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们排排好啊,一个一个不要急慢慢来啊,每个人都有份……”这个冷着脸哄小朋友的美丽男人叫宗九,他今天穿着幼师的制服,此时此刻正在给小朋友发糖。
螃蟹没有腿:我啾今天美炸了
腿被我吃了:啾的头发!快接到我脑袋上!!
一个大客户:花瓶。
大富豪:糊咖今天是幼儿园老师?
冉冉升起:zj那张性冷淡的脸真是与幼儿园老师这个职业完全不匹配。我觉得幼师就该像我们冉冉这样温柔可爱。
只会扣6的傻比:6
“小九姐姐,你好漂亮啊。”一个小女孩在接过糖后抬头对宗九说。
今天老师说小九会来陪他们一周后,班里的小朋友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九老师看。
“她”真...
“她”真的很漂亮。
妇女十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我是佩奇:姐姐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姐姐哈哈哈哈
迎春招展:人设营销的太夸张了吧?这哪有看不出男女的点?
键盘侠201号:?眼瞎?我啾就是美得雌雄莫辨!不服来战!
宗九愣了愣神,意识到她是在说自己后正想回句谢谢,被同为幼师的土御门插话:“思雪,小九老师不是姐姐,是小九哥哥哦。”
思雪是小女孩的名字。
思雪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宗九,问:“小九老师是男孩子?”
宗九说:“是的。很感谢你能喜欢我。”
“男孩子也能留长长的头发吗?”思雪来了兴趣。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宗九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解释自己是gay并且白化病的事,就看见南依依挤到队伍前面,很认真地解释说:“因为他是妈妈,妈妈就是长头发。思雪,你妈妈就有好看的长头发。”
“啊,是这样。”思雪的疑问被解开了,也没去多想为什么宗九是妈妈,拿着糖走了。宗九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他可能真的不适合与小孩子相处。
南依依是个十分聪明的小孩。
这点从他上课能看出来。
幼儿园大班的学生已经开始预习小学一年级的内容,对刚记事不久的孩子来说还是比较吃力的。但南依依就能毫不费力的理解上课学的所有知识。
至少陈佳佳不是这样的。
本姑娘永远18:这小孩儿怎么会是一个拼音,教那么久还不会?节目组别是挑了个有智力障碍的孩子吧?
我要飞得更高:没必要那么大恶意吧.......人家只是个小孩子。
1575027****:嘴里喷屎的人赶紧死啊【微笑.jpg】
上美术课时,节目组通知宗九布置美术课的题目《家》
分到画笔后,孩子们迅速开始行动起来。
宗九在教室里走动,穿过一张张稚嫩的脸庞,看见一根根稚嫩的线条。
思雪画的是一家人在餐桌上吃饭,其乐融融的景象。
陈佳佳思考了一番,用铅笔不停地击打着课桌,最后画了一棵树,树上有个鸟窝,鸟窝里有五只鸟,两只大的像是三只小鸟的父母。
他还想看一下南依依的画,但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死命的护着自己的作业本,一点儿缝都不给他留。
行呗。
土御门教他隔壁的班,卫米和顾小满就在那个班。土御门招呼他:“下班了九哥!铃声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我们录节目这天坏。”
宗九应下刚要走,余光瞥到了讲台上撂着的刚收上来的美术作业。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挪过去抽出了自家儿子的作业。
看了一会儿,他捂住嘴嗤笑了一声——画上画了一只猫和一只狼激烈的撕咬在一起。而画的角落跟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幼儿园门口围了许多来接孩子的家长。
作为抽到家庭主夫的幸运儿,恶魔也来准时接儿子和儿子的老师了。
他穿着一套在此环境下显得太过正式和拘谨的西装,时不时看表,面上虽然在笑,却让人望而止步,十分具有威慑性。他往那一杵,比保安还像保安。
我永远爱余林林:……老公这威慑感。
我都爱:楼上这一巴掌是我替余林林打的。
宗九带着他们班的孩子手拉着小手出来了,毫无疑问的就看见人群中最亮的那一道风景线。
宗九送走了班里所有的孩子和家长,对他们一一挥手道别,正要走,却发现自己的幼儿园制服还穿在身上——贤妻良母专用围裙。
恶魔笑笑。
宗九:“你他妈再笑。”
叹了一口气,他对恶魔说:“你们先回去吧。”
恶魔倚在栏杆上,拽着儿子的衣袖。“没关系,我在这等你。”
南依依纠正道:“我们。”
“行。”
宗九转身,听到恶魔在身后喊:“嘿。”
于是又扭过头:“干嘛?”
恶魔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抿了抿唇,意味不明地说:“你穿这个,很......”
宗九:“......”
“性感。”
网友:?
第二眼:舒服了
·《说个事儿,本座好像变成狗了》
·前世踏仙君前世晚宁
·私设如山!ooc预警!
看着“墨燃”如今的样子,楚晚宁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无语”都快实质化了。比他更无语的是还在狗子身体里的踏仙君,他瞧着此刻的“自己”简直要气疯了,尤其看到眼前的“人”抬着腿拼了劲儿非得够一够后背的时候。
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啊啊啊!该死!该死!你在干什么!你在用本座的身体干什么!本座可是踏仙帝君!帝君!......
——啊啊啊啊!该死!该死!你在干什么!你在用本座的身体干什么!本座可是踏仙帝君!帝君!
气得声音都要“汪”劈叉了!
楚晚宁都难得有些可怜墨燃,他把气得冲前去要咬“人”的狗子拦住,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毛乎脑袋。拍了两下,床上那“人”也受不得冷待,立刻呜唧呜唧叫着贴了过来,拿脑袋一个劲儿蹭楚晚宁的手臂,直把那被踏仙君养得如绸缎般的黑发蹭得乱糟糟。
三把火还是一只黏人的小狗,它不太明白为什么一觉起来眼前事物好像都变了,眼前这个它最喜欢又香香的人好像比以前也小了很多,它都可以蹭到他的脸了。
哼唧,再蹭蹭。
楚晚宁憋了笑,没憋住,扑哧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又抬起另一只空闲的右手去摸“墨燃”的头发。
“汪汪汪!!!”
——楚晚宁!!!
见楚晚宁发笑,墨燃气得炸毛。
楚晚宁立刻抿起嘴,咳了一声才说:“抱歉……实在是你的身体发出这种声音,这实在是……”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闭嘴!闭嘴!
楚晚宁是淡漠不爱笑的,可再淡漠的人也架不住素来暴躁偏执的帝君发出这种哼哼唧唧似小奶狗的声音,还是用墨燃自己的声音发出来的。
得亏“他”没汪汪叫。
楚晚宁如此想到。
刚想完,身边的“人”已经黏黏糊糊又凑了上来,大高个子往楚晚宁怀里挤,还伸着舌头去舔他的脸。这可气得狗狗踏火冒三丈,哼哼咬着“人”的衣裳用力外拽,真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一张毛茸茸狗脸全挤在了一起。
“好了,别闹了。”
楚晚宁一手按住乱闹腾的“墨燃”,一手又抱起拽着衣裳发疯撕扯的狗狗踏,末了还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墨燃。”
他低垂下眼睛,沉沉看着怀里抱着的小奶犬,幼犬眼睛圆亮,里头是如晴日天穹的干净蓝色。
楚晚宁思忖许久,又才继续说道:“你知道你身体里被人种了八苦长恨花吗?”
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墨燃歪了歪头,疑惑地看向楚晚宁,好像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八苦长恨,魔种。种此花者忘纯善,失良性,泯希望,一生坎坷、折磨、恶意、挫折反复炙烤人心,放大恶念。人生八苦难忘,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起惑造业。”
说着说着,墨燃更是听不懂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什么玩意儿?楚晚宁你在说什么东西?种花?你说本座身体里种了朵花儿?你疯了吧!本座又不是泥巴,还养花?!本座养个你都够头疼的了!”
黑白幼犬在手边踩着爪子吠叫,楚晚宁一句也听不懂,只猜墨燃是不信。
楚晚宁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解释,只轻声说道:“没事。墨燃,你别怕。”
“我自会帮你的,大不了,就拿我替。”
……
“我可以代替他。”
“我可以代替他,成为你想造出的杀人恶魔。”
“换我吧。”
几乎同时,墨燃的脑海中响起一重重声音,近在耳边,又似缥缈得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幻想。那声音从脑中飘过,熟悉,又很陌生,总觉得在哪儿听过,是谁呢?
谁在说话?
谁在说话!
换谁!你又是谁!滚出来!
楚晚宁蹙起眉,看着刚刚还安然无恙的幼犬忽地癫狂起来,咧着牙低吠了两声,若再伸手去摸,更是压着脊背发出低沉的呜呜,抬起亮了尖甲的爪子就往人手背上抓。
“墨燃!墨燃!”
楚晚宁立刻站起身,看着那幼犬跌跌撞撞摔下床,扭头就蹿了出去。楚晚宁赶紧追出去寻,哪成想那短腿的小东西竟还跑得挺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他提着心,连忙喊来了刘公去找。
而楚晚宁此时正蹙眉站在殿内,又凝神想起华碧楠的事情。
他不请自来,绝非巧合。
但魔花需以魔族鲜血和饲主魂魄才能栽培,如果真是华碧楠,恐他所求不小,背后身份也是大迷。
楚晚宁揉了揉眉心,又看向床上的“墨燃”。
这“人”闹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玩累了,此刻已经趴回床上闭着眼睡得四仰八叉。
此刻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八苦长恨。
八苦长恨已经休眠,或许是天赐良机,又给了他一次将其压制的机会。
楚晚宁想着,手不自觉摸到向了左胸。
他曾开时空生死门回到过去,以地魂压制了当时尚还未成为踏仙帝君的墨燃体内的八苦长恨花。他三魂已失一魂,此刻不能再裂魂了,否则只怕他命丧当场。倒不是楚晚宁怕死,而是这关头,他还不能死,虽然残躯一副,但可幸还能再做些什么。
楚晚宁如此想着。
下一刻,他指间流出一抹灵光,掐诀召出自己的神武——九歌。
那是一把海棠木的七弦古琴,琴尾微卷,通体流光。他将神武的灵力渡入己身,勉强支起几分力气。
他又闭眼探上墨燃的心口,那朵扎根极深的魔花黑枝黑瓣,诡异异常,但或许是陷入休眠,那花发蔫地蜷了枝叶花瓣,没什么精神地趴在心脏上,根脉深扎血管,正吸食着灵力和血液,似乎是在汲取养分努力着想要再次醒来。
楚晚宁叹出一口气,旋即又横手在胸前,比划了几个复杂繁琐的手印,心念法诀。顷刻,灵力大盛,楚晚宁周身泛起一层白芒,悬停在身前的古琴神武竟空弦响起,一声声皆是清唳的凤鸣。
乍然间,一根一臂高的青绿生着嫩芽的神木在一团光雾中现身,楚晚宁的脸色越发白了,脸上凝出涔涔的汗。他浑如不觉,手印换得更快,而那根神木竟从中生了一丝裂隙,刹那间断裂开。
半根神木化作幽绿的灵光,自墨燃心口隐入。
几乎同时,殿内大盛的灵光忽闪忽灭,转瞬消于平静,悬停眼前的神武发出一声哀恸啸鸣,七根琴弦竟忽然相继崩断,那把闪烁着华光的神武化作一缕淡烟,又没入了楚晚宁体内。
殿内恢复平静,楚晚宁则失力跪倒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张脸白如纸色,额上更是冒出豆大的汗珠。他似乎是极疼,浑身都在颤栗,想要蜷一蜷手指都哆嗦着使不出力气,下一刻又猛地咳了起来,鲜血呛得喷出,染了半张脸。
可楚晚宁累极了,他草草抹了抹脸上的血,爬上床蜷在一边,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他其实对自己的身世所知不多,但也隐隐有所察觉,尤其自己与命定神武“九歌”互有所感,再加上他修炼古老禁术总是比常人更容易,思来想去也知道自己的不常之处。
但楚晚宁并不识得炎帝神木,只直觉这半截木头或许有用,说不定能彻底压死那株邪花。
只是太累了……裂魂、分木,都太累了。
楚晚宁并不爱诉苦,他只能蜷在床上想要歇一歇。
他大概活不久了吧,迷迷糊糊间,楚晚宁如此想到。
只希望能在死前,将墨燃拉回人间。
·
身世知晓是私设,以神木压魔花,也是私设。神克魔,又都是植物,原文也提过“炎帝神木是世间所有植被的源泉”,还是三皇创世的三大神器之一,虽然只是残枝,但都是植物嘛,级别上压倒八苦长恨花感觉还是勉强说得通的。
楚晚宁看着那只黑白相间的傻狗子颠颠地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嘤嘤呜呜地发出些奇怪的声音,他一脑袋撞在自己的小腿上,然后又抱住自己的腿咧开牙咬了上去,呜呜叫着啃了起来。
“呜呜呜……汪呜……......
“呜呜呜……汪呜……汪汪汪汪!”
——楚晚宁……可恶!竟敢把本座丢出去!看我咬你……咬你!
楚晚宁手指戳在狗子的脑门上,将其推开,但下一刻那傻狗又摇头晃脑地蹭了一过来,继续揪着他的裤脚撕咬……嗯,看起来真像个狗。
他看着这一脸蠢相的狗子,难得开始怀疑自己了。
莫非猜错了?墨微雨是不太聪明……可也不至于傻成这样吧?
楚晚宁拧起眉毛,揪着发癫撕咬裤子的傻狗的后颈皮,半信半疑道:“墨微雨,别闹了。”
狗子歪了歪头,果真没再继续咬,但他松开嘴后就朝着楚晚宁咧了咧森白的牙,末了还哼哧一声,一甩脑袋闹起了脾气。
嗯……看样子还真是他。
楚晚宁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徒弟真变成狗了。
他眼睛还红着,心口仍涨得发疼,可看着眼前的墨燃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尤其是看他圆头圆脑圆屁股的模样,一身敦实的皮肉,全都是这些日子一口一口羊奶喂出来的。肚子尤其鼓鼓涨涨,四条腿儿又短,站在那儿,肚皮都快挨到地上了。
听到楚晚宁笑,狗狗踏更似被踩了尾巴,本就闹着脾气,这时更抓狂起来,冲着楚晚宁一会儿汪汪直叫,一会儿歪着脑袋朝他腿上用力怼,撞得眼冒金星也不肯停。
“宗师?楚宗师?”
正闹着的时候,殿门外忽然响起刘公的声音,老人家语气焦灼急切,似在为什么事着急。
楚晚宁叹出一口气,忍不住还是揉了一把幼犬的脑袋,又看一眼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墨燃”,最后起身去开了门。
“刘公,出什么事了?是宋秋桐又来闹了?”
楚晚宁推开半扇门,立在门口看向身前微微躬着背的老人。
他直呼皇后的名字,但眼前的刘公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老人皱着一张橘皮脸,心急道:“不是不是……是一位姓华的医师求见陛下,说是要进献什么灵药?”
“姓华?”楚晚宁凝眉,略一思索又道,“寒鳞圣手华碧楠?”
刘公连连又说:“对对对!就是这名!好像是天下第一药门孤月夜的医药大宗师!陛下曾也找孤月夜的掌门寻药,也不知寻的什么药,当时也是空手而返。那时应该也见过这位华宗师吧?”
楚晚宁点点头,可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沉思须臾才又问道:“陛下前段日子可有召见过这位寒鳞圣手?”
话是对着刘公问的,但楚晚宁的眼睛却已经不自觉扫向了跟在他脚边的黑白狗子。
傻狗汪汪两声,然后开始甩脑袋,大概是在否认吧。
果然,下一刻刘公就答道:“老奴日夜伺候在陛下身边,不曾听过啊。”
楚晚宁沉默下来,眉宇间的疙瘩不曾解开,反倒越拧越深。
才发现墨燃体内的魔花陷入深眠,这才过了多久?就有人不请自来。究竟来者是敌是友?又意欲何为?
楚晚宁思考良久,最后还是答道:“请他进来。”
躲是最无用的法子。只有把人引到最前,才能知己知彼。
楚晚宁如是想道。
刘公点点头,退了出去。
楚晚宁仍立在门口,他正了正衣冠,扑去袖子衣摆上的灰尘,收拾妥当才朝外走。
“汪汪!”
——楚晚宁!本座也要去!
低眉瞧着在脚边打转的狗子,楚晚宁陷入沉默,良久后才说道:“你不能去。”
若是来者不善,就墨燃如今这样子,都不够一刀砍的。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凭什么!楚晚宁你胆子大了!你敢背着本座见野男人!
楚晚宁听不懂,他板着脸俯下身,揪起贴上来的狗子,又甩手将其丢进屋里,面无表情道:“你别闹,再翻窗给我惹麻烦就把你关进笼子里。”
“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放肆!
楚晚宁没听,关了门就出去了。
他与狗狗踏纠缠一阵,再出去时才发现大殿上已经站着一个浑身裹在青碧色斗篷里的高大青年,他头戴兜帽,面上7也覆着一层青碧面纱,罩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
正是寒鳞圣手,华碧楠。
华碧楠看到楚晚宁后似有片刻的恍惚,浅色的眸子暗了两分,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着楚晚宁稍稍弯了弯脊背,拱手道:“孤月夜华碧楠见过楚宗师。多年不见,宗师别来无恙?”
楚晚宁微眯了眯眼睛,象征性地朝他抬了抬手,敷衍地还了一礼。
华碧楠倒是一愣,下意识朝前跨出半步,歪着头看向楚晚宁的手,问道:“宗师受伤了?”
楚晚宁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手心的伤。是他刚在内殿扑倒了瓷器花瓶,被摔碎的瓷片割伤的,还冒着血,只被他用纱布草草缠了两圈,鲜红已经洇开,让人想忽视都难。
他将手掩在袖袍中,淡淡看着华碧楠,不答反问:“圣手来此有何贵干?”
华碧楠适时收回视线,也没再继续追问楚晚宁手上的伤,他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在下是来参拜踏仙帝君的。帝君曾到访孤月夜,向鄙派掌门求取一药,奈何当时并无存药。现下由我制成,亲自来献。”
说罢,他微微一笑,慢条斯理抬起双手,两只苍白细腻的手腕从青碧的袖袍里伸出,托着一檀木锦盒朝前推去。
楚晚宁没接,只询问:“这是什么药?”
刚刚刘公也提到了。墨燃曾去孤月夜寻药,但空手而归,如今华碧楠又来献药,莫非真是巧合?
寒鳞圣手眸里浮起一抹笑,对着楚晚宁一字一顿道:“此乃,生子药。”
楚晚宁:“……”
楚晚宁想怒。可墨燃的身体还陷入昏睡,他人又莫名其妙进了一具幼犬的身体,楚晚宁纵是恼怒冒火也不知该朝谁发!
呵,生子药?还真像墨燃会找孤月夜要的东西!
他冷着脸伸手想要接下,然后就可将这不请自来的寒鳞圣手请出去。
可才刚出手,还没触到那盒子,华碧楠却立刻收回双手,檀木锦盒又掩进袖子里。
他眨了眨眼睛,静静道:“此药我要亲自献给陛下,请楚宗师为我引见。”
楚晚宁正要拒绝。
站在身后的刘公也有些着急,老人家慌得立刻道:“陛下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
他说话太快,楚晚宁想拦都没来得及拦。倒是眼前的华碧楠又笑了一声,即刻又说:“那就是我与陛下有缘。既是身体不适,这不就正需我这位医师?在下愿为陛下诊病。”
看来,他是非见不可。
若楚晚宁刚才还迟疑这人前来献药是巧合,可再看此刻坚持的模样,就知他是特意前来试探墨燃的情况的。
楚晚宁眯了眯眼,狐疑地打量着华碧楠。
难道他真与墨燃体内的魔花有关?
可从前在死生之巅,墨燃与这寒鳞圣手也无甚交集,更无结仇,这人怎会将如此歹毒的魔花种在墨燃体内,所求为何?
但华碧楠是医师。医师对草植花药类灵物更了解,也擅长栽养,魔花出自他手似乎也合乎其理。
不过八苦长恨花乃魔界之花,华碧楠出自孤月夜,也算名门出身,怎会有此魔花?孤月夜掌门又知不知情?
种魔花者又意在什么?就为了拉墨燃入深渊泥潭?不……定然不仅仅如此!定然还有更深的东西他还未曾挖掘!
楚晚宁脑中千思百虑,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应付这位不速之客。
楚晚宁立时冷下脸,沉声道:“不必劳烦圣手,墨燃的病不要紧,休息休息就好。”
华碧楠蒙着面纱,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紧紧看着楚晚宁,盯了许久才仿佛弯了弯,他又道:“我人已经来了,又闻陛下身体有恙,若不拜访岂不是有违医德?请楚宗师怜我医者仁心。”
说罢,他微微颔了颔首,眼睫低垂下。本就看不清面上情绪,如今连眼眸中的心思也藏了下去,叫人看不透。
楚晚宁冷着脸,盯着眼前的华碧楠满是警惕,他摊开一手直接道:“圣手有仁心,可惜我没有。请回吧。”
华碧楠在原地站了站,低掩的眸中忽闪过一抹暗光。他蓦地大步跨了前去,绕开楚晚宁就朝着内殿走,惊得蹒跚跟在后头的刘公大叫起来:“不能进!不能进!”
楚晚宁也是一惊,连忙追上欲拦。但楚晚宁早碎了灵核,已灵力全失,比速度他如何比得过华碧楠,虽已用了全力却还是慢了一步。
此刻,他不由暗恼,之前的黑子怎么不出来了!
难道非得他有危险的时候才出来?楚晚宁想着,脑中已经不由自主浮起好几个法子,全是自残自伤的下策,只要硬逼着那些黑子出手就好!
可楚晚宁还来不及动手,华碧楠已逼至殿门外,只见他双手已经放到门上,正要使力推开。
忽然,殿门内传出一声闷响,透过若隐若现的鲛绡窗纸,华碧楠和紧追上来的楚晚宁都看到了寝殿内大床上坐着一个朦胧的高大身影。
正要推门的手立刻抽回,华碧楠停在门口没再动作,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身形,里面的人应该就是墨燃。也是,除了他,谁还敢坐在巫山殿寝居的床榻上?
魔花陷入休眠,他本是来此探查,可如果墨燃就在里面,以踏仙帝君此刻的本事,他怕是占不到半分便宜。
华碧楠沉叹一声,收手退后一步,躬身道:“帝君,孤月夜华碧楠前来献药。”
殿内无人应答。
华碧楠略微抬头,沉思一阵还是没敢硬闯。
他回身看向楚晚宁,沉默片刻才道:“楚宗师,多有得罪。”
楚晚宁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虽没了灵核,失了灵力,但底子里的傲气锐气分毫不减,他冷声冷气直言直语,“知道得罪,还不走!”
华碧楠一顿,旋即竟低低笑了一声,笑声温柔,可听在楚晚宁耳中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又退出一步,朝着楚晚宁端正一礼,“拜别宗师,保重。”
楚晚宁微眯起眼睛,没有答话。
他看着眼前这位古怪的寒鳞圣手转身朝外去了,路过小香案时还将袖中的檀木锦盒放了上去,末了挥袖离开。
楚晚宁看了好一阵,直到殿门后传来几声声响,似狗爪挠门的声音。
他一惊,立刻转身推门而入。
“墨燃!”
楚晚宁惊喊一声,随后就看到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的“墨燃”。
虽是一身单薄的黑色寝衣,却也用着最好的料子,暗纹有质感,袖口似还绣着什么纹样。他衣着单薄坐在床上,幽紫的眸子里并没什么戾气,只认认真真望着楚晚宁,眸光深切。
楚晚宁心口一紧,还以为墨燃换回来了!
“……墨燃。”
他刚喊出一声,还未曾朝前跨出一步,忽又见床上的“墨燃”歪了歪头,然后抬起右腿往上伸,试图用脚去挠发痒的后背。但这个动作还是极考验身体的柔韧度,显然“墨燃”没成功。
太久没看原著了,有些细节已经忘记了,原著前世孤月夜是个什么结局来着?如有写错……也改不了(请忽视吧)
“方才那几个黑子是你安排的?”
楚晚宁理了理衣衫,就势坐到了床榻上,挺直脊背问道。
自没有人答话。缩在床底的狗狗踏拱了两下屁股,慢吞吞探出一只黑乎乎的毛耳朵,支起来细细听楚晚宁说话。
楚晚宁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床上昏迷过去的人,他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眼里一片空。
他又问了一遍,“是你安排的吗?”
“汪?”
——什么?
踏仙君刚才没同着楚晚宁......
踏仙君刚才没同着楚晚宁和刘公一块儿出去,没见到皇后宋秋桐闹事的场景,也不知道她招来宫人要拿住楚晚宁,更不知道那些突然冒出的黑衣武侍将作乱的宫人打了出去。他还有些愣,还停在被楚晚宁看穿自己变成狗的重大打击中,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
楚晚宁沉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才又继续问:“方才宋秋桐要擒我,是几个黑子出来将人打退的。是你安排的吗?”
哦!原来说的这个呀!
踏仙君立刻就懂了,他又朝前探了探,伸出另外一只黑乎乎的毛耳朵和半边脸。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自然是本座安排的!宋秋桐那女人要是又趁本座不在来找你麻烦,你如今这模样,被玩死了怎么办?可先说清楚,可不是本座心疼你!本座是怕宋秋桐把你弄死了!本座自己还没……楚晚宁?
踏仙君言不由衷,怎么气人怎么说。不过说到一半他又停住了,整只狗都钻了出来,着急忙慌地踩着爪子盯着楚晚宁看。
楚晚宁自然听不懂一连串的“汪汪”,可他在巫山殿和墨燃纠缠这么多年,猜也猜得出来这人会说些什么。他微微低下头,长顺的头发掩住脸,也遮住那双已然殷红含着水的眸子。
忽地,他痴痴笑了出来,喃喃出声:“……这算什么?”
——晚宁?
楚晚宁猛然站起,看着地上围着他焦急打转的黑白幼犬,咬牙一字一顿问道:“墨微雨,这算什么?”
“给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糖吗?!还是你没玩够?怕我死了就没得玩了?”
狗狗踏狗脸一滞,整只犬都呆愣在原地,他仰着头看向楚晚宁,见他双目红透,似有鲜血渗进眼中。
“……汪汪汪汪汪汪汪?”
——不是吧,狗话你都能听懂?
楚晚宁当然是听不懂的,他又低低笑了两声,满是嘲弄和刺耳。
楚晚宁长年来总是不苟言笑,时时冷言冷面。从前墨燃总想看他笑一笑,总想听他说一句好听的软话,若是夸奖他会高兴得一整夜睡不着觉;若是对他笑,他会兴奋好多天,睡梦中都是楚晚宁浅浅微笑的模样。可现在,他听到楚晚宁的笑声只觉得刺耳,像有一百根一千根尖刺往他耳朵里扎。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我说的气话!
楚晚宁并不知踏仙君说了些什么,他此时只觉得一阵眩晕,站都快站不稳了。
被发现了。
他记得,在红莲水榭这只幼犬将他从前的诗稿都翻了出来。那些藏着最肮脏、最不堪的情思都被翻了出来,全都被看见了。那些他原恨不得拿最尖最利的刀子挖干净,切碎了剁烂的最龌龊、最恶心的心思全都被发现了。
枉他一直说着为人师表这冠冕堂皇的话,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楚晚宁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疼,眼前一片黑,头晕目眩下连站也站不稳,手脚更是冰凉发着颤。
——楚晚宁?
狗狗踏突又发了声,可楚晚宁此刻哪里听得他半点声音,他连看都不看他。
他觉得钻床底的该是他才对!
踏仙君又叫了一声,下一刻就四爪离地被楚晚宁揪住后颈皮肉拎了起来。楚晚宁抓着幼犬快步走出寝殿,将手上的狗子丢了出去,又紧紧关了门。
“……汪?”
——诶?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放肆!!!你怎么把本座丢出来了!!!你等我变回人,我干死你!!!
楚晚宁脑子乱糟糟的,完全听不到殿门外崩溃抓狂的狗子叫声。
他手足像是浸在寒水里一般,透心透骨的冷,两只脚却似踩在飘忽软绵的云上,毫无重量根本站不稳。头也疼得快要炸开,眼前又是一阵黑一阵白,什么都看不清。
他晃了晃身体,踉跄着朝床边走了回去,边走边低低笑出声,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梦醒人间……梦醒人间……”
只将那四个字反反复复在口中咀嚼过,可他如何也不敢再说出最后几个字。
是该醒了。
身体又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楚晚宁趔趄了两步,最后竟拽着那物整个人都摔了前去。
——砰!
屋里传出砰的一声,然后是瓷器砸碎的声音,声音巨大。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怎么回事啊!
被丢在殿门外的狗狗踏急得前爪乱刨,恨不得挖个缝好顺着钻进去。
楚晚宁拽着墙边一只半人高的青白花瓶一起摔了下去,里头插着十数枝雪白的花枝也零落一地。瓷器花瓶碎裂,楚晚宁也一同摔在地上,手掌正正撑在碎开的瓷片上,割出满手的血,污了青白的瓷器,也污了雪白的花。
“……可真是狼狈。”
楚晚宁自嘲般笑了两声,随后撑着手臂站了起来。
手上伤口传来痛意,倒让失神的楚晚宁恢复了两分理智。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随后慢吞吞从衣襟里取出一张以泛黄陈旧的符纸,正是升龙符。
楚晚宁就着手掌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符纸上,明黄符纸贪婪地吸着血,连符纸上盘曲的小龙符印都鲜艳起来,不多时,那小龙甩动了尾巴,涌头从纸上飞跃而出。
“楚晚宁……你又找本座做什么?诶,你怎么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呀!”
小龙说话嚣张,但实则没什么力气,爪子张合两下飞到楚晚宁肩上,整条就如没力气的长蛇般懒洋洋挂在他肩头。
它还扬了扬头,没精打采地说道:“楚晚宁,你要把本座养死了。”
楚晚宁走到床边坐下,将床上墨燃昏迷的身体扶正,又把挂在肩头的小龙抓了下来,放在墨燃的身体上,说道:“你帮我看看,他身上的八苦长恨花如何了?”
小龙抬了抬爪,蔫头耷脑地抱怨:“好吧,果然没事是不会找本座的!”
话是如此,但那小龙还是在墨燃的心口盘旋一圈,散着淡淡的金光。
须臾后,它又蔫蔫地抬起头,说道:“怪事了,他体内的魔花似进入了休眠。”
楚晚宁瞳孔一缩,好半天才问道:“会不会是因为灵魂与身体不契合,魔花寻不着养料,所以就休眠了?”
小龙:“灵魂不契合?好端端的,灵魂怎会不合?不过……要这样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楚晚宁也沉默下来。八苦长恨花毕竟是魔界的邪花,除此一朵,楚晚宁从前也从没见过,如今有了变故,他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更不知是否能借此机会将其拔除。
不过……不过不管行不行,他总要试一试!
楚晚宁眼里迸出一抹光,一抹坚定的光。
“好累哦……我先回去了,楚晚宁你可别死了啊。”小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然后化作一缕青烟钻回了升龙符纸。
楚晚宁将符纸收好,又沉默着坐到床上,手掌握住昏迷的墨燃的右手。
许久,他才低低说道:“墨燃,我还能用什么办法帮你。”
没了灵核,他还有心脏,丢了心脏他还有魂魄,只要还有机会,他总能想出办法弥他所失。
楚晚宁眼中光芒更盛,炙热如火,就是烧了他自己也全无顾惜。
正想着,窗户那头响动几下,楚晚宁抽回手,偏着头看去,正好瞧见一只圆滚滚的黑白狗子拿脑袋顶开窗子,连滚带扑地跌了进来。
他四爪着地摔在地上,又晃了晃摔懵的脑袋,然后甩着尾巴朝楚晚宁扑了上去。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本座来了!一道破门就想拦住本座?简直痴心妄想!
HE,HE。别怕。
皇后?
是宋秋桐?
楚晚宁敛眉沉思片刻,最后叹出一口气将手上拎着的奶狗崽子放回床上,然后理了理袖袍朝外走。
“去会会吧。”
他如此说道。
楚晚宁和刘公前后出了内殿,一路朝外走,在巫山殿外见到了那位宫仆环绕簇拥的皇后。她一身鲜艳华服,宽大的裙裾拖曳在身后,发髻上满是珠翠金冠,一对缠丝金凤步摇横插云鬓,摇曳着熠熠生辉。檀唇点...
楚晚宁和刘公前后出了内殿,一路朝外走,在巫山殿外见到了那位宫仆环绕簇拥的皇后。她一身鲜艳华服,宽大的裙裾拖曳在身后,发髻上满是珠翠金冠,一对缠丝金凤步摇横插云鬓,摇曳着熠熠生辉。檀唇点朱,淡扫蛾眉,衬得人娇媚傲气。
皇后右手抚在宫婢的胳膊上,抬起眼睨了楚晚宁一眼,末了却一句话也没说,扭着腰肢就朝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本宫要见陛下,本宫炖了一盅鸽子汤,专门给陛下送过来的。”
她说着就朝里走,乌泱泱带着一群宫婢往里闯。
刘公佝偻着脊背拦在了殿门中间,弓着身,恭恭敬敬道:“娘娘,陛下不见人,您请回吧。”
宋秋桐美目一瞪,立刻训斥道:“放肆!本宫乃是皇后,你这贱奴敢拦我!”
骂完又不管不顾往里走。可刘公那能放她进去,如今陛下这模样,哪能被其他人瞧见?指不定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来!他朝后退了退,背靠着闭阖的殿门,死活不肯让开。
宋秋桐可是气坏了,瞪圆了眼睛抡起胳膊就要打人。她留着寸长的指甲,染了鲜红的蔻丹,只只圆滑漂亮,可若划在人脸上,那也得是几道渗血的指痕。
楚晚宁出手极快,在宋秋桐一巴掌即将扇下来前及时截住了她的手腕,牢牢钳着。
近来没有墨燃故意折腾他,楚晚宁的身子倒是养得不错,力气也恢复了几分。他虽没有从前的灵力,但到底是个男人,一使力倒痛得宋秋桐娇声叫了起来。
“啊……疼,疼!你——放肆!快松手!混账,你想掐断本宫的手吗!”
楚晚宁几根白净修长的手指紧紧锁住宋秋桐作乱的手,用力钳着,腕上微微一使力,就将这养尊处优的皇后娘娘的手腕掐出一圈青红的指痕。
不过宋秋桐到底是个女人,楚晚宁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对一个女人动粗。末了,他只是抽手将宋秋桐甩了出去,然后沉着嗓音冷冷道:“都说了,墨燃不见人,都回去吧。”
可宋秋桐身后是几步玉阶,她踉跄着跌了下去,若不是有一众宫婢在后面护着,只怕得摔个四脚朝天。
她虽没摔着,却似崴了脚,踮着脚尖,疼得眼睛都红了一圈,眼泪汪汪的。
“你!”
她气得伸手指向楚晚宁,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直直对着他,腕上还有一圈青红的指印。
“楚宗师!你好大的胆子!还以为自己是往日高高在上的宗师吗?还是上回水牢里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竟敢冒犯本宫!”
……水牢。
楚晚宁蜷了蜷手,立刻就想了起来。
那次他被墨燃关入了水牢,皇后趁墨燃不在死生之巅亦寻去了水牢,差人拔下了他的十片指甲,又令人在他指尖钉入荆棘刺。十指连心,她却说是小施责罚。
那次之后,他养了许久的伤,此后伤是好了,可手上却留了旧疾,再也弹不了琴。
那时候,墨燃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了什么?
楚晚宁垂着手,眼睫低低掩着,似陷入了某种陈思回忆。
哦,对。
墨燃说,罚得轻了些,若是他下回再出言不逊,大可断他十指。
那一瞬间,明明早已愈合康复的指尖又剧痛起来,钻心刺骨的疼痛,就像又有荆棘、细钉从指尖往里狠狠扎入,钉得血肉模糊,钉得再瞧不见半点儿完好皮肉。
楚晚宁忍不住了,连两只手都轻轻颤栗起来。他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弱处,只好悄悄将两只手藏进宽大的袖袍里,又低着头,眼神深且沉。
宋秋桐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害怕了,不由浮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得意洋洋地抬了抬脖子,娇声傲气道:“怕了?尊称你一声宗师,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呵,楚晚宁你别忘了,阿燃他恨你憎你,巴不得你早点儿死!我就是再拔你十片指甲,阿燃也只会说我做得好!”
“不过本宫今日忙着其他事,没看搭理你,识趣儿就赶紧让开,别耽误了本宫的要紧事……楚妃。”
说到最后,她还微微倾了倾身,贴近楚晚宁耳侧,将那两个他深恶痛绝的字咀嚼着吐了出来,末了又笑盈盈地得意看他。
楚晚宁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阖上了双目,却仍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被楚晚宁护在身后的刘公连连叹气,忍不住又劝了两句,“娘娘,皇后娘娘,您就回吧!陛下真的不见人,您何必呢?闹起来若是惹陛下生了气,吃亏的还是您啊!”
宋秋桐眼瞳微动,她若有所思般沉静片刻,最后恶狠狠瞪向楚晚宁,呵斥道:“罢了!阿燃有事,我不见就是!只是他屡次犯上,实在对本宫不敬!本宫将他压下惩戒一番也不碍事吧?”
刘公:“啊?”
刘公一慌,可宋秋桐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挥手招来了身后几个随从就要上前擒拿。
楚晚宁提了提神,警惕地看着那几个围上来的随从。
他失了灵力,只有基本的武力傍身,对方人又多势众,只怕不好解决。
楚晚宁深吸一口气,正欲出手。
忽见冲上来离他最近的一个随从被猛地一脚踹了出去,顺着玉阶一路滚到宋秋桐脚边,疼得那人蜷着背直翻白眼,爬都爬不起来。
楚晚宁:“?”
楚晚宁一愣,回神才发现自己身侧不知何时冒出好几个身高胖瘦都一样的黑衣武侍。
他们出手干脆,拳拳到肉,掌掌带风,没一会儿就把那几个冲上来的仆从全打得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出手倒是利落,但停下来就有些迟钝了,动作一卡一卡的,扭脖抬手都很僵硬,就像楚晚宁从前做失败的机甲人。
楚晚宁:“……这是?”
刘公惊呼:“是陛下的黑子!这……这应该是宗师您上回在水牢受伤后,陛下派了黑子保护您。”
楚晚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皱着眉小声咕哝:“怎可能。”
刘公叫道:“怎么不可能?”
“宗师,您看看!刚才这些黑子武侍都没出来,是您有危险才出来的。这些黑子只听令于陛下,定然是陛下吩咐的。”
楚晚宁没再说话了,只沉着神色打量着身侧的黑棋武侍。
宋秋桐又吃了一亏。可她知道,这些黑子代表着墨燃,她还不敢和墨燃对上,最后只好撑着婢女的手灰溜溜地走了。
哦,她还崴了脚,是一瘸一拐走的。
楚晚宁松了一口气,回头才发现那几个黑子武侍已经不见了,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身后的刘公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连努力挺起的脊背都又佝了下去,他扭头看向楚晚宁,吐出一口气道:“宗师,我们回去吧。”
楚晚宁点点头,转身又进了殿门。
刚进入内室,他就听到几声沉闷的汪呜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楚晚宁的脚步微微一滞,还是刘公又看了他一眼才抬脚继续走了进去。
“哎哟!哎哟!这是在干什么呢!三把火,三把火,快松开陛下!”
两人进了门,入目就看见床脚的狗崽子咬住昏迷的“墨燃”的衣摆,甩着脑袋牟足劲把人往地下拖。这可把刘公吓坏了,忙不迭就要跑前去,想将胡作非为的狗子抱下来。
楚晚宁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刘公,转身低声说道:“刘公,您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刘公有些犹豫。他看一眼床上的墨燃,又看一眼楚晚宁,最后叹着气点头,慢慢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下楚晚宁一人了,他沉默着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床上作乱的幼犬。
幼犬的力气还是太小了,墨燃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要磨烂了,可床上的人还是纹丝不动,他根本拉不动拖不动。最后气得他撒开口,在原地跺脚狂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哪里来的妖怪!敢睡本座的床!楚晚宁,你还不快帮帮本座!
由着狗子叫了好一阵,等他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楚晚宁才朝前走了两步,静静喊道:“墨燃。”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瞎啊!本座才是墨燃!你敢喊一个来路不明的妖怪!
墨燃气得两眼喷火,转过肥圆的屁股,冲着楚晚宁狂叫,气得跳脚。
楚晚宁看着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又喊了一声:“墨燃,别闹了。”
“汪——噶?”
——啊?啊?啊?
他怎么看着本座喊的“墨燃”?
完了。
被楚晚宁发现我其实是狗了!
完了完了完了。
狗狗踏吓出了飞机耳,整张狗脸都扭曲了,他跌跌撞撞滚下床脚踏,缩着脖子闷头钻进了床底。
“楚宗师,您今日的饭菜送到了。”
红莲水榭院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屋内逗狗的楚晚宁停下动作,抱着雪白圆滚的幼犬出了门。
他打开院门,看着眼前看着黑裳的宫人,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提盒。
红莲水榭每日都有人准时送餐,踏仙君虽然将人困在红莲水榭,但也没想把人饿死。所以差了宫人日日送饭,来的还都是被种了棋子的宫人,他们平日里不会和楚晚宁有言语交流,次次都是送到就...
红莲水榭每日都有人准时送餐,踏仙君虽然将人困在红莲水榭,但也没想把人饿死。所以差了宫人日日送饭,来的还都是被种了棋子的宫人,他们平日里不会和楚晚宁有言语交流,次次都是送到就走。
楚晚宁接过食盒,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羊乳?”
楚晚宁没养过狗,不懂其中门道,只觉得这犬太小,恐怕不能吃过多的荤食,还是喝奶最好。只是他偷藏的羊乳、豆奶都给它喝了,如今也找不出多的。
那宫人僵硬地歪了歪头,动作十分缓慢,也不说话,只偏着头思考楚晚宁的意思,好像听不懂一样。
楚晚宁顿了顿,又问:“墨燃最近在做什么?”
棋子把头往另外一边偏去,呆怔着看他,还是没说话。
这棋子像是傻了。
是墨燃的珍珑棋局修出问题了?把黑棋的脑子修没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墨燃并不知道自己的亲亲师尊正在怀疑自己的脑子,他在楚晚宁怀里蹭了蹭,甩着两只肉乎乎的毛耳朵叫了两声。
——楚晚宁!你想饿死本座吗!本座要吃肉!吃肉!
楚晚宁听不懂他在叫什么,只安抚般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哄道:“好了好了,没有羊乳,待会儿喂你些肉汤好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好好好!你吃肉,给本座喝汤!楚晚宁你好得很,你下次又哭,本座再哄你就是狗!
楚晚宁:“嗯?怎么还叫得更凶了?真是饿了?”
墨燃:“哼!”
楚晚宁:“都饿得哼唧了。”
楚晚宁没再理会那宫人,提着食盒回了红莲水榭,将吃食摆在院中梨树下的石桌上。小犬跳上石凳,又一跃窜上桌,飞快地叼起离自己最近的一截鱼尾,蒙头跌下桌,然后甩着胖圆的屁股钻到树丛下啃鱼肉了。
楚晚宁惊得叫出声:“那是我的鱼!”
“出来!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出来。鱼尾那么多刺,小心卡……”
“汪呜……呜呜呜汪汪!”
——楚晚宁救驾!本座要卡死了!
楚晚宁蹲在地上,将藏到树丛下的胖狗拖了出来,掐着狗嘴将卡住的鱼刺掏出,末了还把手指上的口水擦在幼犬蓬松松的尾巴上。
——楚晚宁!你放肆!脏死了!
盯着那双水蓝的充满智慧的圆溜眼睛,楚晚宁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去洗手……你不许再偷吃了!”
说罢,他起身朝屋里走,刚走出两步又顿住,还是不放心地退了回来。一手掐住狗狗踏的后颈皮,甩手将其关进了石桌下的竹笼子里,还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免得你又捣乱。”
这竹笼子是楚晚宁自个儿做的。是那日幼犬翻了自己的私藏后,他怕这小奶狗又捣乱,才做了这笼子。
不过小犬闹腾,关进去没一会儿就开始叫,叫得可凶,所以这笼子也用得很少。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干什么!混账!放肆!本座可是踏仙帝君!你敢把我关在笼子里!啊啊啊!放我出来!该死的破笼子,看我不咬烂你!
楚晚宁被吵得头疼,快步回房洗了手,又快步回了院子,叹着气把幼犬从笼子里抱了出来。
刚抱出,这不驯的狗崽子就抱住他的手一通乱咬。
楚晚宁:“……我刚洗的手。”
没了墨燃打扰,楚晚宁很是过了一段安宁日子。
古怪,古怪。
他刚想着得出门打听打听,可刘公却很快寻了过来。
老仆站在红莲水榭的大门外,恭敬地微躬着脊背,紧张说道:“楚宗师!陛下出事了!”
楚晚宁一愣,心口忽地一紧,想要关心问候两句,可话出口又不由心,“他能出什么事?又闹着要去杀谁?”
刘公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犹豫好半天也没细说,只道:“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楚晚宁到底还是担心的,点点头应了。
正要出门,狗狗踏立刻踩着小步子缠了上来,绕着楚晚宁脚边打转贴蹭。
——楚晚宁!带我!带我!带我一起嘛!
刘公:“宗师,这……”
楚晚宁低低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将小奶狗抱了起来,摇着头无奈说道:“罢了,它闹腾着寸步难行,就带它一起去吧。”
刘公:“……也好,也好。”
几人往巫山殿去了。
巫山殿内灯火通明,却是空荡荡,廖无一人。
脚下是金砖铺地,四方翠瓦攒角,左右前后覆盖着密密的琉璃青瓦,抚过寸寸流利的弧度。漆黑的梁柱高耸,撑起巍峨宏大的斗栱高檐,殿内排开两列如树枝伸展的青铜灯器,灯烛倒下片片光斑火影,又空又寂。
楚晚宁脚步慢了些,环顾一圈,忍不住问道:“殿中伺候的宫人呢?”
刘公叹气一声,说道:“陛下出了事,老奴不敢留宫人在殿中,除了棋子都撤走了。”
楚晚宁下意识握紧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一个个月牙状的指痕。
他嘴角紧抿着,手心的疼痛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把整个巫山殿的宫仆都支走
楚晚宁心有焦虑,手上力气不自觉重了两分,箍痛了怀里的狗狗踏,疼得“呜呜”叫了两声。
楚晚宁这才回过神,安抚般地揉了揉小犬肉滚滚的后背,随后皱着眉径直往内殿走。
刘公却突然一步插在前面,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看着他,犹豫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宗师啊,您……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啊!那场面、实在……实在是……”
楚晚宁觉得奇怪,但还是紧步走进殿内。
“汪?嗷呜?!”
——等等!本座看到什么了?!
只见大床上蹲坐着一人,这人穿得很是清凉,头发乱蓬蓬披散在身后,下身套了一条白色亵裤,上身的里衣也是大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腹肌和幽深往下的腹股沟。
他从床头爬到床尾,再爬回床头,抽动着鼻子在枕头、被子上闻来闻去。最后更是直接伸着手闻自己的指缝、指甲,抻着脖子扭头试图闻自己的后背,最后还掰着自己的脚踝,俯下身往脚上凑……
楚晚宁皱着眉,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墨燃?”
怀里的狗狗踏更是激动。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啊啊!天杀的!哪儿来的邪祟妖物!赶紧从本座身体里滚出来!滚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你抬腿干什么!!!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后,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扭过头歪脑袋看了楚晚宁一眼。
他偏着头,深紫的眼眸里没有戾气、恼恨,反倒是懵懂、单纯。
嘶。
楚晚宁觉得,他徒弟好像脑子坏了。
楚晚宁皱起眉,将怀里的小奶犬放到地上,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去探墨燃的脉搏,还下意识出声问道:“墨燃,你怎么了?”
床上的“人”又歪了歪头,忽然整个拱进楚晚宁怀里,用力蹭了好几下,然后一把抓住楚晚宁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探过脑袋将五只指尖挨个舔了一遍。末了,还凑前去要舔楚晚宁的脸,嘴里发出些嘤嘤呜呜的声音。
“等等……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嗷!”
——气煞我也!你在干什么!你这妖祟好大的胆子!这是本座的楚妃!是我的!
楚晚宁被嚷得一头两个大。怀里的“墨燃”又蹭个没完,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地上那个也不消停,个头儿不大,吵起来的声音却不小,嚷得人耳心痛。
生怕“墨燃”再作出更出格的事情,楚晚宁当机立断,直接抬手,一个手刀劈在他的颈侧,将人打晕了。
他呆怔了一会儿,然后扭身提起地上还气得跳脚的小奶狗,对视那双水蓝澄澈的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会吧?”
狗狗踏:“汪?”
正说着,刚出去的刘公又急匆匆进来了,大惊失色地叫道:“宗师!楚宗师!皇后娘娘又来了,这可怎么办!不能叫她看到陛下如今的样子啊!”
那些旧稿散乱地铺在地上,楚晚宁单膝跪下,手忙脚乱地去捡。
楚晚宁动作虽然慌乱,手脚却很快,但墨燃还是看到了,还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那一张一张旧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诗句词句,字体劲挺如松竹。
上面写着: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起初有些胸闷气恼。他记得这幅字,楚晚宁从前也写过。
墨燃已经记不...
墨燃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天自己心情很好,高高兴兴去找了楚晚宁,想要抱一抱他。他进了红莲水榭,看到花藤廊下摆着石桌,楚晚宁就坐在石桌前提笔写字。
他怕冷,身上拥着毛裘,瘦削如皓玉的手腕从宽大的袖摆里伸出来,攥着一根细细的毛笔,微颔首,一笔一划认真。紫藤花开得极盛,有好几朵落在他发丝间,楚晚宁也没发现,仍然写得专注,阳光漏过密密的藤枝花叶筛了下来,疏疏落落铺在他身上,光影明暗。
真好看啊,楚晚宁长得真好看。
楚晚宁在写字?还是在画画?他真想走过去抱一抱他,如果能抱着楚晚宁一起写字就最好了。
踏仙君如此想到。
本就心情甚佳的墨燃见了这幅美人画卷就更高兴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走过去的时候,嘴角是含着笑的。
可刚靠过去,他就看到楚晚宁笔下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立时恼了,胸口迸中凶意。
踏仙君立刻伸手攥住石凳上的楚晚宁,翻手将他拽了起来,又欺身压下,将人摁在冰凉的石桌上,扒开他的衣裳长驱直入。
可即使如此,楚晚宁仍不愿意服软,他甚至不愿意伸出手抱一抱他。
幽紫的眼眸里浮起血气,心口腾腾翻滚的凶意更甚,那就像是一涌沸腾的熔浆血焰,在他体内滚沸烧灼。他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只想贯穿,只想更激烈地刺入……
他气急了,可如果楚晚宁能服软,甚至哭一哭,那他的眼泪一定可以浇灭这腾腾燃烧的怒火。
可楚晚宁不愿意,他甚至不愿意抱一抱他。
楚晚宁不肯抱他,但楚晚宁也从不说恨他。
事罢,他艰难地坐了起来,面无表情提起被撕扯得破碎的衣裳,一字一句淡淡又满是倔意地说道:“墨燃……”
“你不懂。”
是!是我不懂!
我也不想懂!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是我墨燃的!是我的楚妃!
你想和别人夜夜皎洁?!
你做梦!
墨燃揣上那卷稿纸,愤然离去。
是了,他走前将那页“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也捎走了。
楚晚宁是什么时候又写了一张?
不仅如此,不止这一张。
还有更多的。
墨燃全都看到了。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酸痛难耐,心脏似乎被无数根纤细柔韧的绳子网住,紧紧缠绕,再勒紧,痛得不能呼吸。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昨夜临明微雨,新英遍旧丛。”
——“微雨轻云扫墓天,东风消息又经年。”
——“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微雨。
霎时,墨燃只觉得仿佛被兜头淋了一桶冰水,刺骨发寒。
不对,不对,全都错了。
他忘了什么,弄丢了什么,错过了什么,搞砸了什么。
全都不对!
“……咳咳。”
这时候,楚晚宁突然咳了几声,他停下捡纸的动作,一手捂着唇,一手撑着床榻,咳得撕心裂肺。
这两日,他的病明明有了好转,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咳了起来,咳得还尤其厉害,一声一声摧肝肠。墨燃被咳嗽声唤回理智思绪,他压下心口道不明的火气和烦愁,担心地看向楚晚宁,四只小爪子急得原地踩。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怎么了!怎么又咳嗽了!
楚晚宁并没搭理他。
他扶着床榻,修长如玉的手指陷进被褥中。随后又软了身体跌坐在床边的脚凳上,咳嗽一声一声从他喉咙里钻出来,面上也泛起了一抹潮红,可嘴唇却是苍白的。
楚晚宁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末了他又才捡起手里的稿纸一页一页翻开。
自从被困在这红莲水榭,他病了很久,身体一日坏过一日。
身体差了,力气也小,手腕虚浮无力,纸上的字迹从苍劲秀挺渐渐变得软绵。
他突然垂下眸子,低低笑了起来,似自言自语般说道:“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的了,倒被你翻了出来。”
说罢,他撑着床站了起来,起身时还晃了晃险些又跌坐下去。
不过幸好还是稳住了身形,楚晚宁攥着一把书稿踉跄着走了出去,他走在前面,墨燃也跟在后面,时不时踩着小爪子绕在他脚边转圈,急得不得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好了吗?没事吧?你慢点儿走,可别摔了!
走到外屋,中间生着一笼炭火,三足黑漆铜盆摆在中间,里头燃着好几根尺长的青炭,无焰泛光发暖。
楚晚宁拖过一只矮凳,坐在炭盆边,然后将怀里的书稿丢了进去,全付之一炬。
他还自嘲笑了笑,摇着头说:“被你翻出来也就罢了,要是被……被别的人看到,那才是惹笑话。”
墨燃:“!!!”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放肆!你大胆!你在干什么!你敢烧了!这可是写给本座的!你竟然烧了!
狗狗踏气得团团转,恨不得冲进去,把楚晚宁写给自己的“情书”救出来。
这可是写给他的!写给他的!怎么能烧了呢!
楚晚宁太过分了!
他就是欺负本座现在是只狗!
可恶!本座怎么能是狗呢!
本座现在若是人!非得把楚晚宁绑在床上,然后干死他,还得让他把这些诗词念给他听!
墨燃刚刚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他激动兴奋得大叫一声的秘密。
楚晚宁,他的师尊,他的楚妃,一直在悄悄喜欢他。
可现在,楚晚宁把这些情意烧了。
这是什么意思?
楚晚宁把情意烧了。
是不想喜欢他,不想要他了吗?
墨燃有些委屈。他呜咽两声,不满地抬头看向楚晚宁。
见楚晚宁坐在石凳上发呆,他的眼睛正看着炭盆里被泛青火舌卷成纸灰的书稿。
最上面一张纸还没有被烧尽,纸边被炭火燎得焦黄,依稀还能看到上面的字迹,赫然是那句“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鸳鸯。
楚晚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漫起一抹自嘲。可自嘲后,他微微蜷了蜷向来挺直的脊背,整个人缩在凳子上,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最后一张纸被烧得干净。
都没了,全成了一抔灰。
哪里有鸳鸯呢?
现在,不就没了吗?
楚晚宁笑了一声。
可墨燃却惊呆了。
他头一次看到楚晚宁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在他眼里楚晚宁是冷酷的、无情的,也是一身傲骨打不碎的,从来没有像这样脆弱过。
墨燃看到了。
他在哭,楚晚宁在哭。
他又哭了。
也不知为何,墨燃好些天没有来找他,听动静也不是发战去了昆仑踏雪宫。楚晚宁身子不好,疲累得不愿多想,总觉得人没去就好,没来闹腾自己也好,算是得了清净。
嗯……也不算清净。
那幼犬实有些闹腾。自己看书时,它在屋里乱跑乱跑;自己在莲池边纳凉时,它在树下乱跑乱玩;自己在石桌上描画写字时,它在脚边乱跑乱玩……
实在闹腾得很。
有时候闹得狠了,以齿拽着自己的衣角一通摇摆撕扯...
有时候闹得狠了,以齿拽着自己的衣角一通摇摆撕扯,又或是踩着爪子在他书上踏来踏去,留下好些个梅花印子,楚晚宁也觉得无奈,搁下笔沉嗓凶它两句。
他的身子好了些,但仍有些咳嗽,语气激动下就咳得更凶。
轻沉训了两句,楚晚宁就捂住嘴急急咳了好几声,断断续续好半天也止不住。
那圆头圆脑的黑白狗子睁大眼睛滴溜溜看他,扭头撒腿就往屋里冲了进去。
还挺小气的,凶两句就跑了。
楚晚宁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声,抚了抚不住起伏的胸口,侧身紧盯着房门。
还是太小了,一只幼犬能懂什么事儿呢,也只是爱玩了些,都是天性使然,还是不该训它的。
不然进屋寻一寻,哄一哄?
正想着,那小犬又奔了出来,嘴里还含着一件浅白的外衣。
它太小了,两双腿短胖短胖,叼着衣裳怎么也跑不快,反倒总被衫子绊住爪子。刚走下石阶,立刻又被绊住四只脚,含着衣裳一头栽了前去,一路往下滚了好几步台阶,衫子笼了满头,好半天没能钻出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笨蛋楚晚宁,生病也不知道加衣,还要本座伺候你……诶,等会,等会,踩到什么了,诶诶,哎哟!痛痛痛!
摔了个晕头转向,也亏得这奶狗长着一身软膘,抗摔。
楚晚宁疾步走了过去,连狗带着衣裳抱起,揉了两把摔懵的软乎毛脑袋,哄道:“好了好了,不痛了,给你揉揉。”
“嘤,汪呜……汪?!”
——痛死了。楚晚宁好温柔呀,嘿嘿……诶,本座的声音怎么这么夹?
奶狗嘤嘤呜呜两声,听着是委屈得紧,可也只有两声就突然止住,好半天没有出声。
楚晚宁把狗子抱着翻来覆去仔细检查,嘴里还嘀咕喃喃:“怎么没声了,是摔着哪儿了?”
“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本座没事。快放我下来!
见狗子又汪呜了几声,楚晚宁这才放下心,把狗轻轻放下。
幼犬踩着地,立刻原地转了一圈,又踏着爪子对着地上那件衣裳一通猛踩,像是在提醒些什么。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给本座穿衣裳!
楚晚宁偏头看了许久才领悟了这幼犬的意思,原来是见自己咳嗽,催着他加衣?竟这样有灵性?
他淡淡笑了笑,伸手挑起地上的衣裳翻看一阵。
嗯,衣领子在地上蹭了一圈,黑黢黢的,前胸口落了好几个黑梅花般的爪印,袖子还湿了半截,想来是这小东西含出来的口水。
呃,楚晚宁是个爱干净的人,这衣裳他真是不想穿。
楚晚宁摸了摸鼻尖,握着手里的书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也罢,天暗了,外头凉了起来,还是进屋看吧。”
进屋就不冷了,进屋应该就不用穿了吧。
他思索着,把那衣裳悄悄塞进了脏衣篓里,想着等明天放了晴就洗掉。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放肆!你敢嫌弃本座!
狗狗踏气坏了,踩着爪子在楚晚宁脚边绕圈,叫个没完。
楚晚宁只装看不到,捏着书走到案前坐下,又亮了灯打算继续看。见奶狗在自己脚边绕了好几圈,他这才弯下腰揉了两把,最后还拍了拍那敦实肥美的屁股,轻声道:“玩去吧。”
——楚晚宁!你变态!本座不管你了!
狗子吠了两声,逃似的跑开了。
他跑开了,一会儿咬住洞门上的珠帘拉扯,一会儿又咬着地上羊绒地毯撕拽,玩得忘乎天地。楚晚宁这才静下心来慢慢看起书,直看到屋外天色发暗,太阳落山才渐渐回神。
楚晚宁合拢书卷,微立起腰身朝外看去一眼。屋外天色昏红,夕阳晕染了半壁的云,泄下一地暖橘色。晚风穿林,浅浅白白的月弯显了出来,若隐若现藏在云后。
刚一醒神,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瓷瓶碰撞的铮琮声。
楚晚宁立刻偏头看了去,吓得他瞳孔骤缩,眼睛都瞪圆了。惊得赶紧站起,搁在膝上的书顺势掉了下去。
只看到床角的暗格不知怎么被那圆头圆脑的小蠢狗弄了出来,里头藏得好好的物件儿也全翻了出来。瓷白的已经喝空的梨花白酒壶、绣着嫩红海棠的帕子、旧得泛黄的书页纸张……
“……你!”
楚晚宁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走了过去,捏着狗子的后颈皮将其提了起来,屈指在毛绒脑门上敲了一记。
“快松口!都要给我咬坏了!”
楚晚宁的语气有些急,左手轻轻拽了拽被狗狗踏咬在嘴里的绣帕一角,他也不敢用力,就怕不小心扯坏了。
“呜汪!呜呜呜汪!呜呜呜呜汪!”
——楚晚宁!你藏的什么宝贝!你敢背着本座想旁的男人!
墨燃也气。
他还记得这方帕子,楚晚宁像心肝宝贝一样藏着护着,自己从前还因这帕子同他吵过架。当然了,是他单方面的吵,楚晚宁只是沉默着、垂下眼眸,满目悲伤地望着他,没有答一句言。
他不说话,墨燃就更气了,拉着楚晚宁在床榻上胡闹了一场。
不过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方帕子,心里还沾沾自喜呢,以为楚晚宁终于忘了那个“野男人”。
哪知道……哪知道楚晚宁是把帕子藏起来了!这破地方,破暗格,连他都从来没有发现过!还有这什么破酒壶!肯定是和别人一起喝的!一个喝空的酒壶也要藏起来!当是什么稀罕宝贝!可恶的楚晚宁!
“呜呜呜汪!汪呜呜呜呜!”
——气死了!气死了!看本座不把它咬得稀巴烂!
见狗子咬得起劲,楚晚宁又朝那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一掌,然后将那条被咬得皱巴巴的可怜帕子解救了出来。
“怎么这么淘气。”
楚晚宁倒没和一只不到小腿高的奶狗崽子计较,只是实在心疼这条帕子。被咬拽得皱巴巴的,上头还多了两个牙孔,刺绣的海棠也烂了绣线。
这是墨燃送给他的,仅有的几样物件儿他也存不住了吗?
楚晚宁咬了咬唇,将帕子收进怀里,又把散了一地的旧纸一张一张捡了起来,小心翼翼擦拭着上面细小如梅花的狗狗爪印。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别装傻!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都藏了什么东西!还有这么多旧稿,难不成还背着本座藏了书信?!
可是气得不得了,不太大的狗脑袋要气炸了。墨燃怒叫着冲了过去,有几爪子踩在泛黄的纸页上。
他歪着脑袋盯着稿纸看了一会儿,可算是安静了下来。
……这是、我的字?
墨燃不记得海棠帕子,不记得梨花白,但自己的字迹还是认识的。
那些旧纸上全是一个人的笔迹,只是从字迹稚嫩慢慢变得成熟劲挺。
看到这些字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隐隐出现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其中更高大秀挺的男子把少年圈在书桌前,手掌包了上去,握着那只更小两分的手蘸墨提笔,写了起来。
还有人在说话,是熟悉的冷澈如清泉的声音,“你的字写得有些软,也没事,多练练就好。我替你描了一本帖子,你待会儿带回去临摹。”
下一刻,又响起一道少年音,满是欢喜雀跃,“谢谢师尊!师尊!我下山买了梨花白和荷花酥,全都是给师尊带的!”
好熟悉,好熟悉这是谁在说话?
脑海里的人影突然破裂,两道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消失不见,墨燃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用力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圆乎乎一团的狗崽子突然不动了,嘴巴里还鼓鼓囊囊塞着一只白胖的抄手,整只狗都傻住了。
“怎么了?不好吃吗?”
见狗子不吃,楚晚宁还以为是不喜欢吃呢,撩起袖子蹲了下去,伸手戳了戳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关切问道:“不喜欢吃吗?我给墨燃也做过,他似乎也不喜欢,还说……”
说到这儿,他的话戛然而止,微微侧开了脸。墨燃回了神,呆愣着抬起头看他,只看到半张映在烛光中......
说到这儿,他的话戛然而止,微微侧开了脸。墨燃回了神,呆愣着抬起头看他,只看到半张映在烛光中的侧脸,温润如白玉。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所以以前的抄手也是……
墨燃心里一团乱麻,还没“汪”完就被楚晚宁一手捞了起来。抱着他的人叹了一口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毛绒背部,似有些无奈地轻轻说道:“罢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给你找些别的吃。”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什么?谁说不吃了!本座要吃!本座要吃一大碗!你给本座加辣椒!要最辣!
楚晚宁自然听不懂他的汪呜声,揉了两把脑袋瓜才抬起脚走,先是又把狗子放到那簸箕里,才踮着脚从木柜最上面抱下来一只灰陶罐子。
又取了一只碗,打开罐子,从里头舀出满满一勺乳黄色的豆奶粉,满是豆香奶香,最后从炭火架子上提起烧开的水壶,兑了一碗热乎乎的豆奶。
“这是刘公悄悄给我的,我自己也舍不得喝,是看你还小,才给你的。只这一次,你可不能给我喝完了。”
楚晚宁往碗里放了一勺就有些舍不得了,可看着碗里实在太少,他又抿着嘴角抠抠搜搜再加了半勺。
他泡好豆奶,又沾着漏出的豆奶粉抹在小奶狗的胡子上,戳出一圈儿白黄白黄的奶胡子。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什么鬼?谁要喝奶啊?本座又不是小孩儿!赶紧给我放下去!本座要吃抄手!都要凉了!
只有对着不知人事、不通人言的奶狗,楚晚宁的话才多了几分,连脸上的神情也软化许多,不似他做宗师时淡漠无情,也不似他做楚妃时倔强冷硬。
他变得爱说话,会笑,是墨燃从来没有见过的楚晚宁。
他刚捉弄了狗子,脸上还扬着浅笑,又见奶狗气得跳脚,还以为这是饿得发慌了,连忙安慰道:“再等等!还烫着呢,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可恶!可恶至极!楚晚宁,你怎么连狗话都听不明白!你简直枉为宗师!气死本座了!
楚晚宁只当他是饿了,连忙吹凉了碗里的豆奶,然后放到簸箕里,催促道:“快喝吧,很好吃的!唔……是我忘了,你还是一只小狗,应该还只能喝奶。”
“汪!”
——呵!
墨燃气得跺脚,两只短短小小胖墩墩的腿儿使劲儿踩在簸箕上。可它太小了,两条腿儿只比盛豆奶的瓷碗高出一截,闹腾半天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本座堂堂踏仙帝君!修真界的君王!本座就没受过这个气!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
墨燃跺了一通脚,发现楚晚宁毫无反应,反倒是自己的两只软绵绵爪垫有些痛了。
他只好停下,眼巴巴看着楚晚宁,试图用如炬如电的目光让出楚晚宁发现自己。
嗯……没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晚宁蹲下身端起了地上的小碗,犹豫片刻,然后把里头的几只白胖喷香的抄手全倒了。
“汪?汪呜!嗷汪!”
狗狗踏气坏了,气得声儿都汪劈叉了。
但楚晚宁就像是听不到一样,他背对着墨燃,慢吞吞地吃着碗里的抄手。一身苍白雪色,背影单薄,肩背瘦削,时不时还溢出一两声咳嗽,病弱得很。似一只被斩了翅的鹤,可哪怕两边翅骨冒血,还是傲然地挺直脖颈,仰头直视万物。
真好看啊,背影也那么好看。
狗子的汪呜声渐渐消了,墨燃眼神放空,发呆喝着碗里的豆奶,一双黑亮溜溜的眼睛却是直直盯着楚晚宁的背影。
楚晚宁……要是喜欢自己就好了。
哎,楚晚宁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他要是喜欢本座!那本座也可以大发善心给他那么一点点宠爱!咳,也就一点点!
正胡思乱想着,墨燃似乎听到一声极尽压抑的低沉哽咽声。
唔……什么声?哭、哭声?
楚晚宁、哭了?!
墨燃的狗脸上露出一丝震惊,好半天他才急得原地打转,又开始跺脚,摆着脑袋冲楚晚宁“汪汪汪”了好几声。
没有反应,只看到楚晚宁的动作似有些僵硬,然后抬了抬胳膊……就像是,就像是在擦泪。
“汪汪汪!”
——楚晚宁!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墨燃急得打转,他踩在簸箕边上,撑着脑袋朝下望。不算高,约莫三尺的高度,但这对一只小奶狗子而言,还是有些困难了。
但瞧着楚晚宁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墨燃哪里还有脑子细想。他踩了踩脚,闭眼冲了下去,滚了两圈嘭的撞在地上,磕得眼冒金星。
他恍了一会儿才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站在原地猛甩了一通脑袋,摇得两只肉乎乎的耳朵左右乱摆。
随后,墨燃一瘸一拐地冲了前去,勾着爪子爬进楚晚宁怀里。
“汪汪汪?汪汪汪?”
——晚宁,怎么了?
墨燃仰起头看,只看到楚晚宁发红的眼睛。
“汪汪。”
——晚宁。
墨燃站在他怀里,踮起脚,在楚晚宁的脸颊轻轻舔过。然后又歪着头,认认真真看他。
楚晚宁红着眼笑出声,伸手轻戳了戳他湿漉的鼻尖,小声道:“你在逗我开心?”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你是本座的楚妃!本座哄两句也是应该的!你可千万别恃宠生娇!
狗子在他怀里激动地踩爪子,又晃着毛绒脑袋一个劲汪汪。楚晚宁当然听不懂,只觉得这模样实在可爱,圆头圆脑的,逗得他又伸手揉了好几把。
“汪汪汪汪汪!”
——别摸本座的头!男人的脑袋摸不得!
狗子拱着脑袋一个劲叫,楚晚宁不知道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偏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将奶狗翻了过来,白茸茸的肚皮朝上,修长匀称的手指抚了上去,轻柔揉了两把,最后才点着头低声道:“嗯,鼓鼓的,看来是吃饱了。”
“汪!汪汪!”
——楚晚宁!肚子也不能摸!
楚晚宁果真没再摸,他低声叹了一口气,将碗里最后两只抄手喂进了嘴里。吃得太快,又吞得太急,没一会儿就激得他咳嗽起来,呛得整张脸都红了,眼睛更红,甚至漫上一层水意。
“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胸腔忽起忽落,单薄的嘴唇苍白无血色,连呼吸声都重了许多。捂在口鼻处的手指也如冷玉一般苍白,常年冰凉。
好一会儿,楚晚宁才止住咳嗽,低下头就对上小奶狗踮着爪子努力仰头朝他望的眼睛。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透亮清澈,满是关怀。
“咳……我没事,没事。”
他宽慰了狗子一句,又坐着出神,良久才自言自语般说了起来。
“可抄手就是我做的呀,他为什么不信。”
“我只是请师明净帮我端过去……果然,当时还是该自己去的,当时如果多关心他几句,或许墨燃现在就不会那么恨我了。”
“可我如果去了,他可能会更生气吧。我果然还是不会教徒弟,或许、或许当年就不该收他的,认一个温柔些的师尊,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汪!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说什么!你果然是后悔了!
墨燃听到抄手的事情还垂着头有些失落,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没精打采的。越听到后面,他就越恼了。可恶!楚晚宁竟然说当年不该收他为徒!
气得墨燃咬住楚晚宁的袖子一通撕扯摔咬,口齿间漏出一声一声恼怒的嗷呜声。
楚晚宁停了话,又摸了狗子两把,歪着头看,又问:“怎么了?莫非是嫌我太吵了?”
——不吵!你继续!
看你要说个什么花儿出来!
楚晚宁从前就似个锯嘴的葫芦,从来没有和墨燃说过这些。他费足了心思就想要楚晚宁服一次软,但次次碰壁,屡试屡败。可墨燃也不服输,下次还去,软的硬的全往楚晚宁身上招呼。
这么些年了,他们就像一对怨偶,满是怨恨愁绪,却分不开,断不了。
墨燃抬着头,等楚晚宁继续说话。
可楚晚宁却没再开口了,他目光寒凉,脸上空无,没有半分的表情,像是千万年的雪,只看一眼都觉得冷。
脸是冷的,眼睛却越发红了,那千万年的雪融在他眼底,化成了一滩水,湿润泛潮,仿佛莹莹的泪。
“汪汪?汪汪汪!”
——楚晚宁!你不会又要哭吧?
天杀的!在床上让你哭,你死活不哭!这时候你哭个屁!不许哭!
呃……眼睛也不准红!
墨燃急得在他怀里转圈,最后四脚一蹬,打滚翻身,肚皮朝上拱了拱。
别、别哭。
大不了……大不了给你摸摸肚皮,可软了。
再一次ooc预警!在我的大纲里面,晚宁可能会有一点点哭包。以及,最近状态不好,手感不好,凑合看吧。
不要动鼻子啊...之前多好看呢,太可惜了
·又名:假如婚后晚宁穿越到前世楚妃身上
·前世踏仙君南屏山晚宁
·一周两更,预估完结字数2-3w字
穿着黑色华袍的踏仙帝君从门口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一把黑色的桐木古琴,献宝一般捧到楚晚宁跟前。那琴通体黑色,抚摸起来木质细腻,手感甚好,末端还垂着一排青墨色流苏,穗子柔软顺垂。
“晚宁!快试试!”墨燃先是把手里的琴朝倚在小榻......
“晚宁!快试试!”墨燃先是把手里的琴朝倚在小榻上的楚晚宁跟前送,见他没有反应又转身把琴放到琴案上,然后强拉着楚晚宁下了小榻,摁坐在琴凳上,“试试!这琴弦是用千根上好的蚕丝所制,琴身用的是老青桐,你试试看,可还顺手?”
“你自己做的?有没有受伤?”
楚晚宁语气微扬,立刻伸手握住的墨燃的手,翻开细细看。他自己就是常玩木刻的,以前做机甲常用刻刀,床上锉子、凿刀堆得到处都是,他刚开始做机甲的时候也经常刻伤手,划得一双手满是血口子。但被他翻开的墨燃的手指干干净净,骨节修长分明,手心手指和他的肤色一样苍白,但瞧着没有伤口。
刚刚才看了一眼,墨燃就仓皇地收回手,似掩耳盗铃般扯下了自己其实早已经遮得严严实实的袖子,然后惊慌地说道:“没、没有受伤。”
楚晚宁虽然没有看到伤口,却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他立刻抬头望着墨燃,问道:“墨燃,你熏香了?你不是……”不喜欢熏香吗?
他一句话截然而止,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倒是墨燃抬了抬袖子,看似无意地嗅了两下,甩手又说道:“是,熏了。本座如今可是踏仙帝君了,这上流的贵族都用熏香,本座熏香有什么稀奇的……啊嚏、咳!”
他刚显摆完就被熏香冲得打起了喷嚏,一连歇不下来。楚晚宁沉默着看他,总觉得此刻的墨燃有些古怪,可他身子疲乏,脑袋似乎也没有以前灵活,瞧了许久也看不穿。最后只是缓缓扭头看向小榻边的方几上,那上边摆着一樽青铜的凤鸟衔环熏炉,刚才还袅袅冒着白烟,是楚晚宁听到墨燃进屋才熄灭的。
墨燃像是没有看到楚晚宁眼底的探究,他背着手继续说道:“这琴是你睡着时本座做的,那时候的伤早已经好了。”
他固执地认为,昆仑踏雪宫一战后楚晚宁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楚晚宁的身子一直不好,贪睡也是有的,这次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自己已经是踏仙帝君了,对爱妃宠妃多一点儿耐心也没什么问题,反正楚晚宁还是醒过来了。
思及此,墨燃又高兴起来,眼眸里黑紫的幽光流动,他又按上楚晚宁的肩膀,笑着说道:“先试试琴。”
楚晚宁只好不再多问,双手抚上琴弦。他弹琴多年,对这几根琴弦熟悉非常,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奏上一曲,连他和墨燃归隐在南屏山后也经常弹琴。但这回,楚晚宁将手放在弦上,刚才勾出两个音就止住了动作,琴音破开,划出一声尖锐。
“嘶……”
楚晚宁收了手,难得无措地翻开手掌细看,两只手的食指、中指指腹发红,其中一只手指的指甲已经断开了。
墨燃连忙半蹲了下去,握住楚晚宁的手看了起来,深紫的眼瞳暗了又暗,语气也冷沉了好多,“是水牢里的旧伤……还是让她死得太轻松了。”
楚晚宁叹了一口气,从琴凳上站了起来,轻声说道:“还是算了吧,太久没有弹了,有些手生。”
“晚宁!楚晚宁!”什么算了?怎么就算了?墨燃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理解了什么,只听到半句话就猛地跟着站了起来,将刚才走出半步的楚晚宁紧紧箍进了怀里,温热的薄唇轻轻摩挲着他的颈侧,几乎是咬着牙恨声说道,“什么算了?你要和谁算了?!我不准!本座不许!”
楚晚宁被他紧紧按在怀里,横在他腰身上的手臂如一根坚硬的锁链,挣不开扭不动。他又叹了一口气,抬手就拍上了墨燃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又犯什么傻?松手,太紧了。”
嗯……别的不说,这个时空的墨燃真是矮了几分,自己打他的脑袋都打得容易了很多,都不用踮脚了!楚晚宁默默高兴,觉得刚才的手感甚佳,没忍住又拍了一巴掌。
“我的手弹不了琴了,你坐下,我教你弹。”他叹着气试图找回莫名其妙又开始发疯的墨燃的理智,说了好几句墨燃才渐渐回神,慢慢松开楚晚宁的身体,依言坐上了琴凳,但攥住楚晚宁手腕的手仍是舍不得松开。
楚晚宁:“以前教给你们的《双鹤听泉》可还记得?”
墨燃攥着楚晚宁的手摇头。
楚晚宁:“宫商角徵羽可还记得?”
墨燃脊背挺直,摇头摇得毫不犹豫。
楚晚宁:“指法呢?指法总该记得吧?”
墨燃顿了片刻,还是摇头。
楚晚宁已经想要招天问揍徒弟了,奈何这具身体没有半分灵力,别说天问了,他连驱灵力避寒都做不到。在南屏山时,墨燃的琴技虽然一般,可也能勉强与自己合奏一二,但到了这儿,竟变成一个一问三不知了!这还是他楚晚宁教出来的弟子!
“算了!”他板着脸撇下琴凳上的墨燃,沉色又坐回小榻上,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翻了起来。
还是那句算了,可此刻一身华袍,当了近十年修真界帝王的踏仙帝君竟久违地忆起了被天问抽得皮开肉裂的痛觉,他不敢在发疯把楚晚宁紧紧抱在怀里。
正是这时候,屋外的门别扣响了,随即传来一阵平缓听不起伏的冰冷声音,“陛下,宗师的药已经熬好了。”
又是药!又是药!他到了这地方天天被逼着喝药!本就有些恼怒的楚晚宁更是啪一下合拢的书册,直接将书摔在小榻的软毯上,随即起身板着脸就朝内室走。
墨燃倒是立刻从琴凳上站了起来,起身出屋开门,从门口的侍者手里接过一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苦汤汁。
“行了,你下去吧。”
踏仙帝君只有在对着旁人时才有几分冷肃阴沉,挥手打发了来送药的棋子。正是了,刚刚那个侍者正是被打了棋子的人,没有神志,只听从踏仙帝君的指令。墨燃也不知为了什么,这红莲水榭中除了他只允许棋子进入,连昔日最信任的刘公也不允许踏足此地。
墨燃端着药碗进了屋,再看内室的楚晚宁已经合衣躺进了床榻,盖着被子开始装睡了。
“楚晚宁,别装了。起来喝药。”
被直接拆穿的楚晚宁也不装了,他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攥着身旁的枕头就对着墨燃砸了过去,冷声骂道:“滚出去!谁爱喝谁喝!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墨燃险险避开丢过来的枕头,又用左手护住因为躲避走动而差点洒出来的药碗,继续耐心道:“晚宁,你才刚刚醒过来,魂体还不安稳,这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听话,等喝了药,我给你吃荷花酥。”
魂体不稳?楚晚宁心中一凝,微微挺直脊背看向墨燃,又问道:“你怎知我魂体不稳?是你做了什么吗?我、我明明已经在昆仑踏雪宫一战中身死,为什么会醒过来?”
自楚晚宁在莲池中醒来,踏仙君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耐心和温柔,这让楚晚宁险些忘了这是前世那个喜怒无常、杀戮成性的踏仙帝君。
而此刻,一直装得很正常的踏仙帝君又开始发疯了,也不知楚晚宁是哪几个字又惹恼了他,这人立刻沉了脸,本就苍白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青白得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他将手里的药碗摔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俯身就将楚晚宁压进了床铺,把他的两只手交叉摁在头顶,死死攥住两圈瘦削的手腕,捏出红痕。
“住嘴!楚晚宁,你住嘴!你说什么?!不许说!不许说!!!”
这傻狗又开始撒疯了,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俯下去啃他的脖子。一双眼睛又深又沉,眼底就好像卷着浪裹着涛一般,是滚滚汹涌的恨意,泛着即将就要涌出来的猩红。
楚晚宁试着挣扎了两下,可这傻狗力气特别大,他越挣就被箍得越紧。
楚晚宁叹了一口气,微抬着头望向阴沉着脸色的墨燃,想要空出一只手去安抚,却压根挣不开。他只好冷静下来,平缓了神色看向墨燃,继续问他。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恨我在昆仑踏雪宫一战丢下你一个人了?”
这话又不知是哪里招惹到墨燃。他像是被火燎了双手一样,忽然又猛地松开了楚晚宁的手,恐慌地爬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眼底兄弟阴沉敛下、翻滚的恨意敛下、猩红敛下,更多的是看不透的情愫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手忙脚乱地又端起小桌子上的药碗,继续道:“楚晚宁,喝药。”
有一天,19岁的李玉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五年后和简隋英的家中……
大约就是一个,大李玉教小李玉(爱)做(简)人(哥),顺便秀恩爱给“自己”看结果一不小心吃了“自己”的醋的故事?
——◆◆◆——
特别提醒:<爱情悖论>全文已完结(包含正文+小李玉等一系列番外,共15w+,都在合集里)
不要私我要链接了,都已经贴在对应章节里了,说得很清楚
<爱情悖论>广播剧已经在猫耳和漫播上架,制作组努力更新中,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听~
感谢喜欢,祝大家食用愉快(*σ′`)σ
1>
简隋英洗完澡出来时,发现...
简隋英洗完澡出来时,发现李玉正侧躺在床上。屋内暖气很足,李玉却和衣而眠,颀长矫健的身体微微蜷起,背对着他,露出后颈一小块白皙的皮肉。
浴室里成团的热雾带着沐浴乳的清爽香气,简隋英面露诧异,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放轻了脚步。
几天前,公司在广州那边督办的项目出了问题,事儿不大,但却需要能拍板儿的管理层亲自处理。原本应该是简隋英去的,但是赶上年底,公司内部事多也忙,加之白新羽那边的安保公司也要人盯着,所以最终李玉替了他。
“怎么困成这样?”简隋英嘴里嘟囔一句,抬手将额前垂耷下来的半湿黑发撩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带笑的眉眼。
他身上就裹着一件浴袍,松垮领口裸露出大片被热水冲刷过而透着粉色的紧实肌群,靠坐在床边,随手拨了拨李玉耳边的头发。眼看着李玉被搔痒着缩了缩脖子,似是要醒,简隋英无声一乐,弯腰在他耳廓上落了个吻,“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学会瞒着我了。”
李玉眉川蹙紧,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一双狭长好看的眸子茫然了一瞬,眨了眨逐渐聚焦。简隋英真是爱惨了李玉这副模样,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工地那边的事儿都了了?”
简隋英尾音低沉,很普通的一句话,从他嘴里问出来,却像是调情似的。李玉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原本困顿的双眼倏然睁大,脸上表情愕然而惊异。
“嗯?怎么……”
简隋英一句话都没问完,李玉身子一震,蓦地翻了起来。
任简隋英怎样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从李玉这儿讨来的不是一枚热吻,而是上来就照着脸的一记重拳。
“简隋英我操你大爷!”
“我他妈给你脸你不要!要不是之前看在隋林的面子上不愿意计较,你真以为叫你一句简哥你就了不得了?!”李玉声音阴狠,虹膜上都映着怒火,“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你有几条命?!姓简的,这事儿我他妈跟你没完!”
说完,李玉站起身,一脚狠狠踹在简隋英的肚子上。简隋英身子一弯,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冷汗爆浆似的湿了头皮,无数咒骂涌上喉头,他却连呻吟都发不出来,浓烈的血腥味随着痉挛般的疼痛一齐在他嘴中漫开。简隋英蜷缩在原地,倒了半天气,才终于缓过来。
卧室天花板上暖色的灯光在他眼底投下大片昏黑的影子,他疼得眼眶都红了,充血的耳膜反复过滤着李玉刚刚带着脏字的怒吼。逆着光看向旁边斗牛似的怒气冲天的一张脸,简隋英断片的大脑迟了好几拍才在疼痛中意识过来。
——这个李玉,看上去也太他妈的年轻了。
这真的不能怪简隋英反应慢。
任谁也不可能想得到,自己家卧室的床上,躺着的却不是自己的爱人,或者说,不是自己“现在”的爱人。
这事儿太夸张也太离谱了,说出去根本没人会信。深受唯物主义教育多年,简隋英头一次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被怒气冲昏了头的李玉此时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对,他紧握拳头看着简隋英,脸色铁青,只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如今更是不知廉耻地趁他醉酒将他带回了家。
——他姓简的还真敢!
简隋英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浑身上下都在疼,眼前一阵阵发黑。李玉的拳头多硬啊,俩人之前没少动手,简隋英可是深有体会。但是自从这次和好之后,李玉别说跟他打架了,平时就连大声说话都舍不得。
操,真是让养娇气了。
简隋英啐了口血沫,模糊视野里,李玉那双压着愤恨暴怒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他太熟悉这个眼神了,就连里面的厌恶跟抵触各占几分他都一清二楚。
当初他对李玉一见钟情,垂涎美色时没少出馊主意骚扰撩拨。
李玉十次里有九次顾及其他不愿与他计较,就总是那这种眼神剐他,直到后来搅进了简隋林……
一想到这里,简隋英心里就犯起一阵恶心。
两人对峙剑拔弩张,空气里都是散不尽的火药味儿。简隋英大脑炸开似的疼成一片,根本摸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李玉却压根不想再跟他多做牵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脸厌恶转身就走。
简隋英心里一惊,起身要拦。
面前这个李玉出现的蹊跷,就算简隋英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他不是自己的那个“原装货”。这种时候,放他出去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然而李玉腿长步子急,简隋英跟后面追出来的时候,他早走到了大门口。
简隋英气得直想骂街,他这还穿着一身浴袍,怎么也不能追到大街上去。结果谁承想李玉刚打开门,脚都还没迈出去,就跟才出电梯的白新羽和俞风城撞了个正着。
“李玉?”白新羽一脸惊讶。
白新羽自然高兴,立马把之前答应俞风城的二人世界忘了个一干二净。本来还想着,简隋英这儿孤家寡人的,他却带着家属当面秀恩爱,会不会被他哥连人带饭一起扔出去,却没想到李玉居然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哥还说你没……”
“滚开。”
俞风城眉峰一皱,面露不悦。还没等他说话,简隋英一身狼狈地出现在走廊拐角,顾不得解释,急声一句,“拦住他!”
白新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倒是俞风城动作迅速,一把扣住了李玉的肩膀。李玉拧身一拳,冲着俞风城的脸就砸过去。
俞风城把白新羽往屋里一推,侧身闪过,利落地反拧住李玉的胳膊。两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砰的一声撞在玄关鞋柜上,把柜子里装饰的鎏金角马都撞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靠,这什么情况?!”白新羽瞪大了眼睛,回头刚想问他哥,就看见简隋英嘴角破皮,明显是被人打了。
“操,哥,你怎么了?!这他妈是李玉打的?李玉我操你大爷——”
“给我滚一边儿去。”
简隋英疾言厉色,呵住气到蹦起的白新羽。
他看着被俞风城绞住手臂按在门板上的李玉,额角青筋都要暴起来了。用力抹了一把脸,简隋英疲惫的抬手指了指客厅,让他们先去老实待着,自己转身回卧室,换了身衣服。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杵着的三个大老爷们儿都快瞪出火星子来了。
俞风城双臂抱胸站在客厅门口,似乎是有意堵着出路。李玉面色青白,也是气的不轻。最为恼火的是白新羽,拳头攥得咯咯直响,恨不能冲上去给李玉两拳。
这逼实在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当初追他哥的时候装得挖心挖肺,现在转身居然敢动手了!当他白新羽是吃干饭的吗?!
刚才如果不是简隋英拦着,他早就冲上去教训这个家伙了,就算他打不过,不还有他老公呢!
听筒那头只隔两秒就接了起来,是李玉的声音。
“简哥?你到家了?”
简隋英跌坐进沙发里,眉川皱起应了一声,“你那儿事情办完了没?”
“还没,差一点收尾的工作……怎么,想我了吗?”李玉声音柔和带笑,简隋英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舒缓下来。
“剩下的让梁秘书处理,你赶紧买最快一班航班回来。”
简隋英声音里的疲惫太过明显,李玉立刻感觉出了不对劲。
“简哥,出什么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简隋英苦笑一声,家里猝不及防多了个“你”,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你先回来,”简隋英揉了揉太阳穴,“回来再说。”
简隋英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玉。
“你多大了?”
李玉一愣,像是看一个傻逼似的看着简隋英,“你说什么?”
“我说,”简隋英一字一顿地重复,“你多大了。”
“简隋英,你他妈有病吧?”
“你他妈说谁有病呢?!”白新羽点炮就炸,蹭地一下蹿了起来。边儿上站着的俞风城已经看出来这里面事有不对,一把捞过白新羽,按在沙发上没让他乱动。
“我换个说法,”简隋英的舌尖舔过嘴角破皮的地方,尖锐的疼痛让他喉咙一紧,“你,现在几几年?”
李玉睁大了眼睛,不懂简隋英到底是什么意思。客厅里的气氛与先前截然不同,李玉看着简隋英的表情,莫名感觉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几几年?”简隋英又问了一遍。
“200X年啊。”
李玉说完,白新羽倒吸了一口气。
简隋英用力闭了闭眼——果然……
“简隋英,你什么意思?”李玉脸色阴沉,他这会儿真的有些搞不懂简隋英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白新羽表情愕然地抬头看了看俞风城,只见俞风城表情虽然凝重,却并没有太过吃惊,显然早已发现端倪。
简隋英站起来,抽出今天早上的报纸,随手甩在李玉面前的茶几上。报纸版面硕大日期,陈列铺张地糊在李玉眼前。
“——欢迎来到201X年,小李子。”
——————
小李玉:一不小心,就被剧透了人生…………
是平行世界的小李玉和隋英的故事
正篇已完结,内容见合集
6>
李玉九点多到了医院,病房里只有一个护工在整理房间。简隋英一大早就被护士推去做检查了,简妈妈去见主治医生,还没有回来。
李玉在靠近病床的窗边位置坐下来,护工给他倒了杯水。李玉谢过对方,手里握着杯子却没有喝。看着那张空荡荡的病床,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窗外阴霾数日的天空像是酝酿着时刻准备降下新一轮的大雪。北京难得有这样连续降雪的天气,一向干燥的空气都变得湿冷起来。
李玉望着天边怔怔地出神,心思混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没一会儿,简妈妈回来了。
看见坐在......
看见坐在窗边神情仲怔的李玉,简妈妈难掩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隋英去做检查了,还没回来呢。”
“我知道,刚刚陈哥说了。”李玉赶紧站起来,略带一丝小心翼翼地问道,“简哥情况怎么样,有说眼睛什么时候能看见吗?”
简妈妈沉默了一下,又安抚似的缓声道,“医生说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只能慢慢来,看一下隋英后续的恢复情况。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玉心里沉甸甸的,抿着嘴唇点点头。
听到李玉说另一边的简隋英平安无事,简妈妈虽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眼眶还是一下就红了。她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跟另一个简隋英之间相隔了两个世界。无论她怎样惦记、挂念,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尝试着想要联系另一边,可是始终音讯全无。对她来说,两个简隋英都是她的宝贝儿子,没有什么是他们安然无恙更能让她感到欣慰的了。
李玉低声安慰着简妈妈,等她情绪彻底平复下来之后跟她提出想要简隋英的详细情况发给另一边的事情。简妈妈自然不会反对,很快就找主治医生要来了简隋英的电子病历。
两个人把资料整理好之后给另一边发了过去,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收到回复,但能再度联系上另一边,得知那边的近况,就已经让他们感到十分满足了。
李玉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聊天对话框,用力呼吸了一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抬头看着简妈妈,“阿姨,我有话想跟您说。”
李玉的语气太过郑重,让简妈妈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李玉想说什么,她还是点了点头,借口需要采购让护工先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李玉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开口。他沉默了很久,简妈妈却始终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我……”李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阿姨,我很喜欢简哥,我想要跟他在一起。”
简妈妈眼里闪过一抹讶异。
“之前是我错的太离谱,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我知道无论说什么现在都已经没有用了。但是,我不想放弃简哥。”李玉的声音不可自控地哽咽了一下,红着眼眶坚持道,“我、我真的很在意他,只要简哥愿意原谅我,我不会再让他伤心难过。”
说到最后,李玉有些说不下去了。太多的话堵在他的喉咙口,沉甸甸地,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艰难得从来都并不是自我剖白,而是在剖白的过程中,他会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李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份延迟到来的心痛,所有的语言都在此刻变得苍白无力,甚至不能描绘那份痛楚的十分之一。
简妈妈看着李玉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李玉喜欢简隋英,事实上,在她上一次问他跟自己儿子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了。
只是李玉醒悟的太晚,爱而不自知,最后变得伤人又伤己。
“这些话,你跟隋英说过吗?”
李玉神色黯然,摇了摇头。
然而从简隋英回来,到他昏迷住院,再到他终于转醒却意外失明……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简隋英冷硬的拒绝像是毫无征兆的冰雹,劈头盖脸地将他之前天真的想法砸得粉碎。
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后悔自己的迟钝,后悔自己那日提出的分手,后悔在好不容易联系上简隋英时却因愤怒冲昏了头脑而口不择言,后悔自己失去了道歉和告白的最佳时机……
他已经错了太多,错到简隋英醒来时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陪在他身边的身份和立场。
简妈妈又轻声问道,“那,你是希望我能帮助你吗?”
李玉一愣,抿着嘴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能帮得了他。是否愿意重新接纳他,全凭简隋英自己的心意。至于为什么要跟简妈妈说这些,他只是觉得自己欠了一个正式的回答。他想要认真对待这份感情,首先要做的,就是坦然地对周围的人承认它。
简妈妈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李玉,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这个我确实也帮不了你,毕竟在感情这件事上,隋英并没有亏欠你什么,对吗。”
李玉点了点头。
“如果隋英还喜欢你,那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我也会为你们两个感到高兴。但是,如果隋英已经彻底放下了的话,那么我希望你也可以慢慢走出来。”
简妈妈没有说太多,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一个可以互相包容、互相照顾的知心人,李玉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但是这些都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就算她觉得李玉再好,都不会去干涉简隋英的决定。
她不会勉强自己的儿子去重新接受李玉,没有爱情的婚姻无法维持,生活更是如此,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最能感受,她已经经历过了,不想简隋英再去经历这些。归根结底,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幸福,别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李玉当然听明白了简妈妈的意思,他垂下眼,没法回答。
简妈妈看着李玉情绪低落的样子,叹了口气,“之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隋英一定很喜欢你吧?”
李玉咬着口腔内壁,心头酸涩胀痛,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快十一点的时候,简隋英终于做完检查回来了。李玉听见病房外有声音,起身去开门。
护士推着简隋英进来,简妈妈赶紧迎了上去。可能是检查过程中做了什么治疗,简隋英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纱布,略显削瘦的下巴线条流畅好看,宽松的病号服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凹凸有致的锁骨,即便是带着未褪的病容,简隋英依旧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优越外形。
“简哥。”
听见李玉的声音,正在跟后面什么人说话的简隋英语气顿了一下,很快又漠然置之地继续接上。
李玉抿了抿嘴唇,压下心头的酸涩,抬头看见跟在简隋英后面的竟然是梁秘书。
简隋英在听完梁秘书说的情况之后,在脑子里把所有事情简单筛出来个轻重缓急。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年假一放,绝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留到年后再办。以简隋英现在的身体状态,确实不适合在公司露面,他把需要年前处理的工作跟梁秘书交代了一遍,让她回去之后看着安排。
李玉一直守在旁边,虽然没有说话,但简隋英却始终能感受到一抹存在感极强的注视目光。他心里一阵烦躁,却又不想当着梁秘书的面发作。本来想着把事情处理完就给李玉打发走,结果他这边刚跟梁秘书结束,旁边李玉就凑过来低声跟他说自己联系上了另一边。
简隋英不由得一愣。
简隋英微抿着嘴唇,表情有些怅然。他确实没想到,两个世界之间的交集竟然没有就此断裂,他们竟然还可以再次联系上。
得知另一边的两个人都安然无恙,简隋英暗嘲一句自己这罪也算是没有白受,心里轻松了一点,也就不再惦记着了。
“工作上的交给小梁,生活上的交给我妈,跟我说有个屁用,我看得见吗?”简隋英冷冷地回了一句,挥开李玉想要搀扶的手,自己扶着轮椅站起来,摸着床沿坐在了床上。“妈,我有点累了,先睡会儿。”
说完,他倒头躺了下来,被子一裹,再也不理李玉直接睡了过去。
李玉站在病床边,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可能是接连遭受了太多来自简隋英的冷言冷语,他现在竟然已经可以平和地接受这一切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跟简妈妈交代了一下,然后跟着梁秘书一起往病房外走去。
梁秘书表情有些怪异,作为简隋英的贴身秘书,她对简隋英和李玉的事情自然知道的要比旁人多一些,现在简隋英突遭意外眼睛失明,而他跟李玉之间的关系又变得岌岌可危,这一连串的事情凑到一起,让人不得不多想。
交代完所有事之后,李玉跟梁秘书道了个别,就要回病房,梁秘书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小李,你等一下。”
李玉疑惑地看着梁秘书,梁秘书神情中带着一抹犹豫,似乎在纠结自己叫住李玉的行为是否正确。
“梁姐,有什么事儿吗?”
半晌,梁秘书叹了口气,点点头,她从包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绒布小盒。李玉在看到那个盒子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紧,呼吸都乱了节奏。
“这是几个月前,老板让我找人定做的,前几天他没有在,东西就寄到了我这里。我刚才拿给老板,可是他说不要了,让我随便处理了……”
梁秘书一边说着,一边把绒布小盒递了过去。
李玉双手颤抖着接过来,轻轻打开。里面是两枚男士白金钻戒,流畅的线条简约大方,在医院走廊灯光的照射下,镶嵌在戒圈上的细小碎钻闪着璀璨的光芒。
李玉的呼吸几乎在一瞬间就凝滞住了。他的心口一阵阵酸胀、一阵阵疼痛,那毫无间断的剧烈痛感几乎让他站立不住。他用冰凉的手指将戒指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戒圈内侧露出他们两个名字的缩写字母,冷冽锋利的钻石光芒刺得李玉眼球生疼,他紧紧地捏着那枚戒指,紧紧地、紧紧地攥着。
他之前竟然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这一切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他到底失去了什么,自己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
“虽然老板说让我随便处理,但是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梁秘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把戒指交给李玉、跟李玉说这些话,已经算是远远越过了她秘书的身份和职位。
李玉脸色苍白,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梁姐,谢谢你。”
梁秘书点点头,以她的身份实在不便再多说什么。看李玉没什么别的事,梁秘书就先离开了。
李玉独自站在走廊里,掌心紧紧地攥着本应由简隋英交给他、亲手为他戴上的戒指。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在离他远去,无所不在的寒冷将他紧紧包围,扼住他的呼吸,逼停他的心跳。
[“之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隋英一定很喜欢你吧?”]
李玉喉结颤抖了一下,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对。
-他之前,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欢他。
_(:з」∠)_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前面的剧情23333辛苦重温了
祝五一快乐!
蒙恬牙关紧咬,沉吟半晌,总算艰涩地开了口,“臣……”然而刚吐出一字,便被扶苏轻轻打断。“军中细作一事,告朕而瞒于太上皇,此为罪一;错估形势,利用天子设局诱敌,此为罪二;铤而走险,以置朕于危难之中,此为罪三。”他垂眼望向蒙恬,言语间,眼底的神情一点点消散,直至教人亏不见半点情绪,“朕说的可对?”蒙恬前额死死抵在地面,静静地听着对方说完最后一个字,心中却仿如巨石落地般,竟有些释然。多年过去,自己心中分毫所想,终究还是逃不过扶苏的双眼。他果然还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在擒拿匈奴骑兵归返的路上,他尚不...
——
总算彻彻底底给咱们政苏把问题都彻底解决了,十全十美的十章,圆满,可以睡个好觉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扶苏静静地听着嬴政的话,只觉得一种喜悦的酸涩缓缓漫上心头,将一整颗心逐渐填满,直至满溢而出。他早该坚信,彼此间的感情,在那样长久的岁月里,在细水长流的点滴中,早已足够坚不可摧,安如磐石。这信任,既是对嬴政,也同样是对自己。还好。还好一切的患得患失,顾此失彼,终究是庸人自扰。紧绷到几乎到达极限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开。扶苏抬头望向嬴政,终于露出了几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滚滚而落,决堤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他自己也始料未及,有些慌了神,赶紧低头用衣袖擦拭。下一刻,身形却被拉入一个温暖却宽大的怀抱中。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排山倒海将他裹挟其中,带着安定和包容的力...
咦,竟然没写完,那就再写一章,十章完结好了~
下章完结~
用了一丢丢叙述诡计,也就是说让扶苏纠结的并不仅仅是他无法面对自己坑过爹这件事,下章揭开全貌~为了澄清我没有虐他俩得赶紧快马加鞭码后面的了!
次日清晨,大军整装待发。嬴政宽袍缓带斜倚在马车内,远远的,便看见熹微的晨光之中,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而来。虽玄甲束冠,可仅仅一夜过去,那身形便好似消瘦了几分。然而扶苏上了马车,却只是对他报以歉然的笑,道:“昨夜蒙将军有军情奏报,相谈甚晚。怕惊扰了父皇好梦,便在别处歇了。”像是怕嬴政开口询问,便急急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和盘托出。只是言语间,却似全然未觉察到自己眼下的青黑。扶苏彻夜未归之事,嬴政自然知晓。甚至连对方今晨为何姗姗来迟,他亦是心知肚明。然而他看着对方,却只是笑了笑,道:“我儿操劳,白日里若无琐事,可在车内歇歇。”扶苏颔首,亦是笑。一番话毕,二人之间竟只剩了......
一入上郡军中,便再无“闲暇”二字可言。起初是检阅三军。十年后重回故地,已然物是人非。许多当年初入行伍的新兵,如今已成军中独当一面的大小将领,遥遥见了当初同大伙儿一同吃住,如今却已贵君王的扶苏,眼中满是分明的惊喜和感慨,却终究不敢太过直白地表露出来。扶苏看在眼中,心底亦是感慨非常。直至车仪停驻在为首的蒙恬面前,他平静看向对方,道:“蒙将军镇守北地多年,抵御外敌,修筑长城,居功至伟。有你在,朕可高枕无忧。”言语间,他深知自己眼底有着面具一般的完美无暇的,上位者应有的姿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时光一去不可追,人得到什么的的同时,定会失去什么。这一点,他早已明白,他早该...
巡游的车仪就这般沿河而行,走走停停,经河东、太原郡,一路向北。期间嬴政带着扶苏,不是马上射猎,便是河里捉鱼,总之一国之君该干的事是半点也不干。不似郊游,胜似郊游。起初扶苏极不适应,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每日都要问一问咸阳有无消息送来。只是他有所不知的是,咸阳确实有消息,只是不敢送来。李斯原本已制定好周密的安排,打算以十日为一期,将工作情形定期报知扶苏。虽说最近朝局稳定,并无什么大事发生,但在他看来,让君王出门在外也能安下心来,乃是身为人臣应尽的职责。却不料一连送出两封折子,皆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他十分疑惑,毕竟以他对扶苏的了解,后者对于朝政素来是事事有回应的,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