的袖子,我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这是陪他回来特地带上的,脱了官服便换了这身。”殷王盯着那两个油点眉头紧皱。

只是因为这个吗?那确实不应该砍人脑袋了,文俊辉听到这就打算着要过去劝一下他夫君。

“夫人。”才刚处理好伤口上小红突然走过来拉住了他,“那日就是小莲在灯会上使劲拖着我和小翠不让我们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吗

文俊辉又停下了脚步。

辰哥儿为了害他,算的可真是细……

可这边的王爷,也瞧见了他,立刻开了口叫他过去。文俊辉听话的走到了王爷身旁,就看见王爷又挪了挪屁股。

“坐。”

又见他不动,直接站了起来。

“夫人,坐。”

文俊辉是明白了,他们家殷王就是,越是大逆不道的话,讲起来语气越轻快。

“不了,殿下。”

全圆佑看着小猫低眉顺眼还有点凄凄惨惨的,就又冷下了脸,想问丫头怎么回事,就看见丫头脸上也挂了彩。

“怎么回事,去吃个饭,怎么魂都吃没了。”

小红见王爷问,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说,便偏头看俊哥儿的意思。

“你说你的。”

得了令,她便有什么说什么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陈氏终于是再也绷不住那张脸了,被人搀着指着小红泼口骂起来“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让你在这构陷辰哥儿的你还是不是文府的丫头了?”

“我是殷王府的人,我是王府夫人的丫头。”小红说的不卑不亢“至于我是不是构陷,我想殷王殿下是清楚。”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殷王身上。

“本王不是和文大人说过了吗?把罪魁祸首都给我处理好,别让本王再看见他们。”

与这乱成一团的场面相反,全圆佑只是淡淡的开口。

“怎么,文大人是觉得本王太过于尔雅温文,平易逊顺,清和平允了吗?”

文俊辉看见父亲缓缓起身跪到了地上,他刚正不阿父亲跪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听到他说“王爷,下官只求您能放过辰儿一条性命,其余的包括下官在内,任凭王爷处置。”

再怎么说也是小猫的父亲,全圆佑肯定不会怎么为难文大人,再说文大人属实是一位好官,他寻思闹大了,他皇帝弟弟也是要来找他的事,便挥挥手叫文大人起来,转头问文俊辉的意思。

“父亲,我只希望,辰哥儿他能感激您为他做的一切。”

说罢,文俊辉只觉得,好累。

全圆佑也发觉了文俊辉的疲惫,再看时日已经不早,该回府了。

他的夫人面对他向来是乖的,跟竹二吩咐好了人怎么处理,竹二又问了他用不用锁消息。

“不用,对外便说。”

全圆佑看着文俊辉被人扶进了车厢内。

“便说文府有丫鬟冲撞了夫人,王爷知道了便把人砍了。”

这些文俊辉自然是不知道的。

车内的文夫人只是在失落的想,他还没和娘亲说上几句话。

车行只了一小段距离,便停了下来,文俊辉纳了闷,掀开帘发现车马停到了一家酒楼前。

“在这带些东西回去吃吧。”

全圆佑说罢便下了车。

吃与不吃的……眼下对文俊辉其也没什么所谓,他托着腮在车上等王爷,没过一会帘子就又被掀开。

这么快文俊辉抬头以为是王爷回来了。

“俊哥儿。”

戴着幕蓠的女人轻轻唤了他一声。

“娘。”文俊辉惊喜交集,忙抓住了小娘伸过来的手“你怎么?”

“王爷派人趁着文府乱成一团,把我接出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王爷明明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怎么有的功夫安排的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真是手眼通天。

“方才没机会和你多说几句,来,俊哥儿,让娘好好看看。”

文家这位向来规矩稳当的姨娘,少有露出了些激动的神情,她捏了捏孩子的肩头,又弯腰从每个方向细细端详了孩子的脸,确认自己的娃娃的确如像城里传的那般,是被王爷好好对待了。

“真好。”眼泪终于不受限制的涌出来,这个聪明又小心的女人,没有在隐藏自己的情绪“我的孩子。”

“娘…”文俊辉很少见娘亲哭,像这样只有两个人的场合更是从没见过的“对不起,我又给您闯祸了,我不是故意想这样,只是……”

“没有的事,俊哥儿,你不用想这些。”娘亲哄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两只香囊“这香囊里裹得香灰是娘先前去玉清院为你求的,本来为了绣喜字,等你嫁人的时候用来缠腰,只是你这婚事出了岔子,娘没机会弄,这会儿终于弄好了,不能绣喜字也是能绣点别的,怎么说香灰也是灵的。”

文俊辉接过两只香囊,乖乖点头,听娘亲接下来的话。

“哥儿,往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自己在夫家,一定也要聪明点,保全好自己。娘不求你能挣个什么好前程,只想你这辈子能活的好好的。是娘没用,把你生成了个双儿,让你吃着苦长大,你又那么听话,总是把委屈咽到肚子里,好在现在王爷疼你,你也是终于能过上点好日子。”

“娘亲,你别这么说。”文俊辉用手背接下了母亲的眼泪“不管是在娘身边,还是在王爷身边,我都过得很好。”

妇人转过身,擦去眼泪,换回了笑模样。

“真好,我的孩子,现在也有孩子了。”她理了理双儿的发丝“不要哭,孩子,时候也不早了,不能让王爷等这么久,娘先走了。”

文俊辉起身想要送送他娘,又被对方按住“俊哥儿,往后这边你也不要总是惦念娘这边,你且记住,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生母下了车,文俊辉悄悄把侧面的帘子掀开,看到他娘和王爷行了个礼又说了几句话。

很快,王爷便上了车,文俊辉手忙脚乱地擦擦眼尾,怕那里湿乎乎溺着眼泪。

全圆佑拎着食盒上来就看见他家小猫蔫哒哒的笑,想了一下,从座椅下面掏出一只木盒。

“文大人今天还送了个礼物给我呢。”

全圆佑鲜少的打开了话匣子。

“说是你哥哥师从的江南大画家画的扇子。”

他说着,打开了扇面,便又见了一眼那幅万山千雪图,构图繁琐,但算上意境只能说差强人意。

“你那哥哥,十四中了秀才,二十四了还是个秀才,文大人也真还有脸吹,吃半顿饭,把他儿子全吹了个遍,再吃下去,我估摸着都要吹你那最小的弟弟撒尿撒的远了。”全圆佑冷哼一声,把扇子扔到一旁“画的什么破玩意。”

文俊辉见他那副模样,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文俊辉悄悄把头偏过去,努力压下嘴角。

“说,你笑什么。”

遮也遮不住了,文俊辉只好又低下头回道“奴婢笑……殿下这等尊贵的人,竟也会背后…不是,竟也会同奴婢谈论这些……”

“哪条王法规定了王爷不能背后嚼人舌根子了。”

文俊辉伸手抚了抚全圆佑的胳膊,哄他顺气,弯腰把那柄可怜扇子捡起来,到底是好东西,还是得好好装进盒里,这又看见了自家娘亲给绣的香囊,想顺势悄悄塞进袖子里。

也不知道他家王爷那眼睛怎么就那么厉害,这点小动作都没逃过他的法眼,被直接扯了去。

“娘亲这个香囊绣的倒是漂亮,就是可惜凑不成一对儿。”

全圆佑举起两支香囊对着光看,一只上面绣着麒麟,昂首挺立,威风凛凛,一只则是绣了只报春燕,停在枝头,寓意也不错。

“王爷金尊玉贵,怎么能和奴婢戴成对儿的香囊,再说了,我姨娘绣的东西,怎么配得上王爷。”

“你要讲这些,那本王明日就进宫让太后给咱们绣对儿鸳鸯,只是她绣工实在是差,你多担待,别嫌弃。”

知道殷王素来没规矩,只是没想到这么没规矩,这番话说出来,可是把文俊辉吓了个够呛,他怎么敢让太后娘娘给他绣东西!

“王爷莫要拿我取乐了,我怎么敢要太后娘娘给绣的东西。”文俊辉急忙开口道“王爷想要,回去我给您绣吧。”

“我要鸳鸯。”

“嗯,就绣鸳鸯。”文俊辉顿了一下,忽地有点好奇,方才在车外,小娘和王爷之间说了些什么话,于是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一下。

“你说方才和岳母吗?”全圆佑一边把香囊挂在腰上一边说。

文俊辉蓦然愣了下,他没想到全圆佑会把自己生母称为“岳母”。

“我问了问岳母今日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闲工夫,想劳烦她也为我去玉清院求一根红绳戴上。”他说道“这个也要和你是一对儿。”

tbc

1.

徐明浩回国录综艺的中途,给金珉奎发去一张照片,同时发过去一句“好像你。”

不到一分钟就显示了已读,但回复很久没发过来,应该是不知道回什么。

徐明浩猜想着对方满头问号的样子,把自己给逗笑了,与此同时,金珉奎的“莫呀”也发过来,配着一张严肃摇头的表情包。

“我可不是小狗。”金珉奎说。

徐明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工作人员小声提醒他,只好匆匆回复一句“晚上再聊”,将手机放进口袋。

照片大概是谁抓拍的,徐明浩穿着中国的传统服饰,怀里抱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

“莫呀。”金珉奎没忍住又点开照片,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仍旧无法理解明浩说这只狗像自己的事情。

就算常常判断错误自己的体型,金珉...

就算常常判断错误自己的体型,金珉奎也始终觉得,自己即使是狗狗,也该是威风帅气的金毛或者阿拉。

尹净汉擦着汗走到金珉奎旁边,凑头看了眼,会心地笑起来。

金珉奎不服气地放大那只小狗,比到自己脸旁,“hiong,你说实话,像吗?”

尹净汉手一插口袋,干净利落地点头:“很像。”

金珉奎立刻垮下脸。

尹净汉掏出手机对着他“咔嚓咔嚓”连拍,然后挑出其中一张发给金珉奎和徐明浩。“你自己看像不像。”尹净汉边打字边对金珉奎说,他走到另一边坐下,给徐明浩发“是很像。”

眼睛耷拉、嘴角下垂,委屈又不开心,简直一模一样。

徐明浩录到凌晨才结束,疲惫得站着都能睡着的程度了,看见净汉哥发来的照片,笑得又精神了些,靠在床头回信息。

——别理尹净汉!这哥总在耍小聪明!

这是在净汉哥发来消息后,金珉奎紧跟着发来的。

——看这个。

徐明浩点开,是一张金毛在草地上看日出的帅气照片。

再往下的消息就隔了好几个小时,将近晚上八点的时候,金珉奎问了句“节目录完了吗?”没有得到回复,金珉奎就有点着急似的,一连发了一串消息。

——还没有录完吗?那你吃东西了没有?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明浩,不要太辛苦,分量很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

——你还是个伤员呢。

徐明浩一条条地看,仿佛金珉奎就站在他面前,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妈子,要他吃饭、要他注意身体,又怕打击他上节目的积极性,说不出让他躲懒的话,只好绕着弯让他多休息。

——录完了,吃饱了,现在准备睡觉。

徐明浩发过去以后,觉得有点不够,举起手机对着前置确认了状态还行,拍了张自拍发了过去。

金珉奎几乎是秒读,很快就回复:那你快睡觉。好好休息,晚安,明浩。

每天都能收到的,没有哪里特别的简单话语,徐明浩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感觉到被珍视感。他同样对金珉奎道了晚安,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然而催着徐明浩快睡觉的金珉奎,自己还在看手机。他放大那张自拍,徐明浩的黑眼圈和眼睛里的红血丝给他心疼坏了,他不在身边,明浩总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但在放下手机前,金珉奎抱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心思,将尹净汉拍的那张照片也一起放进了相册。

也许是有一些像,只有那么一丁点。金珉奎戳了戳那只小狗,隐约不忿地嘟囔:“便宜你了。”

2

金珉奎有在偷偷看徐明浩在中国的综艺。是在跟队友一起看了之后,悄悄回到房间又确认一遍明浩的部分。

他要暂停、要回放、要细细品味,比徐明浩本人还在乎其他人反应,要观察综艺里嘉宾和工作人员的表情。看见徐明浩积极表现大胆发言,总想切到对话框,对徐明浩说“做得真好啊”,但这种话一天一次就够了,他才不想做让人有负担的话痨狗狗,所以悻悻切回视频,按下播放键。

他自己也收到过无数条这样的夸赞,但心情是不一样的。

金珉奎刷了十几条就没办法看下去了,关上手机摊开在床上,胸口起起伏伏,好像里面放了一个随时要爆炸的气球。

他还是没忍住,给徐明浩发:快回来吧,明浩。快回来吧。

在情绪翻涌的时候,他只要找到自己的出口就可以了,就像列车从隧道呼啸而过。

徐明浩落地韩国,开手机的第一秒就看见金珉奎半夜发来的消息。

“你怎么在我家?”徐明浩瞌睡都没了,往后连退了两步。

金珉奎收到徐明浩的回复后,立刻买了好吃的赶过来。但徐明浩比预计的到家晚,金珉奎估计是他们绕了路,百无聊赖地趴在餐桌上玩手机。

看见徐明浩后退的动作,金珉奎有些受伤地抬头:“有这么吓人吗?”

“不是。”徐明浩走进来放东西,“睡了一路没清醒呢,突然看见家里多了个人,换谁都会吓一跳吧。”说完,他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眼,原来金珉奎已经跟他说过要来他家的事。

徐明浩喝了杯水,过去揉了把金珉奎的头发:“对不起,没看见嘛。”

金珉奎握住徐明浩的手腕。

徐明浩顺势坐在金珉奎旁边,空着的手去开餐盒,“是买的吗?还是你做的?”

“粥是外卖,肉是我做的。”金珉奎嘴上回着话,却一直低着头。

他拢着徐明浩的手腕转了转,眉头就皱起来:“怎么瘦了。”隐约有责怪的意味。

徐明浩已经拿起筷子吃东西了,闻言笑了笑:“我不是本来就容易瘦?肉好吃,泡菜是妈妈做的吗?”

金珉奎点头,怕徐明浩吃东西不方便,自己先松手了,把粥和菜都往徐明浩这边拉近。他的眼睛根本没法从对方身上移开,上上下下地扫视,也不忘记跟徐明浩说话:“妈妈前几天新做的,你帮她尝尝味道。”

金珉奎这时才有点笑意,手放在徐明浩突出的脊骨上。

“那让妈妈多做一点,下次给你带过来。”金珉奎说。

徐明浩其实不太有胃口,但金珉奎巴巴做了带过来,他一点儿也不想浪费,想着两个人吃总能吃完。可金珉奎一直没动筷子,手和眼睛像黏在自己身上,一副自己的东西被缺斤少两的模样。

徐明浩叹了口气,伸手揉金珉奎的眉心:“你是要找谁打一架吗?快点一起吃,只有我自己动筷子,几口就饱了。”

金珉奎哼哼两声,到底正过身来吃饭了,一筷子夹起一大口,全塞进嘴里,两腮鼓鼓地,看着徐明浩咀嚼。

不管多少年,徐明浩永远会因为金珉奎吃东西的样子笑出来,发出真心的感叹:“你吃得可真香啊……”

本来已经七八分饱了,现在又似乎能再吃一些。

金珉奎逗笑徐明浩,后面虽然还在动筷子,夹的都是些配菜,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注意力还在徐明浩身上,看他小猫一样地进食,吃得又少又慢。

他已经习惯了,但在以前,看见徐明浩这么吃东西,自己总是着急得不得了。

队里十三个人,练习生的时候更多,徐明浩瘦瘦小小的,吃东西还抢不过,好不容易夹到一块肉,还要细嚼慢咽。

那时候,金珉奎心里记挂的东西很多,练习、出道、家人、还有相处得更久的哥哥弟弟和朋友,徐明浩只是偶尔看见时,会因为乐于助人的天性而关心一下的其他人。

注意到几次以后,对吃东西很真挚的金珉奎就有些没法忽视徐明浩了。他忍不住悄悄催促起来:“你吃快一点啊,待会儿都快没了!”

徐明浩那时韩语很差,大家跟他说话都慢慢的,突然有个人又急又严肃地催他,莫名就委屈了:“可我吃东西就是这么慢啊……”

金珉奎听着他充满声调的话语,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忍痛从自己碗里拨了块肉给徐明浩,还要装作不在乎,控制着自己说话慢一点:“你吃吧,吃饱了记得要好好练习。”

然后仿佛一眨眼,就到了此刻。

金珉奎夹了一块肉放进徐明浩碗里,问他:“你还记得以前你说,迟早有一天要长过我的事吗?”

徐明浩不怎么需要回忆就想起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到公司近一年,韩语比一开始好多了,渐渐就敢跟哥哥弟弟们说话,有时候也能开个玩笑。

金珉奎那时候总给自己抢饭,但每次吃完,又要作出嫌弃的表情说:“给你抢了这么多肉,怎么还是这么矮。”

徐明浩就是这样回答的。

他看了眼金珉奎,无可奈何地笑:“高兴了吧,到现在也没实现。”

金珉奎没点头也没摇头,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徐明浩,在徐明浩受不了之前自己先别过头,小声说:“这样就很好。但我希望你能再强壮一点,不要总是很辛苦,也不要总是生病受伤。”

3

以前没有那么明显,这几年开始,每当徐明浩不在韩国的时候,金珉奎无所适从又空落落的感觉十分强烈。

金珉奎叠着被子,扭头无奈道:“你也没有联系我啊。”

“不是你说想我?”徐明浩说。

金珉奎愣了一下,把被子和床都收拾好,才走向徐明浩,低头垂眼看他。

徐明浩的嘴唇微微翘起,刘海遮住眼睛,也看得出他的不高兴。

金珉奎被问得心里一阵酸涩,可眼前这个人能够被实实在在搂进怀里的时候,分别和想念都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他凑前亲了徐明浩一口,分外坦然地承认:“我是很想你。”

徐明浩就站在自己面前,生动又可爱,比照片和视频好一千倍,比通过信号电流才能听到看到还要好一万倍。

“所以拜托明浩,也多想想我,多联系我。”

金珉奎抱住了徐明浩,说话时喷出的热息拂过徐明浩的发尾,酥酥麻麻的。

隐约有些不对,徐明浩慢了一拍才回抱金珉奎,悄悄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自己热乎乎的脸颊。

“知道了——”徐明浩灵光乍现,“哼”了一声,用自己的头碰了下金珉奎的脑袋,“是你要多联系我才对啊……怎么总把我绕进去。”

徐明浩想推开这个诡计多端的人,面对面看看金珉奎脸上是不是有得逞的坏笑。但金珉奎避开他的伤口,找到了一个抱得很紧的角度,怎么也不放手。

徐明浩没办法,戳了戳金珉奎腰侧:“说话。”

金珉奎才像是没有办法,但实在很喜欢“多联系”这种诱惑似的,慢吞吞开口:“你不是都在跑日程吗?没有日程的时候,就是在吃饭和休息……”后面的话,金珉奎只是想想,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突然噤声,亲了一下徐明浩的头发,自暴自弃地说,“要是我真的是只小狗就好了。”

这又是在说什么?徐明浩的“莫呀”就在嘴边,却没说出去。

徐明浩大部分时候活得像个过分受到宠爱的小孩,不可避免被伤害过,但永远可以在自己的逻辑里自我和解,合上过分细腻的心房。

但徐明浩心里的住客中,金珉奎看着像不拘小节的房客,仗着主人的放任横冲直撞,其实将所有的言外之意都化作一片羽毛,生怕压坏徐明浩。

羽毛轻飘飘,即使静风也能搔得徐明浩痒痒,想抓抓不住,看又看不懂。

金珉奎太过了解徐明浩了,一边用爱给他加固巢穴,一边跳出逻辑之外对他说似是而非的话。

怎么去弄懂金珉奎,徐明浩一直认为很难。但“成为小狗”这句话,仿佛是金珉奎不慎落在徐明浩手心里的羽毛,不洁白也不柔软,恰好是徐明浩能看懂的样子。

他也想变成金珉奎的宠物来着,在很久以前。

小猫小狗小鸟……只要小就可以了,小到可以被他装在口袋,无论到哪里都可以跟着,外面狂风骤雨就躲一躲,风和日丽就探出个头吹吹风。他可以尽情做想做的事情,自己不会打扰到他,只要跟在他身边就可以活得很好。

徐明浩是如此迫切又强烈地许过这样的愿望。

所以……金珉奎也是一样吗?

是一样的吧。

金珉奎一开始僵住了,徐明浩说着说着,他才放松下来,但呼吸变得急促,想要更贴近徐明浩,直到让他长在自己血肉里。

“这样会痛。”

徐明浩一说,金珉奎马上放开他,自责地抿着唇,检查徐明浩的伤处。

徐明浩任由他动作,右手贴上金珉奎的脸,看不出疼痛,笑得温柔。

“就像我直接跟你说‘痛’一样,你也直接跟我说‘想我’这种话吧。不用怕会打扰我、影响我,也不要总是自己猜测。”

徐明浩仰起脸去含金珉奎的下唇,黏连不清地说:“我们做个约定吧……”

金珉奎一眼不错地注视着徐明浩:“是什么”

徐明浩脸又红红,笑得弯起来的眼睛,睫毛晃动着。

“为了健康的感情,要有话直说,以及大胆表达……”

“我爱你。”金珉奎说。

4

徐明浩和金珉奎一起出现在录制现场时,没人显得意外。只是当大家都围在徐明浩身边的时候,只有崔胜澈去拍了拍金珉奎,低声提醒他“别被人看出来”。

金珉奎冤枉得要死:“我什么都没做啊。”

看金珉奎茫然的表情,是确实不知道他自己有些时候到底多明显,崔胜澈很疲惫地叹了口气,有点难以开口,但出于队长的职责和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兄长,他没法不替他俩操心。

“总而言之,别做出在舞台上牵手之类的事情,懂吗?”崔胜澈瞪住他。

金珉奎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知道了。”

当初那个直拍放出来又被删除,公司私下却是先找崔胜澈问话,直接问他知不知道金珉奎和徐明浩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崔胜澈下意识就否定了,用伪装出来的一脸随意说他们之间经常开这种玩笑。

公司不一定相信他,但他们那时在谈续约的事情,公司也许不想旁生枝节,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崔胜澈看着金珉奎,他却又将目光落在徐明浩的方向,专注得好像天塌下来也分不走他的注意。

“所以说啊,”崔胜澈在金珉奎眼前抓了一把,“就是这样。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所以迟早会被发现的。”

“我心里有数。”

对话中也不愿意转个正脸的样子,叫心里有数?崔胜澈没忍住锤了下他的胸口。

徐明浩被道兼逗得笑起来,金珉奎因为他的被爱也很幸福似的笑起来,这才看向气鼓鼓的大哥:“我们和你一样爱着SEVENTEEN,所以别担心。”

今天是事前录制打歌舞台,虽然已经录了别的台,大家还是不免紧张。

队友一个一个走上舞台,徐明浩停在摄像机照不到的暗处,比起紧张,羡慕、遗憾和沮丧占得更多。他的手放在自己锁骨上,紧紧抿着唇。

金珉奎本来走在前面,却突然在上台前放慢脚步,隐秘地捏了捏徐明浩的手心,温度和力量短暂间传达给对方,视线只交汇了一秒。

徐明浩收紧掌心,带着不想让这个触感消散的心思仔细回味着,抿着的嘴角渐渐上扬。

这次的舞蹈很难,已经录了三四次,都有失误,一次次“重新再来”,让所有人的体力逐渐下降,就连一直站在旁边,还没上过场的徐明浩也站得腿麻。

因为受伤,徐明浩很难在一直辛苦的队友前露出疲乏的模样,只能悄悄甩甩腿,在其他人看过来的时候笑着给他们打气。

“累了吗?”金珉奎趁着录制中断的功夫过来,小声问道。“不要硬撑,累了就坐下休息。”他拉来一张凳子放在徐明浩身后,示意他坐下。

尹净汉也安慰道:“诶撒,坐着没关系的。”

一左一右给Joshua和权顺荣捏肩背的时候,徐明浩居然舒了口气。然而也没过多久,金珉奎又走过来,虽然是和其他人说着话,但整个人靠得很近,身上的热气好像个罩子,要把徐明浩拢进去。

等到Joshua他们说“可以了”然后走开的时候,徐明浩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了金珉奎身上。

金珉奎一只手扶在徐明浩腰上,有点抱怨地说:“怎么不帮我捏”

“那你也来。”

徐明浩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肩上,金珉奎却握着拿下来。新一次录制又要开始,金珉奎上台前嘟囔着:“算了,待会儿回家还不是要我帮你按摩。”

徐明浩笑出来,拍拍他的背:“要好好做啊。”说的是舞台,也像在说其他。

崔胜澈走过徐明浩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最后什么也没说,但是上台走到自己定点前,很用力地拍了金珉奎一下,小声质问:“不是叫你注意点”

“我到底做什么了啊?”金珉奎无奈地揉着自己被打的地方。

整场录制,他看徐明浩的次数不超过十次,最多数到五秒就要移开,连话也是刚刚休息才说上,捏肩也没轮到自己。

金珉奎心里委屈死了。

崔胜澈……崔胜澈叹了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5

金珉奎把头发剪短以后,每次洗完头就不爱吹头发,只拿毛巾乱搓,半干不干的也跟着爬上床。

徐明浩迷迷糊糊的,嘴唇就传来同样的触感。一开始只是这么贴着,没多久就成小鸡啄米,亲一下又离开,弄得人痒痒。

等另一个人的嘴唇再碰上自己的,徐明浩抬手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手指伸到发间,没什么力气地揉了两把。

倏然间,这个吻就不再这么小心翼翼,仿佛被打开了机关,金珉奎吃糖似的吮着徐明浩的下唇,舌尖毫不费力地顶开齿列,非要勾着他的舌头回应自己。

徐明浩瞌睡早跑没了,被吻得气喘吁吁,但也没有推开金珉奎,反而抱住他,手绕到肩上捏了一下。

金珉奎很重地在徐明浩嘴唇上碾了一下,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都水润润的,徐明浩下唇还多了个小小的伤口。

“疼吗?”

这么问着的金珉奎,又低头用舌尖舔了舔那个小口子。

徐明浩很酥麻地缩了一下脖子,笑着说:“真奇怪,明明是你咬出来的,又好像你可以让它马上痊愈。”

金珉奎看他一眼,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好,“如果是这样,那我每天都帮你舔一舔锁骨。”

“不要说这种话。”徐明浩害羞地抿了抿唇,毫无作用地推金珉奎,“去吹头发,别着凉。”

“都快干了。”金珉奎不在意地甩甩头发,看得徐明浩又笑起来,没忍住“嘬嘬嘬”地挠他下巴。

金珉奎没有办法地叹气,好像已经放弃抵抗,等徐明浩玩够了才抓着他的手平躺下来,自然地帮徐明浩按摩着受伤那侧的手臂。

房间的灯已经被调得很暗,金珉奎知道徐明浩今天已经很累,也没说话再逗他,按手的力度控制在舒服的程度。

但徐明浩没有闭上眼,转过头一直看着金珉奎认真的脸,不需要猜测和确认,他就能知道自己被对方郑重地对待着。

过了一会儿,金珉奎去按徐明浩的手腕和掌心时,徐明浩却躲开了,去挠他的肚子。

金珉奎看过来的时候,徐明浩探身去双手捧住了金珉奎的脸。

徐明浩定了定神,换做他主动亲了一口金珉奎:“说吧狗狗,今天怎么了?”

“有话直说。”徐明浩着重补充。

“……库普斯哥今天说我太明显了。”金珉奎现在还在委屈,反正都已经开口说了,免不了抱怨一句,“在现场你跟硕珉说的话都比跟我说得多。”

“不要吃这种醋啊。”因为光线问题,徐明浩更靠近了一些。他都没搞明白库普斯的意思,问道:“什么明显”

“应该是怕我们太亲密了被别人发现。”金珉奎倒是理解了,但就是这样才更莫名其妙,“我明明都有注意,但总不能装成陌生人吧。”

他们就算不是情侣,也是陪伴了小半人生的队友和同伴,和家人一样的存在了,和其他人能够轻易做出的举动,对着彼此做出来也很平常,再怎么避嫌,又能避到什么地步呢?

徐明浩才明白,不太好意思,隐约又有点满足地说:“大概是你看我的眼神”

金珉奎怀疑道:“你今天有看我吗?”

“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说出来很简单的话,说完后才觉得害羞。徐明浩若无其事地躺好,其实缩进被子里的手都快热的发烫。

金珉奎每次看过来的视线,徐明浩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接收到,甚至在金珉奎没有看自己时,也不由自主地想去注意他。

即使徐明浩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金珉奎推人及己,好像也知道了被库普斯一而再再而三警告的事情是什么。

他可以看任何一个人,也可以对任何一个队友做一样的举动,但对徐明浩还是特殊。

金珉奎努力克制,只看徐明浩十次,每次只看五秒,那五秒里都会溢满爱意;他跟其他人说话,眼睛不去看,身体也会向着徐明浩靠近;哪怕说着最普通的关心伤口的话,也没法控制想要代替他疼痛的心情。

爱情根本无法克制。

6

一早又去跑行程,直到下午才结束,金珉奎已经订好一个新开业的,据说非常好吃的餐厅。

徐明浩和金珉奎并肩走着看点评,商量着待会儿想吃什么的时候,李硕珉凑上来跟着一起看,然后大声向其他人告状:“他们俩又要去吃独食!”

尹净汉拉着后领把李硕珉拎到一边,语重心长道:“有点眼力见吧。”然后探头问道:“带上我不行吗?”

金珉奎烦躁的“切拜”刚到嘴边,徐明浩就先拍了拍尹净汉,温和但坚定的摇头,“下次吧。”

金珉奎有点意外,一直到上车,都眼睛亮亮的盯住徐明浩,嘴上的笑怎么也憋不住。

徐明浩累得整个人都窝在座位上,看见金珉奎的脸,被感染一样也跟着笑:“高兴了吧?”

金珉奎去拉他的手,靠着椅背还在看徐明浩,感叹着:“真好啊真好啊。”

徐明浩每一次新鲜的变化,让金珉奎确定,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过去未来,只要是徐明浩,他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陷入爱情。

想要时刻待在一起的欲念太强烈,如果徐明浩同样如此,金珉奎的胸膛里都会“咕噜咕噜”冒泡泡。

正在冒泡泡的金珉奎顾及着开车的工作人员,用气音对徐明浩说:“二人世界真好啊……明浩也很喜欢吧”

徐明浩面向金珉奎闭眼小憩,他没有回答,但指尖勾了勾金珉奎的手心,将交握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金珉奎定的位置在室外露台,就在身后的一片地方种满了树,旁边也摆了很多盆栽,仿佛置身于森林里。

徐明浩喜欢得不得了,走到树下拍拍树干,又仰头端详,“是什么树呢?”

“紫薇?”金珉奎把手机识别出的信息举到徐明浩面前。

金珉奎歪着脑袋构思了会儿,给徐明浩比划着:“旁边可以种点高大的树遮阴,我打个秋千,等六月份紫薇开花,我们还能在院子里边赏花边看书什么的。”

“那干脆把院子都铺上草,饭粒就可以到处乱跑了。”徐明浩马上接着说。

他们相视笑起来,仿佛说的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回到家就能看见秋千和撒欢的饭粒。

这时侍应生拿着菜单过来,徐明浩迅速低下头点点戳戳手机,有点像差点被抓包早恋的少年,虽然紧张又难为情,上扬的嘴角却没法压下去。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在手机上看好想吃的东西,金珉奎却还是接过菜单,边翻边问这里的招牌菜,最后点的还是想好的那些。

金珉奎喝了口水,余光瞟到徐明浩在打字,放下杯子的时候,他果然说:“库普斯哥说让你别上传我们的合照,我回‘知道了’。”

“嗯。”金珉奎没当一回事地应了,伸出手去,不是为了拿回自己的手机,而是说,“那你手机给我,我给你拍照片。”

“等上菜再拍,免得克拉们老担心我不吃饭。”说到这个,徐明浩鼓了下脸颊,不太服气似的,看得金珉奎想捏一把。

手机没拿到,金珉奎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着,像很随意地看着徐明浩,但嘴巴一动一动的,仿佛克制着什么。

好在很快上菜,徐明浩用金珉奎的账号刷着ins,没刷出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干脆还给了金珉奎。

手机物归原主,金珉奎接过的时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机背,很留恋上面的体温般。

金珉奎拍徐明浩已然拍出惯性,无论对方摆出什么表情姿势,他永远可以找到最好看的角度和光线。每拍一张都要感叹徐明浩的漂亮,夸他越来越会做表情,姿势看起来很帅气。

徐明浩想要的重点都不需要说完,金珉奎就凭借着默契了然,将看起来就很美味的食物入境,用紫薇树和周围的植物当背景,画面中心留给徐明浩。

徐明浩自己看的时候,脸颊都开始发热,不看也知道红了一片。他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是这个样子,明明全是原图,但在金珉奎的镜头里就多了层滤镜。

金珉奎趁徐明浩挑照片上传的时候,又拍了几张,放大他的脸,看他认真的样子“嘿嘿”笑出声。

对金珉奎来说,徐明浩现在能驾驭那么多风格,在他这里也始终保留着初见时的模样,柔软无害,是团温暖熨帖的小棉花。徐明浩最好的样子,他早就见过了,也一直没忘记。

7

再怎么不舍得,也到了徐明浩要回国的日子。

金珉奎分离焦虑严重,对着手机备忘录的清单反复核对行李,紧接着又检查起徐明浩本人——机场look、身体状况以及情绪状态。

徐明浩乖顺地随他摆弄,从始至终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金珉奎已经按照医嘱给徐明浩的伤口上过一次药,隔着纱布他也看不见什么,却还是要拉开徐明浩的外套,凑近去端详一会儿。

突然地,金珉奎“啊”了一声,想起自己果然落下一件重要的东西,急忙去抽屉里翻找。

徐明浩亦步亦趋地跟在金珉奎背后,攀上他的肩探头去看,才发现金珉奎往他包里塞的是一包棉签。终于清点好物品的金珉奎终于露出松快的神情,但也没有笑,还躲着不看自己。

徐明浩整个人都倚靠在金珉奎背上,右手从脖颈那里绕过去,捏了捏对方的左肩:“你还有样东西忘记给我了吧?”

“拥抱。”

徐明浩站直,张开唯一能伸展的右臂,对金珉奎说:“快点给我抱抱。”

金珉奎说着“莫呀”,一秒都没犹豫地抱住了徐明浩。

“我不是过两天又回来了嘛。”徐明浩戳戳金珉奎的腰侧,知道他埋在自己肩上不想被看见的,既舍不得、又忍不住的笑意。

金珉奎自己克制了一下,抱住徐明浩不松手。他不说“不想分开”之类的话,而是状似平常地嘀咕着:“可以回国录节目,还可以去见新朋友们,你特别开心吧。”

徐明浩有点被逗笑了,想看看金珉奎现在的表情,但推了推,没推动,他只好又卸力抱回去,像捏小狗一样捏金珉奎的后颈肉:“开心啊,好多新朋友呢。”他着重咬了“朋友”两个字。

果然听见金珉奎“哼”了一声,“浩远集团。”金珉奎一字一字地把这四个字用中文标准说出,顿了一顿,有点委屈地嘟囔,“我跟你在综艺上都没组过这么多次队……而且我们组队的时候你怎么不想个好听的名字?”

“不是有了吗?”徐明浩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徐明浩掩饰地轻咳了几声,推开金珉奎去厨房倒水喝。

这个时候变成金珉奎跟着他,等他喝完水才探个头过来,憋着笑明知故问:“嗯?什么啊?”

徐明浩躲了几次没躲过,金珉奎像发现主人手里捏着零食的狗狗一样,没吃到嘴里之前,绝不让他走出自己的包围圈,“明浩刚刚说有什么啊?”

他坐回沙发上,蜷成一团回头看金珉奎:“你少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别再减肥了,都捏不到肉了。”

金珉奎没说话,用徐明浩的杯子喝了杯水,静静看了会儿徐明浩,撇了撇嘴,这才走到他旁边坐下,仍然没开口。

徐明浩看他脸色,先是用脚轻轻踢金珉奎的腿,没反应,又坐过去,用肩去顶他的肩,还没反应,徐明浩叹了口气,只好换了姿势,变成跪在沙发上,去亲金珉奎的脸。

亲了人又害羞的也是徐明浩,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退后,念念有词地说:“你可真的别再减了,身体重要。”

金珉奎瞟一眼就知道徐明浩在想什么,可他自己也在装模作样,抓住徐明浩的手让他别再退,又“哼”了一下。

怎么会有人,从小到大,从始至终都不变啊?

总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闹别扭,不高兴的时候好明显,分明就是在说“快来哄我”,其实果然一哄就好,还非要装作哄不好的样子,想知道对方能为自己做到什么程度,偶尔会失手过了度,这样的话,被哄的和哄人的就要换个人。

他们已经这样闹别扭又和好多少次,徐明浩根本记不清楚了。但他刚刚突然意识到,能有一个人在某些事上一直不变,是值得感到幸福的一件事。

徐明浩又凑上去亲了一口金珉奎,他这次没有躲,亲了以后就顺势靠着金珉奎的肩,握着的手也没放开。

“就算我跟其他人一起玩游戏,那也跟我们在队里组队一样的,不要乱吃醋啊,珉奎。”徐明浩的手被攥了一下,他马上抬眼看金珉奎,意有所指地强调,“有话直说。”

金珉奎又撇嘴,觉得徐明浩当时跟自己做这个约定,根本就是为了在未来的这种时刻拿来顶他的。他胸口幅度很大的起伏了一下,别过脸去,才说:“不一样。”

“你会被很多人喜欢,但队里有我在,其他地方没有。”

8

——吃饭了吗?

徐明浩在录节目的间隙打开手机,看见的就是这样一条消息。

群里从早上八点就在哀嚎要赶通告,但金珉奎在还差九分钟到十二点的时候,才单独给徐明浩发消息。

……结果就是问这个吗?

徐明浩指间胡乱戳了几个字上去,马上又被自己删掉,停顿了很久才回:吃了。你呢?

——今天有排骨和鱼排,超级好吃。

——不过你那个节目好像总在吃好吃的东西,明浩今天吃了什么呢?

徐明浩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拍完以后又低着头弄了一会儿,才把照片发给金珉奎。

一起拍节目的嘉宾无意中瞥见,笑着问:“是发给你队友们看吗?”

徐明浩微妙地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不等对方再问,徐明浩放大了照片转移话题:“这几个菜叫什么啊?我没太记住……”

他们现在拍的内容正好是为了推荐当地名菜,请了好几个有名的厨师,一道一道地上菜和介绍,后面还录了玩游戏的环节,徐明浩都有些不记得了。

徐明浩从其他人那里拼拼凑凑出菜名,又上网百度了一下背景故事什么的,一起给金珉奎发过去。

看徐明浩专注得都放下筷子,坐在旁边的人好奇地探头,听见徐明浩小声地对照着百科里的句子翻译成韩文,实在想不出来的时候,才打开翻译软件。“你们感情可真好。”旁边人不由得感叹。

徐明浩吓了一跳,打字的动作都停下,“怎么了?”

徐明浩莫名松了口气,点头说“可以”,然后把后续的几句话打完,这才放下手机。

菜已经冷了,不过味道还不错,徐明浩随意地吃着,有意无意瞟手机屏幕。

金珉奎在徐明浩发照片以后,夸赞好吃的话就刷了满屏,好几个充满徐明浩个人加工风格的背景小故事发过去,金珉奎也兴致满满地回复着,显然认真看了。

两人间分别前的奇怪氛围,仿佛突然消散不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明浩和金珉奎就养成了这种习惯,甚至于因为太自然而然,徐明浩被外人随口一问,他才意识到,横跨了语言和文化,他们的人生交缠得太过紧密。

屏幕另一端的金珉奎看见徐明浩发来的大段文字,光是看着,脑海里就能浮现出徐明浩说话的声调,笑出来的同时,他也松了口气。

待会儿还要录节目,金珉奎弄好造型后找了个角落窝着,心无旁骛地跟徐明浩聊天。

明浩看起来很喜欢这些菜,金珉奎在间隙里打开YouTube,把能找到的烹饪教学视频都点了收藏。

金珉奎想,那么多人,徐明浩可能也没吃上几口,不过自己学会了以后就可以常常给他做。

但他只是给徐明浩发:记得多吃一点。这么拼命赢了游戏,一定不能浪费机会大吃一口!

徐明浩隔了很久,才发过来一张金珉奎吃面的表情包动图。

——是像这样吗?

金珉奎马上从视频切回对话框,试着想象徐明浩像自己一样大张着嘴塞食物的样子,没忍住被逗笑了。

——试试看吧明浩,到时候我会准时等节目放送的。

紧接着,金珉奎又发:不过别勉强自己,节目上吃不饱就自己悄悄点外卖。不要每次回来都又变瘦了。

——知道了。这次徐明浩回得很快,说自己又要开始录制,今天可能会很晚,晚上不用等他。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情况,但金珉奎脸上的笑容还是凝滞了,眼角和嘴角都耷拉下来,手指很焦躁地在对话框页面滑动。

“珉奎啊……”库普斯过来拍了下他,表情有点复杂,“在跟明浩聊天吗?”

金珉奎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才抬起头:“是要录制了吗?”

“还没有。”库普斯一屁股坐在珉奎前面的沙发上,以一个很别扭的坐姿跟金珉奎说话,“你们又吵架了吗?怎么一下高兴一下不爽的。”

库普斯做造型的时候刚好有个角度能看见金珉奎,最近珉奎和明浩的事情又引起公司的注意,他就留神观察了一会儿。

金珉奎从来这里开始,手里一直拿着手机,坐立不安的样子,看他打了很多字,最后又都删掉。吃饭那会儿金珉奎没拿着手机了,只是时不时就要看两眼,饭都没有好好吃。后来就干脆躲在角落,直到屏幕不是因为金珉奎触碰而亮起来,库普斯才看见金珉奎一下子从躁动的状态里被安抚好,挂着藏不住的笑容在打字。

现在大概是明浩那边没空,金珉奎就又不高兴地努嘴。

库普斯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分明最在意彼此,但只要像这样分隔两地跑行程,两个人就莫名生疏和尴尬起来。

金珉奎逃避似的面壁深呼吸几次,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不得已才向库普斯拿主意的样子,没头没尾地问:“怎么样算是控制欲太强?”

库普斯一头雾水:“莫?”

金珉奎自顾自说:“越来越想变成小狗被他带走,比起通过他的描述,更想要自己去看他在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样就算超过了吧。是因为嫉妒、患得患失,还是害怕?”

金珉奎盯着库普斯,缓缓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就是因为知道太多才会害怕啊哥。”金珉奎无奈地又叹一口气,撑着沙发背站起来,以行动结束了这场对话。

走出去的时候,金珉奎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库普斯像有话想说,但他环视着房间里的队友们,目光最后落回库普斯迷惑但忧心的脸上,最终什么都没说。

金珉奎心态积极乐观,永远不做杞人忧天的事情,但刚刚他差点就要问出口:

你不害怕吗?那个我们都清楚明白的未来。

9

徐明浩回家的时候金珉奎还没回来,家里堆了很多快递,他不想这么早休息,干脆坐在地上拆快递。

先拆出来的是家里日用品的补货囤货,都是被金珉奎抱怨过太香了,但因为徐明浩喜欢,所以下次也还是会照着买的味道。

后面大一些的箱子就全是厨具,徐明浩照着都念不利索的商标,估计花了不少钱,徐明浩小心翼翼地拆出来放到桌上,等金珉奎回来再让他处理。再往后拆,徐明浩对着手里的一套厨具静默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声,“老饭骨。”他把外包装拿过来又看了一遍,全是熟悉的中文。

“要做什么菜啊……会用吗?”徐明浩嘟囔着,想马上拍个照发给金珉奎问他是不是买错了,想了想还是放下,把这套炊具放在刚刚那些里面,转而去拆新的快递。

徐明浩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先把快递箱和包装袋都收拾好,才开始拆剩下的东西。看起来都是衣服鞋子,徐明浩一股脑全拆掉,对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疑惑了一下。

“哈……”

徐明浩气极反笑,对着摊开的“衣服”,就像对着金珉奎本人一样,沉默的对峙。

比起锅,金珉奎是不是应该对这身东西先给个解释?

还没等徐明浩发出质问的消息,家门轻响一声,被缓缓推开。金珉奎蹑手蹑脚走进来,看见坐在地上的徐明浩,立刻就露出一个笑脸,但很快就皱了皱眉,“怎么不去休息啊?”

金珉奎的手马上就要摸到徐明浩脸上,被徐明浩一把拍开,指着那件毛茸茸的小熊连体衣问:“你买这个干嘛?”

“想让你穿给我看啊。”金珉奎一点磕巴不打,边说边坐在徐明浩身后,两条大长腿岔开,然后环抱着他,“你不是在节目里穿了狗狗的衣服吗?”

所以呢?私下就要穿小熊给金珉奎一个人看?

发现自己跟上金珉奎的思路以后,徐明浩气急地向后顶了一肘子。金珉奎能看见徐明浩生气皱着脸的模样,也看见他瞬间红透的耳朵。

金珉奎埋头在徐明浩颈窝里,说话的气息都喷在徐明浩的皮肤上。

“不行吗?明浩。”

他感觉到徐明浩瑟缩了一下。

金珉奎低低笑起来,手臂用力,几乎要将徐明浩嵌进怀里。金珉奎跑了一天行程,身上的味道不算好闻,昏黄的顶光打在他脸上,疲惫和倦怠显而易见,即使这样,金珉奎也不想放开徐明浩。

“你……”徐明浩的手刚放在金珉奎手上,原先的话就变成了另一句,“先去洗澡睡觉。”他没忘记还有这个奇怪的小熊衣服,于是生硬地补充:“睡饱以后你再好好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因为你在大众面前展示了过于可爱的一面,所以作为更特殊的身份,他也要看到更特别的样子。徐明浩是“装扮”给所有人看的狗狗,但只是金珉奎一个人的小熊。

金珉奎这么想的,也这么跟徐明浩说。他用高挺的鼻尖去蹭徐明浩后颈那一块地方,嘴唇也好几次擦过皮肤,像在吸食徐明浩身上的气味。

徐明浩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金珉奎触碰到的地方,感受被放大千百倍,凉凉的、湿漉漉。

金珉奎才是狗,是有着分离焦虑但受过良好训练的狗。

和主人分开不会大吵大闹,但会用哀求可怜的眼神看主人的狗;主人回来后,想要扑上去甩尾巴,用体型和口水标记,但最后只要闻到主人气味就满足的狗。

徐明浩握着金珉奎的手,挪动着面向他。

“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安呢,珉奎?”

金珉奎在徐明浩澄澈的眼神里怔住了。

细水长流的感情里,了解从来不会是单向的事情。徐明浩轻而易举看穿他,然后拥抱住他。

10

“呀……我爱你。”

“嗯。我也是。”

金珉奎和徐明浩今晚都有些喝醉了,回家路上,金珉奎小心地按下一点车窗,从那条小缝里呼吸着夜晚的新鲜空气。

他想起两年前的初雪,也是这样静谧的夜晚,两个人在雪中散步、拥抱、亲吻,坐进高速移动的车子里,金珉奎还压抑不住澎湃的心情,总觉得是带他们驶入更长更美好的未来。

现在已经快要入夏,不下雪的天空能看见星星,金珉奎也觉得很美,想要叫醒徐明浩一起看,发现他已经窝在座位上睡得脸红扑扑。

金珉奎瞬间放轻动作,觉得徐明浩这样很可爱,盯着看了很久,悄悄拍了照片,控制不住想要触碰的心情,于是轻轻勾住徐明浩的手指。

金珉奎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今夜的星星和徐明浩放进同一个相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命运和自然有时候真的很奇妙,金珉奎从小被教导相信事在人为,后来也开始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他没有放掉徐明浩的手指,面向天空闭上眼睛。

迥然不同的经历造就的灵魂相遇在首尔地下室,以此为交点汇聚的十年人生,金珉奎每天都在告诉自己要知足,却忍不住在普通的自然更迭的景象里,用人为赋予的意义加成,许下自私的、祈求长久的愿望。

徐明浩不知何时醒来了,很安静地注视着金珉奎,等到金珉奎的表情不再那么凝重,他的手指才像藤蔓一样,顺着金珉奎的指缝伸过去,跟他十指交握。

金珉奎猛地扭头,在徐明浩的眼睛里,被初雪落满肩头。

人在车里这种狭小密闭的空间,似乎很容易引发感性。金珉奎让徐明浩看窗外的星星,徐明浩看得入迷,嘴巴微张。但他的醉意和困意都太过浓重,手无力的摸索几下,懊恼地抿了抿唇。

金珉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说:“没关系,我拍了。”

徐明浩和金珉奎牵着的手一直没放,他们都不嫌麻烦,一个人举着,一个人慢慢划动屏幕看着照片,徐明浩眨眼的频率变慢,猫一样眯着眼。

“有个科普说,现在我们能看见的星星,它们的光可能来自几千年、几万年前,这些光跑过十几万光年的距离才被我们看见,但也许这时候那颗星星早已经不存在了。”徐明浩说着说着,仿佛又要睡过去。他晃了晃握着的那只手,低而轻地对金珉奎说:“感觉有点浪漫,又有点伤感……”

金珉奎脑子里涌杂着许多想说的话,却什么都没说。徐明浩的眼皮挣扎几下,还是挨不过困意,缓缓闭上,金珉奎摸了摸他的脸,“睡吧。”

车里安静下来,金珉奎靠着椅背,与后视镜中开车的经纪人对上眼神,他摇了摇头,平静地移开视线。

下车到进家门这段路,徐明浩全程都抵在金珉奎的肩上,金珉奎看着电梯里映照出来的模糊身影,两个人的体型差看起来般配极了,他揽住徐明浩的腰,悄悄站直了一点。

他们可以一整天拿错对方的手机都没关系,但每次用对方手机还是会告知一声,虽然在金珉奎说“知道了”之前,徐明浩就已经解了锁,轻车熟路地找到金珉奎今天的相册。

金珉奎洗好澡后直接上了床,跟徐明浩紧密相贴着,一看手机里徐明浩的造型就知道他已经看到哪一天,十分自然地说起那天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

徐明浩一开始很有兴致地听着,逐渐地开始走神,快速地一张一张翻看相册。

金珉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沉默,他紧张地盯着徐明浩划动屏幕的手指,不时观察他的神情。

翻到一张照片的时候,金珉奎一下抢过了手机,掩饰地咳了一下,准备劝徐明浩早点休息。

但徐明浩一把抓住金珉奎的手臂,眸色深沉地看着他。

如果只是单纯觉得金珉奎的话有些奇怪,那出现在相册的图片就是确凿的佐证。

金珉奎如同一个徐明浩上瘾者,手机里存满他的照片,还把聊天记录截图存好,间隔着不同语言的,偶然遇到的“奎八”应援照片。

但之前并不是这样的。

徐明浩想,一切就是从他要回国工作开始。跟19年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发觉。

金珉奎过于外露的不安、沮丧、消沉,还有从来静水流深的克制感在近期被窥见端倪。

“你其实不想我回国工作吗?”徐明浩试探地问。

金珉奎立即摇头否认,刚要开口,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徐明浩只能隐约看见是有人发来消息,但金珉奎看也没看就熄屏,定定看向自己。

“当然不是。”金珉奎强调一遍,“能有好的工作机会,让更多人认识你,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多接中国的工作吗,说不定以后还能带我们一起去中国开演唱会……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徐明浩是直觉型,敏感探知情绪变化,却难以用理性得出变化的原因,他更加疑惑,说话时有些委屈的抱怨:“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到底又怎么了?”

金珉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捏了捏鼻梁,胸口起起伏伏,似乎要积蓄着足够的勇气,才能面对徐明浩。

金珉奎的手机又响起消息提示音,没完没了的,消息一条叠着一条。

“你先回个消息吧。”徐明浩走出房间,给自己倒了杯水。

金珉奎用力闭了闭眼,才打开手机。消息全是经纪人发来的,最开始那条公事公办的口吻,要金珉奎注意收敛,不能做出影响工作的事情。也许是见金珉奎很久没有回复,后面发过来的消息突然就变得语重心长许多。

金珉奎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句话,紧皱的眉头一松。

——知道了。大晚上不要喝酒了哥。我休息了。

金珉奎把手机随手一放,静静坐了会儿,才掀开被子走到客厅。徐明浩捧着杯子,眼神放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抿水,等金珉奎坐在旁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他。

“想只做对你说‘我爱你’的恋人来着。”金珉奎没头没尾地突然开口,“如果你觉得很难说出来,那全都让我说。”

金珉奎说话从来不会这样拐弯抹角。徐明浩感应到什么,紧张地抿住唇,不由得握紧了杯子。

一只手覆在徐明浩手上,干燥的热意熨帖舒适,让他稍微放松一点,金珉奎接过杯子放到桌面,将手放在膝头。

徐明浩的手指微动,蜷在身侧。

金珉奎垂着头,接着刚刚的话。

“想让你舒服的跟我在一起,不用有压力,不去管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想你在这段感情里一直幸福就好。”

“我是啊!”金珉奎话里传达的消极意味过于明显,徐明浩立刻作肯定回答,即使金珉奎没看见,也郑重的点了头。

金珉奎看过来的时候,徐明浩又重重地点了下头,虽然不好意思,但十足确定地对他说:“我一直……都很幸福。你做得很好,珉奎。”

“可我有时候很害怕。”

徐明浩怔了怔。

金珉奎自嘲一笑,豁出去般,直视着徐明浩,“我害怕我的私心。”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平静而迅速地倾吐,“还没有续约前我就在想,如果你不续约,我要用什么方式留住你。但续约后,我却更加无法控制地想——到那时候,明浩你不会续约了,对吧?”

“五年后的事……”

“到那个时候再说吗?”金珉奎打断他,“我做不到。人都是贪心的,明浩。有了现在,就会想要以后,现在越是好,就会希望未来能更好。可是,对你来说,回到中国的家人朋友身边,不用再说拗口的外国语言,发展着‘徐明浩’而不仅是‘SEVENTEEN的the8’的事业……这些对你来说,也是幸福的一种吧。说实话,看见你回国被很多人喜爱的样子,我觉得很高兴,也很骄傲,但我也忍不住嫉妒。”

“‘the8无限可能性’,而我们的未来,我想了又想,却没有多少可能。”

金珉奎说完后,像在等,等徐明浩露出震惊和厌恶,这样悬在他头上的剑就不必摇摇欲坠,他就也不需要再提心吊胆。

“那你一直以来,都是抱着我迟早会和你分开的念头,然后和我在一起的吗?”徐明浩鼻头一酸,偏过头去按了按眼角,他语气里有细微的颤抖,说出的质问都不像质问,“你就是认定,我会像那些不负责任的主人随便抛弃自己的宠物一样,在五年后抛弃你吗?”

金珉奎摇头,很艰涩地张口:“你不会。”他的眼睛里也开始湿润,“你会很努力地维系我们的关系。如果我用感情和团队做借口,你就会留下来,但你对家人的愧疚和自己的亏欠会越来越深。如果你回国,你也会希望我像你一样好好发展个人事业,但你会两边来回奔波,就像现在这样辛苦。”

“明浩,我害怕的是,我的私心会伤害你。”金珉奎说,“可我爱你。”

把最新一期going综艺拍完,徐明浩马上又要赶飞机回中国,尹净汉和Vernon都上来抱了抱他,叮嘱他注意身体,金珉奎却站在人群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经纪人催促了一声,徐明浩还在等着什么,站着没动弹。

库普斯暗自叹气,推了金珉奎一把:“闹什么别扭呢,快过去。”

金珉奎往前踉跄两步,就僵持在原地,一步也不肯多挪了,偏心虚样地不时往徐明浩的方向瞟几眼,看得库普斯心累,恨不得把金珉奎拖到徐明浩面前。

经纪人跟别人讲了几句话,回头看徐明浩还在原地,愣愣地像出了神,便又提醒一声要准备上车了。金珉奎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徐明浩失落地垂下眼睛,转身要走。

“……明浩。”

快走出去时,金珉奎最终按捺不住地叫住对方。

此时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录了大半天,所有人累得话都不想说,偌大一个摄影棚并不嘈杂,金珉奎喊徐明浩的动静就分外明显。

不止队友,没离开的工作人员也疑惑地停下来看着金珉奎。

金珉奎顶着所有人的视线走到徐明浩面前,却像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似的,顿了顿才抬起手,落在徐明浩单薄的肩上。

“好好照顾自己。”金珉奎说。

徐明浩眸色一暗,轻轻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金珉奎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才收回来。

尹净汉离得近,金珉奎和徐明浩两个人的小表情全收入眼底,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尹净汉当机立断,拉着旁边的Vernon一把揽上金珉奎也跟着往外走,“哎古——累死了,快点下班回去吃好吃的。”

上了车的金珉奎没参与进他们的谈话,失神地回头探看,越过一个接一个上车离开的队友,想要找的那个人,连车尾也不在他的视线范围里,金珉奎突然对自己生气,抱着手重重靠在椅背上。

尹净汉和Vernon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低了声音。

金珉奎一路上都闭着眼睛生闷气,下车的时候脚步却自觉自动要往徐明浩的公寓走,开门之后看见客厅挂着的画,居然有些犹豫不决。

“别挡路。”不知何时跟在金珉奎身后的尹净汉突然出声,推开挡路的金珉奎径直走进厨房拿了瓶可乐。

金珉奎顾不上再纠结,三两步就跟上去,不太高兴道:“你怎么随便就动别人东西。”

尹净汉一口气喝下小半瓶,十分自在地拉了把椅子坐下,给自己点了个外卖,才觑了眼金珉奎,“你不也是随便进别人家?”

看见金珉奎瞬间蔫吧的脸,尹净汉也没放过他,继续说:“你们要是分手了,以后就进不来了,趁现在多看看吧。”

金珉奎脸色难看极了,想起那天跟徐明浩的对话,语气生硬地自嘲:“到那时候,他也许就不在韩国了,难道我能跟去他中国的家里吗。”

“为什么不能?”

尹净汉这句反问太过自然,金珉奎噎了噎,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喃喃道:“……你不懂。”

距离、选择、家人,他们好像怎么走都是死路。无论金珉奎心态多么积极向好,在多了一个徐明浩后,他就总想要替对方做好最坏的打算。

拥有主人,情绪开关就交给了他,阳光狗狗也会有心事。

尹净汉把剩下的可乐慢慢喝完,迟来地点头,“你们的事情我没必要懂。”他话锋一转,“但是,无论是作为哥的立场,还是SEVENTEEN的立场,我都希望你们好好的。”

“净汉哥……”金珉奎抬眸看他。

“不管在一起还是分开,你担心的事情不是一直客观存在吗?无论那个时候是抱着什么心情开始这段感情,想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克服,还是实在不行就放弃,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必须做决定的时刻吧。明浩问我时我是这么说的,所以对你也是一样的话,‘试着回忆下定决心开始时的想法,不要去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珍惜着当下去生活吧。’”

尹净汉不疾不徐却分外有说服力的话刚说完,金珉奎就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中,表情好看了一些。尹净汉做完知心哥哥,无缝切换回本性,“‘先做了再说’这种话你这么爱说,我以为你早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自己的事情当然可以这样,一旦有了更在乎的人,会忍不住替他瞻前顾后……”金珉奎一顿,真挚地说,“哥,谢谢了。”

金珉奎之前未必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每当这么想,他都会觉得自己很自私,像是罔顾了徐明浩的想法,轻易对待他的人生,于是就走进牛角尖,从对方的立场,自以为是地预设,反而将一切弄得更糟。

能从他人嘴里听见这些话,就像是小时候犯错,惴惴不安揣测后果有多严重时,有个代表权威的大人告诉他“没关系”。

不过金珉奎有更想知道的东西。

“明浩找过哥了吗?你们说什么了?”金珉奎问。

“嗯。跟你聊的差不多。”尹净汉模棱两可地含糊过去,没等金珉奎追问,他忽然感叹道,“你们越来越像对方的样子了。”

昨晚明浩突然找到他,说有些事情想倾诉,尹净汉向来不会拒绝弟弟们,两个人聊了很久。

明浩其实没有细说,但从大概的话语里,他也拼凑出一个具体的问题。

SEVENTEEN内部没有避讳过续约解约的事,彼此间都坦陈过,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落在金珉奎和徐明浩身上,他们的关系会让这个问题变得稍微复杂,可在尹净汉看来,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他对明浩说了类似的话,意外的是,明浩也是这么说的。跟家里坦白、慢慢公开关系、还有不管之后续不续约,都将频繁面对的异地问题,明浩把自己的打算都说出来,似乎已经思虑过很久,讲得条理清晰。

到最后,明浩给自己打气一样笑起来,说:“总之一切都会有办法的。但是哥你不要告诉珉奎,我想自己跟他说。”

尹净汉起身把空掉的罐子扔进垃圾桶,走到金珉奎面前端详了一会儿,而后轻笑一声,心想爱情到底是什么奇妙的东西,让一个人变得怯懦,又让一个人变得勇敢。

他踢了脚因为没套出聊天内容而沮丧的金珉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呀,不要小瞧明浩,等他回来也问问他的想法吧。‘爱’这种东西,不是能说出‘我爱你’的人才分量更重。”

尹净汉说完后,莫名觉得别扭,为数不多的耐心宣告售罄,又用脚尖踢了踢金珉奎,指挥道:“去找明浩新画好的一幅画,红蓝色的。他让我拿去装裱来着。”

金珉奎这种时候反应特别快,立即质问:“为什么明浩要叫你帮忙?”明明这种事情都是他和明浩一起做的。

就是昨晚聊着聊着顺便提起,你们不是正在冷战吗,这两天自己不忙但金珉奎有个人行程……这些理由尹净汉一个也没说,故作不耐烦说:“那你去弄。”然后十分“不经意”地卖掉惊喜,“明浩说这是给你的礼物,特意叮嘱我装裱的时候要注意看着点。那现在正好了,你自己去看,绝对仔细。”

金珉奎咬牙切齿,这哥绝对是故意的!可他不知道还好,一想到这个房子里有明浩要送给自己的画,金珉奎就没办法忍住不去看。

尹净汉好整以暇地欣赏了好一会金珉奎的精彩表情,大功告成地又去拿了瓶可乐,施施然走了。

金珉奎在明浩作画的房间前独自挣扎,败在好奇心下,按下把手。

徐明浩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因为受伤,也因为忙碌的行程。不难猜出,这幅画就是他们谈话后,金珉奎不在的那几天画好的。

画幅不大,摆在通风的地方晾着,金珉奎半蹲在画前,不自觉屏住呼吸。

明浩画画喜欢运用各种色彩,这幅画的底色是蓝红交融,从蓝色和红色里生出的线条在画面中间纠缠。金珉奎马上就理解了画中隐含的信息,却总疑心自己又想多了。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画的笔触,想象着明浩落笔时的心情,看出更多蛛丝马迹。

金珉奎很快就发现画左下角的异常,那几道画迹跟明浩惯常的笔触不同,颜色也有细微差别。他小心碰了碰,熟悉的触感唤起了黯淡的记忆。

这是金珉奎自己的废图。

金珉奎有很多废稿,或是颜色不对,或是所谓的感觉错了,有画了一两笔就废掉的,也有都快画好了却还是放弃掉的画。有时候他会把作画的用具带来明浩这里,废图自然就也留下来,金珉奎一直以为都丢掉了。

“明浩啊……”金珉奎额头抵着画架,呢喃着总是让他思绪万千的人的名字。

走出房间前,金珉奎想到什么,又折返,在柜子和抽屉里翻找,在架子下层的柜子里,叠着不算薄的画纸。金珉奎坐在地上,一张张看过去,全都是他遗留在这里的废图。

金珉奎毫不怀疑徐明浩的爱,只是没想到比他以为的更深。

他好像现在才明白,感情里根本没有谁能一直充当保护者的角色,明浩这团软乎乎的棉花也在承托他的爱意。

这次徐明浩只去了两天就回韩国,他下飞机后一直在看手机,连觉也不睡。经纪人问他:“在等谁的消息吗?”

他轻轻“嗯”了声,放下无论刷新多少次都不会出现新消息的手机,失落地盖住眼睛。

金珉奎这两天一条消息都没有发来,在休息的时候,徐明浩总回想起分开那天金珉奎的神情,还有那天晚上,金珉奎离开时的背影。这两个画面交替闪回,只剩一张消沉低落的珉不乐脸。

他甚至没法对金珉奎说一句“请相信我吧”,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珉奎走掉。

“是我想要的太多吗?”徐明浩低声道。

经纪人以为在和他说话,让徐明浩再说一遍。

“阿尼。”徐明浩摇头,将外套拉过头顶。

他只是在问自己,就像在问“是否还爱得不够”一样,产生了自我怀疑。

快到家的时候,徐明浩抱着某种期待,仰头去找自己家,看见黑漆漆的窗户,徐明浩长叹了一口气,没什么精神地上楼。

家里什么都没变,徐明浩却觉得空荡荡的,连一直喜欢的香氛味道也开始厌烦,让他闻不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徐明浩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打开和金珉奎的对话框,想问他睡了没有,明天拍摄完以后能不能一起回来,但无论他换了多少种口吻,徐明浩都找不到最合适的发过去。

金珉奎想要的,是直接的爱,是没有模棱两可,是坚定和唯一。徐明浩认真反省,他两手空空,时机也错。

徐明浩再次对自己大失所望,失魂落魄地走进房间,像扔垃圾一样倒在床上。

“唔!”

惊疑的两个音节同时发出,徐明浩凭练武术的条件反射就要弹开,有人抢先一步将他抱住,很怕他会消失似的,还没完全清醒也用尽全力。

“珉奎?”

徐明浩的声音一出,床上睡着的人即刻开灯,像要确认这不是一个梦。

金珉奎的手沿着徐明浩的脊骨上下抚摸,他看见徐明浩又脸红了,但没有躲,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见对方眼里的惊喜和愧疚。

是真的,比梦里生动,是真的徐明浩。

金珉奎马上松开手,怕自己力气太大勒疼徐明浩,徐明浩却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强撑着笑了下,整个人覆上来抱了抱他,才从床上起身。

“……太累了,打算眯一会的,没想到睡着了。”金珉奎解释。

徐明浩没说话,金珉奎自哂,说:“我以后不会随便进来了,你放心,我马上走。”他避开不看徐明浩的脸,拿着放在窗边的东西就要离开,却被攥住了手腕。

徐明浩看起来比他还要受伤,嘴唇颤抖着,看起来随时都要哭出来。

“你就……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徐明浩在金珉奎说出更伤人的话前先开口,他吸进去一口气,压着哭腔说,“因为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你打算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金珉奎深深皱起眉头,“不是,我……”

“你先听我说!”徐明浩低头看着金珉奎被自己抓住的手,一种无论如何不想放开的情绪支撑着他,把这两天自我检讨的内容全都坦白。

徐明浩:“我有在跟家里人慢慢透露我们的事,但他们年纪大了,我又这么多年不在身边,不想看见他们一下受太大刺激。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你要怪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关于五年后还续不续约,我想了两天,现在也没办法告诉你确切的答案,可是——”

他终于看向金珉奎,信誓旦旦地说:“我确定不管怎样,都不想放弃这段感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我自己选择的家人,所以如果可以,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爱惜自己,拥有比现在更大的自主权,不管我到时候在哪里,你需要的时候我就会在你身边,比现在更好,也不会辛苦。”

徐明浩心如擂鼓,紧张得想要弯下腰缓缓,可他强迫着自己直视着金珉奎,无论结果是什么,他不想要躲避和错过。

听徐明浩说话时,金珉奎的眼圈就红了,蓄着水雾,等对方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笑了一下,一颗眼泪直直从眼眶里跌到地上。

“对不起,明浩。”金珉奎说。

在徐明浩放手的时候,金珉奎重新牵上去,把人带到作画室。

那幅想要送给金珉奎的礼物被装裱好,替换了原来的画,被挂在墙上。徐明浩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送不出去的心意和自己一样,都要被遗弃在这个房子里。

金珉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画架上,掀开遮挡的布,展现给徐明浩。他少见的难为情,对徐明浩说:“作为回礼,这是我送你的画。”

徐明浩还以为自己听错,怕理解不对,猛地抬眼看向金珉奎,他听见金珉奎说:“我那里没留有你废掉的画稿,所以干脆自己画了一幅,就这两天里画的,想着等你回来一定要完成,虽然用心但是急迫地画了,你不要嫌弃。”

说着“不要”,语气是“不能”的意思。

徐明浩这时才偏过头,欣赏起金珉奎的画。

充满了艺术加工,但打眼一看就是一座浮在水里的山的样子。

完全没有意识到造成严重误会的金珉奎,边打量着徐明浩的脸色,边小声讲解:“弗洛伊德的冰山理论,意识是冰山上外显的部分,看不见却更庞大的部分是无意识。对应上他的人格理论,自我就是露出来的山顶,超我是海平面,若有似无的,本我就是海底的部分……我是翻你书架上的书看到的。”

他挠了挠头,在徐明浩的注视里,如有实质地像被包裹起来一样,幸福到晕乎乎的,将之前想好的铺垫都省掉。

“我的自我、超我、本我全都很爱你,就像你一样。”

—完—

见面会那天,金珉奎和徐明浩后半段的对话是什么来着?

“我不常说这种话……用行动表现出来就行了……”

“……我爱你。我说我爱你。”

“……哦。”

我在蛛丝马迹里确认他们是否相爱,而他们早在细枝末节里写满了我爱你。

当西方巫师圆遇上东方法师俊,1.7w。

前文见合集内。

一个不太标准的哈利波特AU(其实变成了日常文x)

4.

“真不应该换雨伞。”当全圆佑被四月的暴雨浇透时,他在心里这样想。

全圆佑认为英国的天气远比泰晤士河,伦敦眼,议会大楼等等更加声名在外。因为就算一个人什么旅行攻略都不做,来到英国好像也会下意识把雨具携带齐全。这样一想,现在他冒着雨往文俊辉家赶的样子好像更加狼狈了。

他之前用的那把雨伞是看起来有点复古的长柄雨伞,无法折叠,收起来的样子像把尖利的矛。把手的部分弯成一个J形,方便抓握,不下雨的日子也方便全圆佑把它挂在手腕上来回携带。尽管有的同事说那把伞看起来简直像......

他之前用的那把雨伞是看起来有点复古的长柄雨伞,无法折叠,收起来的样子像把尖利的矛。把手的部分弯成一个J形,方便抓握,不下雨的日子也方便全圆佑把它挂在手腕上来回携带。尽管有的同事说那把伞看起来简直像几十年前的物品,全圆佑还是很满意它的优秀质量,从而几年来一直在用。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恋旧的人,就算是普通的物件,用久了也会产生一些感情,就比如这把雨伞。

问题就出在两把雨伞的体积差异上。全圆佑家门口的伞架大小正好足够原来的那把雨伞醒目地停靠在上面,但这把新的雨伞放在鞋柜上都占不了太大一块位置,才会导致全圆佑把它彻彻底底地忘记。

终于闪进文俊辉家的楼道时全圆佑已经完全变成落汤猫,早上打理过的发丝沾了水塌下来贴在额头,雨珠还铺在他的镜面上。风衣吸了水沉沉地往下坠,西裤的裤脚上也是深色的濡湿痕迹。

安静的雨夜,只有细密的落雨声响在耳边,没有人会经过。身上的水滴落在楼道的水泥地面晕开一团湿痕,全圆佑拿出魔杖本打算给自己施一个烘干咒,但最后还是任由自己湿漉漉地叩响了文俊辉的门。

“你没带伞啊?”文俊辉很快就理清因果,急忙往旁边闪迎全圆佑进门。房间里有好浓的饭菜香气,全圆佑把鞋子换下来的时候瞥见厨房炉上还架着锅。

但没等他多看几眼文俊辉马上风风火火把他推进了浴室。全圆佑刚把风衣脱下来,文俊辉又抱着干净的家居服进来。

“湿衣服你直接扔洗衣机里就行,应该不用我教你怎么用吧,洗好了就换这身衣服。”

全圆佑点点头表示清楚,手指移到衬衫扣子上开始解。文俊辉刚看见锁骨就把眼晴盖上吱吱哇哇往外退:“哇哇哇哇!你先和我说一声啊!虽然大家都是男的,你还在我这里私自借宿过好几次,但是也没有当面这样脱衣服的呀!”

全圆佑扣子解到第二颗,闻言真的停手,说话时明显夹着笑音:“洗澡前脱衣服是这么吓人的事?”

文俊辉食指中指间稍微开个小缝,眼神小心地往外探了一眼。看到全圆佑衣着还整齐才把手放下,但湿透的衬衫贴在全圆佑身上隐约显出肌肉轮廓,文俊辉还是慌慌张张地一步滑出浴室,边关门边冲里面喊:“你们英国的巫师拿个东西都要发明飞来咒,怎么被淋湿不能一键烘干!”

文俊辉的脚步声又噔噔噔踱向厨房的方向,全圆佑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下来打开了喷头,浴室顿时升腾起氤氲的水汽。

“因为那样看起来不惹人关心。”全圆佑的心声被卷进水流里。

文俊辉的公寓楼离唐人街很近,餐厅的店主阿姨和文俊辉是老乡,刚到英国的时候文俊辉住宿完全没着落,这里还是借她的关系租下来的。房子可以看出有些年头,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文俊辉总是把这里收拾得整洁又干净,也把这里布置得很有生活气息。全圆佑隔几天来就能看到添了新的小摆件,文俊辉整个人总是萦绕着一股新鲜感。

可乐鸡翅丝丝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全圆佑再次承认文俊辉是个领先自己太多的生活家。今天是三菜加一主食的配置,全圆佑以为文俊辉也没吃晚饭,所以到达的时候才在厨房里。但文俊辉并没有坐下一起,只简单问了几句口味,就解了围裙窝去沙发摆弄电脑。

“俊呐,不吃饭吗?”

“嗯?我吃过了啊。”

“刚才其实是在给我做饭?”

“不然呢?你到得比说好的早太多了!我本来还慢悠悠的准备,但还是趁着你洗澡的时候极速做出来了!”

文俊辉答话的时候把眼睛从电脑上抬起来,双手攥拳摆在脸侧,脸上好像写着“我真厉害”四个大字。屏幕反光映在文俊辉眼里显得他眸光明亮,全圆佑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那所以之前的夜宵也都是俊自己做的。”

文俊辉简直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一脸奇怪地看着全圆佑:“对啊,不然你以为是?”

全圆佑动筷的手即刻停下来:“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店里的。”

文俊辉的双手渐渐低下去,嘴巴微张,神情从疑惑缓缓向震惊过渡,最后忽地把电脑从膝盖掀到了沙发一旁,踏着大步迈到全圆佑身边。

“哇———你真的!我给你做了这么久的饭,你一直以来竟然以为都是店里的!就算阿姨再关照我,也不可能容忍我每天都拿店里的东西吧!”

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全圆佑有点厌烦自己偶尔不太上进的反应力。他想起之前聊天时谈及文俊辉来到英国实际上是很草率的决定,从中国带来的积蓄并不能任他挥霍,餐厅的工资也没有很高。即便如此文俊辉两个月来还是在履行那个有点擅作主张的约定,全圆佑的心即刻被抱歉充盈。

“帮你满足一个愿望?”

文俊辉听出言外之意,这人表情看着平和镇定,但既然主动说这种话心里绝对是过意不去正想法子弥补呢。文俊辉一开始能答应下来全圆佑的约定,就没太介意过钱不钱的。毕竟全圆佑饭量也就正常水平,而且到他家一般就蹭一顿,食材开销不至于激增到负担不起。

但做了两个多月的饭全圆佑才察觉出来,实在也有点难以置信。文俊辉抬手在全圆佑发顶劈了个手刀下去,絮絮叨叨又窝回沙发。

“算了算了,你犯笨又不是第一次。”

不管是以前做学生还是现在当傲罗,“笨”这个形容词一般不会和全圆佑画等号。但回想一下,他从第一次见到文俊辉开始,好像的确在对方面前留下过不少有点“笨”的印象。

也行吧,毕竟人都不可能一直聪明,总要有一个可以安心犯笨的人选。

全圆佑沉默地用餐,很给面子的把文俊辉今天准备的菜收拾干净。碗筷盘碟被摞到一起放进水槽,洗净过后收进平常存放的橱柜和架子。全圆佑因为料理进厨房的时候很少,但文俊辉家的厨房构造还是摸得清楚,因为从第一次过来蹭饭就一直自觉帮着刷碗。

全圆佑解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文俊辉还在沙发上守着电脑,好像是在浏览什么东西,神情专注得很。全圆佑坐到旁边去,伸着脖子看电脑上的内容,文俊辉很配合地把屏幕转过一些。

全圆佑的思路顿时又兜回片刻前,文俊辉被他吃得经济困难的形象似乎坚固树立起来。

文俊辉一看全圆佑变得有些微妙的神色立刻知道他想些什么,两只手擒住全圆佑的头小幅摇晃,像是要把全圆佑脑内那些有的没的摇出来:“我吃得起饭!别瞎想了!”

全圆佑眼镜被晃得滑下去一些,重新扶过之后又看了几眼电脑屏幕,开口问文俊辉:“那怎么突然开始看工作。”

“你不会真以为我大老远来英国就是为了当服务生吧,我好歹在中国念过重点大学的。”文俊辉边说边点开桌面上一个文件,打开之后是一份个人简历,姓名栏旁边的证件照框起一个样子很乖的文俊辉。

他们聊天的时候谈全圆佑的事情更多,霍格沃茨加上魔法部的经历能为思想跳脱的文俊辉提供无穷无尽的话题。除了这些文俊辉也问在英国生活时碰上的问题,全圆佑有些时候会错觉文俊辉把他当成什么魔法与生活二合一百科全书在使用。

文俊辉没把自己在中国的生活透露很多,他跟全圆佑提到过他读完了大学本科之后还念了研究生,拿到了硕士学位。但不妨碍现在全圆佑眼里他俨然是一个有硕士学位的经济困难中餐厅打工仔。

文俊辉的隐蔽工作做得太好,平日也没理由频繁使用法术,看起来就是正常人中的正常人。全圆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想仔细了解下中国巫师才和文俊辉一直联系,现在反倒是文俊辉借着他把英国巫师从入学到就业的流程都了解明白了。

这可不行,探索文俊辉计划即刻启动,全圆佑问:“俊好像没和我具体说过你读的是什么专业。”

“没有吗?你通过已知信息猜猜?”文俊辉重新把招聘网址打开,两只手比比划划像是在引导思路,最后还是没憋住自己一股脑说出来,“我本科是英语专业,硕士是英语文学,所以当时才选择来英国。其实我之前在中国已经工作两年了,在出版社。但这边出版社的工作和国内还是有点区别,加上我教育经历加就业什么的也都是中国背景,一开始找工作肯定不会太顺利,才先到唐人街当服务生的。”

全圆佑神色了然点点头。这么听来文俊辉在中国的生活完全是循着一条很清晰又稳定的轨迹,实在不像会仓促下决定来英国。

“那怎么就突然决定来英国了?”

文俊辉停下正在修改简历的手,偏头眯眼抿出一个故弄玄虚的笑,像是期待回答这个问题已久。

“哼哼,说出来你别被吓到…”文俊辉压低声音,故意吊人胃口一样噤声。全圆佑不知道文俊辉到底要说什么,但看他眸光闪动一脸兴奋的样子绝对是憋着什么惊人的话。

“我来英国…是为了逃婚。”

全圆佑两眼微微瞪大,真的有被吓到。

就像全圆佑之前说过的那样,中国虽然有魔法部,但至今没有一所规模足够大的被官方承认过的魔法学校,因此不像英国绝大多数巫师都是通过魔杖与咒语来使用魔法。尽管全圆佑以前处理跨国黑巫师犯罪案件时也遇上过这类中国巫师,文俊辉的法术却像很多中国奇幻作品中描述的那样,属于家族传承。

文俊辉还不懂事时就被送去习武,当时还以为只是强健体魄。中国医书与武学里总爱提到的一个概念叫“真气”,师父教文俊辉如何感受并调动体内真气,都是为了文俊辉日后学法术打基础。上初中时文俊辉开始读家里传下的古书学法,到高中毕业一身本领也有了七七八八。

文俊辉听家里长辈的话去学,但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时代学法术不会有太多用武之地,毕竟现在都倡导打击迷信,相信科学。文俊辉心里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有秘密的普通人,就像其他有秘密的普通人一样。

像文家这样历史悠久又笼着些神秘色彩的大家族在某些事情上传统得近乎退步,就比如在后代的婚恋问题上。文俊辉刚刚迈进25岁就被催着尽早成家,坚定支持自由恋爱的文俊辉逢年过节被唠叨也就左耳进右耳出,想着敷衍敷衍就过去。没成想隔年聚餐饭桌上亲戚直接领来了相亲对象。

概念其实近似英国纯血家族间的联姻,被介绍给他的女孩也是当地什么家族的人,目的就是为了以后再有子女能把法术传下去。

那个女孩子性格除了温和之外就是乖顺到令人大跌眼镜,好像对被安排和文俊辉相亲这件事毫无不满。文俊辉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自己很合她理想型,还是她就是很听家里安排。

他本以为冷处理这件事可以传递自己的反抗,但事实是总有人会为他热火朝天的操心。当某天“婚期”与“以后”已经被挂到长辈的嘴边,文俊辉觉得自己该为这件荒诞不经的事画上彻底的句号。

全圆佑入神地听文俊辉讲述他如何来到这个国度。文俊辉提起不大愉快的经历时语气也淡淡的很平静,说起那些值得开心的事情就很明显地快乐,笑起来的时候唇上的小痣也生动。值得感激的好事在文俊辉心里总是很新鲜,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俊呐,我觉得如果你去霍格沃茨上学的话,会被分到格兰芬多。”

文俊辉看似是温顺的猫,平易温和的外表下却有强大的勇气安身。不是所有人都能具备将一个毫无准备的自己投至陌生世界的勇气。文俊辉不光来到这里,而且义无反顾。

“夸我勇敢?”文俊辉心情很好,嘴巴笑成方方正正的样子。

“我现在的计划就是,先试着找工作,不论全职还是兼职。如果不行,那么就努力打工赚钱,加上我原本的一些积蓄,在这边申请大学读个书。但这些都是比较短期的目标,我更为远大的理想是——”

文俊辉啪地一声合上电脑,双手握拳高高举起,客厅灯暖色的光钻进他透澈的双眼里。

“把粤菜馆开遍英国!”

全圆佑配合地鼓掌,到那时他除了夜宵还有早茶。

全圆佑是很念旧的人,他喜欢老物件带来的安定感,像图书馆里有百年历史的藏书,从学生时代用到现今的魔杖,几年来停在门边的雨伞。但好奇与探寻又是拉文克劳的本能,有些新鲜的存在一出现就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了解和靠近。

5.

“圆佑啊,以后你不能再到这里来了。”五月第一次去文俊辉家里,全圆佑被一脸严肃的文俊辉告知了这个消息。

彼时他们两个刚用文俊辉新买的投影仪看完了《死亡诗社》,外卖的餐盒还躺在茶几上没收拾,偶尔文俊辉犯懒的时候他俩就会用外卖解决一顿。

他几乎是下意识迅速接上一句为什么。文俊辉一贯是笑眯眯的和煦模样,这样的人突然冷下脸来很能唬人,全圆佑又还处于吃了饭后犯懵犯乏的状态,一时没有多余上心怀疑。时针回拨三小时,他之所以来文俊辉家里正是文俊辉本人兴冲冲发出邀请,要他一起来测评投影仪。

“因为……”文俊辉压着低音想要憋回岌岌可危的笑意,最终还是败给全圆佑半张着嘴迷茫又意外的样子,扑哧一声破了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马上要搬家啦!”

全圆佑随着文俊辉笑开才放松了神经,但搬家这个消息还是突然,“搬去哪里啊?”,他问。

文俊辉停下响亮的笑声,诚实又干脆地回答:“还不知道。”

“那怎么突然开始张罗搬家?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文俊辉听到之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让出这间房。本身他能住在这里还是靠了阿姨的人脉,到英国之后不论是工作还是住宿都处处受她照顾。文俊辉素来最讲究感恩,实在不想看到阿姨犯难。

全圆佑就也紧跟着起来:“那找到了吗?”

“嗯——还没有!但也不代表一直找不到嘛。”

文俊辉的态度还是很乐天,反倒全圆佑更替他着急。他是很欣赏文俊辉这种敢于在一切归零时还重新开始的勇气,但是重启这种事在文俊辉的生活里未必也太家常便饭。

文俊辉把东西都收进垃圾袋里,全圆佑就转身去厨房拿桌面清洁剂和一次性抹布来擦桌子。文俊辉的家面积不大,厨房餐厅与客厅都是开放连通式的,就这么几步路全圆佑还走出点遗憾的意味。显然几个月足够他对文俊辉的家产生一些不舍和依恋。

这个地方见证了他和文俊辉的关系由生疏向亲近转变,卧室的床或者是客厅的沙发床他已经睡过很多次,对于文俊辉家里的构造,每一个堆着小物件的角落他也极致熟悉。

全圆佑还在心里擅自梳理了一下这个地方对于文俊辉的重要性。这里是文俊辉在陌生的国度所拥有的第一个落脚地。在外他是需要融入当地文化与社会的异乡人,但是到访这里的人则需要和温暖又包容的文俊辉保持统一步调才行。

这样一个对文俊辉和全圆佑都很重要的地方,马上要被另外一家人的生活痕迹所掩盖,虽然是无可奈何,但也很可惜。

“找房子不太顺利是因为位置不合适还是租金太高?”

全圆佑低身擦桌子,桌面被拭得一尘不染。他们两个人在干活这方面一直很有分工,文俊辉清闲下来就在旁边揣着手看全圆佑。

“各方面都有吧。位置和租金肯定还是最主要的因素,但是房子的一些基础设施,就比如厨房这些地方我也会格外在意一些,至今还没遇到什么'梦中情房'…是不是我要求太多了?”文俊辉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指尖轻轻挠下脸颊。

全圆佑直起身子看他道:“不会,毕竟这种自己的住的地方肯定还是合心意最重要,不然以后住进去也不舒服。但我还是想问,如果你这一个月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你要怎么办。”

“这我当然也想过啦!”文俊辉双眼发亮,拇指食指比成手枪搭在下颌,自信地讲出他的备用方案,“我还可以住在店里嘛,我都和阿姨商量好了。阿姨好像还是挺过意不去要我搬出去,要是我真的无家可归,她可以在店里清出一小块地方专门给我休息用,等我找到住处再说。”

这样一听文俊辉基本的休息需求是能被解决不错,但全圆佑还是觉得这其中的生活质量降级不可忽视。文俊辉具体什么时候能找到下一个住处还是未知,在这里他能进行的一些活动,比如说开着投影仪看电影注定无法在中餐店里实现,全圆佑想主动找他也会变得麻烦。文俊辉大概率不会因为这些抱怨什么,但就是这种态度反而更让人在意。

话说回来他第一次遇到文俊辉的那个晚上他就住在店里,顶着睡乱的头发出来的时候活像路边会看到的潦草小猫。

可能是初见文俊辉的回忆触动了全圆佑思想中的某个开关,也可能是全圆佑实在不想以后文俊辉化形成一只潦草的长毛猫,他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对文俊辉提议:“俊呐,要不要考虑住我家?”

全圆佑补上一句:“我可以先带你看房。”

看房那天全圆佑甚至先从他家去到文俊辉那里,又两个人一起散步过去。文俊辉前一天极力拒绝全圆佑的热心行为,一来一回地折腾也够麻烦,但准房东实在诚意十足,最后还是没拗过全圆佑的坚持。实际上他们两个的家离得并没很远,几站地铁的距离,正好处在一个飞路网节点左右两个方向上。

文俊辉来英国将近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生活中很多事情还处在适应期,就比如英国和广东的天气差异。文俊辉的故乡在中国的南部,夏季漫长又热烈,这个时候已经在穿短袖短裤。英国气温缓慢而又微妙的增长对他来说实在很陌生。另外深圳虽然也不算少雨的地方,但酣畅的暴雨和绵绵阴雨还是有本质区别。有时候连续碰上阳光不好的日子,文俊辉也难免有点郁闷。

但不管怎么说季节也在变换轮转,文俊辉说服自己要懂得欣赏英国温和宜人的气候。他平日的活动半径算不上大,也没怎么往全圆佑家这边的方向散过步。不少花卉在五月份进入盛放期,路过街边的绿化带就能看到团簇开放的花朵,文俊辉呼进馨香气味还要驻足拍照。全圆佑跟着他时走时停,听见文俊辉说什么花好看,下一句就能接上去赏这种花的地方。

文俊辉刚才看这条街上都是独门独户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不太对,真正看到全圆佑带小花园的二层独栋后觉得全圆佑一定是把自己当成很好的朋友才天天往他对比起来堪称迷你的家里跑。

“你家更温馨一点。”全圆佑打开栅栏门的锁,侧身让文俊辉通过。文俊辉觉得这话听起来简直像电视剧里那种住着大房子的孤僻霸道总裁,在心里暗暗腹诽:“那你愿不愿意和我换。”

小花园左右分了两块地方,但无一例外都成了杂草的乐园,中间铺着的步道通往房子的阶梯和门。文俊辉边走边左右打量,说实话有被打击到。虽说他作为一个外国人不该和全圆佑比,但也没想到同龄人的经济差距这么大,毕竟他在中国可都没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呢。

“做魔法公务员这么赚钱啊?”趁全圆佑开门,文俊辉靠在墙上轻声问。

全圆佑被他逗笑,咔哒一声旋开门锁:“不是我的房子,是我父母的。之前父母还有我和弟弟四个人住在这里,他们现在搬去更清静点的乡村地区了,弟弟现在在别的城市工作,我一个人住这里太空了。”

确实是太空了,文俊辉大致转过一圈得出结论:全圆佑除了在自己的房间和他收拾出来的娱乐室往返之外,这么大个房子其他的地方基本没用。

全圆佑父母和弟弟原来住的房间好早就空置着,但基本上还都是干净整洁的,因为全圆佑清扫也会带过一下空房。厨房一看使用频率就很低,基本的调味料都没有多少,新鲜食材没怎么看见,大部分都是面包拉面等方便食品。就这样全圆佑身上还能有肌肉,文俊辉也是由衷觉得他有点本事。

“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确实有点太寂寞了,都还能再额外养只猫陪你。”文俊辉抱臂站在客厅,视线环顾对于这所房子来说过于简单的室内陈设。他是很认真的在提议,因为之前聊天时全圆佑说过他喜欢猫。

“我确实养过猫。”这件事全圆佑好像以前没说,“因为霍格沃茨允许学生带宠物过去,我一年级入学的时候就领养了一只猫。”

“然后呢?”

文俊辉眉梢落下来,对于听到这个略带伤感的故事表示遗憾。平心而论全圆佑的家在距离和环境方面都称心,但文俊辉还是有点犹豫。文俊辉清楚全圆佑肯定是把自己当成亲近朋友才提出可以住他家,但文俊辉的心思比表面看起来还纤细一些,即便知道全圆佑家可以让他每天换着房间睡,还是觉得会给他添麻烦。另外他从最开始就没抱着白住的心思,主动提租金又觉得有点别扭,好像他和全圆佑之间的关系自此就夹上一层不太纯粹的利益关系。

但租金这个话题不管怎么样不能不提,全圆佑要是让他白住,文俊辉只会更不舒心,最后还是问出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住在这里的话,付给你多少租金合适…?”

“其实不需要…”

“不许说我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就住在这里!”文俊辉果然猜对全圆佑的反应,趁他话没说完就提前截断。

“这样吧,租金真的不需要了,我也不是指望赚你的钱。俊住在这里的期间继续帮我做饭怎么样?食材你来出钱,就好像原本我去你家一样。”这是全圆佑苦恼了一下得出来的办法。

文俊辉思考了一下,觉得有几分可行。全圆佑以前去他家就吃一顿,如果他要住进来做两个人的三餐的话,食材开销肯定多一些,正好能补上一些租金。

但还是觉得突然搬进全圆佑家一起生活这件事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虽然不是反感,文俊辉就是有些莫名的顾虑和犹疑。

“这样也可以啦…哎呀!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我住进来会不会有点麻烦你!不管怎么说这又不是你偶尔来找我玩然后再过个夜。你思考下,我们可是要每天都要呆在一起。”文俊辉抬手把两侧头发揉得乱翘,自暴自弃摔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全圆佑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需要三思的事情,毕竟他之所以主动提让文俊辉住自己家不就是为了呆在一起。但文俊辉貌似有在认真困扰,他应该消除文俊辉的顾忌,说服他下定决心。

全圆佑坐到文俊辉身边,手搭在文俊辉肩上安抚性拍了两下:“俊呐,不用想很多,我不觉得和你一起住会有什么麻烦的地方。”

文俊辉低头摆弄手指,抬眼瞥他一眼又低下视线,没怎么被说服到,还在做思想斗争。全圆佑也觉得自己那句话好像力度不够,他实在不是很擅长组织语言说服别人。

文俊辉的眼型很漂亮,垂眼的时候眼尾的线条依然挑起明显的弧度,睫毛密密铺成一扇,像低垂的幕半遮半掩住文俊辉清澈的眸光和其中摇晃着的犹疑不定。全圆佑看着看着倏忽想起刚才文俊辉说他家大到还能再养只猫。

“你不是也会变成猫?我家足够给你这么大的猫住。”语毕,还很配合的抬起双手在文俊辉周围比划了一圈。

全圆佑鲜少会有话不过脑的时刻,接近玩笑一样的话不加思索地溜出嘴边。全圆佑和文俊辉有些迟钝地品出其中隐约的越界时,两个人正在盯着彼此发愣。

文俊辉率先回神,有些慌张地转开视线,全圆佑紧随其后去盯自己的裤子。变熟之后文俊辉渐渐能做直接的视线接触,但刚才别开眼睛前,全圆佑分明看到文俊辉颤动的眼睫和不自然的神情。他意识到自己的说服没什么效果,反而把文俊辉弄紧张了。

全圆佑最显著的性格特征就是情绪稳定,但现在可能是因为坐得离文俊辉太近,随着对方紧张起来,全圆佑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逐渐紧绷。

在双方都很紧张的局面下,沉默安静地流淌。全圆佑觉得文俊辉如果拒绝也无可厚非。

“…我回去再考虑一下。”缄默之后,文俊辉这样说。

考虑的结果就是,文俊辉在五月某个风和日丽的一天搬进了全圆佑的家。

全圆佑必须承认,他有点意外文俊辉最后答应下来。因为在大部分情况下,“我再考虑一下”这句话基本上可以等同于一种变相的拒绝,因为人们不会在一件极其确切的事情上给出模糊的回答。但就最后的结果而言,文俊辉在审慎的思考过后觉得搬进是最合适的,也不失为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但一些变化不会因新晋房东和租客的迟缓反应消弭,它们会丝丝缕缕从生活细节中冒渗出来,使人在某一特定瞬间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再比如全圆佑身为巫师却很喜欢麻瓜游戏,文俊辉和他一起玩过几次。有一说一全圆佑带着耳机的样子确实有模有样,像个麻瓜电竞选手。他用的麻瓜设备样样在价格和档次上也称得上选手级,就比如耳机优秀的降噪,能把文俊辉招呼他到餐厅吃饭的呼喊完全阻挡过滤。

这种时候文俊辉就只能围着围裙闯进全圆佑房间,把人拽出来的时候手指顺势在对方侧颈轻轻掐了两下:“下次记得留一边耳朵听我讲话!”所以全圆佑渐渐养成耳机只扣紧一边的习惯。

刚开始不止全圆佑会在小事上面犯迷糊,文俊辉其实也没有多少和别人合住的自觉。原来住在唐人街的时候,如果全圆佑不来找他,那他休息的时候也就是吃饭玩手机。全圆佑一来,文俊辉觉得不管怎么样人家都是特地来找自己,不管干什么也会格外积极活跃一些。

一起住按理来说距离也缩短,对方的日程也都更清楚,要一起玩点什么也就不用一味宅在家里。但似乎就是那种知道对方在自己身边带来的的心安理得感,才觉得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聊天玩乐,不急于这一时。碰上他们两个共同的休息日,反倒各自闷在房间里打游戏看小说,交流还不如之前多。

这件事情是两个人同时注意到的,但文俊辉反应更大一些,又严肃召开了本周内第三次室友联席会议,提出了“以后我们有空一起出去玩吧”的建议。全圆佑没有异议,所以全员通过。

这些事情全圆佑在文俊辉搬进来之前就多少有想到过。他知道自己和文俊辉都是平和又包容的人,所以才不怎么担心。但文俊辉每次都要一本正经把他揪到客厅里开会,再小的问题在对方那里的优先级都属于十万火急的程度,好像不立马解决,明天他们两个就会大吵一架。

文俊辉这样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所以全圆佑很配合地当一名合格的参会人员。文俊辉在这些事情上紧张的样子会让全圆佑反复认识到文俊辉的内核是真的很柔软,是因为足够在意和尊重全圆佑才把每件小事看得重要。

因此他乐于放任这样的小问题发生,这样文俊辉在思考解决方案的时候他可以短暂地成为文俊辉所有思绪的中心。

英国人对田园风的喜爱几近到了一种狂热,家里只要是有花园的,对于花园的设计和养护基本上都很上心。在一条街的生机勃勃与争奇斗艳中,全圆佑几近荒废的花园显得十分突兀。

某天开始,文俊辉除了厨师之外又主动担当起全圆佑的园丁。他制定了一份极其详尽的花园死而复生计划,所有被全圆佑压在储物间的园艺工具因此重见天日。

这片角落自此成为官方的下午茶场地。文俊辉不来的话,全圆佑绝对不会有足够的动力和情调主动张罗这些事。

除此之外,文俊辉肯定没有再深究过下午茶礼仪,不然不会大喇喇趴到桌上占去大半的空间,发顶的发丝在微风吹拂下左右摆晃,惬意闲适到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猫。全圆佑偶尔会盯着文俊辉半阖的双目发呆,猜测文俊辉现在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文俊辉今天醒着,突然开口说话,一侧脸颊枕在手臂上,单词发音含糊不清。全圆佑没怎么听明白,身子往前凑过去。

就算语气懒洋洋的,文俊辉句尾的语调还是很得意地挑起来。全圆佑在文俊辉的注视里弯起眼睛,笑着回答:“确实。不过怎么突然会有帮我打理花园的想法?”

“因为…”文俊辉话刚起了个头,从全圆佑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问好。文俊辉听见之后眼睛即刻一亮,手撑着桌面坐直身子。全圆佑往前凑着离他还太近,文俊辉猛得抬脸的时候险些鼻尖相撞。但估计对方是没注意到,目光已经越过他的肩膀,挥着手打招呼。

全圆佑回头顺着文俊辉的视线去看,原来邻居家的老妇人正要出门,看到他们坐在外面,就站到篱笆旁打招呼。

全圆佑平时和邻居们的交流不多,他作为巫师生活在麻瓜密集的地方自然要低调一些。但短暂碰上的时候戴维斯太太总是会很亲切地和他寒暄两句,像是看自己的孙子。

“下次能不能邀请我参加你们的茶会?”老人的声线因抬高的音量略略颤抖,很风趣地开起玩笑。文俊辉配合地接住话,一只手伸到嘴边卷起来当喇叭,另一只手指指全圆佑:“我不能做主,需要房主同意才行。”引得全圆佑和戴维斯太太都看着他笑。

“我和戴维斯太太正在比赛,等我们种下的花都开了之后,比谁的花园更漂亮。”文俊辉边笑边凑到全圆佑耳边悄声说,热气蹭过耳廓酥酥麻麻。虽然知道文俊辉不是故意的,但越是这样越叫人心痒。

都不知道文俊辉什么时候和邻居混熟的,但也不觉得很意外。文俊辉的脾气温暖又宜人,像日光一样很天然地吸引别人靠近,越了解越喜欢。

全圆佑保持着笑意回头去看戴维斯太太,跟老人点头致意算作问候。推着推车看样子是要去买东西的老人没急着离开,慈爱的眼神停留在他带着笑的面庞上,又凝神看了一会花园被铺得平整的土。

“你的男友的确让这里变样了,在此之前我还以为你的花园要一直可惜地荒废下去。我和俊还约定好等你们种下的花开放之后要送几支给我。”

两个人听见戴维斯太太的话先是不约而同怔住,全圆佑没花多久先镇静下来,端起骨瓷杯子喝了一口半凉的茶,完全不心急解释。文俊辉则是受了很大冲击,脸即刻涨红起来,想是要融入燃烧的晚霞。

“不是不是!我是他…”文俊辉比划着站起身,险些撞翻手边的杯子。他解释的心情是很急迫的,但话只说了半句就卡住。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全圆佑来说到底算一个什么身份的人。租客?听上去像合同到期就会终止的关系,更别提全圆佑完全不用他签合同给租金。朋友?好像比这种程度又亲密一些,可是也不到挚友的份上。

契机是戴维斯太太的误会,文俊辉在原地开始了单方面的关系回顾。戴维斯太太留下了余韵悠长的几句话就施施然离开,原本清静悠然的下午茶气氛已被完全搅乱,因为文俊辉原本平静安适的心境已被扰乱,全圆佑端着茶杯定定地看着在原地当机的机器猫。

就算是他和全圆佑性格实在合得来,所以双方都放任这段关系突飞猛进地发展。但总觉得至今为止相处的时候,两个人又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与试探,好像彼此都清楚有些话一说出来气氛就会陡然转变,就像来看房那天全圆佑讲这座房子可以容纳得下他这样大的猫。

“是因为关系还不够亲近到可以开这样的玩笑吗?”文俊辉沉默地想,坐回了椅子上。

气氛无疑凝滞了一些,文俊辉垂着眼睛避开全圆佑的视线,茶杯凑到唇边却没把凉掉的茶喝下去,眼睛直直望着自己映在杯中的倒影。

“想好了吗?”全圆佑很舒适地靠在椅背上,还在看他。

全圆佑偏过头示意刚才老人站着的地方:“你是我?”

光看表情就知道全圆佑跟他心境完全不同了,好像还嫌他不够窘一样在这里追问。文俊辉又急又慌憋不出来半个字,认定全圆佑是成心看他戏,没好气瞪他一眼,转而去看戴维斯太太的花园。

戴维斯太太的花园可就不像他们两个目前为止还其貌不扬的花园一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把大部分精力和心思都倾注在了满院芬芳之中。色彩缤纷绚丽的花朵被精心排布在花园的不同位置,高低错落营造出和谐的美感。花朵不论是夺目华丽的品种还是小巧可爱的类型都在温暖的日光照耀下愉快地开放。

花期略晚的品种还未迎来开放的时机,青绿的细茎托着圆润饱满的骨朵,色彩隐约晕开在脉络之上。

英国的夏日就快要降临,文俊辉看着在渐起的晚风中摇颤的骨朵,意识到原来之所以无法恰当形容他和全圆佑之间的关系,是因为也正处在含苞待放的换季期。

看的是爱情片,文俊辉刚进场时看见左右坐了两对情侣还觉得有点尴尬,真正集中在电影情节上之后也渐渐忘了这回事。谈不上是多新颖的一部影片,到场之后全圆佑随便买的票。故事梗概就是男女主角在一次公路旅行中相遇,阴差阳错之下成了旅行搭子去往共同的目的地。两者公路旅行的契机都是因为碰上了人生的低潮期借此来逃避现实,暧昧的情愫随着沿途秀丽的风光以及各种事件滋长,在分别前两人终于有勇气互诉衷肠。结局算是开放式,不知道两人将会继续在公路上驰骋还是回归到各自的现实中去。

这部电影据说全部都是实景拍摄,比起情节更吸引人的反倒是场景和画面。文俊辉在看的时候就有好几次凑过身子来和全圆佑说小话,有机会的话也想走一边男女主旅行的路线。

玫瑰园在公园蛮中心的位置,还得慢慢晃过去,进公园最先看见的是一片挺大的人工湖。橘色灿光淋到湖面水色潋滟,环湖种了一圈树,暗色倒影错落投到水面,文俊辉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和全圆佑在长椅上坐下要稍微休息。

休息也不妨碍文俊辉举着手机取景拍照,坐着拍过几张又起身往湖边走近点找角度,重新坐回来的时候最满意的照片已经火速成为锁屏界面。文俊辉举着手机和全圆佑感叹:“我现在确实感受到英国的天气舒服在哪。以前本科上文学课老师让我们赏析莎士比亚最经典的那首《我可否把你比作一个夏日》,我还不信英国的夏天到底能有多宜人。”

文俊辉最近刘海长长一些,盖到眼皮上有点碍事,说话的时候就下意识把眼睛眯成狭长的两条缝,像是在假寐。全圆佑最后还是没忍住上手帮他拨弄一下:“所以俊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文俊辉的反应是可以想见的,有点害羞的时候就干巴巴笑两声来掩饰,晃晃脑袋像是还在继续整理不听话的刘海,本来被全圆佑服帖收到一边的发丝又被弄乱。

这句话倒是有变相提醒到全圆佑,文俊辉的生日就快到了。他们两个都出生在夏日,某种程度上莎士比亚的诗句也可以被套用在他们身上。但全圆佑觉得文俊辉既像中国广东的夏天也像英国的夏天,热烈活跃与温润舒适兼而有之。不论你的取向为何,文俊辉身上总有招人喜爱的特质。

两个星期后的寿星又研究起他的照片,此时此刻的日光让他想起电影的最后一个场面。男女主两人站在黄昏时分的荒野中央,巨大的日轮一半隐没在地平线下,燃尽最后一丝白昼。绚丽的紫金光辉有如从天空倾泻下的海潮,整个场面神圣又壮观。

对电影的回味不由自主把对话也拉至对情节的讨论,主人公们在为期七天的公路旅行中便坠入爱河,其中并无什么惊险刺激的经历来催生爱情,仅仅是在连锁的小事与夜晚的对谈中,主人公们便渐渐互相倾心。

戏剧影视总有夸张于现实的部分,但这样的夸张的确勾出文俊辉思绪深处最根本的一个提问:“喜欢上一个人要花多久?”

全圆佑听到这个提问隐约有些意外,像是专注思考了片刻,嗓音平稳地回答:“还是因人而异吧,有些人就是会因为一些触动人的细节而坠入爱河。现实生活中也不是没有人一个星期就可以喜欢上另一个人。”

全圆佑的口吻是照常的认真与冷静,好像真的在和文俊辉讨论。与此同时文俊辉快被迟来的羞耻感引燃在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诫,这类危险又容易失控的话题似乎不应该和全圆佑进行探讨。

“很难想象出来你很快地喜欢上一个人的样子。”文俊辉干巴巴地讲,想借此终止对话。

“但几个月还是有可能的。”全圆佑意味深长地补充,转过头来看文俊辉,“几个月喜欢上一个人的经历我还是比较有发言权。”

明明全圆佑也没有具体说喜欢谁,也有可能是在讲以前的经历,文俊辉在那一刻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喧跳起来,热气攀上脖颈脸颊。他缓慢地转过头去,对上全圆佑看过来的目光。

全圆佑看向他的双眼中没有文俊辉所预想的暧昧暗示、汹涌情愫或强烈渴求。他也没有在期待文俊辉的欣喜与回应,状态安定得像是刚才的表白只是文俊辉的幻听。

对方的视线坚定又平静,望向他的时候包裹着隐秘而无声的温情。他不要求文俊辉在此时此刻报以对等的情感,只是觉得这个时机恰好合适可以用来说这件事。

话说得留有余地,但每次眨眼都是在无声地说喜欢。

文俊辉也确实听见了。

TBC.

sum:在一个高中生上学日,Miles发现自己的男朋友Morales变成了一只小猫。

很多捏造老梗甜的

42=Morales/1610=Miles

斜线前后有意义

——

“鉴于我昨天才变成了一只小狗,”Miles说,“你现在变成一只小猫也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他盘腿坐在床上,看向从起床开始就一言不发的Morales…呃,鉴于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或许我们可以说是——看向从起床开始就一言不发(事实上他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的一只Morales。...

他盘腿坐在床上,看向从起床开始就一言不发的Morales…呃,鉴于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或许我们可以说是——看向从起床开始就一言不发(事实上他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的一只Morales。

Miles憋着笑,很想严肃,但是尾音还是轻轻地飘起来了,“小猫,看我一眼嘛。”

——对,没错,他酷毙了的男朋友,42宇宙的徘徊者,目前正在备考普林斯顿的优秀青少年,Morales,因为种种原因,突然变成了一只小猫。

小猫小狗,他昨天变成了一只小狗,而Morales今天变成一只小猫,Miles想着,咧起嘴笑了下,很不小心(或者是故意的,谁知道)地笑出了声。

那只从醒过来就一直把自己团成一团不看他的、纯黑色的小猫听见他的声音,尾巴一扫,终于把自己的头抬起来了。

Miles想,Morales可能是瞪了他一眼。

但鉴于他现在是一只小猫,所以这本来应该非常有杀伤力的眼神——虽然当他们开始渐渐熟起来之后他就不怕Morales这种眼神了,现在谈恋爱了就更不怕——也变得格外人畜无害起来。

……甚至十分、呃、可爱。

Miles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非常柔软的、就是一般人类见到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会不由自主发出的那种声音。

他突然开始理解Peter·B·Parker看他的小女儿的感觉了。

Miles说:“Morales,你应该不介意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Morales听到他这话,很显然联想到了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似乎连毛都微微炸了起来,他弓起身,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威胁的声音。

Miles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十分熟练地安抚他:“好的、好的。”

其实他刚想到的时候就后悔了,小猫版本的Morales,这辈子不出意外应该只在世界上存在一天,他才不会给别人看呢。

“但是我还是可以拍照的对吧?”Miles询问,他现在试探着朝小猫伸出手了,十分信誓旦旦地表忠心,“我不给他们看!”

如果他没看错,或者他没猜错的话,Morales那个眼神可能是无语的意思。

但是他没有躲开,而是任由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Miles手忙脚乱地藏起自己嘴角越来越明显的笑意,手上却很冷静,似乎十分娴熟地摸了摸Morales——这样说果然还是很奇怪——的毛。

如果忽略他的手好像在轻轻颤抖。

……真的好可爱,Miles想。

“你在干什么?”Morales说。

在克服一系列心理障碍——这是Miles说的,Morales坚持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障碍,只是不想——之后,Morales终于还是说话了,虽然在外人听来,这只纯黑色的小猫只不过是在喵喵叫而已。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Miles听得懂。

他优雅地从书桌上蹦到椅子上,Miles还在他们的床上,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他善意地提醒:“今天你要去上学。”

Miles说:“就是在解决这件事。”

他眉飞色舞地说:“我在请假,顺带帮你一起请了,不客气。”

“……”Morales很无奈。

他又从椅子上跳到床上,弯起尾巴,在床上踩来踩去,“蜘蛛网络就是给你干这个的?”

蜘蛛网络——当然,在取名的时候,Morales是肯定投了反对票的——是他们和Hobie一起研发的,旨在帮助他们(身处现代的蜘蛛侠们,当然还有一个徘徊者)在多重宇宙里也可以快速接入自己宇宙的网络以及跨宇宙交流,虽然后面这件事腕表也可以做到,不过,Miles振振有词:现代社会,我们青少年还是玩手机比较频繁啦!

“今天情况特殊,”Miles说,他单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打着字,伸出手捞了一把,摸了摸小猫的头。

他严肃地说:“我怎么能抛下我的男朋友,兼一天的一只小猫呢。”

Morales条件反射地抖了抖——他一直对这种亲昵的身体接触其实蛮敏锐的,和Miles在一起久了当然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他现在是一只小猫,众所周知一只小猫的五感要更敏感一点——所以他抖了抖其实是很正常的。

然而,也因为他现在是一只小猫,

他看起来就像是用头蹭了蹭Miles的手掌心一样。

Miles愣了一下。

他立刻大呼小叫起来,“Morales,你在撒娇吗!”

Morales凶巴巴地说:“我没有!”

Miles说:“你就是有!”

一人一猫对峙着。

Miles的声音低下去,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

Morales十分敏锐地说:“你说什么?”

Miles抿了抿嘴。

他说:“你真的要知道吗?”

Morales说:“看样子可不是什么好话。”

Miles为自己澄清:“我觉得不算吧。我说不算不是好话。”

Morales的头还在Miles的手掌下,他微微后撤一步,浑圆的眼睛盯着他。

Miles说:“我刚刚在想——”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十分警惕地打预防针:“我说完你不准不理我!”

Morales歪了歪头。

“看你表现。”他说。

Miles撇了撇嘴,他眨了眨眼,接着说下去:“……好可爱。”

他重复:“你刚刚那样…好可爱。”

“突然不用上学的感觉好奇怪。”Miles停下画笔,忽然说。

Morales正趴在他身侧,听到这话,懒洋洋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声音也带着点柔软的倦意,“容许我提醒你一下,蜘蛛侠,你本来就会逃课。”

Miles合上涂鸦本,振振有词:“那不一样,我今天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去上课了。”

他拖长声调,故作夸张地说:“——准备好和你短暂分开了。”

Morales:……

他声调别无二致地、十分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刚刚在画什么?”

不知道变成小猫以后是不是得有一段适应期,他被Miles有一下没一下的顺毛摸得十分困倦,不久前才睡醒,看Miles在画画,也就没出声,只是拿自己的脑袋蹭了蹭他,宣告自己已经醒了。

直到刚刚,Miles忽然抛出话题。

所以在Miles第三次用他的草稿本画画的时候,Morales终于忍无可忍,甩给他一本涂鸦本,全新的,还没拆封。

Morales硬邦邦地说:之前买多了一本。

Miles愣了愣,然后十分兴高采烈地、甜蜜地说:“所以你也会涂鸦吗,Morales,我想看你的涂鸦本!”

不过当然被回绝了。

Miles说,你的涂鸦本里藏着什么秘密?

Morales盯着他,嘴角抿出非常柔软,好吧,他会说有点像在哄(特指对小孩子的那一种)人的笑意,他轻快地说,对啊。

“我在画什么?”Miles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小猫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他把自己的头搁在Miles的大腿上,然后微微仰起头看他。

Miles十分有理由怀疑,Morales作为一个学习能力极强的人(和他一样),已经无师自通了如何运用小猫能量达成自己的目的。

换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他现在真的觉得Morales这是在撒娇了。

虽然其实这很没道理,好吧,但Miles可不愿意承认他随随便便就被可爱到了。

Miles自觉这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必要,就很大方地立起涂鸦本给他看:“——喏。”

他十分贴心地解说道:“在画你。”

事实上,他确实也没说错。

他画了整整一页的小猫,纯黑色的毛,有棕色、但似乎又带着点金边的眼睛。

他的声音也带着一点怀疑了:“你就、呃,这么喜欢猫?”

Miles似乎也有点意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沉默了会儿。

他犹豫地说:“…小动物的话,其实我都挺喜欢的?”

“而且我明明画的都是你!”

“你想养猫吗?”Morales没有回答他,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嘿,”Miles说,“我昨天还没问你想不想养狗呢。”

Morales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Miles说:“那我也随便答答。”

“不行。”Morales理所当然地一口回绝。

他威胁道:“不准敷衍我。”

“这话感觉更像是我会说的那一种,”Miles小声嘟囔,他说,“Morales,你是不是真的变幼稚了。”

按照道理来说,Morales应该回呛他一句“什么东西”或者“被你传染的”之类,Miles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然而,事实上,Morales并没有说这些。

他放低了一点声音,懒懒地说:“对啊。”

他说:“因为我现在是一只小猫。”

Miles愣愣地看着他。

Miles说:“……我没听错吧。”

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小猫又挪了挪位置,把脑袋从不看他了,用尾巴凌厉地打了他一下。

Miles眨了眨眼。

他想了想,说:“Morales——”

“我不想养猫。”

“也不想养别的小动物。”他补充。

他伸手,戳了戳猫咪的背。

他软下声音来,很小声、很小声地讲:“我已经有你了哎。”

Miles醒的时候,天已经微微黑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枕头。

下午的阳光太好,昏昏沉沉地困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郑重其事地宣布自己要睡觉,Morales估计也有点困了,轻轻回了句嗯就缩在了他的枕头上…或者说,这张床上只有一只枕头,他和Morales本来就会睡在一只枕头上。

手落了空。

他这下感觉自己是真的醒了——天啊,Morales现在可是一只小猫,他不会睡着了之后乱动把他压到了吧,或者更糟糕一点,他做了什么噩梦然后射出了蛛丝之类的,或者更更糟糕一点,如果有哪个大反派过来了(当然他知道这很扯,他的蜘蛛感应不说是百试百灵那也是百试九十九灵)……总之,Miles不愿意想下去了。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有点慌忙地射出蛛丝打开开关——虽然这个行为肯定要被Morales数落——

灯亮了,不过确实没有Morales的影子。

窗帘是拉上的。

他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要穿鞋。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床边那双暗色的AJ不见了。

也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Morales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他看到Miles呆呆地坐在床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醒了?”

Miles眨了眨眼,看着他。

Morales也看着他。

他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的男朋友没什么反应,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就走到他身前来,微微弯一下点腰看着他,温声道:“…怎么了?”

Miles说:“你刚、吓死我了。”

Morales抿了抿嘴,脸上有一点困惑,但他虽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已经下意识地安抚道:“没关系。”

他说:“我在这里。”

Miles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他们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其实抱起来不太方便,但是两个人好像没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Morales弓起背试图让他抱得舒服一点,轻声问:“你没有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吗?”

Miles摇了摇头。

Morales扯起嘴角轻轻笑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拍了拍Miles的背,说:“在这。”

Miles配合地也扭了扭头。

字条原来被签字笔压在他的涂鸦本上,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句“我去做饭。”

“妈妈今天不回来,叔叔也是,”他说,“你凑合吃吧。”

Miles又胡乱地点了点头。

Morales见他还是不说话,声音更软了点——又像在哄小孩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Miles终于开口了,他微微后撤了一点点,抬头看Morales那双棕色的、好像有带着点金边的眼睛,“…主要是,因为你刚刚还是一只小猫嘛。”

“哈,”Morales说,他低着头,一直望进Miles的眼底深处,“你知道,我又不真的是一只小猫。”

“我知道啊,”Miles闷闷地讲,“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你又不真的是一只小猫。”

“好吧,”Morales说,他声音更轻了,“我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你是一只小狗的时候,即使我知道你不是一只真的小狗,我也是会更紧张一点的。”

他们两望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没憋住,都笑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Miles忽然说。

“是什么?”可能是因为他刚刚表露出来的那一点脆弱,Morales很捧场。

——“是情侣之间互相的保护欲。”

意思是……我知道,但是我愿意。

FIN

关于同人志与cp30:我目前的待写篇目全部写完后应该可以印同人志了,不会印太多,不会通贩,会带一点去场贩!线上可能采取文评抽送的方式。如果有老师有意愿的话欢迎一起建设,在cp30之前有什么cp展活动的话也欢迎来找我~

明天有点忙,应该不会更新,后天再见!

sum: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Miles决定和他的男朋友Morales玩一场情侣问答游戏。

很多捏造甜的

完全可以不看的好像有点联系的前文两则:

“Pavitr说,一点小的游戏可以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

Morales听到这话,放下手里的铅笔看向Miles。

他在做物理作业。而Miles在陪着他。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一个人…呃,吊在天花板上。...

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一个人…呃,吊在天花板上。

1610宇宙独一无二的蜘蛛侠——以及在无数个宇宙里都独一无二的他的男朋友刚刚才放下手机,他不难猜测出他肯定是在和那个五颜六色的印度蜘蛛侠聊天。

他的语气有点无奈:“所以呢?”

“所以,”Miles兴致冲冲地说,“我们来玩游戏吧?”

“普林斯顿预录取的高材生也玩幼稚小游戏吗?”Morales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带上了点柔软的笑意,虽然他这句话把握不好尺度就会显得有些刻薄,但是、好吧,Miles会懂他的意思的。

“受不了你,”Miles大呼小叫,“我们都知道你也可以!”

他又很快地说:“而且问答游戏有什么幼稚的。”

Morales敏锐地从他刚刚说的话里捕捉到了重点,说:“所以是问答游戏?”

Miles说:“没错。一换一的问答游戏,我问你一个,你也可以反过来问我一个。”

他从天花板上蹦下来,Morales的书桌前现在有两把椅子了,对,另一把是为他准备的,但是事实上其实他们很少会用另外一把椅子——

Miles说:“你往那边挪一点,我要坐。”

Morales低声叹了口气。

虽然他面上很显然地表现出了有些不情愿,但他确实还是挪了一点位置给Miles。

没错,对他们来说更常见的是,两个青少年非要别别扭扭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Miles偷偷笑了一下,又在Morales凉凉的眼神扫过他之前恢复了严肃,他认真地说:“那我开始咯?”

Morales单手环过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懒洋洋地点头:“好。”

抢在Miles开口之前,他补充道:“但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幼稚——且无聊的游戏。”

“第一个问题,”Miles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Morales说:“…我就说了这会是个很无聊的游戏。”

Miles说:“抗议无效,都说了这是恋爱中的游戏了。”

Morales思考了一下。

他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很显然,对于很多事你如果非要找出一个节点的话,是很勉强的。”

Miles撇了撇嘴。

他说:“好吧,但是你说得对。”

Morales说:“那现在到我了?”

Morales不等他回答,就从善如流地说下去:“你呢,你什么时候,呃,喜欢我的?”

他对说出“喜欢”这种词好像还是觉得有些生疏,声音也生涩地梗了梗,还好Miles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Miles眨了眨眼,张口就要回答——看上去想要照搬他的答案,Morales在他开口前熟练地威胁道:“和我说一样的话,一个星期不陪你出任务。”

“太过分了!”Miles说。他瞪大了眼睛。

Morales心情很好地看着他。

Miles微微偏头,不去看他男朋友的侧脸,他的声音也变得有点小:“…呃,你真的要知道吗?”

Morales接着威胁:“别耍赖。”

Miles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好吧。”

他试探着说:“——你记不记得织网事件结束以后,我回来找你、想要感谢你?”

Morales轻轻点头:“有点印象。”

“其实我那天早就来了。”Miles说,“我在你的窗台前,一直没进来。”

他的声音因为陷入了回忆之中而微微模糊起来:“你那时候睡着了。”

“然后我看见——”他挤了一下Morales的肩膀,让自己的语气再度欢快起来,“你竟然在写物理作业唉。”

“其实我想过很多节点,但是我想,这就是最开始了。虽然我当时一点也没察觉到。”

Morales顿了一会儿。

他干巴巴地说:“哇哦。”

“嘿!”Miles说,“别敷衍我!我说完都快脸红了。”

Morales眨了眨眼,他说:“你先别看我,我怀疑我也脸红了。”

“第二个问题——”Miles说,“让你先问。”

Morales眨了眨眼。

Morales有点犹豫了。

这样的他可并不常见,但是Miles很乐意看到他的男朋友露出和之前不一样的模样。

嗯,只有他才知道的独特版本的徘徊者。

Morales向他求证:“我们这个游戏的宗旨是什么?”

Miles底气不足地回答:“应该是…旨在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

Morales点了点头:“那就是要说一点比较隐私的秘密了吧?”

Miles说:“也不要太隐私的吧?”

Morales接着熟练地安抚他:“放心。我不会问你之前有没有在梦里梦到过我之类的。”

Miles说:“这个的话,你问也行,反正我梦过。”

“你在梦里也一样,”他说,“会在拯救世界后拽着我的手腕骂笨蛋。”

“那肯定是因为你又逞英雄了,”Morales说,“我怎么感觉你在转移话题?”

Miles果断地回答:“我才没有。”

Morales敷衍地笑了一声,拖长了声音:“好吧——你才没有——”

Miles又想抗议了,但是Morales没有给他机会,他迅速地说:“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啊…?”Miles显然有些困惑。

他怀疑地说:“就这个?”

Morales笃定地回答:“就这个。”

Miles说:“好吧,我来回答了。”

他歪了歪头,滑下去一点,用自己的侧脸蹭了蹭Morales的肩膀。

“当时看到你的时候,虽然很惊讶也很害怕,但是好像也不太意外。”

“我当时想,天啊,原来另一个世界的我,会是这样的。”他说,坚持不去看Morales,“不过可能…”

他的声音低下去了,Morales听不清楚,就模糊地哼了一声。

然后他听见Miles说:“我有一点愧疚,我认为。”

Morales被惊了一下。

他本能性地想偏头去看Miles——被他的男朋友制止了,Miles故意沉下语气,凶巴巴地说:“不准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Morales哼哼两声。

他软下声音,温声说:“愧疚?”

“愧疚,”Miles说,他努力想要措辞,“Morales,你知道的,那只蜘蛛——”

这是他们鲜少提及的一个话题,但不能太算是有意避而不谈,毕竟很多时候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长篇大论地剖析论述,只要几句话就足够了,他们总得要在贴合语境的时候才能顺理成章地聊这个话题吧?

Miles的联想能力非常强,他很快想象到他和Morales莫名其妙开始讲这件事然后最后毫无理由地抱作一团的样子(虽然后面这件事事其实经常发生,没错,他抱一抱他男朋友总没问题吧?)。

而且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交换过对此的意见了。

嗯,心有灵犀之类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不默契呢?

Morales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说:“又不是你让那只蜘蛛咬你的。”

Miles抿了抿嘴唇,他还想挣扎一下:“但是——”

Morales语速很快地说:“没有但是。”

他也挤了一下Miles的肩膀,“到你了。”

Miles被他打断,有一点挫败,他顿了顿,说:“那我当然没有别的问题了——你呢,你第一次看到我是什么感觉?”

Morales笑了一声。

他说:“和你可能差得也不太多,不过说实话,我当时觉得你这个发型很蠢。”

“现在也是,”他补上,想了一会儿,又有点别扭地说,“不过摸起来手感很好。”

Miles等了等,发现Morales一直没有下文,有点惊讶地说:“没了?”

Morales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Miles说:“肯定不是,你一点都不坦诚相待。”

Morales说:“这个罪名可有点严重,希望下次Hobie不要跟我说我这个人一点也不real。”

“我才不会什么事都去找他!”

“是啊,”Morales的语气淡淡的,带着点调笑,“你还可以去找Gwen,找Pavitr,找Peter·B·Parker。”

“哇哦,”Miles笑眯眯的,他微微坐直,这下还是去看他男朋友的侧脸了,Morales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下颚线很锋利,像是一块冰刃。

但是——才不是呢。

他说:“你也可以去找——但是次数不能太多了,特别是你和Hobie,我上次听见他问你不要一起搞乐队了!——我是不会轻易吃醋的。”

Morales愣了愣,第一反应是顺着他的话澄清:“我跟他说了如果要玩乐队,得带上你一起。”

抢在Miles开口之前,他又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凶巴巴地说:“你觉得我是在吃醋吗?”

如果Morales没有说澄清的那一句话,那么Miles肯定能非常游刃有余地扳回一城,比如假装无辜地说我才没有你多想了吧,但是——但是他就是说了。

于是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两个人沉默地肩膀抵着肩膀,脸红。

在这样尴尬但又因为情侣关系以及引起沉默的原因实在是太柔软而有点暧昧的沉默中,Morales动了动,开口了。

他叹了口气,说:“我当时就觉得,你肯定有很多很多秘密。”

“你有和我截然不同的人生,Miles,”他念他的名字的时候,有一点并不陌生的温柔,“我当时没有想过会和你有现在的关系。”

“很奇怪的感觉,”Morales总结,“我可能当时对你也确实有一点…但是那都是第一次见面的事情了。”

Miles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小声哀嚎:“这也太坦诚相待了!”

Morales决定装作没有看见他爆红的耳垂。

因为他猜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三个问题,”Miles说,“谁来问?”

Morales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Miles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没有了。”

“那我来问吧,”Morales说。

Miles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挪揄道:“有人最开始还不想玩哦。”

Morales充耳不闻,他微微偏头,把下巴搁在Miles的肩窝那里,因为这样的姿势,他的呼吸几乎轻轻打在Miles的耳边。

他们凑得实在是太近了,Morales呼吸都像是在吻他。

Morales顿了顿,很轻、很轻地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几乎有点像蛊惑。

Miles被他们现在的姿势所限制,偏不了头,也看不到Morales的表情,事实上,在Morales的声音这么近地回荡在他耳边的情况下,他几乎觉得自己动弹不了了。

谁来拯救我的耳垂,他自暴自弃地想,它现在肯定红得很丢人。

他顽强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Morales微微后撤一点,他的声音恢复如常:“字面意思。”

Miles说:“好吧。”

他认真地说:“你当然可以相信我。”

他声音有点小:“你知道的,你一直可以相信我。”

他非常艰难、非常勉强地试图去扭头看Morales,被Morales不咸不淡地威胁了:“不准看我。”

“这不公平!”Miles说,“我这样有点丢人。”

他听见Morales低低地笑了笑。

他感觉浅浅的共振回荡在他的骨头里,好奇妙的感觉,Miles想。其实有的时候、比如夜晚惊醒的时候,他抬眼就看见Morales睡在他的身侧、很轻地搂着他,他还会觉得很不真实呢,他们怎么就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了?织网事件在他自身运行的日历里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总是有很快走出一段故事的本领,但这并不意味着遗忘;而现在,他一偏头就知道Morales在他身边。

他们会一直陪伴在对方身边吗?

好像对于两个未成年来说,思考这样宏大的命题还是有些太不切实际了,但是事实上,他们已经一起经历过很多宏大命题的故事了,也因为他们拥有那么特殊的身份,波澜起伏与轰轰烈烈才应该是他们人生的代名词。

但是没关系,Miles想,42宇宙的Miles·Morales和1610宇宙的Miles·Morales现在这一刻不是徘徊者和蜘蛛侠,我们只是坐在一张椅子上,Morales等一会儿说不定还要继续写物理作业,反正我们现在在玩有点幼稚有点无聊的情侣问答游戏。

现在我们在一起,现在也可以是永恒。

Morales说:“闭眼。”

Miles哼哼唧唧地想要抗议,但事实上他还是闭上眼睛了。

他感觉到Morales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他听见Morales说:“我相信你。”

他又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吻了一下。

Morales说:“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好了,”他说,“你可以睁眼了。”

“——但是不可以笑我,”Morales咳嗽了两声,“我现在比你肯定好不了多少。”

Miles沉默了很久。

Miles吸了吸鼻子。

Miles说:“你把我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我了!”

Morales翻了个白眼。

Miles说:“你要赔我个问题。”

Morales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这是耍赖。——你明明可以不问这个问题的。”

Miles说:“我不管。”

“不想理你,”Morales说,“幼稚。”

Miles说:“你和我一样大。”

这次轮到Morales了:“我不管。”

他们又挤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忽略他们嘴角的挂着的笑——主要是Miles,Morales这个人就是连笑都淡淡的那种——气氛可能可能甚至看起来有点剑拔弩张。

但他们只是在谈恋爱而已。

Miles小声说:“我要亲你。”

Morales很坦然:“那就亲。”

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喜欢写这种黏黏糊糊的恋爱气氛TT

有在想要不要cp30印一点无料带过去,如果有这方面意向的老师可以来找我,一起建设一下!

Sum:三次Morales拒绝了Miles,一次他吻了他。

PART1

“你必须要帮我。”Miles说。

Morales慢条斯理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很淡、很轻,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人类(蜘蛛侠也是人类的对吧?)而更像是在看一件毫无杀伤力的玩具。Miles狠狠咬了咬嘴唇,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不太好看,他也很快意识到Morales露出这种表情是因为他对他实在是太过不屑,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他的眼神很淡、很轻,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人类(蜘蛛侠也是人类的对吧?)而更像是在看一件毫无杀伤力的玩具。Miles狠狠咬了咬嘴唇,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不太好看,他也很快意识到Morales露出这种表情是因为他对他实在是太过不屑,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

Morales说:“为什么?”

他歪了歪头,呼吸浅浅地打在Miles脸上,声音轻快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天啊,Miles摇了摇头,想把诡异的想法从自己的脑子里驱逐出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Morales确实很像是蜘蛛侠。

他像蜘蛛,拥有足够的耐心去织一张网,等待猎物跌跌撞撞地落入自己的陷阱里。

Miles眼神四处乱飘,叔叔还在桌前整理装备,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太多东西。

他并不擅长说什么长篇大论,说到底,他也才十五岁而已——而且他要说的话的对象可是42宇宙的他自己,他无法将正义与责任用旁观者的角度轻描淡写地说出,天啊,难道他要让这个失去了父亲的、和他阴差阳错交换了人生的Miles·Morales再听一遍那些故事吗?

Miles压低声音:“呃,或许是因为我就是你?自己帮助自己?”

他的声音几乎已经轻到听不见了:“…说不定乐于助人可以帮你申请普林斯顿。”

到这时候了他第一反应竟然还是说句实在是非常不好笑的笑话,果然幽默是除了2099以外的蜘蛛侠们的官设。

Morales的眼神变了变。

呃,变得惊奇了,也更像是在看一个蠢货。

Morales有点嫌弃地说:“我不是蜘蛛侠,理解不了你这种超前的幽默。”

Miles立马说:“对不起。”

他说:“你可以让叔叔先出去吗?”

Morales皱了皱眉。

他还没有说话,徘徊者却已踱步走了过来,他所陌生的那个亲爱的叔叔在Morales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房间。

甚至替他们关上了门。

Miles再次重复:“你得帮我。”

Morales也再次重复:“为什么?”

Miles犹豫了会儿,他在脑子里疯狂选取自己可以什么、说什么对自己是最有利而最能打动这个看上去油盐不进冷暖不吃的小徘徊者,最后兜兜转转,只好一狠心,咬牙说:“因为我要去救爸爸。”

Morales的表情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

Miles想,这是一招险棋。

有一大半的几率,这个徘徊者版本的自己会发怒,因为他几乎是把他的伤口——是的,他就是觉得这件事对他肯定有很大的影响,不然Morales也不会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他自己的父亲还在不在,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撕扯开来再变本加厉地撒上一把盐。甚至可能会不择手段地折磨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三天三夜不能离开之类的,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再也无法去挽回一切,Spot会不出例外地毁掉他的生活。

但是,如果Morales就是小几率的存在呢?

既然他也很在意这件事,那如果他将一切和盘托出,Morales会帮助他吗?

Miles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其实,他想,我应该感到愧疚。

在这样无言而过于痛苦的沉默中,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随着窗外飘飞的雨丝而发散。

那只蜘蛛本来应该去咬他的,42号宇宙的Miles·Morales。

如果顺着原本的轨迹,它应该来咬他,他会成为蜘蛛侠,或许、或许他可以救下自己的爸爸,而1610宇宙的Peter·Parker也不会死——是的,这都是2099告诉过他的东西,他没有忘记。

这些事像针一样慢慢穿刺过他,疼痛是忽然到来的,但疼痛是钝的,像是悠长的回音。

Morales声音淡淡的:“小蜘蛛,你有事在瞒着我。”

他笑了,但笑也是很淡、很轻、很无所谓的那一种,几乎像是讥嘲:“不过我没兴趣。”

Miles说:“…什么?”

Morales往前逼近了一步,他们现在实在是靠得太近了,近到Miles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只要轻轻闭起眼睛,他的睫毛就可以碰到Morales的脸颊。

Morales直直地看着他,他声音很轻,像是一种蛊惑:“对你的一切,我都没有兴趣。”

“我不会帮你。”他又后退了一步,手也放下了。

他闭了闭眼睛,背过身去:“你要做什么,最好趁这两分钟快一点。”

Morales明明闭着眼睛,但Miles还是被吓了一跳,指尖触电般远离了绑住他的绳索。

他想,这难道不是在帮我吗?

给了他机会去救自己的爸爸。

他一边把指尖再度贴紧绳索,在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炸开的背景音中犹豫地开口:“Morales——”

Morales干脆利落地说:“快滚。”

PART2

“我想,我们应该去一起拯救世界。”

Miles说,他穿着战服,吊在Morales的房间天花板上,Morales正坐在床边,对他的出现并没有多么奇怪,只是慢慢仰起头,分给了他一个“?”的眼神。

织网事件结束之后,Miles终于也拥有了穿梭各个平行宇宙的能力,他可以在多个宇宙里和各个朋友并肩作战了,不过事实上,他最常去找的还是Morales。

最开始是想去感谢他,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Miles越来越想去找他,Morales明明和他共用同一张脸,大部分情况下也和他共用同样的身份,但是他们两个人竟然如此不同,不同得几乎让他生出胆战心惊的错觉。

他不是想要去…补偿他?或者什么别的,他不知道Morales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Morales到底对错乱时空而导致他们截然不同的一分两半的人生的那只蜘蛛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想法,但Miles知道,Morales不需要他的所谓“歉意”,这样会让他感到惺惺作态的不平等。

但我确实、确实应该对他感到愧疚。

Miles偶尔会这样想。

即使他明明知道这一切的开头并不是因为他,但是由结果推导过程,由结果导向故事的开头,本来该去咬Morales的那只蜘蛛,确实咬了他。

而他究竟为什么那么频繁地造访Morales的宇宙呢?

他想,他只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他想要靠近他,想去看看作为另一个身份的自己,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Miles从天花板上蹦下来,跳到Morales面前,他自来熟地坐在地毯上,仰起头笑意盈盈地看他:“我们一起去拯救世界吧?”

Morales微微低下头,Miles已经把头套摘掉了,还在等待他的回答,他看着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脸上浮现的期待与快乐,很是不显山露水得叹了口气。

他说:“我可不是什么超级英雄。”

Miles眨眨眼,说:“你可以是。

他犹豫了会儿,有些小声地嘟囔道:“你知道自己有多强大的。——我也知道。”

Morales挑眉,他补完自己的下半句话:“我也没有兴趣成为超级英雄。”

Miles有点着急地反驳道:“我没有让你非要去当‘超级英雄’的意思。”

他声音又低下来一点:“徘徊者这个名字也不错,对吧?”

Morales伸出手来,没有下一步动作,Miles不明所以,就往前微微倾身。

然后Morales屈起手指,一本正经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Miles大呼小叫了一声,手撑着地上和他拉开距离;Morales看着自己小小的恶作剧得逞,就弯起嘴角,抿出一个很淡的笑意来。

这样幼稚又无聊的恶作剧经常在他们之间发生,而且受害者的身份常常由Miles扮演,事实上,应该每一次都是Morales在整蛊他而且还总能得逞才对。Miles偶尔也觉得很奇怪:明明他有百试百灵的蜘蛛感应,但是他却躲避不了Morales的恶作剧?

……好吧,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想要去躲的意思。

Morales的声音轻飘飘的:“徘徊者版本的蜘蛛侠?”

Miles哼哼两声:“给你取个新名字吧,徘徊侠?”

“听起来有点可怜,”Morales挑剔地点评道,他看Miles离自己离得有点远,就极其自然地冲他招了招手。

Miles翻了个白眼,但是很快又再度往前倾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被缩得很小了。

他抗议道:“你还没回答我最开始的提议呢。”

Morales心情很好地揉他的头发,小蜘蛛桀骜不驯的头发在头套里被弄得有些凌乱,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帮他复原。

Miles微微低头方便他动作,看着他的两缕辫子轻轻摇晃,突发奇想:“不如哪天我来帮你编辫子吧?”

Morales瞥了他一眼。

Morales状似无意地说:“我只有刚起床的时候才会编辫子,你来晚了。”

Miles眨了眨眼,似乎成功理解了他的意思,似乎又只是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说下去:“我没有来晚啊。”

他笑嘻嘻地说:“那我今天晚上在你这里住,明天早上不就可以帮你编辫子了吗?”

Morales挑眉,他微微低头,掩盖自己唇角的笑意。

他说:“好吧,但是我不要和你一起拯救世界。”

“随便你啦,”Miles说,“反正你会来帮我的对吧?”

Morales笑了一下,还是说:“我不会。”

蜘蛛侠时常需要拯救世界。

但很快,围观的人们发现,他身边偶尔会有另外一个身影帮助他。

而且很显然,那个神秘的人并不是蜘蛛侠。

PART3

“Gwen告诉我我应该去进行一些心理治疗,你要和我一起吗?”

Morales回家很晚,他要去修自己之前因为种种原因落下的课程,还要去便利店打工。Miles提出要给他补课的想法,他冷笑一声拒绝了,说既然你就是我的话,你不会不知道我才不会答应。

Miles当时撇了撇嘴,荡在他房间的天花板上冲他做鬼脸,说好吧,徘徊者大人。

是这样的,Miles对他总有无穷无尽的新称呼,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想调笑他,反正他对他即使是调笑也不是恶意的那一种。

他一掀开被子,Miles正缩在被窝里玩手机。

然后这样一句话就这么出乎意料地被正在玩手机的他吐了出来。

Morales见他在自己床上待得这么理所当然也没什么表情变化,见怪不怪地把掀开的被子角又复原了,拯救世界无数次的蜘蛛侠在他这里是一个会因为无法通关手机游戏就大呼小叫的同龄人,这样的反差让他觉得奇妙,又觉得有那么一点飘飘然——天啊,他只在自己面前这样。

Miles被埋在被子里,十分不满地抗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Miles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Morales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Morales贴心地提议道:“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回你的1610,或者随便哪里,找Hobie,找Gwen——你们还有什么蜘蛛侠来着?”

Miles愣愣地盯着他,过了几秒,忽然福至心灵,十分熟练地开始耍赖:“……我才不要。”

他笑眯眯地说:“我就要在你这里。”

Morales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Miles笑眯眯地看回去。

Morales板着脸,硬邦邦地讲:“随便你。”

这当然不是Miles的第一次留宿,事实上,他留宿的频繁程度几乎让Morales怀疑他是不是在除42以外的宇宙都被追杀了只能在他这里避难,偶尔他回家得太晚,掀开被子就能看到Miles在里面呼呼大睡,再偶尔他掀开被子还能看到穿着战衣的Miles在睡觉,看样子确实十分疲惫,那样的时候他就会紧张起来,把他小心翼翼地检查过一遍,确认Miles没有受伤。

他妥协了,不知道Miles有没有看出来,但他确实在这件事上对他妥协了。

Miles说:“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接受心理治疗?”

他的语气有点局促,忐忑不安的尾音被他囫囵吞枣地吞进喉咙里。

Morales微微眯了眯眼。

刚刚Miles的语气可不是这样的,熟练而自然,像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获得什么样的答案都无所谓,如同已经在他的唇齿间被打磨过上百次。

看样子他一直都在准备着和他说这件事。

而即使练习了这么多遍,他仍然在第二遍开口时暴露出了自己的手足无措?

他敏锐地意识到Miles不太对劲。

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冷,像是一潭寒冰。

他开口了:“我给你三十秒。”

Miles的神情有点慌乱,“啊?”

Morales十分友善地笑了:“给你三十秒和我解释这一切。”

他手机游戏的bgm还没有关掉,滑稽的背景音在此刻显得分外不合时宜,Miles脸色有点难看,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但Morales还是能看到无数情绪在他明明暗暗的脸上起伏。

Miles低声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不能相信Hobie。”

Morales挑了挑眉:“哦?”

Miles抿了抿嘴唇,他抬眼看向他。

Morales用十分波澜不惊的眼神看回来。

Miles说:“其实我现在撒谎你也是有可能看不出来的对吧?”

Morales想了想,说:“你撒谎的话,会死得很惨。”

Miles撇了撇嘴,他的眼神似乎会说话,因为Morales不需要任何辅助就看出了“别骗人了”的意思。

事实上,现在的他说这些确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毕竟哪个宇宙里的蜘蛛侠(以及反派们)都知道,1610宇宙的那个Miles·Morales身边,还有一个神秘的徘徊者。

他们并肩作战。

Miles说:“好吧,但是我不想骗你。”

他说:“我一直没有骗过你,对不对?”

Morales冷静地指出:“你上次吃了我一包薯片还非要说是叔叔吃的。”

Miles:……

他忍不住抗议了:“我在说很重要的事情!”

Morales嘴角弯起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弧度,他轻声说:“我知道。”

Miles败下阵来:“——好吧,我对你总是没办法。”

是我对你没办法才对吧?

Morales在心里默默地想,但是他面上不显分毫,还是十分云淡风轻地看着他的小蜘蛛在绞尽脑汁地想要对他解释。

Miles终于正式开口了:“我知道,我一直以来,有一些事情都没有正式告诉你。”

“他们告诉我,这样是不行的,隐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和欺骗都是人与人交往中的大忌,如果我真正把你当成朋友,也真正想要和你成为朋友,我应该要给你知道一切的权利。”

他说:“你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Morales,我得让你知道那一切。”

Morales有点意外地挑眉看他。

他没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Miles的脸颊。

他声音轻快:“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一些事情了?”

他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以及,他对他小心翼翼的尊重。

“而且,”他迎着Miles惊讶到几乎有些无措的眼神,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徘徊者在这些宇宙里也很吸睛对吧?”

“某一次,我就不说是哪一次了,我被抓走了,”Morales语气平常,就像是在说最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个反派早就全部告诉我了。”

Miles的脸色有点过于惊骇了。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谁?竟然敢抓走你?”

Morales耸了耸肩,“骨灰现在应该在大海里养鱼呢,我都说了不跟你讲是哪一次了。”

Miles有些挫败:“你都不告诉我。”

他似乎不仅仅是在说这件事。

Morales语气里带着笑意:“对,我都没告诉你。”

Miles说:“你以后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Morales状似思考:“杀了几个人也要告诉你吗?”

Miles说:“吻了几个人一定要告诉我。“

“哈,”Morales说,“我越来越能懂蜘蛛侠的幽默了。”

他看着Miles看向他的、有些柔软的难以用言语去表达的眼神,还是软下一点声音,说:“来抱一下吧。”

他张开手臂,Miles扑了过来。

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

他们都还没有成年,节节拔生的骨头撞在一起,连疼痛都很鲜活,无数事情都在这个小小的拥抱里被蒸发了,无数事情都在这个拥抱里变得不再重要了。

Miles闷闷地说:“所以我们要不要去参加心理治疗?”

“不要,”Morales说,“我觉得这个东西很蠢。”

Miles说:“你可以陪我去。”

Morales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背,语气带着点调笑:“蜘蛛宝宝,什么事情都要人陪吗?”

Miles理直气壮地环紧他的脖颈,声音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不是啊。”

他说:“但要你陪。”

PART4

“他会答应我的告白吗?”Miles罕见地显出了几分焦躁。

虽然他们很显然已经亲密到了一种地步,甚至在上次以后关系变得更暧昧了起来。他们同床共枕过无数次,好几次Miles醒来发现自己睡在Morales的怀里,他们打击过无数罪犯,习惯性在胜利的时候交换一个拥抱,更可怕的是他们之间令人舒适的沉默也变多了,有的时候Miles只是看着Morales,他就会感到一种诡异的、大概可以称之为是幸福的东西从自己的心里悄悄冒出来。

——但在真正说清楚之前,Miles还是习惯性地要更谨慎一些。

他当然喜欢Morales,这件事可能在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被埋下伏笔了。

Hobie说:“没理由不答应,你们看上去像是两块粘在一起的糖果。”

Miles说:“谢谢你的比喻,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不容易。”

他们今天来到了Hobie的宇宙,Morales和他约好了对徘徊者的装备进行一些更新。

Morales正在一旁尝试新的、由Hobie打造的战衣。

Hobie说:“Gwen都来问了我两次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Miles惊呼出声:“天啊,怎么连她也知道了!”

Hobie用见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吧?”

他自我怀疑了一下:“我藏得有那么差劲吗?”

Hobie毫不留情地打击他的自尊心:“有。无数个宇宙的蜘蛛侠,只要看过你和他相处超过三秒的,都知道你肯定暗恋他。”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Morales:“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来。”

Miles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有那么明显?”

Hobie想冲他翻白眼了:“再蠢下去真想把你直接送回去。”

Miles闭嘴了。

Morales这时候刚好走过来。

他冲Hobie点点头:“不错,谢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抛给Hobie,“你上次提过的,给你找到了。”

Miles:我怎么感觉你们更熟一点?

Morales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Miles有点磕绊地说:“没说什么。”

Morales挑了挑眉。

他温声说:“真的吗?”

Miles有点尴尬地点点头。

他微微偏头,想给Hobie使个眼色表示从长计议。

然而很显然,Hobie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蜘蛛侠。

意思是他还没来得及使眼色或者制止他,Hobie就开口了。

Hobie说:“他问我你会不会答应他的告白。”

他说:“我没有!”

他实在是没想到Hobie会这么不给他面子——天啊,他怎么会没想到呢?Hobie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就应该去找Gwen,找Peter,他是怎么想到和Hobie聊这个话题的?

然而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Miles只好尴尬地看着Morales。

Morales似乎没有多么惊讶,他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有人上次说不会骗我。”

Miles点头。

Morales说:“你会骗我吗?”

Miles摇头。

Morales循循善诱:“所以Hobie说的是不是真的?”

Miles先是想要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了又想摇头,他有些不安地悄悄瞥了Morales一眼,他们明明拥有同一张脸,但是怎么看好像都是Morales要更从容淡定一点。

Morales说:“这是摇头还是点头?”

Miles破罐子破摔,知道自己是糊弄不过去了,沮丧地说:“点头。”

Morales煞有其事地也点了点头:“你真的要跟我表白?”

Miles哼哼两声。

在他的想象里,表白的场景应该要更郑重也更正式一点,但是好像非得是现在这样的话,他也不再觉得哪里不好了。

反正总是要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说也没什么所谓了。

Morales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沉沉浮浮。

他很有礼貌地对Hobie说,“可以闭一下眼睛吗,谢了。”

Hobie饶有兴致地问:“你要干什么?”

Morales一本正经地讲:“吻我的男朋友。”

尾声: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Miles说。

Morales已经很困了,他把头埋在Miles的肩窝里,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Miles说,我之前告白的时候完全没想起来。

他语气严肃:“之前你每一次拒绝我,其实都答应了我。”

“所以你这次答应我,不会其实是拒绝我吧?”

Morales有点意外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竟然有如此曲折如此离奇的脑回路。

他说,笨。

在Miles抗议之前,他又开口了。

“答应你就是答应你,拒绝的话,因为是你,所以也可以是答应。”

“懂了吗?睡觉,困死了。”

一个彩蛋:

“你之前对我说,你对我的一切都没有兴趣,真的假的?”

“之前是真的,”Morales偏头看他,说,“后来觉得你…很有意思。”

期待大家的喜欢与回复~

/一点点奎八

/一些妖精和人的故事

/一篇完

/以上都无问题的话请继续

/欢迎光临~

“猫猫我呀,要完蛋啦。”

文俊辉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躺在阳台上,翻蹄亮掌地晒太阳,毛茸茸的尾巴卷着阳台上已经生锈脱落的铁栏杆,猫爪子一下一下地踩着“蜜雪冰城甜蜜蜜”的节奏敲着大理石地板。

徐明浩刚从厨房出来,听到这句话反手就把煎蛋盖在了小猫咪脸上。

“啊!好烫!你这只小青蛙要对...

“啊!好烫!你这只小青蛙要对本可爱小猫咪干什么!你是不是嫉妒我美丽的毛发!”

文俊辉翻身跃起,在空中化形为人形,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乖乖地坐到餐桌前,揣着手手等徐明浩往自己的碗里分炒饭。

徐明浩一面开汽水盖子,一面回答:“我嫉妒你?醒醒,长毛的青蛙很好看吗?”

文俊辉想象了一下:“有道理。”

徐明浩:“说话之前先把头顶上的煎蛋拿下来。”

文俊辉:“好的~”

说话间,一块墙皮猝不及防地砸向餐桌,徐明浩眼疾手快,手腕一动,在两人的碗上开了张小结界,扬起的灰尘落在荷叶状的透绿色结界上,又被带着茉莉花香的微风轻轻卷走。

文俊辉抬头看着龟裂的天花板,喃喃道:“我们好像以前都没留意过,这个房子真的很老了。”

徐明浩:“太久没人住了,没有人气儿养着。”

文俊辉:“你说咱们虽然也不是什么修行多年的大妖,但好歹也是会点儿法术的小青蛙妖和小猫妖,怎么也没给主人带来点儿好运气儿呢?”

徐明浩则在每次文俊辉强行说儿化音的时候叹气。

文俊辉:“唉不过我们也差不多,也是要人气养着的,最好还是固定有个活人在身边。灵气才能轮转、才能生生不息。”

在他俩的主人破产之前,他俩的日子其实都挺舒服的,小猫咪天天有猫条、罐罐、生骨肉,小青蛙有自己的雨林缸和造雾机。

后来他们的倒霉主人就破产了,某一天在小主人们回家后就匆忙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再后来就没出现过了。

两人守着空荡荡的老房子,徐明浩呆在家里翻翻旧书,偶尔化形为人出去走走逛逛。

文俊辉老是静不下心呆在家里,好在现代社会大家都很喜欢小猫,小猫咪去到哪儿都有人喂。他最近最喜欢干的事儿是变成小猫咪去附近的夜宵摊摊主那儿蹭吃蹭喝。

说悠闲也悠闲,说无聊也无聊。

两人对着空了的饭碗叹气,发了近一刻钟的呆,才起身收拾餐桌。

碗筷刚收拾好,门口却响起了八百年没听到过的钥匙开锁声。

“组长,我是全圆佑,我们已经到了。”

全圆佑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黑白的长毛田园猫。小猫咪甩着尾巴转了个圈,一个蓄力跳跃坐到了门边柜上,平视着穿纯黑西装的男人。

“有的,有活物,一只猫。”

坐在文俊辉头上的小青蛙举了举手。

“额…还有一只青蛙。”

小猫咪和小青蛙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先带回去。”

徐明浩和文俊辉好一阵没在家里看到过生人了,他俩就这样一上一下摞在门边柜上,看着面前这人关了手机、把随身的包放下并且开始满屋子转悠。

“他来干什么的?”文俊辉小声问。

“法院的来抄家的吧。”徐明浩踩了踩对方的脑瓜子,结果粘下来一脚的毛。

小青蛙说得不错,全圆佑刚进门没多久,又来了不少人,揣着公文包、拿着文件和各种大小的收纳袋开始清点房子里值钱的东西。

其实主人没回来这件事会导致什么,他们早有预料。

这一家子人走得仓促,甚至没把小女儿最爱的青蛙带走,儿子收养的小猫也留在了这里。冰箱里还有新鲜的蔬菜、每天都有鲜牛奶送上门,甚至后来的几天还有快递送到门口。

“是真的走得很仓促吧?”文俊辉看着冰箱里的食物问徐明浩。

“别看了,小心着凉。”徐明浩幻化为人形,伸手将冰箱门关了起来。

文俊辉:“真的很仓促,可乐都还剩半瓶没喝完呢!”

徐明浩:“那你喝!”

文俊辉摆摆手:“算了,都没气儿了。”

刚开始的日子还可以靠屯的食物度日,感谢这一家子之前买过不少好东西。

两人化为本体的时候吃屯的猫粮和小虫子,化为人形了吃冰箱里的果蔬和冻品。

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手机,每天吃饱喝足之后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视,也算是感受了一把人类退休活动内容。

后来,屯粮吃完了,每日新鲜的东西只有送上门的牛奶。

徐明浩每天变成小青蛙,去邻居的阳台上“借”几片月季花瓣饱腹。

文俊辉则在短短两天里成为了捕鱼能手,甚至收了两个猫猫小弟。

再后来,他们出门的时候听到邻居提到这家人是因为破产了才走的,房子可能很快就要拍卖了。

文俊辉:“那我们会被一起卖掉吗?”

徐明浩:“应该会,或者你可以去找个猫咖上班。”

文俊辉:“那你呢?”

徐明浩:“归隐山林吧!”

文俊辉:“怎么听你这个语气你还有点期待的?”

徐明浩:“那可不!”

但那天之后,小猫咪没去找猫咖上班,小青蛙也没归隐山林,他们一直住在房子里。

直到今天,小黑西装上了门。

其他的组员来上班,都多少是带着来探宝的心情来的。

但同样是来上班的全圆佑看起来对其他的东西兴趣并不大,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猫咪。

那可是小猫咪!漂亮的小猫咪!甚至是他最喜欢的长毛猫咪!全圆佑在心里尖叫。

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养一只小猫咪,为此他甚至忍痛搬出了原来的房子选择独居,就是为了能给小猫咪单独留一个房间。

天知道他为了小猫咪都放弃了什么,他原来的舍友可是金珉奎。

会做饭、爱收拾的神仙舍友!金!珉!奎!

全圆佑曾在心里发誓,如果能让他拥有一只猫咪,他愿意把自己的窗帘、沙发、拖鞋和所有的玻璃水杯都献祭给猫猫神。

一天用八百个粘毛滚轮也没事!一天吃八百根猫毛也没事!

文俊辉不会读心,所以完全不知道全圆佑如钱塘江浪潮般的心理活动,他甚至放弃了了解现状,只是眯着眼睛坐在门边柜上舔毛。

早上被徐明浩往脸上盖了个鸡蛋,这会儿变回小猫就感觉脸上都是鸡蛋味,还好这哥做饭向来少油少盐,这会儿清理起来也不麻烦。

全圆佑从包里翻出一根猫条,撕开包装冲文俊辉晃了晃。

小猫咪早上刚吃完炒饭对猫条并不很感兴趣,但文俊辉还是很好奇猫条的味道,向全圆佑靠近了一步。结果对方坏心眼地把猫条拿远了一点儿,小猫只能顺着对方的动作再往前一步,但柜子的宽度有限,小猫爪子在空气里扒拉了两下,没找到落脚的地方,而其他三只爪爪们都已经站到了柜子的边缘了。

文俊辉这会儿开始犯倔了,今天就非要尝一口这个猫条不可了。

于是小猫向前一跃,轻巧又精准地落在黑西装的肩膀上,调整了一下站位舒舒服服地盘成一团。

这下拿着猫条的那只手倒不坏心眼了,稳稳地举着猫条放在小猫面前,但文俊辉还是不放心,长尾巴环着对方的手腕。

全圆佑在心里尖叫:他是完美的猫咪!

此时,目睹了这一切的徐明浩眯起了眼睛,心想:“哼,臭小子用漂亮的脸蛋迷惑了我的朋友呢。”

开车带着小猫回家的时候,全圆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每隔三秒看一眼副驾驶上的小猫,每个红灯都得抽手rua一把猫脑瓜,文俊辉吃饱了就睡得翻蹄亮掌地,全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安全。而小青蛙徐明浩则是窝在挡风玻璃前的一次性塑料饭盒里,观察人类。

猫咪迷惑人类,青蛙观察人类。

好像人类才是真的要完蛋了呢。

全圆佑的家很整洁很干净,别说垃圾了,家里的东西都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小猫被抱进了空房间,文俊辉个倒霉孩子在人怀里还睡着,四肢像煮了46个小时的年糕一样软呼呼地荡来荡去,放到飘窗上的时候反而醒了,用把自己拧成麻花一样的姿态伸了个懒腰,开始打量这个“新家”。

“你们先住在这,之后……再看情况吧。”全圆佑摸了摸小猫脑瓜子,然后跑客厅忙活了。文俊辉一个鱼跃,跟着对方的后脚跟走了出去。

徐明浩爬出他的临时“蛙盒”,正好遇上“巡视”回来的文俊辉。

徐明浩:“怎么样?”

文俊辉:“三房一厅一厨一卫!Bighouse!必格豪斯!”

徐明浩:“谁问你房子怎么样了,我问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文俊辉:“看起来不是非常有钱,但有个好处,就是不会破产。”

徐明浩:“不过感觉他也只是暂时收养。”

“我们这是ONEPLUSONE欸!”小猫不在乎,他在空房间里上蹿下跳。

徐明浩:“结果我是PLUS的那个ONE。”

文俊辉:“往好处想,至少你是1。”

徐明浩:“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讲什么啊?”

全圆佑在客厅里一阵叮铃咣啷,过了一会儿抱了个垫了毯子的纸箱子进来。文俊辉也没客气,一个小跳就窝进了箱子里,舒舒服服地躺下试了试大小,然后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准备歇会儿。

“圆佑啊!今天是你独居的第五天,还活着吗!”

原本已经躺下了的文俊辉听到这动静,竖起耳朵抬起半个身子循声张望,这一瞬间刚好被全圆佑捕捉到。

“金珉奎,你把猫吓醒了。”

“猫!你有猫了!?”

镜头转向文俊辉,小猫咪非常配合地举起了爪子。

“可爱吧,小猫咪现在住在我家。”

“你等着,我现在就来!”

最后的那个“来”字刚结束,这边门铃声就响起来了。

全圆佑拦在门前:“你来我家看猫,也不带点东西,多冒昧啊。”

金珉奎:“对哦,你等我一下。”

两分钟后,金珉奎提着半只烧鹅再次出现。

全圆佑依旧拦在门前,屋子里闻到味道的文俊辉都快疯了。

小猫咪挠着房间的踢脚线,极力克制着音量但依旧忍不住念道:“烧鹅!那可是烧鹅啊!我想吃,我想吃啊!”

而心狠手辣的全圆佑并没有怎么被烧鹅说服。

金珉奎又和他对视了3秒,然后举起了另一只手上的一打罐装啤酒。

全圆佑:“欢迎光临~”

小猫咪站在卧房的门边,紧盯着那只闪闪发光、香气四溢的烧鹅。小青蛙把自己黏在门把手上,他倒是对烧鹅不是很有想法,就是比较好奇文俊辉想干什么。

长毛猫压低了脑袋和耳朵,后腿蓄力,然后一个冲刺、飞身上桌,精准地叼走了烧鹅的鹅腿。

全圆佑的视线跟着小猫的行动路线走了一圈,但手上一点动作没有,金珉奎则是被吓了一跳原地起飞站到了沙发上。

文俊辉像个回旋镖一样,叼着鹅腿回到了卧室的门边,甚至甩了甩尾巴挑衅地看了眼两个人类,徐明浩则依旧在门把手上观察一切,金珉奎脚踩沙发头顶天花板,正在往下咽脏话,全圆佑手里拿着啤酒,场面出奇的安静。

“你养了个很…很、很快的猫。”金珉奎评价道。

“谢谢。”

金珉奎:“可是你今天不是去清点财产准备法拍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带了一只猫回来。”

全圆佑:“这只猫就是法拍内容之一,还有小青蛙。”

金珉奎转头顺着全圆佑示意的方向望去,一只翠绿色的蛙冲他招了招手。

金珉奎看向手里的啤酒,喃喃道:“我醉了?我这才刚喝一口啊。”

全圆佑:“我知道,这是他人资产,而且我们工作人员是不能参与法拍的。我知道,我知道……”

金珉奎:“可是小猫真的很漂亮,你不是一直想养猫吗?”

全圆佑:“是啊。”

金珉奎:“为了养猫你甚至搬出了我家。”

全圆佑:“也就搬到楼下了而已,房型都一样。”

金珉奎:“是哦。”

烧鹅和啤酒炫了个精光,金珉奎大腿一拍,开始倒豆子一样地说胡话:“没关系啊没关系圆佑,圆佑没关系。”

全圆佑:“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关系了。”

金珉奎:“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把小猫咪拍下来!不就是法拍吗!我有经验。”

全圆佑:“这事我知道,某人喝醉酒拍了一头母牛和一只小牛崽。”

金珉奎:“他们现在在胜宽的老家活得很自在好吧!”

全圆佑:“那谢谢你们还它们自由。”

金珉奎:“我也可以帮你把小猫咪拍下来,不过你们要在法拍的页面把小猫咪拍得丑一点,不然都抢着买他怎么办。记得哦,拍照拍丑一点。”

全圆佑看向正在舔毛的文俊辉,答:“这部分有点困难。”

金珉奎被新舍友接走的时候还在大喊“我一定!帮你把小猫咪搞定!”

全圆佑拜拜、关门、反锁一气呵成,转身进房间打开电脑又开始头疼法拍的事儿。

“算了,先按常规流程走吧。”

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房间,瞄了眼屏幕后盘起尾巴坐在鼠标垫上,用一双圆圆的猫眼睛盯着全圆佑。可能是盯得久了,翠绿色边的浅金色眼睛慢慢被逐渐扩散的瞳孔遮住。

好可爱!!!全圆佑得心里在尖叫,声调比翼龙尖叫都高,但最终表现在行动上只是轻轻地撸了一把文俊辉的长尾巴。

全圆佑:“你难道是在生气吗?”

小猫咪点了点头。

全圆佑:“你听得懂人话?”

小猫咪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全圆佑:“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应该睡觉去了。”

全圆佑刚出房间,文俊辉迅速化形为人,仔细端详桌面上的文档。

“什么起拍价200,我是高贵的、漂亮的长毛中华田园猫,至少50万好吧!”文俊辉在键盘上一阵劈里啪啦乱按,过了几秒又乖乖地点了撤销,窝在凳子里抱着胳膊碎碎念:“世道变了,大家都去喜欢俄国猫和欧洲猫了,明明大家都是大只长毛猫。等等……为什么明浩起拍2500!他本体体重都不到我的十分之一!”

身后传来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吓得文俊辉瞬间炸毛,再转身一看,全圆佑正站在书房前,地上是碎掉的杯子和满地的可乐。

“大晚上喝可乐对牙不好哦。”

这是全圆佑听到的文俊辉作为人形出现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说要睡觉吗?你们学法的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这是全圆佑听到的文俊辉作为人形出现说的第二句话。

“求你别赶我们出去,大晚上的,要赶也得等明早吧。”

这是全圆佑听到的文俊辉作为人形出现说的第三句话。

而在三句话之后的十秒钟静默里,全圆佑才真正反应过来,这只小猫咪会讲话欸!

准确地来说,是他的小猫咪会变成人,而且会讲话欸!

“呃……”文俊辉从电视节目里学到一个说法,说是音频空白3秒就算放送事故,那么刚刚他们已经产生了3次“事故”了。

“我可以帮你把杯子修复一下。”文俊辉抬手,一阵闪着银色微光的微风拂过全圆佑的脚踝,将玻璃碎片卷起、拼凑、粘结成刚才的模样,又稳稳地放回全圆佑手里。

全圆佑低头,可乐还在原地,正在向四面八方流淌。

文俊辉:“这部分恕我爱莫能助,从法则上来说,可乐它只是‘躺下’了,没有‘损坏’所以不存在‘修复’。”

全圆佑还是没说话,转身走向阳台去拿拖把开始清理。

回来时文俊辉又变回了那只可爱美丽的小猫咪,脑瓜子挨着台灯,耳朵尖尖的聪明毛随着窗台吹进来的晚风一摇一晃的。

文俊辉在思考,难道自己的修为在不知不觉中长了不少?以至于可以不让人类发现自己变成了人,不然全圆佑突然看到一个人出现在自己家不是应该惊讶吗?但现在面前这个人只是在打扫卫生。

随着卫生间里的水流声停止、灯光熄灭,全圆佑回到电脑前的座位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文俊辉尴尬地甩了甩尾巴,在心里嘀咕:哈,如果拿这人的不同情绪下的表情截图做连连看游戏,那肯定是地狱级别的。

“我想你应该需要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全圆佑给电脑文件点了保存,看着小猫说道。

“啊,行。”文俊辉从自己还是一只真正的小猫的时候说起,从出生的那条小溪说到自己学会化人后吃的第一碗米线,然后从自己在毒蛇的包围中救下小青蛙徐明浩说到两人怎么爬上卡车货箱、在一堆橘子的包围下来到的这座城市,再说到自己是如何在脏兮兮的情况下被上家主人抱回家收养的。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人家破产啦,然后我就到了这。”小猫说到最后满不在乎地一摊手,端坐着等发落。

而讲述的全程,全圆佑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着他在书桌上走来~走去~看着他在笔记本上踩出一串乱七八糟的字符。

全圆佑:“你不渴吗?”

文俊辉:“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

全圆佑:“要喝牛奶吗?”

文俊辉:“喝!”

小猫咪跟着人类走到厨房,看着人类把鲜奶倒进杯子里,陶瓷碗装上热水,再把杯子往热水里温着。

小猫咪抬头看向人类发问:“你家的微波炉是买来做摆件的吗?”

人类看了眼微波炉回答:“是哦。”

全圆佑:“可是微波炉热牛奶会漫出来。”

文俊辉:“会吗?”

全圆佑:“会的。”

文俊辉:“我不信。”

两分钟后,文俊辉手里拿着抹布骂骂咧咧地擦微波炉。

微波炉要是会说话都要跳起来给他们一人一句“IMMA”。

喝过牛奶之后文俊辉打着哈欠往自己的小箱子里躺,一面把自己团成一团一面说:“刚刚说好了不能赶我们出门哈,要赶至少也得等明早上。”

“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中午起身时全圆佑已经去上班了,餐厅桌面上摆着速食饭团和泡面。之后的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无数天,全圆佑都没有提要把他们赶出去这件事。

“我们应该不会被赶出去了吧?”

又一个睡到自然醒的早上,文俊辉边问徐明浩,边心安理得地吃着留在冰箱里的意大利千层面和半盒水果。

青蛙正在打坐,说实话,青蛙盘着腿的场面可不常见。

在很久很久以后,金珉奎再一次找上门,不过这一次没有烧鹅也没有啤酒,全圆佑反而恭恭敬敬地给人请了进来。

金珉奎:“我干得好吧,一切顺顺利利!”

全圆佑:“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谢谢你……”

金珉奎:“钱我也交了,小猫也走个交接过场之后交给你了。这事成了你应该感谢我。”

“我想你应该会需要这个。”全圆佑从身后拿出了装着徐明浩的小玻璃盒子。

几个月过去,徐明浩借着文俊辉的光,得到了一个小玻璃盒作为房间。

金珉奎和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又看向自己的老朋友。

全圆佑:“在中国的传统里,青蛙会给一个人带来财运。我想这对你的中国分公司应该会有益处。”

徐明浩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那是三脚蟾蜍该干的事儿。

金珉奎:“我刚刚好像看到这只青蛙翻白眼了。”

全圆佑又说:“请不要剥夺青蛙翻白眼的权力。而且青蛙会抓虫子,你的新舍友不是很怕虫子吗?”

金珉奎:“谢谢你还记得硕珉。可是这孩子不是也要法拍的吗?”

全圆佑:“是这样没错,但是两次都流拍了,它就被退还了。执行人一家已经迁往外地,告知我们是不需要了,就交由我代为处理了。”

金珉奎:“这样啊……”

小猫咪甩着尾巴坐在新到的猫爬架上,给金珉奎表演了一个原地720°转身,但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小青蛙在盒子里来了个原地360°转身。

金珉奎大喊:“功夫青蛙!”

文俊辉:“?”

全圆佑:“看来你喜欢爬行动物。”

金珉奎:“圆佑啊!青蛙不见了!”

全圆佑:“嗯,那你有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

金珉奎:“有的,在沙发上,瘦瘦高高的。”

全圆佑:“哦。”

金珉奎:“嗯?我家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而一旁的文俊辉带着谄媚的笑挨了过来:“全先生。”

全圆佑:“怎么了?”

文俊辉:“明天周末,你有空载我和明浩回一下之前的家吗?”

全圆佑:“可以。”

第二天中午,全圆佑坐在驾驶位上,文俊辉被安全带扣住但还是倔强地伸手去玩后视镜上的挂件。

后视镜里,徐明浩看着窗外,金珉奎抱着一盆月季乐得见牙不见眼地。

文俊辉:“看来相处得很好呢。”

金珉奎:“是的!”

徐明浩:“没有。”

半小时后四人一盆栽再次来到了那栋熟悉的小房子前,从一楼往上看,阳台的墙面都已经开始龟裂,露出发灰色的混凝土。

抱着花的金珉奎耳畔飘过一声荷花香气的叹息,随即手上一轻,那盆打着满满的花骨朵的月季盆栽就离了手,稳稳地落在邻居家的阳台上了。

文俊辉:“哇,我以为你要亲自给人送上去。”

徐明浩:“那我要怎么说?‘您好,我是青蛙精,很抱歉之前迫于无奈吃了您家好几个月的月季花瓣,现在给您还一盆’。”

文俊辉:“那还是算了,隔壁住了两个奶奶,这万一把心脏病吓出来。”

徐明浩:“走吧。”

文俊辉:“走吧!晚上我们四个人吃火锅呗!”

金珉奎:“好呀好呀,那边左转有超市。”

全圆佑内心:所以我只是司机。

又是一个清晨,邻居奶奶浇花时发现多了一盆浅粉色、开的很好的月季,掰着指头数了半天反倒想不起来老伴是养了12盆还是13盆花了,遂摇头作罢。

还是同样的清晨,文俊辉一个翻身跃起,踩着地毯踱步到阳台前,心血来潮踩上了电子体重秤。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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