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ildoer的推荐LOFTER(乐乎)

#小狗要素有#什么什么的都是我编的其实没有什么逻辑#只知道真的很好磕…

1

顾一燃今天起床的时候感觉到大事不妙,半夜做了梦,梦到自己迷路在哈岚树林里的茫茫大雪里,差点以为要冻死,却在临闭眼死在自己梦里前被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狼狗用狗鼻子碰了鼻子。

头皮上痒痒的、晃来晃去的,好像是活物。尾巴骨根部也怪怪的,卷卷晃晃的,摸着…毛…毛茸茸的。

诡异的手感让顾一燃后背一凉,扭头直到和自己的尾巴四目相对才敢确认现在不是做梦,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又在意识到郑北还在外面打迷糊的时候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晚...

诡异的手感让顾一燃后背一凉,扭头直到和自己的尾巴四目相对才敢确认现在不是做梦,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又在意识到郑北还在外面打迷糊的时候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晚了一步,郑北就像是一只警局的警戒犬,眼睛还没睁开迷糊着听见顾老师叫唤一声都得进来看看是不是又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了。

“哎哟、我说顾老师,这大个床,你非要靠边出溜,不摔你摔谁啊?”

“郑北…”

顾一燃小声叫郑北的名字,一直叫到他睁开他那双还没揉清醒的眼睛看自己,毛茸茸的小狗耳朵从顾一燃的指缝里溜出来,郑北这次清醒了,他看到那双人手下冒出来的是一对毛茸茸的黑白相间的狗耳朵。

“我靠…”

2

这已经是他们两个坐在床边面面相觑的第八分钟,准确来说是顾一燃盯着地板,郑北一会儿看看这双耳朵,一会儿又看看尾巴。

郑北感觉自己也是当警察久了,接受能力都变高了,他现在已经接受了确实对面活生生的人居然长出了耳朵的这个事实。

“电动的?没看出来顾老师还有这情趣…不是这玩意儿也太真了吧。”

顾一燃听到这话坐不住了,整个脸红透的盯着他。

“你刚刚已经从我的耳朵上拔掉了第三撮毛,又看到了这尾巴他会自己动,郑北你故意的吗?你要是不想帮我想办法那你就出去。”

郑北一看顾一燃不经逗真生气了,呼噜呼噜的又凑过去手心摸摸旁边顾老师的头顶,顺带摸了摸耳朵。

“别生气哈,您大人有大量。”

“…别动我耳朵。”

“哎。”

3

顾老师今天没办法,只能请了个假,安安生生的呆在家里,看完周公解梦看玄幻小说的。顾老师还不信这个人的身上还真能因为一场梦长出狗尾巴狗耳朵。

晓光今天看只有郑北一个人来上班,好奇的一有空就凑到郑北跟前。

“顾老师呢?你们吵架啦,又惹顾老师生气了,今天不愿意和你一起上班了,都给你说了郑队你这个性格,顾老师干什么事儿你都得…”

“没完没了啦?嘴这么碎呢。给你们说了顾老师今天,哎,身体欠佳,搁家里修养呢。别多嘴。”

说啥来啥,家里长了耳朵的那位现在确实是身体欠佳,也够呛,顾一燃本来好好的,这倩女幽魂的碟片都看了一多半了,突然感觉浑身上下烫的要命,耳朵也发热,尾巴根部的骨头连皮带肉像是油锅上的煎蛋。

怪,现在顾一燃听见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连气味儿也哗啦啦的涌进自己的鼻腔,所有的声音和气味儿都让他现在脑袋马上要爆炸,淡淡的却有一缕清肥皂薄荷味儿,顾一燃突然静下来不少,安安静静的去寻找这个味道的源头、却发现是郑北早上脱下来静静被扔在简易床上的外套。

顾一燃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滑稽,自己现在坐在床边,和郑北的外套紧紧相拥,整个脑袋都埋进去,鼻尖碰着他外套内里的绒毛,手掌不受控的抚摸着自己的尾巴和耳朵,好像真郑北在摸自己,昏昏沉沉的。

…知道自己也许是对他有点意思,但是顾一燃把这一切都怪罪在该死的狗耳朵和狗尾巴上。

4

郑北回家还以为家里进贼了,自己衣柜里的衣服被扒拉了一地,现在郑北真的想到了自己高中时候养的那只哈士奇,每到晚上回家差不多也这样。但是目前的罪魁祸首现在却乖乖的抱着其中一件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享受午觉时光。

“顾老师…?”

郑北三步跨两步越过自己那些铺落在地上的衣服,手背碰了碰顾一燃的脸颊,又在他鼻尖晃了晃自己带回来的包子。顾一燃迷迷糊糊的闻见味儿,尾巴比自己的眼睛反应都快,眼睛才睁开,尾巴早就先摇起来了。

“顾老师这是看到我高兴,还是看到包子高兴啊?”

顾一燃瞥他一眼,不吭声只是从他手里接过包子。

“地软馅儿的,知道你喜欢。但是这是啥情况啊…你刚刚和歹徒搏斗了这是,这歹徒只抢我的衣服吗?”

顾一燃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什么样子,一件衣服不够、他只能打开衣柜从里面拨出来第二件,第三件,一直到他真的能够感觉到郑北的味道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他才算为止。刚刚没顾上一地狼籍,本想着过会儿就偷偷收拾,没想到抱着就睡着了。

“…”

顾一燃沉默,还脸红。

“我的衣服这好闻呢?你要是喜欢,下次我把我的洗衣液也给你用用。而且不得不说…现在你身上这也都是我这洗衣液的味道了。”

郑北靠近顾一燃,鼻尖点点碰到他的衬衣衣料,只能闻到顾老师身上的味道混杂着洗衣液的清香味儿。一仰头还想打趣他,却意识到好像离得太近,他甚至可以看到顾一燃脸颊上的绒毛,像是被谁推了一把一样,郑北非但没躲,还仰着脑袋向上探头和顾一燃越离越近,手指也又不安分的攀上顾一燃尾巴。

本来只是咽咽口水,默默的看着对方靠近自己的顾一燃,距离早就已经超过安全距离,对方马上嘴唇就要贴过来的同时自己的尾巴却被郑北突然捏了一下,这下清醒了,顾一燃推了郑北一把,郑北一个大屁股蹲被推坐在地上。

看着摔在地上揉屁股的郑北,顾一燃突然想到了什么。

“郑北…我知道了,你可以治好我现在的耳朵。”

“啊?”郑北摔这一跤屁股还疼着呢,脑袋根本跟不上顾一燃的话。

“…因为我发现,偏偏是这股味道。特别奇怪的是,还偏偏只有你的衣服。”

“我?”

郑北看到顾一燃的耳朵都翘起来,尾巴也越甩越快,其实有时候顾老师面无表情思考的时候,原来心里是有这么兴奋的。

和自己一起收拾衣服的时候又小声和自己道歉,乖乖的,一只顺毛小狗。

“要不然晚上和我一起睡吧,抱着衣服哪里有抱着真人好。”

郑北又被瞪了。

5

顾一燃今晚又做梦了,梦到自己在大雪里,除了白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人的身影像爸爸,顾一燃在梦里大声喊爸爸,他也不回头,但是上次看到的那只狼狗又出现了,他回头看了顾一燃一样,远远的跟着那个男人越离越远,却在半途停下脚步,定定的等着顾一燃,像是在给他指引道路。

郑北刚刚睡着就被顾一燃的梦话声吵醒了,郑北听到顾一燃不停的喊等等我,中间还混杂着他小声带着哭腔叫爸爸。到卧室门口才发现对方像一团棉花一样的蜷缩在床上,耳朵和尾巴都塌着,尾巴紧紧的卷着自己的大腿。…小狗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吗?

这样直接上床或许不太好,但是郑北也不放心就这样让顾一燃一个人做噩梦睡一晚上,他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有模有样学小时候妈妈搂着自己睡觉的样子搂着顾一燃,手心拍拍他的脑袋顺顺,又轻轻拍着他的胳膊。顾一燃刚刚感受到旁边有暖热的气息就钻了进来,渐渐也安静下来,却有什么落下来打湿了郑北肩膀处的背心。

犹豫一下还是用手指摸摸他的眉毛,又帮他擦擦眼泪。

晚安,顾老师,不要再做噩梦了。

6

顾一燃醒来的时候,旁边空空的,但是他明明记得昨晚好像外谁的怀里…忘记了,郑北呢?

郑北就看到顾老师今天早上起来左顾右盼的,好像在找谁,尾巴也垂着,没一点活力,而且自己坐在客厅这个角落刚刚好是他的视线盲区,只能捧着豆浆碗探个脑袋出去。

“顾老师?找谁呢,又睡迷糊了这是。”

尾巴突然飞速的摇了起来,表情却还是那样,定定的,看不出来什么情感。

“顾老师,吃完这碗豆浆油条,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让我这样出门吗?”

“但是你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哈,你说这个假已经连续请了两天了、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圆不住这个慌了。我给你找了帽子,还有我的那个宽外套,你围在身上,盖住屁股,别人看不出来。”

“…去哪儿?”

顾一燃万万没想到郑北说的神秘人居然是一位阿嬷,这偏僻小巷的房间里烟熏火燎的,全部都是烧香出来像寺庙里的味道,顾一燃把自己的帽子压低再压低,耳朵窝在里面隐隐作痛。

阿嬷一看到郑北,亲切的就上去拉住他的手,一边叨叨一边要给郑北尝尝今年树上新结出来的水果。来之前郑北和自己说过,自己之前路过抓抢劫犯,刚刚好被抢的就是这位老人,那一个感谢啊,水果饺子只要一有空就在警局里能看到、而且阿嬷还会算命,郑北说搞不好阿嬷能知道什么。

“奶奶!这是我们局里最近新来的老师,顾老师!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郑北推着躲在自己身后的顾一燃出去给阿嬷看,顾一燃点点头对视,又立刻转移视线。

“狗。”

这是阿嬷看到顾一燃蹦出来的第一个字。

“你在梦里,你要在梦里跟着你看到的狗走,他会指引你。还有小北…你们两个,是连接在一起的。耳朵尾巴,和梦、顾老师,小北。”

后面阿嬷说什么顾一燃已经没听进去了,他满脑子只剩下梦和狗两个字。

“你说这奶奶,说了不要不要,非要塞进我的怀里,这一下拿这么多葡萄苹果的、怎么吃啊?顾老师,等你好了,和我一起拿去给大家分啊。”

顾一燃点点头,没说话,扭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不会从衣服下面突然漏出来,有些放心的放大了动作。碰碰郑北,勾勾手指,示意他分自己一个手提袋的绳子。

“太沉了,我和你一起拎。”

郑北看着顾一燃,笑笑不讲话,袋子的袋绳分对方一个。两个人一人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在回家路上。

7

梦里的狗又出现了,这次是顾一燃第一次看清楚这只狗,一只大型犬,狼狗一样的,好像是杜宾,耳朵尖尖长长的,站姿挺拔,定定的在顾一燃的面前等着他。

顾一燃越想靠近,那只狗跑的越快,他连地上小狗爪子的印记消失的瞬间都追不上。

又被吓醒了,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的瞬间模模糊糊看到眼前和自己睡在一起的郑北,耳朵都吓的一惊,心跳却不像刚刚噩梦里那种跳的飞快,悄悄的挪了挪,往他怀里,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又睡着了。

就知道那天晚上的怀抱不是做梦,顾一燃在心里偷偷想。

8

“郑北,你看,我的耳朵是不是变小一些了?”

顾一燃刷牙的时候前后左右看看,又展示给郑北看。

“完咯,你要从大型犬变成小型犬了。”

郑北叼着牙刷含糊不清的还要调侃顾一燃。

“我晚上做噩梦最近会吵醒你吗?”

顾一燃故意这样问,因为今早他起床的时候,旁边的郑北早就偷偷的溜出去了,见了面又当做没事儿人,好像昨晚在床上硬要和自己挤在一起的不是他。

“我睡的实,你那儿小猫哼哼还能吵醒我,少操点心。”郑北有些心虚,回复的时候都左看右看的不敢和他对视。

“晚上等我回家,我给你带那铁板大鱿鱼哈。”

顾老师点点头,在门头送他出门,祝他今天工作顺利。

顾一燃的狗鼻子隔老远就闻到那个味道了,不是大鱿鱼的孜然味儿,是女人用的香水味儿,从门缝都飘进来了,一想到郑北一会儿开门带着一股这味儿,惹的自己略有不爽。

叽叽喳喳的从进门开始顾老师的嘴就没停下过,一会儿跑过来让自己把衣服赶紧脱掉,一会儿催着自己去洗澡的,一扔就把那个衣服扔老远儿,精准投掷进洗衣机里。

“今晚别从卧室的床上溜走了,这褥子你之前晒过,既然舒服暖和就一起睡,洗完澡就过来。”

郑北一听这话吓得一颤,早就知道他可能猜出来了,但这种事实被突然拿到台面上讲,耳朵还是偷偷红了。

沉默的夜晚,两个人背对着背,谁都不讲话。

“你喜欢这香水味儿吗?还有会喷这种香水的女孩儿。”

顾一燃最先开口的,没头没尾的话问的郑北摸不着头脑。

“挺好闻的,就是这一下喷这么多谁都受不了啊,好家伙那和往那烤串上喷油一样,对着我的脸上就开造…”

郑北知道这个时候其实应该说,不喜欢,香水还行,但是人的话…还是更喜欢,郑北把话藏起来,没讲,又想打哈哈把这个话题混过去。对方的尾巴突然重重的甩在郑北的大腿上,郑北就知道,回答错了。

“你是个木头也该开窍了,郑北。”

郑北突然感觉顾一燃翻了个身,他的手也突然凑上来,拉住自己的手,就这样,两个人大拇指贴着大拇指,掌心碰着掌心,指尖的缝隙都被对方填满,偷偷的在被窝下拉手,故意用指尖触碰对方的手背,贴着打圈。郑北也转过身盯着顾一燃,他没戴眼镜,眼睛里都雾蒙蒙的,犹豫了一秒,相贴的除了手心,还有嘴唇。

杜宾又出现了,这次他追上他的时候,他没再跑走了,杜宾的耳朵抖了抖,再回神的时候出现在梦里的却是郑北。

顾一燃听到郑北对他说。

“顾老师,这次跟着我,我带你回家。”

顾一燃醒来,耳朵和尾巴都消失了,只有和怀里人的手还紧紧相握。

异能向无限流很古早的文南北纬钧+凯凯其他人好像还没入院那时候

类似于”塔”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华夏大陆上需要人们闯关

北齐一起经历过小王子背景的关卡大概是小狐狸有很多玫瑰需要两人找出特殊的一朵韬韬成功了还收到了奖励好像是玫瑰和小狐狸的吻

韬韬的能力是白嫖什么的

南纬好像是什么特种兵身份up有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变成金属的能力

南北各自有一块积木可以通话

韬韬还经历了一个关卡boss是红舞鞋童话里的人物拿个枪玩俄罗斯转盘的游戏随机崩人......

韬韬还经历了一个关卡boss是红舞鞋童话里的人物拿个枪玩俄罗斯转盘的游戏随机崩人后来被韬韬通关了赢得了当地老大的信任?

呜呜呜希望好心人帮帮忙啊这篇应该没有被太太删掉吧

副本0.2游园惊魂夜-5天~~要变了!

另一边的蒲姓瓜皮打了个喷嚏然后被郭文韬赶紧拉着躲回树丛,两人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张望发现那队人没注意这边。蒲熠星嫌弃地扒拉了一下盖在他头上的芭蕉叶,无奈道,“韬韬,其实我说跟踪也就是做个样子,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郭文韬顶着另一片叶子蹲在他旁边,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无辜,“啊?不是吗?游戏里不是都要藏匿好躲避视野的嘛~”

蒲熠星立马附和,“对!没错!我们是专业的游戏主播,跟踪当然也要专业!走,匐匍前进刺探敌情!”

郭文韬应着好呀好呀,然后扶着头顶的叶子蹲着一点点挪过去,然后找了个位置抱成一团冲他招手。

蒲熠星...

蒲熠星:顶个叶子算什么,这可太值了!

他们跟踪的这支队伍总共9人,在进入中心区域的时候蒲熠星就注意到了,这队人丝毫不慌乱,有序地分配好了各自的项目就散开。蒲熠星和郭文韬把从玩偶那儿得到的徽章别在身上换下了玩家的蓝色徽章然后悄悄地跟在其中一组的后面。之前他观察过游乐园的其余游客NPC,乍一看与玩家没有任何区别,除了这个徽章。

巧的是他们跟着的这四个人直奔碰碰车项目,这场地比一般游乐园的要大一倍,里面还设置了不少高度不同的坡道和障碍物。那组人在项目外停下来整顿了一下,互相沟通了一下策略和预想,让蒲熠星意外的是他们互相用的是昵称,但看起来又不像是很熟悉。

郭文韬凑在他旁边轻声道,“他们就像是组团来刷本的。”

蒲熠星点头,“训练有素,有秩序,互相不用真名,我们碰上一组专业人士了嘛。”他其实也料想过这个情况,按照灯塔三个月三分之一的进度,肯定会存在一批老手掌握了大部分规则有序地进行刷本,“他们去排队了,走,我们去会一会。”

他俩就排在那队人后面,蒲熠星他们没把徽章替换下来,工作人员见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指了指另一边的入口,“这边请。”

蒲熠星注意到这个场次只进了他们六个人,那四个人在场地的左侧,他和郭文韬来到了另一边,工作人员关上栏杆拍拍手,“恭喜玩家解锁隐藏模式对抗赛,两人一车,请尽快就位,游戏马上开始。”

“怎么回事?”郭文韬指了指胸口的星星徽章,“是这个的原因?我们算违规了吗?”

蒲熠星走向碰碰车,“不好说,目前也没被打上标记。”他推了推眼镜,“可能这场比赛失败了就会。”他站定在车前看向郭文韬露出了个嚣张的笑容,“秀一波倒车入库韬韬?”

郭文韬哼笑了一声,“谁怕谁呀~”

蒲熠星看了眼这辆车的构造,和普通的碰碰车差别不大,郭文韬是驾驶位,但是他脚下也有一个可以踩的踏板,面前还有一个类似街机的面板有着摇杆和红蓝两个颜色的按钮,“所以,我这边是驾校教练位咯?要做什么,开车之余玩街机?”

郭文韬笑了,“开车用电子设备可是要扣分的。”他试着按了下蓝色按钮,就见车头位置升起了一个枪杆一样的黑色管子然后飞射出去了一颗蓝色的球,球击中前面的障碍柱炸了开来留下一滩蓝色印记,他若有所思,“这会不会是碰碰车版本的彩弹CS?”

蒲熠星看了眼那个记分牌,“那就是每个人3条命嘛,就是这个规则有点不平衡啊。”但他似乎找到了乐趣,情绪高涨起来,“那走嘛~让他们看看深耕暴力摩托十几个小时的专业玩家!”

回应他的是行动派的郭文韬毫不客气地猛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蒲熠星险些一脑袋撞到椅背,他抱着头赶紧把安全带系上。对面绕着场周障碍物少的地方打转观察,蒲熠星看了眼场地内障碍物的分布,指了指左侧最高的那个坡道,“制高点,先看个整体视野。”

郭文韬应了一声往那处开,谁知其中一辆车突然跟了上来,蒲熠星回头瞥到对方车顶升起的发射口,赶紧伸手抓着方向盘往旁边猛地一打,车轮发出刺耳的声响,车体打个急转弯,勉强躲过那一颗彩弹。郭文韬反应也快,直接倒车拉开距离,这个角度正好方便蒲熠星攻击,第一发就击中了对面的车身,记分牌滴了一声,变成了11—06。另一辆车也朝这边过来,郭文韬赶紧开远一些,绕了个弯来到那个最高的坡道。

蒲熠星看了眼郭文韬,“我有个大胆的想法,韬韬。”

郭文韬目测了一下高度,了然道,“我们就6条命,悠着点。”

蒲熠星哈哈笑了一声,把玩着摇杆,“不慌,你可曾听闻江湖一招神秘的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

这个坡是全场最高点可以看清场地上所有的障碍物和升降的规律,同时制高点也是靶子,他们在丢了3分后大致记住了所有障碍物的排布和频率,郭文韬扬扬下巴示意就近的那辆车,蒲熠星就已经调整好了发射口的角度,“走!猛猛冲!”

接下来对面连丢了5分,比分变成06—03,蒲熠星他们利用障碍物的升起顺利挡住对方几下攻击,倒是对面因为慌乱躲避猛地撞上了柱子被蒲熠星连着打中了3发。

但是毕竟是2打1,到底是有些吃亏,他们在包围下狼狈躲避还是又失了1分,郭文韬加快速度绕着障碍物开,蒲熠星看了那块记分牌若有所思,它是跟着障碍物一起升上来的,“韬韬,往中央开,离那个记分牌再近一点!”

郭文韬踩了下油门绕了个方向靠近记分牌围着它打圈,蒲熠星解开安全带试图站稳了观察,这个记分牌大概一人高,和电视机差不多长宽,隐约可以看到顶部两队分数的上方各有一个按钮。

蒲熠星思索着,那辆车又包抄过来,他俩现在就2分,估计是想一鼓作气结束比赛。他看了眼郭文韬,扬起了个不怀好意的笑,“赌不赌,郭文韬?”

从郭文韬的视角看不清楚构造,但他看着蒲熠星的眼睛,少年的眼里是意气风发,连带着他的情绪也高涨起来,那种蠢蠢欲动的,满怀期待的,他分辨不出,但郭文韬知道,如果是面前这个人,他愿意抛开顾虑陪他一起孤注一掷。

郭文韬笑着应他,“天~要变了?”

蒲熠星坐回位置附耳和他说了几句,郭文韬马上将车绕了个走位避开其中一辆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坡道,蒲熠星调整了一下角度试探性地发射了第一发。蓝色按钮是彩弹,红色按钮发射的是橡皮球但不会被计分。第一发偏了一些角度,堪堪砸在记分牌上。

趁着对面还没有反应过来,蒲熠星微调了一下继续发射,这下正好砸中对面队伍的分数上方的按钮。

喇叭响了一声,记分牌变成了05-02,蒲熠星一看可行,赶紧又是几发连续,这下反应过来的两辆车火力密集地轰炸过来。

“走!”

郭文韬开车绕回了那圈障碍物里,他规律记得熟,在升起下落的柱子间穿梭,倒是对面因为撞过一时不敢前进就对着这边猛烈射击。

蒲熠星看了眼记分牌,刚才中了三发,现在是02-02,他轻笑了一声,“这样才平衡嘛。”

说着他瞅准柱子升起的间隙打出去一发,这下其中一辆车直接淘汰出局停在原地不能移动。仅剩的一组就谨慎起来,远远地开在场地边缘。

郭文韬看了眼之间的距离,路上大概还有三个障碍物,他笑着转头看向蒲熠星,“碰碰车,不碰一下怎么行呢?”

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恭喜蓝队获得胜利,印章+1,奖励+1,请至工作人员处领取。”

他俩出来正好碰到过来的周峻纬他们,盖章以后工作人员递上一个长条的木质盒子。齐思钧注意到这四个人和之前的陈辉是一队的,此刻他们也汇合了正在低声交流着一边打量着这边。

周峻纬也看到了,“走,先去餐厅。”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周峻纬把之前得到的提示总结说了遍,“来吧,我们汇总一下信息,梳理一下。”

齐思钧拿出最初的那张规则纸,“首先前6条规则我们已经获得了大部分的提示,目前存疑就剩下餐厅这块的红色包装食物这条。然后7到9我们现在还没有任何信息,我觉得接下来可以继续找玩偶互动,看看能不能补齐这部分。”

郭文韬:“我和阿蒲现在倾向第1条的徽章在白天可能还是有用的,但不一定是他们发的,如果用玩偶那儿获得的徽章可能就会像碰碰车这样开启隐藏玩法并获得奖励。”

蒲熠星点头接过话,“所以接下来我们要确保每个人有一枚玩偶徽章,然后石凯和黄子可以考虑挑一个项目去试验一下你们拿到的徽章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会触发不同的模式。”

石凯看了眼还没有打卡的项目,黄子弘凡指着跳楼机跃跃欲试,“怎么样?我们去试试?”

石凯:……我真的会谢。

“然后是我的猜测。”周峻纬想了想说,“提示里反复提到夜晚的游乐园很危险,结合标记和徽章我在想夜晚模式的游乐园会不会是一个类似于狼人杀的规则?徽章代表了我们的阵营?”

蒲熠星:“很有可能,提示里写需要藏匿,那至少我们这些玩家应该就是猎物了。至于在这里被抓到丢的是积分还是别的……就不好说了。”

邵明明下意识抓紧了旁边的唐九洲,“难道我们不能在晚上之前离开这里吗?我们不是已经有了5个印章了吗?”

齐思钧叹气,“提示里写我们一定需要集齐10个印章,也就是说肯定要找出隐藏的那个项目。现在我们推测大概率这个隐藏项目是在晚上才会出现。”

郭文韬又看了眼规则,“而且578三条规则都指向天黑以后。目前最稳妥的就是在天黑前收集全其余的印章,天黑以后打卡完隐藏项目我们就立即找地方藏匿。”

邵明明举手赞同,“对对对!这样最安全!”

黄子弘凡拿着刚才奖励的木盒,轻轻晃了晃听到声响,“外壳就是木质的,很轻,你们觉得里面是什么?”

唐九洲凑过来看了看,盒子很普通,“能打开吗?”

他刚说完黄子弘凡就已经开了盒子,见其他人诧异的表情,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安全,安全,没问题。”

石凯:“黄子你是真的勇。”

木盒里装着一副黑色墨镜,看着没什么特殊的,周峻纬拿在手上掂量着,又对着镜片看了看,“就是副墨镜。”

“啊不该吧,怎么说也是奖励?”唐九洲拿过去戴了戴,确实就和普通墨镜一样,他四处张望了几眼有些失望,“难道是唬我们的?”

郭文韬摇摇头,“先放着吧,兴许之后有机会,系统应该不会给你无用的道具。”

蒲熠星又提出一个问题,“关于照片,你们有确认过吗?”

石凯:“我们那个设施就两张,拍的是出发和当中猛猛骑的,没什么问题。”

齐思钧:“我们那组也差不多,没什么异样。”

唐九洲:“我买了我们的那张哈哈哈哈邵明明的表情太好笑了!”说着他拿出来,拍的是他俩刚升空的时候,邵明明吓得在座位上表情皱成一团,唐九洲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被风吹得眼睛都眯起来,像极了没睡醒的大爷。

邵明明白了他一眼,对于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两百五的行为表示唾弃。

周峻纬补充,“阿蒲和文韬的我去看过,你们场地里障碍物太多,拍的都是远景,但没什么问题。”

蒲熠星:“这样的话第9条就暂时为真吧,之后的项目也都留意一下。”

几个人又对了一些细节确定了接下来的方向,中途周峻纬去后厨要了一个冰袋裹了手帕准备给齐思钧敷上,转身却看到蒲熠星独自站在点餐的柜台前,然后就见他点了个套餐A,在端起离开的时候周峻纬清楚地看到蒲熠星故意把套餐里的一碗小菜打翻在地上。周峻纬赶紧跑过去,抓住他的手,“阿蒲,你在做什么?”

蒲熠星也不意外,他把餐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卷起左手的袖子,上面赫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叉,他笑了,“嗯,看来浪费食物是不对的。”

周峻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在拿自己试错?”他不赞成地摇头,“为什么?我们目前的信息足够,你不应该拿自己冒险。”

“为什么。”蒲熠星重复了一遍他的问句,“我们把现在的情况叫做副本叫做游戏,是为了减轻大家的心理负担。但你也很清楚周峻纬,这里不是游戏,没有绝对的规则。再说……”他狡黠地笑了几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包装的零食,上面印着天使游乐园的logo,“一真一伪我们也不亏嘛。”

周峻纬长叹了口气,锤了他肩膀一下,“戒赌吧风险投资人。”然后他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看向蒲熠星的背后,“说服我容易,但你最好再想个更妥帖的解释。”说着他捧着他的冰袋跑开了,“老齐还需要我,我先撤了!”

蒲熠星维持着举着零食的中二姿势转身,就看到郭文韬站他背后,一脸你最好能说服我的表情。

“那个韬韬,你听我解释……”

郭文韬微笑,“你说,我听着呢。”

蒲熠星瞥了眼500老师捏紧的拳头,觉得可能自己接下来也会需要几个冰袋。

“还记得上一副本我问你的问题吗,郭文韬。”蒲熠星走近他,“你说会有无限可能,你也说你考虑过最坏的打算。”

郭文韬看着蒲熠星,深吸口气,他明白的。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明白的,在第一个副本他就认真考虑过,“可是……”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在这层恐惧面前他们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嬉笑打闹,把这个副本系统比作南波万游戏,把那个屋子布置得和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一样,为的都是能减轻心里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害怕和忧虑。

“把这个系统比作游戏没什么不好的,文韬,在这里有一些自欺欺人是必要且有用的。但我觉得我们需要纠正一个误区,那就是这个系统会按部就班地按照给出的规则来玩。虽然它给了详细的规则,奖惩机制,无限贴近现实的生活环境和一个还算明确的最终目标,可从它强制拉玩家进系统的操作来看,无论副本淘汰的概率是大是小,作为玩家的我们其实没有任何选择权。”他拍拍郭文韬的肩膀,“我们要按系统的规则来玩那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积分和卡牌从而提高生存概率,我们也要学会挣脱规则去看这个系统,寻找任何能离开这里的机会,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们是需要去搏那个可能的。”

郭文韬看着面前的人,在他情绪高涨的时候,破解了难题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坚定且带着傲气,闪闪发亮。很多人都说他和蒲熠星很相像,经历相似,脑回路能对上,就像之前玩游戏他能很快地理解对方的策略即使不需要言语。可熟悉了以后郭文韬知道他和蒲熠星之间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比方说他习惯性地遵守规则,会在合理范围里去思考寻求最优解,而蒲熠星更擅长去突破规则,那个为了无限可能在不断尝试大步流星朝前走的,其实是蒲熠星。

郭文韬低头笑了,他明白为什么之前会这么回答蒲熠星的问题。那个循着蜡烛光芒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在跌跌撞撞地摸索前行道路的时候这一束光闯了进来让他更清晰了方向。

于是蒲熠星看着郭文韬走近了几步,凑得特别近,近到他几乎可以数清楚郭文韬长长的睫毛,少年朝他弯起眉眼笑得好看,“那么,密室bug就靠你啦~”

蒲熠星眼神乱瞟了几下,不自然地咳了几声,故作夸张地说,“应该的应该的,为团队做贡献我义不容辞!”

郭文韬偷笑着退开,“走吧,老齐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下一个项目先去过山车。”

躲在附近的周峻纬啧啧摇头,“蒲熠星怎么回事,怎么就怂了?”

齐思钧附和,“传下去,蒲熠星不行。”

周峻纬看了眼伸手把冰袋贴按回去,“你这个还得再敷一会儿,不然小心肿。”

齐思钧龇牙咧嘴,“太冰了!”

周峻纬瞪了一眼,齐思钧乖乖照做,赶紧敷好,“是是是,这样可以了吗小周哥哥?”

小周哥哥表示很满意。

——————————

文末碎碎念:

1、大家从我逐渐摆烂的标题名可以看出我真的很烦取名以及概括不了重点(因为就没有重点哈哈不是),可能到后面会没有标题名

2、本来应该把过山车的部分也放上来,但是想了想完整性准备过山车接着下一章一起了,然后就会进入夜晚模式啦~

3、最初的阅读提示写到过cp是主南北,所以另外两对cp会少一些,我会尽量给到更多的情节,以及纬钧给我的感觉总像是老夫老妻过于自然哈哈哈还在想怎么给他俩制造名场面。

4、这章里对南北的一些解读是带有个人色彩的,让我们再一次重申不要上升真人,这一切都是我的OOC。

我想每个人对南北的解读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个人本身就是一台过于精密且个人色彩浓重的光学仪器,无论如何去看,得到都是我们自己想要的。所以在我这里南北既是相似的又是互补的,相似的是他们在解题和策略类游戏时的脑回路和逻辑,互补的其实是他们的一些人生观念,处世或者价值观。但这没什么不好的,重要的不是我们相似与否,相似多少,而是我们能够互相理解以及明白我们多么不同后依旧愿意去了解你的更多,去拥抱完整的你。就如同那句歌词唱的,“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蒲郭/纬钧】仙侠修真

醋精正派大弟子纬×温柔善良师弟钧

黑化占有欲强龙神蒲×驯龙高手上仙韬

主角带系统穿越文,看起来是起点,其实是晋江,甚至可能有点海棠

副CP:九明,东春,启程(恩何),弘叶题石(黄凯)

蒲子他A上去了!他终于上手了!!

刚才发的那版不小心被我误删了,重新发一次

——————————————

郭文韬试着分...

郭文韬试着分辨了一下门上的禁制,发现全是他看不懂的,八成又是龙族独有的东西:“你这都是什么?给我解开!我从没说过我要跟他们回玉仙门啊?!”

蒲熠星当然不会因为他说两句就给他解开。他几步越过禁制,走进房间,那东西只能防得住郭文韬,而蒲熠星却视若无物。

郭文韬深吸一口气,试图平缓自己的情绪,对蒲熠星说:“既然你知道有系统任务这件事,也想帮我和齐思钧完成,那你究竟有哪里不满呢?咱们谈一谈总可以吧,难道你还想关我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行?”蒲熠星笑了笑,“这里是我用自己的神识在三界之外开辟出的秘境,只要在这片区域内,我就是唯一的主人,任何事物都只能听我的。万一修界有人不长眼敢闯入这里,生死就由不得他们了。”

郭文韬被他的话给噎住了,只觉得蒲熠星现在执拗起来了,沟通比之前还困难。但心里还是有很多的疑问:“你是怎么控制黑化值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就在去雪珍阁逐宝的那天,我通过试探,确认了你的任务和所谓的我的黑化值有关。”

郭文韬回想一下,那天蒲熠星的黑化值突然莫名其妙地忽上忽下,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在试探了吗?

“我确实不懂那是什么,但我只要封闭了自己的意念,它就没办法监视我,也没什么黑化值了。”

封印意念?!郭文韬忍不住说:“那样不仅头痛欲裂,还容易滋生心魔,你不要命了?!”

蒲熠星冷冷道:“比起被监视思维,我宁可选这些。”

听他这么说,郭文韬紧接着问道:“你不想被监视,却偷听我和齐思钧说话,还侵入周峻纬识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愿不愿意?”

“我若不主动,难道要等着被那个系统害,或者看着你们被它带着走偏吗?”

这家伙自己有自己的道理,听不进去别的。郭文韬劝道:“你怎么知道那是走偏?我们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个世界修复回正确的轨道,你和周峻纬原本早就要认识的,皆是前途无量。你本应是万人敬仰的龙神……”

“周峻纬我不知道,但我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有迹可循的。什么叫原剧情?什么叫正途?所谓的黑化值究竟是怎样计算出来的,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完成任务,它能一一给你解释清楚吗?!要我说,它给你的这些任务根本就是无法完成的!”

蒲熠星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你和我师父,你们都是一样,自顾自地来,自顾自地走。你们对我好,对我不好,都是因为任务……在你们的眼里,我算是什么?任务失败了就抛弃我,任务成功了就离开我,你们打的就是这种算盘。”

郭文韬顿了顿,说:“我主观上不会想要离开你,只要任务顺利,我最后应该是可以留在这个世界的。”

“没有区别,我师父当时,也不想死。”蒲熠星苦涩地低笑一声,“我曾经还想着是我没用,我遭人暗算才连累师父没有完成任务。但我后来想明白了,就算我当时成功了,只要系统还在师父身上,师父又没有任何能压制系统的方法,它就能随便找个借口说他任务失败而惩罚他!什么代徒受过闭死关,不过是系统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一个借口罢了。”

郭文韬几乎有点动摇。他和齐思钧的情况何尝不是这样,这次任务还没失败,系统就能以所谓诫勉为借口随便电击齐思钧。关键不在于有没有惩罚,而在于解释权和实施权都在系统手里。

“可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现在我也没有能力和办法完全驱赶走它。就算觉得有古怪,也只能暂时合作,这样至少我还能掌握它的一些动向。”郭文韬也十分无奈,他能理解蒲熠星的想法,但他目前确实无能为力。

蒲熠星哼了一声,说:“那你和齐思钧身上就留着一个隐患。你得继续完成它给你的任务吧?你的生活它也会监视吧?虽然它说任务成功了你们就可以留在这个世界,如果它一直说你没成功,附在你身上永远都不走呢?”

郭文韬反驳道:“你所说的,也是可能性的一种。往好处想,如果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呢?再说了,我的系统和你师父的那个,也未必是相同的系统啊!”

蒲熠星看着他,两人的眼神都透露出互不相让。

郭文韬还想继续说的时候,蒲熠星忽然上前几步:“好啊。那你就需要我的配合,但我凭什么要配合你?你这次顺利,只是因为我想帮你完成任务,我的分身现在还留在雪珍阁帮周峻纬疗伤。但有谁规定我一定要按照系统的要求走?完不成任务,也惩罚不到我头上!”

“就像这次系统通过电击齐思钧来威胁你一样。它想通过摆布你,来操控我。它想要我做的事,又不是我自己想做的。总而言之,你想让我听你的话,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郭文韬几乎能感觉到蒲熠星微凉的喘息。其他的事情他都能和蒲熠星理论,唯有这一点没有办法。

他和齐思钧对攻略对象只能施加影响,而没办法决定他们的行为,偏偏任务又和任务对象挂钩,说到底,是他有求于蒲熠星。说得好听是合作关系,不好听的就是任人宰割,一切都仰仗于攻略对象的品行罢了。

蒲熠星轻轻抚上郭文韬的脸颊,问道:“我真好奇,你能为这个任务付出到什么地步?是不是什么都能做?要是有一天它让你跟我上床呢?”

郭文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挥开他的手:“你说什么混账话!”

蒲熠星的竖瞳一缩,周身萦绕起一股令人胆寒的法力,用力拽住郭文韬的手:“混账也好,龌龊也罢。如果我就提出这个要求,你现在有什么筹码来拒绝?而且,你打不过我,我就在这里硬要了你,你能干什么?一头撞死吗?”

此时的郭文韬甚至来不及想蒲熠星究竟是什么时候对他动的这种心思了,因为他只感觉自己身体一阵发软,似乎力气和修为都被抽走了似的,扶着墙壁才勉强维持住。他抬起头望向蒲熠星,问道:“你做了什么?”

蒲熠星眯了下眼睛:“都说了,这里的一切都听我的,就算你想死,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郭文韬这才意识到他所说的没有半点夸张,这里的一切都在蒲熠星的控制范围内。如果他愿意的话,自己甚至连调动真气都做不到,几乎毫无反手之力。

蒲熠星却欺身上前,一把揽住郭文韬:“要是我把你一直关在这里,再造一个傀儡放进你原来的洞府,他们能发现你现在在我这里吗?”

“会有人发现高洁的文韬仙君失踪,而且被邪恶的堕神蒲熠星藏起来了吗?就算发现了,他们能找到这里,把你救出去吗?”

蒲熠星似乎在想着这个场景,甚至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来得正好。这一方天地是我最后的底牌,到时候他们敢来的话,也就像你现在一样一点功力也使不出来,趁他们吓得半死,我砍他们的头和切几个瓜也差不多!”

郭文韬几乎动弹不得,喃喃道:“你真是个疯子……我之前还想着和你好好相处……”

蒲熠星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将郭文韬鬓边一律蹭乱的头发拢好,嘴上却说:“我为歹人所害,受百余年屈辱,众叛亲离,挚友恩师尽皆死难。我自己内丹受损,落下终生顽疾,日日梦魇难以安寝,往日荣耀尽被污蔑,只得苟活在三界一隅,你让我如何不恨?走到今日,正道与否我早已不在意,只有心中恨意难消。我下定决心要倾尽全力查明真相,亲手惩罚所有害我之人,哪怕今后他们涕泗横流跪地认错求饶,我也不会手软!如果你想要和系统所说的那个天真善良的龙神好好相处,那你就死心吧。你的任务,我完成不了!”

郭文韬甚至能感觉到蒲熠星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好像心里也被他的悲愤点燃了一团火。但他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真气也无法调动。他们挨得那么近,但郭文韬却觉得自己离真正的蒲熠星那么远。

“你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黑化值的吗?那天从云山回来,你自己说要和我喝酒。你不清楚龙酒有多烈,也不清楚我在酒里加了什么。你当时对我有点信任是好,但你什么也不清楚。”

蒲熠星的手缓缓地滑到郭文韬的腰间,好似恋人般缱绻低语:“后来你喝多了,我稍加引导,你就自己说出来了。我就像现在这样,把你抱回房……是,我那天就想对你这么做。我帮你换了衣服,但第二天跟你说是纸傀帮你换的。你身上很香,和龙酒的酒香交融,好像你身上已经有了我的气息。”

郭文韬努力想要抬起胳膊推拒,但他现在意识都有点模糊,只感觉蒲熠星轻轻扯开了他的腰带,墨绿色的宽大外袍散乱开,像一片展开的清荷。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死死盯着蒲熠星,咬牙道:“蒲熠星,你要是敢做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蒲熠星本就没这样的打算,他也不屑于这样做,只是想吓他一吓。见郭文韬的脸色确实难看,估计气得不轻又吓得不轻,于是说:“我真不理解。你分明不喜欢被强迫,我所做的和系统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对系统,你还不得不付出心力东奔西走,一不留神还要被惩罚。对我,你只要闭上眼睛躺着就行了。”

郭文韬怒道:“这能一样吗?!”

“我在说真心话。它说什么任务你都得做,它让你去死你也去?平等的才叫合作,它掌控着你的命脉,随时都能随便找个借口伤害你们,能叫合作?这是奴役。”蒲熠星柔声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明白?”

郭文韬深呼吸几次,问:“我看得明白又如何?”

“没了它,你就能不受什么任务的摆布,随心所欲。你是天下第一的剑仙,到时候你想回玉仙门受人供奉也好,想留在这里和我一起也好,都随你。”

蒲熠星的身影紧紧挨着郭文韬,无形的压迫感让郭文韬甚至有点脊背发凉。

“韬韬,我帮你,咱们把它剔除掉,你就留在这个世界,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郭文韬耳边像是有回音,轻柔而空灵,让郭文韬有点想睡。但蒲熠星那淡金色的竖瞳让他移不开眼睛,情不自禁地陷进去,大脑一片恍惚。

这时,系统忽然响了起来:【宿主!快闭眼睛!蒲熠星在对你下幻术!!】

听见这个声音,郭文韬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但蒲熠星在他心里点燃的那团火驱使着他——不要闭上眼睛!

他第一次成功反抗了系统的指令,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支起身,一把揪住蒲熠星的胸襟,看着他的眼睛命令:“解开我的禁锢!放开我!”

蒲熠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动,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后躲避,这一瞬间的放松让郭文韬抓住了机会。

一点寒芒迅疾而出,蒲熠星看着架在自己脖颈旁边的宝剑,和面前怒目而视的郭文韬,反而笑了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韬韬。你伤不到我的。”

——————————TBC.

终于写到我期待的这一章了www

下一章神仙打架(字面意思上的,嗯)

THINGSAREGETTINGWORSE.

————

次日。

蒲熠星是被无规律的激烈撞门声吵醒的。他迷迷瞪瞪睁开眼,随手捞了一把滑到地上的软枕——天知道他是怎么在狭小又膈人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宿的。“谁啊?”他喊,嗓音之沙哑将自己都惊了一惊。该不会是昨晚受了凉感冒了?他想。

门口无人回话,撞门的频率倒是愈发快了,蒲熠星莫名紧张起来。“谁啊?”他又问,顺手抄起了一旁的长柄雨伞,小心翼翼地像门口进发。......

门口无人回话,撞门的频率倒是愈发快了,蒲熠星莫名紧张起来。“谁啊?”他又问,顺手抄起了一旁的长柄雨伞,小心翼翼地像门口进发。

猫眼似乎被什么堵住了,黑红一片,只隐约看见似乎有东西在动。蒲熠星小心地将手放在门把上,犹豫半晌到底是没敢开门。太古怪了,他念叨着,然后再次贴上猫眼。

这次视野清明了不少

“嘭——”

巨大的撞击声中一张狰狞到扭曲的脸狠狠撞进了蒲熠星眼里,腐烂的皮肉落下来,再次阻隔了他的视线。

“啊......啊——!”

蒲熠星后知后觉喊出声来,他踉跄地后退着,直到后背撞上鞋架。剧烈的疼痛让他醒过神来,因恐惧而迟钝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

理智尚未回笼,求生的本能已经指引蒲熠星移来一切可动的东西堵住了门。体力发泄后是短暂的平静期,蒲熠星冲去厕所想洗把脸,却又在打开水龙头的刹那停住了手。按照电影或是小说里的设定,既然已经出现了丧尸——他姑且这样称呼楼道里那位烂了半张脸却还活动自如的家伙,那水源估计也不再清洁。这番思考终于唤回了蒲熠星全部的心神,他转身向窗边走去。

蒲熠星的家位于小区最外围的位置。他透过窗户往外望,小区里乍看起来平静非常,可一墙之隔的马路上,失控的车辆挤挤攘攘,汽油燃烧冒出的烟气裹着尖叫声和咒骂声,一股脑地向蒲熠星涌来。

头晕的更厉害了,眼前泛起黑来。蒲熠星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蒲熠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算什么?他想,世界上第一个因感冒而死的人?

郭文韬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唐九洲无语又好笑,“起来”,他踢了踢唐九洲的脚,“那玩意已经死了”。

唐九洲是郭文韬那八百年没见过面的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拎出来的非婚生子,在郭文韬25岁生日这天连带着一大笔钱一同丢在了他家门口。这就导致郭文韬一开门就撞上枝向日葵,露着两排大白牙冲他乐,“哥!早!我是唐九洲”!幸好小孩自来熟,也懂礼貌有分寸,看在钱的面子上郭文韬于是勉为其难地收留了这个小他三岁的便宜弟弟。

两人至今满打满算也就相处了不到两个星期,郭文韬却差点连唐九洲的内裤尺码都知道个一清二楚。不是他变态,是他这位弟弟实在太坦诚。同理,郭文韬也心知肚明唐九洲的胆子有多小。那天停电后,对方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回房睡觉,拎着枕头被子在郭文韬房间里打了个地铺。看着人委屈巴巴快哭出来的样子,郭文韬也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得由着人“登堂入室”。

一夜无话,直到天明。

“我c......”郭文韬一觉醒来,打开手机才发现上午居然已经过半。想到今天那个还算重要的手术研讨会,郭文韬忙起床收拾,还不忘把睡得正酣的唐九洲叫醒。“我去上班”,他叮嘱到,“打扫阿姨应该已经来了,你收拾收拾再出门”。唐九洲睡得迷迷瞪瞪,闻声倒也坐起身来,就是不知道脑子回来了几成。郭文韬心里发笑,动作轻了些开门出去,一打眼就看见房门大敞,打扫阿姨正站在客厅。

“张阿姨,早啊!”郭文韬扬声同人打招呼,心下却有些奇怪对方进了屋怎么却不关门也不开灯。张阿姨似乎才听见了郭文韬的声音,本直立着的身子晃了两晃,头一扭就朝着郭文韬冲来。

“这他妈什么东西!”到底是刚醒,郭文韬顿了顿才想起来躲。等他带着那东西绕着沙发跑了两圈再一扭头,温文尔雅郭医生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身后这位眼口歪斜,四肢扭曲的物种再看不出张阿姨憨厚的模样,保洁服上大片的血迹和女人快要脱落下来的头颅无一不昭示着对方已非活人的事实。

正当郭文韬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搜寻趁手武器的档口,一盏从卧室里飞出来的台灯彻底破解了他的困境。“咚咚咚......”是那颗本就仅靠皮肉相连的头落在地上的声音,它滚了两下,正停在唐九洲面前。

于是郭文韬就瞧见本就小脸煞白的唐九洲彻底没了血色,腿一软就地跪下把自己缩成了个球。郭文韬本还满是感激的心一下子又被好笑分去了一半,他举步上前瞧了瞧彻底不会再动的张阿姨,这才俯身拍了拍唐九洲的背。“做的好”,他说,“多亏了你”。

安抚好唐九洲,郭文韬心里犯了难。客厅里还摆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只能跟院里请个假了,郭文韬这样想着,拿起手机才发现居然早已没了信号。先前被暂时压抑的不安感漫上来,郭文韬打开电视,满屏的雪花和刺耳的刺啦声于无形中宣告着最坏的消息。

“哥,哥!”又是唐九洲,小孩叫得声嘶力竭。郭文韬心头一紧冲进卧室,眼前过于冲击的景象看的他胃里直抽——卧室阳台的地上掉着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人。那人居然还活着,嘴一张一合发出堪称恐怖的哭叫声。

救,还是不救,郭文韬的脑子里天人博弈。正当他咬咬牙去拉阳台门时,随着另一声巨响,那人彻底没了声息。是他自己的下半身,被啃得血肉模糊,从楼上直直坠下终结了主人的生命。

郭文韬一阵恍惚,还是唐九洲的喊声唤回了他的神智。他看着身旁这个频受刺激已经濒临崩溃的男孩,心中头一次生出些无力感。“别看了”,他说。他拉起唐九洲的手给人换了个没窗子的房间,又给人找了热水。等到对方神经放松下来昏昏睡去,郭文韬这才有空动一动他那被过量信息挤占的大脑。

“对不住了,张阿姨”。客厅里,长餐桌被临时征用当了解剖台。郭文韬翻出急救箱里的手套口罩,又从厨房里拿了两把称手的刀,就地开始了他的第一次非正式研究。

对了,还有颗头。郭文韬想起来,便又去厨房找了把剁骨刀。靠你了,老伙计,郭文涛爱惜地摸了摸刀身。他手起刀落,张阿姨的头也应声而开。有点粗暴啊,他想,下一秒就被某个东西吸引了注意。那是粒小小的结晶,混杂在黄黄白白的脑浆中,分外惹眼。

郭文韬直觉这东西不太平凡。为求保险起见,他用上了筷子。结晶绿豆大小,整体呈球形,表面光滑,暗黄色。郭文韬像做实验记录一样在心里念叨着,然后找出个广口瓶将晶体放了进去。先收着,郭文韬暗自打算。

闹钟的嗡鸣声响起,郭文韬后知后觉发现居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久未进食的肠胃闹着发出饥饿的信号,郭文韬索性把心头的疑惑暂时搁置,将精力集中到填饱肚子上去。

因着近日暴富和自身昼夜颠倒的职业习惯,郭文韬家中常备着许多速冻食品,目前暂时倒是吃喝不愁。于是眼下最要紧的问题便成了硬件设施不足。鉴于餐桌和厨具都被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他们甚至没法正经坐好吃一顿饭。

先对付对付吧,郭文韬叹了口气,用仅剩的干净锅和筷子煮了面端进屋去。屋内,唐九洲已经醒了,却说什么都不敢下床。郭文韬按着人瞧了瞧,小孩还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显然是当时吓得不轻,一时半会缓不回来。

唐九洲不知道哥俩目前的艰难处境,呼噜呼噜吃得香。郭文韬看着,随手揉了揉对方发顶,换来一块冒着热气的火腿肠和唐九洲标准的小太阳笑。“哥,给你吃!”他说,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CP:五条悟×伏黑惠

文/物真似

01.

伏黑惠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被请过一次家长,理由是思想不正确。

五条悟恰好得空,愉快地应了伏黑惠,叫他稍等片刻。五条悟到了现场后,其头等大事不是赶去老师跟前赔礼道歉,而是立马掏出手机,拍了数张正在教师办公室门外罚站的伏黑惠丑照,把这一幕记入史册。伏黑惠脸色铁青,瑟瑟发抖,被气的,也是被冷的。

...

12月底已是冬至,他却衣着单薄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指早被冻得僵硬,鼻子红通通的,像被谁逼着吃了一整罐辣椒粉(那简直不是人可以吃的!)。可他知道是自己有愧于五条悟,千万不情愿都得忍着。他微微垂下头,额前碎发将他那双眼眶泛红的漂亮绿眼睛遮个一干二净,这意思是,你可以拍照,但不要拍我的脸。

五条悟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默默把手机揣回兜里,却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肩膀,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一进去班主任开门见山,说,其实请他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他来让伏黑惠把作文改了,再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五条悟一抖眉,看向了伏黑惠本人,而伏黑却把脸转向一边,嘴咬得紧紧的,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班主任继续解释道,前几天国语老师给班里布置了课后作业,是一篇作文,描述自己将来要打算为社会做什么贡献。

所有人的作文都令老师满意,或者可以说,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水准就那样,只是一群放学了就要急着回家打游戏的小屁孩儿。无非是说自己将来要做日本的顶尖科学家啦,世界一流的画家啦,诸如此类的——然而伏黑惠是个例外。

较比其他小孩的天真烂漫,他首先在第一行便潇洒写下几个大字:我就像野草,可有可无,因此没有梦想可言,我也不想给社会做任何贡献。

班主任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把还在上课途中的伏黑惠请到了办公室,拍了拍手里的纸,那是伏黑惠的作文,问伏黑惠为什么这么写。伏黑惠歪了歪脑袋回道,因为这就是事实啊。班主任微微笑,惠君,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野草呢?你的父母听了会伤心吧,他们都那么爱你,不会甘心你只做一根野草的。说完还摸了摸伏黑毛茸茸的脑袋。

这班主任不得了,一来就踩上老虎尾巴,伏黑惠登时脸色一阴,把头撇开,班主任手扑了个空,只听他一字一句说道:那种人,不配为人父母。男人觉得惊讶,为什么你这么想?如果没有他们,你连书包也背不起!快把作文改了吧!伏黑惠却又把嘴角咬紧了,涨红脸,缓缓说道。不对,老师你错了。我们家很穷很穷,就算我明天死了,津美纪甚至拿不出给我买棺材的钱。

班主任见伏黑惠油盐不进,只能拉下脸。即便这孩子语气中透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求助,都如灰尘一般被他烦躁地拍掉。身为一名优秀教师,整个学校他只肯关心一件事:很快学校要到新的家长开放日,这些小孩的作文全要被贴在墙上,而且是一个不落,他不允许自己班级里出现像伏黑惠这样叫人扫兴的老鼠屎。男人背起手,严厉地说他必须把这篇作文改了才可以离开,不然就只能待在这,哪儿也不准去。说罢便扬长而去,上课去了。

伏黑惠就这么杵在办公室门口,从早站到下午,滴食未进,等这国语老师下课回来,发现伏黑的作文之前看到的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原封不动,直甩脑袋,轻飘飘说了一句,你,把家长请来。

“你家孩子,思想可能有什么问题呢。这从以前小一的时候就看见些苗头了,在外郊游见到老奶奶竟然喊老太婆什么的、也太没教养了。”班主任前半句话就要了伏黑惠半条命。他涨红了脸,惭愧地低下了头。但事实上,他不知道老太婆是侮辱人的话,只是有人在他记事起总这么对别人喊,于是他也就这么照猫画虎了。

“您家是不是比较忙呀?不管怎么说,一直这样下去,这孩子礼仪操小红花一直得不到,说不定都毕不了业。这样一来也会让你们很困扰的吧?

“那个,还是说服你弟弟,把作文改掉会比较好哦。”

五条悟听闻前因后果后,捏住下巴长长地“嗯——”了一声,伏黑在一旁揪紧裤腿,接着五条指了指老师手中的纸:“这个,可以给我看看吗?”班主任连连点头,窃以为自己终于寻到钟子期,喜出望外,赶忙将纸递了过去。五条悟逐字逐句看过,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家惠,以后说不定能成个诗人呢,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文笔。你说对吗老师?”

“你说什么?”班主任怀疑自己听错了。

五条悟在附近找了个板凳,与伏黑班主任面对面坐了下来,还翘起二郎腿。伏黑惠再怎么倔强,总归也是个孩子,直觉告诉他这样对老师不尊重,在一旁偷偷拼命拽五条的衣服,让他起来。

“老师,你是觉得惠他哪里说得不对?要改哪里?”

“或者我这么问吧——老师,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

“可事实上,老师,您瞧。”五条悟把眼镜摘下,漂亮的蓝眼睛里净是无辜,“您能做的,无非就是叫一个五年级、12岁、的小学生,大冬天里不吃不喝守着一张废纸在外面站一天而已。”

伏黑惠短暂12年人生中,有三次对自己的人生充满绝望。

第一次是自己的父亲伏黑甚尔离开,第二次是津美纪的母亲离开,而第三次则是现在。

他和五条悟几乎可以说是被气急败坏的老师撵出来的。“伏黑惠,这个星期你的小红花全都没有了!”老师似乎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可那扇门将这些话全部夹断,只留下这句话成为了巨大回音,在伏黑惠耳朵里嘤嘤作响。

他们穿过走廊,五条悟看起来满不在乎,手插进兜里,哼着小曲大步走在前面。而伏黑却对自己看见的事物产生了扭曲。他发现自己踏了五年的教学楼楼梯不是50步,而是100步,他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周围两旁的扶梯时而向自己靠近,时而又远去,不断变形着,被挤压着。而自己也被切成无数细微分子,与尘埃一同漂浮空中。

走出那栋建筑,有阳光倾斜地刺在他身上,伏黑惠恍若再世为人。

这一错觉直到伏黑惠坐上车后才有所缓和。

“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伏黑惠平静地说道,其实表情已经失控,但他本人没注意到,而五条悟正细细观察着。

“那要不这样?现在回去改作文,然后鞠躬道歉,其实还来得及的。”五条悟抬手,似乎准备拉开车门。

“算了。”伏黑惠制止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就这样吧。不读书了也好,减少津美纪负担,我可以去当童工。谢谢你能来。”

“噗。”五条悟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笑得搂住了肚子。

“有什么好笑的!”伏黑惠终于爆发了,他小小的拳头砸在车扶手上,随之是他的影子突然如潮水飞奔而去五条悟那边,瞬间如撞击岩石,猛地高涨飞升,而五条悟这块坚固岩石,伏黑惠这点小池塘还撞不动他。

“对不起——对不起啦。是我错了。你开车吧。”五条悟敲了敲前面椅子后,窗外建筑便缓缓动起来,“来吧,送你回家。”

伏黑却又摇头:“我不回去。”接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枚小印章,一张小卡纸,“我要到外面去做作业。早上下课时,老师叫我们要做十件好事,然后让那些得到帮助的人替我们盖章。”

五条悟气笑了:“你不是不读书了吗?为什么还要做作业呢?”伏黑惠咬住嘴唇,像某个受到酷刑的囚犯,但他眼睛里的灼光告诉审犯人,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

五条悟看着这小孩,早熟的,自暴自弃的,沉默的,也是,温柔的。

“嗯——好吧、惠小朋友这几天就先不回家了,要和我去个地方。你既然已经不是学生了,那就要以‘咒术师’的身份来给予别人帮助。如何?”

伏黑惠切了一声。显然他对自己“咒术师”这一身份充满鄙夷之情。

“放心,我来找你前和津美纪说过了,她那边也拜托了很适合跟小孩相处的人照顾。”

五条悟似乎早就料到,干脆地答应了伏黑惠。“没问题。”他伸过手去,准备摸伏黑惠的脑袋,却被对方巧妙地躲开了。五条悟扑了个空。

车缓缓行驶,伏黑惠死死盯住学校大门,即便最后学校被甩在车尾,也侧过身贴着车窗看去。

与他平静而疏远的措词相反,他俨然惨白一张脸,浑身发抖。嘴上再怎样干净利落,他始终是个还在读书的小孩。

学校里老师是天,校规是地,小红花是他(小孩)需要誓死捍卫的荣耀勋章,在班级里,上课表现优良是一朵花,礼仪是一朵花,按时完成作业是一朵花,按时到校是一朵,考试及格又是一朵。而得到这五朵小红花是天经地义,哪怕只少了半朵,就要成为被全班欺辱、嘲笑的存在。

如今他天塌地垮,仿佛又一次失去容身之所,自然是惊恐万分的。

五条悟问他:“你不想问我,我们是去干什么的吗?”伏黑惠沉默半晌,摇摇头:“不。反正无论去哪我都必须得去,不如不问。而且,我们不是去做家庭作业的吗。”

这回答相当符合伏黑惠在五条悟心中形象。自禅院家偷走了他们家的宝贝——伏黑惠,他们断断续续相处两年,而期间唯一的变化,不过是伏黑惠对五条先生的“先生”叫得更加熟练而已。五条悟对此心知肚明。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个荒凉的山镇。那里什么都没有。”

伏黑惠小声咂舌。

“‘什么都没有’有两个意思。”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

“那里被山淹了出路,进去容易出来难,久了以后再没有人愿意上当,所以自然,与这现代有关的一切什么都没有。”紧接着五条悟再伸出第二根,“二来,是因四年前那里村民惨遭屠杀,无一人幸免。所以什么都没了。”

伏黑惠渐渐睁大眼睛,他对死亡是抽象且陌生的,这段话像一副摆在他跟前巨大的展览油画,他看不懂画的内容,也不懂其意义,他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五条悟的嘴一张一合。

“而我们现在是去那里寻找黄金宝藏的。

“至于你那个小红花,只是附加作业。”

伏黑惠立即否认:“这世界上没有宝藏。”

五条悟优哉游哉地把腿搁在座位中间:“哪有你说没就没的道理,我还说这世界上没有像你这么不可爱的小孩呢。”

伏黑惠瞪他,把他的腿给推了下去。

“那我们来比赛吧。”五条悟不泄气地复又把腿抬了上来,伏黑惠快被气死了,“如果你先找到了,宝藏全归你。如果我先找到了,那你什么都没有。”

“一言为定。”伏黑惠赌气地说道。

好,一言为定。

窗外的树林越来越少,他们正在去往市中心。但如果真的有。伏黑心想,并且他找到了。他要把他拿到的所有宝藏都给津美纪。因为她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了。

而他呢,他只是很喜欢津美纪笑起来的样子。宝藏之类的,就算得到了,既不能换回他的父母,也不能让他获救。他仍旧是那把无人问津的野草,还不如没有。

02.

伏黑惠坐在酒店唯一一张大床的床沿上看国语课本,五条悟眼力极好,他看见昏黄灯光下,细微的灰尘飘落在伏黑惠长长的睫毛上。他鼻子以后会很更挺一点吧,虽然现在就已经像个陶瓷娃娃了。看书的期间,伏黑惠未曾说半句话,直到五条悟看出他两眉之间的皱纹越挤越多,便残酷地在一旁指出:“那个字读‘桃(もも)’接下来是‘太郎(たろう)’。合起来读作桃太郎(ももたろう)。你们小学课本就这么严格吗,连注音都没有?虽然你的语文水平也很堪忧,惠。”

伏黑惠猛地转过头,瞪着霸占单人沙发的罪魁祸首,眉头皱纹只增不减:“不是!这才不是课文,只是一篇课外扩展,所以才没有注音。本来国语老师叫我们回家让大人念给我们听……但津美纪有些字也不认识,我只好自己看了。”五条悟来了兴致,登时蹦起来:“快来问我吧!五条先生好无聊,可以给惠小朋友讲故事哦。”“不要。”伏黑惠又把头转了回去。

五条悟便又栽回沙发上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挖苦:“但是惠,你不是不打算去上学了吗,做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吧。”

伏黑惠难得没有回嘴,只是把书捏得皱巴巴的,故作镇定地继续看书,其实一个句号也看不懂。五条悟焉了,瘪嘴坐起身来,猛地跳到床上,把被子一把掀开,整个人滑了进去,床沿的伏黑险些被抖得掉下床,人拽住床单逃过了一劫,书包却倒了,里面的书本哗哗全摔在了地上。

“快睡觉啦,已经很晚了!”五条悟仿佛浑然不知地说道,伏黑惠蹲在一边捡书,却死死瞪着五条,为自己的课本打抱不平,而对方却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把书全都装进包里后,伏黑还是乖巧地掀开被子钻进去,挪动时脚不小心碰到了五条,伏黑像被烫到一样避开了。

“为什么要单人床呢。这样很挤。”伏黑半坐在床上问道。这样不就模糊了他给五条悟和自己划分的界限吗。那可不行。“省钱。我们明天还要去坐新干线,很贵的耶。”

伏黑问:“多少钱呢?”五条悟睁开眼:“知道了你要给我吗?”“嗯。”伏黑点点头,“津美纪说,欠别人恩情是不好的。”

“新干线,十亿一个人。”

“好贵!”伏黑惠忍不住叫出来,头一次用那么大的声音和五条悟说话,接着毫不客气地质疑了五条悟,“你给得出那么多钱吗?”

“所以现在才要节约一点嘛,惠。”伏黑“哦”了一声,懂了。但其实伏黑不知道,他正住在日本一星级酒店某套房中。

接着伏黑惠从背后抽出了自己的枕头,用手拍打着,他动作很轻,也很温柔,啪,啪地,不大像男孩子会做的动作。五条悟问:“这是津美纪教给你吗?”伏黑惠应了一声:“嗯,她说这样拍一拍,就把太阳公公拍醒了,就算突然躺下也不会吓到人家。”

五条悟想了想,把自己枕头给抽了出来,说,给我也拍拍啦。伏黑惠皱着眉极不情愿地接过,还是老老实实地拍了好几下,又还了回去。

五条悟把灯关上,一片漆黑中,伏黑惠失眠了。这里是某个他所不熟知的东京郊外,伏黑惠再也听不见家附近深夜酒鬼们彻夜的嚎叫,格外不习惯,也没有家里熟悉的榻榻米的味道,津美纪的味道,他在床上扭来扭去。五条悟察觉到了,他侧过身,伏黑惠清晰感觉到他滚烫的鼻息撞在自己胳膊上,他把那里捂住了。

“你睡不着吗?”

伏黑惠硬着头皮说,没有,只是因为不是睡在榻榻米上,不习惯。马上就睡了。

“那让人人都喜欢的五条悟先生来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伏黑惠急忙背过五条悟,堵住耳朵。“我不想听。”“那今天晚上我们就讲桃太郎的故事好了~”伏黑惠偷偷翻了个白眼,他快被烦死了。可他又总是拿这个人没辙,他们认识四年,他以自我为中心,总是一刻不停地随心所欲。有空时会拉自己和伏黑津美纪把东京逛了个遍(记得那些小朋友听说他还经常去银座吃寿司,羡慕得眼睛都在流口水。),买了无数条漂亮裙子给津美纪,也给了自己一些他觉得需要,其实不然的无用品。对此,伏黑惠没有能力、也没资格拒绝,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被捉弄得团团转,但最后想起时,又觉得对方似乎又在替自己着想。

但五条悟之于他,难以捉摸,难以释怀,他也是伏黑惠人生中难懂的一张壁画。

“你知道吗?这是一个从桃子里出生的小孩,靠着小动物们来杀鬼的故事哦。”簌簌几声,伏黑惠重新转了回去。五条悟在暗地里偷笑,屋子是浑暗,他们仅凭对方细微的呼吸声确认彼此,伏黑惠也因此并未察觉自己已径直摔进陷阱中。

“一对老夫妇某日在河里捡了个巨大无比的桃,劈开,得一子,取名为桃太郎。老夫妇们因晚年得子,便相当疼爱桃太郎,桃太郎长大后,与人闲聊时听闻他们村庄的对岸山上,来了个大妖怪,为非作歹,杀了好多人。这桃太郎便自告奋勇说,让我去杀了他!老夫妇替他担心,为他做了糯米团子,希望能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力量。桃太郎感激之余,便带着老夫妇替他做的糯米团子,独自一人踏上了旅途。”

“途中,一只饿坏了的小白狗向他讨糯米团子吃,桃太郎遂给,小白狗为报答桃太郎,要与他同生共死,一起去讨伐大妖怪。”

“狗狗真好。”伏黑惠听得入了迷,如此评价道,又急忙闭上嘴,生怕被讲故事的人嘲笑。可这次五条悟没有坏心眼问他,你怎么又听起来啦,不是不乐意的吗~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之后他又遇见了一只猴子,一只雉鸡,他们同样饥肠辘辘地向桃太郎讨糯米团子,而好心肠的桃太郎同样爽快地将糯米团子分给了他们。而这两只动物同样为了报答桃太郎,决心要与他一起去讨伐那个大妖怪。于是桃太郎便带着它们三个一同渡海过岛,前去讨伐那只大妖怪。”

伏黑惠揉了揉眼睛,又点点头,想要继续听下去。

“惠小朋友现在要睡啦,故事等明天再继续讲吧。”伏黑惠被摸了脑袋,却因为眼皮越来越沉,没有反抗,而是觉得很遗憾。谢谢五条先生。即将入睡之际,伏黑惠忍不住问了五条悟,我的小狗也愿意与我同生共死吗?

五条悟笑了,压低声音的笑声让他嗓音变得低沉,伏黑惠觉得五条悟笑起来很好听。“会的,因为它们认同了你,所以它们会的。”

但我又不想它们死。伏黑惠又说道。

“只要你变得够强大,它们就不会死。”

那我要变强。

“你会的,惠。”五条悟应了他,“因为你是……”

五条先生后来说了什么呢,伏黑惠听不清,困意搅得他脑子发昏,他直觉这句话非常重要,或者说,他非常渴望能听到。他想问五条悟能不能重新说一遍呢,可在那之前,他已经睡着了。

所有人都在焦虑不安,只有五条悟优哉游哉地拿走了盒中一块草莓大福,嘴里哼着小调,对现状视若无睹。那是伏黑和五条在新干线上共用的午餐。全世界能把甜点当正餐的人绝不算多,而五条悟正是其中一个。伏黑惠对此习以为常,从小他在温饱问题上仅够刚刚吃饱,他也不贪心,安慰自己能吃上大福也算不错的。

可五条已经把自己那一半吃个精光,他刚拿走的是伏黑午餐的其中一份。伏黑目睹了五条光明正大的偷吃,却视若无睹。

坦白来说,他并没有心思吃饭,其一,五条悟是个骗子。在赶新干线途中,他意外知晓乘坐新干线的价格连他学费的四分之一也赶不上,要知道昨晚他还为此内疚了一个晚上!他质问五条悟为什么骗自己,五条悟却笑话他没常识。

其二,他也是如今焦虑不安的人里其中一员。为分散自己注意力,他翻着课本,或时而看窗外风景,可每翻一页,旁边小孩的哭喊声便更高一截。通过这个小孩与旁边妇女的对话,他了解到,原来为赶新干线,小孩没能买到自己心爱的玩具,正在和自己母亲撒泼呢。

小孩无休止的哭声彻底让新干线上乘客的不满爆发,向妇女投去烦躁的目光,这一把把利剑插在妇女头上,她也为此焦头烂额,一边向旁人道歉,又不知如何是好。而五条悟则在一旁撑下巴笑着看自己,这笑容不怀好意,似乎就在等伏黑惠有所为。伏黑惠叹口气,从自己的书包里翻了翻,掏出了一团皱巴巴的纸,他仔细将那团纸剥开,里面是一个崭新的玩具小狗。

“给你。不要哭了,行不行?”伏黑惠把它递给了这个小孩,犹豫片刻,又去摸了摸那个小男孩的头。毛茸茸,暖呼呼的。五条悟触碰他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小孩霎时收声,愣了片刻,眼睛迸发出光亮:“是卡豆豆的小狗!还是特典版的!”“嗯。我把这个送给你了。”谢谢你大哥哥!你真好。小孩不懂客气,理所当然地接过小狗,絮絮叨叨地开始讲:“我以前为了拿到这个小狗,每天都在卖卡豆豆巧克力,可是每次都只能抽到普通版的。我甚至还一口气买了十盒呢!谢谢你啦。”看着对方将自己的特典小狗揣进兜里,伏黑惠把脸转过去,望向窗外,闷闷地说:“不客气。”

小孩其实早就闹得精疲力竭,如今终于心满意足地倒在母亲怀里睡着了。“谢谢你,小朋友,我给你钱吧。”旁边妇女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伏黑惠却摇摇头。不用了。

这只玩具小狗得来不易,是伏黑惠断断续续买了一年卡豆豆巧克力才终于抽到的。他没有一次买十盒的钱,只能每个月等着五条悟来拜访他们家,给予他们一份不算多,也不算少的零花钱时才能买上一盒。伏黑惠算不清这份快乐和等待需要花费多少钱才能买回来。接着,伏黑惠从书包里拿出一枚小印章,和一个小卡片,将它们递给了妇女。“请问你可以替我盖个章吗?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如果我帮助了别人,我可以请求被帮助的人盖下这枚章。”妇女有些惊讶,她已经做好了要为自己这不懂事的儿子买单,最后竟会如此轻松简单。“当然可以。”伏黑惠接过卡片,原本白花花的纸上有了第一枚小印章,伏黑惠感到些许欣慰。

途中,伏黑惠去了一趟洗手间,妇女借机向五条悟搭讪。“您家孩子好懂事呀。”“是吗?他其实从小一直是这样的孩子啦。”五条悟倒是相当坦然地坐收这渔翁之利的赞美。

伏黑惠坐回来后,旁边的小孩和妇女不见踪影,却没有新的旅客入座,凸显得他那里空荡荡的。他原本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眉头紧皱,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惠,笑一个嘛。这么早就变成老爷爷,差劲~”

“要你管!”伏黑毫不客气地顶嘴。五条悟立刻捂住胸口,一脸“吾儿伤透吾心”。

放在咒术学校,谁都不接五条悟这招,伏黑惠只有12岁,尚且不知道五条悟脸皮厚到什么能耐,他不得不接,顿时觉得自己做错了。接着五条悟蹲下身,头抵住桌沿,他身材高大,如此一看好像挤在了什么狭窄的箱子中,他在手边袋子里一阵翻找,伏黑惠借机开始整理道歉的措词。像是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五条悟从箱子里钻出来。

“对不……”

“铛铛——!”五条悟的黑墨镜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滑稽的胡子眼镜,活像登台表演的喜剧演员。他还用手把自己的脸捧住,把自己当作一朵花。

“噗。”伏黑惠喷了,“…………好丑。”然后毫不留情刺了五条悟一剑。

“什么嘛!惠一点也不可爱~!幼儿园的小朋友可是最喜欢这样的五条悟先生。”

“我才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五条悟望去,欲还想说什么,伏黑惠嘴角已经露出破绽,他笑得很小心翼翼,却也弯了眼角。

伏黑惠的胃终于渐渐苏醒,感觉到了饥饿,开始抓着大福狼吞虎咽。

“哼哼~”五条悟把胳膊支在玻璃窗沿,咧嘴笑着看他吃东西。

两人下了新干线已经是半夜,村庄坐落山中,新干线无能为力,接下来还得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去坐巴士。

伏黑惠从未赶过夜行巴士,这让他也把自己的包装一一剥下,变成一个会因为去某片荒无人烟的树林探险而惊奇的小男孩,他瞪大了眼睛望向四周,冰冷稀薄的空气,城市陷入熟睡,安静得好像世界末日,只有路灯和沉默的陌生人与他相伴,他觉得胸腔没来由地堵塞,难受,不适,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五条悟忽然说道。“什么?”“你照做啦!像我这样!”他看见五条悟仰起头,鼻翼缩紧,胳膊往里挤,他在深呼吸,“哇!”他又大叫出来,墨镜都掉了一截,挂在鼻梁中央,好滑稽。

五条悟的行径惹得好些人频频侧目。伏黑惠觉得丢人,低下头:“我不要。”“快点啦!”五条悟只管催促。好吧。伏黑惠也努力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卷进鼻子里,又重重吐了出来,雾气飘到上空中,但他没有叫出声。

奇怪的是,他胸膛快要溢出的东西似乎也被一同吐了出来,剩下的竟是无比的畅快,他惊讶地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揉了揉伏黑惠的头发。他太可爱了,鼻子被冻得通红,眼里充满了困惑,意外,兴奋,一切美好的东西全成了装饰,让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熠熠生辉。伏黑惠将他手拍开,五条悟却说道。

“这就是兴奋,惠。”

“兴奋。”伏黑惠鹦鹉学舌般地嚼了一遍这个词。

“没错,我们现在就是世界末日最后幸存的那一批人,是不是很酷。”伏黑惠猛地点了头,虽然只有一下。

一束光从远处投射而来,伏黑惠微微眯起眼。光先照亮了五条悟,那头雪白的头发变得亮晶晶的,恍若初春残存的最后一片积雪,被阳光照亮。他躲在五条悟的影子里,目击了那片雪从生到死。巴士停靠在了他们面前。

“走吧,惠,现在我们要开始逃亡了。”车门呲啦一声为他打开,五条悟手伸过去,他第一次主动回握。

03.

当他们走出车站,伏黑惠眼尖发现伊地知已经在外边等着他们了,身后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五条悟老师。”伊地知毕恭毕敬地弯腰,后将车门打开。

“哎呀,真是辛苦你啦,伊地知。”轻浮的语调里全然没有话里那份“你辛苦了”的意思。等五条悟长腿一迈,潇洒上车后,还是伏黑惠向伊地知鞠躬:“麻烦伊地知先生了,这么晚还来接我们。”伊地知险些感动得掉眼泪,推了推眼镜,脱口而出:“哪里的话,是我应该的。”伏黑惠有些受宠若惊,张了张嘴。“惠,快点进来啦,外面风好大,我超冷~”“……”伏黑黑着脸进去了。

进车后,温暖安静的环境使伏黑在摇摇晃晃中睡着了,他头靠着车窗,皱着眉,睡得很浅。五条把他揽过去,让他睡在了自己腿上,用手轻轻地把他眉头抚平。

“我说啊~伊地知,以后不要对惠说那句话了啦。”

“诶?请问是哪句呢?”

“‘哪里的话,是我应该的。’辛苦就辛苦,少和小孩子玩这些客套话。他会信的。”

“好、好的……非常抱歉。是我失言了。”

“话说你是不是对我也有点太拘谨了~?明明伊地知和小七海是同一届吧,你看人家对我态度多恶劣。简直把‘我看你不爽’写脸上去了。多学学人家嘛。”

“这……”伊地知局促地捏紧方向盘,有些无所适从。

“接下来你先把车停在旅店吧,我把惠抱上去以后再下来。我迟到了多久?”

“七个小时十三分钟。校长现在……”

“很生气?哈哈,猜到了呢。”

“是的。他说您明明只要飞过来的事情,非要去坐新干线,还要换乘夜行巴士……”

“哎呀,我这不是带着惠吗?飞过来多没意思。好啦,你告诉他,我会好好做任务的,保证天亮之前一个咒灵不剩,叫他老人家没事少操点心。”

“……好的。”

伏黑惠是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的。他在昏暗中睁开眼,摸索片刻后,把跟前的台灯打开了。他隐约记起五条走之前叮嘱他,五条自己身上带了钥匙,如果有人敲门,那就不是他。伏黑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哦。

伏黑比出手势,将玉犬叫了出来,两条巨大的毛茸茸瞬间将他包裹,其中白色那条不断舔着伏黑的脸。他这才小心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去,他注意到自己原来正睡在榻榻米上。

“你是谁?”伏黑惠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推开猫眼往外边看。外边站着的是一位女性。乌黑长发宛如披肩,将她后背盖得严严实实。如今已近深冬,她却衣着单薄,外面披了一件毛衣,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带白裙,几乎能透过裙子看到胸罩的颜色。两只胳膊光秃秃地露在外边。伏黑看不见她的脸,但他还是把玉犬叫了回去。

“你好,请问先生需要服务吗?”伏黑惠摇了摇头:“不需要,你走吧。”“那个,我技术很好的,开开门吧,先生。只要500块钱。”伏黑惠再度拒绝:“我家大人很快就回来了,你快走吧。”“啊,是这样吗,那我可以只给您做那个,只要200块钱,相信我,很快的。”后还补了一句,“一定让您很舒服。”

女性这时挪动了下位置,伏黑终于看清她的长相,非常年轻,大概是个初中生。中分刘海,眼睛很圆,是鹅蛋脸,小巧的鼻子,脸上布满了雀斑,有一只眼睛用白色的纱布包裹着。虽和美丽一词擦肩而过,但十分可爱。

伏黑惠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让他想起了津美纪。于是他问道:“你不冷吗?”“您说什么?”“你穿得很薄,站在外面不会觉得很冷吗?”

“先生,您让我进来就不冷了。开开门吧,拜托了。”

伏黑离开了,女孩在外面似乎听见了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声音颤抖地哀求着:“先生,求求您行行好吧。如果我再赚不到钱,我父亲又会打我的。”

伏黑惠从自己被脱下的外套里拿出了五条给的600块钱,随后把门打开了,将钱递到女孩鼻子跟前。“这个是给你的。现在你快回家吧。”女孩非常吃惊:“小朋友?”所有小孩都讨厌被别人当小孩,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不尊重。伏黑惠也不例外。他闷闷不乐地说道,“请不要叫我小朋友!还有,这个是给你的。”女孩将他手放下,摇了摇头:“不,我不能收。我什么都没有为您做。”

“你好奇怪。不是说赚不到钱就会被责怪吗,现在有了,为什么又不要了?”伏黑惠觉得困惑。

女孩言他:“你的父母在哪里?这里很危险的,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他现在出去工作了,并不是把我留在这里一个人。”伏黑惠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在为五条悟辩解。

“这样吗。”女孩微笑着说,脸上雀斑便挤在了一起,“那你快睡吧,晚安,小朋友。”

“你的眼睛怎么了?是磕在哪里了吗?”

女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的,我不小心在家里磕伤了。怪我自己不小心。”那么,晚安。女孩准备替伏黑把门关上。伏黑却用脚抵住了。

“你的钱。”

“不行的。我不能收。”女孩似乎冻坏了,身体忍不住颤抖,却仍旧铁青着脸说道。

“为什么呢?”

“因为我没有为你做什么。”女孩闭上了眼睛,好像不忍心看到什么。

伏黑惠想了想,那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这样的话,我可以让你进来。

女孩被伏黑惠邀请进房间来,女孩局促地跪坐在地板上,伏黑转身重新踩着板凳,从桌上的书包里拿出了课本,翻到了桃太郎的故事那一页,又跳下来,把书递给了女孩。“就是这个。”他也坐了下来,却和女孩保持着距离,他既能以此随机应变,也不会太过疏远。他一向对保持距离上相当拿手。

女孩先点了点头,看到标题时,却愣了几秒,继续说:“好的。你想听哪一段呢?”女孩的呆滞转瞬即逝,伏黑还是抓住了,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母亲以前也把这个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好怀念。”

伏黑看着她,嘴唇蠕动几下,又埋头捏自己手心:“我没有母亲。”

女孩温柔地笑了,“没关系呀,我现在也没有了。”

这回轮到伏黑问她,发生了什么吗?女孩沉默了,没有再说话,伏黑这时候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急忙捂住,说了句对不起。

女孩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便把书合上。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伏黑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呢?“……伏黑。”

伏黑,你想去外面看看吗?伏黑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应该在屋子里乖乖等着五条回来,而且,他不应该随便和陌生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用五条悟教他,他也明白其危险性。

“没关系,就一会。你大人平时工作一定很辛苦吧,我带你出去吃个饭就回来。如果你中途想回来了,我也带你回来。怎么样?”

伏黑惠想了想,提出要求,但我不能去离这里太远的地方。最起码要能看见这里。女孩微笑,别担心,就在这附近。

临走之前,伏黑怕五条悟担心,写了一张便签留在书桌上。上面写到:马上回来,我也去找宝藏了。伏黑惠留。

到了外面,伏黑惠东张西望,这里没有东京的高楼大厦,全是些低矮整齐的房屋,一排接着一排,好像在站队。他拿五条悟做了对比,如果他来了,一定会被这里所有房屋的大门撞到脑袋。

他们又走到街道上,这里除了伏黑惠和女孩,空无一人,不远处有个自动贩卖机闪着幽冷白光。“真的是这样啊。”伏黑惠忍不住感叹,他很难想象这里会有什么黄金宝藏。接着又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女孩扭头问。

“我家大人说这里什么也没有。”伏黑惠狡猾地将五条先生说成了我家大人。

“呵呵……这样吗?那你家大人应该经常来吧。”女孩继续说道,“其实以前有过。但几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灾难,所有人都被吓跑了。现在留在这里的都是无处可归之人。”

“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人把这个村的人全部杀光了。”

伏黑惠突然觉得背后发冷,这个故事的结局毛骨悚然。死亡有了轮廓,是这个女孩的轮廓。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随后,女孩用自己的手,将他的手轻轻包裹在里面,很暖和。伏黑惠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越界之举。他觉得身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别扭,下意识轻轻挣脱开了——这世界上除了津美纪,他从没被别的什么人牵过手。就连幼儿园郊游时,他都总是一个人走在最后面。

还有五条悟。

五条悟在伏黑惠小学三年级时,来他们学校参加运动会。白色的头发,奇怪的黑墨镜,高大无比的身材,自然而然成了学校里最亮的一颗星。这颗星星也不客气,在人群中发光发热,有别的家长或老师来搭讪也来者不拒,说到伏黑惠时,便毫不客气地以“我们家孩子”相称。甚至还像在场所有家长那样,举着相机给当时正在台上合唱中的自己拍照。表演结束后,有同龄的小女孩来和伏黑惠说,伏黑同学,你哥哥好帅呀。要是我哥哥有他一半好看就好了!伏黑惠冷漠地说,他不是我哥哥。

那是谁呢?

陌生人。

陌生人怎么会来给你参加运动会,还给你拍照呢,伏黑同学。女孩惊呼。伏黑惠不理她。埋头读书之。

他记得那场运动会最后,五条悟和自己参加了双人赛跑,却跑了最后一名,其原因就是伏黑惠他自己。他故意拖着脚不认真跑,甚至还偷偷叫出玉犬,试图绊倒五条悟。即便五条悟如今腿迈得再长,长得超过这里所有家长的,可现在,他和伏黑惠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很难发挥自己的先天优势。就连津美纪的加油助威也没使伏黑放弃自个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回家路上,他们三个准备要过马路时,五条悟牵了他的手。准确来说,是一只手已经牵好津美纪,另一只手正牵上了他的。五条悟的手很大,力气也很大,他不可能挣脱,但伏黑惠还是不服气,想把自己手抽出来。甚至为此涨红了脸。

这时五条悟才说:“惠,你长高了耶。刚刚合唱的时候,我发现你比其他小朋友都高出一截,看来有好好在喝牛奶呢。值得表扬!”霎时,伏黑惠不动了,动不了了。

这句话虽然说得相当轻巧,却正中伏黑惠红心,他确实一直在为自己长高努力。他低头别扭着说:“……也没有吧,我只是喜欢喝牛奶而已。”“好嘞,那作为奖励,我们去买一箱牛奶回家吧~”便欢天喜地拉着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去了超市。

04.

他们钻进一条小胡同,伏黑抬头向自己左边望去,昏暗中唯独自己房间那一处发出光亮。那是伏黑给自己点的指明灯,如果有危险,就往那里跑回去。风簌簌吹,有细微小雨打在了他脸上,他把飘在脸上的雨胡乱抹掉。

“这边。”女孩已经甩掉伏黑一大截,在前面拐角处向他挥手,伏黑跑过去,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是一家店面。里面传来熟悉的香气,他认得上面的假名,也记得这股香气,是一家拉面店。

进门前,他却愣住了。在拉面店的门口,正赫然站立着一个咒灵。伏黑没能立即识别出那是一个咒灵的缘由有两点。第一,虽然那是个具有人形的咒灵,可咒力过于微弱,毫无攻击力可言,估计连四级也算不上。一头乱发将咒灵面部挡住,穿了一袭红裙,就像只是来这里躲雨的可怜女人。第二,她的头发没能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她正向伏黑微笑,嘴角的黑痣令伏黑毛骨悚然。是她脚下的一滩污渍般的血败露了真相。

“快进来吧。外面下着雨呢。”女孩在里面提醒。

——“惠,你知道吗?有的咒灵为了自保,在察觉到有人能看见他时,会立即攻击他。”那该怎么办呢?“把头低下。怎样都好。只要别和他对上眼。”伏黑瞬间埋下脸,死死盯住自己那双旧得马上会烂掉的运动鞋,低着脑袋,缓缓挪动脚步。随后他掀开店门口的帘子,顺利、并安全地走过她身边。这同时意味着,他又被五条悟救了一命。即使对方对此毫不知情。伏黑恶狠狠地比了手势:“玉犬。”两条狗登时从影子里爬出来,拱着伏黑冰凉的手,他怜爱地摸了摸两条小狗,“去把咒灵吃了。一点也别剩。”

“要吃什么?”

豚骨拉面,谢谢。伏黑一面听着外面的惨叫,一面不假思索地说道。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豚骨啦。”在厨房忙活的男人接话,“这几周没去城里,这里买不到那玩意。或许下周就有了。”

“那有什么呢?”

“这里的酱油拉面很不错。”女孩推荐,伏黑便朝里说,“来两碗酱油拉面,谢谢。”

——好嘞。

伏黑将拉面吃个干净,把碗捧起来,热腾腾的汤水全咕咚吞进肚里。他刚刚被吓得手脚冰凉,现在终于得以重新暖和了起来。这里拉面韧性很足,汤水也足够好喝,价格还很便宜。不像他和津美纪经常光顾的那家,虽然价格是那附近里最廉价的,可汤水全是水,喝完撑肚子,且面做得比枯树叶还脆,一咬即断。他还经常能看见有老鼠从厨房里钻出来。

能在这里吃上这么好吃的拉面的人不是我,而是津美纪就好了。伏黑想到。新干线能带拉面上去吗?待会儿问问五条先生好了。

“你为什么不吃完呢?”伏黑转头看,女孩碗里还剩了一半。女孩笑着说:“我已经吃饱啦。你还在长身体,吃这么多很正常。”伏黑点点头,接受她的解释。

沉默顷刻。拉面店里很小,他身边除了自己和女孩坐下的,就只剩下两张椅子,而厨房就在他眼皮底下,他看见男人在大锅里冒出的雾气间若隐若现。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女孩问。

“东京。”说完,伏黑便有些懊恼,暖和的食物搅晕了他的脑子,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可不妙。

女孩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东京啊,是大城市诶。我还以为你会是京都来的。”

“为什么?”

“嗯……直觉吧。”女孩头上撩了下头发,把碍事的几缕别在耳后,露出干净的侧脸,“我以前也想去东京的,和我母亲两个人一起。当时我还为此存了不少钱。不过……嗯,现在这些钱已经进我父亲肚子里去啦。”女孩嘴角弯弯,这是她第一次笑。不像她面容给伏黑的印象——就是那种一定会开怀大笑的面容。相反,她笑得很温和,很浅,似乎还有一些苦。灯光将她嘴角照亮。

他记得津美纪每次向别人提起自己时也总这么笑,说自己有个多么可爱又懂事的弟弟,真是太幸福啦。他在旁边不好说话,用肚子替可怜的津美纪默默叫冤。才不是嘞,津美纪的弟弟伏黑惠,是世界第一的大坏蛋。

因为他,津美纪的母亲被吓跑了。

现在又因为他,津美纪不仅要在东京一处像垃圾堆那样阴暗的角落生活,那里甚至还没有太阳,津美纪每次要给被褥晒太阳时,都要抱着被褥跑到街外去(要知道那些被褥可是要比津美纪高出好长一截)。而且,他弟弟有时候还会被突然闯进屋子里的咒灵吓得半夜不幸尿床。他就是个负担,是津美纪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您的父亲他也在长身体吗?”

女孩的笑容被压弯了:“嗯……算是吧!他晚上吃不饱就要喝酒,到后来母亲死后,他天天喝。”

“他……他是做什么的呢?”

“弹钢珠。从早忙到晚。”

伏黑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吞回肚子里,“哦”了一声。于是他回头要问五条悟的事情又多加了一项:弹钢珠是什么职业。

“和我说说东京是什么样的,好吗?”

伏黑惠听出了女孩语气中的恳求,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最后一片菜叶,想了想:“东京的人很多。”

“哦哦,这里人就很少。有人还把东京称为‘东京沙漠’呢!为什么呀?”

“嗯……因为很容易迷路吧,而且迷路了也很难走回去了。”

“伏黑迷路过吗?”

“没有。”伏黑惠尽量简洁地说,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看不出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感兴趣。

“真厉害啊!”女孩感叹道,“我真想去看看啊。”

伏黑惠对“东京沙漠”这个词有印象。有次五条悟带伏黑惠出去做任务(与其说是带,更不如说旁观来得贴切),那只咒灵出没于某个荒废的电车站,伊地知的车开不到那里去,他们便改换坐了电车。

“不给你看。”他在五条悟怀里闷闷地说。他能感受到五条悟在笑,因为他身体正在发抖。作为报复,他踩了五条悟一脚,听见上面发出惨叫,伏黑坏坏地偷笑。

他想起来有些开心,又有些懊恼。他的生活好小,小到只装了伏黑津美纪和五条悟两人。

“如果你来的话,可以去涩谷。那里好玩的很多。有电玩城,里面可以抓娃娃,还有书店什么的。卖衣服的也很多。”五条悟去年带他们去过涩谷的电玩城,在里面抓了一整天娃娃。直到天快黑时,一个五大三粗,同样戴着黑墨镜的男人在店外现身,二话不说就狠狠给了五条悟的脑袋一拳头:“你给我适可而止!”五条悟挨了揍,哎哟惨叫一声,津美纪在那里抱着一堆五条给她抓的娃娃(到现在还摆在家里),哈哈大笑。

可伏黑惠看出来了,那是装的,他甚至都没抬手去揉那里。

来了!又是津美纪,又是五条悟。

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真好啊!”惠美这次开怀地笑了,“我也很喜欢抓娃娃!以前我母亲带我进城,一口气抓了好多。虽然现在被丢掉了。有点占位置,还有就是客人不太喜欢我的娃娃。我也很喜欢看书,古典文学。平时会坐在屋子里边晒太阳边看。”

伏黑表情终于融化:“我也喜欢看书,也很喜欢晒太阳。”

“哇,那真是太好了。喜欢哪种呢?我比较喜欢欧美的。”

“日本的。”因为他们家那边可供免费借阅的书里只有日本小说标了注音,他读起来最流畅。

厨房里,男人似乎总算忙活完,将炉子关掉,用挂在墙上的手帕擦了擦手,转头问道:“惠美,今天有接到活干吗?”他浑身缀满了肥肉,脸上也是,说起来话时脸上肉一颤一颤的,伏黑忍不住看了许久。这得吃多少才能吃成这样。

“惠美。这是你的名字吗?”伏黑惠也惊讶于这个。和他同名。

惠美笑着说:“对,是我母亲取的。因为呀,她觉得我是她的福气。怀上我的那段时候,家里过得很好。父亲也很少欺负她。”但她没有告诉他,自从她出生以后,父亲揍她揍得更凶了,因为她叫惠美,是个女孩。

伏黑想到了自己,有人曾觉得遇见他是自己的福气吗?所以才叫他惠?但其实,这只不是自己父亲胡乱定下的名字罢了吧。连自己性别都暂且不知,却已经先擅自定好了名字。太自私了。他觉得有些受伤。

“那你要早点回去,惠美,你父亲好像很生气。”男人似乎在替惠美担心,却摸上了惠美的肩膀,轻轻摩挲,“或者,你今晚来我家怎么样?我夫人出去了。”

惠美愣了愣,便笑着点头说:“好的。”

伏黑困惑,为什么要自己妻子出门才要把惠美带回家?但他实在太小了,只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知识的储备量远远不够他继续往下一步推断,他只能把疑惑停在这里。

“你们知道这里哪儿有宝藏吗?或者有传闻什么的。”

两人面面相觑,是男人先笑了出来:“小朋友,被大人骗了吧?这个破地连豚骨都没得卖,哪来黄金宝藏。”

“可他说有……”

“你知道土地神吗?伏黑。”惠美问他。伏黑说我知道。“传闻哦,我们这一片的土地神会把宝藏埋在地里,只要是善待土地的人,就能得到那个礼物。但至于是不是黄金我就不知道了呢。”男人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以前我奶奶就经常说这个。但后来她也死在几年前那场灾难里了。”

“那遇见的时候,会有什么征兆吗?”

“有的,原本一片平坦的地上,突然会变得松动起来,你只要轻轻一挖,就可以看到一个盒子啦。”惠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但伏黑,你找去时千万要当心,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也不要让他知道你从哪里来。这里的人,并不善良……以前呢,这里有两个小孩,被谣传会什么邪术,是不祥之兆,被村里大人抓到后关了起来,差点被活活打死。”男人附和道:“对对,我还见过那两个孩子呢!水灵灵的,可惜啦……”

“谢谢提醒。那两个孩子后来呢?”

惠美摇头:“没有人知道。因为那时候外边派了一个人过来调查这件事,就是那个人把这里所有人杀死的。那个人失踪了,小孩也不见了。”

男人似乎没了兴趣,或者说不想提起此事,便招呼道,我要打烊啦,你们快出去,快点。他们两个便走到了外面。伏黑扭头去看,门旁的咒灵已经不见了。

夜更深,冷风变得越冷起来,惠美抖了抖身体,转头对伏黑说:“你瞧,伏黑。这里什么都没有,之前的人死掉了,所以又来了新的一批人,我们家就是其中一批。这世界上死的人太多了,所以死亡就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伏黑,你家大人对你好吗?”

伏黑冷着一张脸地说:“挺好的。”吧。

“会因为你没赚到钱就揍你吗?”

“他不让我赚钱,叫我好心读书。”

“他会因为你洗碗时不小心摔掉盘子,就骂你是个废物,还对你拳打脚踢吗?”

“不会。他会说买新的就好,会安慰我,碎碎平安(作者解释:读法谐音“岁岁平安”)。”

惠美露出羡慕的神情。

“那你平常都在做些什么呢?”惠美知道他们即将分别,必须争分夺秒地去问。

“上学。要不然就和我家大人一起……玩。”

“那真好。可听你语气,你似乎不想提起他,你应该爱他的。”惠美嘀咕道,不像是在对伏黑说话,好像是在对她母亲说,“我母亲其实是被父亲打死的。但也不算,我母亲被打个半死以后,我父亲没有把她送去诊所,而是拿一床床单将她裹了起来,丢在了后山。我放学回来以后,我母亲就不在了。从那以后我也再没去读书了。”

伏黑惠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奇谭,愣愣地说:“你可以逃走,不再爱他,不用照顾他。以此惩罚他。”

惠美笑了,但伏黑觉得那笑容好残酷。“我逃去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是在惩罚我自己。所以我不得不爱他,除了爱他以外我能怎么办呢?不爱的话,我就死了。你还有选择是否爱他的权利,可我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你其实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年龄相近的人。这里的年轻人都走光了,发生了那种事,谁也不肯来,也没有人和我说话。”

伏黑感觉动摇。他不该这么冷漠。他想说什么。这时候男人出来了,把店门锁好,接着亲昵地搂住了惠美的肩膀,将她往另一边带去。他们准备离开了。

伏黑立即说道:“我还有个姐姐,她名字很好听。我们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跑到阳台躺着晒太阳,到晚上还会去数星星。我姐姐认得好多星星。我不喜欢出门,但我姐姐会硬带着我去商场,和那些玩偶拥抱,然后接过他们手上的传单。我其实知道那些玩偶都是人扮的,但我没有告诉她。”

伏黑很少会说这么多话,甚至令他觉得有些缺氧,他急促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最近我家大人送了我一辆自行车,学校外面有樱花树,开花的时候骑过去,好像被雨淋了一样。还有,我们学校的校歌很好听,但我最近才学会。”

惠美转头看向伏黑,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哭了一样:“谢谢你。有机会,可以唱给我听吗?”

05.

伏黑是在转弯时撞见了五条,他正靠在墙上,把伏黑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

“惠,我来接你了哦~!”

接着五条蹲下身,与伏黑平视。似乎在等着什么。只听伏黑吝啬地从嘴里吐出:“对不起,我出门了。”

“怎么样,有找到宝藏吗?”

伏黑摇了摇头:“只听说了土地神的事情。”五条悟揉了揉他脑袋:“这可是大收获!干得不错。”随后站起来,和伏黑一起向前走去。

他们回到旅馆,五条悟把外套脱在地上,伏黑把它捡了起来,挂在门上。接着又把墨镜甩到桌上,伏黑把他墨镜重新叠好。接着五条大喇喇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嚷着“真是累死啦”!伏黑则把课文规规矩矩地装回了书包。五条悟反坐在椅子上,抱着椅背说:“现在五条先生好困的。惠小朋友如果再不提问的话,五条先生马上去睡大觉啦!你刚刚做那些事就是为这个对吧。”

自己的处心积虑瞬间被拆穿,伏黑憎恨五条的毫不留情,咬了咬嘴巴,很不情愿,但还是仰起头:“五条先生,弹钢珠是什么职业?”

“嗯嗯~就是一种,运气好就能赚大钱,运气不好就成穷光蛋的超超危险职业。惠可千万不能去做哦。这是那个女孩告诉惠的吗?”

“嗯。她父亲是干这个的。”伏黑后知后觉,气急败坏,“你跟踪我!”

“明明是你没注意五条先生!”五条悟狡辩。

“……”伏黑为这等脸皮无话可说。

“那五条先生,为什么那个拉面馆老板要等自己妻子走了才带惠美回家?”

五条沉默片刻,仰起头看天花板,伏黑也看了过去,他以为上面有答案。

“因为这个大叔要对那个女孩——惠美做些不好的事情。”结果答案还是从他嘴里吐出的。

“不好的事情?那惠美会死吗?”伏黑追问,捏起了拳头。

五条悟捏住下巴想了想:“还是直接给你看比较好呢。”接着用遥控板把电视机点开,切换到一个伏黑惠从没见过或者听过的频道。伏黑正坐在电视机前,清楚地看见里面一个女孩正被捧住脸,男人亲了她,把舌头伸了进去。

伏黑下意识说道:“为什么他要吃她嘴巴?”五条悟笑得差点跌下椅子,接着趁画面还没有太过和谐前,又把电视赶紧关掉,黑漆漆的屏幕倒映着伏黑,里面他露出略显困惑的神情。

“这就是他干的坏事。”接着五条悟坏笑,“其实,你父亲也干这事。他啊,可坏了,不仅这样吃人嘴巴,还吃人手,人脑———”

伏黑惠怔怔地看着他。

“所以他把你丢下了。”五条悟结句。

他低下头,五条悟也跟着一起歪过脑袋,他想细细品尝伏黑惠生气的模样。伏黑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定知道这是假的。

可晶莹的液体划过伏黑惠白净的脸蛋。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却狠狠皱着眉,紧紧咬住嘴唇,好像下一秒也要把自己嘴巴吃掉。

怎么哭啦?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五条悟的脸皮瞬间如城墙砖一般垮掉。

伏黑几乎与此同时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吃掉我。起码告诉我也好。我不会嫌弃他是个怪物,因为他是怪物,那我也是怪物,他是大怪物,我就是小怪物。”

“我要紧紧抱着我的大怪物,叫他给我唱安眠曲,吃我的嘴巴,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脑子。我不怕苦,也不怕疼的。只希望他临死之前能告诉——告诉我为什么要叫我惠。

“可他为什么非得不告而别呢。我憎恨不告而别。”

伏黑惠的人生有三种不幸:失去父母,不得爱,流浪。

五条悟忘了。

伏黑惠再怎么早慧,他也只是个五年级的小孩子,他信得了有红花就能改头换面当好人,又为什么可能不信五条悟说的话。五条悟是他身边唯一知道他父亲的人。

可他从未为此哭泣过,他把眼泪和血和屈辱含恨吞进肚子里,使他比其他有咒术的小孩更早获得了咒力。他是天才。是绝望的天才。

如今他流的是折辱,是不甘,是血泪。

五条悟挠了挠头发。他知道他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所有。他让一个不懂得祈求,不懂得依赖的小孩赶在学会这一切前先品尝到了屈辱的味道。

但伏黑惠很快捡起了情绪,把失控变得可控,神情又重新变得淡漠。“我睡了。”他擦掉自己的眼泪,自己钻进被窝,让被褥把自己淹没,他在里面练习憋气。他恨不得此刻就在被褥里窒息而死。

清晨蒙蒙亮,伏黑却醒了,他梦到了有好多人向惠美爬过去,要去吃惠美的嘴巴,还梦见惠美未曾谋面的父亲,脸上被蒙上一层雾,但惠就是知道那是她父亲。惠美没有挣扎,她只是在这些人扑向自己前,把眼睛闭上了。

五条悟还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过是转了个面,他正直勾勾地眺望窗外,如此全神贯注地,屏息敛声地。他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还在啃着他的大拇指甲,发出细微的声响。

伏黑以前小时候也曾啃过自己的指甲,最后被津美纪狠狠阻止了,说指甲里面太脏,会把细菌吃到嘴里的。难道没有人告诉给五条悟吗?他的童年是怎样的呢?伏黑登时感到灰心丧气:除了知道他天下无敌,地表最强外,他对五条悟的一切一无所知,甚至连年龄也靠着自己推测。有时候他是18,有时候是30岁,也有时候似乎才8岁。

可他似乎又没有确切地在看某一个地方,他似乎什么都在看。初阳一点点爬起来,照亮了他高挺的鼻尖,他雪白的睫毛,他的半身,他的头发。那堆曾经死去的雪又复活了。他如此专注,似乎在努力寻找什么身影。随即伏黑立刻反驳了自己,五条悟可是有六只眼睛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身影。是他自己根本没有要找的意思。

这时,五条惨白着脸笑了,但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伏黑惠,他根本没有转过脸来。而他眼底下黑眼圈明确地告诉伏黑,五条悟一宿没睡,他的两只大指姆也早被啃得破烂不堪。

伏黑沉重的脑袋仿佛遭受电击,他突然被一道意识贯穿了整个身体,浑身因此而变得酥麻胀痛:这个人也有他的苦难。但他却从未告诉过自己。

伏黑没有说话,而是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起身把五条悟拉到床边。“睡觉。”接着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知道你会失眠。你从昨天晚上就没好好睡觉,我知道的。”

“然后你就会走掉吗?惠。”

五条悟顺从地躺下,通宵没有——也不可能打败他,是小孩突如其来的关心使他如此。伏黑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提醒,轻声说:“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五条先生。”

“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呢?”五条悟询问他的语气,随意任性,只管抛出问题,没有解答。像在做咒术辅导,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做呢?惠。

伏黑苦想许久,终于从他的书包里掏出了那本作文本,我给你念我的作文。当睡前故事。

“你获奖那篇?”

伏黑反问:“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可是五条悟,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我还知道那篇作文的要求是感恩某个人,你写给了津美纪。”

伏黑沉默了,冗长的沉默,是土壤被雪淹没的长度。

伏黑惠从来不知道该拿五条悟怎么办。他与他从血缘关系上来看,非亲非故,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不过一份证明书,上面写了一行大字:监护人与被监护人。

五条悟拿到的当天就给伏黑看过,喏,现在我们关系可亲啦!好一副嗟来食的嘴脸。

伏黑厌恶地拍开,他肚子又开始叫唤。这是一张收据!他被摆在橱窗里,暂且不知五条悟出于何种心态,只见他指了指,然后便买下了他。店员将自己打包好之后,善意又多余地问他要不要打张发票,五条悟玩着手指,说,打吧。于是有了这。他身而为人却成了物品的证据。

他力气之大,险些一巴掌把纸拍穿,五条悟赶紧手臂一缩,躲开了。伏黑瞪他。

五条悟在那滋儿哇啦叫,说,哎哎哎,说话不好好说,怎么就上手了哇!好不听话的小孩。随后五条悟把纸规规矩矩叠好放进兜里,他无意看见那张纸上签了五条悟的大名。笔迹飞扬跋扈,笔迹正如其人——

伏黑沉浸到思绪里。他在想他的名字,还有那满兜的恶劣事迹。

五,是突然临时起意买冰淇淋吃,结果吃得满手都是,还要找他一个小孩要纸擦。

条,是半夜翻窗进他家(伏黑惠死活不肯给他家里的备用钥匙),蜷缩地睡在家里那个又脏又破的沙发,落了枕,还非要伏黑替他捶肩。

悟,是不过逛个超市,却因为非要把购物车推得到处疯转,被店员出声提醒,被其他人观望,伏黑不得不替他鞠躬道歉。

唯物主义证明,五条悟身上甚至都没有一根睫毛那么点的长辈性——父性都不存在,有的只有属于孩童的顽劣性。

要伏黑认他(这种人)为兄长,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而作为监护人——他也是失职的。三年里,他错过了太多伏黑这短暂人生升华的瞬间:数学考满分,奥数得奖,语文作文满分,登台朗诵。抑或是那些他无助的瞬间:半夜突然发高烧,因无父无母,被同学将书本扔到窗户外,被咒灵吓得挪不动腿。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是月亮刚升起时的颜色,静谧、宁静,且美丽,但里面却迸发出照耀万物的光芒。五条悟向来来去匆匆,伏黑知道这是因为他要去帮助其他人,他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五条悟不仁,照耀过他,也照耀其他人,他伏黑惠只不过是万物其中之一,太渺小。五条悟不偏不倚,却也极为残忍,剥夺了伏黑惠能留住他的权力。

他也报复了他。他把自己那份钥匙弄丢,也不肯津美纪交出。这是他最后做的微不可闻的挣扎,是从他肚子里出的其中之一的声响。

最后伏黑反驳了他:“不,是我写给你的。”

“……本来是想在你生日那天读给你听的——你生日是津美纪告诉我的,好吧,当然我自己也记得。”

五条悟觉得自己可能要哭了。

“那你快念给我听,惠。”

五条悟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在发光。当然是假的。

伏黑惠有些害羞,胆怯,犹豫,不甘,但他还是把作文翻到了第一页。

“《白色头发的男人》。”伏黑惠先读了标题,像要即将念一首诗。可诗中没有对情人的爱意,没有对大自然的感激,只有一个彷徨地飞在半空的小孩,被谁剪断了牵他归家的线。

“从我六岁开始,我家里偶尔会出现一个白色头发的男人。

他眼睛似乎不太好使。老是戴着墨镜,偶尔眼睛还会受伤,缠着纱布,这时候我就在心里默默保佑他,希望他能好起来。但后来我知道了,他戴墨镜是为了装酷,那就算了吧。

他长得很高,也因为太高了,他走进屋子里时老是被撞到头,然后老是叫得特别大声。

他和这里一点也不搭,是光临小矮人王国的巨人,我和津美纪最开始都有点害怕,因为他就算坐着也是俯视着我们。但后来我们又发现他就算来了多少次,每次进到屋子里,脑袋也老是在撞东西。很好笑。

他老是给我们好多糖果,然后津美纪会开心地把糖果拿出来,指着一颗一颗念:草莓味的,苹果味的,凤梨味的,香菜味的,哈密瓜味………

有一次,我吃到草莓味的,他就开始在旁边不停说,那是他想吃的。我决定不吃早饭,每天省出10块钱,买好多颗草莓味的糖果。他来一次,我会给他一颗。”

此一念,亦是三年时光。五条悟想到的回忆太多了,但首先第一个在他脑子想起来的却是,在新干线上,他说那块本来就不会吃的大福,就是草莓味的。最后竟也阴差阳错落到自己嘴里。

“我要感谢他——让总愁眉苦脸地盯着窗外的津美纪又重新开心了起来。”

五条悟沉默着,伏黑为此觉得懊恼:“说点什么。”五条悟遂说了。

但他只说了一句话,语气有些昏沉的,湿润的,但他还是说了:“惠,你不要总是用‘老是’,你可以去查词典,看有什么别的词可以用啊。下次,下次我给你带一本字典……”

他还想说,这种流水账一样的作文到底是怎么获奖的。下次他不仅要带词典,还要好好教他怎么写一篇好作文,让他重新给自己写一篇,然后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当着所有人大声读给自己听。不要这么细声细语地,要超——大声,就是那种,全世界都能听到的声音读给所有人听。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可以每天都去缠着惠,他知道他最受不了这点。

但他又有些纠结,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孩子有多可爱。即使他的父亲有多可恨,也阻挡不了一个天性善良的小孩变得更加善良。

但他先睡着了。

06.

五条悟贵为五条家百年来得一盼的六眼继承者,出生时全族纷纷向其倾倒跪拜,幼童起便在家中作威作福,且顽固不化,死不悔改。家训被他折成纸飞机,咻一声飞出窗外,他见底下的下人们惊慌失措,拼命去追寻纸飞机的踪迹,自己则靠窗边大笑,活脱脱一个孽子。

待他15岁入世后,不过是换了个地继续作威作福。天是他家庭院,地是他的卧室。

不读家训,不听从家中老师教诲,也不服从学校老师管理,这让五条悟不知道的人间事比山还高。似乎也为他刚入咒术高校第一年,被和尚敲诈了一大笔钱有了直接挂钩。

但说是诈骗,也并非是字面意思,五条悟知道这没眼力见的蠢和尚在骗他,也还是随了他的意。

案发当天其目击证人有两个,五条悟的同班同学,夏油傑,以及家入硝子。家入硝子一推开门就看见五条悟正抱着一个茶壶,神叨叨地和夏油傑念这玩意有多玄乎,随后见硝子推门而入,五条悟欢快地吹起口哨,向夏油傑挤眉弄眼,又是抬手比耶,口型比着:“我说中了!”夏油傑的脸上立马黑得能挖煤。

五条悟遂向家入招手:“快!硝子!傑刚刚做完任务,胳膊脱臼了,好惨的!快帮他接回去。”

无奈,他们仨待会儿就要被派去支援其他咒术师,家入硝子为了保证自己人身安全得到保障,只好委曲求全,不得不听从了五条悟的安排,将夏油傑的胳膊给扭了回去。

“他这是怎么了?”家入硝子一面瞅着旁边,只见五条悟还抱着那茶壶又擦又摸的,稀奇得很,一面偷偷凑过脸问夏油傑。夏油傑耸耸肩,毫不留情地缩短整个故事,一言蔽之:“悟做任务回来时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和尚骗了,花4000块钱买了个破茶壶回来。”

五条悟在旁边滋儿哇啦叫,你怎么可以说这是破茶壶,傑!我听见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天五条悟做完任务后得知,校车正忙着送伤员回学校治疗,没空接他,要他自己打车回来,学校给报销所有费用。可五条悟生性叛逆,硬要靠两条腿走回学校。

归途中,五条悟这儿看看,那儿逛逛,买了一大堆废品,自得其乐。约莫到黄昏时,他意外发现不远处有块空地围了许多人,熙熙攘攘,还排长队,立马迈着长腿也钻了进去。要知道凑热闹可被算作五条悟平生最爱之一,夏油傑说那是多管闲事,他义正言辞说他这是操心天下之大事。

只见人群围绕的中央,正坐了个老和尚,衣衫褴褛,但架势整得有模有样,跟前放了张桌子,面上点香薰,放签筒,木鱼,等等。桌子的最前面还挂着个锦旗:驱邪辟邪,招财避祸,日本第一人也。五条悟嗤笑,这里面坐的不过是一介普通人,咒力半个口字都沾不上边,还声称自己驱邪日本第一人,简直痴人说梦。随后五条悟先掐指给自己算了个卦,嗯,今天心情格外美丽!我也来替天行道,揭他短处,为民除害之。

这和尚一见了他,脸上露出惊慌,施主,你运气很不好啊!见你眉头无痣,面相极糟,这三年之内,注定有血光之灾!旁边信徒们开始发出唏嘘。

五条悟抖着腿,那咋办捏。

施主莫慌,我现在为你念经。接着和尚拿出念珠,开始小声念经。旁边信徒在一旁也纷纷低头,似乎被净化之人其实是自己,五条悟则弯下腰,凑耳朵过去听他在念什么。

随后和尚又哈哈笑,施主,别见怪。刚刚念的并不是什么驱邪避邪之咒,你虽有血光之灾,可你也乃是吉人,自会逢凶化吉之。

“嗯哼。”五条悟腿不抖了。

施主,请否能给我看看你的手。

五条悟便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

这位施主,我见你手相不错,将来必能成大才啊。冒昧请问姓什么,名什么?

好!这句话他爱听。“五条悟。”还从包里拿出一张600块钱,准备递给他。

和尚急忙推开他手,施主,我未能为您做什么,这钱怕是收不得。又一面念着他的名字,一面开始翻书,随后又是突然一声怪叫。呀!施主,你这不和一个菩萨同名同姓吗!好福气啊。施主,此菩萨虽名气比不过观世音,却也渡世人出苦海,行善无数,除妖降魔,是尊善菩萨啊。旁边信徒旋即纷纷露出惊叹的目光。

哦?快说说是哪个?五条悟来了兴致,掏出手机,搜索关键词:“菩萨”。

施主,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却见和尚脸色又忽的一沉,施主,有一事不知可说不可说,虽然其实此事与施主无关,但……

讲讲讲。

五条悟把手支在桌上,手握成拳抵在自己下巴说道。

我算出你有两个友人。其一男,另为一女。而这两人,乃是施主的命中贵人。施主虽说自有造化,但其中少不得他们在帮衬您。您要知道,菩萨座于莲,不沾世事,但他身旁也常伴两小童,来替他打理人间事。

这就有点玄乎了。五条悟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从上至下,没错,是个普通人呀。

这两人虽也为有福之人……可这福气比不得施主千万分之一,而将来他们会与你同遭此劫,您虽贵于菩萨同姓,可无奈鞭长莫及,保不齐两人会有性命之忧。旁边信徒又开始唏嘘。

刚开学五条悟就和夏油傑打了一架,两个人把教学楼拆了一半。家入硝子负责围观。理由是五条悟觉得夏油傑在教他做事。夏油傑做事讲究原因。他坚信凡事皆有原,皆有果,五条悟看不起他这观念,脚翘到课桌上,那你怎么不去当和尚,就凭你那油嘴滑舌,铁定赚大钱,钱不必和我分,只要记得我的好就行。夏油傑立马站起来,我们出去说,悟。

五条悟把舌头伸出来,马上要吐了,别叫得这么亲昵行不行,你是我女朋友吗?

于是他们直接在教室便开始拔刀相向了。

然刀拔一半,夜蛾正道便怒气冲冲飞奔而来,把俩闯祸的小兔崽子狠狠收拾了一顿,最后还罚去打扫厕所一周。五条悟家境环境优渥,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受罚也顶多是站站自家庭院啦,去把家训背了啦,哪里受得了这种罪,于是他一边洗着拖把,一边骂那个夏油傑不得好死。家入硝子过来监督,却幸灾乐祸地吐槽,五条,你家务做得真烂……

咔擦一声清脆响,扫帚报废一把,再附赠一个心态彻底炸了的五条悟。

耶稣说: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把右边送给他们……五条悟摇摇头。哪怕是天王老爷来打我一耳光,我都必然要把他头都打没。

大冬天,零下五度,五条悟痛并快乐地在外边吹了足足半小时后,他猛地推门而入,手机已经切换成了相机模式,他开始在房间内找夏油傑。

结果夏油傑他……夏油傑正在阳台洗衣服。

一看见五条悟回来了,夏油傑便把手头事放到一边,把手甩开,做作地咳了一声嗽,说,悟,你东西放错地方,我已经帮你放回去了。

五条悟平静地“哦”了一声,背地里则气得直跺脚,这比什么都没发生还来得惨烈,他的新室友竟是个如此清淡的臭和尚。

结果夏油傑忽然又转过头来说道,那个,其实比起苍井*,我比较喜欢波多野**,她长得比较嗯,合我胃口……

五条悟当场与他握手言和。

那你说怎么办。五条悟把胳膊放下去了,觉得旁边那群白痴太吵闹了。

接着和尚便将此壶拿了出来。这茶壶本是褐色,却因过于老旧,脱了层皮,显得极为廉价。只听他念念有词:“这壶,乃是百年前某位大师念经亲手打磨而出,锻后大师便遭杀害,乃绝世孤品也。它虽不能替施主两位友人逢凶化吉,但另有用法。其一、是替施主积攒福气,护其心神。没事一摸,便能守住心智。”

“……其二,此壶并非善物,里面住有十尊鬼神,非有福之人绝不可擅自使用,轻则引火上身,重则暴死野外。但施主非比寻常,平日只需擦一擦,便能实现施主心愿。施主若想保两位友人,便对着这两位友人擦,自有鬼神现身替他们消灾避祸之。”

“多少钱。”

“施主给多少,贫僧便收多少。”

“得了吧。”五条悟一摊手,“鬼才信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显得格外潇洒利落。

夜深人静时,五条悟躺在宿舍床上,六只眼睛只只炯炯有神,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剁了这和尚千千万万遍,结果这一剁便是一宿。

窗外初闻鸟啼,夏油傑回来了,五条悟马上闭眼装睡,却趁对方背对自己时,正偷偷眯着眼睛观察夏油傑。夏油傑身上校服被割得破烂,还有血迹,他突然扭过头,却看见五条悟被子没了一半,叹口气,又过来嫌弃敷衍地给他盖了回去。随后五条悟撑起来说,傑,你会死吗?硝子她也会吗?反正我不会死哈。我可是很强的,注定长命百岁。

夏油傑沉默半晌。谁都有一日会死,这是天命,而天命不可违,悟。夏油傑嗓音嘶哑,面容显得格外疲惫,甚至都再没力气和五条悟讲道理。

五条悟想了想,当全世界都在高呼苍井*第一时,他五条悟方才在这破地寻到知音。倘若夏油傑死了,以后没人陪他半夜看波多野**了,好没意思。更没人把咒灵给他当坐骑,威风凛凛飞半空了——他们,是最强的。

而倘若换作家入硝子死了,她是目前咒术学院里唯一习得反转咒术之人,没了她,既没有人能给他在受伤时及时治疗,也从此再无处寻无反转咒术之经可取,更重要的是,没人替他干坏事时在一旁放哨了(买通硝子甚至只需要一根棒棒糖)。于是五条悟在心里说道,我还是不想你们死的啦。傑,硝子。

结果五条悟终究入世未深,不谙世事,天真得可怖,逃过了驱邪避邪一说,却难逃和尚千层套路。于他看来,他只觉得这壶似乎与他家供奉的别无二致,管他妖魔鬼怪,胆敢出来就祓除,又有何不可呢。隔天早晨五条悟便再度光临,大手一拍,赫然是5张大钞(作者解释:一张1w日元约等于600人民币)。

“喏。”旁边信徒开始鼓掌,好阔气的主!

和尚颤颤接过手,转动念珠念道:“诵经功德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施主,保重。”

他自然没有与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开窗说亮话,只说了这壶第一用,和他胡编乱造的第二用。“你们不懂,这壶,守我心智。而且只要擦一擦,凡事心想事成!傑你刚刚不也看见了吗?”五条悟还又格外爱惜地摸了摸这壶,他向来吊儿郎当,戴副墨镜还非得要圆框,如今一看,天才变神棍,滑稽得很。

夏油傑鼻子里出气,嘲笑他:“这壶保得了你心智,保得了你每天上课别迟到么?你还不如和我说这是阿拉丁神灯。需要我给你讲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吗?悟小朋友?”转头又去问旁边人,“硝子,你说这壶他能管多久?”硝子嘴里含了棒棒糖,口吃略不清:“明天就丢。”夏油傑更不客气:“我赌马上。”

“一包烟,我要23块钱的万宝路。”

“成交。但你少抽点烟,硝子,对身体不好。”

“知道啦,老妈。”

五条悟险些把鼻子气歪。两人赶在被五条收拾之前,火速溜之大吉。最后三人在走廊上疯跑,你追我赶,疯着疯着,他们跑上天台,五条悟临时提议,干脆把课本折成纸飞机,他五条悟上得了天入得了地,可以说是无所不能,最痛恨坐桌上干读死书。其他二人纷纷竖大拇指。

于是打斗演变成学生的自我解放,一场小小的革命。夏油傑负责帮折,五条悟负责放飞,硝子负责一边抽烟,一边放哨。那天风格外大,纸飞机借力飞出学校,五条悟的笑声响遍整个天台。

五条悟如今站在乱坟岗前,冷风将他脸冻得僵硬。

夏油傑杀了太多人,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最后都只能被丢在这里。

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驻步于五条悟身后。

“硝子,你来啦?”五条悟没有回头。

“嗯,我来看笑话的。”家入给自己点了支烟,她也在看这岗,前面被细线缠绕,线上挂满了符咒,是为了以防再生咒灵,“听说你给夏油傑买了块地,在坟地上。”

“当然。凭什么让傑一个人潇洒利落杀了这么多人,还要我费心费力为他擦屁股。”这里所有尸体都是几年前由五条悟挖出来的,死后有些人化成咒灵,又死了不少人,也是五条悟亲自过来祓除的。如今的他过来又回去,确实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家入翻了个白眼,风突然变得更大了,吹得头发爬满了她脸。

“你头发,终于变长了一点呢,硝子~恭喜啦!你不会再剪了吧?”

“谁知道呢。”

她最近正在试图留长发,却老是忍受不了尴尬期,稍长长一点便狠心剪掉,五条悟把此举评为强迫症。

家入只笑笑不说话。

其实理由只有家入硝子自己心知肚明,咒术高专坐落荒山野岭,方圆五百里见不到一家理发店,三人里面只有夏油傑一个人是长发,于是对理发护法自然熟练。以前夏油傑没事就给两人剪头发,亲兄弟,明算账,要20块钱。这样间接导致两个人到现在还是个手残。

如今家入天天剪,没事剪,是为了摆脱诅咒。

“肯定不止这一件事吧?”

“老师让我来劝你,不对,现在是校长了吧。他说,‘适可而止’。”

“你在说啥。”五条悟装傻。

“明知故问。我说那个孩子,禅院甚尔的孩子啦。不过你也不用问我,我只是个传话的。”

“哦,那个孩子叫伏黑,超可爱的,很有当咒术师的天赋,就是不爱说话,老皱着眉,像个小老头一样~啊对对,我有他好多蠢照,硝子你想看哪个?做作业做一半睡着的,吃冰淇淋糊一脸的,还有……”

“五条,你是自己在玩吧。玩得开心吗?”家入硝子心如明镜,一语点破五条悟那些小心思,“我再姑且问一嘴。你晚上看见小孩子那张脸,不会失眠吗?”

五条悟又出惯招,吐出舌头:“拜托——他和他那个混账老爹是两回事。你也别和我磨磨唧唧啦,硝子,想说就直说吧。”

“我其实也没什么多想说的。别人我不担心,也轮不到我担心。我已经决定留在高专,也只管救人,但救不活我也不会责怪我自己,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我不是上帝,没办法起死回生,要不然我早疯了。至于你,你可是五条悟,我也更无心可担,要知道要杀如今的你比登天还难。

“只是吧,五条。养小孩比不得是养狗,养动物。你不要觉得给了他们吃喝,稳定的住宿,他们就会永远视你为恩人,报之以桃,投之以李。别忘了是你亲手杀了这孩子的父亲,你们有血仇。”

“哎,”五条悟掏了掏耳朵,“既然硝子你也说了,我可是五条悟好吗,再怎么滑铁卢,也不至于被一个毛没长齐的小破孩杀死。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硝子。”

家入不否认,或者说她早猜到五条悟会说如此。她注意到五条悟伸出的那只手,指甲被狗啃的一样,耸耸肩:“算了,我也懒得管你,麻烦死了。你多保重。”

“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五条悟答非所问。

“没用的废话也叫关心吗?”

五条悟想了想,又说道:“你知道吗,这乱坟岗的地是我亲自选的。在这之前,我把这整个乡下逛遍了,心里却一直只记得一件事:这里是傑的故乡。

“我还记得傑以前提起这里,说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风景也就那样。山山山,全是山,还都是荒山。唯独一点,这里吃的做得特别好吃。尤其某家店的酱油拉面。他说比他在城里吃过的哪一家都美味,还说他以后事业有成,要花大钱在这里修条新干线,好让那家拉面店做到城里去,或者让城里人也来吃。我笑他傻透了,还不切实际,逃出这个地方,离得远远的不就已经很好了。”

家入吐了口烟:“你是在回顾往事吗?真不像你。”接着动了动嘴唇,终于被折服。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也别再闹别扭了,都是要当老师的人了,这个总成吧?”是在说五条悟给夏油傑买坟这档子荒唐事。

“嗯哼。”五条悟不置可否。

诚然,五条悟同样于硝子还有一事没说。几年前他初来驾到时,找了家馆子专门吃拉面,吃到险些自己吐出来,也导致现在他一闻到拉面味就下意识反胃,发誓再也不吃这玩意了。

“知道啦,老妈。可能你忘了,我顺便提醒一下,没别的意思。现在距离我们高专毕业才过两年,是硝子你早熟了。”

老妈是个梗。以前是他和家入硝子用来嘲笑夏油傑的。是说他教育完了无法无天的五条悟,还要去管家入硝子抽烟一事。夏油傑干架虽狠,对待外人,恶人,咒灵铁面无情,作风猖狂也有资本——和五条悟一个路子来的——但对内上,性情则是三人中温和之最。

春天要他们出门小心花粉症,夏天给他们买驱蚊液,秋天给他们说明农民伯伯这时候有多不容易,冬天提醒他们多加衣小心感冒,真比他俩各自的妈还敬职。

五条突然回头望了望:“哦,惠好像出门了。我现在得回去啦,硝子。”临走之际转身复说,“你也快点回学校了啦,他们在那边等你是不是?如果再换个你出事了,校长怕不得泪填日本岛。”

“当然。”家入已经抽完一根烟,应答的同时,又马上把第二根点燃了。

“最后一件事。硝子,我们退一万步讲吧。就拿这块地说,几年前刚把这些家伙埋好实,我还找了个咒术师帮忙写咒符,就贴在那里,你也看见了。可每年这儿都在冒出新的咒灵,每年都在死人。我甚至现在都能听见咒灵即将破土的声音。有句话怎么说的。‘风雨欲来,你无法阻挡。’”

“如果有一天惠——伏黑惠,真的成了诅咒师,那就让他来吧。”

五条悟说时已经走出了老远,背朝着她挥手:“你可别死啦,硝子。”

家入硝子被扑面而来的思潮僵住了。三年的碎片渐渐聚集,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宇宙,在她脑内诞生。直到烟彻底烧尽,一条又细又长的余烬慢慢上升,呛红了她眼睛,令她恍然醒来,仿佛大梦一场,只觉得荒凉。

07.

“我们现在要去哪?”白天,这座村庄从寒冬走了出来,人们起死回生。如今他们走在人群里,伏黑扯了下自己明显短了一截的裤子。风冻得他脚踝通红,可外套又长出一大截,他不得不赶紧把滑下去的衣袖卷起来,而这都是五条悟的错。

五条悟接收到了伏黑埋怨的目光,却仍旧嬉皮笑脸:“惠,你把我年龄搞错了,我把你衣服尺码搞错了,那我们也算扯平了。”

伏黑撇过脸去不看他。扯平个鬼!

当然确实他也有问题。

彼时,五条悟还在被窝里睡觉,伏黑听见外面又响起敲门声,他合上书,看了眼时钟,早上六点,再轻手轻脚地跑过去透过猫眼打量,发现门后并不是俏龄少女,而是老熟人伊地知。开门后,他递给了伏黑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些衣物,还有一个信封,里面鼓鼓的,伏黑不难猜出这应该是一叠钱。他推了推眼镜,说打扰了,那我先走了。

伏黑望着他的背影,晨霜还在他那三件套黑西装上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没来由觉得伊地知好可怜。

等关上门后,五条悟已经醒了,他在被窝里伸懒腰:“早啊~惠。”伏黑将里面衣服取出来,发觉里面衣服裤子尺码小得出奇,不应该是五条悟的,他便举起外套,疑惑地问道:“这是给谁的?”

你的。五条悟开始在浴室里洗漱,一边刷牙一边解释,你总不会想穿那一套衣服穿三天吧?脏死了。伏黑翻开里面标签,脸当即黑了一半。

“这不是我的尺码。”

“?”

“我外套是M码,不是L码,我裤子是L码,不是S码。”

牙刷咚一声响掉进了水里。

等五条悟洗漱完后,却转头又开始和洗衣机打架。

“惠,洗衣液和芳香剂哪个是哪个?”

“你左手拿的才是洗衣液,你倒错了。”

“啊哦。”

“惠,烘干该按哪个按钮?”

“左边那个。你按住的是三小时洗烘,那是洗床单才用的。”

“您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这也记不住?”伏黑惠没脾气了,开始呛他。

洗衣机已经开始放水,五条悟赶紧按了暂停,又继续对着洗衣机一顿叮叮当当狂敲:“唉没办法嘛,我从前年开始才自己洗衣服来着,读书的时候有人帮我。然后现在也不用自己洗了,就全忘了。惠你要理解。”

伏黑突然觉得有些诡异:“五条先生,你现在多少岁?”

“我?21。”突然被关心,五条悟有点感动。

“………”

“……你以为我多少岁。”旁边那个小孩表情已经够得上扭曲,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性。

“28,或者30。”

“………………”

两人长久对视,直到伏黑把视线挪开。

“人家刚找上你的时候我也是正值青春的少年好吗?!虽然现在也是,可是惠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五条悟已经凌乱了。

“都怪你太高了。把你当成30岁也很正常吧。”伏黑咬着不放,不买五条悟这账。

五条悟又顿觉欣慰。那这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眼下他们又转过一条小巷,伏黑突然抬头问道:“那现在是谁在帮你洗衣服?”

“伊地知啦~”

伏黑顿时觉得伊地知先生实在太可怜了。

伏黑摸了摸鼻子:“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脏衣服可以拿到我们家,我来帮你洗。”

五条悟愣了愣,突然灿烂一笑:“成交。”伏黑觉得这笑有点晃眼睛,赶紧又低下头去。

他暂且不知,这是一条不归路。

他们来到一栋矮小的房屋前,伏黑一眼就看到正坐在门口的惠美,她正望着对面一堆杂草。她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是,好像刚刚回家。

“惠美小姐。”伏黑跑了过去,“早上好。你没事吧?”靠近后,伏黑这时才注意到惠美眼眶通红,眼皮肿了起来,且脸色惨白,唇色乌青。她仰起头,看见是伏黑来了,却仍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她怔怔地看着伏黑,又看了眼伏黑旁边的大人。

伏黑以为她是不认识自己了。欲准备重新介绍自己时,她身后的门被唰地拉开,两个陌生男人倒着走出来,随后是一长条白色的毯子,被裹成了人的形状,先是脑袋,再是长长的身子出来了,最后是两只脚。这过程无比漫长,且是沉默。

沉默的重量变成了死亡的重量。

突然前面人脚扭了一下,尸体重重砸在地上,白布也从他脸上滑落。这里面是个男人,面目狰狞,眼睛还没来得及被人闭上,脸颊全是泪痕,他怒视着旁边的惠美。

他头部与颈部连接得极其诡异,好像是被人胡乱插上去,结果错位了,身体是正的,脑袋却是侧着的。风要是再大些,稍不注意他的头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惠美爆发出极其惨烈的惨叫。

伏黑想起他家。

可津美纪已经跑到了他身后,捏住他肩膀,带着哭腔问他怎么办。那条虫越爬越长,还没看到尾,也已经比他巴掌还要长许多,他捏着手中被撕了一半的抽纸巾,傻愣住了。

毛骨悚然的恐惧再度袭击了伏黑惠,打散了全部他想说的,他想到的,他变得无所适从,甚至可以说是恐慌。直到五条悟把他轻轻拽到了身后,高大的身影把他视线遮挡,那些人从他眼前消失了。

“你是叫小惠美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伏黑站在一片土地前。那片土壤忽的松动了,伏黑大喜,急忙前去用手开始刨土,但他手实在太小,且力气单薄,便又复叫出玉犬出来帮忙,可等挖到头后,他把东西取出,拿下白布,竟是一颗头颅,上面正爬着一条黑虫。“惠美在哪里?”那颗头颅说话了。

他还来不及惨叫,五条悟把他喊醒了。

“张开嘴。”伏黑照做,一块异物被飞快塞进嘴里,他艰涩地啃动,是块巧克力,抹茶味的,他被甜得皱眉。

“你得习惯,惠。等当上咒术师后,总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只能救到那些已经准备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我还没决定要当咒术师。”伏黑痛苦地把巧克力吞进去。

最后是旁边那些大人替惠美说的话。

“她父亲死了。昨天半夜他喝完酒,准备上楼找惠美,结果喝糊涂了,从楼梯上跌下去,摔断了脖子。但没死。他又爬起来坐回去继续喝酒。最后是死在饭桌上的。”

五条悟把那信封递到惠美手里:“这是政府发的救助基金,去读书吧。节哀顺变,小惠美。”惠美突然惊醒,看了一眼信封,看了旁边大人,看了伏黑,也看了五条悟,最后她把目光停驻在伏黑身上,那是她唯一认识的年龄相近的人。

“他们说,我父亲死之前还在找我。他是还爱着我的,对吗?我现在该去哪里呢?”阳光落下,照在她身上,可在那之前,她却已经永远失去了感受温度的能力。

伏黑试着张了张嘴巴。没错的,嘴确实还长在脸上的。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语言正在从他脑子里一点点流走,最后他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伏黑察觉到自己正依偎在五条悟怀里,回程时,五条悟特意临幸了他旁边的座位,而不是对面。透过玻璃窗,他看见,他和五条悟举止亲昵,像一对兄弟。伏黑被自己这个想法刺伤了。他狼狈地从五条怀里逃了出来,身体顿时变得冰冷。他固执、倔强地死死盯着窗外,不肯与五条悟交流,抑或是对视。他用力瞪着外面每一颗树,每一根电线杆,它们在急速倒退着,伏黑把自己看得双眼胀痛,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他要去数尽每一片树叶,看尽每一处树与树之间的缝隙。

很快车厢钻进隧道,他被困在了玻璃窗里。他看着窗里双眼通红的自己,终于还是凄凉地意识到了。他又一次受骗于五条悟。

这里没有宝藏,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荒凉,和与自己无不同的野草。

新干线出去后,他再度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街道,他却没有为此感到一丁点庆幸,他没有归宿感,归宿感是给那些一推家门,就能被满桌饭菜香气袭击的幸福小孩的。他无论到哪都是异乡人。

这一次没有伊地知在门口,而是由五条悟带着他坐上出租车,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打道回府,突然开始想念起津美纪。不知道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因为自己干的坏事而被欺负,被传谣言。如果有他要狠狠替津美纪揍回去,女孩子也不放过。晒床单时有没有人愿意帮忙呢?估计没有了。可津美纪她太矮了,身体也十分娇小,甚至如果没有伏黑惠帮忙,她都抱不出家门。

他莫名觉得想哭,惠美的事情没有击垮他,是回家让他疲惫了。

但他对此自然是宁死不报,否则会让远在另一边的津美纪担心。还是由五条悟来汇报了他和伏黑惠的所有情况。

伏黑像站在一片原野,有大火扑来,可他只有一双手,手中只捏得住一个桶,力气只够接一半,当他把水扑过去,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过。大火越烧越猛烈,便这么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地向他而来,伏黑终究难逃这一劫。

他能够替惠美祓除外边可能会使她受伤的咒灵,五条悟也给了惠美一笔供她来东京读书的钱,但他仍旧是失落的,绝望的,甚至悲愤的。他痛苦地思考,这一切又什么意义呢?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他觉得这一切都烂透了。

对了,最后伏黑又轻轻想起,他还没来得及给惠美唱校歌。

他记得校歌里有一句歌词是这么唱的。先为别人着想,再为自己。

他无故痛恨起这首歌来。

眼下,五条悟却对司机说:“去涩谷。”伏黑转头望着他,如同看一个老年痴呆患者。

“我家不在那里。”

“我知道的啦,但是我们现在要去别的地方。别忘了你小红花还没盖完呢,惠。”五条悟提醒他。

“随你的便吧。”伏黑又转了回去,小声嘟囔,“我不管了。”

08.

如今伏黑惠肚子又开始叫唤了起来:五条悟就是个混蛋。他为自己的自暴自弃付出昂贵代价,他开始考虑如何逃跑。最好就趁现在——趁着五条悟还在与脚下那块牌子作斗争,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时。这牌子是纸质的,因为太薄,放在地上后老是会被风吹倒。

其实这本应该由伏黑惠举着,但伏黑宁死不从,五条只能选择妥协。很快,牌子不负众望又倒下一次,伏黑这又看见了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字:

FreeHug.

伏黑惠不识英文,是连唱ABCD歌都会忘词的程度。五条悟解释前,先鄙夷了他这糟糕得一塌糊涂的英语,然后告诉他,这两个单词是“免费拥抱”的意思。伏黑当即装懵,他不想懂。怎料这混蛋却继续很没眼力见地向下解释:就是你人站在这,举着它,就会有人来抱你的意思,但也或许没有。

很好,他懂了。五条悟终于疯了。首先,这里可是东京。东京根本不会有人会闲到驻步细心看这几行字,到底写了个什么玩意。在他们心里,树是树,花是树,人是树,在电车里,哪怕撞倒了人也不会有人道歉。其次,又哪会有人来抱一个他不认识自己,自己也不认识他的小孩。

方才,有外国人趁牌子还没倒时看见了自己母国的大字,两眼发光地走过来和五条悟说了几句,伏黑听不懂。伏黑惠以为五条悟成了外星人,要不然便是外星人也终于受不了他,果断将他抓回外星,然后找了个替身。那真是好极了。伏黑冷漠地想到。为民除害。

接着,他看见外国人张开双臂,不顾伏黑抗拒地用力给了他一个熊抱。

伏黑顿时凌乱了,他觉得这世界都疯了。

好啦!结果五条悟用咒力把纸片钉在了那。他来不及逃跑了。

“我不要。”伏黑看起来几乎快哭出来,浑身发抖。

“是你自己说你不管了。”五条悟开始耍混。

“那是两回事!”伏黑忍不住歇斯底里。他终于受够五条悟。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拉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不干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他们起了争执,三年来头一次,伏黑几乎把所有不满,痛苦宣泄而出,这导致他们争执的声音也很大,或者说是伏黑声音太大了。见五条悟再不说话,伏黑转身就走,却又被拉住了。伏黑登时炸了,像抓狂了的猫开始疯狂挠他,五条悟仍旧抓得他紧紧地,伏黑又涨红了脸。

忽然几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但看起来并不是要来拥抱的,他们怒视着五条悟,其中一个女孩把伏黑拉了过去,这时候五条悟却松手了。

男孩子们立马筑成人墙,把他和女孩,还有五条悟隔开。虽然这堵人墙几乎可以算作没有,五条悟比他任何人都要高,甚至高出一个脑袋,一眼仍旧能看见伏黑。

“发生什么了,小朋友?你认识他吗?需不需要报警?”见伏黑似乎愣住了,女孩又添了一句,“你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伏黑整顿了下语言:“没有,我认识他。只是我很不高兴,所以我们吵了一架。”女孩将伏黑还了回去。

“先生,你不该让小孩做他不乐意做的事情。”其中一个男孩替伏黑发声,显然他认识那两个英文单词。

“惠,你真的不愿意吗?”五条悟低头,透过墨镜看着他。伏黑见几个人又似乎想把他从五条悟身边拉走,如同五条悟是个会家暴小孩的坏人。

他拽住五条悟手腕,低头小声地说:“愿意的。”

另一个男孩摸了摸他脑袋:“好吧。我们听你的。我们就在对面吃饭,如果你之后不想干了,但他还要你继续站着,你就跑过来找我们,或者喊我们。你别害怕,小家伙,我们挺你。”

女孩似乎还是不放心,指了指五条悟:“他叫什么名字?”

“五条先生。”伏黑答道。

“他是你谁呢?”

“他是我……”伏黑愣住了,这可不是个好征兆。他开始拼命思考,该怎么说才能挽救五条悟在他们心中糟糕透顶的印象。所有目光全聚集在小小的伏黑惠身上,五条悟的,女孩的,所有人的。

伏黑捏紧拳头,仰起了头,嘴唇蠕动,说道:“我和他是监护人比被监护人的关系——他也是我和津美纪的恩人,还是我的老师。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只是,害羞……”伏黑已经脑子一片空白,他就差把自己心脏挖出来给他们看,上面一定要写着几个大字:五条悟是个好人。

“好吧。”女孩理了理伏黑被五条悟扯得皱巴巴的袖子,“如果有事一定叫我们,我们也会在那边看着的。”

几个人准备转头走了,伏黑又把他们叫住了。所有人重新看过去,只见伏黑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赴死一般闭眼等待着。几个人面面相觑,是那个摸了伏黑脑袋的男孩先过去抱了他。其他高中生也纷纷过去抱了他一下。他们身上都暖烘烘的。

“惠,人家要哭了。”五条悟咧嘴笑,冷风全吃进嘴里,一把将伏黑揽过去搂住。

“你闭嘴。”伏黑没敢挣脱,也不敢抬头看五条表情,嘴硬,耳根子倒相当诚实地红了。

伏黑陆续抱了许多人。

当他抱住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时,他说道:“谢谢你。请多吃一点饭吧。”那人愣愣,说了句谢谢,接着恭敬地递给他了钱。数目不算少。伏黑摇头拒绝,说他是在做作业,并不是卖艺或乞讨。那人却固执地要伏黑收下,他说,你是唯一一个关心我吃饭的人。说完便匆匆离开了,他手里拎着公文包。

伏黑拿着钱,放进包里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抱住胖一点的人,很舒服,因为他们身体比其他人要暖和更多,肉乎乎的。也有和五条悟身高差不多的人过来,伏黑得踮起脚才能抱住他。

瘦的,胖的,矮的,高的,男人,女人,小孩,老人。抱住他们时,伏黑似乎也明白了他们是如何生活着的。

“不,是只有这一次。”伏黑这次聪明了。

“诶~好遗憾。”语气里完全没有遗憾的意思。他把伏黑惠吃得死死的。

他们走到人群里,迎面又走来几个高中生,他们刚从一个咖啡店里出来,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擦肩而过时,伏黑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

“惠很羡慕吗?”

伏黑瞬间收回表情。“才没有。”

“会有的,惠。你会有朋友的,而且比他们还要多得多。”

“我才不要和笨蛋交朋友。”

“惠果然和我好投缘!人家也不喜欢笨蛋啦。不过就算你不愿意,你也会交到那种会拖着你去那个地方,然后还拽着要你和天使拍照的朋友。”

伏黑这才又望了一眼那家咖啡店,上面写着“天使咖啡店”:“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天使,肯定是人打扮的。”

“是真的有嘞!我和我朋友就来过。里面还是超漂亮的天使姐姐~”

“那还是算了吧。”伏黑注意到了。他和五条悟周围其实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朋友”。“朋友”会给五条悟洗衣服,还会和他来天使咖啡馆。可他现在在哪里呢?五条悟刻意不说,伏黑和他赌气,偏不去问。

“为什么?惠长得很可爱。拍照也有拿出自信哦!”

“和这个没关系吧。”伏黑又气,离得他远远地,他最讨厌五条悟用“可爱”形容他。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忽然,伏黑险些被一个步伐匆忙的人撞到,五条悟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来。

“你觉得这世界上有善良的人吗?”五条悟低头问他。“大概有吧。”伏黑想起那几个好心的高中生,但他又想起惠美那个混账老爹,还有拉面店老板,自己的班主任。胃突然变沉,装满了石头。

“你好~我要两个冰淇淋。一个巧克力味球,一个咖啡味球,分开装。”伏黑挑起一根眉毛,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咖啡。但他不问。他相当清楚五条悟会怎么回答他。“因为我是无所不知的五条悟先生~”之类的。蠢死了。

里面是个中年男人,店铺很小,只有他一个人在忙。

他说了一句好嘞,便打开橱柜,开始挖冰淇淋球。这时候五条悟又揽过伏黑:“大叔你知道吗?我们家小孩这次数学考了全班第一哦~”

“哦!是吗!那真是恭喜啦!”

伏黑接过冰淇淋,看着上面满满两个球,惊讶地说道:“我只买了一个,您放多了。”店老板嘿嘿笑道:“小朋友,你数学考了满分是吧?算是我这个笨大叔的一点微薄奖励。好好读书,小朋友,千万别和我一样啦。”

伏黑捧住冰淇淋,像抓住了一只停在自己手上的蝴蝶,小心翼翼地,手无足措地。他小声道谢:“谢谢你。”他胃里的石头飞走了。

五条悟揉了揉他头发。

两个人在路边吃冰淇淋,五条悟已经吃了大半,伏黑盯住那两颗球,抬起头看见马路边,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似乎被眼前飞快走动起来的人群吓到,怎么也挪不动腿,伏黑便将冰淇淋递给五条悟,跑过去扶她走了过去,又气喘吁吁地回来。

他接过冰淇淋。

“我只想帮助善人。”

“那就去吧。你很强,惠,以后还会变得更强。”

伏黑吃完冰淇淋,把饼也吃光,将剩余的纸丢进垃圾桶,五条悟说,那走吧。伏黑却说,等等,五条先生,你先等一下。

他别扭地挠了挠脸,又去抓住自己的衣摆,他有话要说。

五条悟蹲下身等他。只见伏黑轻松地比了个手势,念了一个字:“鵺。”一只巨大的鸟登时从他的影子里飞了出来,徐徐降落在了伏黑肩膀上。但鸟过于沉重,压垮了伏黑的肩膀。

他摸摸鼻子:“他是前不久才收服的。我还不怎么会用。”

接着伏黑小小的手心摊开:“这是我家的备用钥匙,五条先生。以后你就可以随时把脏衣服拿过来了。”里面赫然是一把金色钥匙,如同金子一般闪闪发光,恍若黄金,似同宝藏,是伏黑惠给他的。

五条悟先想起自己教伏黑怎么比手影。伏黑理解得很快,做起来却有些艰难,比不对,也叫不出来玉犬,他没有说话,眼神里净是挫败,懊恼,小孩不爱说话,自尊心却强得要命,他不甘于自己的笨拙。伏黑也不敢看五条,似乎怕他责怪。五条悟沉默地从他背后过去,一双大手将那双小孩的手覆盖,他能感觉到那双小小的,稚嫩的手在颤抖。五条将他手掰开:“你看,要先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用他的手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教。

“现在,你喊它们名字吧。”然后玉犬便出来了。那是伏黑第一次使用咒力。也是五条悟第一次授课。

五条悟知道伏黑有天赋,有些人即便教了他们,做起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更是一回事,但伏黑不一样,他一点就通,一做即成,是顶顶可造之材。也是五条悟最心满意足的学生。

五条悟继续回忆,似乎遭到无量空处的冻结。

夏油傑与家入硝子(青春)再度袭击了他。这次五条悟没来由想起那茶壶。

事实上,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那场赌博,最后谁也没赢,他们万万没想到五条悟竟将茶壶一直守到了三年级,每天摆在自己书桌里,没事出来擦几下。三年级末,浆星体死。夏油傑也开始帮他擦起来,五条悟还以为他是对赌博耿耿于怀,要想对茶壶下毒手,而夏油傑却说,悟,以前我以为是你太不懂事,所以被骗了。后来我想了想,其实你根本不信这玩意吧,你只是觉得这样做很有意思,让你也成了会受伤,会在意他人的人,你是在讨心安。

五条悟差点爆粗,最后忍了忍,委婉地整理了措词:放你个无量空处的屁,傑,你变了,怎么变得这么矫情。是被夏天热疯了吗?夏油傑哈哈笑了出来,说可能是吧。他已经很久没笑了。

于是自夏油傑走后,茶壶便从五条悟的抽屉里消失了。

五条悟完美无缺,因此为所欲为,什么也瞧不上,什么也不稀罕。所谓“以自我为中心”,其实也是谁也不理解这个人的意思。

人总是在往高处爬,去寻道,去殉道。五条悟是,家入硝子是,夏油傑也是,可最后当他终于爬上了顶点时,身旁竟已经无一人。

所谓“以自我为中心”同时是世界上最强而有力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的意思。

但他并不觉得孤独有什么不好,弱者以群居而生,他独自游走世间,也能自得其乐。可却让夏油傑,家入硝子两人敲碎了他的壳,让他头一次获得两个友人,五条悟如获珍宝。随后夏油傑又给他当头一棒,头一次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伏黑以为是他不喜欢,欲想说什么挽回一下,他也觉得自己这份生日礼物糟糕透了。而后五条悟却说,惠,你把手伸出来。

伏黑老实照做。五条悟抬手要过去碰他,伏黑下意识地躲避,五条悟说了句别动,这是他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气,伏黑僵住了。

手越靠越近,伏黑心头打起鼓,可当他们即将相贴时,手停住了。伏黑觉得疑惑,便自己也去触碰,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实现这一举动。他立马察觉,并不是五条停住了,而是他们手之间似乎出现屏障,这使得伏黑碰不到他。可突然,屏障消失了,五条的手碰到了他的,然后十指相扣。

“我允许你杀死我。”五条悟抬起头,与他对视。那双蓝眼睛里迸发的光过于灼人,几乎瞬间让伏黑毙命。伏黑惠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不要。”伏黑捏紧衣角。

这次他没有挪开眼睛,任由自己融化:“因为我不想杀死五条先生,我不想你死,我想你,好好的。”伏黑越说越小声,但他语气如此真诚,打动人心。

五条悟心中那片痛苦的海短暂地偃旗息鼓,有光劈开阴沉云层,从天而降,霎时海面光芒万丈,伏黑惠降临海边。他站在沙滩,把伏黑用手框住了。

这个孩子将要陪自己走过以后的漫长岁月。

——无能为力是只有普通人才有资格感受的东西。

这是伏黑惠送他的最后一份礼物,是叫他再世为人,再不必用茶壶讨心安。

09.

最后出租车把他们放到小巷子外。五条付钱时,伏黑无意间看到车费,眼皮直跳,觉得触目惊心。

他领着五条悟穿过这条巷子,又弯弯绕绕几下,才走到小区楼下,抬头看,家里灯是开着的,津美纪在。背上书包似乎变松了,他如释重负。我回家了。他刚准备走,忽然觉得脚下在动,伏黑立马躲开,借着路灯朝下一看,发现土壤似乎松了,他愣了几秒,只见土壤又如海浪般凸起又复平。

伏黑福至心灵,蹲下身开始不停挖土,五条悟也蹲下来陪他一起挖,很快他看见一个小盒子。但他不敢碰。他怕又是一颗脑袋,问他惠美在哪里。

“拿出来看看吧,惠。”

伏黑拿了出来,里面是一个盒子,很重,也很大,伏黑不得不双手抱住。他把盒子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五条悟蹲着陪他一起看。

里面先是一本桃太郎,他把书翻开,上面每一个字上都有注音。他又看,下面是一团纸,似乎包着什么东西,伏黑心跳得很快,他把纸拆开,是他的特典玩具小狗。他又小心地放在书旁边。然后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上面是一张纸,和一张照片。伏黑认得那张纸,是自己的好人好事卡,可不同的是,上面已经被盖满了红章。还有那张照片。

是他们刚出发那天,伏黑在夜行巴士上睡着了。照相的人一定很高,照片完全是俯视着拍的。

“生日快乐,惠。”

五条轻声说。

伏黑吸了吸鼻子:“我生日是22号,五条先生。”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啦。之后再过一次吧。”

“可是,这个,这个。”伏黑说话吞吐起来,“这红章,为什么是满的?”

“你看,惠。”五条悟先指了第一个,“你帮助了受困的妇女。”

第二个:“你感谢了伊地知,他到昨天还感动得不行呢。”

第三个:“你帮拉面老板祓除了他店外的咒灵。”

第四个:“你帮助了那个叫惠美的孩子。”

第五个:“你哄五条悟先生睡着了。”

第六个:“你拯救了受困于洗衣机的五条悟先生。”

第七个:“你帮助了险些名誉受损的五条先生。”

第八个:“你给了一个寂寞的人一个拥抱,也给了许多人温暖。”

第九个:“你刚刚帮助了一个老奶奶过马路。”

那第十个呢?伏黑歪过脑袋困惑地问,同时还在想,怎么里面全是你五条悟!结果五条悟把他搂到怀里,狠狠亲了一口伏黑的脸。啵的一下。

“第十个嘛。你给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五条悟一份最棒的生日礼物,然后让他开心了起来!”

伏黑嫌弃地把他推开,猛地擦了擦自己的脸,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你好讨厌。”伏黑说,五条悟却笑得人仰马翻。他只好给了五条悟一拳,这一次他打到了。

伏黑还是受不了五条悟。他拿感动淹没他,现在又用口水恶心他,为这来之不易的感动大打折扣。接着,他把东西一样一样仔细收进盒子里,又重新将盒子盖好,才发现上面正写着“黄金宝藏”四个大字。伏黑惠喷了,这字丑得要命,比拿脚写还敷衍,不必看就知晓是五条悟匆忙间准备的,却自以为是这场逃亡最后的点睛之笔。但确实也是五条悟的风格。

算啦,我真的不管了。伏黑肚子又叫起来。

只听五条悟继续说道。

“惠,你太脆弱了,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而至的风也能使你感到受伤。你失去了太多,觉得自己是野草。你害怕再失去什么,但你也很善良,所以只是默默选择了不再接受。但我也不觉得这样不好,你要是还会继续这么想,或者还有其他别的什么,我也不会拦着你。因为这和你童年经历有关,我残酷一点来说。惠,你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只知道巧克力是甜的,但不知道它为什么甜,这才是孩子。你懂事得太早了。

“但你——还有你的脆弱,相反某种意义来说,这很好。这会让你在最狂妄的时候察觉到自己的不足,也会让你永远对死亡,别离充满觉悟。可唯一的一点,你听好了,你不能因为你的脆弱而忽视自己,以及你的需求。

“去做个脆弱,但更漂亮的人吧。惠。你——是特别的。”

五条悟的话犹如浪扑来将他打翻,他重新沉默了。他终于知道了那天他没听清那句话是什么。“你是特别的。”这句话还有那“黄金宝藏”四个字,悄无声息地烙印在伏黑那颗小小的心脏上,滚烫,鲜红,但确实是五条悟飞扬跋扈的字迹。他的心变得轻飘飘起来,似乎马上要从胸膛飞出去。他可以去做五条悟心中的特别,而且已经是了。这特权由五条悟亲笔书写而下,他不再是挂在橱窗的玩具,成了有血有肉的人。人,会快乐,会痛苦,会痛哭流涕,会愤怒,也会歇斯底里,但也因此被允许可以去依赖,可以闹别扭,甚至可以自暴自弃。

他被五条悟亲手召回,再度回到世间。

这意味着,他有了选择。他大可继续做一把野草,可有可无,但他也可以去选择,选择重新做回一个孩子。没有人认定孩子必须天真烂漫,必须无知而懵懂。他可以有所知,有所悟,但因为有谁的陪伴,有了依赖,从此有了退路。而这也是孩子的一种。

“听见了。”伏黑涩涩地说道。

“很好。”五条悟揉乱了他头发,“那,我就先走啦?惠,之后再见吧。”

“那个,五条先生,我生日那天……”伏黑仰起头,他眼睛湿漉漉的,像个小妖精,“你会来吧?我……想给你个惊喜。”

哇哦!那现在我就已经开始期待了哦!五条悟咧嘴笑了。他们还有大把青春等着可以去被浪费,被发泄,就算那时两人不幸并未相聚,他们注定还会有太多个生日来彼此作伴——他甚至已经提前想好等伏黑惠20岁生日时要送他些什么。

他不情愿,也不甘愿再被任何砂砾碾过自己脆弱稚嫩的肉身。

他目送五条悟离开,路灯照亮那头白发,又很快熄灭。这次雪融化得很慢。

头上响起津美纪的声音,她正从阳台伸出头,在喊自己。

伏黑应了一声,来了。他背起书包,黄金被他拥在怀中。

他只是觉得自己在不断向下坠,下坠,下坠,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世界的深渊,掉到了世界——社会的背面,所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然后离别。一切都是失控的,他其实什么也控制不了,哪怕是自己。

可伏黑惠也万万没想到,五条悟已经在那里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在。此刻,他正朝着自己大声喊,惠,快跳下来,我已经准备好接住你啦。

伏黑惠闭上眼。

好,那就下去。

大家好,这里是粥。

兜兜转转竟然又被原著一脚踹回五伏…再三思考后决定还是补个档。

行吧。

你们只管认真爱彼此,我来认真爱你们!(撸袖子)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日久生情,救赎文学,全文1.6w字,一发完

李燃:航空航天工程师

沈耀:建筑设计工程师

前言

高中时有一个活动,需要同学们用最简单的词语描述自己的成长环境。

李燃用了“安稳”。

而沈耀,用了“旷野”。

葛星辰他们看见这个词,都竖起大拇指,说在沈家谁不觉得空旷啊,那也太大了。

沈耀没反驳,但是李燃本能地觉得,这个词的本意不是用来形容宽敞。

1...

“沈工,晚上聚餐的地址发到你手机啦。”

同事们都很欢快地收拾着东西,这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一休息就可以休息到明年,这个说法多么让人激动和欢喜。

沈耀本不乐意频繁社交,但是同事们盛情邀约,他也可以参与。

“好的,你们先走,我保存一下稿子。”

最后一个离开设计院,看着灯全部灭掉,沈耀罕见地感觉到了快乐。

手机屏幕亮起,疗养院的信息来了。

「沈先生,沈老先生想要见您,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手掌紧一紧,他真的不太理解父亲的心态,明明从小都不太在乎他这个儿子,倒是生病以后隔不久就想见见他,见到他以后却又是源源不断地贬低和打压。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约。」

同事折而复返,从大院门口跑到沈耀身边,“沈工,有一个老人说是你的家人,来找你。”

走出设计院的大楼没抬头,现在向远望去,那个轮椅上的老人不是父亲又是谁。

阔别已久的窒息扑面而来,沈耀把自己的手机放进口袋,“不好意思啊,今天不能和大家一起聚餐了,替我向大家说句抱歉,我得去一趟疗养院。”

同事们都不太清楚沈耀的家庭情况,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是家境优渥或者家庭贫困,只觉得他气定神闲不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也没说什么,仗义地拍拍沈耀后背,“放心吧,交给我,咱爸来一趟,好好陪着咱爸玩儿。”

咱爸,这个称呼。

沈耀蹙了眉。

他很久没有叫过沈浩父亲,每次见到都是直接说要说的话。

自然不会刻意地惹沈浩生气,但是却也张不开口喊父亲,他不愿意。

沈耀知道,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没有问题。

沈浩的性格,从小到大他最清楚不过,但凡有一点不顺心都要大大发一通火的人,在家里把母亲和自己,路过的用人,流口水的弟弟,全部痛骂一顿才能了事。

谁照顾沈浩,都是无妄之灾。

“没事的,辛苦了,”沈耀目光冰冷,看着沈浩的头顶,已经开始长白发,衰老得很明显,他却不觉得心疼,“只不过下次,请你们对我讲实话。”

本来想说几句比较重的话,但转念一想,要是迁怒于无辜的人,自己和沈浩有什么区别。

“毕竟我有些时候可能出差,你们来设计院也不一定能等到我。”

疗养院其实也很好奇,沈耀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每次来看沈浩,都会给照顾沈浩的人员准备点小礼物,不昂贵却不失礼,很孝顺的儿子。

面对沈浩,从来没有笑脸,沈浩问什么他答什么,别的一句话不多说。

究竟为什么,会和父亲闹到非要送到疗养院的地步呢。

沈浩坐在副驾驶座,沈耀开车,工作人员开着疗养院的车。

“哟?李燃?你们还有联系呢?”

沈浩手里,拿的是李燃研究所的材料。

沈耀没来得及挂断,沈浩已经摁了接通。

就算不亲密,起码也是一直在联系的。

“燃燃呀,我是沈叔叔。”

“你好沈叔叔。”

沈浩打算寒暄什么,沈耀已经拦截住了话音,“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联系,麻烦你了。”

李燃没有继续讲话,直接挂断了。

“哟,这是害怕我找李燃啊?”

沈浩很了解儿子,儿子这种故作生硬的表情,高中的时候他就见过了,当时李燃还住在家里,沈耀也是这么一副表情说了一句,“你去给我把水果端上来。”

他没说什么他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想不到这么久了还有联系。

“放心吧,只要你常来疗养院陪我坐坐,我自然不去找李燃。”

这种浑不吝的样子,沈浩自进了疗养院就是这样,并没有谁亏待他,但是他就是觉得每个人都瞧不上他,他的状元儿子并不愿意亲自赡养他,他的前妻也不念旧情从不来关心他,之前的旧友也逐渐地疏远他,他觉得很不开心。

沈耀嗤笑,在开往疗养院的路上,他通常是笑不出来的。

今天因为沈浩的话,发自内心的,觉得可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沈浩为什么来找他,这么多年沈浩就没变过,极度自我主义。

“你的小魏不去看你,和我没关系。”

“她有家庭了,你不知道吗?”

高三的时候发现沈浩出轨,沈耀也就震惊了一瞬间。

一年前从父亲嘴里听到“就算是现代社会,人也是可以反复心动”的时候,沈耀的世界收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本以为父亲的本性就是冷漠,想不到冷漠的原因。

原来对自己和母亲冷漠是因为正在对别人心动啊。

不过纵观沈浩不安分的这些年,他心仪的类型很固定,就是喜欢搞文艺的,比如歌舞,或者是从事观赏性活动,比如策展和艺术体育。刚开始母亲也会崩溃,后来就无所谓了,母亲说,“在他对别人心动的时候,我对他没有爱了。”

小魏结婚了。

这句话让沈浩的脸上出现了巨大的震惊。

“她怎么可能结得了婚?她和我……”

沈耀脸上的讥诮就像当时沈浩说母亲一事无成一样,“你都能结婚,人家怎么了?”

“那我儿子呢?”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意料。

本想回敬一句“你儿子我不是驾驶座上坐着呢”,但就冲着沈浩的大冲击,沈耀都觉得该告诉他实情,年少时是父亲言语凌迟他,现在该他用真相砸向父亲了,“人家孩子现在有爸,你不愿意当人家爸,还让人家定时去看你,这世界上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车停在疗养院里,工作人员们蜂拥而出向沈耀道歉,沈耀摆摆手。

看着沈浩被推进大厅,沈耀的手机响起,屏幕上依然是李燃的名字。

“没事吧,我猜你应该已经和沈叔叔分开了,来问问你还好吗?”

这是沈耀第一次到李燃的研究所。

航天所保密性质很强,沈耀这种外部人员进去是需要很复杂的手续审批的。

“他总是在加班吗?”

“是啊,就现在这个点,别人都已经回家仨小时了,李工还没走呢,每天都是半夜才走。”

李燃站在门房外面,透过窗子给沈耀打招呼,从传达口给大爷递进来一个小模型,“今天所里新发的纪念品,您孙子不是很喜欢吗,拿回去给孩子玩一玩。”

沈耀捏着小零食走出来,看着李燃明显的困意,应该真的熬了很久没有休息,准备讲话来着,李燃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小的航天器模型,“亮亮也是对这些感兴趣的年纪,这是我运动会拿名次的奖励,给亮亮玩吧。”

从青少年时期,沈耀对于机器这种东西就很痴迷。

看着沈耀眼睛刷一下亮起来,李燃觉得有趣,“亮亮哥哥感兴趣的话,就给亮亮哥哥玩。”

沈耀也不客气,“那给我,他玩不明白。”

“你车在哪里停着?”

“在你小区。”

把车停在李燃家楼下,沈耀才慢悠悠往航天所走,不行几分钟就到,也不怕麻烦。

李燃挑一挑眉毛,“你倒是轻车熟路啊?”

他很喜欢这种感受,沈耀无形中已经进入他生活的感觉,让他觉得加班的疲劳都减轻了很多,把沈耀拉到马路内侧,“挺好,反正不远,停在楼下省得挪。”

在这个人面前,沈耀总是懒洋洋的,像是一只晒太阳的猫。

勤快地时候舔一舔自己的毛,不勤快的时候就等着来梳。

反正这个人从来不会做什么他不喜欢的事。

“我饿了。”

如此直白坦然的沈耀,只有李燃见过。

“点了烧烤,海鲜饭,清炒两个菜,送到家里吃。”

“还有水果。”

在水果店门口停住脚,这也是沈耀的习惯,雷打不动一定要吃水果。

“家里有,昨天刚买好。”

水果店阿姨瞧见李燃,热情招手,“李工!这是新进的草莓!要不要尝,最后一篮了!”

沈耀的眼睛里全是期待,李燃侧头瞧一眼就知道,“帮我装起来吧。”

“这草莓好吃,好甜。”

李燃在厨房里面找碗筷,沈耀在客厅边吃草莓边把到的外卖全部拆开放好,摆了一茶几,“你人缘还挺好的,这么好的一篮草莓阿姨直接送给你。”

刚刚阿姨看得出沈耀真的很想吃草莓,直接塞到沈耀手里,“李工的朋友,阿姨请你吃。”

“哦,我刚进所里的时候,给他家小孩辅导过作业。”

沈耀瞪大眼睛,由衷地产生一点敬佩,“你每天下班那么晚还有心情给小孩讲题啊,我每天下班以后回家,亮亮偶尔在家,喊我我都恨不得自己聋了。”

把碗筷递给沈耀,从自己卧室里找到家居服出来,“你浅色的衣服吃烧烤滴油很难洗,这套衣服我刚洗过,你穿。”

凭沈大少爷的洁癖程度,大有可能嫌弃地扔到一边,“我不穿。”

但是没有,沈耀接过来,打量一下,“还挺好看的。”

离开沙发两步,指着茶几上的吃的,“等我一起吃,你不能偷吃。”

今天的沈耀,格外不同。

往常,沈耀也会来找李燃,但是就是送点东西,坐一坐,别的并不会多说什么。

平时的沈耀是不会说“想干什么”,“想得到什么”这种话的,总是默默站在一边,“你喜欢就行”,“你乐意的话也好”。

平时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但是今天像个自我觉醒的关键人物。

看来和沈叔叔见面很不愉快。

手机上有些未读信息打算看一下,洗手间的门打开,穿着李燃家居服的沈耀走出来,有点恼怒,“这袖子和裤子也太长了,穿着好滑稽,不过面料挺舒服。”

目光移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松松垮垮的。

“挺好,你去吃,我也去换衣服。”

大笑声中两个人排排坐好,开始吃今年的最后一顿工作餐。

“放假三天你有安排吗?”

李燃拿过手机看工作安排,都不是强制的,但是他想去调整几个数据,“没有强制的日程,只是有几个数据我没搞出来。”

“我啥安排都没有,图纸已经加班加点交了,通过了,”沈耀给李燃递了一串鸡翅,自己开始吃海鲜粥,“我能在你这里呆着吗,你要上班要干嘛都行,我不想回家。”

上一次沈耀对李燃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沈耀父母闹离婚那阵子。

只要打开那扇门,就有无穷无尽的争吵,看着本来恩爱的父母相互攻击。

沈耀的强大心理全靠自己伪装,要说他根本不在乎,那并不是。

就像李燃当时敲开沈耀的家门一样,在父母吵架最激烈的一个雨夜,沈耀一路走到了李燃家门口,打开门就像是看到了一只落水小猫,被人遗弃在角落里,“我可以在你家住几天吗,你去干啥都行,我不想回家。”

江晴朗并没有企图干涉李燃的私生活。

敲李燃的家门敲出来沈耀并不是他的本意,看见沈大少爷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身上穿着李燃的家居服时,江晴朗的内心世界都要崩塌了。

“元旦假期第一天,你来干嘛?”

已经很出名的音乐制作人推着自己的箱子站在李燃家门口,有点进退两难,本来是想着给自己放假,但是要是住在酒店什么地方总会有人蹲守和偷拍,李燃家这个小区保密性一绝,况且李燃之前说过,如果有需要是可以来借宿的。

江晴朗把自己的帽子和墨镜都摘下,双眉之间全部都是怀疑和不解,“我也想问你了,元旦假期第一天,你来燃哥家里干嘛?”

李燃取消了自己的闹钟却还是被很早吵醒了,好像是沈耀在和别人起什么争执,不会是把昨晚的外卖垃圾放在外面的缘故吧,赶紧下床,刚开卧室门,就听见江晴朗的声音。

“江晴朗?你怎么来了?”

看见李燃,江晴朗就好像见到了亲人,在沈耀跟前他总是感觉胆不正。

“我家地址那边有狗仔蹲我,还有人老是摁我门铃,烦得很,想来你这里躲躲。”

就是不喜欢沈耀,在沈耀跟前总像是跳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住是可以住,我在主卧,沈耀在次卧,”李燃看了一下自己这七八十平米的家迎来的身价极高的两个富家公子,都觉得头疼,这两个佛怎么都在这个假期到了小庙里面,“你看你想和谁一起睡,或者,自己打地铺睡沙发?”

江晴朗手叉腰,打量了一下这个家。

客厅甚至没有电视,茶几对面是一个大书架,书架上面放着许多下辈子他也读不懂的书,还有一些小钢铁怪物,一碰就亮灯的飞行器,一摁摁钮就能到处跑的小机器人,看着就和他不太融洽,只是太高级了。

总不能和沈耀一起住,那一定会做噩梦吓醒的,沈耀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面冷心狠,而且他一直记得沈耀之前生物竞赛实验考试解剖过小白鼠,那叫一个不假思索啊。

虽然和燃哥关系好吧,但也不至于能一个被窝里面当好兄弟,这太超过了。

真纠结,要不要做一点身体的牺牲呢。

这个牺牲未免有点大,他根本做不好与好朋友皮肤接触的准备,就连打球的时候他都不太喜欢和队友身体接触,思考了一会得到答案:真的做不到。

本认为江晴朗的犹豫是在打消在李燃家住的念头,片刻的无声之后,李燃和沈耀都以为可能接下来江晴朗就要提着他的小行李箱从客厅走出去,两个人就又可以各回房间继续补觉。

沈耀坐在李燃的床上,本来困倦的睡意一扫而光。

刚想着破口大骂来着,江晴朗拉开了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全是江晴朗这三天要用到的东西,显示器,键盘,效果器,还有些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我熬夜的,而且我得一直开着屏幕,有什么灵感得立马记下来,”江晴朗打开自己的待办清单,一长串都是需要干的事情,这也是他们俩第一次了解娱乐圈的办事方式,“所以我和你俩,住不到一起去,你们都是有良好生物钟的,我没有那东西。”

指了指客厅,甚至沙发旁边都是书,太有学习氛围了,“和你俩比我真的不太有文化,睡在这个沙发上我害怕得很,被全然不懂的领域团团围住,真的很难睡着。”

沈耀眯着眼睛,想从江晴朗脸上看到一点撒谎的神情。

一点都没有,江晴朗就是单纯地和俩人都住不到一块去。

“而且,咱有床位为啥要有一个人睡沙发,这不科学。”

“燃哥,双人床,你也不用害怕啊,沈少爷又不可能专门靠近你,”江晴朗认为自己的话可以给沈耀一个警告,让他小心行为,不要打扰李燃睡眠,“沈少爷,我可是会半夜打开门看看的,要是被我发现你对我燃哥行为不轨,我一个劈手就把你打晕。”

在这个娱乐圈,被称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代表,弱不经风的江晴朗企图用一个软绵绵的劈手把建筑设计院篮球队的顶梁柱打晕。

沈耀的笑意瞬间布满脸颊,为了这个飞来的劈手可能威胁到的自身的安全,他也应该同意江晴朗的话,“行,那你去住次卧,我收拾一下。”

李燃看着这俩人聊天,总害怕江晴朗被沈耀打倒,沈耀从高中开始就有健身习惯,而江晴朗从李燃认识他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坚持着不健康饮食和不规律作息。

“燃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他欺负你。”

“你的睡眠我来守护。”

攥起拳头放在胸前,好像英勇的禁卫军动也不动守护爱情一样,眼神坚定,直视远方。

真有趣一个人,李燃给他倒了一杯水,“没事,不需要半夜打开门看看,只是你晚上没睡的时候记得小声一点,我睡眠不好。就你的音响啊效果器啊,你看看能不能把音频传到你耳机里,这个小区比较老,墙体很薄,隔音不好,不要打扰到邻居。”

主卧虽说比较宽敞,仅代表床比较大,这就意味着床边的距离很狭窄。

沈耀直直地盯着两个枕头,本想说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地上,现在也没法实现。

“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可以睡沙发。”

沉默是被这个家的主人打破的。

捏着家居服上衣的下摆,总不能让主人家去缩在小沙发上面,那样的话估计今天住完就是最后一次来李燃家了。

“没事,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睡觉习惯怎么样,要真的像江晴朗说的,威胁到你的健康和安全,那请你担待一下,我不想被他一个劈手攻击,”沈耀拿着自己的外套站在床尾,挠挠耳后,“我喜欢离门近的位置。”

李燃听着来自自己左边的平稳呼吸,就好像回到了高中学农的时候。

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定义,就当作是郊游,鸣英的惯例就是每年组织学生亲近一下大自然。

当时李燃因为经常逃课受了处分,所以不能和别的同学住在一起,单独被放在了一层大门旁边的传达室里面,肖主任说让他睡觉的时候也睁一只眼。

他不是个很安分的人,这句话他很认可肖主任的评价。

当然,多亏了他不怎么安分,偷偷从传达室溜出去找到了树林里面受伤的沈耀。

如果不是他半夜偷偷去山上想着当爱冒险的探险家,伤到腿崴到脚的沈耀根本不可能独自下山,山上晚上温度那么低,受伤的人呆一晚上都得冻僵。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和沈耀有身体接触,背上的重量比看起来更轻,李燃都怀疑平时桌子上那一堆菜沈耀有没有消化,“你要多吃饭,你不好好吃饭身体就不好,就容易崴脚。”

好邪门的理论。

正要反驳,李燃继续说,“我奶奶做饭很好吃的,看你这么轻你估计没留意过,她会熬猪脚汤,我崴脚手腕扭到她都会给我煮汤喝,等你回家她看见也会煮给你喝。”

因为腿上不敢使力的原因,沈耀的胳膊架在李燃的肩膀上,双手交叉在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李燃照着前路,“我知道葛奶奶做饭很好吃,我在家吃的那些菜都是葛奶奶做的。”

李燃抿起嘴角,说明沈耀还在听自己说话,“那我奶奶肯定很高兴,下次记得直接夸她。”

沈耀有想过,如果大家都没有发现自己消失了,他要怎么样在漆黑冰冷的山上度过一整晚,听说山上最低会降温到十度以下,他得把自己缩成个球,才能保证散热最少。

但是他并不觉得很悲伤。

毕竟在沈家那个房子里,父母在一层说话,都发现不了他在地下室伤害自己。

这么大一座山,发现不了,很正常,等挨到白天他就自己挪下山去,现在腿好疼。

“你为什么上山啊?”

李燃为什么能找到他。

“我被肖主任罚着看宿舍,我查完每个宿舍都没有人以后,就想着出来转转,”李燃一直知道,自己和沈耀不是一路人,任何人都有可能告自己的黑状,沈耀不会,在沈耀心里学习是头等大事,搞小团体不是沈大少爷作风,“感觉我要是能在后山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大家都得为我欢呼,就近去探险了。”

“结果发现你了。”

这句话是转折的意思。

刚入耳时沈耀没觉得有什么,过了几秒都没动静,李燃以为背上的大少爷不高兴了,想专心从来的路下山,听见沈耀有点小不高兴,“我也很了不得,发现我大家也得为你欢呼。”

那天因为沈耀伤到腿上不了楼,没法回到自己的宿舍里面,肖主任叹口气,“你愿不愿意和李燃一起在传达室呆着,这本来是他的惩罚。”

沈耀可以称为肖主任的掌上明珠,真的是放在手心怕化了,揣在兜里怕丢了,和李燃呆在一起都害怕掌上明珠蒙尘。

掌上明珠淡淡点头,“好,多亏李燃同学发现我。”

后续在彩蛋,大家可以根据阅读的感觉酌情解锁,感谢大家对这个故事的支持

希望大家都生活顺利,身体健康,早些休息,晚安

【漫画与动漫的一些对比易争议的画面,其中一些也是本人当初刚看咒回还是路人时的一些看着很别扭的地方,也是不吃悟与虎杖cp的原因,大概是没有cp氛围,随便写写,有第三人虎杖出现,主以漫画为准】

第一张:关于私情的对话,都很认真,但漫画中的惠感觉更平静些,而且更能直观地感受到悟一瞬间的迟疑

第二张:①悟确认无危险后就去逗惠了,直到虎杖打断对话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②悟并未像动漫中那样靠近虎杖太近而是有一定距离,虎杖也并未像动漫中那样脸红,眼下四边形的东西不是红晕而是被宿傩附身后的标志;③悟接住虎杖后吐槽了句‘好重’(动漫中好像也有),关于虎杖的整个过程中漫画悟的表现及氛围没动漫中显得......

第二张:①悟确认无危险后就去逗惠了,直到虎杖打断对话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②悟并未像动漫中那样靠近虎杖太近而是有一定距离,虎杖也并未像动漫中那样脸红,眼下四边形的东西不是红晕而是被宿傩附身后的标志;③悟接住虎杖后吐槽了句‘好重’(动漫中好像也有),关于虎杖的整个过程中漫画悟的表现及氛围没动漫中显得近;④带虎杖去宿舍后,悟一直站在门边与他对话,并未像动漫中那样走近对话

第三张:①漫画中虎杖说‘上去跟野蔷薇搭话有点难为情’,只有惠对虎杖的嫌弃脸及吐槽,并不像动漫中还有对悟的‘嫌弃’脸,且漫画中惠的情绪更加波动,大写的生气;②漫画中虎杖要抱悟并不像动漫中贴那么近,虽看不出悟有没有开无下限,但明显是有点距离的;③认为虎杖死了要解剖,漫画与动漫好像是一致的【更确定此处悟的生气更因为上层乱来的做法及差点团灭的一年级再加上悟的性格这三点导致的,并不单因某一人的死】

第四张:①漫画里是两个凳子,悟坐中间的地上,动漫中则是一个;②漫画中悟惠两人差不多是并肩且距离很近,动漫中一前一后且有些距离;③漫画中的‘这个杀手不太冷’好像未在动漫中出现

第五张:漫画中的惠比起动漫并没有生气的感觉,更多的是无语,悟惠两人更平静【感觉动漫中更像是相熟很久但还有点磨合期,对对方还有些脾气,而漫画则是熟到不能再熟、早过了磨合期的情绪非常稳定的两人,尤其是惠,对悟耐心很足的感觉】

第六张:动漫中是原地对话且对着虎杖说,漫画中则是惠背对着虎杖,跟着悟边走边说,虎杖在原地自言自语

第七张:悟惠同框,动漫中也是站一起的,感觉漫画里更亲近些

漫画中悟惠两人更相熟的感觉,日常及细节很自然很理所当然的方方面面,漫画中惠对悟的耐心更足

更喜欢漫画中的两人,悟比起动漫里的‘娇’,漫画中更是漫不经心的帅,也没有动漫中更无厘头;惠比起动漫中的‘美’,漫画里更多的是酷——漫画中的两人都像一把漂亮的锋利的剑,凌厉的感觉,且更能看出两人高度的相似及相配之处,大到作战姿势及方式,小到日常动作及表情,外是外表穿搭及生活方面,内是思维观念,等等,就很合,身上都有对方的影子,只不过从小跟着悟长大、更易被潜移默化的惠受影响更大、更明显

父亲不知道女儿对虾过敏,还说特意给她做的,顾九思就把除了虾以外的菜都夹给她,她说女孩子没有家的,他就对她说回家!以后我保护你!

转载-我为中年女性开全麦

凭什么赚钱少的就一定得在家看孩子,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利

*非典型向哨1.2w+

*失格向导×首席哨兵

00

「从前我总以为,只有野草才会死于无人问津的风。」

01

唐九洲一手抄着扫帚,狂风过境似的手脚并用滚进院子里,人还没进门,惊天动地的哀嚎连带一阵丁零当啷的玻璃瓶滚落声就已经穿透几面墙,威力分毫不减地传进了里屋。

分贝高中气足,四面环绕立体声,堪称...

分贝高中气足,四面环绕立体声,堪称魔音贯耳。

“猫!猫啊!有猫!老板救命啊啊啊!”

无人回应。

破落积灰的柜台后头,躺在折叠椅上睡觉的男人皱了一下眉头,眼睛都懒得睁,随手从旁边扯过一本三流艳|俗杂志,啪的一声盖在了脸上,以作彻底的耳聋目瞎。

杂志不知道被谁拿去盖过泡面桶,一股窜了味的酸菜馊气,挨挨挤挤凑在鼻尖,呼吸零距离接触,简直是灾难般的体验。

他蹙了一下眉心,隐忍地屏了口气。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你、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啊啊啊!”

外头鸡飞狗跳的人毫无所觉,仍然在抄家伙带鸟上演全武当。

男人把脸侧过一面,忍了好一会儿,耳边噪音仍然分毫不减——甚至有愈演愈近的趋势——终于忍无可忍地仰坐起来,把杂志啪一声拍在柜面上,气沉丹田。

“唐九洲——”

下一秒,魔音制造者本人正好踩着满地乱滚的玻璃瓶惊慌失措地飞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柜台后黑着脸的救世主,瞬间眼前一亮,连滚带爬过来抱住男人的腿,鬼哭狼嚎。

“蒲哥!蒲哥救我呜呜呜,那只猫要吃我的鸟!”

蒲熠星从梦里被吵起来,满身困倦到不行的起床气,只觉得耳边除了小屁崽子的嚎哭,还有呜哩哇啦的鸟叫,叽叽喳喳几乎吵出了鸟语花香的动物世界配音。

他自觉离被折磨得神经衰弱只差那么一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提溜起小孩的衣领叫他自己站好,脸色黑如锅底。

“皮实了是不是?大门好好关着,哪来的猫?”

小孩脸上还糊着眼泪鼻涕,抹了一下脸,打了个委屈的哭嗝。

“我、我不知道,它忽然窜出来的,我也吓、吓了一跳……”

话才说了一半,余光又瞟见了一团白色,唐九洲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抓住蒲熠星的袖子,嗷的一嗓子:

“啊啊啊蒲哥它进来了!它在你后面!”

蒲熠星顶着一脑门的官司,拍开小崽子一个劲把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糊的手,回头往唐九洲指的方向看。

——什么都没有。

“橱柜上,白色的一团,在舔毛……啊啊啊它又看我的鸟!我的鸟不好吃!”

唐九洲躲在他身后,表情看上去快要哭了。

“蒲哥你快把它拎走!”

蒲熠星蹙了一下眉,正想说什么。

站他身后的唐九洲却浑身一激灵,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见,那只漂亮得无一丝杂色的、神态倨傲的白猫舔完爪子,似乎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然后从橱柜顶上轻盈地一跃,落在他蒲哥的肩膀上,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最终趾高气昂地环在了他的脖颈边,那条洗掉了色的红绳上。

唐九洲一时被它极肖兽类的冰冷竖瞳所慑,咕咚咽了口唾沫,不知是出于天性的恐惧,还是对方不加掩饰的敌意,稍微有点后背发汗。

蒲熠星似有所觉,目光落在他有些紧张的神情上,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问:

“精神体?”

唐九洲猛的反应过来。

对啊,刚才都给他吓蒙了。蒲熠星是普通人。他看不见精神体。

小孩儿罕见地噎了一下,脸蛋因为窘迫涨得通红,支支吾吾。

“蒲哥,我……”

“没事。”

蒲熠星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一点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在唐九洲把那只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的猫咪指给他看的时候,心底仿佛涌上了一种莫名的、怪异的情绪。

因为以前没有经历过,他品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称之为怪异。

猫,一只白猫。

他忖度着。

记忆中好像有一只猫咪的虚影,翘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跳到他膝上坐。他嫌弃热,把猫提溜起来放地上,结果反手就让不高兴的猫凶巴巴地哈了一口气。

但这感觉不过一瞬而过,仔细去想又抓不住了。

蒲熠星罕见地晃了一下神,过了几秒想起来,问唐九洲。

“长什么样?”

“啊?”

唐九洲傻了一下,目光小心翼翼地往他肩上瞟。

“就,银白色的,黄眼睛,我不知道品种,看着还挺、挺凶的。”

那猫聪明得像精怪,好像也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在唐九洲打量它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冲他龇了一下牙,把小孩儿吓得往后一仰,险些摔个倒栽葱。

蒲熠星看着好笑,说:

“估计是哪家小孩刚觉醒,还不会控制精神体,叫它跑出来了。这有什么好怕的?”

唐九洲嗫喏了一会儿。

“那我、我让隔壁的向导姐姐来看一……”

蒲熠星静了一静。

“不用。”

他说。

“让它待着吧,你去隔壁屋玩儿去,又碍不了事。”

过了片刻,又问。

“能不能告诉我,它在哪儿?”

02

酒吧街这一带生意不太好。

应该说,这座偏远的小城镇本身就没几个活人影子。

稍微有一点能力和野心的哨兵和向导早早地就摆脱了这里,削尖了脑袋要往中心塔挤,留下来的都是一些在基因进化中被淘汰的庸碌普通人,还有一些离不开镇子的垂暮老人和黄毛小孩儿。

蒲老板的破酒馆就坐落在巷子的最深处。

周围几家店都因为入不敷出倒闭了,门庭破落地衰败着,只有他这一铺仍然一枝独秀地开着一扇门,旁边歪歪斜斜挂了块招牌,字写得像在狗爬——

酒类供售、住宿、不收未成年。

唐九洲在拎着他那只宝贝鹩哥,哼哧哼哧拧抹布把招牌擦干净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腹诽过,他蒲哥这生意,做的实在是很敷衍。

长着一副黑店的门面,吓退多少生客不说,老板还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恨不得晚上五点开业,八点就准时关门大吉。

如果不是长着一张天怒人怨的帅脸,住在周围的姑娘们都偷摸着帮他照顾生意,这破酒馆估计不出半个月就能彻底关门歇菜。

尽管是这样,破酒馆的业绩仍然十分惨淡,仅仅是入刚够得着敷出的水平。剩下那点盈余只供得起一个人,捎上个半大的皮崽子。

但是老板摆明了一副不思进取,混吃等死的混账样子,周围的人再怎么替他心急,也不得不扼腕叹息——真是要了亲命,白长一张好脸。

这一天入夜,在废弃电线杆上窜来跳去的鹩哥发现了一件怪事。

这条久已无人问津的荒败巷子,终于迎来了一个多星期以来的第一个客人。

一个在晴朗无云的夜晚,撑着一把黑伞的怪人。

巷子里路灯上周就坏了,唐九洲有和房东反应过,一直没有人来修。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走得很慢,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手撑着伞,目光逡巡过周边破败的店面。好像有目的地在找,又好像没有。

鹩哥睁着一对漆黑的豆豆眼,歪了歪脑袋,又往旁边小跳了几步,跟上去看。

怪人在那面写满狗爬字的招牌前面停下了。

他低下头,像是在仔细阅读。

只有三句话的内容,但是他看得很认真。

鹩哥扑腾着翅膀,在原地蹦跶了两下,想要跳到酒馆的窗户上去,凑近一点。

只是还没有付诸行动,底下的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侧过伞抬头,黑沉沉的眼眸准确地锁定了这里。

精神体应当是没有恐惧的情绪的。

但是,被那一对近乎无机质的黑色瞳孔注视的时候,鹩哥浑身的毛几乎瞬间炸起,像是忽然被某种大型的猫科动物盯住,连滚带爬地扑腾远了一些。

少息,对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收起黑伞,主动踏进了酒馆。

门口掉了一半的铃铛随着吱嘎开门的声响,敷衍地摇晃几下,传出一个卡了嗓子似的机械女声:

【你好,欢迎光临。】

直到门缝吞没他黑色风衣的最后一角,彻底看不见了。

奓了毛的怂鸟才自欺欺人地从自己厚实的羽毛里探出头。

看了半天,忽然张开短喙,毫无声调起伏地口吐人言:

“猫,有猫!老板救命,老板救命!”

“猫,有猫……”

03

酒馆的门半掩着,吧台亮着几盏吊灯。

蒲熠星靠在折叠椅上,百无聊赖地顶着椅子腿,拆着手上的九连环玩儿。

早上耀武扬威的白猫就窝在他膝上,懒洋洋地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绒球,尾巴垂在椅子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他虽然看不见,但能从唐九洲哆哆嗦嗦,恨不得缩进离吧台最远的角落的表现知道,猫大概还窝在他身上。

都一天了,这小东西还挺粘人。

蒲熠星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招了招手,示意小孩儿凑近点。

“干什么?”

唐九洲很警惕,屁股粘着凳子一动不动。

“我不过去啊,你那边有猫。”

“猫又不吃人。”

蒲熠星让他逗笑,屈指扣了扣台面。

“上午我叫你去镇子上打听的事呢?”

唐九洲不情不愿,小声嘟囔着“怕猫的又不是你”,连凳子带人挪近了一点儿。

“没打听到哪家小孩刚觉醒。”

他撇了一下嘴。

“也没有丢猫的。”

言下之意是此路不通,别瞎折腾了。

蒲熠星扬了一下眉毛,显然没想到这个结果。

也不知道是哪个主人这么心大,精神体丢了这么大的事,一天了都没个动静。

外人靠不住,他就噙着一点笑,视线无焦距地落在空中,若无其事地去逗猫。

“小白,你是哪里跑来的,怎么赖上我了?”

猫就趴在他腿上,听了他这句半开玩笑的隔空问话,绵软地喵了一声。

“嗯。”

蒲熠星装模装样地点头,眼睛温和地一弯。

“真乖。”

唐九洲撑着脑袋,坐在吧台十米开外的地方看他俩演戏,满心的吐槽无处言说。正想叫他老板清醒一点,忽然竖起了耳朵,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下一秒,门口的风铃簌簌响了起来。

有人推门而入,带一身深夜的寒霜。

蒲熠星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正了正神色,看向这位午夜来访的生客。

对方褪去了挡风的大衣,自然地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从蒲熠星的角度,能够看到他抿着唇,线条锋利的英俊侧脸,以及垂着眼扫过来的时候,厌世又冷淡的一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好像感觉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视线在他腿上停顿了几秒,随后移开。

蒲熠星扬了一下眉毛,目光探究性地掠过对方笔挺的军靴长裤,一丝不苟的衬衫束带,最后落回那张十足稠丽,又十足冷淡的面庞上,心底啧了一声。

他把九连环抛在一侧的小桌上,懒洋洋地起身,招待客人。

白猫咪呜了一声,从他膝盖上跳开了。

“晚上好。”

他唇边噙了一点笑,神色漫不经心。

“要来点什么?”

好像没有察觉他这厢打量的神色,对方在吧台前站定,也没看一旁罗列的酒水单,径行曲起指节,敲了敲玻璃台面,嗓音冷质,如玉石坠盘。

“一杯柠檬水,住宿。”

话音刚落,蒲熠星还没有反应,旁边探头探脑的小孩儿先抽了口凉气。

店里本来就只有三个人,这口冷气抽得响亮,对方显然也听见了,侧过脸,无声地投以疑问的眼神。

“不可以?”

蒲熠星不动声色地剜了唐九洲一眼,客气地答道:

“当然可以,但是要先登记一下身份信息。”

他使唤在旁边凑热闹的小孩儿去后厨切新鲜柠檬,从柜台里拿了只玻璃杯,兑了一杯底蜂蜜和白水。

“扫那里,填一下个人信息就行。”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柜台边的光脑。

对方默不作声,打开手腕上的通讯器,按照他说的登记。

夜里风大,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灌进一阵弄堂风,拨弄得门上的旧风铃叮当作响。

周遭一切都是黑的,连月亮都藏进了云层里,唯此一处是亮着灯,像夜半海上照明的灯塔。

深夜暖灯,总会让人产生奇异的谈话欲|望。

“第一次来镇上吧。”

蒲熠星挽了一圈袖子,语气很随意地搭话。

刚才跑走的猫又轻盈地跳回了吧台上,金黄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杯子看。

“以前没有见过你。”

他说,手腕一动,晃了晃杯底的液体。

“要加点别的什么吗?”

对方瞥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声。算作前一个问题的回答。

他抬起手,示意蒲熠星看向通讯器屏幕。

“登记完了,你看一下。”

顿了顿,又说:“不要冰块,温水加两片柠檬。”

镇子上多的是稀奇古怪的客人,蒲熠星倒是对这点要求见怪不怪了,散漫地点了下头,回过身去确认登记信息。

光脑的屏幕上正显示着面前这位帅哥的个人信息,左侧附着id卡上的一张证件照——图片上的人看上去更加青涩一些,抿着唇,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底下是姓名,以及其他基本信息。

【郭文韬,27岁,哨兵,隶属于首都中央塔】

蒲熠星一目十行,利索地扫完了该确认的内容,除却目光在中央塔一行字上停顿了几秒,很快完成了登记。

“中心塔出来的啊?”

他扣去了相应的信用点数,口吻带了几分半真半假的玩笑意味。

“来这里是不是跟逛贫民窟一样,不太适应吧。”

郭文韬闻言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摄住他,静默地盯了两秒。

蒲熠星叫他看得有些莫名,眼神下意识回避了一下,正想问一句怎么了,就看郭文韬面色沉静地移开了目光。

“没有。”

他语气平和。

“这里气候不错,很适合定居。”

唐九洲在这时候回来,带了一盘鲜切的柠檬。

蒲熠星在玻璃杯沿缀了一片薄荷叶,向前推给郭文韬,说:“稍等。”

他拉开久已未动的抽屉,在标注了房号的钥匙串里找了一阵。手指已经捏住了三楼房间的钥匙,正要拿出来的时候,忽然心念一动,回去换了一把。

“二楼单人间。”

他说,自然地把钥匙递给对方。

“要现在上去看看吗?”

郭文韬多看了钥匙一眼,好像有点意外,但出于良好的教养,并没有对这种古早的安全保护装置提出异议。

蒲熠星让他等一会儿,叫来唐九洲看着店,然后亲自领他上楼。

破酒馆原来是一栋占地三层的小洋房。

后来房东缺钱,就分着层数租出去了,租客来来往往,总是没个定数,后来遇到蒲熠星,直接把三层都包了,修成个酒馆。

一层用来营业,二层他跟唐九洲住,三层本来对外提供住宿,但是生意实在不好,半年都来不了几个客人,久而久之就闲置了。

“三楼积灰大,二楼经常在打扫,先让你住二楼了。”

蒲熠星说。

郭文韬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上楼的木质楼梯狭窄又经年失修,每一下踩在台阶上都有悚然的吱嘎声。

蒲熠星面不改色,走到一半忽然感觉前面的郭文韬定住了,随口问:

“怎么了。”

二楼的走廊连通两边的房间,没有另外开窗,关着灯的时候近乎全黑,像不知名的猛兽张开了幽深的血盆巨口。

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没什么,继续抬步向前了。

蒲熠星没当回事,在二楼的楼梯口越过了他,去摸索墙上的开关,点了灯之后告诉他,右手第二间是他的房间。

“我住在对面。”

他状似无意道。

“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敲门。”

郭文韬沉默地颔首。

蒲熠星看着他打开门,大致打量了房间内的设施,本来还有点担心中心塔过来的少爷住不习惯这种阴暗逼仄的房间。

但郭文韬什么都没说,向他道完谢,就关上了门。

只留蒲熠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扬了一下眉毛,心底啧了声。

怪人。

04

蒲熠星下楼的时候,唐九洲正凑在吧台的光脑前面,聚精会神地玩消消乐。

这小子玩这种视觉类的益智游戏一直挺在行,一边跟着游戏的少女BGM晃脑袋,手倒是一刻没歇着,很快累积了几千分。

蒲熠星走过去,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小孩儿脑袋上弹了一记。

“猫呢?”

唐九洲抱着脑袋嗷嗷喊痛,回过头怒视他。

“我怎么知道,不是跟你上楼了吗?”

“现在呢?”

“我不知道啊我又没……”

小孩儿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扫视了他周围一圈。

“咦,它没跟你下来?”

蒲熠星蹙了一下眉,没说话。

唐九洲暂停游戏,又往屋子里看了看,神色有点迷惑。

“也没在屋里啊,它走了?”

这应当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但蒲熠星沉默了片刻,只感觉方才还算愉快的心情莫名一滞,难以抑制地生出了几分失望的情绪。

“大概是走了。”

小孩儿看他神色不佳,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找补了一句。

“这大晚上的,主人终于发现它跑丢了吧。”

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蒲熠星很快从这种陌生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不予置否地应了声,抬头看了眼挂钟。

“差不多了。”

他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古怪心绪,拍了拍小孩儿有些僵硬的脊背,口吻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收拾一下,关店吧。”

猫的出现和消失好像一个偶然出现的插曲,没有人提起,很快就被人忘记了。

回房间休息之前,蒲熠星想了想,还是给窗门留了一条缝隙。

他并不算睡眠质量很差的人,当晚却出乎意料的失眠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难得有点神志恍惚。

卧室里自带卫生间。蒲熠星单手撑着洗手台,注视着镜子里衣冠不整的自己,兀自哂笑了一下,洗了把脸醒了醒神。

破酒馆里的生活就像一滩死水,叫人躺着躺着,骨头缝里都结满灰尘,长出蜘蛛网和青苔。

往常他破罐子破摔,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今天不知怎么的,觉出点没滋没味来。

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讨。

开放式厨房就在一楼吧台后面,蒲熠星洗漱完下楼,准备去冰箱里搜刮点吃的。

刚走到门口,就看唐九洲贴着后厨的瓷砖墙站着,如临大敌地瞪视桌上的两碗面——神情紧绷得如果鹩哥会飞檐走壁,他看上去马上要连夜爬墙跑路了。

“干什么呢你。”

蒲熠星看得好笑,上去在他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

唐九洲吓得一激灵,回头的时候,表情活像撞见了鬼。

“蒲哥你……啊!”

后面那一声惨叫是这傻孩子猛地往后一仰,脑袋磕到墙了。

看他这副大早上见他像见鬼的样子,蒲熠星似有所觉,往背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有东西?”

唐九洲一早上惨遭两次伤害,捂着脑袋,神情带上了狰狞的痛苦面具。

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蒲熠星的肩膀,语气虚弱又崩溃。

“不是。这这这猫……怎么还在啊!”

十分钟后,后厨的餐桌旁。

“我当时也懵了。”

唐九洲趴在桌子上,蔫巴巴地交代。

“我就是早上起的早了点儿,想起来整个泡面吃。他晨跑回来看见了,问我一直吃的都是这个吗。”

说到这儿,他忿忿地拍了一下桌面,再次强调:

“晨跑,晨跑诶!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哪个人会四五点起来跑步的!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喝仙气长大的神人。”

他拍桌子的动静太大,原本趴在蒲熠星手边打盹的猫被他吵醒,尾巴不高兴地一扫,一张猫脸上出现了人性化的鄙夷神情。

蒲熠星被他逗笑,支着下巴懒散应了一声。

“嗯,然后?”

“我说是。”

说到这个,小孩儿又萎靡下去了。

“他直接就把我泡面拿走了——我还以为他自己要吃,还跟他说柜台里还有,结果他问我厨房能不能用。”

蒲熠星:“嗯哼。”

“然后你就看到了。”

唐九洲指了一下面前的两碗面,神情纠结万分。

蒲熠星忍着笑点头。

“那他去哪儿了?”

“好像有事吧,吃完早餐就出去了。”

唐九洲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蒲哥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去拿了两双筷子。

“不是吧。”

小孩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蒲熠星在桌边坐下了。

“你真的吃啊?”

蒲熠星笑了下,表情带了点揶揄。

“人家一片心意。你不吃?可以,给我啊。”

他一早上心情好像很好,见了谁一双深情桃花眼都带三分笑,像个吸饱了精气的狐狸精。

听他这么一说,小孩儿立刻不乐意了,连忙把碗捧回面前,气鼓鼓的。

“我吃!等……韬哥晚上回来,我再去给他送柠檬水。”

05

出乎预料的,郭文韬当晚回来得很迟。

时钟的指针已经偏过十二,小孩儿有点熬不住,让蒲熠星先赶去睡了。只是上楼前还惦念着他那杯柠檬水,嘟嘟囔囔的一脸不情愿。

蒲熠星看着好笑,再三承诺了会帮他送到之后,才把人轰走。

二楼的动静刚没了快十分钟,门口的风铃就响了起来。

蒲熠星抬起头,就对上了玄关旁脱下大衣,挂到衣架上的的哨兵。

郭文韬回来了。

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大约是白天在镇子上买的,黑色衬衣的面料很贴合他的身材,弯腰换鞋的时候露出一小截劲瘦的腰线。

蒲熠星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等他收拾妥当了,才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郭文韬抬眼看过来,目光掠过他,落在他手边的柜台上。

那里有一只蜷缩成一团,挨着对方的手腕呼呼大睡的白猫。

蒲熠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也猜到了什么,干脆推着面前缀了薄荷叶的柠檬水,往他的方向一送,直截了当问:

“郭先生,有兴趣聊聊吗?”

郭文韬没有说话,走过来沉默地拉开吧台边的高脚椅,用实际行动回应了他的话。

他身上有一种呼气成冰的寒意,不知道是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有点像夜晚暮色四合的时候,旷野凛冽的风。

蒲熠星不可抑制地失神了一秒,某一个瞬间,他似乎嗅到对方身上很淡的铁锈气。

“这么晚,刚从镇上回来?”

他下意识问。

“嗯,去周围走了一圈。”

郭文韬垂眸看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杯柠檬水。

指尖短暂交错的一瞬,蒲熠星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一块冰。

他咳嗽了一声,生锈的脑子终于开始缓慢运转,起了个保险的话头。

“……谢谢你早上做的面。”

郭文韬瞥了他一眼,说:“小事。”

“那还是要谢的。”

蒲熠星笑了笑,稍微找回了一点平时的游刃有余。

“二楼那小屁孩说,他跟我住了三年没吃到过这水平的手艺。”

“还问你什么时候退房,能不能给他捎上了走。”

像是为了证明话语的真实性,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柠檬水,语带揶揄。

“喏,小孩自己调的饮料,送给你的。”

他开着玩笑,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郭文韬好像怔了一下,随即很轻微地笑了,平直的唇线向上勾起,乍一看有种冰消雪融的惊艳感。

蒲熠星莫名地叫这个笑容蛊惑了两秒,再开口时几乎没有经过脑子,突兀地问:

“你……有向导吗?”

郭文韬握着玻璃杯的手一顿。

蒲熠星一看他垂下眼,唇边那点细微的笑意也倏忽散了,哪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冒犯。他蹙起眉,稍有些懊恼地张了张口,想给对方道个歉。

只是措辞还没有出口,郭文韬先放下了杯子。杯底磕碰在台面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有。”

他说,没什么情绪地侧过头,目光好像没有焦距,落在虚空中。

“他图景迷失了,没醒过来。”

图景迷失。

这个词语冷硬地撞在蒲熠星心口上,叫他有点喉头发哽。

就算他是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也知道这个词语背后的严重性。

他沉默了两秒,收敛了一贯的笑意。

“抱歉。”

郭文韬说。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有别的事吗?”

他问蒲熠星。

蒲熠星怔了一下,说有。

他发现了,郭文韬实在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甚至在有些时候,看上去像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比如现在,明明是他的问题冒犯到了对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心情的低落,但郭文韬却可以装得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反而来关照他的事情。

这让他感到没来由的烦躁。

室内有些闷热,他松了下领口透气,脖颈上用红绳系着的吊坠随着他动作掉出来,在灯光下透着锃亮的金属光泽。

那是一颗子弹的弹壳,叫人穿了孔做成的吊坠。金属边缘由于佩戴者经常的摩挲,已经变得圆钝。

郭文韬的视线停留在那枚弹壳上,稍微有点出神。

“就是有几个问题,想找人了解一下。”

“你能看到我身边这只猫,对吧?”

郭文韬侧过脸去,与吧台上蹲着舔爪子的猫对视。

猫歪了下脑袋,也用金色的竖瞳觑他。

他点了下头。

蒲熠星本意是想问一问,怎么把人家跑丢的精神体送回去。

但是看到专注地望着虚空某一处,和那只他看不见的猫对视的郭文韬,他又不自觉地有点晃神——好像这样的场景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好像他也曾经伸出手,触碰过猫咪温暖的皮毛。

“它长什么样子?”

蒲熠星舔了一下齿列,有些情不自禁地问他。

“银渐层,很漂亮的一只大猫。”

郭文韬好像弯了一下眉眼。

他注视着那只猫咪,看着它抻直前爪,伸了个懒腰,然后熟练地跳到那人的腿上去,乖乖窝好。

他的情绪实在是很有感染力。蒲熠星光是看着他,心底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躁意就消失了,不自主地笑起来,专注地望着他。

“现在呢,它在做什么?”

“她在……”

郭文韬停顿了一下,转头对上了蒲熠星认真的视线。

他于是笑了笑,眸底带了一点蒲熠星看不懂的,很温柔的悲伤。

他说:“她在跟你撒娇。”

06

当天晚上,蒲熠星又失眠了。

在两天以前,他自以为除却浑浑噩噩,一事无成的二十多年之外,自己应当算得上是个潇洒的人。想得清楚的事情就想,想不通的事情也从来不为难自己。

这两天一闭眼,却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到那只白猫。

想它在哪里,是不是也乖巧温顺地趴伏在他枕边,用一双金色的、温柔的竖瞳无声注视着他,

夜已经很深了,他觉得生理上的疲累,在困得有些意识朦胧的时候,半梦半醒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缓缓地,和郭文韬那双漆黑的眼眸重合在了一起。

呼吸一沉,蒲熠星猛然清醒了过来。

这一下是真的睡不着了。

蒲熠星摸索着从床|上撑起身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是魔怔了,连郭文韬和猫都能联想在一起。

从大衣的衣袋里摸了包烟,正要下床的时候,感觉脖子上的红绳被外力拽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吊坠被床头的杂物勾住了。

他把杂物移开,在月光下瞧着那枚躺在他掌心的弹壳,短暂地失了一会儿神。

今晚上楼之前,郭文韬其实问过他,脖子上为什么要挂一枚弹壳。

印象里,酒馆的许多常客都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他当然不觉得这样的问题冒犯,兴致来的时候,甚至能跟酒客们侃个大山,就着故事下酒。

吧台的灯光昏沉又模糊,他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对着郭文韬专注的目光,忽然有些茫然地想。

——这枚弹壳是怎么来的呢?

是朋友送的吗?还是某次旅行的纪念品?

仿佛话就在嘴边,可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在郭文韬好像也看出了他的窘迫,沉默了片刻,然后主动替他解围。

“没关系。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现在,脱离了对方的注视,那些尘封的记忆好像在夜色中找到了突围的口子,隐约地、模糊地冒出了一点。

这枚子弹,好像曾经嵌进谁的身体里,差点要把他最爱的人带走。军医把它取出来,放进带血的托盘里。

有谁后来又把它仔仔细细地清洗了,穿好孔放在他手上,笑着说,这是我为了保护你的纪念,如果你有心,未来戴着它向我求婚。

蒲熠星攥着吊坠,在黑暗的房间里静默了良久。

那些回忆仿佛已经过去了几十年那么久,久到他下意识思念故人,脑海里却想不起一分一毫对方的容貌。

最后,紧绷的肌肉脱了力,他茫然又难过地跌坐在床沿,想:

可那又是谁呢。

如果,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07

唐九洲睡前喝多了水,半夜醒来憋得慌。

火急火燎下床冲出房间,刚要拐弯的当口忽然想起来,二楼的卫生间坏了,还没叫人来修。

无法,他只能认命地爬上三楼,找临时厕所解决。

三楼除却给客人准备的客房,还有通往天台的楼梯。大半夜的没开灯,唐九洲也觉得瘆得慌,没敢多看直接冲进了卫生间,等解决完需求洗完手,才通体舒畅地走出来。

然后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差点被静默地靠在墙边,一言不发的人吓死。

“我k……”

唐九洲吓得浑身不存在的毛都要炸起来,一句字正腔圆的脏话还没出口,靠在墙上的人先扫了他一眼,冷淡的眼神生生叫他把话咽了下去,莫名地心虚起来。

“韬、韬哥?”

小孩儿仔细地瞅了瞅他。

“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郭文韬没有答话,眼神示意了一下斜上方天台的位置,叫他自己看。

唐九洲一头雾水,抬头看向门外的天台。

黑暗里,一点猩红的光一明一灭。蒲熠星一个人靠着护栏,眼神放空了,在吸烟。

在他身边——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只白猫就坐在他的手边,尾巴安静地盘在身侧,无声地注视着他。

唐九洲看了看天台上那个,又看了看身边这个,神情十分困惑。

“怎么了这是?”

郭文韬静默了一下,说没事。

小孩儿迟疑了一会儿,以为他也在找地方抽烟,想了想,主动道:

“酒馆里没装烟雾警报器,你可以下去抽。”

黑暗里看不太清表情。

郭文韬好像隐约笑了声,说好。

他转过身,跟着唐九洲一道往下走。夜色之下,万物都是模糊的,他看着地面,稍微有点心不在焉。

走到一半的时候险些踩空,从台阶上摔下来。

还是唐九洲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免于这场事故的发生。

“怎么了?”

唐九洲很纳闷。

哨兵的五感基本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即使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也能自如视物。哪会有这种走楼梯摔下来的情况。

他瞥了眼不说话的郭文韬,心里冒出个猜测,随口问:

“韬哥,你是有夜盲症吗?”

郭文韬笑了笑,说:“算是吧。”

08

第二天早上,蒲熠星起得很晚。

失眠和过量的尼古丁摄入叫他大脑昏沉得厉害,稍动一下就头疼欲裂,一直到洗漱间洗了把脸,才稍微缓过一点神。

酒馆里只有唐九洲在,郭文韬好像早就出去了。桌面上摆了一碗冷掉的粥。

蒲熠星没当回事,把粥拿回去加热了一下,出来的时候看见唐九洲站在水池边,在洗昨天晚上装过柠檬水的杯子。

玻璃杯的底部,大半颗切了片的柠檬晾了一夜,已经彻底缩水了,被唐九洲倒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蒲熠星盯着那颗柠檬看了几秒,蹙了下眉,隐约觉得有点不对。

“你昨天怎么做的柠檬水?”

唐九洲不解其意。

“就这么做啊,柠檬切片,放进去。”

“所有都放了?”

蒲熠星眉头皱得死紧。

“唐九洲,他是个哨兵,你还记得吗?”

小孩儿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下脑袋。

“啊,我忘了。”

所有五感正常的哨兵都接受不了任何刺激感官的东西,何况郭文韬这种还在役的首席哨兵。

“可是。”

唐九洲张了张口,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手上的玻璃杯。

“他喝完了呀?”

他这么一说,蒲熠星也愣了。

回忆了一下昨晚,郭文韬确实没有表现出异常,很自然地喝掉了那一杯水,好像一点味觉都没有。

心底逐渐涌上了一股不妙的预感。他忍着头重脚轻的不适感,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准备出门找人,回过头问唐九洲:

“他人呢?”

小孩儿还沉浸在迷惑里,闻言,有些茫然地答:

“韬哥?他早上已经退房了呀,他没跟你说吗?”

蒲熠星一顿,手指猛地攥紧了,抬头盯住了唐九洲的眼睛,沉声问:

“退房?什么时候。”

他昨晚几乎一宿没睡,眼里布满了突出的红血丝,看上去狰狞可怖。小孩儿被他这个模样吓了一跳,眼神担心又紧张,说话也磕巴起来。

“啊?就、就今天早上,我没注意,应该……七点多吧。”

说到一半,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地指了一下吧台的位置。

“他、他好像还给你留了一封信,说要感谢你什么的……”

“感谢什么。”

蒲熠星咬着牙,头疼得厉害,缺失的睡眠和尼古丁好像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钝刀,一下一下磨着他的神经。

但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即将失去某样东西的恐惧感完全攫取了他的心神,叫他强作精神,继续听唐九洲讲。

唐九洲踌躇了一下,说。

“好像是,感谢你收留……他的猫。”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

玻璃杯摔碎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09

蒲熠星:

展信安。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不管经过了多少次,离别总是一件让我难以接受的事情。我害怕如果当着你的面说要走,你的眼睛会动摇我的决心,叫我甘愿一辈子都陪你沉沦在这里,做一个逃避责任的懦夫。

出疗养院那天,我就向塔打了报告来看你,好在撒老师说你的状态一直不错,精神域也有修复的迹象。我还是不太放心,这两天四处转了转,看到情况确实如此,也算松了一口气。

所求越多,所失越多,我这两年越来越懂得这个道理,我不敢奢求什么,每次任务结束,就这样见一见你也好。唯一遗憾的是无法陪在你身边,不知道你的一日三餐是否按时吃,失眠是否复犯,烟瘾是否更加厉害。只好在此处多加叮嘱,切记,切记。

下一个任务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要去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来这里再看你一眼。

你不记得我也好,至少你不必挂念我,倘若我真的在某个夜晚安静地离开,也不会叫你伤心。只可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我晚上睡在你隔壁的时候,一分钟也不舍得合眼。

蒲熠星,下次来的时候,你会认出我吗?

[写到此处,字迹仓促走样,像是写信者内心极为挣扎]

你什么时候能够睁开眼睛,看一看我。

10

唐九洲听到动静,从后厨跑出来。

就看到他蒲哥跌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攥着揉皱的信纸,早已眼眶通红。

11

「最后我终于明白,原来你才是我贫瘠土地上开出的最后一朵玫瑰。」

fin.

天生不是情造

*南北only

*杀手AU

*某种意义上还是地下恋情w

赌//场千篇一律的红色衬衫和黑色马甲让蒲熠星穿出来了截然不同的味道,他一边为自己戴上白手套一边踏出休息室,他需要到赌//场的另一头乘坐电梯到VIP间和同事换班,穿行在赌//桌之间时有不少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仿佛蒲熠星脸上印着赌局的底牌。但他没有,蒲熠星只是一位领着微薄薪水,靠老板们大发慈悲抛给他筹码过活的荷官。最多长得好看点,惹眼。

VIP间刚结束一场,女同事瞥见他来没忍住朝他吹了一个口哨,她见过足够多的人了,但仍旧会对蒲熠星说:“看了半个多月了还是会被你惊艳...

VIP间刚结束一场,女同事瞥见他来没忍住朝他吹了一个口哨,她见过足够多的人了,但仍旧会对蒲熠星说:“看了半个多月了还是会被你惊艳到。”蒲熠星眨眨眼没回话,听着她继续说,“不过今天郭先生陪老板来玩了,焦点也不会都在你身上了。”

正说着,VIP间的门就被推开了,甄老板被前后簇拥着迎进来,走在头一个的就是女同事口中的“郭先生”。他很年轻,看起来和蒲熠星年龄相仿,眼神敏锐,像一只警惕的猫,蒲熠星不怀疑在推开门的三秒钟之内,他已经将整个房间扫视一边,找到了所有监控,规划了起码三条撤离路线。

郭先生不同于那些咋咋呼呼的僚机,他很安静,沉默地为甄老板拉开椅子,然后就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眉头微蹙,锋利得像一把雪白的刀。

“开始吧。”他替老板向蒲熠星下达指令。

扑克牌在蒲熠星的手中被翻得像花儿,忽然体会到了吹口哨调情的乐趣所在。

脑袋价值八位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蒲熠星回答不上来,毕竟他不是天生就会做杀//手的,也不是第一张黑//市悬赏就被盖上八位数的。

那是他的人头价值六十七万时候的事情。马失前蹄,祸不单行。解决了目标却不小心触发了警报,翻墙逃跑又被铁丝钩住,和保镖打斗用手臂生扛了一刀,艰难摆脱纠缠,后有追兵,前有警//车,只得捂着淌血的小臂闪身躲进潮湿的巷口,试图浪费三十秒来破局。好巧不巧,正好一扇门被吵闹声打开一条缝隙,蒲熠星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钻进去,身手敏捷地卡住屋主的腰身,用沾着血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蒲熠星压低声音,凑近了那个人的耳朵,“别出声,让我在这里躲一下。”听起来很像商量,可是蒲熠星腰间的刀柄不是这么说的。

对方也很识相,一言不发,呼吸平稳。

——蒲熠星那时就应该意识到自己碰上了硬茬儿,可过于刺激的逃亡让他的大脑只专注于屋外的动静和自己的心跳。

他们维持这个姿势将近二十分钟。蒲熠星因为失血已经有点迷糊了,只听得被他捂着嘴巴的人近乎呢喃地说:“他们不会过来了。”

“什么?”

“他们不会到这边来。”那人说,“你可以松开你的脏手了。”

蒲熠星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的头开始痛了,也有点困:“——不要转身,不要报//警,保持沉默。”

“你出去必死无疑。”

蒲熠星没作声,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对的,手臂上的伤口太深了,体力也不够他支撑回到自己的安全屋,大概率会交代在半路上。但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很轻松地握住了蒲熠星的手腕,在他意识到并有所动作之前转过身,倒换了两个人的立场——他现在控制住蒲熠星了。

“我可以简单帮你处理一下。”那人说,蒲熠星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对方也看出来了,“别这副表情,我们刚刚见过的——只不过你专心观察目标,可能只把我当背景音了吧。”

“嗯??”蒲熠星这下是真的茫然了,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操。

阴差阳错威胁了刚刚在黑//市守擂成功的拳击手还有救吗?

后来蒲熠星才知道自己真的撞大运了,被脏了吧唧的手直接捂嘴的郭文韬没有把自己直接弄死,这大抵只能算是天意。

“恭喜老板,庄//家通吃。”蒲熠星尽职尽责扮演一台没有感情的发牌机器,但有时候像甄老板这样的VIP大老板喜欢出言调戏漂亮荷官来调节气氛,尤其在他赢得满盆满钵的时候,伸手摸摸荷官发牌的手,色迷迷地来一句小福星也算是常见。只是蒲熠星生得好看又冷冽,眼神叫人捉摸不透,甄老板也只敢自言自语,不敢对发给自己同花顺的荷官说些什么。

倒是向来冷淡,不会对牌局以外任何事做出评价的郭文韬眉开眼笑起来,还有心思吹捧了两句老板的好手气。

郭文韬笑起来很好看,蒲熠星洗牌的手顿了一下被他的余光发现了,缓慢地转过头,两人隔着赌//桌对上了视线。他还在笑。难以掩饰的心情好。蒲熠星表面上不动声色,指尖玩了一个花样,四张牌倒扣在桌面上,手指一推。

“祝老板好运。”蒲熠星拉扯了一下嘴角,不像祝愿,更像阴阳怪气的诅咒。

风云变幻大概是赌//场最好的注脚,四十分钟后,甄老板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便全都推到了荷官跟前。郭文韬也不笑了,指节抵在唇边,大脑飞速运转,似乎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又是哪里出了错。甄老板看起来还算冷静,招招手让服务员倒一杯威士忌,朝郭文韬扬扬下巴。给他。

郭文韬不明所以。

“喝一杯,你太累了。”甄老板说,“去我的包房里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过来玩。”

甄老板偏爱手下的郭先生不是一个秘密,在外人听起来这个提议贴心极了,可是在郭文韬耳朵里这和宣判死刑没什么区别。但他仍旧接下了那杯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的同时瞥见蒲熠星,荷官站在那里,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上一撇轻蔑的冷笑。

有人要死了。郭文韬想,而那个人不会是我。

郭文韬离开VIP间十分钟之后,甄老板靠在舒适的座椅里要求和蒲熠星谈谈。这不寻常,但确实在蒲熠星的意料之内。

“文韬算牌从来不出错。”甄老板说,“你出老千了。”

蒲熠星这下嗤笑出声了,VIP间的氛围立刻剑拔弩张起来。

“是又如何?”蒲熠星笑道,文韬不会出错的大脑和他动了一点小手脚并不冲突。

郭文韬觉得蒲熠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胚子。放在普通人身上还能勉强算是个好词,但在他们之间只显得愚蠢。可是又怎么样,郭文韬就是明知道是谎言也愿意去相信,只要那来自蒲熠星。

他们第二次见面没那么狼狈。郭文韬又一次守擂成功,在休息室里解开手上的绑带,还没想好一会儿夜宵是吃烧烤还是麻辣烫,就听见有人敲打通风口铁锈的栏杆,抬头一看,狭窄的通风口的另一头正是蒲熠星。

“恭喜。”蒲熠星大概是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外面才能让自己的脸能被郭文韬看见,想到这一点郭文韬就有点想笑,走过去,扶着靠墙的桌子跪上去,离通风口近一些。

“你怎么跑过来了?”郭文韬问他。

“顺路。”蒲熠星含糊其辞,但两人心知肚明,“这个给你。”

一朵玫瑰花顺着栏杆间的空当伸进来。

郭文韬眨了眨眼,这个动作显得他格外无辜。

“祝贺你守擂成功。”蒲熠星说,“可惜没赶上,下次我会来早一些。”

“下次?”郭文韬歪了歪脑袋。

“对,下次。”蒲熠星点了一下头,晃了晃玫瑰花,“快接下。”

郭文韬故意把手背到身后,抿着嘴巴笑:“你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蒲熠星有点郁闷:“意思就是我哪怕在做任务都想着从那倒霉蛋的花园里折一支玫瑰花送给你。”

像个傻子。郭文韬想,但他也不怎么样,毕竟他居然真的收下了那支玫瑰花,插在休息室的酒瓶里,直到三天后最后一片花瓣凋谢。

在第四次见面时,他们交换了第一个亲吻。郭文韬在擂台上啃下了一块硬骨头,对方往脸上招呼了好几下,颧骨青了一片,嘴角也有细碎的伤口。蒲熠星的吻就落在那儿了,他疼得呲牙咧嘴,死死攥着蒲熠星的胳膊,听他仓促说抱歉,听自己说,没关系,太疼了,可以再亲亲我吗?

第五次见面在便利店门口用饭团当晚餐。第六次见面他们做///爱了,在蒲熠星只有一张床垫和一盏灯的出租屋,郭文韬喜欢握着他的手。第七次见面,蒲熠星去看了郭文韬的比赛,没有下注,即便郭文韬上场前笑眯眯地同他说可以在他身上投两百注,他们可以吃十顿好饭——如果蒲熠星真的下注了的话,也确实如此,但他没有,他们只能又在便利店门口拿饭团和关东煮当夜宵,像是一对儿刚下夜班的倒霉情侣。

“你是天生会打拳吗?”蒲熠星咬着一块白萝卜瓮声瓮气地问道。

郭文韬愣了一下,回答说不是呀。

“我也不是天生会做杀手的。”蒲熠星说,十八岁开始学,二十岁慢慢闯出名堂来。

郭文韬有点奇怪,这些他都知道,从蒲熠星口中,又或者自己悄悄调查到的,但他没说话,不打断他。

“我很聪明,脑子很好使。”蒲熠星也不谦虚,不过说的倒是实话,“早早就知道做这一行是不可以动心的,也一直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也好人也罢——我以为我是天生就要吃这碗饭的。”他停顿了一下,在塑料碗里拨拉了一下,郭文韬便把自己碗里的白萝卜倒给他,蒲熠星盯着那块白萝卜,缓缓说,“但没有什么是天生的,你做拳手不是,我做杀手不是,恋爱也不是。”

谁也不是天生情种,却对对方情根深种。

熟悉蒲熠星路数的人都会评价他的手法——好听点是华丽,难听点是矫揉造作。不拖沓但绝对算不上干脆。初出茅庐的时候形容自己是“刺///杀的艺术”,怪中二的,现在不这么说了,但也还是愿意在提心吊胆的任务中给自己找点乐子。

当他接下目标甄老板的单子的时候制定了详尽的计划,盘腿坐在床上和郭文韬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一下,名义上还属于甄老板麾下的拳击手皱了皱眉说,你好变态呀——语气轻轻的,听不出埋汰。

可是等到了执行任务这天,蒲熠星临时起意改了计划,他不想恪守自己的“艺术准则”了,他只想迅速了结了甄老板的性命,然后逃之夭夭。

被戳穿出千这件事,蒲熠星一点也不意外,但他没料到甄老板竟然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自己,然后直接和他透底——新来的漂亮荷官和他的僚机,一个也不会留。

“可惜了。”甄老板双手交叠在身前,表情颇为遗憾,“花了大价钱才培养出来一个郭文韬。”

大概是这句话惹恼了蒲熠星。昂贵的培养,甄老板还好意思说呀。厚重的赌桌下藏着一把配好消音器的手枪,被蒲熠星掏出来的时候甄老板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进入VIP间之前已经派人检查过一遍了,怎么可能遗漏呢?

蒲熠星不会给他解释为什么他能绕过VIP间门口的金属探测仪,又怎么将那把枪人不知鬼不觉地藏在那里——算是商业机密吗?枪被举起来对准甄老板的脑袋时,蒲熠星本还想开个玩笑,心情不算沉重。

希望是一个好兆头。

愚蠢的浪漫胚子沉迷于私奔的幻想。蒲熠星在亲吻郭文韬光洁的后背时提出了“我们私奔吧”的妄念。郭文韬攥紧了拳头足足忍耐了半分钟才压抑住自己把身上的人掀下去的欲望。“蒲熠星。”郭文韬叫他的名字,按理说他应当问为什么,你怎么想的,这怎么可能,不符合逻辑——但他不会,蒲熠星怎么想的,郭文韬都知道。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郭文韬,亡命天涯在他脑子里的概念充满了绮丽的色彩,每一幅画面都是诱人的自由。蒲熠星想和郭文韬逃亡到异国他乡,在伦敦雨夜接吻,享受马德里艳阳,拥抱于严寒的西伯利亚——蒲熠星只想要郭文韬。

可是郭文韬想,他好像更贪心一点,他还想要一个未来。一个有蒲熠星的、明晰的未来。

“你等等我。”郭文韬仰躺在床上,双手捧着蒲熠星的脸,心软得一塌糊涂,表情诚恳而悲戚,蒲熠星自上而下凝视着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了在法国博物馆见过的油画,“等等我,能有办法。”

他们该如何逃出生天。蒲熠星想不到,但他说好。毕竟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胚子,相信自己也相信郭文韬。

那是一个定//时//炸//弹。郭文韬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金属盒子,端端正正摆在自己腿上,他甚至知道该怎么拆掉,很简单,红蓝二选一,1/2的概率,但是他不能动,钢珠安静地停留在中间,但凡偏移一点,精准、稳定地倒计时就会二倍速地飞快倒退。郭文韬只能等,或者说,做一件在赌//场应该做的事情——赌//博。

只不过郭文韬没想过他会赌输,蒲熠星当然会出现。

“哈喽。”郭文韬没想到自己还有心情朝蒲熠星笑。

蒲熠星的嘴角抽动一下,缓步走到郭文韬面前然后单膝跪下,低头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个定时炸弹,然后再抬头直视着郭文韬的眼睛,可怜又虔诚:“二选一。”

“嗯。”郭文韬乖乖点头。

“挑一个喜欢的颜色吧,韬韬。”蒲熠星说。

“红的。”郭文韬回答道,“喜庆。”

蒲熠星笑了一下,从后腰拔出一把蝴蝶刀,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红线挑出来,钢珠危险地颤动了一下,倒计时多跳了两秒,郭文韬皱皱鼻子让他慢点。

“二分之一的概率我们都会活下来。”蒲熠星说,“也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我们都会死。”

“那也不是坏事。”郭文韬紧紧盯着蒲熠星头顶的发旋,“只是没那么好。”

蒲熠星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牵住郭文韬的手腕,让他的无名指穿过那根被他挑起的引线:“怕没有机会了。”引线的两端被轻轻弯下,在郭文韬的手指上形成一个近乎闭合的圆,“结婚吧,郭文韬。”

“……”郭文韬笑了,“我还能有其他答案吗?”

“怎么,还不情愿?”

“剪吧。”郭文韬说,“我们结婚。”

“恭喜我们。”郭文韬说。

“恭喜我们。”蒲熠星贴着郭文韬的嘴唇笑道,“新婚快乐。”

—END—

-撩系王者×钓系美人

-会长×副会长

-总篇名《恋爱头脑战》

《清纯钓系想让我告白》

蒲熠星视角@山河旧且远w

《撩系王者想让我告白》

郭文韬视角@11不是糖

@阿伊说别叫我阿姨_的视频

——————————————————————

世间圆满莫过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两情相悦能成为天作之合,相爱双方最后能陪伴白头。喜欢一个人并且能和他在一起,大家都说,这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世间圆满莫过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两情相悦能成为天作之合,相爱双方最后能陪伴白头。喜欢一个人并且能和他在一起,大家都说,这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但这是错的!

郭文韬是个标准的理科生,利用积累而成的知识衡量爱情的高低,得出一个结论。

恋爱中都有着明确的权力平衡,若想在恋爱关系中活得有尊严,就必须不能先由自己告白。

这是一场双方使劲浑身解数的恋爱头脑战。

“郭文韬,有人找!”

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就被门口的声音拉回现实。郭文韬先是抬手看了眼手表,到饭点了。

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把糖塞进口袋,离开凳子后急促的步子一顿,又慢悠悠地走向门口。还和在课室走廊路过的同学打了招呼。

“有何贵干啊,蒲会长?”

郭文韬斜斜地靠在门框,把手缩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随意抬起来甩了甩算是打招呼。含着根糖,纸棍叼在右侧。他比蒲熠星要矮一点,抬起头看着杵在门口的人。

“找你吃饭。”

蒲熠星的无边眼镜摘下来了,挂在校服扣子上。头发有些湿,被草草撩起来,又垂下来几根头发,颇有些港风帅哥的味道。

郭文韬突然走前去闻了闻蒲熠星,发现没什么异味。静默间他传来身上那股淡淡的冷竹香。瞥了一眼,校服也没有湿。

郭文韬挑了挑眉,没有戳穿蒲熠星。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蒲熠星今天穿的也是同款的帆布鞋,是一双黑色的。

真奇怪啊蒲熠星。

头发湿了不应该是打球去了吗?可穿着帆布鞋,干净的衣物和冷竹香。哪里是打过球的样子。

撩头发……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请客吗?”

郭文韬抛出橄榄枝,蒲熠星就欣然接受。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就推着他往前走。

“我来找你,当然我请客了。”

郭文韬和蒲熠星并肩走下楼梯。快到一楼的时候迎面走上来几个活力满满的男孩,拿着篮球和水,正在交谈。

刚好看到他们两个人,大概是认识。就点头问了问好。其中有一个把篮球举高,对着郭文韬大喊。

“韬副会,下次可以来打球吗!”

郭文韬拒绝的话到嘴边转了一个弯,眼眸一转,眯起眼睛笑了笑,手不自然地摸了摸发尾,像是害羞。

脸有点红,耳朵没红。

“可以啊,你们别嫌弃我菜就行。”

“怎么会啊。”“哪里的事。”“还有人不知道韬副会是三分必中吗”

郭文韬笑着招了招手。分别了他们,蒲熠星侧头看着郭文韬,不咸不淡地聊着。

“你还挺有名气。”

“嗯。谢谢。”

郭文韬当作夸奖一样欣然接受,抬起手边的书遮着眼前刺眼的太阳。太阳很毒,两个人在路上走着,一会就出了汗。两个人的肩膀有意无意的触碰,碰过后又快速分开。

蒲熠星没有书,拿手挡着。另一只手空落落地悬在一边。和肩膀一样,尾指总是不小心地就蹭过郭文韬的皮肤。

郭文韬往蒲熠星那边靠了靠,两个人的肩膀贴得更紧。他侧过头,看着蒲熠星的侧脸。背景是摇摇欲坠的落叶。

“会长。”

“你真好看。”

蒲熠星没回话,郭文韬只是又勾了勾他的尾指。蒲熠星侧过头,盯着他盖着长长睫毛下的眼眸,清澈如水。

“你别想把接管新生的破事交给我。”

郭文韬刚刚睁得圆溜溜的眼瞬间恢复原样,有些讨好的神情也消散。他撇了撇嘴,开始阴阳蒲熠星。

“哦好呗,蒲大会长事多压身,连帮个忙都不允许。还是只能自己当打工人咯——”

郭文韬的肩膀故意靠远了,像是有些生气一样。蒲熠星见状,直接勾过他的尾指往他自己这边带。

“别为难我了,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落叶刚好飘到郭文韬的肩上,郭文韬的肩撞上蒲熠星的胸膛,两个人的尾指勾在一起,皮肤又白又嫩。

郭文韬觉得,俩人接触的地方都泛着热,耳朵也是不自然地红了。他尽力地控制不要脸红,红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他。

别为难我了。

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行。

郭文韬心猿意马。

心咚咚地跳着。

“不会——以为我要表白吧?文韬,你也太多破绽了。”

郭文韬重新抬头看向说话的蒲熠星,单只是舔了舔嘴唇,笑着,不说话。

就这样以一种暧昧的姿态,勾着手指一路走向食堂。路上的人偶尔侧目,蒲熠星却没有什么反应。

“会长,可以松开了吗?”

“给个理由。”

郭文韬心底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蒲熠星的腹黑,嘴上又甜甜地说。

“要吃饭了。”

蒲熠星摇着头,表示理由不通过。反而变本加厉地拉过他的手指,把手掌伸进去握紧着。

“那等吃饭的时候再松开。”

“会长,你这个提议不太好吧。”

郭文韬坐在蒲熠星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把档案袋丢在蒲熠星的面前,站直了身子,双手抱着肩。不甘示弱。

气氛有些焦灼,一旁的部员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个人争锋相对的磁场连坐在桌子最末端的人都感受得到。

他们早就听说在会议桌上的郭文韬与蒲熠星就像是磁铁上的N极和S极,互相谁也不让谁。

“嗯?怎么不好。”

蒲熠星没有被激怒,只是坐在椅子上以同样抱着肩的姿势询问,语气很冷,他没有看向郭文韬,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郭文韬站着,像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着,郭文韬看不清,也就猜不透蒲熠星在想什么。

忽然想到前几天蒲熠星对他说的那句话。

说那句话时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含了一汪秋水,温柔又内敛,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含蓄,近乎是表白一样。

“学生应该是劳逸结合,你这样限制这限制那的,真的不会引起反叛心理吗?”

“我……”

“再者,我们学校又不是唯分数论。人人各有所长,总不能把他们都往读书这条路上推吧。”

郭文韬不像别人一样大吵大闹,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他散发的气场太强大,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被他牵着走,都自然地点点头。

但蒲熠星也不是吃素的。他冷着一张脸,刚刚被打断的话没有继续说。他的气场和郭文韬的撞在一起,让人有些发晕。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提议吗?”

蒲熠星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看向郭文韬。郭文韬逆着光,头发丝都被太阳照得暖黄。此刻的他哪里和刚刚针锋相对的他一样。

郭文韬眼睛一弯,眼波流转。周围的寒冰倏忽融化,开出了在阳光底下肆意生长的花簇。

“过两天写个报告给给你。”

蒲熠星点点头,又叫他坐下。问着桌上的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吗。其他人全都愣着摇摇头。

“散会吧。大家都辛苦了。”

接着就是文件夹笔记本噼里啪啦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接着一个。等所有人都走光了,郭文韬和蒲熠星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

郭文韬撑着头,看向一脸不悦的蒲熠星。手指比作小人一步一步走向他放在桌上的手臂,点了几下。

“生气了?”

白嫩的小臂对于小人来说像个翻了的船。他手一挥,赶走小人。把头扭过去不看郭文韬。

郭文韬知道自己在会议桌上让他失了面子,可他就是这个性格,一遇到严肃的事情就喜欢钻牛角尖,谁劝都不听。

可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在私底下求情。哄一个因为自己生气的人。

“蒲——会——长——”

郭文韬站起身子走到他身边,单身撑着低下身子,他的鼻尖靠得极近,蒲熠星几乎可以听到他在自己身侧的呼吸声。

郭文韬在吸气中闻到了好闻的冷竹香,他再往前一点就可以蹭上蒲熠星的肩膀。蒲熠星突然回头,两双眼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猛然撞上视线。

郭文韬眯起眼睛,蒲熠星的眼里没有丝毫慌张。郭文韬几乎是挑逗似的往下看,在他的唇边停留了好一会。直到蒲熠星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上钩了,郭文韬想。

还真是可爱呢,郭文韬想。

郭文韬的视线无法从蒲熠星那优越的侧脸移开,仿佛上天给予他的都是恩赐。学习好,运动好,脸长得好。上天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户?

“我有话想对你说。”

郭文韬偏了偏头。这个角度吻上去,一定能来一场浪漫而浓烈的接吻。比烈日下盛开的玫瑰还要浓烈,比月亮高悬的日子还要长久。

“怎么可能呢——”

郭文韬只是勾了勾唇,又直起身子。拿过蒲熠星左手边的档案袋。仿佛刚刚的动作都是虚幻,郭文韬只是去拿一个档案袋罢了。

蒲熠星盯着他,没有说话。从眉眼看到红唇,又从红唇看到流转的眼底春水。

“有空的话,报告到我家来写。”

“好~”

郭文韬笑着回答。

郭文韬敲着笔记本撑着头。笔记本上放着两张电影票,还没有给出去。他拿起手机给蒲熠星发了条信息。

“你愿意答应一个纯情少男的邀约吗?”

“比如?”

“「图片」”

“没关系,要是你不愿意……”

郭文韬在对话框里的字还没打完,蒲熠星就发过来一个ok的表情包,还是他自己的。

在电影院门口见到蒲熠星,郭文韬有些恍惚。蒲熠星穿着卡其色的大衣,里面是棕色的衬衫。手上端着两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秋季早晚温差大,他早上还穿着短袖,今晚就披上了大衣。整个人就像从秋叶里沐浴出来的温柔。平常郭文韬见他穿的蓝白校服比较多,偶然换上另一个风格还有些不适应。

接过他递来的咖啡,热烘烘地暖人心。郭文韬把手伸进大大的口袋里寻找着两张电影票。可是口袋里放着钥匙手机和一些散钱,郭文韬拿着有得费劲。

一下还没拿出来,蒲熠星笑着把自己的手顺势伸进郭文韬的口袋里握住软软的手掌心,有些凉。

“进去先吧,门口太冷了。”

郭文韬就这样在一个密闭的小空间里握着蒲熠星的手,进到了电影院。还是蒲熠星低下头去他的口袋里找,才拿出来两张电影票。

电影还没开始。郭文韬看着一侧的蒲熠星,没带眼镜,可以看见无遮挡的眼睛还闪着光的。连痣的位置都长得那么恰当。

郭文韬低头看了看。

“啊。”

郭文韬小声地叫了一声,蒲熠星下意识地伸手。就扶住郭文韬前倾的半个身子。咖啡被洒出来了一点,没打湿衣服。

郭文韬有些嗔怪自己,小小声地嘀咕。

“早知道好好看路了。”

郭文韬虽然是个理科生,讲话的时候弯子可不比那些文学家少。

早知道是什么意思?如果早知道他不看蒲熠星,好好看路,就不会摔倒了吧。

郭文韬的手搭在蒲熠星的手上,在暗处笑着,只是嘴上却在抱怨。“你就扶扶我嘛。”

刚松开没多久的手又重新牵上。门口的牵手是一冷一热的,蒲熠星用端过热咖啡的杯子去暖和郭文韬的手心。现在两个人的手都是暖烘烘的,因为他们握得太久。

他们坐在角落,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交谈。郭文韬对这部电影没有很大的兴趣,他对约出来的人有比较大的兴趣。

郭文韬坐在里面,有时候会偏头看向一边,这个动作刚好靠上蒲熠星的肩膀。他的手机也放在蒲熠星的身侧,又拍拍他的手叫他帮忙拿手机。

拿到手机的郭文韬打开相机拍了张照片。咔嚓的声音刚好被蒲熠星听到,蒲熠星侧过头,就看见郭文韬望向自己,吐了吐舌尖。

“我只是想纪念一下我们的单独……出游”

蒲熠星接收到郭文韬的口型,电影的光刚好映在他的脸上,映在他的眼眸。像个偷吃了糖的小孩子,糖化在他的眼底。蒲熠星笑着点点头。

郭文韬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我觉得这个女演员长得好像你哦。”

“……”

“真的,你自己看嘛。”

“我怎么不觉得。”

郭文韬不说话了。两个人安静地看着电影。

「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呢?」

「很久以前。」

转场。

「你再不告诉他,错过了怎么办。」

「我会后悔的。」

“人生不就是错过之后又相逢吗。”

郭文韬说。盯着屏幕,手伸进爆米花桶里,刚好碰上一只温热的手,手指间的摩擦让郭文韬脸红。

这场电影不长,两个小时结束了。结局却不是很好。

女主角与男主角早就相爱,却未挑明。当要挑明的赴约那天,女主角在路上却偶遇歹徒惨遭杀害。男主角拿着电影票,还有一束花,在门口等了整整一夜……

电影看完了,灯光敞亮着。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场。他们两个还坐在原位。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电影,后面也没有工作人员来催。

郭文韬有些恍惚,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看完这场电影,他确实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是哪里。他怕蒲熠星嘲笑他,转过头去看,蒲熠星也是一脸严肃,带着点伤。

“蒲熠星。”

蒲熠星抬起头,看向郭文韬。郭文韬都没发现自己的眉头还在皱着,他只是愣愣地问着蒲熠星。

“甄高调……来世能和韬出息赴约吗?”

“一定会的。”

蒲熠星用手按了按郭文韬的眉心,想让他的愁绪散开一些,又拉着他的手走出电影院。

今晚的夜很黑,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星。蒲熠星和郭文韬在电影院门口的马路上散步。走到一个长椅上,郭文韬坐了下来。他拍了身边的空位,蒲熠星顺势坐下。

“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呢?”

郭文韬轻轻地用开口,像是融在这冷冽的风中。冷风吹散了他不少愁绪,电影带给他的也不过短短一瞬。只是有些伤春悲秋罢了。

他喜欢向前看,就像他期待着接下来与蒲熠星的对话。

蒲熠星转过头,目光落在郭文韬缩在袖子里的手,扭搅在一起的手指。他也接上了句电影的台词。

“很久之前。”

郭文韬转过头看向他,等待着他那句。

“不会以为——我要告白吧?”

郭文韬认真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他有些失落,他可以接受这句话的后果。他同时又有点紧张,万一不是这句话呢。

“不会以为——我说的是假的吧?郭文韬。”

蒲熠星的声音坚定,风也刮不走他的信念,反而给他更有力的支撑。郭文韬好像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咯噔,咯噔。

“呆在我身边吧,文韬。”

蒲熠星这样说着。

“人生是错过后再相逢对吧?”

郭文韬没有正面回答蒲熠星,只是歪着脑袋看着他。蒲熠星有些吃味。但还是应着郭文韬的话。

“可是我不想错过,我们直接相逢吧。”

郭文韬撑着长椅,看向蒲熠星亮晶晶的薄唇,吻了上去。马路的路灯昏暗地照在他们身上,为他们渡上一层暖光。

蒲熠星和郭文韬在年华中相逢,又在暖阳下相爱,最后再黄昏下热吻,越过错过就相逢。

爱是四月份的玫瑰迎着夏日盛放,热烈而莽撞。

最后这场恋爱头脑战,以双赢的方式结束。

2w3一发完

蒲郭双A强强,死对头变情卝人梗

疯卝批纨绔蒲X精卝英少爷韬

京圈少爷你来我往张力暴表的爱恨纠葛

(白组联文补档)

Summary:无脚鸟没有脚,它的一生都在天空中,累了就在风里休息,醒了就继续飞,他一生只能落地一次,然后就再也无法飞行。

“不是,为什么是他,我可以拒绝吗?”

郭文韬皱着眉,看着文件上对方负责人那一栏明晃晃的蒲熠星仨字狠狠地皱紧了眉头,周峻纬适时过来搭上了他的肩,安慰的笑容之下隐藏着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哎呀怎么能这么巧啊...

“哎呀怎么能这么巧啊?刚让你接手这个项目对面就派了你死对头过来,要不是我知道蒲家没那么无聊还以为是你们两家人有啥仇呢哈哈哈哈,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文韬你加油,组织相信你可以完美拿下任务,作为兄弟,我永远支持你!”

周峻纬目光坚定地拍了拍他的背,手劲大得让郭文韬不注意踉跄了一下,但还不等他冒火周峻纬就长腿一迈溜出了老远,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串源远流长的爽朗笑声。

郭文韬恼羞成怒地看了看手中烫手山芋般的文件,最后恨恨地叹了口气,眼前又浮现出几年前不堪回想的荒唐事儿,臊得他开始耳根泛冖红。

郭文韬和蒲熠星之间的孽缘,得追溯到他俩尚且年少轻狂几年前,说来也奇怪,两人都是上流社会万众瞩目的世家公子,虽然前者是作为郭家唯一男性独苗,郭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而在圈子里定稳的地位,后者纯碎是因为他的纨绔作风玩得又开又疯而在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这么两号鼎鼎大名的人物从来没公开在圈子里的聚会上同框露过面就实属离谱,每次不是这个来了那个说学业忙,就是那个来了这个说他最近在泡妹,所以一直到两人都大学毕业,大家都不知道这俩人其实根本不认识。这情况硬要解释就只能用玄学了,如果再换个说法,那就是典型的缘分未到。

但就是因为这个被所有人遗漏的知识点,最后给郭文韬和蒲熠星俩人都留下了不可名状的难忘回忆,如果再给郭文韬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翻开面前那张黑桃三,不,他绝对不会走进那晚上的酒吧大门。

国王游戏大概是全国通用的聚会必备元素,郭文韬虽然性子冷,却也不是什么不合群的离群之马,这种注定要打进内部上流圈子聚会并不会刻意避开,反正他运气挺好的,一般情况下过分的惩罚也搞不到他头上,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儿,生生给他这个万年淡漠的铁人设裂开了整一条东非大裂谷。在翻牌后的全场沸腾间他一脸懵B地回想了一下刚刚国王牌提出的惩罚——好……好像是,换上女装扮成Omega去勾冖搭成功一个Alpha。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郭文韬扶额,任命地接过周峻纬看热闹亲手给他递过来的黑色连衣长裙,抿着嘴在一群人灼灼的目光下走进了卫生间。

不得不说郭文韬是真合适这种衣服,冷白皮被黑色的花边衬托得近乎透白发光,纤细的yāo肢被流畅的设计勾勒得恰到好处,特意备好的坎肩藏住男性的宽肩,迷人又不失典雅,叠上他自带的由内到外的冷淡气息,把欲冖拒还冖迎反差描绘得叫一个引人入胜。

但别误会,郭文韬绝对是货真价实的Alpha,属于武力值报表人不可貌相的那种公认大A,所以即使这群没个下限的狐朋狗友看着他眼神都直了,嘴上没个把门调獎笑得一套一套的也没人敢真过来冒犯他。等黑天鹅的项链被挂上脖颈,Omega香水喷好假发理好之后,郭文韬才终于得以不耐地走出了让他烦不胜烦的包间。

原因无他,郭文韬最后成功到的勾獎搭对象是蒲熠星,而且是坐在卝蹆卝上法式热卝昒的那种成功。

彼时蒲熠星手上正擦着眼镜,神经还被酒精麻木着,走到沙发背后定睛一看——豁这还得了?自己刚看上的Alpha美人竟然被人中途截胡了,这他妈不是直接往号称从不失手的他脸上扇巴掌吗,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在他的地盘寻衅挑事,这瓜皮格老子的……

……长得真楞求好看。

蒲熠星愣住了,这又是搁哪儿冒出来的黑长直美女,他找了半晚上才盯准的这么一个全场最佳,被截走不说,还被人比美比下去了?

他颇觉口干地卝舔卝了一下嘴卝唇,眼神瞟到这位黑发美女正语气暧卝昧神色隐晦地向他的前猎物贴近,可以看出这位在刻意放松假装娴熟,但眼神飘忽肢体僵硬不够丝滑,一看便是第一次芶卝引人。

郭文韬愣住了,低音炮横穿过耳朵,过电般的獎颤獎栗感从他头顶麻到脚尖,身旁的美女放下手中摇晃的酒杯朝他身后微微一笑,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搞出了什么乌龙。他慌张地回过头站起身来想解释什么,但还没等他说几句话,眼前这个貌似正吊儿郎当地垂着头擦眼镜,头发被随意地用自来水抓到一边的不羁帅哥就亲自阻止了他。

不是常规的阻止,这个亲自体现在他整个人都凑了上来,食指抵在郭文韬的上冖唇,且在他自己的第二个指节留下了轻轻一昒,然后暧卝昧地说:“嘘……不用感觉到抱歉,美人,谢谢你自己找上门来选择了我。”

蒲熠星喝得醉眼迷蒙,眼前只有美人清澈懵懂的双眸和嘴角天生上翘的自然弧度,弯弯得他心冖痒,连鼻尖的芳香有股劣质的香精味都比印象中更美妙,而此时的郭文韬——感谢这该死的酒精,同样神经麻木反应慢了半拍的郭文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所以下一刻被蒲熠星一把拽獎进獎怀獎里并跌在沙发里,坐獎上他大冖蹆并且被一个充斥了威士忌的昒淹没时,郭文韬的第一反应竟是懵懵呆呆地瞪着眼睛微獎张着唇思考:这算是勾冖搭Alpha成功了吗。

可太成功了。

藏在包间门口录的一众世家弟子就差集体石化裂开了!!

而坐在旁边的美女则一耸肩膀站起身来喝完了手中这杯免费的红酒——

祝你们幸福,我自己走。

“惊!郭文韬竟女装坐在蒲熠星卝蹆卝上与其激昒!速进,有图有真相!”

优秀的营销号标题在当晚就刷屏了朋友圈,带节奏的朋友一看就是家里搞互联网的,老UC了。

但这都算是之后的事了,当下被此大场面炸出来的一众熟悉面孔在三秒内就让蒲熠星察觉到了不对,郭文韬也被惊呼声引回了神志,慌张地推开了眼前这张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俊脸。

蒲熠星被推开了也不恼,眯着眼神仔细瞧了瞧眼前双颊微红眉目含冖情水光潋滟的美人,这一看竟是越看越眼熟,大概是在朋友圈乱七八糟的合照经常出现的那一号人物,美人还在他蹆上没有动弹,他倒也不急着起身,反而伸出了手,径直在人家xiōng前结结实实地卝镆了一把。

后来被美人一拳揍到嘴角破皮渗血的蒲熠星当晚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回忆,郭文韬对他的恶意八成就是源自于那一冒犯的镆,毕竟人家当时还处于女装状态,这么一手确实流冖氓得过分了点,不像是在拆穿伪装,更像是个轻冖薄冖少冖女的涩冖狼。

啊,果然啊,还是应该直接摸卝档的。

得庆幸郭文韬不知道蒲熠星脑子里这些不能播的危险想法,不然恐怕就不是一拳结仇这么简单了,大概得直接威胁到蒲大少爷下半辈子的终身幸福。

推开人群满脸绯卝红地离场的郭文韬在一夕间让在场所有人见识到了郭少除了面瘫和礼貌微笑之外的第三种表情,也不知道是羞还是被气的,总之所有人在调侃完他俩的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俩八成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蒲少这类男女AO不忌的毕竟是少数,那放在上流社会就是妥妥的反面教材叛逆范本,他被各位了解到的背景恰恰和他的身份地位无关,即使蒲家搞的是房地产开发商大企业,蒲熠星还是他家里唯一一个由正夫人所出的独生子,但犯不住他入赘蒲家的爸会搞事,前些年冒出来的俩私生子都比他大不说,他妈还死得早,孤身一人的蒲熠星在蒲家几乎就没什么话语权仿若一个透明人,所以他母亲这边的企业基本都被他爸拿手里蚕食了个干净。

可怜是真的可怜,但蒲熠星这人看着也确实没啥大志向,全靠拿着他妈留给他的那点股份分红和遗产花天酒地撩弟撩妹,在世家子弟这圈里的风评基本属于倒数的那类,真朋友估计除了周峻纬齐思钧唐九洲这些个本来人缘就好的大概也没啥人了,整天吃喝缥赌飙車蹦极,出格不出格的事情他全做了,俩A啵个嘴上个bed这种无法被世俗理解的事,在他这儿看来或许就跟喝水一样平淡。

可郭文韬不一样啊,文韬那是谁,从小到大规规矩矩的学神榜样,一众二世祖耳朵里从小听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早恋都没谈过何谈搞双A,原本一时兴起的国王游戏,谁也没想到最后能弄成这局面,让俩人都动起了手结下了仇。

——以后聚会有蒲熠星没我,有我就不能有他!!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以后聚会有蒲熠星没我,有我就没他。

——反正我不想再见到他。

郭文韬埋在被子里皱着眉死死盯住手机,却半天没蹲到周峻纬发表态度的回复,气闷得一扔手机就埋被子里了。

嘁,长得帅也不行,声音好听也不行。

无耻就是无耻。

这一发可不得了,这群二世祖哪儿有心思去琢磨郭文韬实际上在想什么啊,他们能从这朋友圈得出的唯一信息就是——郭文韬要跟蒲熠星老死不相往来了。

加上后来站在窗前刷手机抽烟的蒲熠星不知所谓地一笑,随手给周峻纬点了个赞。

——哟呵,看来是双向结仇了,一对儿死对头,就此齐活。

这么一算,自那次狗血的见面之后俩人都快三年没相见了,期间他们虽然屡次因为这事被调侃,正主两位还真的再也没有正面对上过。

此时任命地拿着文件在规定日期坐到会议室的郭文韬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打定了主意一会儿保持面无表情装作不认识,前尘往事都是些什么?对不起,他记性不好。

即使严格来说,他俩还真算不上认识。

他这几年说实话也没少有意无意了解蒲熠星,起码了解到了一看见脸能秒认出来,知道他是个有点疯有点狂且干啥啥不行泡妹发疯第一名的浪卝荡子的地步,所以这次项目的双方合作他其实没对蒲熠星报太大希望,加上此人大学学的金融,他就不信这个人还能对修房子提出啥专业意见。

唯一棘手的点在于,他是乙方,而蒲熠星站的是甲方,甲方再离谱也是乙方他爸爸,他现在就一个项目经理,他得听着。

但这绝对不是蒲熠星这个憨批玩意一脸玩世不恭翘着个二郎腿,把文件一拍随口就来一句六楼得加个半露天阳台,外围设计全部改成流线型还要扩宽中庭面积的理由。商场都建了一大半了,中途推翻大改就离谱,郭文韬青筋直跳地看着对面坐没坐相的蒲熠星,愈发肯定了这人就是来砸场子刁难他的想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了拍桌就走的冲动,沉着声说:“蒲少说笑了,咱们的项目已经进行到一半,您一个学金融的可能不太懂这个流程,商场设计当时由您方全权负责,最终的设计方案也是双方达成一致后才开展的施工,我方和您方专业的设计师都认为这样的方案没有问题,这时候重新修建需要大量纯属浪费的人力财力实在没有必要。我最后想说,如果蒲少确实不太懂,贵公司大可派位更专业的负责人过来。”

这就是死对头的魅力吗?

从来没听到郭文韬一句话超过五十个字的小助理瞬间对对面坐着的蒲少肃然起敬。

被张口就是一番怼的蒲熠星听了也不生气,嘴角一勾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好,收起笑容表面一本正经地道:“看来郭经理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烧到我头上啊?哎,你看这事闹的,跟郭少爷初次见面就闹上不愉快可非我所愿,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

他不怀好意地舔卝了卝舔卝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郭文韬皱起的眉目,刻意在“少爷”二字上加重了读音,意味深长,然后在座椅上一摊抚了抚下巴,“虽然根据合同来说,甲方提出的合理要求贵公司必须解决,钱也不是问题必不可能让你们亏,但显然郭少似乎不太看得起我觉得我在捣乱,这样吧,一会儿我请郭少吃顿饭,只要我能说服你认同我的要求合理,您方立马签字同意整改,这没意见吧,郭少,您意下如何?”

郭文韬冷冷一笑,把他的好意囫囵打了回去,“大可不必,签合同自然得在谈判桌上谈,有什么话你现在就可以说,不然换个番负责人也行,我一会儿还有事,您请自便。”

蒲熠星眯着眼交叉双手,“看来郭少打定了主意不给我这个面子,也是,郭少什么身价,看不起我们蒲氏,可以,但是合同在这修改明细和资金追加都清清楚楚,我自认为没什么还需要在这儿详谈的,讲这么多话需要的不过郭少一个心甘情愿的点头罢了,但郭少这么拒不合作,是不是有违契约精神?啧啧,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文韬兄,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郭文韬听得火起,这是拿甲方身份施压还要倒打一耙他郭文韬违约,早知道蒲熠星不是个好人,就是没想到这人能无赖得连个东西都不是。

“没什么意思,就是劝你要么现在就把合同签了,要么跟我去吃个饭我说服你把合同签了,郭少您看着办吧。还是说……郭少这么不友好的原因是还在介意几年前发生的一些,小误会?嗯?”

蒲熠星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话音刚落,把笔盖一盖就把中性笔扔在了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蒲熠星带着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他的作风,表情都没变,只有对面的小助理看着这俩大佬你来我往刀光火影瑟瑟发抖,眼见郭文韬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小助理满心都是郭少如果暴起揍人,他到底拦还是不拦。

所幸郭文韬还没冲动到那份上,两个呼吸后就调整好了情绪,皮笑肉不笑地一弯嘴角,“什么误会?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蒲少这么想同我共进午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果刚刚态度有冒犯还敬请见谅,毕竟我也是真没想到,令尊蒲董愿意给您这个……小少爷,下放这么大的权利。”

此话一出,小助理吓得记录的笔都歪了,画出一道突兀的划痕,而对面蒲熠星整个人的气质瞬间陡然深沉,眼里的玩世不恭如闪电般消失,眯着的眼射出一道冷光割向了这次确真在出言讽刺的郭文韬。

试问有谁不知道蒲熠星的身份在蒲家多尴尬,虽然蒲少几乎不曾表示出对此的在意,但想也知道这情况搁谁身上都是一道血淋淋的伤疤,明明实际该是个大少爷却成了毫无实权的小少爷,郭文韬此话几乎是明晃晃地往他痛处上扎长针。

不得不说,能让一向温和高冷的郭少话中带刺外露到这地步,估摸确实是把人气得不轻。

俩人都是好强争胜的性子,一轮的正式交锋最后终结于随情绪起伏而失控外露的信息素溢散,郭文韬的沉木香和蒲熠星辛辣的威士忌酒味在宽阔的会议室里缠绕抨击,谁也不服谁,估摸着这一天之俩人的“再续情缘”又得被添油加醋地在朋友圈里传播,但现在谁也没在意,满心满眼的都是怎么让对方先行低头认输。

只是信息素打架终归不是个事,考虑到会议室外的Omega员工会感到不适,郭文韬几秒后就先行收起了信息素表示休战,蒲熠星也一耸肩膀敛起了醉人的酒味,放下文件拿着車钥匙就走,临出门前还可以拉开了门刻意做一个绅士礼让郭文韬先走,郭经理才不愿领这个情,只觉得他在刻意羞辱,冷笑一声撞过他的肩膀就径直出了门。

上車后蒲熠星问他想吃什么,郭文韬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指了附近最贵的一家高层旋转餐厅。蒲熠星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吃当地最有名的情侣圣地,但本着尊重客人的原则也没说什么,就是那家他有点吃腻了,说实话不太想去。

在車上的时候俩人好一阵都没说话,但一直这样总归有点尴尬,郭文韬再怎么看不惯这人也清楚他俩现在是合作关系,良好的沟通有利于项目的顺利进行,于是僵持了一会儿后还是主动示弱开了口。

“算了,咱俩这一趴能过去了吗,我不想跟你吵。”

蒲熠星讶异地睨了他一眼,老实说他没觉得刚刚的气氛没什么不对,他这人一向能闭嘴就不开口,心里也不太明白郭文韬对吵架的定义,没明白这人生气的点,不过更惊讶的还是他能这么快放下怒气,选择跟他这个“死对头”和解。

这么看会不会性子太温和了一点?但温和的人会一拳给他揍得嘴角肿了三天还记仇到三年后的现在吗?

好玩,这人还有点儿意思。

蒲熠星确实没生气,事实上在他这儿能让他真正生气的事儿少之又少,他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手拉下操纵杆。“可以。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我蒲熠星。”

蒲熠星轻笑一声,把車窗摇了下来随手撑着,“我有什么好不愿意的,能和郭少合作是我的荣幸。”

语气听不出咸淡,摸不清是什么情绪,郭文韬犹豫了一阵,还是想为刚刚一时上头的行为作出些解释:“我在会议室说的那句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蒲熠星这次回得很快,说完还没忍住嘴角上扬笑了一下,“你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郭文韬没听明白。

“吵完架还想着跟别人道个歉,刚一路没说话都在纠结要不要说这个吧?劝你一句,谈判桌上没必要这样善良的,韬韬。”

“什么……谁跟你说的?你瞎说什么!”郭文韬立刻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心里的想法被拆穿就算了,有必要这么调笑地讲出来吗,这个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郭文韬看着脸皮真的有点薄,恼怒得连这个出现得有些突兀的称呼都没注意到。蒲熠星无奈地把这一茬敷衍着揭过,没再去揭穿这个爆狼式的反应在狼人杀桌上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只是自然地把话题拉回了上一句,“其实你说的没什么错,这个项目给我是我自己要的,因为我跟我爸说最近太闲了,他可能是怕我又去赌场一掷千金附带毁他名声,所幸就把这玩意儿全权给我了,你应该清楚这不是什么大项目。”

这个道理其实很好明白,郭文韬这次来负责这事也只是他家里让他来随便练个手罢了,蒲熠星比他早一年回国,进企业这么久才第一次全权负责这么个项目,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为什么?你家里这个情况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去把属于你的权利拿回来?”

郭文韬皱着眉不解,说实话在他第一次知道蒲熠星家里的情况时就困惑了很久,他冥冥中觉得蒲熠星不会是放任自逐直接认命的人,能考进名校保研国外名流还提前毕业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自己一事无成,何况郭文韬在那次事件之后机缘巧合下远远地观察过他好几次,那种清澈又暗藏狼性的目光,绝非成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真纨绔所拥有的浑浊眼神。但是他所作的一切又都表示出他的无心夺权,表示他从一而终的放弃。

“你知道无脚鸟吗?”

蒲熠星抽了根烟出来在嘴边含着,随手打开了电台音乐。舒缓的流行音乐总算缓解了車内略微沉重的气氛,他思维仿佛有点跳脱,郭文韬一时没反应过来地“嗯?”了一声。

蒲熠星大概也没想让他说出个一二,顺着自己的话就接了下去,“就电影,阿飞正传里那个,我最近又看了一遍。”

郭文韬摸不清他的意思,迟疑地“哦”了一声。

“无脚鸟又叫极乐鸟,一种没有脚还任性的鸟,它的一生都在天空中,累了就在风里休息,醒了就继续飞,他这一生只能落地一次,然后就再也无法飞行。”

郭文韬听得云里雾里,他很少看电影,“极乐鸟……不是新几内亚那一带的一种鸟吗?”

蒲熠星噗呲一声笑了,“韬韬,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可爱当然不是拿来形容他的。郭文韬不高兴了,冷漠地扭过头去回了句没有。

蒲熠星笑了两声没说话,沉默了一阵没再去提那什么鸟,过了路口的红绿灯才接着说道:“你知道吗,真的要算,蒲氏整个企业都是我和我母亲那边的,连我都是随我妈姓的,有我那混蛋爹什么事儿,但……”

“害,算了。”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

郭文韬惊讶地向他看过来,蒲熠星波澜不惊地开着車说道:“你可以换个思路,如果一无所有的我意图反抗命运,迎接我的到底是光芒万丈还是更加荒芜的一无所有?兄弟,不是我选择了堕落,而是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打着方向盘,无所谓的地调了个转。

这下郭文韬真的愣住了。

“很简单的道理,不是你想不到,而是你根本没那个视角。文韬,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很残忍的事?”

“你拥有我没有的一切,但你的眼神却告诉我,你向往我最富余的自由。”

“到了,下車。”

郭文韬被他的问题问得一时怔住,但蒲熠星看起来只是随口一说,说完这几句话就熄了火拉开車门,郭文韬还坐在副驾驶上没回神,抬头隔着两米的距离眯着眼看他,那人嘴角的烟还叼在唇间,低垂着的眼睑和睫毛在眼下照映出一小片的阴影,面容背着光,凌厉的五官在初春的寒风和冷阳中越发淡漠,那层纨绔的外衣似乎在他身上越来越挂不住身形,挡下的深色暗影中似乎掩藏着一只蠢蠢裕动伺机而动的野冖兽,偏执又阴霾。

郭文韬在那一刻突然感受到一种鲜明又违和的割裂感,生生撕扯开他对蒲熠星这个人过往的所有映像,时光倒带流回,所有玩世不恭的身影和桀骜不驯的行为举止都变得突兀难忍,通通被一双冷冽又深沉的目光穿透得凌乱又破碎。

但那几秒钟的印象似乎只是他郭文韬一时混乱的错觉,下車后的蒲熠星又是那个不拘小节吊儿郎当的蒲大少爷,拽着郭文韬的大臂就往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上走,郭文韬不适应被人接触这种略显亲冖密的位置,皱着眉愣了会神,直至走到中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周围环境的不对。

“等等,不是说去吃饭吗,为什么要来这里,而且这里还在施工,我们没有提前上报得到许可证明!”

他抗拒地想要停住,蒲熠星强硬地拉着他继续走,“没关系,就凭你这张有事没事上媒体的脸我也相信他们会把咱俩放进去,吃饭照样吃,但还是延后吧,谈的建筑设计自然要到施工场地,亲自给你证明我的想法有根有据。”

郭文韬无奈又无语,冒了点计划被临时修改的无名火,更在懊恼地反思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能想这么认真,直至外环临近郊区的整整半小时車程竟愣是没发现路不对。

但郭文韬懒得再说什么,蒲熠星跳脱的性子估计就这样,压根没有丁点计较的必要,来就来呗,真要谈工作在哪儿都能谈。

“安全帽还是戴好吧。”蒲熠星拉着郭文韬刷了脸卡,拿着黄色的安全帽就一个盖头扣在了郭文韬脑袋上,还顺便给凑近伸出手给他系扣,郭文韬连忙反应过来后退一步躲开,自己给自己系。

蒲熠星瞟了一眼他莫名泛红的耳根和脖子,没多说什么。

——这个项目,蒲熠星确实是认真搞的。半小时后口干舌燥的郭文韬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想也知道两人都是认真起来别无顾忌的人,刚因为聊天缓和的气氛这么一阵的探讨之后又有了箭弩拔张的意思,郭文韬插着腰转到看不见蒲熠星的一边,内心一阵郁结,这人说的修改原因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施工要求就特么离谱。

“不是,我就想不明白,就算照你说的面向人群有了变化原来的方案也没什么大问题吧?为什么偏要改,非要在外观上调整就算了,房顶还没修建那你要改穹顶也算了,但其他这么一变化五六层的空间利用率大大降低不说,在室内安一层夹胶玻璃一层中空玻璃这种方案,你是在逗我玩吗?”

蒲熠星心平气和地洒然一笑,他早就料到了郭文韬不会轻易认可,“韬韬,你觉得没必要,但对我来说,既然我接手了这个项目就一定要做到最好,高尔夫球场的俱乐部的搬迁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高端市场必须打开,如果只是快捷式商场相当于流出了相当大一部分的潜在客户,上流社会最注重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六层的招商品牌和白领阶级有壁,这几乎不需要考虑。”

“其实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那么多的,我蒲熠星想做的事不管什么代价都会做到,如果今天对面来的不是你,我现在估摸已经让法务部开始着手准备资料了。”

郭文韬眼里带火地扭过头看他,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你在威胁我?”

但蒲熠星看起来并没能明白郭文韬生气的点,竟是没忍住噗呲一笑,缓缓向他走了过来,“不,文韬,我说得很清楚。”他走进,指骨修长的手随性地住郭文韬下巴上一獎挑,直勾勾的眼神和他对视,眼底闪烁着一种迷之狂热和兴奋的光,“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恰恰是因为对面是你而已。”

郭文韬果断把他的手打开,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着这个不知道发什么疯的疯子没有说话,蒲熠星没有介意,恢复正常似的放下手神色平静地问了他一句:“你觉得我的提议有道理吗,现在还觉得我在捣乱吗?”

“我知道你不是搞着玩的,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的施工已经进行到……”

“不需要,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我只是需要你一个认可而已。”郭文韬话还没说完蒲熠星就打断了他,后者脸上的神色微微变化,转眼又是那种隐匿着疯狂和偏执的浓雾在眉目间盘旋,郭文韬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探出一步想问他你究竟想干嘛,蒲熠星勾起笑说:“既然你说的有道理,我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再来比一场就好了。”

“现在开始,我们比比谁先下到一楼谁就赢了,你赢就当我今天没来过,我赢,你马上就安排给老子签合同。”

郭文韬简直受不了他的跳脱和无理取闹,横眉竖眼地骂他,“你特么的是不是有病?”

蒲熠星哈哈一笑,探过身来瞅着他笑,“只是让你认识一下我为了达到目的有多不择手段罢了。”

“——而且我,比你想象的更有病。”

“什……你要去哪儿!?”

郭文韬瞳孔一缩,蒲熠星在低声说完这句话后就蓦地直起腰远离,他笑着张开双臂,一步一步往后退,但他退后的方向——竟是六楼毫无栏杆措施的平台边缘!

“蒲熠星你疯了吗!”郭文韬震惊地睁大双眼,回过神来怒目圆睁地跑去拦他,但是蒲熠星一个虚晃躲开了他的手,就在他的面前,像一只意欲冖张开双翼腾空而起的鹰隼,任而风云变幻,世界宇宙万物于他不过身外之物一览无遗,他的脸上还带着狂妄又肆意的笑,竟飘飘然就在他眼前坠落下去……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蒲熠星!!”郭文韬嘶吼,心跳加速到雷达失灵,极度的恐惧和紧张充斥他浑身上下的骨骼和血脉,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在平台边缘踉跄了一下,双手发着抖探出头去往下看,这电光火石间本能的一切在他的意识海里没能留下半点痕迹,心脏在喉咙出骤然停滞,而他满心满眼里竟通通只有蒲熠星这三个字。

但蒲熠星在笑。

他放声笑得畅快而癫狂,躺在五楼施工电梯的的绿色布网中间悠悠下降,开怀的笑声徜徉在中午近乎空旷的施工场地,荒诞滑稽得像一出黑色幽默的讽刺性喜剧。

郭文韬站在区区六楼的阳台看着地面一阵头晕眼花呼吸骤停,胸腔内的心脏怦怦加速跳得几乎要逃离他的躯体,像是三千尺的高空银河落九天,他就是扶摇直上奔腾失重的瀑布流水,被迫由着引力拉扯摇摆腰冖酸冖腿冖软,眼前全然一片目眩神迷摇摇欲坠,晕得他竟满心觉得那个躺在网中哈哈大笑的叫蒲熠星的疯子笑容灿烂得炫目而晃眼,放獎荡不羁,又潇洒畅快得近乎让他艳羡。

郭文韬终究妥协了,与其说他被这个蒲熠星说服了,不如说他彻底被这个疯子震撼到了,被吓到的后遗症就是,之后两人吃饭他连刀叉都差点没拿稳。

蒲熠星的吃饭礼仪很优雅很正规,如果抛却他灰扑扑的西装外套,与最完美的贵族公子相比也没什么两样,绅士礼仪亦实施得到位,又是拉椅子又是斟酒的,就是郭文韬总有种自己被当做姑娘对待的不爽感,但由于没整理好心情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蒲熠星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另类人物,干脆就承了情没说什么。

他想,他要收回自己过去对这个“死对头”的所有印象,或许表面上的这个蒲熠星只是他的冰山一角。就是没弄懂为什么这人愿意把他的掩藏的自我在他面前展现出来,而他自己为什么愿意和一直看不惯的人和谐共处地呆在西餐厅吃饭。

郭文韬没问,所以蒲熠星没答。其实这些个问题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也或许人类这一物种,总是愿意去靠近自己得不到的星星,而孜孜不倦不停飞行的极乐鸟,也有想要在干燥温暖的茅草地上歇息的一瞬片刻。

这对死对头的休战和合作也意味着新一轮的舆论轰炸,他俩共同带着安全帽在施工地同进同出的的照片在一周内刷屏了这群少爷千金的朋友圈,以周峻纬为首的不少人带头哀嚎着这对冤家竟然和好了爷青结,郭文韬死死盯着手机,想不通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无聊,同样在一边无聊的蒲熠星走过来点开手机的自拍模式搂着郭文韬就是咔嚓一张合照,郭文韬皱眉瞪他,蒲熠星比了个wink又拍了一张,然后随手一点就径直发送了朋友圈。

文案还骚包地配了个,活像情侣官宣。

郭文韬搞清楚他干什么之后耳朵都红透了,张牙舞爪地就去抢他手机,蒲熠星撒腿就跑,但是显然,虽说有事没事搞极限运动的蒲少体力不赖,但跟郭文韬这种从小练拳练到大的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蒲熠星最后被逮住一顿乱锤后龇牙咧嘴地把手机上交,又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两句这什么暴力萝莉,被郭文韬一拳擂在心口差点吐出来,才终于老实了。

不过删了也没用,这种朋友圈只要有一个人看到就注定了传遍整个圈子的结局,无所事事的小姐们藏在蚕丝被里嗷嗷直叫磕到了,公子少爷们哈哈哈哈哈地在半分钟内把大群刷了99+还下注谁上谁下,郭文韬虽然知道这群人纯属开玩笑,但赔率1:99就尼玛离谱,甚至让他瞬间回想起了掩埋在角落里不堪回首的女装记忆。

——所以蒲熠星时隔三年又敷了脸三天热毛巾这事也不冤,纯属他自找的。

蒲熠星委屈地想着,不就一个初昒吗,至于记恨到现在?

得,死不悔改老油条,还是庆幸郭文韬没读心术听不到他的心声吧。

正停在半山腰的蒲熠星把被挂断的手机扔到副驾驶上,夹着烟看着山下一览无遗的迷离夜景朝車窗外吐出一个清晰滚圆的烟圈,对他的拒绝感到无比惋惜。

怪不得郭文韬向往自由,原来社畜没有快乐,只有睡眠。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忘了开飞行被第七次吵醒的时候,郭文韬终于忍无可忍地披着外套找蒲熠星干架去了。然后在凌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被大吼大叫上头的蒲熠星带着追风逐电,差点把胃颠出来。

通往山顶的路是狭窄的单行道,山路十八弯看得郭文韬一阵恐惧,他僵硬地抓着内侧車门的把手抿着嘴唇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蒲熠星让他别瞎紧张,随便想点别的或者聊点什么,他便在脑子里百转千回意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这么长的单行道,如果上山的时候遇到下山的車怎么办?”

蒲熠星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憋了半天就问出这么个玩意儿。

“你要听实话吗??实话就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要上山,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上去!老子的人生从来就没有PlanB!郭文韬你给我坐稳了。”

前面是个难得的直路,蒲熠星一拉操纵杆又要加速,郭文韬深吸一口气闭紧了眼,瞬间把乱七八糟的疑问都一股脑丢到了九霄云外。

最后郭文韬只能踉跄地跌下車站在山顶喘气回神,此时此刻已经临近日出,而这之后,活了二十多年的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天光乍亮。漆黑的浓云间穿透出破碎的粼粼金光,彩云弥漫万剑穿云而过,天地一颤黑暗退避,唤醒了世间的八街九陌千种风情万种生机,沉睡的城市和冰冷的钢筋水泥在徜徉和迷茫中渐渐复苏,車水马龙仿佛经久失修的八音盒被打开了开关,卡顿又顽强地开始奏响这一天繁忙的序幕。

郭文韬瞳孔放大,鼻息间凛冽清新的空气和莫须有的舒爽豪情彻底清空了他混沌眩晕的大脑和胸腔不虞的郁气,他回过头去瞧蒲熠星,那人站在树下的阴影中,明明灭灭的烟头火光被熄灭在乌黑的树干上,他漆黑的眼神炯炯发亮,和他间隔着不知是两米还是天涯万里互相对视,仿佛一抹不屈的灵魂,长着翅膀腾临九万里的高空,用上帝赐予的黑色眼眸偏执地寻找着他意图紧紧握住的光明。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碎裂声,有什么控制不住的东西在那刹那破土而出。

和蒲熠星相识大概是郭文韬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最刺獎激的事。

第一次见面他穿着女装坐在人家tuǐ上被一个酒气弥漫的俯身夺走了初昒和名声结了仇,第二次见面蒲熠星当着他的面从六楼一跃而下消失在眼前把他吓得心跳加速至近乎休克,第五六七八次见面之后郭文韬在蒲熠星的副驾驶座上无缝感受了零到两百六十码的风驰电掣。但两个月后,他已经能熟练地把蒲熠星抽上瘾的烟夺走扔到烟灰缸,在凌晨飙車的时候警告他最高不能超过二百二,然后眯着眼倒头补觉了。

蒲熠星操着一口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川普对补觉的郭少骂骂咧咧,说郭文韬你这个人真的莫求意思早晓得不求喊你老。

其实郭文韬也不止单单负责这一个项目,作为迟早继承家族企业的板上钉钉继承人,他的工作量远不是蒲熠星这个游手好闲一天没事儿干的二世祖能比的,但即使再忙他也愿意半夜跟蒲熠星出去浪,不知道求的到底是个自由还是刺冖激抑或是别的什么,反正对于他俩的关系,周峻纬意味深长地表示:妙哉,不可说。

确实意味深长,郭文韬知道,蒲熠星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说友情太虚假,说爱情太深沉,但暧昧做不了假,肾上腺素分泌的兴奋在午冖夜蠢蠢裕动,他俩的贴近在别人看来或许是行星撞地球的奇迹,但在他们本人看来指不定就是一时的新奇,男人的激獎情,以及吊桥效应的亲身体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和征獎服欲,但谁在乎呢,总之这对非典型的死对头和好兄弟,终究在某一天行至了众人喜闻乐见的地步。

郭文韬跟蒲熠星正式相识后的大半年,最初让他俩起争执的那个商场完美竣工了,庆功宴上两位负责人理所当然地出了席,然后就在这个充满了欢声笑语你来我往不醉不归的夜晚,两个人去了酒獎店滚獎上獎了獎床。

没什么猝不及防的,也没喝醉,顶多就是壮个胆,郭文韬拽着他的衣领拉近,蒲熠星把他壁咚在墙上,隔着一厘米不到的距离问他:你想好了吗,不后悔?

郭文韬似笑非笑地点头,问他:“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所以别废话了,上獎我。”

下一秒郭文韬从蒲熠星嘴里尝到了和三四年前一模一样的威士忌酒味,蒲熠星触碰着的郭文韬嘴角的弧度也跟从前别无二致,只是如今的两人都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又衣衫不整,没有黑天鹅长裙也没有劣质的Omega香水味,只有两个Alpha血嘶呼啦充满凶狠的親昒和信息素的,威士忌和沉木香南辕北辙的味道永远不可能相合一体,就像两个Alpha永远不可能和谐温柔地鱼水卝交卝融,郭文韬在蒲熠星左肩留下了一个渗出血的牙印,蒲熠星橦得郭文韬两蹆发僵,不可抑制地微微獎发獎抖。

荷冖尔蒙在炸獎裂中互相冲獎撞,他们在一室的疯狂中接了此生第二个昒。

第二天郭文韬揉着眼睛艰难地爬起来,蒲熠星昨晚上也是真不心疼,浑身疼倒不至于,就是后冖边儿太难受了,蒲熠星端着酒店的早饭走进来扣着他迷迷糊糊的脑袋就是一昒,郭文韬恍恍惚惚地醒了好一会儿神,才全然反应过来昨晚上从始至终都发生了什么。

酒精带来的不顾一切的冲动渐渐褪去,他红卝了耳根,不知所措地埋獎在蒲熠星的肩膀里浑身僵獎硬。所幸蒲熠星体谅地没有再在这时候去调笑他,只是揉獎着他的后脑勺,在他发旋中冖央留下轻轻一獎啄。

聚会理所当然地会被起哄,真心话大冒险被阴了几轮之后他俩的事基本被抖了个干净,虽然郭文韬自我感觉他俩之间根本没什么好说出来的大事,但这一圈表情像在看外星人似的亲朋好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周峻纬沉默了一会儿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是我的问题,这一杯我干了,祝你俩幸福,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你是个三好学生,我第一次知道你能狂野到这地步,凌晨无视交规飚马路,周末高山滑翔伞,一声不吭搞双A恋,这么狂野呢?合着前半生就憋着等今天呢?”

郭文韬横了他一眼,蒲熠星搂獎过他隔着空对周峻纬开怼,“行了吧你喝你的,就是你的问题!我们韬韬是什么样子我知道就行了,照顾你家老齐去吧,你不配!”

这话说得就欠揍,周峻纬怒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蒲熠星你能耐了,上位第一天就跟你大舅子叫板,给我等着看我今晚不喝死你丫的!”

郭文韬:?什么,什么大舅子??

“周峻纬你比我小!不是,你瞎胡说什么呢!”

周围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打起来打起来,邵明明连忙在一片喧嚣中用他清亮还吵的嗓音杀出了重围:“别特么吵了,让我看看酒瓶这次转的谁……哦哦哦周峻纬该你了!快点齐思钧你别想跑说好的你俩吃pocky,大于两毫米我今天都不让你走!”

“哦哦哦哦哦哦哦别搞郭文韬了来搞周峻纬啊快点兄弟们冲呀!!”

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场面越发混乱了起来,不知是谁走过来拽走了周峻纬,也不知是谁不小心把郭文韬推在蒲熠星獎怀獎里一起倒獎在了沙发上,郭文韬红冖着脸挣獎扎间被蒲熠星一把獎拥獎在了怀獎里,那边齐思钧和周峻纬大概是kiss上了,狭小黑暗的包间里尽是尖叫和喧哗什么声音都听不清,闹嚷嚷间郭文韬只能感受到面前的xiōng腔间强有力的心跳,看清蒲熠星喝酒上头微冖红的脸颊和眼角,还有那双在黑暗里之中始终发着光的眼睛。

他炙热的呼吸打在他脸上,沉着的声音仿佛是英伦腔的咏叹调从遥远的上世纪悠悠传来,他说:“韬韬,其实我真的很爱你。”

郭文韬身形一顿,说嗯,我知道。

蒲熠星真的是个命里带会的人,彻头彻尾drama式的浪漫主义者。

约会的第一个月过去,成天浸泡在甜言蜜语里还要应对突如其来的玫瑰花和各种突然出现的礼物,郭文韬一边觉得无奈还有点丢脸,一边也心里边甜滋滋,两人相约相伴蜜里调油乐不思蜀,看电影吃饭上酒店都是日常,朋友聚会kiss是惯例,彻底跟蒲熠星走上这条略显叛逆不拘规则的道路后郭文韬才发现别人异样的眼神其实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不被理解但无拘无束尽享快乐绝对不是件亏本买卖,还有种莫名有种爽感,你深知俗人永远理解不了在大海上方两千米的高空和身边的人探头接昒是多极致的体验,也理解不了势均力敌充满血性的xìng爱有多畅快。

蒲熠星袖子一拢就骂骂咧咧地想跟周峻纬干架,郭文韬在一边低着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在一起也不光是谈情说爱和搞各种那种的运动,郭文韬明里暗里地给蒲熠星拉了点人脉,但一向不去深究他事业的具体发展,他只知道蒲熠星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样子,但暗地里已经比以前忙了不少,最忙的时候两三天都联系不上,一联系上就是一股子强打精神的疲惫感。

不得不说他有点心疼,虽然他不知道蒲熠星具体的计划,但起码他心知肚明蒲熠星心里有格外极端的愤怒和怨气,大概在憋着一股子劲蛰伏着,等有朝一日找机会彻底爆发他的仇恨,这点接触久了始终能看出来,蒲熠星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过他的父亲,即使提到目光也仿若淬了冰,倒是偶尔会谈到他生前的母亲,只有那时候的他才会收起表面坚硬的外壳和伪装,眼底流露出片刻的柔软与怀念。

蒲熠星是个矛盾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是真事,不是伪装,伪装的是他纨绔二世祖的表象,这种表象已经深入人心到几乎没人记得蒲熠星还是个正统名流大学留过学的高材生,所以到现在为止,不学无术的蒲熠星已经完美地谈成功了好几个合作案这事也并没有在蒲家引起波澜,习以为常的印象似乎让所有人都不觉得他是个威胁。

说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果然还是以偏概全了,其实他父母也没有怎么教育他,就是轻描淡写地说:玩够了还是得收收心,不妨碍你交朋友,但起码得有个度,太过分了就难看了,完了以后还开玩笑地撂下一句,咱们家就你一根好苗儿,你妹妹文殊以后迟早要嫁人,我们都还指望你在商界叱咤风云呢,你一向有出息,我跟你妈可就等着以后儿女绕膝享天伦之乐了。

但恰恰就是这么浑不在意的态度,让郭文韬浑身难受得头皮发麻如同火烧。

他想问凭什么,凭什么双A不能在一起,凭什么他跟蒲熠星就只能是玩玩,凭什么他就非得听话走上既定的命运线,凭什么他就非得找个温婉的妻子传宗接代,他已经安分守己了小半辈子,凭什么不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找寻自己想要追随的路?

但是……他最后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强行弯了下嘴角,说我知道了,我会的。

吃过晚饭后他送两位家长回了卧房,问候了一会儿沙发上尚且稚嫩的Omega妹妹,她的妹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他的问题,中间多次欲言又止,最后他看天色较晚意图离开,妹妹却突然坐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臂,说哥,你爱他吗?

郭文韬突然哽住。

他沉默了两秒,笑了笑抚摸着妹妹的脑袋,问她你从哪里知道的。

妹妹说,我不知道,但我从你的眼神里认识的。

他便笑不出来了。

妹妹抿着嘴挽住他的手,“哥,无论怎么样我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幸福,我也会长大的,家里实在不行我以后也可以……”

“文殊,你该睡觉了。”郭文韬淡淡地打断了她,轻柔而不失强硬的拿下了她的手,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咸淡,妹妹有点着急,拧起好看的眉担忧地喊他哥,郭文韬摇了摇头,“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处理,你没必要替我獎操心,还是多担心一下你半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吧。”

最后妹妹拿他油盐不进的哥哥实在没办法,一跺脚略带生气地跑回了卧室,郭文韬在沙发上静坐了好一阵,看着灯火通明下手机毫无动静的漆黑屏幕发呆,最后悠悠叹了口气,拿起車钥匙和手机转身离去。

郭文韬愣着神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远去,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去见蒲熠星的冲动,在他五脏六腑里奔腾着放肆叫嚣。

……

行,那就晚安吧。

他整整一个周都没有去主动联系过蒲熠星,偶尔的回复也是不咸不淡的几个嗯哦,也不知道蒲少是忙傻了还是真的没发现不对,竟真的没有刻意来解释或者安慰他,每天还是照常的早安晚安,此外别无他言。

郭文韬冷笑,索性解除了他的置顶,爱干啥干啥吧,爷不伺候了,捧着手机哀怨这种事从来都不适用于他这个大老爷们。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解释和道歉没等来,不久之后蒲熠星直接过来送了他老大一个惊喜。

蒲少难得开着一辆低调不风獎骚的越野,稳稳地停在郭文韬下班的必经之路上,抬了抬下巴让他上車。

郭文韬抿了抿嘴,摸不透他这是玩的哪出,消失这么久突然毫无预兆地真人出现?行,那他就好好看看这人要搞什么鬼。

蒲熠星待他上車后笑嘻嘻地递过去一瓶红茶:“之前一直在忙没理你,宝贝儿是不是不开心了?”

郭文韬随手接过,冷哼了一声,“滚,别叫我宝贝。”

“哎哟,真生气了?”蒲熠星探过手来摸他的头,被郭文韬毫不犹豫地挥开,脸上就差没直接写着我在生气,我很生气这几个大字。

蒲熠星无奈,家猫养野了,现在还真不太好哄,“别气了韬韬,你猜猜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爱去哪儿去哪儿,随便你。”郭文韬握着手中加热过的红茶,小声地嘀咕。

蒲熠星轻笑:“行,这可是你说的啊,机票我已经买好了,顺便帮你讨来了半个月的假带你出国耍,我的事算是处理完了,你那边我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拜托周峻纬接手你接下来的任务,怎么样?感动不?”

郭文韬愣住了,转过头去惊讶地看着他,“不是,你……”

“哎,别太感动这开着車呢,你要真感动的话,可以親冖我一口。”蒲熠星欠揍地把脸凑过去,郭文韬没忍住笑骂着捶了他一拳,“滚,”

蒲熠星假兮兮地用没扶方向盘的左手捂住右肩,嘴里吱哇乱叫,“啊救命啊文韬谋杀亲夫了。”

郭文韬这下真的绷不住了,被他浮夸的演技逗得直乐,他俩在車上嬉笑打闹了好一阵,之前心中的那些不虞和不爽仿佛在短短几秒内全都沉进了海里,他又问蒲熠星他们到底要去哪儿,蒲熠星没答,只是笑着让他猜。于是他转而看着秋色弥漫的城市心情一片大好,开始暗暗琢磨期待着这半个月无所顾忌的假期蒲熠星会带他去领略什么惊险刺獎激。

然而这回的蒲熠星似乎是被人下了蛊,正常了不少,去的地方并非郭文韬想象中可能出现的什么南极什么极光之地,什么珠穆朗玛峰和撒哈拉沙漠,只是带他畅游了欧洲美洲各种各样的城市,尽情感受不同的异国情调。他们去坐夜晚炫目迷人的摩天轮俯瞰整座城市,在顶点紧獎紧地相獎拥接昒,在情人桥搂獎在一起无视他人目光地各种拍照,亲獎昵的合照帅照通通被发进了朋友圈里,像是在宣告全世界他们的恩爱非凡,每行至一个地方他们还会在当地最豪华的酒店享受一整晚在金钱里被翻红浪的快乐。

直到假期最后几天这些令人发冖指的行为才全然消停下来,蒲熠星带他去了一座私人海域,说是他母亲和外公留给他的礼物,这里有一座海边的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有洁白细冖密的海滩,还有空旷无人的笔直公路。

他们在别墅里享受了最后几天的悠闲时光,郭文韬在第一次发现蒲熠星把生米倒进铁锅里意图做蛋炒饭之后就横眉竖眼地直接把他赶出了厨房,他甚至思考过要不要直接在门口拉条横幅厨房重地蒲熠星禁止入内,但最后还是被满脑子都是厨房那啥的蒲熠星威冖逼利獎诱甚至撒獎娇卖萌后一力阻止了。

裹冖着围裙为蒲熠星洗手作羹汤的郭文韬深深地叹了口气,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啥时候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但是和爱人一起迎着阳光醒来睡眼惺忪地接一个早安昒,然后在微咸的晨风中以一顿手作的美食开启闲适平淡的一天未尝不是一件人间幸事,这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身上背负的责任,忘记了蒲熠星内心的无法被揭开的伤疤,忘记了两个人的第二性别,只是作为两个平凡的爱侣在相依相伴。

他们仿佛逃离了这个世界这一切,逃离了见鬼的双A有罪论,他们作为一对普天之下再普通不过的伴侣,明明有享受在早餐前在阳光底下接昒的权利。

郭文韬洗着碗无聊地想,如果他们真的是两个普普通通的黎明百姓,或许会领养一对孩子,在朝九晚六中深陷于城市的車水马龙钢筋铁骨,然后在华灯初上的夜晚回归一方家庭相守至岁月白头。

别墅到海滩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宽广干净一览无遗的公路上罕为人至,这现成的条件不飙車就浪费,还不用顾忌交规,郭文韬难得兴致一起霸占了蒲熠星的驾驶座,但是开了两天之后蒲熠星最后还是把自己的驾驶权抢了回去,假期即将结束的那天,他们在无人的公路上开着窗肆意欢笑,大吼大叫着像两个心智未全的疯子,风驰电掣中郭文韬突然觉得心冖潮一阵激冖荡,扭头朝着正在驾驶的蒲熠星就‖親‖了过去,蒲熠星没减速,反而獎摁獎着他的头越昒越深乃至起獎了反应,郭文韬chuǎn不过气才一个使劲把他推开,拉开他的拉獎链就把头低了下去给他獎囗,蒲熠星嘶了一声,情绪一漾越发癫狂地加了码,心跳和肌肉间都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神经激素,大脑高度紧张又极度清醒,身獎体兴獎奋到头皮发麻根本獎軟獎不下去。

前方难得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弯道,蒲熠星在一个漂移后洒了郭文韬满脸,刺耳的摩擦声划过空旷的天地,他踩下刹車停了下来,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瞳孔隐隐发散。几十个来回呼吸后他放松了下来,翻到了纸巾给一旁依然在闭着眼睛大喘气的郭文韬擦脸。

他们缓了一会儿,又在呼吸平稳的第一秒交换了一个温冖情脉脉的昒。

半晌后蒲熠星轻笑着松开郭文韬坐回了位置,从衣前摸出了一包烟。说也奇怪,这半个月来他竟然很少在郭文韬面前抽烟,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住的烟瘾。

“韬韬,你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无脚鸟的故事吗。”他敛起眼眸问。

郭文韬扭头去看他,抿着嘴低低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当时没有说完,无脚鸟的一生只能停驻一次,而当他落地的时候,就是他迎接死亡的时刻。”

“我爸病重了,就一个月之前的事,不过现在还没传出来。”

“我回了一趟家,你猜怎么着,我找到一封信,就在我爸床头柜压着,还是我妈写的,写给我的。”

“我妈不是病死的,是被我爸和我继母害死的,她自个儿清楚。但是就这,我妈还在信里嘱咐我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真行,她真的好傻。”

蒲熠星是笑着说出的这番话,手里甚至夹着烟,云淡风轻,却郭文韬看得心神俱震。

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背后又藏着多少撕心裂肺,会不会在某个酩酊大醉的无人夜晚他也曾哭得肝胆欲裂。

“蒲熠星……”郭文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身为枕边人尚且只窥探到蒲熠星伤疤的皮毛,他从来无法感同身受他身上遭受过的一切,但这不妨碍他的心为此感到抽痛。

他去握蒲熠星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惨白得近乎透明,隐隐发着抖。蒲熠星反手把郭文韬握住,劲大得像要把他的指骨捏断,他没在笑了,收起了虚假的笑容,看着郭文韬的眼里溢满了细碎的悲伤。

“韬韬……我爱你。”

郭文韬身形一顿,低低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他们再次启动了发动机,渺小的汽車在車道上缓慢平稳地向波涛汹涌的大海移动,最后他们停在了海边,下車站立在浪前观百川赴海看云卷云舒。但天公不作美,这天看起来八成要下雨,远方有闪电的亮光划破苍穹,乌云密布世界突然沉寂下来,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海风狂乱肆虐,他们竟在黄昏下于車前盖上do起了獎爱,在万物浩荡中用力地融为一獎体,结束时接一个硝烟弥漫刻入骨血的昒。

身后无人的马路上一辆轰鸣的机車如沙尘呼啸而过疾驰奔向荒芜的远方,死海翻滚激荡,乌云席卷压顶,闪电雷光之后天地间轰然寂静,但在天光骤亮的那瞬间,郭文韬突然看清了蒲熠星的脸。

他在哭。

那张脸上淌着泪,原来嘴角尝到的发苦的咸涩不是海水,是失温的不舍。

郭文韬替他抹去,眼框干涩到发酸。

电闪雷鸣,而我只能抱住你。

笑容背后藏着的凄冷逆流而上,磅礴的海浪如注彻底淹没了游人濒临窒息的咽喉,冰冷的怀冖抱禁冖锢住即将四散纷飞的三魂六魄,他仿佛于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失去意识与爱人相拥坠入无尽深海,心甘情愿地在寒流孤寂中长眠至一同死去。

天地沉静后郭文韬稞着上身从前盖上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在天地间铺洒,他就躲在雨幕里抽着烟看蒲熠星,却发现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脸。蒲熠星凑过来想昒他,郭文韬就夹着烟去獎搂獎他的獎脖獎子,在烟雾缭绕中獎噙獎住他的喉结,描绘他的青筋,闻他的味道,轻獎咬獎他的鼻梁。

回去的时候郭文韬累得睡着了,在驾驶座里蜷缩着发抖,海风很大,蒲熠星怕他会感冒心疼地加快速度回去,但药店隔得格外远,等他出门到处找药店买好药回来时,郭文韬已经能正常起来打开笔电工作了,坐在床上的人向蒲熠星看过来,开着玩笑说,“如果我是个Omega,甚至是个beta呢,是不是现在就能满足你大男子主义照顾别人的心理了。”

这是玩笑话,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在意有所指。蒲熠星笑不出来,郭文韬的笑容自然也不是发自真心。

如果我不是个A多好,但我是,我背负着属于我的责任和担当,你背负你终生难解的仇恨。我不会为你妥协,你也不会,这个世界不会。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可我偏偏知道我们没有,我们之间只存在“我爱你”,从未出现过“和我在一起”。

蒲熠星沉默了一阵才张口,语气竟微微带着哽咽,“现在,结束了吗?”

“我们开始过吗?”郭文韬轻轻地笑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反问。

他向来不是多疑的人,但偏偏那个女人的声音他认识,蒲氏企业里大股东郝家的千金,温文尔雅又富有权势,拿下她大概对蒲熠星百利而无一害。

蒲熠星皱起了眉,急着想解释:“那时候不是,当时我只是……”碰巧遇见了,和她吃个饭。

郭文韬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他一时语塞。

已经没必要解释了,故事的结尾成了定局,曾经汹涌过的浪潮一片死寂,太阳升起后夜里的旖獎旎和角落的阴霾无处遁形,曾照映出皎洁明月的水洼在阳光下蒸发,所有的浪漫的表像被掀开,薛定谔的盒子里只有死去的虚假,赤稞地暴冖晒在空气里,一切都无影无踪。

郭文韬叹气,明明是尘埃落定,为什么他不悲也不喜,只觉得一阵虚无和疲累,“你现在筹到多少股份了?”

站着的人抿着嘴,没说话,仿佛他不说结局就不会宣判一样。

郭文韬也不急,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键盘,只是目光发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了一声轻浅的百分之三十。

郝家手握百分之二十,挺好的,足够了。

郭文韬终于合上电脑放在了身侧,抬起头去接蒲熠星一眨不眨一直看着他的目光:“回去千万别给我什么经济补偿,你敢这样做,我拼了命也要让你破产。”

蒲熠星一顿,说:“好。”

“以后你跟她走在路上看见我不要跟我打招呼。”

“……好。”

“结婚不要给我发请柬,我很忙的,去不了。”

这一次蒲熠星动了动喉结选择了沉默,郭文韬在顷刻间突然觉得一阵委屈和恼火,原本预知结局后平静的海面蓦地层层波澜,不甘心地冲刷着礁石,在他内心绞出拧巴丑陋的漩涡。

“生小孩也不要,你这个基因生出来的宝宝一定丑死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我讨厌你,自从第一次见面就讨厌得要死。”

“我有没有说过你活冖好差,像个打獎桩獎机,就知道吨吨吨地橦,妈的我又不是棉|花经得起你这样稿,让你老婆注意点,实在不行在外面没事找个鸭凑合着过吧。”

他越说越过分,像是要把前半生都没说过的恶意倾述干净,蒲熠星青筋一跳忍无可忍地昒上来,仿佛要把他在骨血里獎揉獎碎,郭文韬挣着推獎拒,但是这一次蒲熠星似乎用了他最大的气力去构造这个临别的昒,怀獎抱像铜墙铁壁一样完全挣不开,后来郭文韬还是无力地妥协了,双獎手獎环獎上了他的獎脖獎子,用chún舌獎细细獎密獎密地感受他们相獎触的每一个角落,也耗尽了他们之间最后的温冖情,所有怨气都随着一昒盘旋不甘心地散了,他们分开后什么都没说,没有人落泪,但谁都知道这出罗曼蒂克的戏码该结束了。

他们依偎着沉默了很久,蒲熠星却突然向他低下头,现出了Alpha后獎颈最脆獎弱的腺冖体,声音沙獎哑地说,“你标冖记我吧。”

郭文韬顿住,震惊得无可复加:“……你疯了?”

“我知道你想,你咬吧。”

郭文韬苦涩地想,你看,他那么坦然,眼里写满了深情和爱意,全身因为信息素的排斥而紧张得绷紧发抖,都要固执地让你标冖记,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偏执痴狂为达目的不顾一切的疯子。

可他依然坚定地选择离你而去,他俯首向你呈上Alpha的脆弱与自尊,怀揣着他最大的歉意向你表达一个Alpha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甘愿和獎臣獎服,但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甚至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咬出血的牙印终究会愈合,这丁点若有若无的信息素不久后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无影无踪。

他都那么爱你了,却不愿意给你一个虚假的承诺,哪怕只是个哄哄你的承诺。

这就是蒲熠星,哪怕清醒到残忍,都不愿意留下一丝余地。

这也就是郭文韬,哪怕难过到死海逆流飞鸟哀鸣,都要体面而不动声色地诀别。

终于蒲熠星的信息素彻底选择了臣獎服,郭文韬鼻息间全然被自己的沉香替代,绵长淡雅又心旷神怡,如同一对相伴相依的爱侣平凡地迎接每一天的早安午安晚安,最后轻浅的标‖记进入尾声,待沉香也缓缓消散后,他闻到了一股微凉的柏木香,雪花的冷冽清新悠悠然盘旋于鼻尖,恍惚间他看到了雪飘如絮纷纷扬扬落满了两人的发,身侧的人握着他的手往前走,行至苍茫天光处,一齐白了头。

青山原不老,因雪白头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足够了,区区十秒,已与你走过人间短短一生。

飞累的极乐鸟找到了愿意接纳他的温暖港口,在去往地狱的路上,他曾短暂地盘旋。

最后蒲熠星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上了回程的飞机,郭文韬说他想再待一天整理心情,蒲熠星就帮他改了签留下了别墅的钥匙。大门关上,郭文韬脱力般躺下迷迷糊糊地睡去,手机在中途响过一阵,被他嫌烦地关机摔到了地毯上,蒙着被子倒头一睡,竟是直接睡到了次日的早上。

第二天床上的人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清晨的雨停了,昨晚的雷歇了,天空澄净,阳光正好,屋内窗明几净,徘徊的味道在屋里萦绕着,最后通通被清爽的风吹散了。

天亮了。

END

私以为烟火之所以美,是因为它曾在某一瞬间拼尽一切让生命绽‖放到了极致,灼灼其华,不问归处。

全文1w5+一发完

考研er诈尸发一些早该发的文…

*注:是双A死对头到底能不能在一起的几年后if线番外,不能完全称之为后续吧,但可以看作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的其中之一w

楔子:

“这个故事好像是个悲剧”

“你说的是婚姻,爱情没有悲剧。”

对爱者而言,爱情怎么会是悲剧?对春天而言,秋天是他的悲剧吗?

“结局呢?”

“等待。”

“等待之后呢?”

“没有之后。”

“或者说,等待的结果呢?”

“等待就是结果。”

“那,不是悲剧吗?”

“不,...

“不,是秋天。”

——史铁生

正文:

形成条件反射的狗在听到铃铛时会自动分泌唾液,时隔六七年,郭文韬在又一次遇见蒲熠星时依然在一瞬间感受到了肾上腺素飙升头皮发麻的窒息,那一次次五千米高空的双人跳伞从天际到海面,属于蒲熠星这个人的每一秒回忆都能把他从九天之上的云端,热吻到海下三千米的深水囚笼。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原来不过是一场稀松平常的宴会,这几年大大小小参加过无数场生日宴,郭文韬一如往常西装革履一切妥帖地赴了约,要说真有什么不同就是生日宴的主人对他而言特殊一点,是个前些年照拂过他的前辈,所以准备得郑重了些,送上的礼物也是他难得推开繁重的任务亲自前去挑选的。

但这不是最特殊的,在他端着酒杯与人家寒暄之时,一个貌似轻巧的小插曲把和乐融融的景象给彻底打断,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突然袭来一场海啸,冲天的浪花把海边岁月静好的渔村浇了个七零八落,意外突如其来仿若无迹可寻,可又有谁说一切不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电视剧里喜欢演大型宴会上男女主姗姗来迟逆着光惊艳出场,但搁在现实里旁人那惊讶的目光顶多有三分相似,且人家惊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帅哥美女——迟到这么久还敢光明正大走正门地高调出场,这是打哪儿来的奇葩?偏偏当下还真有这种人,突然打开的大门刺进来千百簇光,正对着门的郭文韬眯着眼看过去,正想瞧瞧到底是哪个傻逼这么缺心眼,光影里的人去却昂首挺胸脚下生风,直直地往他这方向走来。逆光把他边缘细软的发丝映得贼亮,郭文韬定睛过去立即呆滞了一瞬,发现还真是个缺心眼——要命,这完蛋玩意儿不是他数年没见过的前男友吗。

蒲熠星的步伐很急,跟郭文韬此刻的心跳奇妙地达成了共识,但又很稳,那双眼睛透着一如既往地深邃,一丝不苟的发型和西装凝着一股不怒自威,是长期居于上位者的气场和沉稳。郭文韬呆愣地动了动手心里的酒杯,冰凉的杯壁勉强激得他多了几分清醒,他后退一步,沉默地眼看着蒲熠星给何老递上了礼物,那人严肃的眉目在走进时仿若冰雪消融,稀落一地的冰屑,然后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和祝福,还有迟到的理由,何老脾性很好,看着跟蒲熠星也很熟稔,不仅没有生气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来了就好,这么久没见了,我们小蒲现在也一表人才了啊。

郭文韬冷下眼旁观着一切,旁边齐思钧跟着也递上了自己的礼物,和蒲熠星送的字画摆在一起,他仔细看了那字画两眼,是真迹,收藏这些东西正巧是何老近日里最中意的爱好,绝对出不了错。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心想这人如今确实称得上一句一表人才善于交际,但却也是当真不如当年有魅力。

出鞘的利剑收了刃,成了展示在博物馆的艺术品,杂乱的山花拔了根,栽进花园里修剪成最妥帖的风景线,本该逍遥众生的浪荡子,如今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看一头,却明明白白写着芸芸众生之中最朴实的“社畜”两个字。

胸腔里急如擂鼓的心跳一点点镇静了下来,蒲熠星全程没有看过郭文韬一眼,稳稳当当地跟郭文韬保持着面对面相隔两三米的距离,好像他们不曾认识,也不需要隔着五六年的光阴说一句好久不见。

是吧……没什么好不淡定的,都多少年了,日月变迁物是人非,难道年近三十岁的他们还干得出那些不知好歹随便心动的荒唐事吗?

但最后蒲熠星还是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没忍住,也可能是出于礼节,甚至可能是好奇自己的前任如今到底长什么样子,总之郭文韬在猝不及防间和他对上了眼,四目相望那一瞬间,月亮远离了地球行星了拥抱宇宙,翻涌的潮汐无声退去,郭文韬的呼吸微不可闻地一滞,仿若被那道眼神剜去了周遭的所有空气。

那一刻的心跳节奏多少是不一样的。只是他看不出那道眼神里有什么内容。

也是,蒲熠星看什么东西不是深情款款,雾里看花花中寻碟,你若是陷了进去,就别想读懂他的一丝一毫。

好好的关心平白被怼,周峻纬无语,给他肩膀来了不轻不重的一拳,然后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说完转身就走,大概是去找他那突然出现没给报告的对象算账去了,郭文韬猜他俩八成是吵架了,不然周峻纬也不可能不知道蒲熠星会出现在这里,他不问,只沉默地摇了摇自己杯中的红酒,没怼回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怼回去的。

还挺羡慕的,郭文韬暗中叹气。他骗得了周边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蒲熠星于他怎么可能毫无影响,但凡当初有半分未来可言谁会愿意放手,可彻底长大的成年人哪儿敢再随便说爱,爱这种东西,会让人嫉妒让人发疯,让人失去冷静让人痛苦,让人在午夜的梦里眼角发酸地醒来,对着空荡的房间真切体会到明白什么叫孤独。

从来都不是无所谓,反倒是伤着了,伤筋动骨刻骨铭心,他是moveon了,但也是当真明白自己这辈子都抹不掉蒲熠星在他心里狠狠留下的痕迹,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他心跳高达一百八的心动,给他凌空般的快乐和深情。

再后来他终于被家里人催婚催到烦了,干出了一件巨惊人的事儿。当时公司里一个员工出了意外,全家上下丧命在一场车祸当中,唯一留下的只有年龄太小被放在家里让保姆带着的遗孤,他想了一晚上,终于下定决心要把孩子领过来,他家里人气得差点把他赶出家门,但他一意孤行,不仅坚定地办完手续领养了那个很小的小孩儿,并且对外一致称这是他自己的孩子,也懒得在乎自己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子会对名声造成什么影响。

很巧合的是,接回孩子的那天,也是他时隔分手旅行的整五年。那晚上郭文韬突发奇想开了瓶红酒,微醺地抱着懵懵懂懂的小孩儿坐在床边,白日里不近人情的总裁褪去了一身冰冷的外衣,在沉静的夜里缓缓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压着喉咙抑制不住的哽咽,对他说:“我会好好爱你。”

那也是他这五年来,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流泪。

蒲熠星在看着郭文韬发呆,郭文韬烦躁地拨弄着手上的高尔夫手套,如坐针毡地感受着那道灼灼的视线。

其实他知道蒲熠星最近回国,他跟郝家千金闹掰离婚的事儿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一群懂王在底下内涵蒲熠星过河拆桥吃相难看,当初郝家帮他上了位,如今郝氏财报严重亏损面临退市危机,蒲熠星竟然翻脸不认人选择了离婚脱身,郭文韬只看了新闻,也不了解里头感情方面的个中缘由,但他知道蒲氏此前其实已经三次注资过,金额跟当年郝家救济他的股份价值差不多,过河拆桥谈不上,但说是冷血无情呢,多少也有点。

不过他是真不知道蒲熠星会出席这次生日宴,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他自己就不来了,反正避开见面已经成了他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郭文韬心烦地挥舞球杆把高尔夫球打了出去,熟练地在空中留下一个圆滑的弧度,决心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反正当初说的那些话本身也挺幼稚的。

他原本是不想理会蒲熠星的,奈何何老一向乐于亲近小辈,把他跟蒲熠星一块儿拉来了球场参与集体活动不说,来的还恰好就是几年前他跟蒲熠星结缘那地儿附近,于是郭文韬心情更不好了,社交都懒得管,闷着头打高尔夫,只有耳朵还听得见动静,知道蒲熠星也被招呼去拿了球杆,但他猜这人八成不会打,没什么理由,就是直觉,这不像是蒲熠星会碰的运动。

他压下了嘴角情不自禁冒出的嘲讽的笑意,准备拿着球杆换个位置,结果还没等迈步事情就找上门来了,何老笑呵呵地拍了拍蒲熠星的肩膀,说小蒲不会打高尔夫啊,没事儿,来文韬你教教他吧,我看你打得挺不错的,正好你俩还不太认识吧,都是同辈的多聊聊天交个朋友也好,免得你俩觉得无聊。

“……”郭文韬只得收了脚步无奈地往回走,总不好拂了人家主人的好意,这边蒲熠星也没有拆穿他俩早就认识这事儿,恭恭敬敬地客套着,只在抬头对上郭文韬冷冷的视线时微不可见地在嘴角勾了一勾——靠,看得郭文韬心头火起,简直欠得很。

于是他们混在一群中老年人里憋屈地打了一下午的高尔夫。蒲熠星是真不会,恨不得让郭文韬手把着手教他,但郭文韬肯定不这么干,反正说他自己的,爱学不学。蒲熠星嘴上嗯嗯两句,眼睛看都没看球杆一眼,就盯着郭文韬瞧,好像他脸上写了一本高尔夫初学者必读教材,郭文韬喉咙里卡了一肚子脏话说不出来,最后只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蒲总既然无心参加这种活动何必要跟着来呢?新闻不是说您最近事务繁忙吗,要送礼物让小齐跑一趟就是,我看何老也不会责怪你这个大忙人的。

其实是明晃晃的讽刺,蒲熠星事务繁多是真,但最近最忙的还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离婚一事,他也不生气不否认,反而嗯了一声,低头像模像样地挥了一杆,说郭总您可真了解我,我今天本来是要飞去离婚的,这不飞机晚点了嘛,干脆就跟着一起来了。

太会装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蒲熠星一口一个郭总或韬哥的,郭文韬大庭广众之下还真不好意思发难。他们都老会装了,就像每一个晚宴上都能笑容满面地喝下恨不得倒进马桶冲走的酒精那样,他们是成年人,永远体面周到的成年人,中间有数次郭文韬很想骂他一顿然后拿球杆捶他脑袋,但终究没有,他俩一个话里带话一个持续装傻地完成了这下午的高尔夫教学,起码表面上看平静又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聊得很尽兴。

高尔夫本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运动,何况他俩还伴着你来我往地夹枪带棍的语言交锋,结束之后俩人都累得有些倦了,好不容易熬到夜晚回酒店还恰巧被何老安排在了同楼层对门,简直让人怀疑何老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俩的渊源在乱点鸳鸯谱,但郭文韬也懒得想这些了,跟前任打交道太累,反正过了今晚各走各的阳关道,谁也不会在乎谁。

但他是这么想的,蒲熠星可不是,在球场当了一天小白的蒲总跟在他背后一言不发,只在郭文韬准备刷房卡进门时气定神闲地凑了上来,恬不知耻地直视着郭文韬的眼睛说了一句:“不让我进去坐坐?”

还坐坐?郭文韬快被他气笑了,实在不知道蒲熠星的脑回路怎么长的。他气得无语,心想他现在应该客套地说一句今天太晚了不太好,或者说屋子里太乱了不方便,但郭文韬实在懒得再跟他演了,最后语意不明地发出一声嗤笑:“坐坐还是做做?”

他就是在阴阳怪气,结果蒲熠星一愣,说不了吧,我今天太累了。

靠,你还他妈当真了?郭文韬很想翻个白眼,但是身为一位上流人士的修养不允许他这么做,不然他早就一拳打到蒲熠星身上让他滚远点了。

当然是在开玩笑,看他眼含怒色蒲熠星随即笑了笑,料峭春寒抖落一地冰渣子,这就当他俩拿荤话破冰了。郭文韬扭过头吐出一口郁气,无奈地心想着蒲熠星要是真离婚回国以后少不了打交道,表面上起码要过得去,便随口寒暄了几句,敷衍又世故,还莫名带了点刀光剑影。郭文韬后来反省了一下这天自己反常的失态,猜测大概是因为他俩都懒得再装蒜,既然谁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也见过彼此最狼狈青涩的年纪,那还装什么装,他配吗?配个几把?

敷衍完了就没必要再聊了,郭文韬刷开房卡前再瞟了蒲熠星一眼,他站在昏暗的酒店楼道,眼里是深不见底,嘴角弧度是轻飘飘,发梢分了岔少了量,眼角的那一抹鱼尾纹游到了银滩暴晒,黑眼圈的颜色很贴近生意场上最常见的黑胡椒牛排,一身疲惫不是特别明显,但几乎像香烟一样弥漫到了空气里。

他过得不好,看着好累,他的新生活怎么会把他打磨成现在这个的样子。

但是……

郭文韬按下把手嘴角一勾。

他爽死了。

还有什么比前任过得不好更让人心生愉快的好消息呢?没有。

一次两次是偶然,第三次偶遇不是刻意就是命中注定,第二天早上出去晨练结果正好碰到蒲熠星出门时郭文韬已经没脾气了,前者拖着个行李箱,看着人就打了个招呼,说他要走,去办手续,后天下午飞回来,可以的话让郭文韬等一等,他有事要说,或者约个见面地址也行。多少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在里面,但可能是大清早的郭文韬情绪比较稳定,竟然平和地掏出了手机里自己的日程表,然后瞄他一眼给了一个陌生地址,说可以,你要是到了去那儿等着我就行。

地址是真的,不过是个幼儿园地址。

他柔下了眼神,抚了抚孩子的脑袋,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快步跑过去,结果离得近了才发现蒲熠星正张着个大嘴玩得贼开心,脸都被风吹变形了,下冲的时候他儿子胸前的口水巾差点没飘进蒲熠星嘴里。

郭文韬:“……”

太蠢了,郭文韬嘴角一抽,压着一肚子火等在下面准备找蒲熠星算账,结果这人不仅一点不知悔改,看到他之后还笑得更灿烂了,乐呵呵地抱着他儿子走上来,说哎你来了呀,我们都玩了半天了,你看文文玩得多开心啊,你快跟上和我们一起去,文文下一样想玩什么?旋转茶杯吗?行。然后就抱着笑得开花的他儿子走了,郭文韬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瞪大了眼,好家伙他一句话还没说蒲熠星就当着他面儿把他儿子带走了?这合理吗!他愤怒地跟了跟上去,在心里骂骂咧咧,这才半天不到蒲熠星竟然把他儿子小名都叫上了,等他回去一定要教育孩子以后离这个怪叔叔远一点!

但话是这么说,郭文韬还是没有出声扫他们的兴,他工作太忙,极少带孩子出来玩,蒲熠星能把文文逗得全程都在大笑是他的本事,看在孩子的面上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计较了。其实蒲熠星也不会带娃,抱孩子的姿势看得郭文韬直想上手教,但他哄孩子很有一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哄姑娘哄多了,嘴里的段子就没停过,一直在逗孩子,最后一晚上下来他们仨都挺开心的,虽然郭文韬听着他不间断的“文文”总觉得他是故意的,但是也懒得直接说了,等到晚上回家把孩子哄睡之后才脸色一变开始往外赶人。蒲熠星笑呵呵地来拦他的手,说你赶我做什么,你看文文多喜欢我啊,我认他当个干儿子好不好?郭文韬觉得这话简直是在挑衅,差点没忍住上脚踹这不要脸的东西,蒲熠星同他闹了一会儿才按住他的手,假正经地咳嗽了两声,说怎么样,我真的不介意你有个儿子,无所谓是不是你亲生的我都能接受,你看他也很接受我,所以你现在……还有后顾之忧吗?

这话说得不算突然了,郭文韬早有猜测,前任跑回来对他死缠烂打他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总不能是他生育功能有问题想白捡个儿子吧。郭文韬冷笑一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不管你在想啥都把你立刻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我收起来,然后从我家里滚出去!

蒲熠星也不恼,他知道自己刚离婚这么干挺像个渣男的,但是他疯这件事郭文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仗着孩子在睡觉,甚至得寸进尺地抓着郭文韬的手臂按在了墙上,说你别装傻,你知道什么意思,给个机会行吗再跟我试一次吧,我见你之后的昨前天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反正咱俩现在都是单身,互相都还有点吸引力,背后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阻挠,而且刚好你有私生子我离过婚,这不是明摆着门当户对天仙配吗?

郭文韬直接白了他一眼,神他妈的门当户对,他推着蒲熠星的手挣开,说滚,谁给你的脸说你对我还有吸引力的,想自作多情找你前妻去!

“哎哟,她?你可别提了鬼知道她现在在跟哪个情人滚床单求安慰。”蒲熠星完全没被他呛住,被甩开就进一步缠上来,还扯了扯嘴角,“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以为什么?要不是她出轨我不会主动提离婚的,她不想离还不是指望我给钱,我还没那么蠢。”

郭文韬愣了一下,但也就愣了那么一秒,很快就回过神来,冷笑着哼了一声,说关我屁事,你爱谁谁,蒲熠星就不要脸地又往前了一步,贴着他的耳垂吹了一口气,说对啊,所以我这不是来爱你了吗。

混账东西。郭文韬浑身一抖红了半张脸,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当年蒲熠星最喜欢叼着他的耳垂调情,神他妈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

他忍无可忍地从他身下挣脱出来,耳朵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开了自家大门让他滚出来说话,蒲熠星便从善如流,跟上去贴着他的肩膀黏黏糊糊地把他推了出去。

着实是没什么分寸感,郭文韬被他弄得没脾气,都多久没遇见这么死皮赖脸的人了,交际场上觥筹交错虚与委蛇,谁不是从头体面到尾,蒲熠星这些年打理公司怎么性子一点都不带改的。

他们最后停在了楼梯间的过道里,晕黄的灯光沉下来打在他俩身上,画质像一场过时已久的老电影。郭文韬慢慢平稳下思绪轻轻叹了口气,说蒲熠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蒲熠星此时也收起了嬉皮笑脸那一套,眼神凝得深沉,“郭文韬,我是认真的,我这两天想了很久,最后发现我就是想跟你再试一试。”

“我不想跟你解释以前,你我都清楚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只想说现在,我承认我就是又对你心动了,郭文韬,我不可以再一次爱上你吗,不可以吗?还是你敢说你对我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所以他来了,缠也要缠着郭文韬给个准话,关键是郭文韬还默认了放任他缠,那感情好,本以为要打持久的战线被缩略到一时半刻,不顺杆子往上爬那就不是蒲熠星了。

郭文韬扶着额叹气,蒲熠星的眼神太热烈他不想对视,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斩钉截铁地否认然后转身就走,半点情面都不要留,可是情感同理智是两回事,蒲熠星说得对,他要是真的放下得干干净净半点感觉都没有,在前两天分开的时候就不会别别扭扭地留下一个不远不近说不清道不明的地址了。

可是非要在一起吗?郭文韬苦笑,未免太极端了,哪有这么非黑即白的,都是三十岁的人了还要玩喜欢就在一起那套,现在比起当年少了的是激情多出来的是一堆成年人的顾忌,他们当初那段回忆已经够美了,珍藏在心底不去玷污不去打破不好吗?明知道破掉的镜子就算拼起来也少不了一根裂痕,它会永远膈应在那儿扎你的眼,永远提醒你这个人曾经头也不回地离你而去,这样也要勉强?没必要吧,可是蒲熠星才无所谓这些,郭文韬说什么他都能讲歪理霸道蛮横地带过去,你说破掉的镜子不可能完全重圆,他便说那就再做一个框把我俩绑在一起好了,绑一辈子,再破到死都是同一面镜子,碎痕还会映出不止一个你的影子,多好,每一个你都只能属于我。

但他已经没有那时候这么冲动了。郭文韬于是住了口,不想再同他无意义地争,侧过身去仰起了头,看着头顶的灯光发呆。

他跟蒲熠星对视,叹了口气重新开口,悠悠地像在咏叹。“我不明白,人总喜欢说重新开始重新遇见,好像这是一件多美妙的事,但一株烟花覆灭后有人指望他再燃一次吗,镜子碎掉了有人会把他粘起来继续用吗?蒲熠星,你不懂吗,二十三岁的郭文韬只有一个,能陪你一起做梦的郭文韬也只有那一个,他已经溺毙在了那片深海里,你找不到了,我也一样。”

蒲熠星倚着墙扯了扯嘴角,“可我要找的也不是那一个啊。”

他站直了身体走到郭文韬面前,“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你说得没错,也许我在赴一场不合时宜的约,但如果我不来,我知道我很有可能遗憾终生。”

他沉下了眼,时光开始跳跃,转眼间又把几年前那个放肆到没边的蒲熠星带走了,留下的只有眼前这个眉目凌厉成熟到陌生的男人。但他严肃正经地和郭文韬对视几秒后立马又散去了那一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场,转而吊儿郎当地把外套甩到身后,绕着郭文韬转了一个圈,笑了一声,语气轻佻又意味不明。

“我知道现在的你是怎样的,你嘛,冷面总裁,工作机器,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但是郭文韬,你明知道当年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我又为什么现在敢回来找你,当初也许有人会说二十三岁的郭文韬初出茅庐毛头小子只知道和同性厮混必定成不了大气,但有人会说现在二十九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段果决的商业巨头郭总不知分寸肆意妄为吗?”

“再来说我,现在整个蒲氏上下我基本能一人说了算,假如现在你跟我传绯闻,到底繁荣的是少爷千金们的朋友圈,还是让那些商界老头子们忧心忡忡一把蒲氏郭氏是不是要深入合作而更为忌惮,这笔账,小郭总不会算不清楚吧?”

小郭总,已经好多年没人再这么叫郭文韬了,自从他当年以铁血手腕抢下三个项目还调走了公司两个不听命令高层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称他一声郭总,蓦然被迫忆起当年的小郭总眯起眼挤出一声冷笑:“蒲熠星,你还真是个疯子。”

蒲熠星也不恼,还弯眼笑了笑:“不好意思,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的。”

死猪不怕开水烫,郭文韬烦躁地啧了一声,快被他气笑。“所以呢,你还挺骄傲?你就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疯后悔过吗?”

“后悔啊?我想想,其实是有的吧,前几年饭局吃多了,现在血压有点高,跳不了伞也飚不了车了,就只能在游乐园坐坐过山车这样子。”蒲熠星摇了摇头目露惋惜,郭文韬瞟了他一眼,对牛弹琴,懒得再理他。

“再试一次。”沉默了几秒后蒲熠星又一次烦人地在他耳边重说了一遍,但这一次不是简单的骚扰了,还附加了个小条件。“你是不是看上市郊的开发区了,蒲氏现在有意愿放出去拍,我可以作主给郭氏让三个百分点。”

郭文韬眼睛闪了闪,一秒转头职业微笑,说成交。

“骗你的。”下一秒蒲熠星嘻嘻笑开,郭文韬嘴角一抽,给了他一白眼。

“但你答应了的话,下次郭氏参与竞标我可以悄悄给你走后门。”

然而成年人的狼来了只有两次机会,郭文韬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就当他在放屁。“哪个后门?”

蒲熠星一愣,微微错愕。郭文韬嗤笑一声,抬脚就往回走了。

他便也笑,狗皮膏药似的跟上去,说:“你还想过这出啊,诶,那你先答应我行吗,我们商量商量也不是不可以……”

那天到了最后郭文韬也没同意,但倒没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蒲熠星一直赖着缠着他要复合,郭文韬拒绝得嗓子都干了,最后眉毛一竖,说你现在给我滚出去我就考虑一下,蒲熠星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出门前还笑呵呵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行,那咱们明天见,郭文韬嘶了一声想给他一脚,蒲熠星灵一躲,转眼就跑没影儿了。

难得这么幼稚。说起来复合这个词也很微妙,当年心照不宣地不提在一起,甚至也不是没想过当炮友处理,大家都够清醒做个爱玩一玩谈什么真心不真心的,然而爱情他无理取闹,顺着血管死皮赖脸地往上跳,最后狠狠扎根在乱跳的心脏和浑浊的脑子里,通俗一点说就是陷进去了,后来郭文韬便认了,行他承认他喜欢蒲熠星可以了吧,所幸蒲熠星同他一样,他们便不再避讳谈及爱,除了一句光明正大的男朋友啥都能说,即使不称之为伴侣也不能否认他俩有过难以忘怀的一段,所以这种情景下说复合,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你就纠结吧,周峻纬彻底无语了,也清楚郭文韬这次是认真地在考虑,果然前几年这段突然断掉的孽缘还是得续上,他懒得再管,反倒开始忧愁自己,想蒲熠星都要二婚了为什么自己还没能求婚成功,难道这就是上流社会的参差吗……

其实也没想别的什么,他只是突然忆起了几天前喝醉了之后来找他的蒲熠星,平日里过分自信像只开屏孔雀的蒲总惶惶不安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见到他就抱了上来,说郭文韬,我想你了,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郭文韬当时皱起眉一把把他推开了,冷笑着说你给我听着,你不欠我,我从来没觉得你欠过我什么,老子之前给你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再乱道歉你就给我滚出去!

“不,有的。”大概是喝酒壮胆,他固执地又一次抱了上来,不顾郭文韬充满怒气的挣扎,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窝喃喃:“我有错的……错在不该把你一无所知地拖入我乌糟的世界,不该把我在背地里做的一切都瞒着你,也不该在结束之前还给你铸造出一个好像看起来还不错的美梦。”

“但我最不该的是在刚认识你的时候就缠着你爱上你,可是这么一想,那我还是欠着你吧,再来一回,我还是更愿意拥有在凌晨三点的公路上吻你的记忆。”

……唉,太复杂了,郭文韬回想起来只想叹气,但又不可否认自己心底某个不平的角落被这几句话彻底抚平了,谁能完全没有怨气呢,他的骄傲想说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谁也不欠谁,可是第一次疯狂动心就落得这般境地,谁会一点怨都没有啊?

他疑惑过为什么蒲熠星心底会这么想,又为什么在酒后才敢于对他说这些,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卑,谁自卑都不可能轮到蒲熠星自卑,也不是因为缺爱,蒲熠星他只会缺德。那是因为什么,意难平,施舍,一时兴起,管它是什么,反正不能是大彻大悟恍然原来他才是真爱吧,早干嘛去了。

他俩的故事该过去了,但为什么该呢,哪里来的该呢?

他从来都是真的问心有愧,也是真的不能回头。

郭文韬头大地揉着太阳穴,脑子里一片乱麻,他心里的天秤隐隐有了偏向,可现在还不能简单下这个结论。

相亲他得去,答应了父母的总不能失约,何况回头去找蒲熠星这条路过于迷茫,谁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荒唐的事情,犯过一次的错,不能那么轻易就犯第二次吧。

但是当他坐在相亲订好的饭桌上看见对面眉眼带笑青春靓丽的女孩儿时,才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女孩儿真的挺好的,名校研究生刚毕业半年,书香世家出身,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不介意他带着个孩子,也没一上来就问些俗气的东西,反而大多聊的是些兴趣爱好和工作内容,之后才隐晦地表示有好感,可以慢慢地试一试从朋友做起,还说自己不黏人,希望双方都以事业为主。毫不夸张地说,这是郭文韬遇见过最合心意的相亲对象了,但就是因为这样郭文韬才发现自己完蛋了,他看着这姑娘,脑子里竟然全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在想,如果蒲熠星没有回国他说不定就跟这个姑娘发展下去了。他已经三十岁,也许最后还是会穿着礼服走入婚姻殿堂好好回归家庭,他可能还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也可能没有,但他一定会学着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伴着柴米油盐和无穷无尽的交际和财报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现在更愿意去幻想另一种生活——如果是和蒲熠星呢?

好像不是很理想,他跟蒲熠星向来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双A信息素不合也是一辈子的事情,不会随着年岁减弱,他爸妈那边的思想工作大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好在他们竟然有构建未来的余地可言,吵架可以和好,打架可以亲吻,家里人总有一天可以接受,如果手握足够的话语权也没有人可以再阻挠他们爱什么人,有梦可做,长足进步。

你二十三岁放弃的那个人,再给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你还想要拥吻他吗?

其实循规蹈矩碌碌一生没什么坏处,何况他这辈子已经跟碌碌无为八竿子扯不上关系了,但问题在于,没有人会拒绝爱上爱情。

人生苦短,难得糊涂,他想他好像还可以赌一次,都说成年人顾虑太多清醒太过,但大千世界笔笔糊涂账,有时候何必斤斤计较那么清楚,差不多就行了,他敲了敲自己的心门问它你想不想要报复一次,可他那不知好歹的心脏竟回了一句,你想爱就去爱吧。

好吧,他承认了,如果非要在他郭文韬漂亮的履历中画上唯一不光彩的一笔账,那他甘愿那一笔是爱上了蒲熠星这个混账。

他想明白了,于是立刻对女孩儿说了对不起,女孩儿错愕了一瞬间,还是修养极好地对他笑了笑,说好吧,我明白了,有缘再会,也祝你可以幸福。

擂鼓的心跳渐渐平静了下来,郭文韬迎着那人复杂又深邃的眼神缓缓走近,没问他为什么在这儿,只是笑了笑,极其突兀地说了一句:“蒲熠星,那年我说想去看香山的枫叶,当时没去成,听说昨天已经进入最佳观赏期了,你还愿意和我去吗?”

蒲熠星突然睁大了眼,日升潮落,冬日的最后一片雪融化在了阳光的温柔之下,郭文韬看他呆住的样子好笑,又走得更近了些,让他的瞳孔里只存在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蒲熠星眨了眨眼,渐渐回过神,他靠着树干在嘴角缓缓漾开了笑意,盯着近在咫尺的郭文韬,突然来了一句:“其实刚刚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赌你不会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出来。”

“然后呢,赌注是什么?”郭文韬反问。

“嗯……如果你这么做了,我立刻就去找我前妻复婚。”

郭文韬眉头一跳,开口轻骂了他一句疯子。

“我没疯,我赌对了。”蒲熠星便笑的更开,得意又快乐,甚至给点阳光就灿烂地牵住了郭文韬的手,后者瞄了一眼,没有拒绝,只是冲他皱了皱鼻子。“……先说好,我可没许诺什么把下半辈子,如果我父母最后死活不能接受,那我不一定能奉陪到底,还有,如果舆论不可收拾控制不住,如果咱俩在一起不能共赢弊大于利,如果你公司后头破产了,如果你对我儿子不好,如果你对不起我出轨了……”

“停一下,行了行了,你越说越离谱。”蒲熠星青筋直跳地扶额,说你能不能给咱俩一点信心,我既然敢来就一定敢带你一起面对那些有的没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先预设一个糟糕的结局。

郭文韬便停下来不说了,笑了笑说好,他知道蒲熠星已经懂他意思了。

他拽了拽蒲熠星牵着地那只手,想说那我们现在走吧,先找地方吃饭,但蒲熠星诶了一声把他拦住,脸上略显纠结地问他:“这一次,算咱俩在一起了吧?”

郭文韬愣了愣,然后一把把他的手甩开了,蒲熠星心一沉,结果刚往前走了两步的郭文韬又回过了头,冲他道:“走啦,还呆着干嘛……男朋友。”

于是蒲熠星也愣了愣,两秒后回过神来,立马笑开眼快步追了上去。

树上的银杏叶悠悠抖落了两片下来,像在他们身后舞了一曲充满希望的颂歌。破镜重圆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谁都不知道这片镜子还会不会碎,但是起码有了一个机会,我决定顺从了命运的安排再爱你一遍。

童话告诉你王子和公主最后永远幸福地在一起,但没人说过不是王子公主的普通人也能拥有这个结果。哪里来的结果,青春校园故事的最后女主接受了男主的表白,但谁知道步入社会后他俩是不是一部现代版的如懿传,其实谁都知道在一起不是结局,婚姻不是结局,未来变数太多,可人类俗套,依然愿意相信此刻的美好。

这也是成年人的坏了,明明是心照不宣的东西,偏要清清白白放在明面上说,把漂亮光彩的未来连同阴暗一起摆出来。但这也是成年人的好,再没什么海市蜃楼自欺欺人,这些难关我们一起闯,闯不过就散伙,闯得过就搭上余生,奖励这般丰厚,梦想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其实他俩谁都知道,回不去那个夏天了,香山的枫叶永远都不是那一年的那一片了,青丝里有了白发,深渊里长出新芽,一切格格不入,一切正在向阳而生,但这不是结局啊,这是另一个开始——

这是秋天。

终于发了,中秋该发的我忙忘了()

其实这个番外一开始并不是特别想写,正文的时候是做好了彻底be的决定的,烟花再绚烂断没有湮灭过后再次盛开的道理,但是后来又突然想到,虽然我写的是故事,但其实真实的人生不是烟火也不是童话,无论he还是be,每一个节点都不能代表终局,故事之后还能有故事,结局之后还存在着可能性,所以就当做是我构造的那个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平行世界吧,怎么解释都可以,喜欢原结局的可以让他们刚好停在那里,喜欢番外结局的,也能祝福后来的他们开启新一轮秋天的故事,收拾好背后的零零碎碎的包裹整装出发,即使是成年人的世界,厚着脸皮咬咬牙努努力,谁说面包生活和爱情不能一起拥有呢。

好啦,本子的南北番外就到这里,后边会继续发南北合志和纬钧番外w

THE END
1.长沙小猫十元一只有人要吗?看见笼子里的这些小猫咪心都化了,说实话10块钱一支主人并不是真心的想要卖猫,只是给小猫找一个好人家而已。真的希望这些小猫都能有一个好归宿今天在宠物急事玩得好开心,嘻嘻,嘻嘻嘻,下次还会来长沙的朋友一起#身边的宠物市集#创作者赏金计划 宠物基地猫舍狗舍宠物市场 岳麓区 汽车西站/达美D6区 宠物店 4 5 6...https://m.dianping.com/ugcdetail/269780932?sceneType=0&bizType=29&msource=baiduappugc
2.“请问有10块钱的猫粮吗?”“有没有10块钱的猫粮?” 得到否定回答后 她继续追问 “有猫条或者猫零食吗?” 陈彦合见状 问她买猫粮的用途 “我想买给野猫吃 它们太可怜了” 得知原因的陈彦合 立刻从柜台上拿出 两袋小猫粮送给了她 “多少钱” “不要钱,拿去吧” 一段简单的对话后 ...https://m.gmw.cn/2024-04/28/content_1303724784.htm
3.“请问有10块钱的猫粮吗?”荆楚网“有没有10块钱的猫粮?” 得到否定回答后 她继续追问 “有猫条或者猫零食吗?” 陈彦合见状 问她买猫粮的用途 “我想买给野猫吃 它们太可怜了” 得知原因的陈彦合 立刻从柜台上拿出 两袋小猫粮送给了她 “多少钱” “不要钱,拿去吧” 一段简单的对话后 ...http://news.cnhubei.com/content/2024-04/28/content_17807465.html
4.女孩想买10块钱猫粮喂流浪猫获赠后向店主鞠躬致谢女孩想买10块钱猫粮喂流浪猫 获赠后向店主鞠躬致谢 双向奔赴的善良!4月20日,北京,女孩想买10块钱猫粮喂流浪猫,店家得知后免费赠送,女孩获赠后鞠躬致谢。《一切为了群众》编辑 曹琳 来源:采访编辑:任郭奥林责编:黄鹤审校:梁欣欣主编:曹丽https://sdxw.iqilu.com/share/YS0yMS0xNTU0NzkxNw.html
5.我的诉求退还我的血汗钱10块黑猫投诉黑猫消费者服务平台审核通过11-16 13:04:08 洞察喵发起投诉11-16 11:37:53 我按照饿了么平台规则走报备两次,商家出餐慢还是被扣了10块钱,虽然10块钱不多,但是导致我很不开心,抑郁了。本来照着他平台规则走的,凭什么还扣我钱。这不是霸王条款是啥...https://tousu.sina.com.cn/complaint/view/17377569817/?sld=bd44950f38a0af2e42ac167c07a95d66
6.七猫小说一天能赚多少钱,赚10块钱需要多久可能有小伙伴问赚10块钱需要多久?呢?这个要看你花费多少时间哦~如果你每天都有在看的话,加上你邀请好友,那么基本上就一天的事情了。 七猫免费小说一天赚多少钱是不固定的,因为这是大家对于自己的每天阅读量决定,你知道阅读的多就可以赚钱的多,反正都是差不多的。https://www.jianzhimao.com/news/2660.html
7.去银行存钱,遇见一位阿姨存了10万块钱,银...来自yi只猫去银行存钱,遇见一位阿姨存了10万块钱,银行送给阿姨一部苹果14promax手机。我当时看了,既惊讶又羡慕,现在往银行存钱这么香吗?银行居然这么大方?存10万就能得到一部苹果手机,诱惑力太大了。从内心来说,让我...https://weibo.com/1962137805/OC5ynadJU
8.便宜的几十块钱镜片与几百上千的镜片差在哪?之前说完太阳镜和变色眼镜,这些都是属于眼镜行业的一些重要销售产品。那么我们现在来说说一副眼镜最重要的部分——镜片。 一般而言,眼镜镜片可分为两大类,即玻璃镜片和光学树脂镜片。 玻璃镜片其实现在出现的很少了,在树脂镜片出现之前,玻璃镜片以其硬度高、耐磨性能好而被广泛使用,而且其质量及各项参数不会随时间而...https://www.jianshu.com/p/5e4f2fd1db6c?ivk_sa=1024320u
1.“请问有10块钱的猫粮吗?”“有没有10块钱的猫粮?” 得到否定回答后 她继续追问 “有猫条或者猫零食吗?” 陈彦合见状 问她买猫粮的用途 “我想买给野猫吃 它们太可怜了” 得知原因的陈彦合 立刻从柜台上拿出 两袋小猫粮送给了她 “多少钱” “不要钱,拿去吧” 一段简单的对话后 ...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7212143
2.“请问有10块钱的猫粮吗?”“没有,给你拿两袋” …… 近日 一位宠物医生和小女孩的对话 触动了众多网友的心 事情发生在 北京市朝阳区一家宠物医院 当天傍晚 宠物医生陈彦合 正在店里值班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女孩 轻轻推开了 宠物医院的大门 看到陈彦合,她轻声询问 “有没有10块钱的猫粮?”得到否定回答后她继续追问“有猫条或者猫零食...https://news.cau.edu.cn/mtndnew/415fbc531f9340dcb111a5d48d9029ca.htm
3.猫咪总跳上床的解决方法B 每月固定投入:猫砂25块钱/月,猫粮美产妙多乐45块钱/4斤/月,不推荐伟嘉和喜悦,如果喂剩饭则可忽略,不过喂剩菜饭容易营养不均衡,毛色也受影响。 C 其他投入:荷兰英特威进口猫三联疫苗40块钱/针,广谱驱虫药品2块钱/片/1年,体外驱虫20块钱/瓶 https://www.yjbys.com/edu/chongwumeirong/175607.html
4.猫在地上打滚的原因B 每月固定投入:猫砂25块钱/月,猫粮美产妙多乐45块钱/4斤/月,不推荐伟嘉和喜悦,如果喂剩饭则可忽略,不过喂剩菜饭容易营养不均衡,毛色也受影响。 C 其他投入:荷兰英特威进口猫三联疫苗40块钱/针,广谱驱虫药品2块钱/片/1年,体外驱虫20块钱/瓶 https://www.ruiwen.com/ziliao/kepu/3300823.html
5.100道有趣又烧脑的数学题经典烧脑的数学智力题带答案→MAIGOO...一个老鼠洞里有五只老鼠,猫进洞吃了一只老鼠,洞里还剩下几只老鼠? 10、分袋装苹果 小丽和妈妈买了8个苹果,妈妈让小丽把这些苹果装进5个口袋中,每个口袋里都是双数,你能做到吗? 11、猜水果 4 4 4 4(猜一种水果) 12、买卖玩具 某人花19块钱买了个玩具,20块钱卖出去,他觉得不划算,又花21块钱买进来,...https://www.maigoo.com/top/437400.html
6....好玩的网站名叫喵喵宝贝据说那里每只可爱的小猫都只要十块钱...我已经下单准备把那只大眼睛、软毛蓬松的大型波斯短毛猫带回家。虽然它只是十块钱,但它所带来的欢笑和陪伴,是任何金钱都无法衡量的。这就是“喵喵宝贝”,一个专门为那些想要成为真正宠物主人的人而生的奇妙世界。如果你也是这条路上的旅人,不妨尝试一下,或许你的生命里也会多出一点点温暖和快乐哦!https://www.syopoo.com/shui-zu-chong-wu/25888.html
7.被猫咬了,打疫苗需要二千多块钱吗免费法律咨询关于被猫咬了,打疫苗需要二千多块钱吗的律师回答 刑法解析顾问团 帮助4734人· 响应3分钟内 咨询我 需要打狂犬疫苗一般狂犬疫苗需注射5针,费用在300元左右。狂犬疫苗有二种打法,第一种方法是标准接种,要打5支:一个月内注射完毕,分别在注射的第0、3、、7、14天和第28天各接种一针。第二种方法是“2-1...https://m.66law.cn/question/23083689.aspx
8.花2块钱坐上轮渡,抵达广州的隐秘角落猫记艇仔粥 猫记就在奶婆旁边,8块钱一碗的招牌艇仔粥地道又划算,料还加得多。10块钱的鱼皮不输陈添记,爽滑入味。 @狂躁音音浸 点心和小菜都在一楼的档口自取,吃完再付钱,有点茶楼的意思,但猫记的价格可是市区的1/2不到。 炸云吞点的人最多,几乎是每桌标配。还有白灼虾、蒸凤爪、烤乳鸽,甚至在特定的季节...https://www.douban.com/note/811252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