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邾的推荐LOFTER(乐乎)

顾一燃前女友在东北呆了整整两周,走的那天,顾一燃亲自把人送到机场。

郑北嘴上不说,心里却介意的很。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只是在顾一燃身上,总是期盼着那份独一无二的特殊。

他在家里张罗着饭菜,手里的饺子皮怎么都捏不成形

郑北懊恼地把面团扔在案板上,想了想,又认命地伸手去扣

郑妈在旁边看着直皱眉,好端端的面皮擀出来能包不就行了

不行,郑北态度坚定,饺子皮一定要完美

顾一燃嘴上不说,但每次总是喜欢夹最好看的饺子吃

郑妈听了原因哭笑不得,一个劲儿的摇头

你要是对其他人也有这个态度,早就娶上媳妇了,何苦一个人孤单到现在。

这话说...

这话说的赶趟儿,正好被刚从外面回来的顾一燃听见了

顾一燃心里一咯噔,拉过郑南来到一边

“郑北他…”

郑南立马坦诚:“我哥他从没谈过恋爱。”

“你哥他?没谈过恋爱?”顾一燃很震惊地重复了一边,反应过来又立马改口

“我想问的是其他的事情。”

郑南哦了一声,问他想问什么

顾一燃不说话了,背过身假装摆弄碗筷。

于是郑南再次肯定地告诉他:“放心,我哥之前,真的没谈过恋爱。”

02

郑北为啥不谈恋爱呢?

顾一燃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条件,郑北绝不逊色,甚至可以说出类拔萃。

这样的小伙子扔在人堆里,绝不会是无人问津的主儿。

难道是自己不想?

警察职业是特殊了些,可成家生子的大有人在。

又或许是因为乐乐…顾一燃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郑北绝不是那种矫情的人。

那会是因为什么?

“想啥呢,不好好吃饭。”

顾一燃的眼前突然伸过来一筷子,夹着肥硕相见的排骨。

他这才反应过来,手上捧着的碗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堆成了小山。

始作俑者还嫌不够似的,又伸手去夹了一个饱满圆润的饺子放在他的醋碟子里。

顾一燃看着那饺子,圆滚滚的肚子把皮撑的晶莹,一看便知不是出自郑北妈妈的手。

郑北妈妈包的饺子每颗大小一致,

这么贪心,只有郑北干的出来。

“你别给我夹了,吃不了了。”

“什么就吃不了了,你才吃多少。”

郑北咋咋呼呼,顾一燃不肯吃饭,像是要了他的命。

“整天也不知道在想啥…不会还在想你那个前女友啊,哥跟你说,别惦记了,人家马上要出国了,你呀,就老老实实呆在哈岚,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比去哪儿都强。”

郑爸眯了一口酒,整个人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顾一燃红着耳朵拿胳膊肘偷偷怼郑北

郑南嘴里忙个不停还不忘插嘴

“顾老师是不是还在琢磨我哥没谈过恋爱那事呢。”

….

郑南语出惊人,旁边几个人都停下筷子,脸上精彩缤纷。

吃着鸡架的晓光还一脸状况外

“燃哥干嘛要记挂北哥谈没谈恋爱啊。”

03

是啊,为啥自己要纠结这个事情不可呢

说到底,郑北谈没谈过恋爱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哪像自己,主动把学生时代那点可怜的恋爱史全交代了

顾一燃有些赌气的放下手里的碗,里面的肉都不香了。

“顾老师关心我,有你啥事。”

郑北毫不客气地在板凳下面踹了晓光一脚,转头又给顾一燃夹了一筷子

“我确实没谈过恋爱,之前都没遇上合适的。”

郑北温柔起来声音其实软的很,他在顾一燃耳边认真解释起来,当着全家人的面。

这不该是兄弟之间的语气。

顾一燃不由得心慌了起来,他不敢去看对面郑北的父母,只好拿起碗当掩护

“我就是听见你和阿姨说话,顺口一问。”

“嗯,你问,我就解释给你听。”

顾一燃能感受到郑北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动不敢动。

他的口吻既不像兄弟之间的调侃,也不似同事间的八卦

过界了,他想提醒郑北

你的父母还在看着

郑北压根不准备放过他:”就算你不问,将来我也是要全交代的。“

顾一燃彻底吃不下去了,手指忽而收紧

他心头一把火,从胃里烧到了胸口,又有往脸上烧去的迹象

郑妈看出了他的局促,玩笑似地说起了从前给郑北介绍对象的趣事。

“小北呀,找对象老挑剔了,从前张阿姨给他介绍多少个好姑娘啊,他都不肯,白瞎这么好的条件了。”

“拉倒吧,就张姨给介绍的那几个,我都不想说。”

郑北终于把视线从顾一燃身上撤走了,顾一燃绷紧的肩膀松了下来。

“咱就说小李主任,体制内工作稳定,方便照顾家里,多好。”

“咱们干警察的,还是要能找理解自己工作特殊性的才好。”

“那之前给你介绍派出所窗口的小陈你咋又不干呢。”

“她,上班混日子,下班就回家睡觉,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一点觉悟和理想都没有。”

“要聊得来的就小张医生,觉悟高还喜欢看书,这种类型你总喜欢了吧。”

“那个确实还行..”郑北后半截节子绕在嘴里没说,晓光见他那怂样,笑嘻嘻就给他补了上去

“北哥嫌人家长得不好看,个子又矮。“

郑妈气得拍大腿

郑北狡辩:“好歹我也是180多的大高个,她150几,我们一个仰头一个低头,将来颈椎病都得送医院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北呀,你也是三十的人了,到底想找啥样的呀。”

郑爸郑妈苦口婆心,话头对着郑北,目光却流连在顾老师身上。

郑北接收到信号,话锋一转:”顾老师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

顾一燃一抖,猝然抬起头来,茫然地撞进了一桌子人期待的眼神里

心里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沉寂的火山上落入了火星,顾一燃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烧的很红

他第一次不会说话了

这一点都好玩

他想起之前嘲笑晓光的话,临到了自己头上才知道,这绝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郑南掰着手指头替他一个个数起来

“要懂人的,要有理想有觉悟的,还要长得好看,个子高的。”

“依我对我哥的了解,还得要高学历的,文质彬彬的文化人,是吧哥?”

“哟,那得找个南方人吧,南方人多有气质呀。”

“对,南方人,还得能吃的那种,要不就白瞎了咱们老郑家这么好的手艺了,你说是吧顾老师。“

顾一燃再也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我吃好了,去外面透透气,你们慢吃。“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剩下四双眼睛全部落在郑北身上

赵晓光心虚,问郑北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郑南说,不会,顾老师是害羞了。

郑爸郑妈催着他赶紧上去看看。

郑北也慌,搁在桌子下面的手一直在打着颤。

顾一燃和他坐的近,大腿挨着大腿,方才大家伙起哄的时候两人胳膊贴着胳膊,一定感受到了。

但是顾一燃没有躲开。

郑北忽而有了勇气。

他抓起外套追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郑爸先别收菜,留给他回来收拾。

“这俩人,都是大小伙子了,还这么让人操心。“

郑妈叹口气,满面愁容:“南南,你说你哥能行嘛,我咋这么紧张呢。”

郑南很肯定地表示:“放心吧,我哥和顾老师,准能成。”

04

顾一燃没走远,就在楼下溜达。

郑北把衣服给人从后面披上,被他给推开了

他心里乱,身上也跟着热

“吃饭吃一半怎么就不吃了呢。”

“吃不下。”

“那啥,刚才我们说的话都是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顾一燃闭着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眼前浮现的是饭桌上二老期待的眼神

有些事情想明白了,便也轻松了,他甚至有心思开起了玩笑

“怎么就成玩笑话了。”

“你说的那些个条件,还做不做数了。”

郑北耳边鸣声一片,小虎牙露在外面晃呀晃的,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张了张嘴,却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顾一燃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嘴角的两团肉会堆在脸颊上,像是过年贴在门上的年画娃娃

“回去吧,晚上外面风大。“

郑北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顾一燃摇摇头,心道这真是没谈过恋爱的。

两人肩并着肩,垂下的手上似有若无的碰撞在一起。

郑北咬咬牙,大着胆子去牵。

顾一燃愣了一下,但是没躲开。

“郑北。“

“嗯?“

“我刚撒谎了,我其实没吃饱。“

“知道啦,留着你的饭盆呢。”

05

楼下悄悄探出脑袋观望的郑南捅了捅晓光的胳膊

“我就说吧,这俩人,准能成。”

杜倾又不是三岁小孩,沈翊这一拦也就不在坚持,“行,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杜倾没多留,跟沈翊随便聊了两句就走了。

沈翊悄悄的松了口气,端着碗进了卧室,可屋里的杜城悠哉的侧着身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其实也不是很悠哉…)

“看不出来啊,沈翊,还有你怕的。”狗子嘴贫。

沈翊没多大反应,淡淡回了一句,“我只是一介凡人,害怕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你受伤,或者离开我。”

杜城被秒杀,也不悠哉了,表情一秒严肃。

沈翊倒是很满意这个效果,淡淡笑了一下,“你想想吃东西,还是先解开手铐?”

“吃东西,饿死了。”其实杜城还挺享受被沈翊伺候的感觉,虽然被拷着。

“坐起来喝。”沈翊说。

杜城晃...

杜城晃了晃手,“怎么坐?”

“…就像中午那样坐起来!”

“一个人不太好坐……”杜城憋着笑,这狗又贫了。

沈翊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饿着吧。”端着汤就往外走。

杜城把手铐晃得叮当响,“别别别!我错了!我真快饿死了……”

沈翊又转身回来,杜城继续贫:“毕竟上午消耗了太多体力……”

沈翊一个转身真的出去了,不想惯着了。

沈翊还是心软的,过来帮他开了扩音,一边用毛巾把他的手腕和手铐隔开。

“城队,我要去你们小区解决纠纷,你早上让我帮你从仓库拿的那箱东西,带过去吗?”

“行,带过来吧。……还有,早上沈翊拿的那副手铐,备用钥匙也带过来。”

“……好。”

蒋峰送钥匙过来,是沈翊开的门,蒋峰抱着大箱子进屋,眼睛扫了一圈,问城队呢?

沈翊淡淡说了一句,在睡觉。

两个人也是许久没见,多聊了两句局里的琐事,里面的杜城可不淡定了!

“蒋峰!”杜城吼了一嗓子。

蒋峰正和沈翊小声说话,还给吓了一个激灵。

蒋峰连忙跟沈翊说了再见。

“快快快,上厕所!”

沈翊刚进卧室杜城就着急的大喊。

“憋尿不是警察最基本的硬件。”沈翊边说边开锁。

杜城来不及回答就开始冲向卫生间,然后下床的一瞬间,“啊啊啊啊……”

某处的痛感突然袭击过来,杜城以一个优美的下蹲转圈倒回床上,无声的骂了一句。

沈翊抿着嘴憋笑,默默伸出手,“要不,我扶你你去。”

杜城哀怨的看着他,自己堂堂一米九大男儿这点面子还是得要的!但!他转念一想,就改变了主意。

杜城乔装虚弱的享受着沈翊的照顾,还说手腕疼,不能动。

“沈翊,你扶好了,瞄准。”

沈翊:“……”知道杜城是故意的,但配合。

杜城其实也就突然那一下没适应,感觉疼,但真不疼,只是有点不舒服。

放完水,沈翊还服务到位的帮他抖了抖。

杜城:“……”还好水放完了,不然杜小城崛起就没办法放水了。

杜城嗯嗯啊啊的挂在沈翊身上装柔弱,一边问:“碗洗了吗?”

“洗了,要检查吗?”

杜城立马一改虚弱的状态,化身凶猛大狗把猫猫扑到了床上,“那就做点别的事。”

沈翊丁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压了。

一个人的衣服是好脱的。

要么说手很重要呢,因为刚才并不尽兴。现在杜城双手活动自如了,那就不可描述了,可放纵了。

提心吊胆悬着一颗心又憋了几个月的狗子,就像在笼子里关久了突然被放出来,终!于!可以!撒欢了!

猫猫反抗无果,无奈顺从,遂同流合污,一同风驰电掣,狂风暴雨,哗啦啦啦啦……

都是正值壮年的好青年,又重归于好,必然干柴烈火霹雳吧啦。

事后,壮年好青年双双累瘫,并排躺下看着天花板平息气息。

“沈翊,回北江分局吧。”

“好。”

蒋峰送来的大箱子里都是沈翊的东西,还有情侣物品,沈翊走的第二天杜城就收拾了放进警局仓库。

沈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杜城,是一张好几年前的照片。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杜城问。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发火的照片。”

沈翊当时就觉得这个人脾气暴躁,所以偷拍了一张。

“对,我很早很早就注意你了,很早很早很早很早很早很早…”

“说这么多遍干什么?”杜城问。

“比如呢?”

“比如,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听到沈翊这个话音,杜城扬起眉,将脑袋凑得更近了一些。沈翊瞅了他一眼,抬起嘴角说:“喝咖啡。”

“哦……”杜城瞧见那个笑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们艺术家的脑回路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就不能考虑考虑听众的心声再回答吗。”

沈翊顿时朗声大笑起来,“好,那就是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杜城期待着——

“……喝牛奶。”沈翊说完还挑衅的挑了下眉。

杜城无奈的翻了个身,随后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在沈翊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喝、牛、奶……”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呢?

“是,我就喜欢喝牛奶。”沈翊同样轻声细语。

杜城感觉再忍下去就是在侮辱自己!

压猫猫!

最近事情多,沈翊和杜城都睡宿舍。虽然不让在宿舍干那事儿,但蒋峰不在。平时也没人住宿舍,两人就躺一个被窝里去了。

“杜城,皮带借我用用。”

三队长一脚踹开宿舍大门,瞅一眼杜城。这小子早晚造死在温柔乡里。

杜城凌晨才睡下,哪儿有心思管这些。伸手拉高被子,紧紧遮住沈翊。不满地低声嘀咕道:“这里是宿舍,不是菜市场,请勿随意进进出出。”

“我只是进和出,没有进进出出。”

别看杜城高大,腰却细。皮带都要比别人都往里打两个孔。三队长从地上捡起警裤,抽出皮带,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杜城,这皮带不是你的吧。这上面怎么有我的名字?我用标签纸贴了名字。”

杜城波澜不惊。“你为什么要在我的皮带上贴你的名...

杜城波澜不惊。“你为什么要在我的皮带上贴你的名字。”

三队长哼哼声,其实这条皮带也不是他的。上次去北江总局开会,顺手借了一条。

“那正好,我就不用还你了。”

说的好像还过一样。

三队长来时匆匆,走时如风。还留下了一大瓶“乌拉草”补肾丸。“沈老师,拿去补补。”

沈翊昏天黑地,意识都没清醒,迷迷糊糊窝在杜城怀里。再这样下去,他需要的不是补肾,而要续命。

“沈老师,你皮鞋几码?”老闫走进来,老人家自然不会像三队长那样口无遮拦。“扫黄也就这阵仗了...年轻人啊。”

公开处刑还差不多。

小梁也进来要借杜城的Jeep,说想开去约心仪的女生看电影。

“昨天让总局的人开走了。”杜城指指桌上另一把劳斯莱斯的钥匙,“约会开好点的车。”

不到两秒,又来两个,一人拿了杜城的大盖帽,一个揣走了沈翊的警裤。

杜城不太耐烦地催促:“有需要的,赶紧进来拿。”快拿快滚,别耽误他和沈翊补觉。

沈翊用下巴蹭蹭杜城的心口,“都拿了,你穿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杜城咬牙切齿。

好在,今天大家都没怎么忘记东西。杜城和沈翊舒舒服服睡到换班。

“沈老师,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李晗总觉得沈翊今天缩水了,裤子都快拖地上。

至于杜城,上衣薅三队长的,裤子拿老闫的,皮带是蒋峰的,领带是沈翊的,鞋子是在晒衣裳的阳台顺手借的。

此时,远在北江总局的蒋峰,望着路海洲的皮带纳闷。他为什么用城队的皮带?又为什么穿我的衬衫??

#8000+,过百再写

#校园小情侣没什么营养的故事,很多私设

#ooc归我

#复建,文笔很烂><

1

天台的铁门被“砰”的一声打开,铜制钥匙相撞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倏而划破了天台的寂静。转着学生会会长倾情提供的大把钥匙串的少年轻车熟路地饶过水箱,停在太阳能板的背阳面。

“学长,这是你这学期第十七次逃课了,高三很闲吗?”他抱臂站着,阳光从身后射下,在地上投下隐隐约约的轮廓。

“还好吧,跟你们高二倒是不好比。”

脚下裸露的深浅不一的水泥地板上铺着张暖黄色的毯子,身形修长的少年栗色的卷发略遮过眉眼,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在天空底下闪着刺眼的光,仿佛易碎的瓷瓶被小...

脚下裸露的深浅不一的水泥地板上铺着张暖黄色的毯子,身形修长的少年栗色的卷发略遮过眉眼,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在天空底下闪着刺眼的光,仿佛易碎的瓷瓶被小心翼翼地供起,明艳而脆弱,令墨多多久久挪不开眼。

只是那片诱人的薄唇轻启,吐出的却是刺人的讽语。

墨多多深吸口气,收紧夹着记事本的双臂,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懒洋洋躺在地上的唐晓翼丝毫不体谅气鼓鼓的学生会副会长的面子,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又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你真没别的事好干吗?没有作业要写吗?没有考试要复习吗?连社交都舍弃了吗?”

墨多多的小嘴叭叭地动个不停,疑问如连珠炮向唐晓翼轰炸过去。

真不愧是问题多多。唐晓翼在心里感慨。

被居高临下的注视搞得本能地恐惧,墨多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不到一米的距离让他似乎能清晰察觉对方胸腔的细微起伏。

“哦。”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满脑子尽是唐晓翼与他微妙的身形差距。

足够把我整个抱住吧,像包寿司卷那样。

他分神感受近在咫尺的胸膛的温度与洗衣粉若有若无的沁香。

对方显然注意到他的不在状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墨多多脸前,指节交叠,打了个响亮的响指,震得墨多多抖了抖身子,眉头倏而拧紧。

“那你呢?”唐晓翼顺势摘过墨多多怀里的记事本,轻飘飘的一眼扫过磨砂封皮上端端正正的圆滚滚的三个大字。他停顿几秒,随后清朗的声音在空阔的天台如阵风扩散开。

“墨小侠同学?嗯,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等唐晓翼确认的视线移回少年脸上,记事本被粗暴地抽回,主人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言不发又显然带着怒意转身就走,只给愣在原地的唐晓翼一个冷淡的背影。

“砰”铁门被用力甩上,回音在空中掀起一圈圈涟漪。

唐晓翼仍站在天台中央,脊背挺直,他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不爽地啧了一声。

“小朋友几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大啊。”

2

墨多多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火气感到一丝抱歉,转而又回想起唐晓翼勾起的嘴角和上扬的眉眼。

这家伙绝对是在耍他!

才不过几天,这人已经连他名字都不记得了。墨多多愤愤地想。明明自己把他们的初识当做宝贝紧贴胸口,即使对方确实没有义务去记住一个曾受人委托替他班的学弟。

要想,起初为了找到非实体人类唐晓翼,墨多多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这怎么找得到?亚瑟学长他们也不是没找过。”尧婷婷坐在墨多多前桌椅子上,撑着脑袋抱怨,接连帮着找了一周的虎鲨和扶幽也表示认可。“所以我必须找到他。”墨多多划掉纸上“小树林”三个字,他说着不放弃,事实上也有些力竭了。这人到底躲哪儿去了?

“你要逗小孩儿逗到什么时候?”亚瑟瞥了眼沙发上毫无形象可言四仰八叉的唐晓翼,“他可是找了你一周,你也不让我把他打发了。”“好玩嘛,”唐晓翼摆弄着手机,“你去给他点提示呗。”“早这样不就好了。”为这对互打哑谜的小情侣操碎了心的亚瑟妈妈叹口气。“他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小竹马吗,这么忍心?”“这叫欲情故纵,懂不懂啊。”沙发因大幅度动作而嘎吱作响,唐晓翼无视,继续伸了个懒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学生会休息室躲了一周,心思却全被室外到处翻箱倒柜找他的人牵动着。

墨多多确实找着了他以往藏身的废弃储藏室,还好他也提前算着这点,早收拾东西搬进了亚瑟的独立休息室。对此,五星上将麦克·亚瑟表示,身经百战的我从来没有对小情侣这么无语过。

墨多多在心里对着幻想出的唐晓翼破口大骂,觉不过瘾,又拿起笔在课本上重重写下第四十七个“唐晓翼”。

被手臂大幅的动作吸引的同桌猛地转头,看清他书上三个大字后毅然选择了无视,只留下一个大大的白眼。好好的一个漂亮小孩,怎么是个恋爱脑痴汉呢

墨多多并不理睬同桌的白眼,转而写得更加起劲,“大尾巴狼”“祸世妖妃”几乎遮盖了整道圆锥曲线大题题干,黝黑的墨迹在数字间细微地晕开,就像他的小心思,由初见时的一个眼神逐渐不受控地蔓延,直至占据整个大脑。

“哎——”我怎么这么喜欢他。墨多多仰头长叹了口气,内心里唾弃自己的无能。不幸的是,他在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苦逼暗恋旋涡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数学老师黑沉沉的脸。

两米之外的数学老师正手握粉笔蓄势待发,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完蛋。

“墨小侠!上来把这题做了。”老师尖锐的声音倏然打散了墨多多糊作一团的思绪。他对着身旁幸灾乐祸的脑袋比了个夸张的哭脸,嘴角极限下压的模样成功都笑了一大片人,因而又荣获老师一个瞪眼。

x=ty+1,联立消元韦达定理……答题模板早已烂熟于心,他行云流水地写下一串式子,习惯性地在最终答案上打了个圈。

就像他习惯性地在课本里随手写下的名字上打个圈一样,来确认答案,与暗恋的存在性。

我可真有牺牲精神。牺牲小我的吃食成就小我的爱情。墨多多有被自己感动到。

一回到教室,手上就被同桌塞了杯桃子冰沙,美其名曰犒劳学神辛苦工作,实则已将魔爪伸向了墨多摊在桌子上写完的卷子。

“……想要就拿去吧,我又没这么小气。”

“嘿嘿,谢礼总是要有的,反正是别人一块儿点的,也不贵。”同桌快速抄下相同的答案,嘴里噼里啪啦念叨刚刚点外卖差点被老师发现的惊险场景。

谢礼。

墨多多的注意点有些偏离,随口而出的两个字在他嘴里打转,被翻来覆去地品味一番,比划缝隙里似乎尝到了高一时候情窦初开时的同样的酸甜。

3

“多多,希望你能帮我个忙。”亚瑟双手合十,笑眯眯地看着墨多多。校学生会长传言是某欧洲大国皇室后裔,初入校园时一个微笑便俘获了全校女孩儿的芳心,可谓一战成名。当然,金发碧眼的逆天颜值在摆放在校领导办公室里的他的数不胜数的闪闪发光的各色奖杯奖状面前不值一提。

那为什么还要加入学生会?亚瑟扶额,因为可以加学分。好吧。怀着半分同样目的的墨多多选择闭嘴。唐晓翼。很好听的名字,黎明破晓时划过天空的白色羽翼,这让墨多多想到热带海岛清晨海鸥成群从港口腾跃,像昙花倏而绽开于海天一线的壮观景象。墨多多更想知道唐晓翼是个怎样的人了,会和他的名字一样,充沛着梦幻的生命力吗?

希望是个帅哥。从小就弯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墨多多如是想。“是个帅哥哦。”亚瑟临走前补充道。“这个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啦。”心思被轻易揭穿,墨多多换上不好意思的浅笑,感叹会长大人如有神功。

傍晚五点,他照亚瑟给的地址来到操场边的空地,原本用于活动的球桌果然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道具,充了气的彩色气球选在桌旁,随风吹着骨碌碌滚到墨多多脚边。他捡起球,刚费力吹着气球的高高瘦瘦的男生凑上来热情地招呼,看来是侦探社的社长无疑。“你就是来帮忙的吧。”他迅速扎好气球的口子,随手扔到了桌子一角。“嗯,请问我需要干什么呢?”“啊啊,我是这么安排的…”

社长详细说明了今晚要做的工作,四个学生会成员被分为两组,三人负责室内,一人负责室外。其中三人已早早进体育馆布置主场,剩下迟来的墨多多被引去贴气球和挂照片的绳索。一个人怎么做的完啊。墨多多蹲在桌角,一边撕着胶带一边吐槽。要是让他知道唐晓翼现在在哪儿偷着懒,他必把他头打烂。一路干活干到天黑,墨多多庆幸自己提前请了一节晚自修,不然就得被当成迟到留着受罚了。

“这是给你们的谢礼。”社长将两杯桃子冰沙递给墨多多,“其实我知道人手还是不够的,不过你本来也不用来的啦。”

墨多多再次想起亚瑟拜托他时说出的那个名字,唐晓翼。“没关系的,毕竟有个人不在,反正我也没事。”

“哎呀,肯定又是高年级的偷溜走来压榨学弟的,他们都这样,干点活会死啊。”意识到话说的有些重,社长略带歉意地朝他笑笑,随后就跟他吐槽起过去几次活动时,几个高二的人为了逃布置现场,就会打着“你跟我投缘”的旗号,骗高一的单纯小朋友来帮忙。社长一边说一边骂,毕竟最后向受害者道歉的人还是他,这年头背锅侠才是活得最卑躬屈膝的人啊。

投缘啊,墨多多琢磨着,亚瑟是他老学长,这种理由自然不用找也无妨,至于他真正替帮忙的那个人,唐晓翼,如果是他亲自来找自己的话,是不是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他很好骗,不用蹩脚的理由和谢礼,只要来拜托他,他会屁颠屁颠来帮忙,这是墨多多对自己善良又愚蠢的清晰定位。

等他提着两杯化成果饮的冰沙走出体育馆,明黄色的月亮已然挂在黑幕中央,扩散着不算耀眼的光。

这杯该去找亚瑟给唐晓翼,还是自己处理掉算了?墨多多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不决。

“你就是墨小侠?”就在此刻,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清爽带着笑意的语调,与冰沙的凉意一同涌上墨多多的心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明了。

他转头寻找声音的主人,还未等他看清,一只手越过墨多多的头顶,不由分说地接过了那杯冰沙。

杯壁附着的豆粒大小的水珠因大幅度的移动而随引力坠落,陷入墨多多咖色的卷毛里。

唐晓翼笑得张扬,栗发少年棱角分明的轮廓印在墨多多眼底,细碎的呼吸打在他耳侧,惹得他耳廓有些发烫。

“小侦探,你可真跟我投缘啊。”

唐晓翼笑呵呵地插上吸管,说着送他回教室,自顾自走到前面。

而熟悉又敷衍的感谢落入墨多多心里,更像是只毛绒爪子在他跳动不安心脏上撩了一掌,从此满腔爱意从豁开的口子翻涌而出,势不可当。

4

转眼一年过去,高考在场兵荒马乱中正式落下帷幕,既是为忙碌了一年的高三青春画上句号,也昭示着墨多多两年暗恋的无疾而终。

他明明很努力地刷存在感,但对对方而言仍像是个不知姓名的中午饭饭搭子NPC。

返校的几天,高一高二已经陆陆续续搬进新教室,原本人头攒动的校园一下子空荡了大半,徒留湖边绿柳不舍昼夜地顾自摇曳。

对于大多数同学来说,日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异,该吃吃该喝喝,吐槽作业量剧增的同时也庆幸着食堂队伍的缩短。但于墨多多,简直是天翻地覆。

还没习惯被消失的另一方人打乱的生活节奏,他时常带着面包冲上天台才恍然。起初还有几分犹豫,几天后便已熟稔地坐到太阳能板后的阴凉地。

“确实是挺舒服的。”他对着太阳能板遮住的半边天空喃喃道。

在天台吃过中饭再慢悠悠晃回教室,趁着同学们都在午睡做上几道数学题,直到下课铃响的第六天,他才有些回过神来的感到寂寥了。

如同张开双臂凌空而来的密袋鼬一头撞上墙壁,茫然无措寻不见主人踪迹而郁郁寡欢,墨多多这才尝到了扑空的滋味。

他也许这辈子,都再找不到那只随时托住他的手了。

语文老师念叨着枯燥无味的阅读思路,身为语文万年第一的他听来也毫无营养,双手撑着脑袋发呆,知识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有高考预备役的自觉,只剩些午饭前一节课不耐烦的漫长等待。

他的视线越过教学楼前青葱色樟树树梢,落在对面楼楼顶竖立的几个灰蓝色水箱上,直至看清天台上一闪而过的熟悉的黑色身影,僵硬了大半节课的四肢关节扭动发出咔哒声,过于激动而剧烈震颤的心脏带动神经刺激全身肌肉紧绷,他紧咬下唇,几乎透出血来。

一瞬间,他有些耳鸣。

是他吗?会是他吗?他来做什么?不是考完了吗?

脑子被突如其来的一棒敲得脑浆混成一坨浆糊,刺耳的铃声在头顶炸开,他才后知后觉地“唰”起身冲出教室。

同桌露出怪异眼神,一惊一乍的年级第一实属罕见,可他自己顺着方才墨多多呆愣的目光看去,却又毫无发现。

没过两秒,冲出去的那人又灰头土脸地奔回来,在众人疑惑的神情中抽走放在桌肚里的面包。

是去吃午饭啊。大家为饿得精神错乱的年一松了口气。

教学楼顶,穿着休闲的栗色发少年半边身子倚靠在铁质栏杆上,锈迹斑斑的横杆将如水彩晕染开的浅蓝色的天空与灰白楼顶分割成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少年立于中央,眉眼带着一如既往的笑。

“呦,上课开小差了吧。”他熟悉的口吻让墨多多仿佛又回到了高考前。

“你怎么来了啊?”天台的风一阵一阵拢进敞开的领口,墨多多用手撑着大腿,久不运动而一时喘不过气来,说话也带着微弱的轻喘。

“我不能来?”唐晓翼站直,松松地抱臂,语气带着调笑。“你又来干嘛啊,小孩儿?”

“……吃午饭。”小孩略带无语地抬了抬手里被揉皱的袋装面包。

被面前人盯着有点羞赧,墨多多变扭地移开视线,转而盯着灰白水泥地面发愣。他心里忽然生出些怪异的勇气,催促他赶快说出那句积压已久的话语,免得又落得再无机会。

“……你知道的吧。”内心里还在天人交战,他下意识嘟囔道。

“什么?”遗憾的是唐晓翼耳力过人,捕捉到了墨多多飘忽的思绪。

“就是,”像是自暴自弃了似的,墨多多的话语间带着如释重负的坦荡。

“我喜欢你啊。”

“我还以为非得我开口你才肯承认呢。”

“……你烦不烦!”

“我说,我也喜欢你,小侦探。”唐晓翼给墨多多取的外号好像不会重复。

“……”墨多多一阵腿软,最后任身体沿铁门滑下,蹲坐在地上。“靠。”

“不许说脏话。”唐晓翼上前,整个人挡在墨多多身前,下一秒,他抬手一板栗敲在墨多多头上。

许是吃痛,墨多多抬起脑袋,眼泪汪汪地瞪他,自以为凶恶的眼神落到唐晓翼眼中与小狗无异。

“小男朋友。”眼见墨多多的脸倏而涨得通红,唐晓翼暴露本性地大笑出声,前者恼羞成怒窜到后者身上大叫,最终两人一齐跌坐在水泥地上,弄得浑身是灰。

唐晓翼抱紧扒在身上的小孩,闭上了眼。

他的小孩大胆又坦率,无论自己对他如何,他都会在跌倒后又屁颠颠地扑向自己。

5

第二十八次梦到白嫩嫩的小屁孩在自己跟前蹦来蹦去时,唐晓翼有点想报警。

童年初恋要他老命。回忆梦中所在尚且年幼的自己不算宽阔的怀里的小肉团子,果不其然地有了反应。

不是,且听解释,自己起|立的对象还是那个早已抽条拔高的高一小朋友。

唐晓翼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思考一阵,高一时他的脑子里还是提前预习的高考知识点和点心零食,而现在,他看了眼还未消退的欲望,已经全都被高二开学时一眼瞥到的熟悉的日思夜想的面庞占据了。

Now,理智占领高地。他想,该怎么样才能再把小朋友骗到手呢?

唐晓翼对墨多多最初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一个打扮成小侦探模样的小团子不长眼地扑进自己怀里,暖烘烘的在深秋也像个小烤炉。

奶奶上前抱起了撞得一脸懵的小团子,这才知道原来他叫墨小侠,因为从小爱看十万个为什么且不知疲倦地复现十万个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多多。

问题多多。还挺可爱的,当时的唐晓翼摸摸胸前未消散的温度,平生第一次感到心跳异常的频率。

他的奶奶和墨多多爷爷是好友,在唐晓翼随奶奶搬到墨家隔壁后时常领着唐晓翼串门,自己和墨家人谈天说地,而多余的唐晓翼则被委以照顾小孩儿的重任。

“真是辛苦你啦晓翼。”墨妈妈将打包好的饼干塞到他手里,以示感谢。

不辛苦,吸了一天小孩的唐晓翼笑着接过饼干。

多年后,待墨多多忆起儿时这段尘封往事,稚嫩的心动讯号如今仍互相传送。他埋怨着唐晓翼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又庆幸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模糊不清。

怎么说,从小就是个颜控+舔狗什么的,还是有些丢脸的。

他记得自己是自五岁起便缠上了彼时邻家痴长一岁的漂亮小哥哥的。他自认对唐晓翼怀揣些雏鸟情结,亦或是美丽事物对其天然的吸引力,让他不幸又幸运地于唐晓翼手底下做了三年的小尾巴,任其蹂躏也还是一脸傻笑。

而高中里久别重逢的两人失去过去的通关存档,在一年的相互试探中成功活成了对欢喜冤家。也还好重新熟络,这才给了他们对上讯号的机会。

“当年那个奶声奶气叫我晓翼哥哥的可爱小孩儿去哪儿了呢?”大学里的唐晓翼时常途径墨多多的教室,接过使了些力气扔过来的水杯后掐着嗓子阴阳怪气。

而墨多多,则会白他一眼,又屁颠颠跑过去替他顺过天热而脱下的外套,美其名曰教师空调开得跟在南极洲探险似的,实则只为蹭到身上闻闻味儿。沁人心脾的茉莉花味洗衣粉的清淡与唐晓翼腌入骨头里的点心巧克力的甜腻交织附着在洗得发白的衣领和袖口,随动作丝丝融入周围的空气,让人上瘾。

6

九月盛夏,烈阳刺痛裸露的皮肤,四周鸟啼与蝉鸣交织着萦绕耳畔。

墨多多拉着小小的行李箱踏进R大,停在绿茵树下表彰栏里张贴着的面无表情的少年面前,画面里少年眼神里透露些许不屑,却也老老实实挺直了背站到满脸笑得皱起褶皱的校长身边,暗红色的“状元”二字悬在头顶。

墨多多盯着这两个字,思绪有些飘移。

而在羁傲少年几厘米之遥,是他自己东施效颦的板正表情。

回望整个高三,他拼了命追赶这抹遥不可及的身影,除却尧婷婷几个初中到现在的老朋友,他主动舍弃了高三前所有无效的社交,一头扎进题海。从名不经传的前五十,到占据表扬榜半壁江山,正如尧婷婷曾说过的,只要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学习上,那她年级第一的位置迟早易主。所有人感叹他终于醒悟,而只有他自己清楚,贴在笔记本首页的少年张扬热烈的笑颜,与那句“我等你”,才是真正支撑他一路爬上顶峰的源动力,如今也算如愿抓住了老虎尾巴,不负期许地又贴了上去。

一年都不联系,唐晓翼该不会以为他要跟他分手吧?墨多多顿时升起比高考前夕更浓重的焦虑情绪,脚步也随之加快,只想着赶紧收拾完行李就去找他解释。

“诶,你老家状元也来我们学校了耶!”一道男声在身后数十米外响起,墨多多下意识拐过门桥,停在灰红色的砖墙后。

“哦。”清冷的另一道声音,轻飘飘传入耳中,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抖了抖,随后收紧了力道。墨多多将有些发颤的脊背靠在冰凉的砖墙上。

是他。

他的心跳像初春日渐消融的复苏的温凉泉水,咕嘟咕嘟地从云雾环绕不可探知的山中欢快流出,像松鼠从这一松树尖尖蹦到另一松树尖尖,带下松松散散一场碎雪。

“墨,小,侠,还挺特别的名字啊,你认识吗?”

“嗯,挺熟。”

“啊啊啊是学弟吗?”

对话戛然而止,墨多多跟着静默了一阵,始终未听见清冷男声回答,他有些忐忑,大抵是那种将得了的中不溜的奖状呈递给父母时低垂着头等待评价时的悬而未定的激动与不安。

表彰栏前,久未得到回应,同伴露出疑惑的神情,而唐晓翼毫不在意,目光始终紧咬着照片里墨多多强装高冷的变扭表情不放。巴掌大的照片不算清晰,但这张小小的、奶白色的脸蛋却已然清晰明朗地呈现在自己脑中。

好像瘦了,也白了不少。缩在松松垮垮校服里的窄小身形暴露了营养缺乏的事实。唐晓翼不觉皱了皱眉。

这小孩儿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怎么没见多久就搞成这幅样子?

还不如他小时候照顾的呢。

“啧。”他确实有点来气,但话在嘴边转了圈又拐了个大弯,“是男朋友。”

话音刚落,他又有些懊恼,推了把身边人的肩膀,“走了。”

对方这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怪不得!不对,他们出了名的高贵冷艳经管院草竟然有对象了??还是男的!!!

角落里的墨多多深吸口气,快速将行李箱塞进最近一栋教学楼,转身冲向了不远处心心念念的瘦高身影。

“我来找你啦,男朋友!”

墨多多想,他这辈子可能再也戒不掉这昧名为唐晓翼的甜苦毒药了。

7

(剧后小故事)

“我成年了。”墨多多一脸严肃地盯着唐晓翼。

“什么?”

“我说,我成年了!”

“恭喜啊小屁孩,所以呢?”

“唐晓翼!你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啊?”唐晓翼存心逗他。

“就,成年了就可以……这样那样……啊啊啊啊唐晓翼你他妈肯定知道!存心逗我呐!”墨多多不甘示弱地扑向笑得捂肚子的唐晓翼。

于是做了。好好好。

End

无彩蛋不收费,请放心阅读

he,调整了大结局的小部分情节。

是看到那个大家发现的顾老师两次都被捏出指印的点开发的一些xp延伸嘿嘿嘿,是捅破窗户纸的过程,两个人都处在一种难以置信对彼此发生爱情的情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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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醒了。

脱力、脱水,血糖在标准值以下。大腿内侧和小腿跟腱的血洞差一点就割断他的部分运动神经。郑北了解完身体情况,看病房外一株叶子逐渐发黄的树,居然生出......

脱力、脱水,血糖在标准值以下。大腿内侧和小腿跟腱的血洞差一点就割断他的部分运动神经。郑北了解完身体情况,看病房外一株叶子逐渐发黄的树,居然生出一点他从没生出的对时光易逝的感慨。

丁国柱拿着笔记本负责给他汇报情况,一二三四五,极有条理。从每个人的伤情到每个毒贩被谁押进监狱的,毒品什么时候准备处理掉,各条运输线、制毒线都由谁后续负责,事无巨细。

高局已经派人后续对接,这样的汇报只是他不愿郑北这种英雄太寂寞,身体状况好点还要盘问他最后开枪的位置问题,所以郑北也在放任自己神游天外。

丁国柱手里的笔记本旁边插着一支象牙色的钢笔。他看见过,本子却没有。郑北想,看来本子是顾一燃新换的,好看,封皮儿一串烫金外国字,还有铃铛一样的小花图案。

听到顾一燃负责带人去制毒工厂化验残留试剂并最终进行毒品销毁时,郑北点了点头,说:“啊,好。”然后继续看着床边摆的一大束花发呆。

主花是布朗尼重瓣百合。花瓣边缘和靠近花心的地方都是晕染开来的、一种极为柔和、温暖的粉红。花朵很大,像水晶灯一样美丽,后头还衬着好几枝白绿的小香兰和两枝白色的洋桔梗。

郑北其实没见过这些花,只认得出中间那几朵大的、粉白的是百合,但不知道更具体的品种。

是谁送的不言而喻。花在人不在,他就这么盯着看,眼都舍不得眨一下。丁国柱觉得自己跟被油煎一样。深秋了,一后背汗。

他是郑北和顾一燃吵架的唯一目击者,看着顾一燃扬了一手文件,白飞蛾一样扑棱棱,翅膀全在灯下头碎了。顾一燃没跟着郑北出来,丁国柱化妆侦查手段很好,在走廊伪装吃泡面进入后程,打算等着郑北走了去办公室看看。

他正等待时机,不料郑北在走廊尽头迂回一下,又反身折回来,装作不经意地清清嗓子,扬扬皮包:“那什么,国柱,你待会进去看看他。他要是还能清点仓库,你就随他去忙,不能就让他在办公室歇着。别叫他一个人乱跑。”

今天外头什么情景,他没瞧见。其实也没人瞧见。郑北给架子砸了压在那,顾一燃看着李文龙在他眼前就犯疯病,什么也不要了,手里头还有把局里给他防身调来的小手枪。按照郑北说的,他都不需要瞄准,直接两枪冲着李文龙大腿根打,又开第三枪叠着之前的伤口瞄。

李文龙吐口吐沫,说文化人就是阴呐,顾老师手真脏,心也狠。顾一燃说你早该知道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话音没落就冲过去对着他鼻梁骨砸,被喷了一脸血,另一只手还要对着他大腿上的枪伤按。

他被热血一喷,杀性起来,思维混沌,忘记了李文龙手边还有枪,只是盲目泄愤要出拳逼问的时候听见郑北变了调子的声音,才发现黑洞洞的枪口就在他脸旁边。

他闭上眼睛便打算就死,却感觉耳边刮过一阵风。郑北用自己的枪砸李文龙的手腕,力一震把他的枪从手里打开,在空中走了火。郑北看他还在那愣着,喊了一声“抱他腰啊”。

警校训练那么多年,他本能里的服从意识还在,一把抱住李文龙的腰把他往下压。郑北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身边赶,把李文龙手腕给卸了。

和老舅晓光汇合并交流完梁嘉驹的情况,李文龙被送上担架,救护车拉走了。顾一燃则被郑北暴力镇压,死死拽着往外走。他脸上被喷了不少血,还没缓过神,由着郑北把他按到自来水管底下。

郑北找医护要的白毛巾,也打湿了,使劲按着顾一燃的脸搓。搓的差不多干净了他就把手一放,又把他拎起来往后一推,看着这张脸上不知道在哪被谁给打青的颧骨和擦伤的额头咬牙切齿:“清醒没有顾一燃你差点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弄死。”

顾一燃脸上被郑北按的印子还没消,像给人打了巴掌,低着头,滴着水,这时候显得很可怜。他是好学生,也爱装成乖乖仔,所以从小都是师长捧着他,在家里爸爸也从不大声对他说话。

他真是从没给人这么训过。于是他张张嘴,又闭起来,终于低着头没说话,由着一滴冰凉的、还带着血腥气的水珠进了嘴巴。

他自觉和郑北拉开了点距离,隔着赵晓光一起默不作声地看监控,直到郑北要调人,带着赵晓光往林子里钻的时候才被他叫住。他说郑北,你等一下。郑北问就你这样你还能再进林子吗他说没有,我不进了。防弹衣给你们。

郑北说你老实穿着,谁知道回去路上那帮疯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毒贩子见到厨子,就是野狗看见一块肥肉,咬你都是轻的。你被咬多少次了,长不长记性

顾一燃没接话,伸手招呼赵晓光过来,自己上手把防弹衣给他仔细套好。他说防弹衣就一件,你年纪小,你穿。但你得看顾好郑北。赵晓光想问什么,但他看见顾一燃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和默默垂下的眼帘还有脸上的指印,就怕问得他心烦。

他指望顾一燃能笑一下,即使是那种塑料模特的假笑,现在想来还颇为怀念:“当然,北哥那是南南的哥哥,我一准上门女婿,不看好他,不得被踹出老郑家的门”

顾一燃很感激地看着他。赵晓光看他脸上被郑北捏的红印,拍他肩膀:“燃哥,我想跟你说句话已经很久了。其实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哥,跟北哥一样的那种亲哥。”

顾一燃挑挑眉毛,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其中流转着非常开心、活泼的神采。他是独生子女,外加父母晚婚晚育,自己又上学早,基本上都是邻里街坊、同班同级里年纪最小的,读大学的时候十六岁,好在个子已经很高。参加工作就更不得了,娃娃老师一个。他小时候还做梦,很想有个弟弟,又虎头虎脑,又嘴巴甜,可惜妈妈身体不好。现在想来好像就是赵晓光这样的。

他感动非常,因为他也常害怕自己除了依赖郑北不知道本质如何的感情以外在这里其实一无所有。他把手放在嘴边,对着赵晓光说:“等事情完了我等着吃你喜糖。”

赵晓光笑:“哥,什么叫事情完了,是等它结束了!你要吃多少我就请多少。什么大白兔啊花生酥啊紫皮儿糖的,郑南肯定都给你买好。那到时候我跟郑南,两口子一人别朵胸花敬酒,你呢就坐北哥身边,咔嚓咔嚓吃糖呗。”

郑北看顾一燃,是深深地看,是回望。冷绿的荒草挂着斑驳的清霜,在他身侧被风吹折。淡色的月光照在他银色的镜框上,显得寂寞。那是顾一燃一贯给他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从第一面起就是这样的。食堂里有很多人,有老有少,有学生有老师,就是没有人敢跟顾一燃坐一桌。

在他的目光里,顾一燃走了。也不知道他是落荒而逃,还是潇洒挥别。总之就是那么样的头一低,进了车门。

等待增援的过程中,郑北在猎猎狂风里看着那辆尾灯亮起来却越来越远的车,被吹得眼眶发酸。他想,顾一燃这样就很好,骨头硬,心也硬。如果有一天,他为了我心软,我要痛死了。

这也就是那天除了他们俩没旁人知道的事。郑北说完话就走了,大约是去盯着审讯。丁国柱本来也打算打算进去看着顾一燃。他想了想,又去公共置物区拿了一桶泡面,烧了壶热水。

丁国柱敲了两下门,顾一燃哑着嗓子说请进。他正蹲在地下收拾他自己糟蹋的文件,什么路线图、地图、照片复印件、交易合同、原料采购记录……上头圆珠笔和钢笔笔迹交错着,都是他和郑北一夜一夜熬出来的,现在就被他火气上头,随手扔地上。

“燃哥,这一天不吃饭该饿了。今天没厨子,只能弄个泡面。”丁国柱没多嘴,走过去把泡面桶拆开,刚烧的脆水灌进去,乳白色的水雾往上蒸腾。

顾一燃把拾起来的文件在桌子上打理整齐,撑着劲想说些玩笑话,他和郑北吵架,不好为此迁怒其他人,宁愿气氛轻松些:“我不是现成的厨子吗”

丁国柱反应过来他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心里松快许多,把面放在他桌上。顾一燃则把面端起来转去郑北办公桌上趴着,解释了一句:“我吃饭嘴漏,郑北他反正不在意这些。”

他呢有个大家都喜欢的优点,就是吃饭认真。你看他吃得好像慢慢的,但实际上每次饭都消失得非常快。丁国柱看着看着实在又饿了,去摸了包椒盐花生来陪吃。顾一燃被热气哈得把眼镜取了,鼻子上冒出了一点湿润的汗珠,他抬头要花生吃,丁国柱才发现他脸颊一边三个指头印一边两个,都有点发紫了,像被人打了一样。

顾一燃被他看得有点尴尬:“...捏的,不是打的。”丁国柱严肃地点头继续看他,顾一燃又补充解释:“我脸上被李文龙的血喷了,出去的时候干了特别难搓,是洗的时候捏的。”

他就是没好意思说谁捏的他,连“被捏”也不好意思说。但丁国柱又点头,毕竟观察痕迹是他的老本行。他看了一会就得出结论:“北哥给捏的,咱认识的人也就他手这么老大。下手也太重了。”

顾一燃嗯嗯啊啊了一下继续搓花生。他感叹丁国柱确实是痕检专家,那红肠大列巴都能整,何况是郑北指头印都搁他脸上印着了再加上他也有点毛病,小时候总过敏,一碰一个印,严重的时候一碰一个棱。人家开学了他也出不去,被爸爸关在家里休息。那他的脸现在不就像郑北指头印的显示器一样

他俩边吃边聊了会现在的整体局势,丁国柱收桶,顾一燃用手擀花生皮的途中认真地推了一下眼镜:“人被逼疯了以后做什么都露马脚,都出纰漏。心乱了就什么都乱了。等着他自投罗网。”

丁国柱点头,又摇头:“燃哥,那我说句我不该说的。这事儿结了以后,你跟北哥,你俩别老是吵。一吵就出事一吵就出事。要不人家说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顾一燃不想多聊这件事,但还是先跟丁国柱点了点头说声谢谢。其实他觉得自己没资格生郑北的气,也知道这些天事多人烦,每个人都像吃了火药,郑北任务繁重,又神经衰弱,尤其如此。偶尔回家休整一晚上,行军床就老响,他就隔着珠帘听郑北在上头咯吱咯吱地一直翻身。

他本来是想起身去看看,但又怕把郑北害得更焦虑。只好待在里屋动也不动,不敢翻身,怕郑北担心自己是不是被他吵得没睡着。早上起来,手麻了,脸上也压的都是印子。看郑北眼眶陷着大黑眼圈挂着胡子冒着神思不属的憔悴样他也真没办法,急得自己嘴里起了两个燎泡。但他还没有驾照,也只能为此做主两个人一块打车上班,避免郑北疲劳驾驶。

而他自己自己的性格自己最了解。没认识大家以前他想过私刑解决问题。是用化学药剂让他整个人脏器溶解呢,还是去找找学医的同学,学学怎么把他一片一片切开,但人还活着,在他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自己尸骨的下落。至于脱警服蹲大牢,为此付出代价他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脾气,敢做出来那就是想好了。

顾一燃年轻,家里也没人,就主动多干点,自己申请一周负责四天化学实验室。反正他也爱待在实验楼,窗户外头靠近操场,有好多学生跑步,还有路灯。到处都是人声,他听不清,但也觉得这样很舒服,因为家里的安静会在某一瞬间吓到他。

郑北醒的第六天,顾一燃还是没在他跟前出现。

花坚持不了那么久,边缘有点焦色郑南受他之托,精挑细选带来一只花瓶,碧绿的厚玻璃。百合全被她挑出来,插成个错落的形状,胭色的一片。养花的水里被郑南兑好了白糖,放在郑北床头。

赵晓光伴随着郑南的骂声拄着拐从隔壁坚持挪过来陪他吃饭,张雪瑶也提着一塑料袋瓜子加入——其实是逗他开心。郑家父母给做的病号餐,两个有滋味的油盐小炒,给配的蒸大米饭和银耳雪梨汤。

郑南撇嘴伺候伤员们吃饭,给她哥支了个小桌板。郑北有点开心,晲她一眼:“老实交代吧,你顾老师来过了”

毕竟还是郑北忍不住先问了。这是顾一燃靠床上看书看文献用的东西。他有做批注的习惯,没个桌板不行。他屋里桌子还是中学时候置办的,现在顾一燃用着确实嫌矮了,久坐特难受。

“来过啥呀来过,没来过”,郑南给他把后背垫好扶着坐起来,搬了个靠椅当桌子和赵晓光头碰头吃饭:“显着你了,就你认得燃哥的东西。他没来过,人都没回家,我去你家收的东西,今天才注意到桌板,想着有用带来的。”

赵晓光看郑北脸色变了眉头也皱了立刻接话:“他忙。那毒品销毁他都要给方案,还得亲自盯,又要去接洽和其他同志合作,燃哥又不是哪吒。而且他两只手都伤了拿不了笔,还得口述。他讲话吧也是有点口音,嗡嗡的,急了还讲粤语。我们这块人要反应一下,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反了天了,所有人都被他收买了。郑北气得眼前发黑,问怎么回事。张雪瑶吐瓜子皮儿说嗐呀没人跟你说吗哥,小意外。就你跟毒贩头子桥洞下头肉搏那天,燃哥也跟着车去了。他跑得特快你不知道么我们跟不上。所以他第一个到你身边的,一地血,估计他被吓得当时就腿软跪地上了。你那枪管余温没消,他没注意,整个手掌按上去了,没反应过来给烫了。陪你上救护车以后才知道手疼。那清创现场,他手跟炸肘子一样。

郑南跺跺脚,哎呀一声,轻轻拍了张雪瑶的后腰。郑北感觉脑袋一下被卡在钟里震荡,缓了一会,白着嘴唇睁开眼:这才一只手,另一只。

张雪瑶说我的哥呀,我也是听我家老吴说的,那天确实还没事,后面我没见到,具体的不知道。你不是有手机吗呼他啊。你问了不就得了你俩的事你问我干啥。

郑北张嘴,又闭嘴,感觉上下两片儿嘴皮子被粘住了一样。窗子外头,深秋的天空又高远、又明净,本来景致挺好,偏偏是过来一群南飞的大雁,他烦得把头扭回来。张雪瑶说哟,最近给我忙的,都没注意,大雁都往南去要过冬了。

真哪壶不开提哪壶。郑北心里头涌出一种无力感,可能是受伤了身上难受,又睡不好,他感觉自己多愁善感得快成诗人了。

郑北想,顾一燃跟他,简直冤家一对。他自诩这么些年为人处世很得体了,做领导也做的不错,早学会了恩威并施,哪怕治张雪瑶也一治一个准。但顾一燃呢他只要出一点点事,就惹得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炸了一样,真恨不得把他连皮带骨都给嚼碎了咽下去吃掉才放心。要不然人家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呢你说哈岚跟花州隔着多远啊,命运的手也把顾一燃提溜到他身边。

到了晚上,他早不许人来陪床了。照例的腿痛,不愿意用过量的止疼针和安定,根本睡不着。冷汗一身又一身,病号服快湿透了。其实郑北睡眠一直不好,不过一直在与失眠和平相处,噩梦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

所以他少有像现在这样为失眠难耐的时刻。这是高局批的单人病房,安静、孤单,他甚至可以听见窗子外秋霜下濒死的虫鸣。是神经痛还是什么痛他不懂。平躺在这里,就感觉伤口附近还有匕首,一片一片割他的肉。他也想起顾一燃上车离开密林的那一刻在台风与雾气中氤氲的尾灯,闪着光,一片一片割他的心,在上面涂上蜜糖,引蚂蚁来爬。

可他的心还在跳,每一跳都让心上为顾一燃留下的伤口裂开,泵出温热的血。

他很忙吗穿着实验服,戴着口罩,低着头。他手不大,手指和自己比起来有点短,却能同时拿许多试剂。危险作业有给他配好护目镜吗每次都勒的脸上几道印子,捂久了鼻尖还会塌皮儿。局里那点盒饭,他吃得饱吗不过那种场合领导都在,吃不饱他也不好意思说,估计也就随便扒两口。毕竟他好面子嘛。

天上下起了哈岚1997年冬季的雪,路灯发出的光毛茸茸的,暗黄色,是停在病室窗口的、虚假的圆月。它远不及自己和顾一燃凭栏遥望的真实的缺月。

他想,郑北,这不是你求来的吗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在这种口不能言的隐痛难当里,他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当晴好的晨光照耀时,睁开眼,他看见粉色的百合,也看见很久违的、顾一燃可爱的脸。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顾一燃竟然靠着椅背睡着了,睡得很熟,眼镜挂在鼻梁上,要掉不掉。郑北撑着起来看他。哈岚开始断崖式降温,他大概实在没衣服穿了,自己承诺的买冬衣当然还没有实现,所以他从哪个柜子里翻出来一件属于郑北的、藏青色的棉袄,两只手都包着医用纱布。

郑北把枕头摞好,轻车熟路地靠起来。他想,顾一燃究竟怎么个意思呢

但看见这个人,他就暂时没心思去想什么别的,只想看看他。他发现自己昨晚的设想确实成真了,顾一燃脸上有护目镜和口罩勒出来和自己捏出来的印子,头发看上去是好几天没洗了。再往下看更糟糕,没刮胡子,嘴边还起了几个水泡,估计是急的。

郑北心想,跟个刚出锅的大白馒头被花猫踩了几脚一样。离了自己,看着真是可怜死了。

他有点想笑,叹口气往床边挪,想帮人把快掉了的眼镜直接取下来。哪想到这一挪就扯到了大腿内侧的伤口,免不了嘶了一声。

他龇牙咧嘴。顾一燃先是头低着没动,后来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醒了,下意识地用包的行动不便的手猛推了一把眼镜,也牵连了掌心的那块软肉。他忍着没叫出来,但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睁眼,他就跟郑北的目光对上了。

这是他们自密林不欢而散的无声心战后四目相对的第一眼,意外、尴尬、乱七八糟,彼此还有点狼狈不堪。虽然自他们上次都在清醒且有意识的状态下相处才过去小半个月,但这可以算作久别重逢了。

他们都喜欢、爱重这一眼。顾一燃还看着郑北因为疲劳略微陷下去的眼睛笑了一下。因为只要这一眼,哪怕一眼,他们就能够确定对方的心。现在是深秋初冬,郑北却能听见春天冰面破裂时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非常适时地做出反应,很夸张地“哎呦”了一声。顾一燃彻底醒了,“蹭”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要往外跑,说我给你叫医生来看看,却被郑北一把揪住衣服后头的下摆,把他扽到了自己床边。

疼是真疼,装也是真装。顾一燃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却根本舍不得从他床边站起来,就在那坐着不动。郑北感到床边有一点塌下去,觉得心里也软得塌下去一块。

他看着靠椅下头的袋子,大概是顾一燃又给他搜罗的换洗用品。郑北戳了一下他后腰调笑:“我说燃哥啊,忙完了也不知道回家休息休息。再说你这探病探得咋跟郑南似的,就搁着睡觉。”

顾一燃说诶我可没有。我知道你好几天没洗澡了,肯定一身汗,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帮你。那几个厂子处理完我特意过来打算帮你擦的,你刚刚不是没醒吗

郑北就笑了,那你手听话换药没有啥时候洗头啊手包的跟粽子一样估计洗不了。我手没坏,我给你洗。

顾一燃说别,水再弄你身上了。我给你弄完去换药,再去理发店洗头。

郑北说好啊,给我洗干净就奖励你新的大棉袄。算了,还是羽绒服吧,给你搞件波司登,有白色的,可适合你了。我这个吧它主要是去年买的,早穿着招摇过市了,你一穿人家就知道是郑北的衣服。盖戳儿了都。

顾一燃又露出他那个有点生涩,有点假,又有点可爱的笑来:“那怎么了不给穿我也穿着它招摇过市了。连毛衣也是你的,我在这里反正什么细软都没有,也没钱买。”

郑北上去贴着他,伸手刮一刮他的眉骨:“哎呦,组织是不是克扣你了,加这么多天班了不给劳动报酬,是不是也不给你吃饱饭哥马上带你讨工资!我俩坐高局办公室门口,我拿个横幅,写着赶紧还我顾一燃。”

赶紧还我顾一燃。

越说越不像话了。顾一燃被他搞得真有点脸热,把下巴埋进郑北那件大棉袄扎实的立领里,又主动把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放心郑北的手里:“行了别卖乖了,不怪你。不搁这儿呢吗,还你了还你了。”

郑北怕捏到他伤口,直接把他手捧着往自己心口带:“我这就正式收下了啊,可不能反悔。”

顾一燃很轻松地笑,脸颊被绿色玻璃瓶里大朵大朵的暖粉色百合花映出一种健康、灿烂和饱满的血色,显得非常可爱:“那不成,组织呢,还要对小北同志进行考验。”

郑北出院的时候是十一月底,赵晓光先他好几步。但率先出院的赵晓光那破腿暂时踩不了刹车和油门,顾一燃又不会开,所以只得老将出马——他爸亲自开车来接。家里张罗拉着张雪瑶、丁国柱和老舅那三个凑一块吃了顿饭。

饭桌上都在打趣郑南和赵晓光的婚礼,要提上日程了。顾一燃很开心,坐在郑北旁边替赵晓光喝了点白酒。他酒量出人意料的好,并没什么太多的为难,只是把脸喝得微微发红,反应也慢了,一桌人都开始逗他,把他搞得像颗害羞的红太阳。

他酒都忘记倒了,又傻傻地拿起空杯要替的时候被郑北拦下来,把第三轮出锅的热乎水饺夹了一个,吹了几下蘸好醋,放到他嘴边,轻轻说了声张嘴。

顾一燃愣住了,这是郑家的大饭桌上,吓得他酒醒了一半。他赶紧摸碗打算接饺子,结果郑北也没让,用左手把他两颊一捏,把饺子喂进去。

饭桌上本来大家都在看他喝醉了可爱,这一下怕他不好意思,都赶快假装忙其他的,郑南给赵晓光张大的嘴里连怼进去仨饺子。郑北则压低声音凑到他耳朵边,手直接揽住他后腰:“不怕。我爸妈对你我,心里有数。”

他惴惴不安但又很迷糊,心里像踹了只兔子一直蹬他,郑北便揽着他提前离席,说先回屋了。

那锁还没换的破门被郑北用力弄开,发出很大的吱呀一声。他被带到洗漱台跟前,郑北搂住他,防止他东倒西歪,很殷勤地帮他刷牙,指挥他漱口,又给他用热毛巾擦干净脸,按到床边坐下。

郑南应爸妈的要求敲门送了瓶热水给他们洗漱。郑北叫顾一燃好好坐着,自己去拿水的功夫,一回来就看见他正大开大合地把行军床拎到里屋的床边,自己把鞋子脱了,还摆摆整齐,“咕咚”一下躺了上去。没躺三秒,古老的行军床发出嘎巴一声,彻底塌了。

顾一燃摔蒙了,还好穿得够多,一点不疼。郑北蹲下去还有点费力,赶快弯腰朝他伸手把他拉起来:“你弄它干什么,这脆了已经,睡它比较有技巧。你就那么实打实的上去。”

“你是伤员”,顾一燃真的特别不好意思的轻轻拍自己的前额:“天冷了,地气寒,哪能这样睡啊。我想着我睡这个,搁你脚边上守着,你有事好叫我。”

他酒其实没醒,但特别认真,还有点沮丧和懊恼,看得郑北忍不住揉了两把他的脸:“那你费这个事,一起睡床上得了。”

顾一燃非常认真地缓慢思考,郑北就看着他,舍不得挪开眼睛。半晌以后他居然摇摇头:“不行,床太小。我真怕碰到你腿了。”

郑北已经把他按到床边倒好洗脚水,自己搬了把靠椅把脚跟他塞一个盆里,把顾一燃的脚夹在中间,笑着逗他:“那怎么办啊燃哥,另一张被你搞塌了。现在也只能一起睡了。”

顾一燃还是执著摇头:“我拿床被子打地铺。等你好全了就一起睡。永远一起睡。”

好吧,郑北不放心,想想又帮他把自己的棉袄也盖上去的时候,顾一燃居然已经自己在那床铺盖上睡着了,呼吸声浅浅的,很均匀,半张脸都埋在艳红的被子里。

诶,睡吧睡吧。郑北扶着墙在他身边蹲下,把顾一燃的宝贝被子往下拽了拽,确保把他鼻子露出来才自己上了床,想了想还是把脸对着顾一燃那边。顾一燃这暖烘烘的样子,让他越看越困,眼皮儿很快就开始打架。

睡过去之前郑北想,谁说良药都苦口的啊,不也有这样式的吗,瞎话。

fin.

写完发现忘记写顾老师另一只手的问题了。其实没什么,是他晚上煮方便面的时候一边烧水一边想原材料销毁的事,水扑出来了,他有点走神急着去抓,也是被烫的。

人死的太突然,是很难想到爱和恨的,什么舍不得离开啊,我爱你胜过一切啊,都是很难想到的。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你的抱枕瘪了,我还没来得及打蓬松。”

——

宿敌就是宿敌啊,宿敌是不能变成爱人的。

只不过秦彻以为是调情梗,而你当了真。

他的心脏很少有波动,只是见到你的时候跳的很快,一场枪林弹雨经过人体的缓冲变成急促而柔软的鼓点打在他心脏上。心脏在跳动,大脑在开心,只有身体千疮百孔。他觉得这种心脏的异样是因为爱。

爱会让心脏有异样。

所以当他的心脏剧痛,还掺杂着一点冰凉,他以为这也是爱。和他爱人的感觉不一样,那就只能是被爱了。

他被爱了。

...

秦彻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是柔和的,像被春风拂过的水面,虚幻又温凉。他想摸摸你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抬不起来,正在颤抖。他急呀,他的心上人正在爱着他,他想摸摸她的脸,手怎么抬不起来了呢?于是低头检查,发现自己心脏上插了一把冰凉的刃。

不是因为被爱,是他真的在疼。

心疼,心疼。

他眨眨眼,又去看她的眼。她也不好受,又不是专业演员,哪里能藏的住自己的情绪。她并不决绝,反而很痛苦。

心跳的又很快。

秦彻自信的想,我就知道我的判断没错,还是被爱了。

他想说点煽情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刀有点凉。”

早告诉他要杀他啊,他会提前很久背情话的。而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爱你。

但是我爱你有点土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眼神涣散,他有点记不住了。

小狸花,我愿意,我没有怪你,好吧有一点怪你,你都不提前告诉我的。你在哭吗?那我不怪你了。

啊,他想起来了。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接收网行动后1.6w一发完

免费的哈ooc致歉

非常好的小情侣使我忍不住自割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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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逃离,同时又想被找到。”

/...

/尤·奈斯博《雪人》

郑北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雪原、松林、冰面、鲜血,和那条没有尽头的隧道,他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奔跑,跑不动了就跌跌撞撞地走,走不动了就咬着牙爬。他不肯停下来,尽管已经忘了自己是在追什么人,又或是是被什么人在追。只有一直跑啊,跑啊,跑得筋疲力尽。直到一束光照进来,他终于看到了隧道的出口。

郑北猛然睁开眼,梦醒了。他眯起眼,头嗡嗡地叫唤,浑身都疼,眼前一片模糊。半晌眼神终于对上焦,才看清了熟悉的白屋顶和输液瓶。视线再往下,自己扎着针的手边,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像是有所察觉,手边的脑袋缓缓抬起来,露出顾一燃疲惫的脸。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而后本就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堪堪忍住没掉下泪来。"醒啦?"顾一燃的嗓音几分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但还是熟悉的声音。郑北飘忽了许久的心终于轻飘飘地,落在了棉被上。他张了张嘴,想问姜小海呢?可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几乎发不出声。好在水杯立刻被妥帖地递到嘴边,温热的水划过嗓子,缓解了几分灼痛。

02

接下来的三天郑北在一轮又一轮街坊邻居和同事的探望中度过,连大小领导都来送关怀,桌子上的果篮一路堆到病房门口。在国柱和瑶瑶听到消息赶来,哭丧一样嚎了足足半小时后,他的耐心终于彻底告罄,一人屁股赏了一脚,毫不留情地把俩小崽子踹出病房。

待两人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郑北清了一下嗓子,做贼心虚地探出头瞟了眼楼道,没有熟人的身影。此时不溜,更待何时?郑北本来就躺不住,此刻自觉身强体壮,已经恢复大半,可以光荣复岗了。他又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壮胆儿似的,一脚刚跨出病房门,就听见身后咬牙切齿的声音。"郑队长,嗓子不舒服就别越狱了吧?"不用回头,郑北都知道顾一燃此刻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长啥样。伟大越狱计划中道崩殂,他灰溜溜地躺回了病床上,还忙不迭地解释,"我就透口气儿,去看看晓光。真的,咋能逃跑呢,我是那样儿的人吗……"顾一燃凶巴地瞪他,圆溜溜的眼睛一瞪更像猫儿似的,"你最好是。"郑北乐呵呵地挨骂,忽而咂摸出几分不对劲。这画面咋有点儿眼熟?顾一燃把饭盒从保温袋儿里掏出来,十分细心地把餐具拿出来,摆在小桌子上。又端起另一份,自顾自地吃起来。哦,郑北恍然大悟,老郑头想在屋里点烟的时候,老太太也是这么瞪他的。

……

诶?

03

老老实实跟医院养了一周,郑北终于被批准出院了。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刚出了院,转天就回警局报道,任谁也劝不住。雪天使案的扫尾工作还在继续,流通在外的冰毒尚需收缴,没来得及接到消息还在四处活动的小灯头要抓捕归案,已经抓到的几个主犯还要继续审,要写的报告更是堆成了山。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郑北翻看着李文龙的审讯笔录,眉头紧紧锁起来。审了一个月,顾老教授的尸骨依然没有下落。李文龙一口咬定了自己不知情,找不出证明他杀人的证据,只能一点点查,审出一点线索,就联系花州的警方去查。顾一燃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他心里的躁郁,整个人越发笼罩在低气压中,吃饭都不香了。老舅变着花样儿做他爱吃的,还愣是让人吃瘦了。随着一场暴风雪,哈岚漫长的冬天来了。第一次在北方过冬的顾一燃果真第一个倒下,感冒拖了一周,拖到高烧被郑北绑去医院,就这样大病了一场。也许是被秦义绑架那次,一榔头敲碎胸骨伤着了肺。高烧退了,他却还总咳嗽,吹了冷风咳得更厉害,迟迟不见好。郑北急坏了,恨不得把顾一燃天天裹在棉被里,绑在炕上烘着才好。

他甚至动过念想,要不把顾老师先送回花州好了,等这熬人的冬天过去,再把人接过来。这话刚提了个开头,就被顾老师用"我就知道你要赶我走了"的控诉眼神瞪退了,顾一燃咳了个死去活来,眼里都咳出泪花。郑北哪还顾得上别的,连连道歉,哄着人喝药去了。

就这样查到了春节,顾一燃在郑家一起过了年。东北人过年热闹,热情要把寒风都吹暖。老郑头喝多了,拍着顾一燃的肩膀掉眼泪,非要认他做干儿子,郑南怎么拦都拦不住,连忙把人往家里拖。老太太也握着顾一燃的手,说小顾老师受苦了,再吃点儿,多吃点儿,不够婶儿再给你整。

郑南一个头两个大,狠狠瞪着一边儿看戏的郑北,"哥,你能不能管管!"

好不容易把老郑头扛回家,也把老太太哄去休息了。郑南也穿上外套,说要去医院陪着晓光守岁。喧闹声安静下来,只剩郑北和顾一燃两人收拾桌子碗筷。等都忙活完,锁上店,天已经很晚了,两人有些疲惫,慢慢悠悠地往家走。"老郑头今儿这是喝高了,高兴,你也别多想,"郑北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啊,就是见不得好孩子没人疼。知道了你家的事儿吧,就一直念叨着,让你也当咱老郑家的孩子。""我知道,叔对我一直都很好,"顾一燃抹了把脸,回过身来看他,"谢谢你们。"郑北呼噜一把顾一燃的头,给他把围巾往上扯了扯,"说啥谢呢,都一家人。快捂严实点儿吧,一会儿又让风给吹了。"鞭炮声不断响起,照得深夜也亮堂堂的。顾一燃仰头看着天上红红绿绿的烟花,有些恍惚。上一次放烟花,是什么时候?是妈妈过世前,还是晓晓姐过世前?

哈岚的冬天太冷了,他从没吹过这样冷的风。

"你等一下儿啊,"路过几个放烟花的小孩时,郑北停下脚步,跑去嘀嘀咕咕不知道做什么。没一会儿,他举着两根烟花棒回来,"诺,拿着,东北大呲花儿。"顾一燃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大过年的,郑警官打劫小孩子啊。""哪儿能啊,那帮小崽子精着呢,"郑北横眉竖目,"整整五片口香糖换的,算算还是我亏了呢。"不等顾一燃拒绝,郑北就把烟花棒塞在他手里,又掏出打火机点燃。两人隔着噼啪四溅的火花对望,彼此眼里都盈满星星点点的光。顾一燃知道,郑北什么都明白。

"哎呦要到点儿了,快快快。"郑北忽然看一眼手表,拉着顾一燃就向前跑了起来。顾一燃没有问他要去哪里,那一刻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用跟着跑就是了。他们奔跑过几条小巷,穿过三两人堆,终于奔到一处空旷些的小广场。喘息间,一朵盛大的烟花在头顶炸开,一瞬间亮如白昼。"新年快乐,顾老师!"郑北笑着大喊。顾一燃在巨响中依然清晰地听见自己乱了节拍的心跳。"新年好。"他用粤东话低声应和。

这是他和郑北一起过得第一个年。如果看见烟花也可以许愿的话,他贪心地希望,未来还有很多年。04

春风虽然没给哈岚带来温暖,但却让封冻许久的冰层裂开了缝隙。三月底难得有了好天气,哈岚的雪停了,花州的雨也停了。李文龙终于撑不住,交代了他知道的一切。

顾老教授当年被宋哥威胁给他们制毒,抵死不从,被折磨了整整十天才死去。死后被他们拉去火葬场,花了点小钱,和另一具尸体一起火化了。

真相太过残忍,审讯时做笔录的张雪瑶差点没忍住给李文龙一个巴掌。郑北把笔录递给顾一燃时,破天荒有些犹豫。专案组一片死寂,谁也不忍心出声。

那可是……挫骨扬灰了啊。

看到笔录的顾一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沉默良久,思虑再三,最后只是近乎恳切地看着郑北,"火化炉一次应该只会放一个人,我爸的骨灰没有人收,大概率和其他碎骨在一起处理。我知道要想把他找出来,难度很大,但我还是想……""我去跟他们说,肯定能找着的,"郑北不忍心再听下去,揽住顾一燃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肯定能找着的。"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顾一燃披上外套,"我出去散散心。"郑北拦住想要追出去的其他人,"让他自个儿静静吧。"

人是放出去了,可郑北自己却如坐针毡。天色一点点暗下去,街灯又一盏盏亮起来。办公室里只剩郑北一个人了,顾一燃还没回来。郑北感觉心里有点没底儿了。"好小子,敢旷工了,啊,好歹请个假呢,我又不是那不近人情的领导……"郑北自言自语地絮叨着,"这个点儿也该饿了,是回家了吧?"

等他急匆匆赶回家一问,顾老师压根儿没回来过。不安就愈演愈烈,逐渐扩大成了焦灼。毕竟前两次把人弄丢,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后怕。郑北抓起钥匙,又急匆匆跑出了门。

找着人,非得收拾一顿不可,郑北气急败坏地想,这么大人了,又被绑过,还不长记性,净让人操心。一腔怒气还没蓄满,训话刚刚组织完开头,就在鸡架店后门的小巷里看见了人。顾一燃整个人缩在棉大衣里,远看像一堆破棉被,凑近才发现地上歪倒好几个空酒瓶。顾一燃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他。不知道是喝的还是冻的……或是哭的,总之顾一燃的脸颊,鼻尖和眼眶都通红,睫毛挂着一层霜,眼里雾蒙蒙的,也像挂了一层霜,看着好不可怜。郑北又心软了。他一屁股坐在破棉被堆旁边的台阶上,"打个商量,顾老师。这难过了就偷偷儿躲起来掉眼泪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没哭。"顾一燃别开脸,声音闷闷的。"行,没哭,"郑北把他手里的酒瓶子夺过来,"喝多少了这都,不吃饭就干喝啊?没收了。"顾一燃沉默抗议了一会儿,"我花自己工资买的酒。"郑北简直让他气笑了,舔了舔虎牙,"哎呦我天呐,谁惦记你那点儿工资?""不是你躲在垃圾站喝大白梨的时候了。"顾一燃头脑发昏,继续嘟嘟囔囔。郑北一时语塞,决定强词夺理,"我那喝的汽水儿,跟你这酗酒的,那性质能一样儿吗。你这违反纪律了我跟你说,必须得处分啊。"

说着,郑北一把将人提溜起来,"罚你回去,把剩下一盘儿饺子全给我吃了。"05

"这我可真得解释一下儿,燃哥在我们那儿绝对没被亏待过,啊,顿顿都吃得倍儿香,是吧燃哥?"郑北大喇喇地搂住顾一燃的肩膀,"真要瘦了呀,那也是忙的累的,可不能冤枉我哈岚的伙食。"

"郑北,"顾一燃瞪他一眼,又继续和师兄寒暄,"是有些忙,收尾工作嘛。"上扬的尾音像根儿羽毛,照着郑北的心窝上挠了一下。

心头有些发涩,郑北叹了口气。要是顾一燃之后决定回来住,那……说什么也得给他买几盆花,添点生气儿。还一品红吧,挺好的,红红火火。替哈岚那盆儿陪着他。

隔天郑北陪顾一燃去领了顾老教授的骨灰,和他母亲合葬一处,叶落归根。郑北帮着顾一燃给他父母上供,上香。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小小一方墓碑,竟已经是顾一燃的全家了。郑北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刚过而立之年,不觉得父母健在,亲朋团聚是什么稀罕事儿。这一刻他才开始庆幸,庆幸老郑头,老太太和南南都还好好儿的,平平安安,热热闹闹。庆幸晓光虽然沉睡着,但命还在,总还有希望。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一抔黄土,半生岁月也就埋得干干净净。"想什么呢?"顾一燃把杯里的白酒洒在地上,放下酒杯戳戳他,目光中有几分关切,尽管他本人的脸色要更难看些,"花州夏天闷热,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郑北回过神来,摆摆手,"没啥,没啥。那个,我也给叔叔敬杯酒。"回家的路上,郑北似乎怕顾一燃难过,一直想说些什么,逗他开心。顾一燃反倒想宽慰郑北,其实他没有太难过,只是觉得很累,心里很空。

"郑北,我累了。"顾一燃指尖摩挲着父亲的打火机,突然开口。

郑北呼吸一顿,开口依然平和,"累了就睡会儿呗,你昨儿晚没睡好,这会儿指定得困。先睡去吧,一会儿我弄晚饭,好了叫你。"顾一燃点了点头,把自己又关进了父亲的卧室。郑北沉沉叹了口气。07

顾一燃忽而觉得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闭上眼,搂着郑北的腰,整个人挂在他的怀里。郑北的下巴搭在他的额头,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潮湿温热,仿佛一次又一次深切地亲吻。

心脏的空洞在不知不觉间生出新的血肉,咚咚跳跃着,说不清是谁的心跳先乱了节奏。

08

第二天上午,顾一燃就开始收拾东西。屋子看着空,可毕竟是顾一燃从小长大的地方,东西也不少。顾一燃经常收拾出什么物件,就开始看着出神。郑北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埋头帮顾一燃一块儿打包东西。直到收拾到衣柜,顾一燃一拉开柜门,郑北就愣住了。一件白衬衫挂在里面,晕开的血渍把衣服染成了淡粉色。郑北意识到这就是当初李文龙丢下的那件属于顾老教授的血衣。他皱了皱眉,看向顾一燃有些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个,也带走不?"顾一燃垂下眼,把衣服攥在手里,摇摇头,"后天晚上,给我爸烧了吧。"郑北又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来花州这两天,叹气的次数要超过他前半辈子了。

郑北看着顾一燃重新亮起来的双眼,才想起他本来就是极坚韧的一个人。一燃,一燃,起初郑北觉得这名字不适合他,一点就炸似的。顾老师温润如玉,儒雅随和,从来没什么大脾气,怎么叫这样的名字呢?现在郑北觉得,这名字真是合适,一燃,是无数次熄灭后,仍燃起的烛火。

忙活了一天,好容易把东西都搬出来打包好,又一样样地放回去了。一直忙活到晚上,顾老教授的床还没铺。好在顾一燃的床还算宽敞,"凑合一宿吧,别忙活了,"郑北拉住顾一燃,"来来来,躺下吧,"顾一燃于是和郑北肩并肩躺下,躺了两个大男人的床顿时有些拥挤,好在有风扇一直吹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格外催眠。黑暗中,除了风扇,就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不卖房了,还跟我回哈岚不,顾老师?"郑北心里仍然不踏实,突然出声,又伸手捅咕捅咕顾一燃的腰侧。

"梗系啦,同埋你一齐返屋企啊。"顾一燃困得迷迷瞪瞪,口齿不清地回答,眼睛都要睁不开。

郑北没听明白,顿时急了,"搁这儿囔囔啥呢?"顾一燃费劲的睁开一只眼,"我说,当然了。"郑北松口气,又狐疑他后半句是啥意思。翻来覆去琢磨半天,觉得自己这样怪没出息,再一回头,留下难题的顾老师咂咂嘴,早已经睡着了。

"得,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郑北虚空点了点顾一燃的鼻尖,恨恨睡去。

南下的第三天,闷热的花州终于憋出了一场大暴雨。雨后空气清新,尽管挤在一起还是很热,但蝉鸣阵阵的夜里,两人终于睡了个好觉,无梦到天明。

09一大早,郑北就被热醒了。他呼扇着老头背心试图落落汗,结果把顾一燃也给折腾醒了。顾一燃也不恼他,穿上衣服就兴冲冲拉着郑北跑步,去好几条街外的一家小门脸儿吃肠粉。这些天郑北也开始习惯每天和顾一燃晨跑,其实跑出一身汗,回家冲个凉,确实挺舒服的。顾一燃说,这是他上中学的时候最爱吃的店,价格便宜,分量大,阿婆手艺还特别好,开了几十年了。如果是旁边的学生,阿婆还会特殊照顾,多加一个蛋。离开花州这么久,他早就馋这口了,隔着水蒸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蒸箱,口水都要掉下来。

"一天天这么馋呢,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郑北玩笑地戳他。

顾一燃懒得和他斗嘴,眼睛里只剩下端上桌子冒着热气的肠粉,眼神春风化雨一般温柔,好像那肠粉变成了绝世大美人儿。郑北忽然看那肠粉有点不顺眼了。这有啥的,不就是大粉皮子包着肉沫儿鸡蛋吗?再香,能香得过猪肉炖粉条子?顾一燃眼神亮晶晶地,把甜酱油倒进盘子里,夹起一块肠粉吹了吹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郑北有样学样,也往嘴里塞了一口。

嗯……再来一口。

再来一口。

"愣着干啥呢!走啊。"郑北回头见他没跟上,又一把将人揽过来。呃,就是偶尔也有些太粗犷,顾一燃踉跄着,勉强跟上这人豪迈的步伐。10

两人这次来花州也不是度假,除了安葬顾老教授,还带着高局布置的任务。雪天使案牵涉广泛,案情重大,他们要负责和花州警方交接收尾工作。事务繁杂,也折腾了小两周。直到事情处理差不多了,两人刚准备休息两天,又接到哈岚的通知,说禁毒局的申请批下来了,要成立第一支禁毒支队,任命郑北做队长,也极力邀请顾一燃加入。临走前一天晚上,花州几个关系好的警官请他们吃饭。有顾一燃警校的同学,还有跟顾老教授合作过,关系不错的叔叔伯伯。其实顾一燃读书的时候性格闷,那时候说不上有多熟络,反倒是这次回来,多了几个还算交心的朋友。

至于郑北,他是凭一己之力,短短一周就都跟人混熟了,尤其和几个年轻小伙子打成一片,甚至到了称兄道第的地步。

都是熟人,也就不拘束,几人就近挑了一家烧腊店,就在警局对面。"北哥,整点?"一个寸头的小警察把酒水单递给郑北。郑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整点儿酒是吧?不是我说,你们这不会说儿化音就别硬说哈岚话了。好家伙,我寻思整点报时呢,还整点。"小伙子脸一红,又不服气,"这有什么难的,整点…整点二!我说的准不准,阿燃?""是整点尔,你得读快点,整点儿。"顾一燃一本正经地纠正。郑北笑得直捂脸,"我天呐。"顾一燃就板起脸来瞪他,"别欺负小孩子。"板了两秒,又笑开了。

郑北发现自己也是这几天才多了个新爱好,就爱特意挑有儿化音的词让小顾老师说,然后看着他微微蹙着眉头,卷着舌头学儿化音,特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在这花州待了一阵儿,顾一燃的口音又开始向南方靠拢,不自觉的就爱拖长音儿,鼻音也重,听着黏黏糊糊的。南方人爱吃水磨年糕,郑北想,难道是水磨年糕吃多了,怎么顾一燃也像块儿大年糕呢?小顾老师讲话软,头发软,脸蛋儿也软,浑身都软乎乎的,一颗心最软。要是咬一口,指不定像年糕似的,又软又黏,还有点儿发甜。郑北让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转而又觉得牙痒。

"郑北,你还加点什么?"故而当顾一燃把菜单推到他面前时,郑北看也不看,"年糕吧。"顾一燃:?"哦哦,不是,我是说再整份儿烧大鹅。"

酒过三巡,也开始说起掏心窝子话,先是感慨雪天使案破得多不容易,又说起牺牲的同志,不少人红了眼眶。小警察酒量不行,喝上头了用花州方言骂起毒贩来,身边人连忙捂他嘴,说注意身份,注意纪律。话虽如此,却也没人真的制止他,这一桌子人,又有哪个不恨毒呢?

伍警官也有些喝多,打趣郑北说你们哈岚警局真是捡了大便宜,当年劝不不少次叫阿燃来警局工作,都没说动,哪成想叫你拐跑了。郑北也不反驳他,承认得直接,"可不,谁叫我们燃哥也稀罕哈岚呢?唉,没辙呦。"话里话外的嘚瑟藏都藏不住。

吃到最后,大家都有点儿喝多了。郑北帮忙把醉得不省人事的一起扛上车,忙活出一身汗。原本自己走路也有点打晃儿,这下倒是醒了点。顾一燃少见地醉了,脸通红,就眼睛特亮,一眨不眨地盯人看。倒是酒品不错,也不闹腾,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郑北。"顾老师,能自个儿走不?"郑北晃悠过来,看人这幅样子,心头儿又开始发痒。"能呀。"顾一燃冷静地点头,走五步绊三脚。郑北赶忙把人搀住,"得了,还是我扶你吧。"

11

他揽着顾一燃,等了很久才拦到一辆车。一路上顾一燃都安静又听话,问一句答一句,让干嘛干嘛。没想到走到家楼下的时候,这人突然开始不配合了,说什么都不肯上楼。郑北哭笑不得,"咋地了呢这是?"顾一燃不理他,蹲在树下一心装蘑菇。"燃哥?顾儿?顾老师?顾一燃?"郑北见他怎么都没反应,忽然福至心灵,"阿,阿燃?"

这下有反应了,顾一燃眉头一皱,煞有介事地看着郑北,"嘘!你小声点。"不能跟醉鬼讲道理,郑北配合的压低声音,"好好好,小声儿了。"顾一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郑北蹲下身,看着他,"知道这是哪不?""家楼下。""这不挺明白的吗?"郑北不解,"到家楼下了,咋不上去?"顾一燃不回答他,眯起眼睛,天真无邪地歪头,"你是谁?""我是你北哥,我是谁。"郑北头疼地掐了掐眉心,见过喝醉了醒来断片儿的,没见过还醉着就断片儿的啊?"震北?不可能,他在家呢,"顾一燃撇撇嘴,"这么晚,他早就睡着打呼噜啦。"说完还得意的抬抬下巴,一副你骗不到我的骄傲样子。郑北看得好笑,又想逗他,"你这么了解郑北啊?万一他还没睡呢?"顾一燃还真思考了一下,慎重地回答,"那更不能上楼了,他管那么多,又要啰嗦我。"郑北顾不上心塞,"我问你啊,你现在在花州,还是在哈岚呢?""哈岚呀。"顾一燃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完了,喝傻了。郑北沉痛地叹气。

"郑北今晚不在家,快回去吧,"郑北睁眼说瞎话,"你搁这儿蹲着,一会儿碰上郑北回来,他肯定骂你。"顾一燃被说动了,总算肯起身,但还是有几分委屈地争辩,"他凭什么骂我呀……""凭他是你大哥,知道不?"郑北拉着顾一燃的手,带着他往家走,"这儿有楼梯,看着点儿脚下啊。""大哥?"顾一燃脚步一顿,"我不要他当我大哥。"郑北感觉更心塞了,"……小白眼儿狼。"身后的人又停住不动了。"行行行,不当大哥就不当呗,"郑北一秒妥协了,"你是我祖宗,是我领导,是我老大,成不燃哥?"好不容易把醉鬼弄上楼,郑北从顾一燃兜里摸出钥匙开门。一回头,看见顾一燃正仰着头,看月亮。

郑北怎么会看不出形势,当了这么多年警察,竟然被骗了个彻底。他气急败坏地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逼近顾一燃一步,"算计我呐,顾老师?"

不等一脸无辜的小骗子反驳出口,他瞄准目标,捏住他的后颈,恶狠狠地把他嘴堵上。这次吻了个尽兴,直吻得顾一燃腰都软了,手指扯郑北衣领求饶。

"我之前咋没发现过,咱顾老师还有表演天赋呢?"郑北一只手撑住栏杆,把人堵在自己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捧着顾一燃的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一燃急促喘息着,其实他是真有些喝多了,否则如何会克制不住,竟使出这样的手段去逼郑北。可他也实在是穷途末路,大约骨子里还是有些疯的,只好借着酒劲儿,孤注一掷。他并不后悔,只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应当……""我钟意你。"郑北打断他,一本正经地开口。顾一燃抬起头,表情空白了一秒。

郑北懊恼地别开眼,他明明偷偷练了好几天,"就这么不标准吗?"顾一燃心想和晓光差不多水平,难道哈岚人说粤东话都这样子?但嘴上还是安慰郑北,"挺标准的,真的,比晓光学得像。"

"那必须的,那小子能和我比?"

顾一燃失笑,“夸你两句,还嘚瑟起来了。“

郑北像某种摇尾巴的大型犬,“那顾老师教我两句标准的,我勤恳好学。”

顾一燃拍拍他的头顶,"我哋一齐行过咗好多路,我希望同你行得更远。我哋可以一齐煮饭,一齐睇电影,一齐过每一个节日,你愿意嘅话,我真系好开心。"

"啊,啥意思?"郑北挠挠头,"你们粤东话也忒难说了,句句都跟绕口令儿似的,""没关系啦,你就跟我学一句,"顾一燃看着他,"你说,我愿意。"

"哎!这句我懂,"郑北眼睛亮了,"我乐意,是不?“

顾一燃乐了,学着他的语气,“那你乐意不。”

“这还用说吗?不管你说的啥,我都乐意。”

12

禁毒支队成立前一周,郑北和顾一燃从花州回来了。两人先去医院看了晓光,正碰上南南给他剪头发。"哥,顾老师这跟你回来了,是不是就不走了?"趁顾一燃去帮忙取药,郑南压低声音问郑北。郑北看向门外,眼神柔和下来,"嗯,就留咱这儿了。"新建的禁毒局也竣工了,这回是真气派,一整个新建的楼,全是给他们的。郑北夹着皮包走过亮堂堂的楼道,却格外怀念起他们的旧食堂。"以后是不是没有老舅的小灶了?"顾一燃轻声问他。郑北知道顾一燃和他一样,舍不得那个家一样待了一年多的地方。

属于他们的办公室还在叮叮咣咣搞装修,一推开门,看见老舅指挥着几个兄弟挪柜子。说好了结案就退休带着小孙女儿去三亚,结果总是放心不下,还是留到了现在。

雪瑶和国柱干得正卖力,灰头土脸的,见到郑北和顾一燃回来,活像终于找着爹娘的娃,泪眼汪汪就挂俩人大腿上了。"北哥,燃哥,你俩终于想起我们了,"国柱撇个嘴,顶着顾一燃那肩膀就要开哭。"可不嘛哥,"雪瑶也跟着帮腔,"你俩再不回来,我寻思着抛下我们,搁花州私奔了呢。"顾一燃的脸唰地红了,郑北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转而恼怒地把挂在腿上的张雪瑶甩开,"说啥呢你。"

张雪瑶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乐呵呵地站起来,一把揽住身边人的肩膀豪情万丈地说,"既然你俩回来了,我宣布个事儿哈。"郑北和顾一燃这才发现盛城专案组的吴老师也在这儿。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升起某种不妙的预感。"报告领导,我和吴刚同志正式处对象儿了!""哎,瑶瑶…"平时儒雅随和八风不动的吴刚老师立刻红成了一颗巨型柿子,扯了扯风风火火的女朋友。老舅没眼看地捂住脸转过身,顾一燃很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在一起。"恭喜啊,但你们是怎么……?"顾一燃好奇地看着两人。张雪瑶骄傲地仰起头。

如果要简单概括一下两人在一起的过程,那就是:瑶瑶想要,瑶瑶得到。没有任何多余的过程,自从她意识到自己的喜欢之后,就开始了狂轰乱炸一般的追求。吴老师哪见过这阵仗,不出半个月,就拜倒在大呲花的石榴裙下。顾一燃听得哭笑不得,又真心为两人高兴。国柱默默垂泪,为自己竟然是专案组最后一根光棍而感到悲哀。诶,为啥要说自己是最后一个?国柱摸摸后脑勺,看着一边又贴在一起的燃哥北哥,陷入沉思。郑北稍有些沉默,他同样为两人开心,可又不由得想起那个狂风大作的夜。

"你怎么都不惊讶?"顾一燃戳戳郑北。"晓光告诉我的,"郑北无奈地摇摇头,"赵晓光这二愣子,难得在感情问题上聪明一回。"

眼瞅着办公室里的气氛又开始低迷,郑北敲了敲桌子,"行了,打下周开始,咱可就是哈岚市禁毒支队了,都打起精神来啊。"

环视一圈,他又清了清嗓子:"今儿晚上,你们北队请客,想吃什么?"几人又活跃起来,纷纷收拾东西,说要狠狠宰郑北一顿。顾一燃故意走慢两步,落在后头。走着走着,郑北也走到了后头,和顾一燃并肩。

"新官没上任,就摆起谱来了?"顾一燃笑着杵他,"北队?"郑北反以为荣,"咋了,我这提前适应适应。""呦,看不出啊,官瘾还挺大。""反正不管我当啥官儿,咱家领导还不是顾老师?"顾一燃的伶牙俐齿熄了火儿,红着脸不讲话了。

13

1999年惊蛰,赵晓光醒了。

回家的路上,郑北一手撑着大伞,挡住两人头上的雨,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顾一燃的手,往自己大衣兜儿里揣。春天来了,顾一燃说。"嗯,"郑北把人往怀里拉了拉,"你贴近点儿,肩膀儿都淋湿了,回头又感冒。"顾一燃无声地笑。

透过雨帘,他看见一棵桃树枝头已经有花骨朵绽开了,朦朦胧胧,又星星点点的红。

惊雷响,万物生。

-end-

写在最后:

“你太过勇敢安静,我都忘了你正承受苦痛。”

看剧的时候,就总是想起海明威的这句话。北哥和阿燃各自都背负了很多痛苦的过往,也将承担起未来禁毒工作沉重的责任。剧的基调比较欢脱日常,但我还是总忍不住去心疼他们,也庆幸他们遇见了彼此。

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既相似,又互补。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有着一样伤痕累累,又温柔高尚的灵魂。他们似乎注定就是要相知,相爱,扶持一生。

再沉重的包袱,两个人一起背就刚刚好。

也私心给了晓光一个好的结局,我们哈岚小分队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呀!

最后滑跪一下,好久没写文了,文笔不好请见谅。(既不是东北人也不是广东人,方言如果写的不标准还请补药骂我

本来难得刷到一部好看的电视剧,打开老福特想嗑cp来着,结果能看的文少的可怜

虽然觉得现在推文还是有点早了,比较少,但是还是想推一下我看过的热度低的太太们,也就当是看文的存档了,我一般没有付费看文的习惯,基本上全是免费的,顺序不涉及好坏,再看到文也许会补一补,希望大家能多多给老师们的文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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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篇很贴近日常,很好看)

(合集里有1-10,太太虽然有付费,可不看,但是每一章正...

(合集里有1-10,太太虽然有付费,可不看,但是每一章正文都写得很有趣)

(小甜饼,合集有1-5)

(有付费,应该是爱发电的老师,不解锁看正文也不错)

(架空,竹马竹马,暂时只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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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编补一点

(有肉vb可看全文)

(有付费,单看正文也不影响)

(1w+长文,强推)

(在线观看北哥对顾老师心脏的ptsd)

(关于和爸妈说他俩在一起了这件事)

(接地气杀猪)

(又名?我也不知道郑队梦醒没醒?)

(老师前面打的空格有点多,往下多翻翻)

(日常+案件,还在更新中1-)

(wb上的好文老师!很细腻)

(有顾老师被注du预警,痛,太痛了,都不忍心推了)

(兽拟,杜宾×边牧)

(在更,目前1-10)

(系列长文,在更目前1-5)

(结尾后原著向,有缓慢的案件)

(一个异地恋的故事)

(双战损原剧结局续写,老师人物把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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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小叨叨:

大概我偏好细腻平淡的文,所以这类的会较多,喜欢真的会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一个动作、细节和眼神,平平淡淡才是真,这也是我觉得他俩好磕的原因。

钓系顾老师直掰弯

正文:

“顾老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专案组开小组会,就缺你了。”

丁国柱原本是来文件室拿东西的,正巧瞥见旁边小阳台上站了个人,定睛一看正是顾一燃。

奇了怪了,顾老师怎么跑这儿来了?难怪郑队找不着人呢。

顾一燃循声望过去,就看见从楼梯口探出个脑袋的丁国柱,对方手里还拿了厚厚的一摞资料,看上去摇摇欲坠。

“我上来找点东西。”顾一燃一面走一面把衬衫袖子卷起来,伸手就要帮忙。

丁国柱瞧了眼顾一燃身上那件洗的雪白的衬衫,忙迈开一步,“不用不用,这些资料放的太久,积了好厚一层灰,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顾一燃也没坚持,收回手问:“有新......

顾一燃也没坚持,收回手问:“有新线索了?”

“嗯,之前郑队安排在会所的线人带了消息来,说是从沿海来了个老板,打算在哈岚市流通一种新型毒p,正在四处找合适的买家。”

顾一燃严肃起来,“什么毒p?”

丁国柱摇摇头,“这个还不知道,待会儿过去问问二流子,可能会有线索。我先大致和你说说情况。”

两人一进办公室,几人就齐刷刷看了过来。

顾一燃迎上郑北的目光,解释道:“抱歉,刚刚在楼上找资料。”

郑北没说什么,眼神却肆无忌惮的在顾一燃脸上打量。

顾老师现在说起谎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郑北知道顾一燃在躲自己,还真看不出来他在扯谎。

“北区那边有新动向,晓光,你给顾老师捋捋情况。”郑北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不用了,大概的情况刚才我听国柱说了。”顾一燃摆摆手,看向那个生面孔,猜到他大概就是丁国柱口中的线人,于是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毒p吗?”

二流子面露难色,“这我哪知道,白色的小药片儿不都长得差不多嘛。”

见他答不上来,郑北接着问:“接着刚才的说,你说那位黄老板经常出入娱乐城,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有三四天了吧,天天来玩儿,那消费老高了,抵我好几年工资,洋酒一打一打的上……”

郑北踢了踢他的凳子,“说重点。”

二流子撇撇嘴,“我这不正说呢嘛……那姓黄的前两天还把我们那儿一服务生拽包间里了,八成是占了人家便宜,小伙子隔天就辞职不干了,工资都没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家伙别的不爱,就好色。”

赵晓光努努嘴,“那好办啊,还是老一套,给他安排一出美人计。”

“不管用。”二流子呲了呲牙,压低声音故弄玄虚,“晓光哥你有所不知,情况不一样,那黄老板他不喜欢女的,就爱玩男的。”

赵晓光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咦,恶心。”

郑北下意识就去观察顾一燃的表情,对方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变化。

张雪瑶没忍住开起玩笑,“那更好办了,咱郑队肩宽腿长,美男计的不二人选。”

郑北白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二流子摆摆手,“郑队这样的不行。”

闻言,郑北哼笑一声,“怎么,我这样的他还看不上?”

二流子倒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看不上。”

“噗嗤……”赵晓光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是您长的不行,主要是黄老三喜欢干净斯文的,看上去乖的,就像……”二流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在几人身上打量一番后指着顾一燃道:“就像这位警官这样的。”

“不行。”郑北条件反射一样脱口而出,末了又欲盖弥彰的补充一句,“顾老师不合适,说到底不属于市局,不跟咱们出任务。”

哟,说什么不跟着出任务,平时还不是监听埋伏一起上?一到这美男计郑队就不让了。北哥啊北哥,你这私心大大滴明显。

张雪瑶单手插腰看戏,心里跟明镜似的。

顾一燃根本不领情,开口就和郑北对着干,“没什么不合适的,我也是专案组的一员。”

郑北当然不同意,两人谁也不让谁,争了半天之后组员举手表决,结果除了郑北,大全票通过。

散了会,郑北跟哑炮似的,憋了一肚子气。

“北哥,你看他那正气凛然的样子,一站那儿就露馅儿,哪能演得了勾人的小白脸。”

你知道个屁。

郑北心里评价了五个字,又忍不住瞪赵晓光一眼,“现在马后炮了,知道不合适你刚刚还举手同意?”

赵晓光嘿嘿笑,挠挠头正要说什么就被郑北抢先。

“你没事儿干?”

“有,当然有。”

郑北嫌他烦,支会道:“那去呗,老跟在我后头干什么?”

烦人的跟屁虫终于走了,郑北加快了步子,左右张望,嘴里嘟囔着,“跑哪去了……”

“顾一燃。”郑北是在楼梯间叫住顾一燃的,对方正往楼上走,估计是又“找资料”去了。

“有事?”

顾一燃转过身,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包裹住他的后背,透光的衬衫掐出两条流畅的腰线,郑北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那任务我会安排别人,你别跟着掺和。”

“你这叫专断独行。”顾一燃停顿一秒,扔下一句,“我会去。”

见人要走,郑北有点急,三两步跨上台阶,“你先站住。你会演吗你就去?这不是过家家,你一旦露馅儿了会有多危险,你……你做什么?”

说话间,顾一燃却猝不及防凑近,伸出右手环握住郑北的后颈,似笑非笑一句,“你觉得我演技不行?我脑子挺聪明的,可以学。”

好近,能看见顾一燃脸上细细的绒毛,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视觉和味觉的温柔冲击让郑北一时发愣,回过神来的时候顾一燃已经放开了手,两人又恢复成正常的社交距离。仿佛刚才刻意勾引捉弄的行为根本就没发生过。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同性恋,没人比我更合适。”

顾一燃说完,还不忘提醒郑北,“希望郑队公私分明,别在工作上有私心。”

直到人走了,郑北还站在原地。

还搬出同性恋不同性恋那一套了,明摆着话里有话。不过顾一燃好像还挺会演的……不对,他这也太会演了。

只消轻轻一勾手,郑队的魂已经飞了。

郑北抬手扶额,自嘲似的摇摇头,“郑北,你可真行……”

整整一天,郑北鼻尖萦绕的那股肥皂味都没散下去,撩得他心烦意乱,时不时就想起顾一燃似笑非笑的那张脸。

直到晚上回了屋,又闻见那股味道,郑北心里才舒坦了些,不过有着顾一燃味道的屋子,顾一燃却意外的不在。

“妈,顾老师呢?”

“哦,小顾上澡堂去了。”

“大晚上的去什么澡堂,能有热水吗……”郑北忍不住嘀咕。

顾一燃是南方人,一直都不习惯北方的公共澡堂,所以每回洗澡都挑晚上没人的时候再去。人是没了,可热水也没了,只能硬着头皮冲凉水。

要是有间能洗澡的浴室就好了……

想到这,郑北冲楼下的郑母道:“妈,要不咱家装个浴室吧。”

郑母疑惑,“怎么想起来装什么浴室?装修得花不少钱呢。”

“您不是说跑澡堂麻烦嘛。”郑北倚在栏杆上,笑笑,“钱你就从我老婆本里扣,改明儿我和我爸商量商量怎么弄合适。”

“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郑北回了房间,拿了搪瓷盆要洗漱,就瞥见顾一燃那条雪白的毛巾还挂在毛巾架上。

不是洗澡去了吗?怎么把毛巾忘了,丢三落四。

不擦干会生病吧……

郑北拢共也就犹豫了三秒,抓着毛巾就下了楼。

等一口气跑到澡堂门口的时候,郑北又犹豫了。盯着手里的毛巾,郑北觉得自己真踏马蠢透了,人家让你帮忙了吗你就来?

全文1w2k免费

推荐BGM:陈奕迅《谁来剪月光》

不做任何预告及预警

全员HE

冬天从这里夺取的,春天会交还与你。

—海因里希·海涅

00.

郑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是冬天,是春天。

无尽的芳草代替了茫茫的白雪,风吹过来的时候不再是刀割的痛,风里带着雨后独...

无尽的芳草代替了茫茫的白雪,风吹过来的时候不再是刀割的痛,风里带着雨后独特的清香。

即使在梦里,看到太阳的时候他还是高兴了一阵。

这里什么都变了,不变的是,他依然逃不出去,这里永远无边无际。

他亲眼看见自己埋没在野草中,即使双手被划的满是鲜血,拼命拨开的小道也在一阵风吹过后消失不见。

他穷尽一切创造的希望,在这里都会被轻易扼杀。

他能抓住的一切,都是草。

突然又下起来大雪,和记忆中无数次看见的一样,只用了几秒钟就压住了整个世界。

那个冬天,杀死了春天。

01.

顾一燃就站在窗边,站在阳光刚好透进来的地方,逆着光,看郑北一言不发的整理满桌子散落的资料。

这种细致的活儿,通常是自己来做,但今天郑北拦着他,“你去好好休息。”

顾一燃没走,但他也没说话,脑海里全是刚来这里的时候,郑北用同样的语气对他说,先适应适应。

一适应就适应到了今天。

他忽然就想起郑北车子里混着汽水和鸡架的味道,冗杂纠缠,就像他和这里的一切,异样不合却又在缓慢而自然的交融。

郑北把资料归类放好,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人,“明天几点的飞机。”

“早上八点。”

郑北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挺好,挺好。”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顾一燃终于舍得从那道阳光里走出来,站到郑北面前。

“行,几点,我叫上他们。”

“就你一个人。”

郑北的动作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闻着不太友好的皮革味,顾一燃才猛的发觉,他再也没有机会闻到车里那个独特的气味了。

郑北没看出来他的情绪,报了地名后就侧头去看窗子外面。

“那边原来是一个工厂,每天大烟囱都在冒烟,小时候我淘,上学不老实,我妈就吓唬我,再不认真就给我塞去烟囱里。”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信,还是每天都闹,后来就出事了。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带着他……我当时就想着找到烟囱就好了,但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

“后来过了几个月就拆了,记得是春天刚刚回暖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它倒下去的。”

顾一燃也侧头去看,现在是一排四层高的房子,有的窗户里有亮光,有的是黑漆漆的。

他没见过那个大烟囱,却看到了它轰然倒塌时满天的尘沙。

叫了啤酒,顾一燃却没怎么喝,能多记住一点是一点吧,他想,再看看面前的人,清醒着总比昏睡了好。

郑北却喝大了,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又弯腰去拿框里的,摸索了半天才摸到。

脑袋昏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犹豫,咔擦一声,起开了啤酒。

很少有机会这样去细致的观察一个人,大多数时候他觉得没必要,但此时他认真的观察起了对面的人。

双眼皮因为睡眠不足此时多了几条褶皱,郑北总是习惯皱眉头,烦心事太多,顾一燃理解。

最漂亮的是眼睛,不是精致的好看,郑北总是用眼睛说话,开心,生气,担心……郑北擅长在所有人面前遮掩的情绪,可顾一燃发现他的眼睛会替他说出来。

“回去好,天气也好,不用这么冷。”

顾一燃本来想说那边也很冷,却在和郑北对视的瞬间发觉,他们所停留的不是同一个冬天。

风雨困住了自己,风雪困住了郑北,他们都被留在了,一个飘洒的夜晚。

“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好教书,不用做这些危险的工作,挺好的。

郑北今天说了太多次挺好,顾一燃不知道郑北到底是在赞美,还是在劝服他自己相信。

酒又少了几瓶,天气有些凉了,顾一燃想拉着人回去,郑北却坐在板凳上怎么都不走。

“过不去的顾一燃,无论是乐乐还是姜小海,他们都在临死前对我开了一枪,那两个窟窿永远长不好。”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走,去一个不会下雪的地方,你们那儿下雪吗?”

顾一燃摇摇头,郑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酒也不喝了坐直看过来,“真的啊。”

“但也很冷。”

“那算了。”

郑北说了很多,从开裆裤说到成年,顾一燃就撑着头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回应几句。

晚上的风凉凉的,但是顾一燃周身都是暖暖的,他看着郑北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最后彻底趴在桌上不动了。

顾一燃付了钱,又坐了一会儿,盯着棚子上毫无规律缠绕的灯串,最后吸了一口这里夜晚的空气。

郑北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久违的躺在了床上,他习惯了一下略微刺眼的阳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床铺里还有着淡淡的香味,是他用了还几年的洗衣粉味,可现在总觉得有一点不一样。

“顾老师?”

声音在房间里荡了几圈,落在了空处。

郑北搓搓脸,摇晃着站起来,拉开衣柜,看到几件衣服空荡荡的晃了两下时,郑北迟疑了一下。

小一码的衣服全部不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那几本晦涩难懂的书也不见了。

郑北头很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又开口叫了一声,“顾一燃。”

一样的结果,没有人回应。

又折回房间里,瞥到床前柜子上的小闹钟,时针已经指到了十,郑北在床上坐了一会,慢慢接受顾一燃走了的事实。

一直到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才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郑北开门出去,太阳很晒,已经中午了,他抬手遮了一下,分开手指阳光就会直直的照着他的眼睛,酸的想要流泪。

“哥,快下来,顾老师留了礼物。”

郑北拖着宿醉的腿慢吞吞的挪到了楼下。桌上放着一个大箱子,郑北进去的时候,郑南已经捧着一条珍珠项链到处嘚瑟了。

“我看看。”他打了个哈欠,伸手过去,郑南侧身躲了一下,“顾老师送我的,你看什么看。”

郑北瘪瘪嘴,把手伸进箱子里,只掏到一张硬卡纸,〈项链给南南,丝巾是阿姨的,茶叶给叔叔〉

郑北来回看了好几遍,硬是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他舔了舔虎牙,把卡纸扔回箱子里,“美着吧你,我上班去了。”

“你不是休假了吗?”

“没事干在家看你嘚瑟啊,不如去单位上班。”

郑北第一次觉得这条走了这么多年的路会如此陌生,车里空气安静的诡异。

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有吵闹闹的景象,郑北拉开椅子,却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就掉出一张和家里箱子一模一样的卡纸〈就知道你会来上班,这是你的礼物〉

郑北笑了一声,把纸片放到一边。

好像是日记本,本子上的字比黑板上的更清秀,没有横线却排列的很工整。

〈好累,但是不太习惯没睡着〉

郑北坐在那里一页一页的往后翻,从天气写到晚饭,郑北很震惊顾一燃真的每天都在写,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纸页在缓慢的翻动中发出轻轻的声响,烦躁了一早上的心突然就平静了,郑北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好像透过文字看到了一场盛大的电影,明知道翻过一页后,下一页就是走向分别和落幕。

〈很久没有这么多人给我过生日了,烟花好看,蛋糕太甜了〉

郑北眨眨眼,把本子合起来,他有点不敢看下去了。

那天的烟花是转瞬即逝的,他有些怕他们也是。

把本子揣在兜里,仔细把对面的办公桌擦干净,即使知道那里或许永远不会再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认真伏案,但郑北也不想让灰尘嘲笑他曾经奢望的未来岁月。

后来的日子,郑北总是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无意识的去幻想本子后面写了什么,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停止在生日那一页。

他坐在病床边看了一眼好了大半又开始贫嘴的人。

“顾老师送我的衬衫贼好看了,等我有钱了我带南南去那边旅游,我也给你带一件啊。”

郑北捏着笔记本,反复翻看着前面早就背下来的内容,“再干十年吧你。”

“这不等着领导给我涨工资吗?”

“领导自己都没工资怎么给你涨工资。”

“领导找领导的领导啊。”

郑北反手用本子轻轻打了一下赵晓光的头,“你话咋就这么多呢?”

赵晓光佯装很疼,夸张的叫了两声,发现郑北压根没看他,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本子上。

“看啥呢哥,你上次来也看。”

“小说。”

“你准备转行啊?”

郑北合起本子,“你要是实在闲呢我就买两卷毛线来给你织毛衣,正好活动活动。”

“可别,我一大小伙织什么毛衣啊。”

郑北站起来,“没事我就走了,郑南应该快下班了,我去给你买毛线。”

第二天郑北真的提着一袋子毛线过来,“我还帮你给老师带过来了,慢慢织吧。”

阿姨凑过来把郑北推开,“听小北说你要学给南南织围巾啊。”

赵晓光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点了点头。

郑北拖了个椅子坐去窗边,又从包里掏出来那个本子,从侧面看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分界,后面的纸页还是干净的米黄色。

赵晓光一边模仿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凑过去悄悄的问,“北哥看啥呢,整天捧着像个宝贝一样。”

郑母停顿着等赵晓光跟上她的步骤,“听说是小顾老师留下来的,小北在家也捧着看。”

一听是顾老师留的,赵晓光点点头没再多问,仔细的看着手上的动作。

今天阳光太好了,不晒但是暖暖的,郑北侧了侧身子,让阳光完整的照在自己身上。

天气不错值得纪念,他奖励自己往后翻了一页。

〈郑北今天喝多了,难闻死了〉

郑北笑了两声,早知道后面是吐槽自己的,那还不如不翻。

虽然被嫌弃了,可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了,揣着裤兜走到床前,“学挺快啊大小伙。”

“等我出师了给你们一人织一条,再给顾老师也寄一条。”

“夸你一句还真给自己当专家了。”

郑北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缓慢飘动的云,“你俩慢慢织吧,我回去了,妈,你正好等着南南过来。”

出了医院,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这是结案后郑北第一次觉得原来生活也不算太坏。

02.

顾一燃刚掀开了家具上盖着的布,灰尘就脱离了束缚腾空飞起。

他侧身咳了两下,墙上每天都划的挂历停留在了四月,顾一燃往后翻了好几页,才找到今天的日期。

办完事情后,他没申请回学校,而是捏着从遥远北方带回来的一些现金悠闲度日。

早上按时起床晨跑,肌肉记忆一般,这条路他跑过无数次,每一个该转弯的路口他都不会错过。

可却在一条普通的路上放慢了脚步,顾一燃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被树根顶起来的地砖,他记得那天郑北在这里被绊到一下,踉跄着往前一步,用他当时还不太熟悉的口音轻轻骂了一句,“我去。”

顾一燃只看了一眼就落脚踩到那块翘起的砖上,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跑去。

郑北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是无法被磨灭的,他也清楚自己在哈岚留下的脚印也会永远存在,可他们都不能为此停留。

日子不太好过,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就像要适应喧闹和热情一样,顾一燃开始重新学习应对孤独。

一个人晨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

没有人会在早晨迷迷糊糊的说一句,等等我;没有人会在吃饭的时候特意为他多留一点;也自然没有人会在自己工作的时候,不说话就静静的陪着。

他不想走,但他必须要走。

他和郑北,都有只有自己才能解开的心结。

最后他看着父亲的脸,轻轻说了一句,“你会喜欢他吗?”

已经是傍晚了,光是柔柔的橙色,一直寂静的空气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鸟鸣。

顾一燃慢慢站起来,释然的笑了,“你会喜欢的。”

他从哈岚带回来的,只有那几件郑北给他买的条纹衬衫,一叠工资和几本办公室里的笔记本。

他习惯写日记,此时摊开本子却不知道如何下笔,日子太过于平淡和安稳,他写下日期,〈无〉

他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把粉条放到锅里,一直到咕嘟冒泡,颜色看起来和老舅出品差不多后,他才关火,盛了一碗,不是那个味道。

他忽然有些后悔没在走之前学会这道菜。

就着饭还是都吃了,越吃越咸,直到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顾一燃才发现,自己在哭。

很多年没有哭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一直到再次尝到咸味,擅长思考的人才恍然大悟。

这是一种情感,不是软弱和无能。

他见过郑北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最后汇集在下巴上,滴落到那个冬天里。

郑北无疑是强大的,可他也在流泪。

顾一燃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心被攥了一下,其实还是有一点点难受的,在离开的飞机上,在父亲墓碑前。

在岁月里翻涌出上万次波涛的苦海,终于溢了出来。

洗了碗,顾一燃第一次抖开那些被规矩叠好的衣服,大多是些衬衫,只有一件正装外套,是化装侦查的时候用的。

顾一燃特意将那件挑出来,才刚刚一抖,口袋里就滑落了一张纸,透光的薄,不整齐的撕口,应该是顺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飘落在地上的纸片,却又想起自己留在郑北桌上的笔记本,弯腰捡了起来。

〈天气冷吗,记得保暖〉

不是什么当面说不出来的晦涩话,也不是矫情别扭的告别,而是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关心

顾一燃一侧头,就看到了郑北戴着墨镜,提醒他把外套拉链拉好。

可惜现在是晚上,眼睛不需要墨镜,可顾一燃很需要这个关心。

回学校上课的第一天,内搭穿了带回来的衬衫,纯棉的很舒服,郑北不看款式,每一件都摸了摸最后挑了这件最软乎的。

如果烟花变成灰色那天,郑北还没有来,他就去试着忘记。

03.

郑北深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没有习惯这个地方过于潮湿的空气。

此时的东北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赵晓光织的围巾派上了用场,郑北没围,但把顾一燃那条整齐的叠好放进了箱子里。

路边的行道树还是绿葱葱的,在路面上投下一片凉爽的树荫。

按着上次给的地址,郑北第二次推开了这扇门。

没有想象中突然的对视,郑北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位中年女性对他和蔼的笑了一下,“找顾老师吗?”

郑北点了下头,他快速的看着这个房间,上次走的很匆忙,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办公室的全貌,可记忆中房间的布局都已经变了样子。

“顾老师搬去四楼了,还是这个位置的那间。”

“谢谢啊。”郑北关上门,最后看了一眼顾一燃那天站的位置。

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的那天,顾一燃就站在柜子前,喊了他一声,郑队。

瞥了一眼上锁的门,郑北叹了口气,靠在门边上掏出来随身携带的本子。

路过的人都会投来诧异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很显眼,但只是随手翻了一页,把墨镜架到额头上。

〈郑北今天真的生气了,还好最后没白蹲〉

郑北现在回想起那天还是会后怕,他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着,本来精神就紧张,隐约听到几声错乱的脚步后他就已经醒了。

继而听到随身携带的包被拉开的声音,细微但郑北依然听出来了是自己配枪的声音。

他用了狠劲,因为他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睡着了,顾一燃真的走出了那扇门,那即将圆满的月光会不会被剪的稀碎。

〈饺子很香,第一次中秋节吃饺子〉

顾一燃抱着一大堆书,刚刚和一起走的同事告别,一转头就看到倚靠在门边的人。

手上拿着自己无比熟悉的本子,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心情很愉悦的东西。

顾一燃很意外,他呆在原地,他想喊郑北的名字,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无论是他墨镜下会说话的眼睛,还是那双无时无刻都温热的手,都太久没有触摸到了。

郑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把视线从本子上移开。

隔着几个人,他和顾一燃对视了。

视线相对的一瞬,顾一燃的眼前突然下起了大雪。

“燃哥。”郑北率先朝他走过来。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顾一燃不习惯的嗯了一声,周围有人回头看过来,还有几个相熟的学生捂着嘴在笑。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啊?”

“你应该和我提前说一声。”

郑北笑了一声,从手上提的包里,抽出几支玫瑰,“顾老师走的时候可没有给我留号码呀。”

顾一燃没来得及回忆号码的事情,递到眼前的花是鲜艳的正红色,花瓣层层叠叠着,细看还有几颗细小的水珠,没有软榻,被很好的照顾了。

可能是玫瑰出现在这里太过于鲜艳,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顾一燃才后知后觉的赶紧推着人往前走,开门的手顿了好几下才把钥匙插经去。

“花,给你的花。”

顾一燃回头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谁教你的。”

“我还用教啊,这压根儿用不着学。”郑北又往前递了递,“快拿着。”

顾一燃接过来,捧在手里,凑近了还有淡淡的香味。

“待几天啊。”

“三四天吧,队里还等着我呢。”郑北拉了一个椅子坐下来。

“又有案子了?”顾一燃把花放到桌子上,走到一个柜子边弯腰不知道在翻什么。

“配合老熊抓杀人犯呢,也是忙着。”

“晓光怎么样了。”

“活蹦乱跳的了,我来就主要就是替他来给你送温暖的。”

顾一燃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玻璃花瓶,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他找了抹布仔细的擦干净。

“顾老师还备花瓶啊。”

“之前这个办公室是女同志,退休了我搬过来,有些东西她没带走,我之前收的时候就记得有一个花瓶。”

顾一燃把擦干净的花瓶递过去,“出门右转洗手间,接点水。”

嘴上抱怨着,郑北倒也没有犹豫,接过花瓶就站了起来。

看着有些掉漆的门被关上,顾一燃抬头捂住了眼睛。

他刚刚背对着郑北擦花瓶,时而从身后传来声音,他随意的答应几句。

他好像一下坐进了那个改造的实验室,他做自己的事情,郑北时常坐在打饭口外面,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搭话。

谁都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回复,经常郑北说着顾一燃专注在手里的工作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有时候等结果的时候顾一燃会一边看着仪器一边和郑北说话,过度疲劳的人也许已经撑着脑袋睡着了。

重要的事情一会儿会再被提起,不重要的也不会埋怨对方没有听到。

大脑和肌肉都是可怕的,大脑能记住曾经发生的一切,好的不好的它全部帮你收着。

你想抛弃的,你想遗忘的,就算大脑没有及时反应,肌肉也会替你做出选择。

刚刚郑北伸手过来接花瓶的时候,顾一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握上去的冲动。

顾一燃深吸了一口气,在郑北回来之前调整好了状态。

玫瑰被精心修剪,顾一燃把它放到了桌子的左上角。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一些话题,未来该如何,他们之间又该如何。

郑北静静的看着顾一燃摆弄花瓶,“喜欢吗?”

“挺好看的。”

没有回答喜不喜欢,而是说好看,很符合顾一燃的风格,郑北没追问,好看就是喜欢。

面对面坐到餐桌上时,顾一燃沉默的擦拭着餐具,把菜单递给了郑北。

郑北看了半天又还到顾一燃手里,“你点吧,我都不知道什么好吃。”

过了饭点,此时饭店里的人很少,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被无限的拉长。

直到菜上来后,郑北接过他的碗盛上米饭后又夹了两筷子菜。

这个动作在办公室咯吱作响的长桌上,在店里围坐的圆桌上,郑北做了无数次。

点了两杯白酒,郑北刚抿了一口,一抬头顾一燃手边的杯子已经浅下去一半。

他不知道顾一燃的酒量,不过从泛红的脸颊来看,估摸着着半杯起到一个壮胆不迷糊的作用。

“急啥啊。”

“我走之前那个晚上你喝醉了你记得吗?”

“记得,我刚醒就后悔了,第二天本来应该去送你的。”郑北举起杯子自顾自的碰了一下顾一燃放在桌上的酒杯。

玻璃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响声在两人间荡了一个来回。

“你说你想找一个不下雪的地方,可我觉得…只有冬天来过,才能有春天。”

“春天确实蛮好的。”

“那你喜欢春天吗?”

“还算可以吧。”

“那再到春天的时候,你还会来找我吗?”

郑北夹菜的手停顿在空中,愣了两秒才夹起一块牛肉,最后还是落到了顾一燃碗里。

“我不知道。”

顾一燃没接话,拿起筷子把那块牛肉喂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现在天已经黑了,可还是能隐约看见随风而动的树影,如果靠近窗边还能听到在晚风中满树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春天好像还远,可又好像很近,近到深吸一口气就可以闻到春天特有的青草香。

顾一燃把剩下的酒一口喝了,迷迷糊糊的想,如果他和郑北之间也能轻松触碰的话,那该多好。

早晨的时候买好早餐恰好可以遇到晨跑到这里的人,他会把手里的小袋子递过去,然后跟着跑完剩下的距离。

把顾一燃送进学校后,郑北就漫无目的在顾一燃家附近闲逛。

他在顾一燃家楼下的小卖铺买过口香糖,付钱的时候他多和大爷攀谈了几句,对方听出来他不是本地人,郑北笑着说,“我是北方人,来朋友家做客。”

他坐进过一家生意很好的早餐店,卖的是清汤馄饨,他点了大碗,最后还是没有吃饱,吃完最后一个的时候,郑北喝了一口汤,他想,顾一燃应该也吃不饱。

公园、书店、饭店,他几乎去了所有顾一燃有可能去过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样做具体有什么意义,他只是不想做一个观众,旁观顾一燃的生活。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离别。

郑北走之前,把那条围巾拿给了顾一燃,浅灰色,摸上去软乎乎的。

“这条应该是后面织的了,最开始那条,惨不忍睹,不是这里差一针就是那里多一针。”

顾一燃仔细看着围巾上整齐排布的纹路,“那条给谁了。”

“我呗,还能是谁,只有我不嫌弃他。”

顾一燃笑了笑,“替我谢谢晓光。”

这次顾一燃没有忘记留给郑北号码。

“知道了,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一声。”

郑北转身后就一直期盼会再次有奇迹发生,会有人叫住他,然后义无反顾的和他一起踏上那片土地。

可一直到郑北回过头看不见那个瘦高的身影时,奇迹也没有发生。

郑北摸了摸裤兜里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老天已经眷顾过他一次了,他不能得寸进尺。

他说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春天迟早会来。

04.

“瑶瑶谈了恋爱可不一样了,那天和南南捯饬了一整天发型,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些年最像姑娘的时候。”

“我爸妈同意晓光和南南要搬出去住了,给他俩乐坏了。”

“老舅没去海南,就在哈岚养老了,他说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了,去外面不习惯。”

“我爸妈挺好的,还是老样子,操心,忙。”

“国柱这两天请假相亲去了,给他愁死了。”

郑北在事无巨细的转述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顾一燃听着就好像已经看到了他们熟悉的笑脸。

郑北唯独不提他自己,如果顾一燃主动问起,他都只是回一句,挺好的。

郑北已经不再害怕,他仔细读过上面的文字,触摸过纸背钢笔留下的凸起,他在努力尝试去抓住这一切。

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梦到无边无际的雪地,没有尽头的森林,奔跑时风在耳边的呼啸,还有一下下逐渐微弱的呼吸。

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去看身侧的方向,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很需要顾一燃。

顾一燃不止一次和他说过,别太操心,但他放不下,只要还有人喊他一声哥,他就必须冲在前面。

顾一燃比他小,却不叫他大哥,除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客气的郑队,后面几乎都是叫郑北。

在顾一燃那里,他可以暂时不是队里的大哥,不是局里的队长,不是家里的儿子,而只是郑北。

爱情不是这么好说的,何况两个大男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永远不能用爱情来做一个总结。

郑北把资料扔到桌上,偏头看了一眼黑板,还是顾一燃拿来的那块,上面没有雪天使。

“从社会背景开始吧,老熊你盯着。”

“晓光和我再去一趟案发地,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就这样,各自行动。”

赵晓光开着车,郑北把窗户开到最大,冷冽的风不断灌进来。

“北哥,还是忙点好啊。”

郑北抬手拍在赵晓光脑袋上,“忙什么忙,警察全都没事干那才是真安定了,那才是真好。”

赵晓光摸了一下被拍的地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北怎么会不知道,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想的最多的就是顾一燃,那时候他也觉得,还是忙点好。

“顾老师。”

赵晓光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郑北居然有一丝心虚,他把手套摘了扔进垃圾桶里,拿着手机走出来房间。

“在忙?”

“不忙,你说。”

“我寄了一些特产,这两天应该快到了,你记得分,给雪瑶和南南买了珍珠膏,单独放的,你注意看。”

“知道了。”

赵晓光在里面喊他,郑北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你忙吧,就这个事情。”

“行,挂了。”

郑北折回去却发现赵晓光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咋的哥,背着我们和顾老师联系啊,不厚道。”

“拍照。”郑北指了指墙边明显被擦拭过的痕迹。

赵晓光举着相机走过去,听到郑北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顾老师说谢谢你的围巾。”

“你俩咋回事啊。”赵晓光闲不住嘴,回去的路上一直在问,郑北烦他,随便嗯了两声。

“当初要是没有你,我和南南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好上呢,咋到自己身上就没主意了?”

郑北心里骂,你知道个屁。

一个小姑娘一个小伙子,一个靓丽一个英俊,两情相悦,只需要一个时机,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郑北回过头来看自己,一个老爷们儿和另一个老爷们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风还是太冷,郑北心里那些事一下就被吹没了,他把窗户关上,从包里摸出一条口香糖,习惯性撕了一半,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剥开塞到正在开车的赵晓光嘴里。

顾一燃寄了两大箱子,郑北全部拆开,挑出来两个顾一燃特意交代的小盒子递到眼巴巴看着的姑娘手里。

“人顾老师说了啊,专门给俩带的,我们都没这待遇。”

剩下的几乎全是吃的,倒也符合他的气质,腊肠,话梅,糕点……

郑北挑了一盒话梅塞在包里,剩下的都让他们分了。

他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打着马虎眼回了房间,拧开台灯郑重的坐在书桌面前,翻开到昨天的位置,一页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任务顺利完成〉

郑北本以为那是最后一页,但他偷偷摸了摸,后面的纸页上还有书写的痕迹。

<我来给你春天吧>

一瞬间那片荒野开出了花,顺着风的方向轻轻的摆动着,封冻了十多年的湖水重新开始涌动,掀起小小的波浪打湿了湖边翠绿的草。

那里,是春天。

郑北无措的看着被一滴眼泪沾湿的纸张,小心翼翼的用拇指擦拭了一下。

房间的隔音一如既往的不好,他能清晰的听到楼下的吵闹声,老头正在对腊肠赞不绝口。

郑北揉揉眼睛站起来,墙上的日历已经翻到了三月,1998年3月,新的一年春天。

顾一燃把笔盖盖上,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把眼镜带上,顺手关了书房的灯。

“喂,郑北。”

“东西收到了,谢谢啊。”

“收到就行,糕点尽快吃,保质期不长。”

“还有事吗?”

“有……”

“说吧。”

对面大概沉默了三秒,就在顾一燃以为郑北不会开口的时候,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我看见了,最后那句话。”

顾一燃心里一怔,他等这句话太久了,刚回来的每一天都很煎熬,晚上翻来覆去的都在想,会不会太冲动了。

以他对郑北的了解,文字类的东西他没有耐心去看,或许会随便翻几页,看看开头看看结尾。

可他等了一天,一周,一个月,都没有等到郑北回答他。

上次郑北来的时候,顾一燃看见了那本本子,郑北没提,他也没问。

他用最坏的打算去想,郑北早就看见了,只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没什么好单独拿出来说的。

所以那天借着酒精和微风,他问,“再到春天的时候,你还会来找我吗?”

郑北没有给他答案,犹豫不决和拒绝比起来,或许也能算一个好结果。

“所以……”

刚开口就被郑北打断了,“顾老师,三月了,春天来了。”

05.

顾一燃找到他的时候,是在那个垃圾箱旁。

没有拿汽水,没有过度外溢的情绪,顾一燃远远的看见,郑北站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难得蓝蓝的天,抬手拍了一下垃圾箱顶部的铁皮。

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什么,抛进了嘴里。

“郑北!”顾一燃大喊了一声。

远处的身影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快速的转身,敏锐的观察力让他一秒就定位到了顾一燃所在的位置。

他迈开了双腿,大步的朝顾一燃走过去,最后居然跑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奔跑中逐渐模糊,郑北的视线里只剩下顾一燃。

差点没接住扑过来的人,顾一燃踉跄着退了几步。

“给你送春天。”

郑北笑了笑,抬手揽住顾一燃,手自然的垂在肩膀边,“收到了”

走了几步郑北才发现不对,停住脚步,把人拉着面朝自己,“咋又穿你这小薄外套啊,冷不冷啊。”

顾一燃吸了吸鼻子,点了下头。下一秒带着郑北体温的外套就批到了自己身上。

“你穿着吧,不冷吗?”

“我不用,小时候我还光着屁股堆过雪人呢,家里还有照片,你看不看。”

“不看。”顾一燃以为郑北又要提那个艰难走出来的冬天,却没想到是这种事情。“算了,看看吧。”

雪停了,没有人回头去看那个垃圾箱。

顾一燃闻到了淡淡的话梅香,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外套,果然摸到一个小盒子,拿出一颗,学着郑北的动作,抛起,又准准的接住。

接触到唾液的一瞬间,就有了独特的酸甜味,顾一燃砸吧砸吧嘴,“你喜欢吃这个吗?”

“喜欢。”

“那下次我俩一起去买。”

没有人说爱,可一切就是慢慢发生了变化,像结冰的湖面,春天在以缓慢而又显而易见的速度融化着它。

06.

郑北翻身搂住了顾一燃,刚刚睡醒他不想睁开眼睛。

“昨晚我又做噩梦了。”

“梦见啥了。”顾一燃的声音一样哑哑的。

郑北没接话,拍了拍顾一燃的后背,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去客厅抬了一杯水回来,递到顾一燃手里。

“梦见张雪瑶真变成狗了,追了我半宿。”

顾一燃把杯子递回去,郑北仰头把剩余的喝了。

“贼吓人,好几次差点咬到我屁股。”

顾一燃从床头柜上拿过眼镜带上,“我一会儿会转告她。”

“告状是吧,她又不可能真咬我,我还能怕她?”

“不怕不怕,你能不能赶紧去洗漱,今天开会,马上迟到了。”

郑北瞥了一眼闹钟,“忘了忘了。”

从柜子里随便拽了一件半袖,边往身上套,边用脚去摸索地上的拖鞋。

“哥,我咋感觉你又壮了。”

郑北把手里的本子扔过去精准的砸到了赵晓光怀里,“看我干啥,看这里啊!”

还是那块黑板,郑北敲了两下,“瑶瑶和国柱继续跟进受害人家属情况,晓光去昨天老地方盯着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子,顾老师和我走一趟。”

一直到关上车门,顾一燃才开始笑,郑北看着他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紧绷的衣服。

“还笑,你出门干啥不提醒我。”

“这不挺好的吗?显壮。”

郑北发动了车,“是挺好的,上面还有顾老师体香。”

手臂被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郑北侧头看了一眼还带着笑容的人,他也开始笑,“挺好的,真的,都挺好的。”

END.

写在后面:

恭喜雪迷宫收官!(掌声!)

感谢郑北顾一燃及大家庭里每一个人的陪伴。

我的北燃之旅也到这里结束了,希望郑北和顾一燃能在他们自己书写的故事里,平安,健康,顺利,幸福。

也谢谢大家的喜欢!!

卡了个9:03开播日期发布,在九月份完成这篇,也算是让这个九月有始有终

最后,真的很想去东北吃鸡架!!!!

再见啦,雪迷宫

*雪迷宫破万+完结贺文,剧情向,6000字,一发完。(无解锁,祝看文开心)

00

人世百变沧桑,友好不变,情义永守,欢笑当歌对酒,怕听一阕为别离奏。

1998年,春,四月将至。顾一燃坐在回花州的飞机上,突然又想起了他在哈岚过生日时,唱的那首歌。

他记得自己唱到“友好不变”时,曾忍不住看向郑北,彼时,郑北并未对上他的视线。顾一燃既庆幸又尴尬,庆幸自己没有被他“逮住”,尴尬自己的自作多情。他于是赶紧挪回眼睛,强迫自己转过头去,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歌曲进行到“情义永守”时,郑北看向他的,灼灼的目光。

从哈岚飞往花州的航班,要飞行3119公里,顾一燃慢慢闭上眼睛,在...

从哈岚飞往花州的航班,要飞行3119公里,顾一燃慢慢闭上眼睛,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睡梦里还是1997年的春天,他迷迷糊糊地挨着郑北坐着,与他一起飞往哈岚。

梦果然是反的。

顾一燃拖着行李走出花州机场时,忍不住嘟囔道。

3119公里,从北至南跨越的是体感十分明显的温度差。风裹着热气吹向他,和早上在哈岚吹的冷风形成鲜明的对比,顾一燃看了看周围人清爽的短袖,又低头去看自己的长裤,顺便祈祷没人看得出他跟个傻子一样,那长裤里头,甚至还穿了一层“秋裤”。

他不禁觉得自己好笑,笑着笑着又想起郑北,不知道郑北去年来花州找他的时候,是否像他此刻一样,满身是汗,如沐“春风”。

春风温热,花州的春天,顾一燃再熟悉不过。

那些街道和一年之前无甚变化,榕树在头顶垂下经年不变缠绕的须,卖肠粉的早餐店里飘出熟悉的香气,甚至那些擦肩而过的晨跑的人里,也有一两个熟面孔。

顾一燃此刻,终于有了“回家”的实感,他一路跑回来,在楼下顺手打包了份糯米鸡拎上楼,边吃边备课。

李文龙去年冬天已经抓了,该交代的全部交代,寻着那些陈旧的线索,他爸的事情郑北也一直帮他打听着。

顾一燃吃完早餐,将书又往后翻了一页,突然发现那书册里,夹着一片叶子。

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去年中秋,他和郑北在小二楼看月亮,哈岚的落叶飘了满眼,他攥住过一片。那叶子被无意夹在书中,没想到竟陪他回了花州来。

只是可惜,当时同他一起看落叶簌簌的人,那个人的根,得扎在哈岚。

顾一燃将叶子小心翼翼从书中取出来,起身把它轻轻放在床头,拐出去洗了把脸,又回屋继续备课。

一切像是都回到了原本的节奏里,跑步,备课,去警校上课,在食堂吃饭,回家,睡觉,第二天继续跑步,备课……唯一不同的是,他总在晚上躺下后,想起大鸡架、炖粉条、馅儿饼和打卤面,然后开始失眠。

顾一燃就这么大半夜的,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瞪自己家雪白的天花板。

之前怎么不觉得,这天花板白得有些晃眼睛。

太干扰了,关了灯跟没关一样,不利于他进入睡眠状态。

他突然就自洽了。

一定是在哈岚那一年,睡惯了郑北那间黑漆漆的卧室,所以回到自己家反而不习惯了。顾一燃这么想着,寻思改天要把自己的卧室也刷黑,这样他肯定就睡得着了。

他盘算着休息的日期,以及这漆刷上,他要搬出去住多久才能晾干,算着算着,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还做了梦。

梦里他又回到那个墙面黑漆漆,但屋内洒满阳光的卧室,窗台上摆着一盆好看的一品红,他从卧室走到客厅,看见郑北睡在那张小折叠床上,腿半蜷着压着被子,在说梦话。

顾一燃走过去,蹲下,凑近。他听见郑北说:“别走了,顾一燃。”

哈岚人都是胆小鬼,顾一燃用郑北这个个例,给全哈岚下了定论。

挽留他的话,只敢在梦里说,饯行的时候,没事人一样。

“不是我不留你,是高局,高局。”

先前和队里,还有郑北家里,已经都吃过饭了,这顿终于临别的饭,只他们两个人吃。

郑北没开车,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走路,边走边说什么高局一开始写的申请就只有一年期限,什么警校催得紧,顾老师教会了哈岚,那花州的学生也还等着被教呢,还有什么大家都说了,郑北啊你不能太自私,盛城那个谁,人早就回去了……

一路上,一个人主要负责说另一个人主要负责听,不知不觉走了好远,二人终于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来。

顾一燃抬头一看,呦,这店不简单,挂着四个幌儿呢。

他忍不住打趣道:

“明明是高局不留我,怎么到头来,净让你破费了?”

“别墨迹了,外头冷。”郑北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推着他走进去:“吃完这顿,咱就真得有缘再见了顾老师,所以,赶紧让我破费破费吧。”

06

那顿饭顾一燃没有客气,甚至可乐都喝了3瓶。

席间跟着可乐,不知怎的聊到晓光,说起这可乐,他曾从晓光那,赢过半瓶。于是,又免不了有些伤感。生离死别,最难左右。这么多天纵是大风大雪,南南也雷打不动,每天去医院守着晓光,而待今日一别,不知郑北还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去花州警校“茅庐三顾”。

好好的酱骨头,给顾一燃啃的,索然无味,只剩晃神。

郑北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吃饭吧,别想了,吃饭的时候别想事儿。”郑北拍着他,说。

两个人吃饱喝足走出来的时候,外面起了晚风。

郑北走在前面,顾一燃跟在后面,还差一步踏出店门,只见郑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又缩回来,然后他转过身来,背对着门挡住扑进来的风,弯下腰伸出手,麻利儿地给顾一燃敞着的外套从下至上,一颗挨着一颗,系好了全部的扣子。

顾一燃就这么在每一个细节里,被郑北周全照顾着,他心里突然酸酸的,想着自己又不是没手,耳朵却不争气的红了,还好外头风大,要是郑北问,他就说是冻的。

不过,郑北什么也没问,二人还是那么肩并肩走。

顾一燃的耳朵发烫,烫到太阳穴,脑子也变得晕晕乎乎,跟起开的可乐似地,一路都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那些泡泡上,像是映着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有关他曾幻想过的,他和郑北的另一种可能。

只是可乐的气泡,上劲儿快,散得也快。

“想啥呢?”

郑北拿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顾一燃抬头一看,到楼下了。

泡泡一碰就碎,瞬间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些漂浮的残沫。

“没啥。”

顾一燃边说边晃脑袋,似是想要将那无用的浮沫全都晃掉。

他跟着郑北走上楼,经过郑北父母和妹妹住的那屋,然后来到他俩的“家”,郑北侧身,他默契地越过郑北走到前面,等郑北掏钥匙,开门,回家。

这场景发生过太多次,可惜,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顾一燃是这么想的。

07

那件在哈岚最后一晚穿的大衣,回花州之后,就被顾一燃挂在了衣柜靠里的位置。再次看见这件衣服,是顾一燃翻箱倒柜收拾行李,要搬出去暂住的时候。

就这么失眠了快一个月,他最后还是决定刷墙,卧室的墙。

警校的教师公寓因为最近正好有交流学习,早就住满了,给他腾不出什么临时的房间,顾一燃只好去住学校的招待所,协议最低价,自费。

这招待所,平日里没什么人,今天却格外热闹,顾一燃到了大厅一问才知道,那交流学习的也有一部分被安置在了这里。

只是他这身边的位置还没空够1分钟,书也刚看了几行,就有人一点社交距离也不管地挨着他坐下了。

顾一燃条件反射地想挪,肩膀却被人揽住,气息温热,耳边是熟悉的声音,转头看见的是熟悉的脸:

“顾老师,我说咱有缘再见吧,你看,咱还真挺有缘!”

“郑北?!”

08

招待所前所未有的火爆,顾一燃到最后只订到了3天的房间。

“你说你一天天净花啥冤枉钱?不如直接跟我住我们这标间得了。”郑北在后面一手一个,拎着两个人的箱子,跟顾一燃一起上楼。

顾一燃懒得理他,走在前面,烦得很。

合着到头来依依惜别的只有自己,分隔两地,像傻子一样失眠的,应该也只有自己。

028,顾一燃的房间到了。这数字很巧,是哈岚警号的开头。

顾一燃留意看了眼门牌,没说话,从郑北手里拿过箱子,推开门往里走,放好箱子回头看郑北倚着门框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来做什么?”顾一燃问。

郑北敲敲那房间门牌,笑道:“巧得很,你看这不是咱地界儿吗,我反正闲着没事,看你收拾。”

说完真就跟回家了一样,抱起手来,看不够似地,眼珠子追着顾一燃。

“我是问!你来花州做什么?”顾一燃面色不善。

郑北不笑了,他看出来对方这是真生气了,于是把门关上,走进来,软着声音喊:

“顾儿”

顾一燃埋头,不看他,不回应。

郑北慌了,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唯独就怕顾一燃生气不说话。

那雷管,好歹爆炸了还有声响呢,顾一燃这种沉默式爆发,给郑北煎熬出了一头的汗。

09

“顾儿,顾老师,燃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的,哎,要我说还是要怪高局,怪赵厅,本来我这出差来花州交流,能赶在你走之前批下来的,我还盘算着和你一起坐飞机,催了他好几次!你说我总不能,我打领导一顿,是吧。”

郑北解释。

顾一燃埋头收拾,不理人。

郑北试探。

顾一燃抬头看了郑北一眼,准确说,是瞪了郑北一眼,但还是不理人。

“而且吧,我这些天在家,我趁着你不在,我把咱俩的事儿都想清楚了,想清楚完了呢,我就和家里老头老太太,包括我妹,还有我那躺着的不知道听不听得见的妹夫,全都说了……”

郑北放大招,平地扔下一颗雷。

顾一燃猛地站起身,惊慌开口:“咱俩什么事?你说什么了?”

郑北:“哎呦我天,可算给我找着你这发声开关了!”

10

顾一燃现在很无语。

“对对对,不好意思啊,我们不刷了。是吧,是闹脾气呢,我也奇怪,刷黑,你说他也没雪盲症,谁家墙要刷黑啊!”郑北开着免提,用东北话对粤普,对答如流:“且说呢,过几天他就不跟这儿住了,跟我回去呢,是,是这样,得嘞,谢了谢了!”

这人还是气鼓鼓的,嘴里跟塞了“xian饼”似的。

“你不跟我回去,那我跟你回去,我这房间也没给我定几天,我跟你回家去,成吗?”郑北走过去,对着顾一燃坐下。

“不成。”顾一燃回他。

11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顾一燃此刻抛下了搞科学的坚持,怀疑郑北是不是真的买通了老天爷,怎么突然天一黑就暴雨倾盆,而他早上离开时为了给刷墙的透气,没关卧室的窗户。

出租车开不上那楼门前的长坡,郑北揽着顾一燃冲下车,往楼里跑。两个185+的大男人撑一把伞的结果就是,都淋湿了。

此刻,顾一燃刚洗好澡,坐着擦头发。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流水声,是郑北在洗澡。

窗外的雨,莫名其妙地,仿佛听指挥一样,已经停了。

没过一会儿,郑北围着两条浴巾出来了,见顾一燃傻坐着,便冲他笑:

“诶,我说,你倒是给我找件衣服穿啊。”

“衣柜在那,你自己找吧。”

顾一燃没动。他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郑北,他俩的关系,一直以来是有点那么的,不对劲。但若是没人捅破那么一层,应该也就这样了。

可郑北刚刚却说,说已经想清楚他们俩的事情,也和家里说过了。

他想清楚什么了?又是怎么说的?顾一燃不是扭捏的人,他要直截了当地问问。

12

顾一燃的床,也不大,睡一个人略显宽裕,躺两个人十分拥挤。现在两个人一起坐在床上,已是占了大半的空间。

此刻,郑北捡了个衣柜里最宽松的短袖短裤套上,盘着腿坐在顾一燃身后,给他擦头发。

“郑北,你都和家里说什么了?”

顾一燃问。

“说我喜欢你,想跟你过。”郑北答得挺直接。

顾一燃一边遗憾他这角度看不到郑北的表情,一边又庆幸,还好郑北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虽说这是预想中的答案,但他眼角却因此有些温热潮湿,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没了踪影,如释重负下,心跳却踉跄,不知不觉,耳朵跟着那踉跄的心,发烫。

“咋了,耳朵咋红了?”

郑北眼尖,立刻就发现了,下意识伸手去摸他耳朵,指尖接触耳廓的瞬间,顾一燃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似地,整个人挪出去好远。

“别乱动。”

顾一燃说。

郑北撇撇嘴,打量顾一燃,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13

顾一燃怂了。

他抱起被子,说自己今晚睡沙发,床留给郑北,说着就要往外走。

“那哪行。”郑北不乐意,见窗外星已微晞,长臂一伸按灭了灯,顺便把顾一燃也按回去,拿被子将他像裹馅儿一样,那么一裹,说:“赶紧睡吧。”

顾一燃被按着,动弹不得,跑也跑不掉,挣也挣不脱,睡也睡不着。

郑北倒是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裹着他。半晌,顾一燃小声说:

“热。”

“你松开,我不去客厅。真的热。”

“……行。”

郑北手臂放了劲儿,顾一燃终于得以翻了个身,他转向郑北,两个人面对面,就这么躺着,郑北的眼睛在夜里很亮,他们的距离也很近,近到顾一燃能在那眼睛里照见自己。

顾一燃于是避开视线,默默地又转回去,郑北轻轻推他,他也不乐意再转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谁也睡不着,顾一燃想起他那话还没问完,琢磨着今晚谁也别睡了,先把这事儿聊清楚再说,重拾半个小时前的话题:

“那你家里,怎么说?”

“哪还能咋说,给我一顿揍呗!”郑北嘿嘿笑道。

顾一燃惊得立刻翻回身,伸出胳膊掀郑北衣服,去看他身上,担心着他去年那些旧伤没好又叠了新的,然后,整个人就被郑北圈住了。

“哎呦,可算愿意转过来看我了!”

郑北笑得更大声了,边笑边拿鼻尖去蹭顾一燃的脸:“骗你的!”

14

月光如水温柔,空气十分暧昧。

顾一燃是想生气的,但他一点生气的力气和空间都没有,只恨自己在警校时候,没努力学擒拿,现在被擒了,简直是任人宰割。

“你家里到底怎么说啊!”他仍执着于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郑北爸妈拿自己当亲儿子看待,郑南那边又……他不想给郑家添堵,做让老人们伤心的事情。

郑北听他问得格外较真,便不逗他了,把他皱着的眉头按平,轻声回答:“别多想了,我爸我妈那么喜欢你,又知道了我喜欢你,能说啥,啥也没说,挺好的,放心吧!”

说完这句,郑北还委屈上了:“不过,我妹倒是说了啊,说让我来好好问问你,问你喜不喜欢我,免得她哥傻了吧唧的,就我这一头热。”

他那眼睛,眨巴眨巴,望着顾一燃,像是考试紧张一样,三十多的人了,这会儿反倒懵懂上了。

顾一燃看他这样,只觉得陌生又可爱,又见他没有动作,只是那么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像是在耐心地等一个答案。

一个需要从顾一燃这里给出来的,关于他们俩的答案。

房间变得很安静,家里老式钟表的指针,发出走秒的响动,贴合着两个人的心跳,愈加清晰,声如擂鼓。

顾一燃失笑,面前的人,像一只威风又忠实的犬,此刻尖牙隐藏毛发温顺耳朵松软。

他于是,将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呼撸着郑北的脑袋,给他顺毛,然后凑上去,把二人唇齿的距离拉至最近,轻声地说:

“郑北,我也热。”

感谢喜欢,送上番外:

全文1.2w,一发完。

写了几天终于写完,前摇比较长,穿插回忆,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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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年的时候,市局还没有专门的禁毒组,郑北临危受命组建一支小队,认识了花州来的顾一燃。顾一燃是一个被强行塞进来的意外,不仅塞进了郑北的队伍,也塞进了郑北的生命。郑北一开始对此是毫不在意的,顾一燃没有跟过这么危险的组,不会打架,说话也不柔和,于情于理他都想给人赶紧送走。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对顾一燃这么上心,也没想到好不容易他们磨合好了,在他以为整个队伍都像一个个咬合紧密的齿轮那样欣欣向荣地往前运行时,顾一燃死了。

时至今日,郑北依然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场景与感觉。在追捕逃犯的最后一刻,本应该坐在车里的顾一燃拼命去追一条漏网之鱼,对方冲他开了两枪,一枪打穿了小腿,一枪把他胸膛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郑北回头看到他躺在血泊里,像小时候因为照顾不周而死去的鱼,整个人仰面朝上,眼睛黯淡,面色惨白。他猛地扑过去,捂着他的胸口大喊,他很久没有摸过如此滚烫的血,好像要把他的手掌烫穿。

那条血色的河,蜿蜒地流进血地里,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呛得大家都说不出话。那一刻这条前行的队伍突然断裂,顾一燃作为队伍的顶端猛地摆下来,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郑北又急又怒,慌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惶然抬头,面前看到的每一张脸都是一样的慌张,如出一辙,说话声在他耳边响成一片,而他一个字都捕捉不到。人被送到救护车上后,郑北一直在小声地叫顾一燃名字,顾一燃双眼紧闭,偶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回应他,若有似无的听不真切。他的眼镜半面都溅上了血,很快就干成了一片,透过那些红褐色斑点,郑北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很多年以后。

顾一燃是带着使命来的东北,从他看到小白楼资料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与坚持终于等到了出口。郑北对他而言,是一根火柴,唰得一下把他点燃,照亮了四周漫无边际的黑暗,他的使命就是坚持到自己烧完,多久能烧完他也不知道。在生命急剧流失的时刻,他的生命线被拉到无限长,长到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个画面,万物俱静,他溯洄而上。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枪炮声在他耳边响起,炸开一目的红。原来是过年了。郑北跟老熊年前值班,俩人顺着集市巡逻,从头捋到尾。看着一地卖年货卖鞭炮的,他俩都挺乐呵,看着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也有种工作值了的自豪感。走到一半,老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他手冻得僵了,哆嗦半天才点燃,把那口白气从鼻子里缓缓吐出来,他才舒坦地跟郑北唠嗑:“一会儿上我家坐会儿吧,我爹炸了丸子。”老熊他爹饭做的一般,丸子炸的特别好,每次香味都散好几里地,老熊呼朋唤友地引着小伙伴往家赶,龇牙咧嘴地吃第一锅。

郑北摇摇头,笑得咧出两只虎牙,尖尖地撑在唇边,“回办公室吃饺子吧,我妈送来三盒,两盒酸菜一盒韭菜。”老熊睁大了眼,喜上眉梢,不过瞬间又耷拉下来,“那事儿你还没跟家里说啊。”这都过年了,他后半句吞下去,郑北抿着嘴不说话,半晌才望着远处干燥晴朗的天空说:“就说突然有急事儿回去了,过两年也就忘了。”“嗯,也挺好的,省得老两口老惦记,”老熊一支烟很快就吸到了尽头,猩红的光在指尖闪烁,“就是顾老师这么好一人,怪可惜的。”何止是可惜呢,简直是命运弄人。

走到中午,沿街的喜气还没有散去,俩人早就冻得一身寒霜。郑北被高局临时喊去办公室,老熊一人吃了他两盒饺子。郑北推门进去的时候,高局正端详着他手中的白搪瓷杯,上面印刷着一行红字,已经被摩挲的有些破损,这是联合花州破获两地最大贩毒案上级奖励之一。“郑北,家里人身体都还好吧。”他示意郑北坐下。“都挺好的,吃嘛嘛香,今天一早还起来包饺子,给我送了三盒。”郑北眉宇间的低沉还没有完全收起来,笑着跟高局聊两句便散去了些。“那挺好,今天喊你来是花州警方给咱们局发了培训邀请,他们想请咱们去作讲座,局里决定派你和张雪瑶去。”

“这大过年的,我跟瑶瑶去啊。”郑北一听直嘬牙花子。

“郑北,顾一燃这个事儿我有责任,把人请来了没能好好的送回去,你也别老钻牛角尖,这次回花州看看吧,就当代表我们回去看看他。”高局见他脸色不好看,知道他是想起顾一燃又在责怪自己。做警察牺牲是早就有的心理准备,只是顾一燃的牺牲对郑北来说是影响巨大的,他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际都把事儿压在自己心里,局里都是有目共睹的。之前他三句话不离顾一燃,走哪儿带哪儿,人刚没的时候缓不过劲儿来,老是说错话,现在好多了,但还是走不出来,高局想帮他一把。

“没老钻牛角尖,这不是觉得可惜么。”郑北偏过头去看向窗子外面,积雪厚厚的堆了一层,广阔的一层白,去年的春节他没值班,正招呼着顾一燃给他递彩灯,顾一燃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傻小子一样看什么都稀奇。

他跟老熊都说可惜,可他们的可惜并不一样,郑北的心里有太多不能说的东西,挑来拣去,他选了一个最安全的词。高局不明白的他的心思,似乎自从顾一燃走后他也变了,变得更加难以捉摸,不再是能被人一眼看穿的郑北。

“郑北,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振作点。”高局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站到郑北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跟郑北并肩而立,看向窗外,远处隐约传来鞭炮声,哈岚即将迎来新的一年,郑北也要迎来新的一年,没有顾一燃的一年。郑北点点头,“我跟瑶瑶说一声去。”

走出高局的办公室,郑北没着急回去,他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雪在他脚下显得脆而松,被踩的嘎吱作响。直到他的脸又被冻得僵了,他才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回去。刚到办公室,就看见老熊放下筷子抬头问他,“咋了这是,大过年的高局训你了,眼珠子通红。”郑北闻言一愣,低头抹了把眼睛,抹去些许水汽,脱了衣服往衣架上挂,边挂边回头:“没有的事儿,哪能大过年的训我啊,哎,你给我留口饺子啊,别都吃了。”

“看你那样儿,给你留着呢,放心吧。”老熊把饭盒往他那儿一推,正推到郑北身前。郑北从椅背上挂着的布口袋里摸出双筷子,夹了一个丢进嘴里,边嚼边说:“下班赶紧走吧,别搁这儿耗着了。”老熊值白班,下午换张雪瑶,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正说着话,就有人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走进来,上来一声响亮的“北哥,熊哥”就知道是张雪瑶到了。她头发长长了点,还没来得及去剪,绑成一个小啾啾支棱在脑后。“给你俩带了俩冻梨。”她从口袋里摸出俩黑球,用透明塑料袋裹着,冰得她呲牙咧嘴的,“还是屋里暖和哈。”

张雪瑶一来签了值班交接表,老熊就夹着包走了,临走还跟他俩招呼说下班去吃丸子。张雪瑶乐呵呵地跟他挥手,往郑北身边一坐,“吃啥呢哥。”

“酸菜饺子,来一个?”郑北给她递了双筷子。张雪瑶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吃了一大碗来的。”郑北把老熊剩的那几个扒拉完,跟她说高局派他俩去花州作讲座。张雪瑶目光灼灼,“啥时候啊哥,我老想去花州了。”之前顾一燃没死的时候,专案组一帮子人就吵吵闹闹的说等案子结了要跟着顾老师回家,郑北一人给一脚,叫他们少废话赶紧干活。顾一燃看着他们抿着嘴笑,唇角把饱满的脸颊顶出两个小括号。

“年后,年后,你好好准备啊。”郑北吃饱了又些困,撑着脑袋打瞌睡,大过年的值班室基本没啥事儿,半梦半醒间似乎见到了顾一燃,文弱斯文,他大惊失色问怎么回事儿,之前吃的那些肉呢。顾一燃推了推眼镜,回到:没事儿,就是累着了。郑北赶紧拉他,大过年的还这么拼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啊。话还没说完,手拉了个空,熟悉的失重感传遍全身,郑北猛地睁眼。哪还有什么顾一燃,都是他在做梦。

“北哥,北哥你咋了,嘟嘟囔囔的,喊你也没反应。”张雪瑶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悠,神情紧张关切。郑北揉揉眼,站起来,欲盖弥彰,“没事儿,没事儿啊。”张雪瑶呆愣愣的点头,又坐回去,开始写去花州的准备清单。

这几天不知道是被鞭炮吵的,还是睡惯了折叠床挪回原来的地方不太习惯,郑北总是睡不好。越是临近出发越是恹恹的。今天更是一大早挂俩黑眼圈上的车,刚跟张雪瑶见面就把她吓了一跳。

“咋了啊哥,昨天连夜抓贼去了啊。”她凑过来,笑嘻嘻地开玩笑。郑北挥挥手,把她拨开,问她东西都带好没有。张雪瑶后退一步,敬了个礼,字正腔圆地回:“报告领导,都带好了,时刻准备出发。”郑北拎着行李,拉开车门,“行了行了,赶紧走吧,看你兴奋的这样儿。”张雪瑶嘿嘿一笑,跟上去。

这是张雪瑶第一次坐飞机,她平时休个短假就是在周边逛逛,第一次出远门,两只大眼睛在围巾上面滴溜溜转,看什么都新奇。飞机往上抬升,翅膀划过云层,她贴着窗子往外看,边看边跟郑北说话,“你瞅这云,软乎乎的跟那棉花糖似的。”她不仅兴奋,而且紧张,“你说万一这飞机掉下来咋办呢,半路没油了或者…”她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让郑北一个眼神堵住了,“我说你咋不说点好呢,还掉下去咋办,掉下去咱俩一块陪你顾老师去。”张雪瑶也知道说的不吉利,捂着嘴缩回位置,过了一会儿又拿手肘捣郑北,“北哥,你说顾老师在下面过得好不,也想咱吗?”

郑北闭着眼睛,困的迷迷糊糊地回:“想,怎么不想呢,老子这么想他,他要是没动静就是早投胎去了。”张雪瑶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郑北要什么动静,难不成半夜飘出来找他吗?

再睁眼的时候,飞机已经落地了。郑北站起来抻抻腰,拿了行李排队等着下飞机。刚探出头就被迎面一阵热浪裹了个严严实实,他有上次的经验外套里面穿了件短袖,熟练地脱了往腰间一系,大踏步往外走。花州来接他们的是早就联系好的伍警官,他俩熟悉,打了个招呼,郑北跟他介绍张雪瑶,对方热情地说早就听说过张同志威名,十分能打,说的张雪瑶不好意思挠挠头,冲他直笑。

伍警官普通话说得好,粤东口音已经很淡了,听着跟顾一燃有几分像。他一边给两人引路,一边招呼:“二位长途奔波都挺累了吧,咱们先去吃点,就当是接风洗尘。”

他选了花州当地的老字号,一路上边开车边给他们介绍招牌菜,什么白切鸡、脆皮乳鸽、梅菜扣肉,听得张雪瑶和郑北肚子咕咕叫,他俩只在飞机上吃了口并不好吃的飞机餐,又不抗饿。郑北听着他报菜名,觉得挺有意思,之前顾一燃也这样,听见吃的馋的要命,什么都要尝尝,一月长胖好几斤,到后来衣服都得重新买,郑北给他买的他嫌不好看,郑北说他讲究。

一路上花州街景掠过眼前,郑北觉得有些陌生,他几年前来的那一次,几乎不太记得花州什么样,唯一的印象深刻的就是顾一燃的办公室,还有大早上陪他跑步跑到气喘吁吁的那条路。那时候不知道这小子这么能耐,看着斯斯文文弱不经风的,跑起步来连他都赶不上。

那时候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当地特色菜,天天蹲顾一燃家门口学校门口吃肠粉。花州饮食清淡,他吃不惯,没过几天就想回家。后来郑北偶尔念叨让顾一燃请他去花州吃一顿,尽尽地主之谊,顾一燃满口答应,他心满意足地说要吃顿好的。顾一燃笑嘻嘻地说你付钱,郑北笑着骂他。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门是窄窄一道的铁花门,两边推开,进去别有洞天。一桌又一桌的食客挨着,背后一整面墙雕龙画凤写着“食得是福。”透明玻璃窗后大师傅正“邦邦邦”地切烧鹅。菜一道道上来,看得人目不暇接,张雪瑶笑开了花,眼珠子跟着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什么都惊奇。“尝尝这个,白切鸡。”伍警官热情地给他们推荐。俩人跟着下筷子,吃什么都觉得新奇,别有一番滋味。就是凉茶有些不习惯,一口下去反应半天才敢往下咽。

想到这儿郑北只觉得自己喝凉茶竟然也上头,晕晕乎乎的,睁眼闭眼间看谁都有顾一燃的影子,仔细一看又都不是他。就连旁边桌姑娘喝多了抱着对象缠缠绵绵地偷偷亲一口,他都觉得有些恍惚,脸上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之前他跟顾一燃开玩笑,说他天天在实验室闷着,也不见出去散散心,老舅给安排的联谊也不去,一点没有花州人开放的样儿,得打一辈子光棍。顾一燃不理他,背对着翻书翻的哗哗响。郑北心说这是不高兴呢,顾老师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不朝外人撒,净冲着自己。他也乐在其中,抬腿踢他凳子,说顾老师,你亲没亲过嘴儿。顾一燃没回头,丢给他三个字:你管我。郑北乐了,继续逗他,顾老师害羞了。顾一燃不上他当,但有心治他,趁他不注意,猛地转身凑到他眼前,郑北惊得下意识往后仰,但又被桌椅板凳抵住动弹不了太多。顾一燃见他局促的很,也不后退,弯着唇笑起来。

郑北见他嘴巴翘翘,眼中流转着狡黠的光,张嘴突然变成了结巴,“你笑…笑什么。”他声色利荏,觉得顾一燃离得他太近,近到呼吸可闻。

郑北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亲顾一燃,他向来视顾一燃为兄弟手足,却没意识到偷听到别人亲热时两人的尴尬和局促意味着什么。他从没想过两个大老爷们儿也能亲嘴儿,只是在尴尬之后下意识的逃避不敢对望对方的眼睛。那时灯光昏暗,空间逼仄,不像此时,能让他清清楚楚看见顾一燃颤抖的睫毛。但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又是奇怪又是沉迷,顾一燃在他身下毫不反抗,反而是顺从地闭上眼睛,他总是这样,有时候沉默的像是一颗深海里的蚌,让他着急到忍不住撬开他的壳。真的到这一步时,郑北的身体里仿佛流窜着一簇簇火,让他难以冷静。他一手捏着顾一燃的脖子,一边深入探寻,只觉得自己好像含着只青涩的果子,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他们只顾着唇齿纠缠,世界万物都变得寂静无声,静的听得到积雪被震落的声音,不堪重负的枝桠轰然落地,跌落无尽的漩涡之中。

那天的夜色跟今天一样,郑北踏出饭店时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明晃晃的,肆无忌惮的挂在沉静的夜幕之中,触手可及,像顾一燃。他下意识回头,想叫住顾一燃一起回去,可回了头才发现眼前站着的是伍警官和张雪瑶。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看什么都像顾一燃,好像顾一燃根本就没死,一直在他身边,就等着他回哈岚,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驾驶座,顾一燃就会在隔壁递过来一瓶水说,怎么这么慢,等你好久了。

也许是他的恍惚太过于明显,张雪瑶看着他欲言又止,郑北突然不想面对询问,逃避似的转过头去。正巧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跑过去,后面那个人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停在原地,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抓小偷—!”郑北一个激灵,抬腿几步跳下台阶,顺着刚才看到的方向追了出去。

喊叫的是个瘦小的男人,西装革履的,见郑北追了上去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咽了口口水又补了两句:“钱包,钱包。”紧跟着张雪瑶和伍警官也跟了上来,把他扶起来之后一对眼神,伍警官跟着冲了过去,他是本地人,比郑北更熟悉路。

还没追出去多远,就看到郑北已经把人按在地上。他下意识掏兜,却发现没带手铐,只能压着胳膊把人拎起来。伍警官连忙凑上去把他铐上,两个人夹着他往回走。走之前伍警官问了郑北一句:“郑警官,还有同伙吗?”他是看到郑北对着小偷若有所思,以为是有同伙接应。郑北闻言连忙摇头,“没啥,就他一人,钱包也在这儿。”他举起手中的东西示意,是鼓鼓囊囊快要被撑爆了的钱包。伍警官松了一口气,称赞他:“郑警官跑得真快,平时没少练吧。”

“平时早上起来跑跑。”郑北之前没有这个习惯,顾一燃来了之后坚持跑步,常常喊着郑北一起去,郑北知道哪家油条炸的最酥,哪家包子做的最好吃。他跑到摊上,郑北主动给他掏钱,两人在冷气中吸溜着喝碗大碴子粥,喝的周身热乎乎的再去上班。

“怪不得呢。”伍警官点点头。他俩把钱包交还给失主,又嘱咐了两句财不露白。那人连连感谢,说幸好遇见人民警察了,要不然这一年辛苦全都白费。郑北在人肩膀上一拍,又多说几句,“以后可不一定这么巧了,出门在外还是要多注意。”那人听得连连点头,眼角还挂着泪。

抓小偷只是个小插曲,伍警官顺路带着人回局里。郑北回到宾馆,关了门才慢慢卷起袖口,他手臂内侧被小偷划了一刀,伤口不深此刻才开始渗血。郑北伸手到水龙头下冲了冲,从行李箱里翻出卷纱布裹上。他一直是随身备着这些急救用品的,不是给晓光用,就是给瑶瑶预备着。后来多了个顾一燃,有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闷着头就往前追,回来郑北一边给他涂紫药水一边念叨,下次先喊我行不行顾老师。顾一燃低着头看他给自己清理伤口,一边小声抽气,一边说慢点慢点,疼。郑北叫他说的耳根子一热,手下使劲儿,“你也长长记性。”这一下到底没敢真的落到顾一燃伤口上,反而羽毛似的又轻又柔,顾一燃察觉到他的变化,心中也似羽毛拂过,却依旧嘴硬:“那不是来不及嘛。”郑北无语,心里有气,一看他那双无辜的眼又消了个干净。

他之前也生顾一燃的气,两个人拌嘴吵架,拍桌子喊不是没有过,有时候他觉得顾一燃认死理,脑袋转不过筋,死犟。有事儿只往心里憋不跟他说,气他把自己排除在可以信赖的人之外,也气自己上赶着对人家嘘寒问暖人家不稀罕,但他哪里是生气,更多的是心疼,那些心疼足够让他把所有的生气都抹平,心疼顾一燃一个人背井离乡来东北,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去不肯放手,心疼他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心疼他单打独斗。后来这种感觉多了,他就怕了。

现在怕的东西成了真,他也受了伤,现实告诉他没有什么不可能,紧紧抓住的人会失去,自认为钢筋铁骨的他也会被人拿一柄小刀划伤。他后知后觉般突然感到疼痛,靠着门板深深地吸气。过了好久,他才缓过劲儿来一屁股坐在床上,往后一靠。

“顾老师,你先睡会儿,一会儿我喊你。”每次他俩蹲人,他都这么嘱咐顾一燃。顾一燃捂着嘴悄悄打个呵欠头也不回道:“我不困,你先睡吧。”郑北把他扯过来按到床上,“别嘴硬了,快睡吧,你瞅这眼珠子熬得通红。”顾一燃顺从地躺下,抱着被子,“那我先睡了啊。”郑北顺手给他掖掖被角,拿起相机接着盯。顾一燃在他身后睡的酣然,梦里百转千回的都是郑北给他煮饭,他在后面指挥多放俩鸡蛋,儿时的沉重散了大半。

郑北双手枕在头下,睁着眼睛盯天花板,外面爆竹一阵阵的还没有停歇。人在异乡,佳节刚过,他心中难免孤独,以至于一整晚他都睡的不安稳,大约是不习惯潮乎乎的空气还有陌生的床。

“你说的那个人叫顾一燃,他是我的搭档,平时我俩就处得挺好,当然了他这个人也有自己的想法,有真本事,所以我们队都服他。刚才你也说了,这些顺口溜好使,其实不光是顺口溜,随着时代的进步,我们也需要进步,进步就离不开科学指导,顾老师就是指导我的人。”他此时提起顾一燃已经神色自若,仿佛顾一燃只是有事儿没回花州,还在哈岚家里啃他妈做的包子,而他势必要在花州警察面前给他长长脸。

张雪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两个人并排坐在警局对面的马路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摩托车在他们身前飞驰而过,扬起一阵轰鸣和白烟,这是时代的白烟,他们注定要被埋葬。从读警校开始,张雪瑶就暗暗搜集关于郑北的一切信息,她模仿他,想要超越他,在她心里的郑北是一座需要跨越的山,顾一燃就是这座山上滚落的石头,山没有办法挽留。

“喝一杯去?”她想了个办法,认为郑北需要一场大醉来宣泄。郑北回望她,点点头,一下子站起来,“走!”

他们在饭店点了几瓶长乐,配一盘花生米,一碟脆皮烧鹅。两杯下去,郑北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是皱着眉头盯着酒瓶子不说话。张雪瑶也不说话,举起杯来一杯接一杯的喝,到半截反倒是郑北先开口,他问:“我有时候觉得他活得挺累的。”所以他送顾一燃一盆花。张雪瑶接着给他倒酒,接过话来,“可不嘛,小时候经历那么多,长大又抓不住仇人,要是我早受不了了。”郑北把那口闷了,“你说他是不是太累了。”一开始他不想顾一燃留下,后来吵架也说过赶他回花州的话,再后来他生怕顾一燃留不下,尽心尽力的照顾他。顾一燃有时候说话意有所指,郑北听得出来。

他的前半生始终在跟毒品纠缠,亲眼目睹过晓姐的可怖惨状,又经历了父亲的死亡,拼了命也没追上载着李文龙的那辆车。明明是警校高材生却留校教了化学,当时老师轮番跟他谈过几次,但都被他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那时命运已经把他爱的一一夺走,逼得他日复一日的跑步、研究毒品,咬着牙往前走。认识他的人劝他放弃,毕竟这几条人命太沉重,跟毒贩子打交道也太危险,可他只是沉默着在昏暗的房间里插上三只香,求神拜佛,不如求己,他早就不信什么因果报应。

他要亲手把那些人都送进监狱,找到他爸,他身上的月色始终冷白如刀。

这一次郑北真的喝的酩酊大醉,他趴在桌子上,抱着酒瓶不松手。张雪瑶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拉他,反而自己跌倒在地,无奈只好摸出呼机给伍警官发消息。伍警官来的时候是后半夜,店面早已打烊,郑北靠着门框站着,他刚过去就被人一把搂住脖子。

第二天郑北头痛欲裂的醒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张雪瑶:“昨天我没说错话吧。”他怕自己一不小心秃噜出来什么不该说的。张雪瑶吃着肠粉含混不清地回:“北哥,我不知道咋说,你昨天给人哐哐的拍,拍的都快吐了,非喊人家说晓光晓光,干这一行危险,你得对我妹好一点,多上心,别后悔。”没喝醉的人不知道,伍警官也一头雾水,只当他是心疼妹妹,只有喝醉的人才知道自己借着酒劲儿说尽了实话,他已经后悔过了,就希望别人不要重蹈覆辙。

他翻身下床,拿毛巾抹了把脸,“瑶瑶你回去吧,我没事儿,一会儿出去逛逛。”他突然想在临走之前去顾一燃小时候生长过的地方转一圈,也算是了却自己和他的一番心愿。张雪瑶见他行动自如,恢复如常,也就放心回去收拾行李。

郑北出了门,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顾一燃曾经的住所。这几年花州变化天翻地覆,郑北站在那栋楼下,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他想跟顾一燃的邻居说几句话,却发现小时候认识他的走的走散的散,留下几个对他的印象只有性子闷,不爱说话,朋友也不多,自从家里出了事儿更是独来独往。于是郑北又绕着那片区域跑了一圈,他跑过那些爬满青苔的楼,穿过垂落下来的衣物,就像穿过了顾一燃的前半生。这跟他认识的顾一燃不太一样,但是跟他刚见到顾一燃的样子差不多,客气礼貌但是拒人千里之外,他从食堂追到家里,想尽了办法换来两顿顶,顶得他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就说自己命苦,被人一杆子从东北戳到粤东还没个好脸色看。接回家的顾一燃,好吃好喝养着,一帮子缺心眼的围着,冷冰都化成了水,脸上一点点添了笑,说话也没有夹枪带棒的劲儿了,郑北天天忙着给他顺毛,反过头来倒让他拿捏的死死的。

郑北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气喘吁吁地跑了一圈又一圈,顶着大太阳把自己跑的汗浸湿了短袖,跑到筋疲力尽才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回走。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跟不熟悉的顾一燃感同身受,那是明明看着背影却永远抓不到的样子。

最后一天他从花州回哈岚,飞机再次起飞,路过一片片绿色的土地和滚滚而过的河流,飞行产生的不适让他忍不住捂住耳朵,再放松下来看向窗外时外面早就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他看着张雪瑶的嘴巴开开合合,看了半天才分辨出说的是什么,她说北哥,你眼睛红了。郑北摸摸自己的眼睛,掌心湿漉漉一片,他眨巴着眼,把泪意憋回去,心想也许是顾一燃一直跟在他身边,现在舍不得花州,所以连带着自己的眼睛也跟着疼。也许是他的眼睛在花州的云层里又得了雪盲症,因为自己怎么也走不出那年冬天的迷宫。

顾一燃的生命就是迷宫的中心,那链条的顶端终于荡到郑北面前,带着数年的思念与回忆呼啸而来,把他钉死在迷宫中央。

飞机彻底离开花州的范围,郑北在心里说,顾一燃,事儿都办完了,你也该回来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给自己想出了很多委屈,结果就是顶着通红的眼进了趟医院,医生说是没休息好,加上可能被感染导致的红肿,开了瓶药水回去滴三天。郑北取了药水又跑去顾一燃病房里守着。

“行了啊你,再不醒可就过年了,到时候吃不着我妈包的酸菜饺子了。”迷迷糊糊的,顾一燃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念叨,声音好熟悉。他不是正在花州吗,怎么好像听见了郑北的声音?“还有那大棒骨也不给你留啊,我端着碗看着你吃。”郑北继续念叨。

“不行。”郑北念叨着念叨着,突然听见轻若呓语的一声,似乎是从顾一燃嘴里发出的。他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贴着顾一燃的脸,侧着身问:“顾一燃,顾一燃,能听见我说话吗,你醒了?”

顾一燃醒了,在大雪皑皑的冬天,过年前一天,他从病床上躺的浑身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撑开眼皮看着郑北。郑北英俊精神的脸上多了些疲倦,眼里遍布红血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好好的呢。”顾一燃轻声安慰他,他说话还有些困难,每一句都扯着伤口。

郑北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要冲出去叫护士,手却被顾一燃勾住了。郑北再转头,顾一燃整张脸瘦了一圈,脸色依旧惨白,几乎跟身上的被子一样色了。“郑北,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见什么了?”郑北重新坐到他身边,紧握着他的手,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因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梦见我死了,跟着你回了花州。”顾一燃眨眨眼,突然一颗泪就这么流下来,但他依旧满足地笑着,“幸好没死成。”他之前不怕死,死在他生命中似乎是无足轻重的,他更在意怎么活着把仇人抓进监狱,他执念太深,深到整个人都成为了执念本身。现在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仇人全部落网,也算回过花州,整个人浑身一松,从此可以心无挂碍地留在哈岚。

郑北赶忙呸呸呸三下,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他见顾一燃完好无损i的醒了,没打坏脑子,也好好的喘气,站起来绕着病房转了两圈开始念叨:“你下回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别老让我提心吊胆的。”顾一燃还没张口,郑北就被呼啦啦进来的一群人挤到一边去了。赵晓光张雪瑶往前冲,嗷一嗓子差点当场痛哭,“燃哥,燃哥你可算醒了,我以为你要没了呢。”然后结结实实挨郑北一脚。郑南和国柱跟在身后,拎两大兜水果一箱牛奶。顾一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望眼欲穿的从人缝里找郑北。

郑北正拉着医生翻着病历问东问西,顾一燃伤的太严重他现在回想起来手还哆嗦。此时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抬起头,正对上眼巴巴的顾一燃。他冲顾一燃点点头,了解清楚了后续怎么照顾,就拨开人群重新占据离他最近的位置,并开始哄人走。案子是破了,但报告还没写完,也没拿给高局签字,他催着这帮人快点回去干活,独自一人留下,从大红塑料袋里摸出个橘子开始扒皮,顺便细心的把白筋都给他挑了放嘴边。

顾一燃嚼完两瓣橘子,嘴唇开始有了些血色,气也喘匀了,脑子还不算清醒,迷迷糊糊地开始跟郑北念叨自己那个梦,念叨着念叨着又累的睡着了。郑北像梦中那样熟练地给他掖了掖被角,掖完又重新坐回去守着,一会儿看看输液瓶,一会儿琢磨他的脸色,一直到太阳西沉。橘色的霞光透过窗户,一半铺在顾一燃安静的脸庞上,一半铺在郑北看他专注的目光里。整个房间就在这样的霞光里,被裹得像个温和的小灯泡,散发着暖融融的光。

郑北今晚也终于能睡个好觉。

*激情短打酸酸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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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压抑得难受,郑北摘了顾一燃的眼镜,扣着他的头吻上他的唇。

他知道顾一燃要逃,含糊不清地祈求,“不要逃,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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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踏进审讯室的那一刻起,郑北就察觉到顾一燃的情绪不对。

比玻璃瓶底还厚的眼镜片都遮不住他泛红的眼眶,他搭着顾一燃胳膊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自己也在身侧。

审讯室里,顾一燃和李文龙对峙,郑北听着李文龙巧舌如簧的辩解,时刻留意着身旁人情绪的变化。

看着他捏着打火机的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郑北的心像扎着一根小刺,被狠狠往里按,伤口细小,却让他也跟着疼,再抬头看李文龙...

看着他捏着打火机的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郑北的心像扎着一根小刺,被狠狠往里按,伤口细小,却让他也跟着疼,再抬头看李文龙时疼痛蔓延成了恨。

直到李文龙再犯哮喘,哆嗦着要拿药,他本能地摸向盒子,余光瞥见身侧人依旧紧绷的神经,眉毛轻轻一挑,手又收了回去,往后一靠,静静睥睨着李文龙如溺水般挣扎。

“药,我犯病了,给我药。”

顾一燃恨他,看着他垂死挣扎,眼里的恨愈发浓烈,他恶劣地想就这样拖死他,再三挣扎后,理智占了上风,无奈低头,掩去即将溢出的泪。

低头的瞬间,郑北起身拿出喷雾剂送了过去,回身靠在桌子上,无形的安全感将身后的人裹住。

面对郑北的撑腰,李文龙毫无畏惧,目光透过郑北落在顾一燃身上,赤裸裸的挑衅。

没有证据,李文龙只能暂时关押,被带走后,审讯室里只剩郑顾二人。

紧绷的神经彻底松下,没了支撑,顾一燃无力垂头,身上笼罩着乌云,他摘了眼镜,按压着太阳穴。

顾一燃没说话,他想了想,声音更软了些,“顾儿啊,你能走到今天已经很棒了,以后有哥在呢,哥会帮你的。”

他起身,拉起顾一燃的手,“走,我让老舅给你炖猪肉炖粉条去。”

刚要发力,身后人却挣脱了他的手,紧接着腰上一紧,郑北的身子一僵。

“郑北,我再一次,亲手放走了可能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顾一燃哽咽着,搂着郑北,脸埋在腰里,滚烫的眼泪往衬衣里浸。

自父亲走后,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一个他能肆意宣泄情绪的人。

郑北不敢动,顾一燃没在他面前哭过,他屏着呼吸,抬手轻轻反锁了门。

他感觉着自己的后腰被眼泪滋润得温热,又变凉,新的眼泪又温热,如此反复,心里属于顾一燃的那块在此具象化。

“顾儿啊,你再抱着我腰哭,我的裤子也要shi了。”

顾一燃缓缓松了手,低着头独自擦着眼泪,依旧忍不住地抽噎,起身戴着眼镜准备往外走。

腰上的手松了,郑北稍稍松了口气,随手拖过凳子坐着,将要走的人拦腰抓回来kua/坐着按/在怀里,声音闷闷的,“坐我怀里哭好了再出去。”

他微微仰头看着顾一燃的脸,衔着泪的双眼,泛着红的鼻尖,因哭泣呼吸混乱开始打起了哭嗝,郑北心里疼死了,轻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记忆里的顾一燃是坚毅的,是在专案组里,他不在时能扛起大旗的人,他向来认可顾一燃的能力,信任他的可靠,可他忽略了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顾一燃。

他没有依靠,就只能坚毅,也没有人告诉他,难过了是可以哭的。

郑北看着这样的顾一燃,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语气放得极轻,“别憋在心里,哭出来好不好?我在呢。”

顾一燃就那么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得掉,他的哭是小心翼翼的,细碎的,那双包着泪的眼睛里爬满了委屈,看得郑北心也跟着碎了,眼眶发涩。

他抱着顾一燃,像供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不敢用力,怕下一秒人就跟个瓷娃娃一样碎了,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宝贝过谁,看着他哭,自己的心就痛,在顾一燃身上,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爱屋及乌。

心里压抑得难受,在眼泪快要掉出来前,郑北摘了顾一燃的眼镜,扣着他的头吻上他的唇。

他知道顾一燃要逃,抱着他的手也没用力,只含糊不清地祈求,“不要逃,求求你。”

顾一燃还是躲了,浅浅触碰又分开的唇,痛苦搭上桥梁开始共情,郑北看着他,鼻子发酸,一颗眼泪从左眼滑出挂在脸颊上。

“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他的手还在有节奏地拍着顾一燃的背,语气卑微进了尘土,“就这一次,顾一燃,我发誓就…”

顾一燃嘴角一撇,低头咬上郑北的唇,将他要说的话堵在唇齿间。

一个酸涩的吻过后,郑北轻轻抵着顾一燃的额头,仔细擦去他嘴角的血迹,“顾一燃,别活得那么累,你有我。”

协助抓捕人贩子~乔装孕妇的顾老师

全员原剧人设

“今晚的抓捕行动,主要是协助老熊他们。哈岚这伙拐卖妇女的是两个月前流窜到咱们这儿的,老熊他们跟了一个月,打算明晚给摁了。”郑北敲着黑板上贴的哈岚妇产二院平面图。

张雪瑶打知道这事儿起,那屁股根本坐不住椅子了,“这帮老鳖,娶不着媳妇就到处骗大姑娘,什么东西!七十多个啊,真不知道之前还有多少女同志被这帮老瘪犊子光棍糟践了!哼!”疯狗瑶拍桌子的动静...

张雪瑶打知道这事儿起,那屁股根本坐不住椅子了,“这帮老鳖,娶不着媳妇就到处骗大姑娘,什么东西!七十多个啊,真不知道之前还有多少女同志被这帮老瘪犊子光棍糟践了!哼!”疯狗瑶拍桌子的动静贼大,给国柱吓一激灵。

“别、别一竿子打死一屋子光棍啊,我们……”国柱眼光扫过光棍北哥、燃哥和晓光,“没对象不是原罪。”

“没对象是不是罪。那没对象你找啊、你处啊、你相亲啊、你对人好啊,买媳妇算什么玩意?没买卖就没有市场,没市场就没有人贩子,你这个光棍少来装可怜,那帮王八犊子就活该断子绝……”

“行了行了瑶儿,我这儿还开会呢,咋还人身攻击开了。”郑北赶紧打断疯狗瑶的施法。

光棍顾一燃瞥了光棍郑北一眼,也帮忙转移话题:

“为什么我们不去老熊他们摸到的据点帮忙,难道这二院也是个窝吗,人来人往的,太大胆了吧?”

郑北指了指黑板上的字,“‘黄货’是指未婚少女,‘白货’是指已婚少妇,“双黄”是指孕妇,双黄风险更大、价格更高。据丹市被逮的上线交代,今晚下面的人可能会在二院掳走一‘双黄’,老熊带队抄他们据点然后再和咱们会合,听说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位置大概摸清了,人数不清楚,咱们能顺藤摸瓜最好。”

桌面又一声爆响,雪瑶气炸了:“啥玩意?!‘双黄’是指孕妇?人贩子要连大带小都卖!?”

“哎呀我玻璃。”老舅一瘸一拐地赶紧过来检查办公桌上的玻璃面。

郑北嘴角一咧指尖轻点小疯狗,“这次的‘双黄’指的是你,我的瑶儿。”

顾一燃最先领悟,噗哧一声笑出来。

“啥?我?”

“就是让你乔装的意思。”顾一燃塑料模特似的笑容依旧标准。

“我?!”张雪瑶纳过闷来,“我这么妙龄这么苗条咋装孕妇?昂……我就说你和熊哥俩人刚刚鼓鼓秋秋蛐蛐呢,原来编排我呐!”

“哎,咋话说这难听,这不因为咱大案一队和专案组里就你形象好气质佳身手还数一数二嘛,妙不妙龄这事儿先不议,单说这帮人贩子碰上你,那还能有活路?”郑北起身将雪瑶往外推。

“你赶紧和食堂赵姐借身宽大的衣服,用床单枕头啥的把‘肚子’搞一搞,再跟王姐学习下孕妇咋走路,待会儿车上见,医院已经安排好了。”

“北哥你!你早就想卖我了我看!”

“啊对对对。”

雪瑶刚走,郑北就回过头一脸老奸巨猾对还在笑话她的顾一燃说:

“你也甭美啊顾老师。”

顾一燃一愣,心想,难道这里还有我的事儿?

“二院住院部都是一屋两床,瑶瑶里面那张床,是你的。”郑北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并在顾老师炸毛前率先上纲上线,“咱主要是为了保护瑶瑶,要不你想啊两三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妇产科病房里肯定不合适。为了照顾你的身体,我特意向高局申请让你躺着出任务,嘿嘿。”

顾一燃敛起笑容,“你嘿嘿个屁啊郑北,我是男的。”

“哎呀,咱俩住这么久我再不知道你是个男的。就裹着被子躺着嘛,大晚上也没人掀你被子检查,戴个假发鼓鼓囊囊往病床一窝——我照顾你,保准不穿帮哈哈哈。”

国柱一脸震惊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倒是晓光捡乐似的笑岔了气,“刚还说找不到对象呢,北哥这立马就不是光棍了,一步到位直接当燃哥‘老公’啦!”

郑北、顾一燃同时回头瞪他:“就你有嘴!”

二院产科病房内,趁护士交接班的间隙,郑北关门让俩待产“孕妇”起身活动活动。

“我可真要躺不住了北哥,四个小时了,打架都没这么累……你看我这假肚子后面都是汗。”张雪瑶抓着腰上缠的厚垫子往下拽,“又热又沉,这一下午喘不上气儿都。”

“啧,你瞅瞅人家顾老师一声不吭,躺得兢兢业业,再瞅你,一点不屈不挠的精神都没有。”

“郑北你闭嘴。”顾一燃起身的时候压住了假发,头发直接转个圈挡住了脸。

“哎呀妈呀这吓人。”郑北抬手帮他把头发拧回去。

顾一燃耷拉着脸,解了假肚子往床上一扔。

“咋还急眼了燃燃”郑北故意逗他。

赵晓光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还燃燃,北哥你可真损。燃哥你一站起来可太出戏了,我真没见过谁家孕妇一米八几的。这要是真娶回家,一顿炫三碗米饭外加一盆猪肉炖粉条子,妈呀估计人买回去也养不起吧哈哈哈。”

“还吃?还猪肉炖粉条?买回去先一天打八遍,关小房饿着冻着,生不出儿子再打八遍,你当那些老光棍是好东西?别对犯罪分子抱有任何善意期待。”郑北拎起假肚子,要给顾一燃系回去。

顾一燃侧身推搡闪避。

“喲,还跟我挣吧,过来吧你……”郑北一拽,顾一燃差点跌床上。

郑北压低声音,“我家开鸡架店的顾老师,你能吃多少咱就有多少,养得起一米八几的你。”

“你!”顾一燃耳根一热,郑北顺势抓着垫子环过顾一燃的腰,“你别……”

刚要躲,郑北拨开他的手,定海神针一样贴到他身后,轻声道:

“消停儿的昂,给瑶瑶做榜样呐,要不她闹腾起来,还咋让人贩子咬钩儿。”

背后那双手再度轻穿而过,高于体温的热量随一阵酥麻的紧迫感自腰间席卷。紧绷的双臂,炙热的呼吸,顾一燃头脑混沌了几秒,随即刻意清空大脑,却不料还是在一片空白中看到上次自己被郑北拦腰抱出火葬场的画面。

是不是得收着点吃了,再胖可就不好抱起来了——等等我在想什么呢!

郑北在顾一燃背后打了个结,怕太紧,又把手塞进去撑了一下。

“紧吗?”耳边传来郑北的声音。

顾一燃的血液恨不能全凝结到耳后。

“有、有点紧。”

郑北大手又一撑,顾一燃后腰如过电。

“现在呢?”

“好了好了。”顾一燃慌忙躺下盖好被子。

郑北纳闷,咋了这又是?

张雪瑶不禁感叹同人不同命,“看我北哥,还真有点好老公的架势。”

“你也快躺下吧你。”

“您爱人盖这么严实,不热吗?”护士问坐在床边的郑北。

郑北一滞,随即答道:“不热,他平时就爱这样捂着,南方人嘛怕冷。”

“南方……看她这体型倒像咱北方的。觉得冷别是发烧了,我看看。”护士走近正要掀被,郑北笑眯眯拦下,“您放心吧,我瞅着呢。要不您多照看隔壁床的吧,她老公刚说回去守灵了,明早才能回来。”

“守灵?”护士诧异,“老婆都快生了,不守老婆去守灵?”

张雪瑶探出半个身子,“还早着呢护士,差一个月呢。我家爷们舍得花钱,怕我在家磕着碰着没人照顾啥的,没事儿就让我来医院住着。”

“哦,行吧……有事儿就叫我吧。”

护士走后,张雪瑶问郑北,“咋着,这值班护士咱没打过招呼?”

“打了,所以九点多那护士看一眼就走了,这是第二个。”

“我看到她的指甲了,”顾一燃撩起假发,热地呼扇着脸,“是桃红色的。”

“嗯,是个假冒的。”

“啊?那怎么着,告诉晓光摁了吧。”

郑北敲她脑袋,“啥啊就摁了,让她转一圈儿再说。拿对讲机告诉晓光和国柱,在外面盯紧了别让她们瞄上别的孕妇,最好半夜能把你带走。我觉得有戏,毕竟你家老头都去守灵了。”

“啥啊就我家老头?北哥啊,你下次别硬让我和晓光凑一对了,都影响我桃花运。”

“哼,就你这款式的,比男的还能打,天然没桃花,还运呢。”

“我咋了,我总比那一米八几的南方能吃大媳妇强。”雪瑶指着床上的顾一燃。

“你俩别伤害我,我委曲求全怎么还遭嫌弃了,唔爽。”

十二点半,赵晓光在对讲机里通知:“那护士又过去了,一小时前是送维生素,现在是送啥?谁家正经护士大半夜还出出进进的。”

“啥维生素,那是安眠药。”郑北小声蛐蛐。

“啊!那瑶瑶吃了?”晓光喊一嗓子。

“你小点声!”张雪瑶骂他,“老娘又不傻。”

“嘘,来了。”

为防惊动护士,郑北挤在顾一燃身边装睡。

熟悉的味道和呼吸频率,郑北小心地感受着。

顾一燃几次受伤后,郑北半夜也总惊醒,睡不着的时候会悄悄溜进自己卧室看一眼熟睡的顾一燃。他睡得很斯文,很平稳,但每隔十一二次就会有一组更深的呼吸。受伤的胸口随之起伏,这让他疼得抽动,即便如此,他的睡姿也不会变换。

此刻,郑北依旧在空气中寻找他的气味。消毒水味弥漫四周,但他还是一下就捕捉到了属于顾老师的清爽的香皂味。

他们用同样的香皂和同款牙膏,但顾一燃闻起来就是不一样。为什么他不一样,多了什么呢?

身后护士在闷声用力,听着像是把“熟睡”的雪瑶挪上轮椅。

郑北努力不让自己的思绪跑偏,喉结上下滑动,他安静地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此刻顾一燃躲在黑暗中的大眼睛也在眨巴眨巴,他侧躺在郑北斜上方,角度正好能于昏暗中看清他的睫毛和鼻梁的轮廓。装睡装得还挺像,顾一燃翘起嘴角。

这人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操心?他应该永远不会累吧。为什么非要罩着所有人呢?是要弥补小时候丢下乐乐的遗憾吗。他对我的关心,是不是也基于此,如果有一天我让他不要管我了,他会不会真的不再管我了。

轮椅滚动的声音带大家回到现实——张雪瑶被推走了。

深夜,安静的医院,远处只有产房的医生还在忙。没人看向这边。即便有人发觉一个女人被护士推走,也不会觉得奇怪。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年轻漂亮怀有身孕的“双黄”,消失在医院里,即将被带往没人知道的地方。

小时候,郑北最恨最怕的就是人贩子,但他现在有能力了,他要让这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北哥,我这边跟上了。”郑北起身拍了拍顾一燃,“还真睡着了?”

“没。”

夜色蕴温柔和,几秒尴尬的对视后,床上俩人不约而同地起身穿鞋,将所有不合时宜的悸动折叠。

“悄摸跟上,护士惊了的话咱们堵后面,顺利脱货咱俩就开车去老巢一窝端。”

张雪瑶也是演技派,在面包车里“睡”贼香,快到地方的时候眯眼看了一圈,“护士”不在了,车上有俩男的。其中一个还捏她脸说了句:“这小少妇不赖啊,长得挺水灵。听说这肚子有七八个月了,估计能卖个高的。”

面包车穿过市区开到了近郊的旧针织厂门口,保安亭有人晃了两下手电筒,接到信号,面包车上的男人下来将雪瑶推了进去。

“下车,咱俩进去。晓光,你和国柱看着前门,老熊他们会去后面接应。”郑北收起对讲熄了火,俩人扶着矮墙跳进旧厂院里,“目测有六个男人,瑶瑶在院里轮椅上坐着……里面屋里有张床,还躺着个孕妇。”

俩人蹲在一大缸后面,郑北比划下肚子,指了指顾一燃,又在空中挥了一下指了指自己。

顾一燃点头。明白,如果有问题,自己护孕妇,他去收拾那帮人贩子。

瑶瑶本来在轮椅上斜躺着,闭眼听他们说话,结果面前突然一黑,一个黑套子罩住了她的头。她心里一慌,但还是忍住了动作。

“你们也不知道套个头,万一醒了认出这地方,大吵大闹的多麻烦。”

“这么黑的天,刚我俩开过来都没开车灯,她能看见个鬼。”

“光头,老爹啥时候来接,这么磨叽,待会儿该亮天了。”

郑北预感到对方可能已经警觉,于是打了个手势让顾一燃准备好。

“不接啊,榔头,你BB机有消息吗?”

榔头一摸兜,“估计掉车上了,等我拿一下。”

大门一开,晓光和国柱赶紧躲回车后。榔头在车上翻找一通,总算是在挡把缝里找到了——“1107474……糟了!”

榔头慌忙下车,还没进院就喊:“快上车,老家被警察……”

话音未落,晓光、铁柱一拥而上。郑北啧一声怪他们着急了,应该出厂院门再动手毕竟里面还有人质。

“你去看着屋里那个!”郑北对顾一燃说完转身飞奔向人贩子,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他就一拳一脚解决了两个。

雪瑶身边的光头最机敏,掏出弹簧刀横在她脖子上:

“住手!退后!”

这么大动静,疯狗瑶竟然没反击。郑北心道不好——“瑶瑶!瑶瑶!”

“瑶什么瑶!你们是警察还是来救这女的?”光头用刀柄狠敲雪瑶的头,“这套子里有药,人已经晕了!”

晓光急眼掏枪,“妈的,我们是警察!把刀放下!”

光头也叫喊起来,“想要她的命就把枪放下!”

“你别怕,我们是警察,你别出声,就躲在床边。”他安顿好孕妇,躲在窗下看外面的情况。现在还剩两个站着的,雪瑶在那光头手上,他背对着自己,有机会。

“你不要乱动,等我回来。”孕妇慌乱点头,捡起地上垫脚的板砖防身,顾一燃也抄起一块,弯腰迅速向那人背后走去。

注意到顾一燃的动作,于是郑北向光头喊话,欲分散他的注意力,却不料还没开口,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惊呼——“爷们儿,小心!”

顾一燃猛回头震惊地看那孕妇——啪!

孕妇手里的板砖碎在顾一燃额前。

“顾一燃!”

“燃哥!”

“爷们儿!你们快走!”

趁光头分神,郑北一脚踹他头上,孕妇跑出来抱住郑北和晓光的腿,“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赶紧跑!”

“秀兰!”光头捂着脑袋冲向后门,“等老子回来救你!”

“救你妈。”郑北鸣枪示警后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开枪射击光头右腿。

“啊!”光头和脚边的孕妇同时哭喊。

“嚎什么你给我起来。”晓光拷住孕妇直接把她拎起来。

还在惨叫的光头即刻被后门冲进来的警察按下。

“顾一燃!”来不及管任何人,郑北扑到顾一燃身边托起他的头,“晕不晕,眼睛有事吗!看这血流的——快叫车。”

郑北朝国柱喊,随即又对晓光说,“赶紧看看瑶瑶。”

“说话,还能说话不,这是几?”郑北靠近他的唇,努力在嘈杂中听清他的回答。

“卧槽……”这还是郑北第一次听顾老师骂人,“又、又挨一板砖。”

郑北哭笑不得,“行,能说话就行。哎,你说你这不添乱吗,还被一孕妇拍了,天天净给犯罪份子送菜。”

“呕——”

“得,粉条子也吐了——哎呀,这味儿窜的。”

郑北轻轻拍着顾一燃的背,又无奈地看向瑶瑶,“晓光她醒了吗?”

“北哥,有反应有反应了……她,她说她饿了。”

“还饿了,你看咱专案组多有本事啊,出个任务损失俩,一个被迷晕了,一个被拍晕了,一个吐了,一个还饿了。你问问她,这地上有炖粉条吃不吃啊。”

“郑北你……呕”顾一燃狠掐郑北大腿,“真恶心。”

“这不你吐的么,咱俩谁恶心,”郑北问顾一燃,“能动吗?我扶你上车还是抱你上去?”

顾一燃抹了抹嘴,眼睛一闭——“抱我。”

郑北叹了口气,轻笑一声:

“得,我就欠你的我。”

【彩蛋是郑老公照顾南方一米八几能吃大媳妇儿~】

郑北不喜欢有人碰他东西,顾一燃例外。

八月份正值盛夏,专案组所在的大食堂宽敞,四通八达的门也多,穿堂风一过带来一丝凉意,可这对没日没夜、废寝忘食查案的专案组众人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眼看着线索断了,案子陷入僵局,晓光急得嘴上都起了个大泡,就算是运筹帷幄的郑北,也不免有些焦头烂额,专案组的大家心浮气躁,再被盛夏的日头一晒,一个个的都快蔫巴了。不过倒是有个人例外,在垂头丧气的一众人里,顾一燃像棵挺拔的小白杨,明朗又清爽。

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郑北拧着眉毛看着手里的卷宗,阳光从窗口直直照在他身上,晒得他浑身发热,额头、脖颈上都是汗,郑北的眉头是越拧越深。此时...

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郑北拧着眉毛看着手里的卷宗,阳光从窗口直直照在他身上,晒得他浑身发热,额头、脖颈上都是汗,郑北的眉头是越拧越深。此时一阵清凉的风袭来,缓解了他的燥热,郑北疑惑地抬头,发现是顾一燃正用手里的案卷给他扇风。面前这人穿着白色半袖,明明也坐在大太阳底下,可是浑身一点汗都没出,眉眼间满是淡然,丝毫不见不耐烦,甚至还有余力给他扇风解暑。

“顾一燃,你说说你叫这个名,火力这么壮,但我看你咋一点也不怕热呢?”

听着郑北真心实意的疑问,顾一燃手上的动作没停,他一边挥动手上的案卷,一边笑着回答:“郑北,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花州人?花州的夏天比哈岚热多了,现在种天气对我来讲,洒洒水啦。”

郑北听见顾一燃讲粤东话,唇边不自觉挂上一抹笑意,“行了,这给你牛的,还洒洒水。”郑北的粤东话很拙劣,但不影响顾一燃被他逗笑,见对方笑得开心,郑北顺手拿起了这人手上的案卷,他用自己粗粝的大手揉了揉顾一燃的后颈,“好了,顾老师这么金贵,不劳烦您给我扇了,等会儿再累着。”

看着郑北一副“不需要你照顾我”的霸道样子,顾一燃妥协地点点头,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见郑北表情严肃了起来,眉宇间带着些不耐烦,顾一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是晓光路过这儿的时候,顺手拿起了郑北的钢笔摆弄了一下。

“啧,干啥,自己没有啊,赶紧给我放下。”

赵晓光撇了撇嘴,丧眉耷眼的样子显得贼无辜,“那啥北哥,我这不寻思这是燃哥的笔吗,就拿起来瞅瞅,看看这文化人用的和咱有啥不一样。”

“啥意思,顾老师的笔就能随便碰了?”

“不是,北哥我不是这意思……”

顾一燃仔细端详了那支钢笔,通体黑色,外壳的光泽度一般,看起来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普通钢笔,郑北为什么这么在乎这支笔,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顾一燃很耿直,怎么想的也就怎么问了,他这话一出口,郑北没说啥呢,赵晓光看起来可有一肚子话想说。

“是...吗?”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燃哥,北哥他……”

眼看赵晓光就要说个没完没了,郑北厉声呵斥了对方一句,“赵晓光。”

赵晓光立马闭嘴,只是走的时候还不忘给顾一燃使口型,那意思是“燃哥你看见没,北哥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晓光鬼鬼祟祟那副样子让顾一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余光看见郑北在摸鼻子,顾一燃不禁陷入了沉思。其实他知道晓光说的是怎么回事,郑北绝对不是晓光以为的那样小气,在他看来郑北只是对自己的所有物比较看重,通俗来讲,就是占有欲跟控制欲很强。可,他怎么从没看出来过郑北这个特点?

“郑北,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东西啊?”

顾一燃想起自己不仅住在郑北家里,对方的东西他也是随便用的,也没见郑北有什么意见啊,从没有像今天晓光动他钢笔那样不开心过。想到这,顾一燃的表情突然很微妙,难不成之前郑北一直都在迁就自己吗,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郑北,是不是你不好意思跟我说……”

郑北先是伸手给了顾一燃一个脑瓜崩,“顾一燃你想啥呢,别听晓光那家伙胡说八道,我那是不喜欢别人碰我东西吗,我那是怕他笨手笨脚的给我东西弄坏了,别多想了,我的大科学家。”

终于有一天,趁着郑北不在,顾一燃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晓光站在郑南旁边,他和郑家兄妹一起长大,这事他最有发言权了。

“也不知道咋回事,北哥从小就这样,我和南南没少挨骂,最后我俩都学聪明了,不再动北哥的东西了。”

郑南左右张望了一下,看她哥确实没在附近,于是做贼似的偷偷跟顾一燃说:“顾老师您不知道,我哥吧看着挺大大咧咧的,其实事儿可多了,不仅不愿意让人碰他东西,他还洁癖。”

“洁癖?”

顾一燃知道洁癖最讨厌有人侵入他们的个人空间了,可郑北在自己搬进他房间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开心啊,相反,顾一燃甚至觉得郑北还挺希望他住在他家的。他把自己的疑问告诉给了郑南,郑南撇撇嘴,“顾老师你不知道,我和爸妈当时也都不敢信,我哥那样的性格居然允许有人住进他的屋子,不过可能我哥他是真的稀罕你吧,所以不介意……”

“说啥呢?”

郑北离老远就看见郑南凑在顾一燃身边嘀嘀咕咕着什么,舌尖不自觉舔了舔虎牙,胸中凝聚着一团火气,这种感觉郑北很熟悉,每当有人动他东西,他就会有同样的感受。郑北这一搭话,给晓光跟郑南吓得一个激灵,两人看郑北那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但凡他哥露出这个表情,那他俩就离倒霉不远了,不行,得赶紧溜!

看着郑南跟晓光匆匆跑路的背影,顾一燃转身和郑北四目相对,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郑北,他们说你有洁癖,我怎么不知道?”

郑北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上前了两步,两人离得很近很近,近到郑北能看见顾一燃颤动的睫毛,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哑,“想知道因为啥你不知道吗?”

不知为何,顾一燃见郑北这副模样竟然有些心慌,他匆忙后退几步差点摔倒,还是郑北一把把他拉住,才避免了他和大地母亲的亲密接触。

“我不想知道原因。”

站稳了脚跟后,顾一燃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郑北身上的体温,他缓了缓,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点不知名的慌张,好在郑北也没强求,而是轻笑了一声放过了他。

回到屋子之后,顾一燃怎么想郑北刚才那个反应怎么觉得奇怪,越是回想他的脸颊越是发热,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可,顾一燃看了眼躺在备用床的郑北,这人刚才要说什么,是真的不在意吗,还是自己给人添了麻烦而不自知呢?一个念头在顾一燃的脑海中升起,让他怎么也无法忽视。

“啥玩意燃哥,你要从北哥家搬走?”

“是啊,我已经找好了房子。”

晓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感受到背后一寒,他回头看过去,看见北哥的眼神很阴沉,甚至称得上阴郁,不过这眼神只出现了一瞬,眨眼间的工夫北哥又变成原来那副开朗的东北老爷们样了,赵晓光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看错了。

而众人的焦点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他低头整理了下眼镜,忽然感觉到脖子一沉,原来是郑北把胳膊搭了上来。

“那咱明天帮顾老师搬家吧,是吧小顾老师。”

这一句小顾老师,颇有些阴阳怪气,郑北比顾一燃大了两岁,他平时当大哥当惯了,和顾一燃熟悉了之后不是直呼对方大名,就一句“顾儿”,像今天这样喊顾一燃为“小顾老师”很不寻常。顾一燃也听出郑北言语间的不爽,他没说什么,因为他有不得不搬出去的原因,李文龙再次出现,他绝对不可能放手的,看起来平易近人的顾一燃,心里也有无法放下的执念。

彩蛋是正文后续,控制欲强有点疯的郑北x平和温柔燃,顾一燃搬出去遭遇袭击,郑北正好撞见顾一燃挨打,占有欲max发大疯。

预览——几拳下去李文龙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而郑北好像完全停不下来似的,依旧机械地挥动着拳头。

“他怎么敢打你,他怎么敢的……”

郑北×顾一燃/原剧日常向/ooc/

痞帅靠谱刑警队长×腹黑温柔化学专家

“那行,就当我是来接顾老师回家了。”

真他妈累啊。

跟着顾一燃跑到五公里时,郑北满脑子就剩这一个念头了。不止是身体传来的疲惫感,更多的是一种心累,累得他想直接买机票飞回哈岚,再也不愿踏入花州一步。

粤东的天气太特殊,他常年在东北待着的人压根适应不了这气候。刚下飞机,扑面而来的潮热气息就吹得他头昏脑涨,再加上他这两天马不停蹄没日没夜地“蹲人”,要不是他这两年办案子摸爬滚打造就了一副好身板,说不准早就趴地上起不来了。但再抗造的身子也是肉做的,再优秀的警察也是人,在这种环境这种情况下还跟...

粤东的天气太特殊,他常年在东北待着的人压根适应不了这气候。刚下飞机,扑面而来的潮热气息就吹得他头昏脑涨,再加上他这两天马不停蹄没日没夜地“蹲人”,要不是他这两年办案子摸爬滚打造就了一副好身板,说不准早就趴地上起不来了。但再抗造的身子也是肉做的,再优秀的警察也是人,在这种环境这种情况下还跟着这死犟的家伙跑了五公里,郑北是真觉得累了,真他妈的太累了。

讲实话,他这几年没命地工作,干到刑警队长这个位子,身体和心理素质都非常过硬,他常年跟那帮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阴毒损招见了个遍,亡命之徒也没少会过面,他没怕过没怵过。郑北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总是假笑的顾老师身上栽了个大跟头呢。

任务没完成他就没法回去,他是警察,对上级下的命令那是绝对服从,嘴上说着想要不管不顾直接回家,心里头也还是惦记着这没完成的任务,那点刻骨铭心的组织纪律搁这死撑着他不许退缩呢,不然以他的脾气,还真不会在这儿为难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他郑北不是个没毅力的人,当初办案剿匪蹲点,一蹲就是一天一宿起,他没半点退意,再难的任务和案子他都能往上冲,可这种纯凭口舌办事的……他真就不太擅长。能怎么办,人家顾一燃说的明明白白就是想在学校教书,态度明确眼神坚定,没半点动摇,他还真能给人绑回去不成,那不知法犯法吗。

所以,愁啊愁,愁上愁。郑北边犯愁边跟着顾一燃完成了他每天的晨跑活动,粤东的春天温度已经达到了二十八九将近三十度,他穿着个大厚裤子又套了个棉质的半袖,热得他汗直往眼睛里流,胸前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再一看那顾老师还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样,金丝眼镜歪都没歪半点,甚至还非常好心地往他手里塞了两片纸巾,脸上还是挂着那点微笑。

累啊,郑北擦擦一脑门子的汗,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说不好,但是是那种很久违的无奈感。他根本没想过对方会过来,更没想过自己凭口才给对方撬过来,这结果是他意料之中。他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不来就是不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把领导留的最后一点任务给他干完了,这事就算过了。所以他没犹豫,直接把那特批的装着材料的档案袋往顾一燃手里一塞,完事,剩下爱啥啥去吧。

所以当他几个小时后看见顾一燃穿着整齐推着一个大行李箱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差错。

给你看个档案就能把你撬走,那这些天费的口舌和跑的晨跑都算什么呢。

郑北忽然有点想笑。纯纯是被气笑的。

初春的哈岚温度很低,风吹过来能把人冻一激灵,顾一燃自打下了飞机那喷嚏就没断过,他在家能翻到的最厚的一件长款风衣到这来也半点作用不起,也算是真切体会到以前读书时候常背的那句“料峭春风吹酒醒”了。

哈岚和花州一个在大北边,一个又在大南边,截然不同的气候环境和风土人情,老实讲,顾一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专案组的其他组员相处好,但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这里,就没有往后退的余地。

就像现在他看着眼前这辆感觉快要散架还带着一股异味的黄色破车,也只有硬着头皮坐上去的命。顾一燃摁了摁太阳穴,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随后是一件厚重的军绿色大衣被拽进了他怀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和木质混合的香味,很干净,大衣领口处镶的不知道是什么毛,但是非常柔软,抱久了应该会很暖和。

顾一燃的目光在郑北身上停留几分,对方专心致志开着车,只留了个侧脸给他。如果不是他知情,说郑北是干模特的他也信,他身高腿长挑,宽肩窄腰,一张脸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眉骨高挑,眼睛有神,下颌线锋利,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冷峻,但笑起来又显得很阳光,这张脸,不管什么时候都男女通吃。

顾一燃对郑北的印象不差,工作能力就不用多提了,专案组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洞察力推理能力和敏锐度都是一顶一的。郑北这人性格也好,很豪爽,心直口快不扭捏,属于那种敢说敢做的,亦是那种言出必行的,虽然有时候也是嘴欠那伙的,但该靠谱时绝对靠谱。

就像现在,他盯着郑北侧脸看了总共也没出十秒,就被对方敏锐的察觉到,和那双明亮的眼睛撞个正着。郑北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盯马路,开口道:“你要不趁这工夫睡会儿,刚下飞机挺累的,待会儿到了局里,可就真没法休息了,得时刻准备着。”

说着,还倒出个手来揪着那件大衣给他往上提了提:“盖严实点,别冻着。”顾一燃低头看了看那快把他脸盖上的毛领子,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将头往左歪,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次。这是郑北第三次在这堂课上睡着了。

顾一燃捏着粉笔,略有些无奈地扫了一圈,一个个都跟周公约会约得起劲,东倒西歪的,有那么一瞬间,顾一燃好像看到了高中时总是坐在教室最后面一上课就倒头不起的那帮学生,基本上老师一开口,底下眼睛就闭上了。

他把手揣进兜里,朝着郑北的方向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三四米。郑北猛地一睁眼,眼里满满都是戒备,在看清他的一瞬间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懒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拖着长音道:“顾老师——还没完啊。”

顾一燃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还想自学化学来着,就这点学习劲头啊。”郑北伸了个懒腰,闻言没忍住乐了:“我那是因为谁才对着老高说这种话的?看书上课,对我来说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顾老师,你行行好,照顾照顾我们这帮人的脑子,”说着,他一扬下巴,目光跟着扫了一圈:“一个个上学的时候脑子都不够用,今儿先讲这么多,剩下的咱来日方长嘛。”

嘴上还在和他贫,眼底那一圈青黑是实打实的,顾一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粉笔丢进盒子,妥协了:“行,剩下的明天再说。”

郑北一个机灵从椅子上站起来,“砰砰”拍了两下桌子,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解脱感:“诶诶诶下班了下班了,赶紧都回家睡觉去。”

一帮人如梦初醒,睁着惺忪的眼睛看了几眼站在郑北旁边的顾一燃,然后驱动着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打着哈欠揉着脖子赶紧跑远。郑北从抽屉里摸出钥匙串,利落地把所有的灯全关掉,搭着顾一燃的肩膀,几乎快把身体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说话时的温热气息全扑到了顾一燃脖颈处:“顾老师你会不会开车啊,我太困了,疲劳驾驶咱俩容易翻沟里去。”

顾一燃扯着郑北的胳膊把两个人距离拉远了一点,同时手腕发力将人牢牢拽住,他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异常:“会,你老实点,我走不动路了。”但若是仔细去看,便能看见哪怕是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可疑的泛红的耳根。

郑北缺席的那节晚课,他们几个人没上成。

那几个人颇有一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的做派,平时还能强撑着听个十分八分的,这下可好,他转身写个板书的工夫,桌子上已经趴了两个人,就剩国柱一个人单手支着脑袋,眼睛半睁不睁,好歹维持了一个听课姿势。

顾一燃眼皮跳了跳,放下粉笔,叹口气。

这种晦涩的化学知识对他们来说是很困难,但是也确实是有学习的必要。不是他非得强人所难,也不是他甘愿受气,他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应该全身心投入到他应该做的工作之中,他从来不是半途而废的性格,也绝对不会知难而退。在专案组待了这么些天,也跟着出过外勤,这些经历也更让他笃定,这个专案组确实是需要他的知识,以及他。

顾一燃是个倔强的人,甚至倔强到有些偏执,不管其他人愿不愿意承认,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看法想法,他必须做好他该做的。

虽然专案组的人话里话外对他并不完全信任,虽然他们也都觉得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但顾一燃知道他们对他没什么恶意,东北人心直口快有啥说啥,顶多也就是因为上课发发牢骚,但该上课的时候也会乖乖按时到位,哪怕只听了不到十分钟就会进入睡眠状态。

罢了,往后路还长着呢。

顾一燃抬手敲敲桌子,轻声道:“今天讲的东西确实不太好懂,就先到这儿吧。”

也许,这是他人生中上过最短的一堂课。

目送那仨人带着点不可置信又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离开后,顾一燃转身进了他的实验室,从抽屉里翻出随身携带的教案本,开始琢磨如何以一种轻松易懂的方式把知识完美地输出。

所以当顾一燃捕捉到那串脚步声的时候,他勾唇一笑,在本上写下“对症下药”四个字。

郑北一开始觉得顾一燃属于生人勿近的那种人。原因无他,个人气质使然,高高瘦瘦的,双手揣兜往那头一站,目光总是沉静自如,俩人明明面对面站着,但就感觉中间好像隔着点什么东西似的。郑北不喜欢这种感觉,东北人都自来熟,从小到大不管老的少的他都能跟着唠个十分钟,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说话费劲,骂人都拐着弯骂,没点文化听不出来。

所以顾一燃跟着他回哈岚这一突如其来的决定让他瞪大了眼睛,顾一燃毫无顾忌地闯到被手榴弹炸过后的犯罪现场这一举动让他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这哥们手无寸铁,近身搏斗能力几乎为零,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不管不顾地跟个愣头青似的冲进来喊他名字啊。

郑北抹了一把脸,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往外头走,根本放心不下这人。结果扶着门框子刚探了个脑袋就看见顾一燃一点防备没有地站在火星子和断壁之中,但凡有个人醒过来还有点力气动弹,估计他就倒了。想到这,郑北赶紧加快脚步往门口走,想让他赶紧下去别受伤,结果这人在原地愣了两秒,皱了皱眉头,忽然拔高音量:“我先发现你有危险的。”

这回轮到郑北发愣了,本来让他去监听就是随便给他一安排,没想到还真……安排成了?

好像挖掘到了顾老师一点新技能。

结果他今儿从姜小海他姐家里边出来后突然想起钥匙落局里了,回去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下班后黑灯瞎火的,顾一燃能在里边编教案。

看着那人埋头写写画画的背影,郑北突然觉得,啧,这人比他想的有能耐。

生人勿近,好像也只是一种假象,深藏在内里的,也是一颗执拗而倔强的心脏。

这两天学的化学好像还是有点用的,听顾一燃讲什么化学反应,有什么红色的白色的各种颜色的火焰,他忽然觉得,顾一燃就像是那蓝火焰,乍一看那冰蓝色不好接近,实际上燃烧的温度比谁都高,烧得人心悸。

郑北笑了笑,靠过去一点,从顾一燃手中抽走了那跟铅笔,握在指尖转了几圈,微微垂眸对上顾一燃诧异的眼神,低声道:“那行,就当我是来接顾老师回家了,怕我们顾老师累着。”

回去的路上,街灯打在顾一燃脸上,半明半暗之间,衬得他五官更加立体,郑北偏头去看,恍惚想起之前顾一燃教他说过的粤语。

灵魂出窍啊。

首播五集真给我看爽了两眼一睁起来我就是写写写(不过我是个起名废)

我真的要说顾老师的声音好好听是那种很清冷但是又很温柔的感觉(郑队就不用说了我一直觉得他声音很好听)俩人都好有张力。

啊啊好想再多看两集——

“我爱的人是我手心里的红苹果,我吃他,他吃我”

by哈岚市某不知名公安队长郑某

五天前,郑北为了救姜小海终于摸到了那间专案组已找了很久的化学原料库房。他到的时候人就在门口。那一枪让他猝不及防。他在那一刻终于想通了很多事情。库房的易燃品太多,完全避光,像一张要把他们最纯洁、最闪亮的宝贵情谊吞食掉的毒蛇之口。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是失血的原因吗他看不清姜小海了,只听得见枪声,和流水的声音。库房的门朝向他,如同黑洞洞的枪口,轮发着命运的子弹。

郑北突然就想起来顾一燃。自己喝多了,蹲在地下哭,抱着顾一燃的腿,一直问他为什么。我明明是真的对他好的...

郑北突然就想起来顾一燃。自己喝多了,蹲在地下哭,抱着顾一燃的腿,一直问他为什么。我明明是真的对他好的,当年就是阴差阳错,我从没想过丢。掉他,他为什么不理解我、不信任我、不原谅我

顾一燃跟他说:“郑北,不要再继续了,也不要硬要求他朝你认为对的道路上去改变。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天真对他而言是一种伤害呢。”

但郑北完全不依不饶,在天台上抱着顾一燃的腿不挪窝。所以顾一燃只好陪他蹲下来,叹口气,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你怎么能硬要求他原谅你呢你知道,就是你那一瞬间的事。即使你不是故意的,结果也造成了。命运一直在伤害他,已成了既定事实。你郑北又不是天神,有什么资格让他原谅命运。”

原来这是命运。他现在已经被一枪打在肩胛骨,一枪打在小腿上。右手都抖,汗如浇浆。才终于懂得。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姜小海还是神枪手。好险他拆弹课学得好,实战经验也足,就在那么一秒之际停了读秒。

姜小海笑笑:“大哥,你看,命运总是眷顾你的。”

眷顾我吗他晕倒前和在高处的姜小海对视了一眼,姜小海的眼型很特别,此刻其中的光与影就愈发难测。

你高兴吗原来只要这样你就会高兴郑北释然了。他想,原来如此,乐乐真的是被他亲手杀死的。杀人不用刀。

郑北就这样睡过去了。他睡了五天,就做了五天的梦,眼前一直有些奇怪的影子。他看见两个小男孩在鸡架店旧址的门口一块玩木头手枪、玩斗鸡、玩弹珠。转眼就春天了,乐乐对他说,哥哥,我回家啦,爸爸妈妈来接我了。其实我没有怪你。

郑北说好,你珍重。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一片深海,气压让他的肺很痛。但是眼前的阳光却一直没有消失,透过海面映着他的眼睛,把他照得浑身都暖和。郑北想,我也可以好好过一下春天了。

他努力睁开眼,就看见赵晓光和张雪瑶一左一右头碰头,两尊煞神一样不错眼地盯着他瞧。

张雪瑶啊了一声,猛拍赵晓光胳膊:“醒了醒了醒了!师哥醒了!快去叫燃哥他们来啊!”赵晓光一拍脑袋就要往外跑,郑北皱皱眉,努力招了招手叫他回来:“别叫他过来,瞧见我这样招他心烦。”

赵晓光紧急刹车回转。郑北喝了几口亲师妹喂到嘴边的水,他被赵晓光扶着靠起来,又清清嗓子:“你们燃哥现在在哪呢”

赵晓光一边按铃一边道:“就你隔壁,吊葡萄糖呢。”

张雪瑶点点头:“郑南看着他呢。师哥你放心,燃哥没啥,就是累的,这几天连轴转。早上本来要赶着和郑南一块回去给你收拾点衣服,结果一下子倒在护士台跟前了。”

郑北闻言咬了下后槽牙,又把眼睛闭上了。顾一燃不服管教,他们还能也不服管么他那大哥脾气队长性格上来,对两人发号施令道:“我看今儿谁敢去叫他。”

“你说谁不准去叫我”

郑北被顾一燃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几乎就要原地立正站好,努力把背挺得直一点,结果痛的哎呦一声。郑南听说郑北醒了,便立刻回家去替她哥端些汤水。因此护士正好是和顾一燃一起来的,赶快叫郑北别动,自己上手去检查了基本情况。

顾一燃穿着病号服,也不进来,就在门口,凉凉地剜了他一眼,笑得怪瘆人的。郑北发现他下巴上一层青青的胡茬,想也知道这几天忙得连胡子都来不及刮,额角竟然还覆着一层医用纱布。

护士给他检查完各项指标,吩咐静养,小半个月就能出院。这几个人她看着眼熟,回回来回回跟打麻将一样吵,她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一眼,今天三个人竟然是都噤若寒蝉。

顾一燃和郑北两人穿着病号服对峙,搞得气氛紧张。张雪瑶受不了了去搀顾一燃:“嗐呀,燃哥你过来坐啊!”赵晓光接收到她的信号,赶快颠颠儿地去护士站搬了把椅子,回来的时候顾老师竟然已经在郑北的床边坐下了,正替他削着苹果。

顾一燃也不说话,削得慢条斯理,不知道在削苹果还是削郑北。赵晓光把椅子推给张雪瑶坐便一溜烟跑了,丢下一句“我去帮南南拿饭菜过来,她一个人我怕拿不了。”

张雪瑶刚要坐下,就被郑北一个眼神定住。她尴尬地笑了两声:“燃哥,我家煤气好像没关,我回家关煤气。”

人呼啦啦都走掉,郑北一把攥住顾一燃拿刀的那只手:“唉,你别冲那苹果撒气,快被你削得歪七扭八只剩核了。”

郑北惯会拿捏他,特意用的是肩胛骨伤了的那边手。顾一燃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并不反抗,只由着他把刀拿走:“这本来也不是削给你吃的。”

“不给我吃还能给谁吃我警告你,你那手未经我批准少拿刀拿枪的。”为了病人的隐私,病床与病床之间隔着淡绿色的帘子,郑北就直接上手,狠狠按了一下顾一燃额头上那块贴了纱布的地方:“怎么搞的一下子看不住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小心嗑护士台上了”,顾一燃也不喊痛,只是把脸微微一侧躲开郑北的手:“他们夸张了。我是脚下没力气绊了一下,真的不是晕倒。”

郑北没理他,也不想跟他掰扯是非对错。他到处游说别人做好人,但完全不想跟顾一燃讲理。不过郑北看着顾一燃那个潦草样子就感觉自己又败下阵来,从大塑料袋里挑出了个特别大的苹果,拿起了水果刀,几下就把皮给料理干净,递到顾一燃嘴边晃了一下:“快吃,你是一顿不吃都不行,待会头晕。”

他俩沉默了一会,只听得见顾一燃啃苹果的咔嚓声。他今天很难得的不饿,但郑北那两条长眉往下一压,他就硬逼着自己快速把苹果给吃了下去。这苹果是附近邻居家自己种的,果味很浓,吃的绿帘子里流溢着馥郁的甜香。郑北就喜欢看顾一燃吃东西,他从没看过吃饭那么认真、可爱的人,每次一看,都觉得心情终于真的好极了。

郑北半个月以后就很顽强地出了院,顾一燃也终于结束了三头跑的混乱日子,两人和赵晓光又开始一起上下班,不同的是赵晓光得负责开那辆明黄鸡架面包车,终于一个人极其宽敞坐在了前排驾驶位。

他们很默契地没有再提姜小海的事。顾一燃知道,郑北的个人英雄主义和弥赛亚情结泛滥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做他的家人则必需对此照单全收,并纵容一些由此而来的混乱后果,就好像郑北之前接受他只是个伪装和表演出来的正常人一样。顾一燃想,郑北那么纵容自己,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他们屋子的卫生间非常小,顶灯快坏了,发出模糊的光晕。两个人光是站进去就很挤,已经要脸贴脸。郑北身上疤痕很多,两个新鲜的弹孔还没完全长好,顾一燃给他贴了防水贴,又包上一层保鲜膜,其他地方则水淋淋的。

郑北问:“爸妈又给你送啥好吃的来了”

顾一燃听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别人第一次上对象家吃饭,都比较矜持,夹素菜叶。他倒好了,啃鸡架、啃酱大骨。虽然那时候还不知道两个人会发展成今天这幅光景,但现在想起来印象也已经落成了,家里烧什么菜都会先给他舀满满两大勺。

他慢慢蹲下来,干脆利落地扯了郑北的内裤:“送什么我都吃,反正我能吃。”

话没过脑子,但顾一燃即刻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实在有歧义,尤其现在他还正把郑北的老二握在手上,更好像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样。

郑北轻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水珠顺着下巴流下来,正滴在他眉心。顾一燃自暴自弃了,心一横就要直接把那起立的老二往嘴里送:“随你怎么理解。”

郑北哎呦一声,赶快捏住他的两颊,另一只手给取了碍事的眼镜,放在洗手台上:“硌着我了。你那衣服裤子也不脱,别搞得湿淋淋的。”

顾一燃才反应过来,又站起来出去脱衣服,赤条条一个进来了。郑北把他拽到喷头底下满意地捏了会,又啃又咬:他最得意的就是顾一燃这身好皮肉。这人爱吃,所以生的骨肉匀亭,捏起来丰润,手感极好。细腻的脂膏填在里头,粉腻红香,什么时候咬起来都怪解馋的。

那湿滑温热的口腔正将他包裹。他想,解馋还是要吃顾一燃这样的好肉,古人云,食色性也。诚不欺我。

其实本来想写的是顾老师对郑队而言是亚当无论如何都要吃下的红苹果,是郑北爱欲的化身。但是感觉郑北不会说这种外国典故出来,所以又变成了这篇文现在的样子。

***城翊X北燃无聊的联合办案本章3K

***可以订阅合集不用放屁股不会踢只会拉黑

“也就是说,除了你们两个,现在在哈岚还有一个人,没有户口,没有身份,任何人查不到他。”

一行人带着民江小区里搜索到的证据回到队里,沈翊从桌上随手拿了纸笔,迅速开始画像。

队里的其他人纷纷围上来看,只见沈翊三两下就在那张废纸上画下了一张肖像,是个中年男人。

“周志江在我们那儿也与一起杀人案件有关,而且那个案子里凶手的作案手法与民江小区的凶杀案手法大致相同...

“周志江在我们那儿也与一起杀人案件有关,而且那个案子里凶手的作案手法与民江小区的凶杀案手法大致相同。如果说谁能把20年后的刀片带回来,并且犯案,那只有他的嫌疑最大。”沈翊一边说着,一边勾勒出周志江的脸型轮廓,然后是眉眼细节,很快便完成了画像,递给了郑北。

郑北接过画像,不住地感叹,“我去……神笔马良啊……”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叹,“画这么快还这么像……”

杜城立刻接过话头来对着自家的搭档就是一顿吹捧,“那当然,我们沈老师原来在刑侦支队可是有名的画像师,经常有人来借调的,忙着呢。”

沈翊听了哈岚众人的赞赏,表情还算泰然自若,结果杜城这样一夸奖,他反倒不自在地摸起鼻尖来。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他用笔敲了敲画像,感觉耳朵有点发烧,赶忙转移了话题,“这个是我根据监控摄像头画出的他的肖像,可以根据这个肖像先进行初步的搜索。”

“行,”郑北把画像拿在手里,“晓光,把这个画像复印一下,发到其他公安局派出所;国柱,等法医的检验结果出来了你整理一下,我们再一起开个会。”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看着太阳快落山了,“昨儿熬了一宿了,看那个破足球,今天都早点回家睡觉,明天再说。”

他说完,看了看杜城和沈翊,“我看你俩这样,也没带钱吧。”

杜城和沈翊互相看看,“我们那儿……早就不怎么用现金了……身上也没找到手机……”

“不用现金?那用啥付钱?支票啊?”

“就是用手机支付的,”杜城解释道,“手机上连着你的银行账户呢,扫个二维码就能付钱了。”

“啥这马那马的,听不懂,反正不就是没钱嘛,”郑北大手一挥,“那你俩跟我回家,晚上在我家吃,回去之前,你俩都在我家凑合凑合得了。”

破获了哈岚的重大制毒贩毒团伙后,局里给重案组成员每个人发了一笔奖金,让众人乐呵了许久。郑北和顾一燃回家的时候拿着钱,不约而同地交给了郑北的妈。

“妈,这钱你拿着,看看干点啥用。”

“阿姨,在您家打扰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就当我交生活费了。”

郑母笑着摆手,将两个孩子递过来的红包推开,力度却不大,“你瞅你俩,跟妈客气啥,家里还能差你俩这口饭吃?你俩还交上伙食费了,净整那没用的。”

郑父在一旁附和,“就是的,咱家这买卖也不小,还差你俩这点儿钱了?男人搁外头,身上得有俩钱儿,不然多没面子啊,收起来收起来!”

郑北对自己的家境显然也有数,便收回了手,顺带连顾一燃手里的红包也抽走了。

换作是顾一燃刚来哈岚的时候想必会下意识冒出一句“做咩啊”,现在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干啥你?”

郑北笑笑,“哎,我寻思,你反正以后也离不开我们家了,你这奖金,干脆做点贡献,把咱家装修装修呗。”

郑父郑母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儿子,下一秒就想伸手阻拦。

“干啥玩意儿小北,怎么能花人家的钱——”

“哎爸妈,听我说完啊,”郑北拦下两个老人家的话头,“你看咱家那俩床,也够破的了吧,回头我俩上家具市场淘两张大点的床,最好是有那种上下铺的,万一到时候家里来人呢也住得下啊。”

看着爸妈似乎还有疑虑,郑北接着问,“不然咋的,拿俺俩的奖金咱去买套大点的房子?就哈岚现在这房价,我俩这点钱买个厕所都费劲吧?”

“买啥房子买房子,我看你像个房子。”

又挨了顿训,但是老两口总算松了口,“那你俩回头去买新的床去吧,现在这个床是有点小了。”

于是转过天,休息的时候,郑北和顾一燃特意去家具市场挑了一个上下铺,比原来郑北那张单人床更宽大,就放在郑北的卧室里。顾一燃睡的那张折叠床也因为年头太长被废弃了,换了另一张折叠床,折叠起来的时候可以当沙发,展开了就是一张双人床。原来的两张床都被他们抬去了废品回收站卖了。

这下两个人终于都能好好睡觉了,甚至还空出来两个人的位置,以防什么时候家里来客人。

顾一燃想起那会儿郑北换床的决定,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郑北一脸莫名其妙,“干啥?”

郑北这才反应过来,笑着带杜城和沈翊出了门。

“我们家啊刚买了新床,你俩来了也住得下,不然放以前啊,就得给你俩安排招待所了。”

“其实招待所也行……”

“行啥行,你俩有钱啊?”郑北笑着怼回去,“反正我是没钱。要是跟上边申请一间招待所,你俩的事儿就得捅到局长那儿去。到时候一听说你俩是从20年后穿越过来的,这不得给你俩抓医院做研究去?”

杜城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我有钱”三个字咽了回去——要是放在20年后,他和沈翊一个富二代一个有名的画家,高低都有点存款,只可惜了,人穿越了,钱没跟着穿越,此时此刻,他俩就是哈岚最穷二人组。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沈翊,沈翊回给他一个笑。

“那我们就打扰了。”

郑父郑母听到开门声的时候正往桌上端菜。

“呦,今儿回来这么早?今天做的菜多,都多吃点儿——”

郑母话音未落,就看到门口一窝蜂地涌进来四个大小伙子。

“啥情况?”

郑北头也不抬地换拖鞋,“啊,北江来的同事,过来协助我们半点案子,暂时住咱们家。”

沈翊谨慎地在一旁观察着郑父郑母的态度,准备一旦看到他们的不情愿,就主动提出去找家招待所——没钱也可以借点,回头再想办法。

谁料想,郑父郑母非但没有露出半分不情愿的神色,反而十分高兴,“那太好了,今天晚上菜做多了,争取你们几个大小伙子都吃个干净。”

“北啊,你这是提前计划好的啊?还特意整了两张新床,就怕来人不够睡的是吧。”

顾一燃笑笑,“我回来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对,”郑北乐乐呵呵地帮忙端米饭,也不反驳,“我这叫未卜先知,掐指一算,咱家就是该换床了。”

晚饭是豆角炖肉,整整煮了一大锅。虽然事发突然,但是杜城和沈翊还是被很贴心地安排了座位,一人面前摆了一副碗筷,里面还有满满一碗饭。

杜城和沈翊在北江几乎没有吃过东北菜,这也算是头一次见到正宗的东北菜了。面对着桌上这个巨大的不知道该叫“碗”还是叫“盆”的东西,杜城和沈翊一时之间谁也没敢下筷子。

“吃啊,别客气。”

但放眼望去,他比另外三个东北人吃得还香。

真有这么好吃?向来比较挑剔的杜大少爷迟疑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豆角放进嘴里。

“唔!”

“咋的了?”郑北关切地看过去,“烫着了?”

“这孩子,着啥急啊?”

杜城两眼放光地看向沈翊,把嘴里的菜咽下去菜开口。

“好吃!你快尝尝!”

此话一出,郑父郑母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老两口乐呵着说,“好吃就行,多吃点儿啊!菜还有,大米饭也还有呢!”

几分钟的功夫,杜城和沈翊还没吃几口,顾一燃碗里的饭就已经空了,他抬起头,鼓着腮帮子朝郑北眨了眨眼睛。

郑北无奈地看着他,却又动作熟练地伸出手去接过他的碗。

“再一碗?”

“唔唔唔!”顾一燃一边点着头一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顾老师是粤东人?”沈翊问。

顾一燃咽下嘴里的饭,又点了点头,“嗯,花州的。”

“哦,”杜城发出一声感叹,想想以前看过的那些香港电影里大明星的样子,再想想眼前这个一顿饭吃了两碗大米饭配豆角炖肉的顾老师,“爽快。”

郑北听出杜城话里的意思了,笑着说,“人家是爽快了,你俩倒是赶紧吃啊,刚不还说好吃吗?这家伙,俩吃猫食儿的。”

——TBC.

***城翊X北燃无聊的联合办案本章2.2K

惴惴不安的不只是杜城和沈翊,还有带他们两个出来的郑北和顾一燃。

到底是两个可疑人员,郑北也是纠结了一会儿才把他们两个带出来的,要是让人跑了,搞不好要出大麻烦。

杜城和沈翊这边也不安心——莫名其妙地因为一场车祸回到了二十年前不说,还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北方城市,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到回去的办法简直是做梦。沈翊甚至想,干脆再找一辆货车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兴许就能...

杜城和沈翊这边也不安心——莫名其妙地因为一场车祸回到了二十年前不说,还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北方城市,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到回去的办法简直是做梦。沈翊甚至想,干脆再找一辆货车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兴许就能回去了——虽然风险有点高。

上了郑北的车,顾一燃自然而然地坐在副驾驶,杜城和沈翊坐上了后排,似乎都没有要逃走的样子。

郑北从后视镜里短暂地观察了一下杜城和沈翊,看起来两个人倒是表现得比自己想象中更从容,好像真是准备跟自己去办案子的。

郑北想了想,也不慌了——跑是跑不掉的,就算真跑了,要是罪犯肯定会有所行动,只要守株待兔就好了。

车子开到民江小区,郑北将车子停在院子里,报案的群众正在路边等他。

七月的阳光落在身上还是有些火辣辣的,沈翊和杜城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郑北和顾一燃,报案人领着他们走进了一栋灰色的住宅楼。

“我住他们家楼上,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搁楼底下包了一片菜地,种点茄子啊土豆啊黄瓜啥的,有时候结得多了我自个儿也吃不了,就给他们家送过去。这家住着的是小两口,刚结婚还没生孩子呢,我今天早上下楼想给他们家拿点儿小辣椒,结果发现他们家门没锁,我喊了两声屋里也没动静,我就开门进去一看,俩人都死在里屋床上了……全是血啊……”

大妈表情不忍,送他们上了四楼,指着开着的那扇门,“就在那里边……警察同志,你们可得给这小两口做主啊!”

郑北拍拍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放心吧大妈,我们肯定会严肃处理的!您先回去休息吧,有事儿我们随时再找您,谢谢啊!”

大妈叹着气上楼了,郑北和顾一燃对视一眼,走了进去。杜城和沈翊在身后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屋里一片寂静,浓重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几人走进卧室,那对死去的夫妇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法医等下就来,我们先勘察现场。”郑北言简意赅地下了命令,其他三人便立刻分散开来检查屋里有没有线索。

顾一燃之前在缉毒工作中也出了力,如今重案组解散了,他却也没有回花州,而是留在了哈岚,正式加入了大案一队。然而他对化学虽然精通,但刑侦工作还没那么专业,虽然加入大案一队之后见缝插针地看书补习,但到底还是缺少实战经验,很多时候会感觉有些茫然。

好在勘察现场这种工作也算是做了几次,他一边检查着屋里的各种细节,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旁的杜城和沈翊。

同样观察着那两人的还有郑北。郑北和顾一燃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两人都对这两个自称是未来来的“警察”不放心,还得多观察观察为好。

不过多看了几眼,郑北便对他们说的话多信了几分——两人勘察现场的手法和思路都很专业,一看便知道是出身警校的。

沈翊戴着手套,先去看了看床头柜的抽屉,试图找到能证明这二人身份的证件,抽屉里都是些杂物,他便沿着床头柜旁边去看衣柜,衣柜里只是挂着许多衣服,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沈翊叹了口气,突然听到杜城叫他。

“沈翊。”

他回过头,杜城也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捏起一个小小的金属片。

“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此话一出,郑北和顾一燃也立刻看了过来——那金属片是个平行四边形,一边十分锋利,但太过细小,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用处。

“这啥啊?”郑北问。

沈翊看着杜城手心里这片沾满了血的金属片,问道,“哪儿来的?”

“床上捡的,看样子应该是凶器的一部分。”

“这么小能当凶器?”

沈翊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美工刀。”

“什么刀?”

“美工刀,”沈翊解释道,“就是,裁纸刀。我们最开始使用的裁纸刀的刀片都是一次性的,后来日本发明了这种可以掰断再利用的美工刀刀片,然后才进入我国市场的。”

“这么懂啊。”

听出郑北言辞里的怀疑,沈翊也没生气,只是接着解释道,“我是学美术的,以前削铅笔也会用这种刀……”

他突然停了下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杜城手心里的刀片看。

顾一燃发现他表情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沈翊微微皱了皱眉,“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小时候用的刀片似乎都比这种刀片更宽大一些,所以我小时候用这种刀子削铅笔的时候,老师会提醒我不要削到手指。这种比较窄的刀片应该是我在10岁左右才见到的。”

“郑队,”杜城问道,“现在哈岚有卖这种美工刀的地方吗?”

“有倒是有不少,你们是怀疑……”

“我们怀疑这个刀片,在哈岚的文具店里找不到第二片。”

但结果都如沈翊所料,这个尺寸的美工刀片在哈岚是找不到的。

“沈翊,你之前说,你在10岁的时候用过这种比较窄的刀片。我记得你的工作证上写的出生年份是1993年,10岁的时候也就是2003年。”顾一燃说。

“没错。”

郑北接过话来,“也就是说,杀人凶器很有可能并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

片刻的寂静过后,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是凶手从未来带来的!”

话音落下,车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杜城和沈翊的脸色煞白。郑北发现他们两人的异样,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杜城颤声开口,“周志江……”

“周志江是谁?”

“我们在北江追查的一名案犯,就是入室杀人,而且,作案工具,也是美工刀,我们曾经在案发现场找到过一样的刀片。我们两个来到这里之前,就是在去搜查线索的路上,出了一场车祸,”杜城说。

车子里很安静,车窗外是夏日热烈的阳光和尖锐的蝉鸣,叫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气氛宁静却诡异,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结论摆在灿烈的阳光之下,就像是在柏油马路上被晒得酸臭的半个西瓜或者是一条被开膛破肚的腥臭的鱼。

沈翊缓缓开口。

“回到二十年前的……不止我们两个……”

*坏消息:分手后女朋友比原来过得更好了

*好消息:女朋友还馋我身子

有种玄学说,人会在狼狈尴尬的时刻遇上最不想遇见的人,比如说前男友。

笑死,前男友的爱好是通过各种机器监视人,尤其是监视你。

为了不在秦彻面前跌份,你得打起十万分的精神,连上战场都漂亮得独一份。

更何况此时,觥筹交错的晚宴,你一入场,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香槟色的绸缎包裹,裁剪得当,显得优雅标致,不失活力,腕上的手镯闪亮,挽着自己的男伴——协会给你配的助手。

他尽职尽责地扮演角色,有几分木讷和不自然。

你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试图让他活跃些,一边迅速地在人群里...

你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试图让他活跃些,一边迅速地在人群里搜索今天的任务目标,冷不防撞进一双猩红色的眼眸。

秦彻今天出席晚宴,出乎你的意料,而且他还很刻意地请你跳开场的华尔兹。

当然被你婉拒:“这位先生,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有舞伴。”

拒绝一次可以,再拒就不好,更何况他似乎要邀请到你同意为止,那就没办法干正事了。

秦彻牵着你的手走进舞池,你不想抬头看他的眼睛,目视前方,就是秦彻的锁骨——他永远不可能规规矩矩地系好衬衫纽扣并且打上领带。

舞曲即将结束,秦彻安放在你后腰的右手发力,引导你完成最后的旋转,香槟色的裙摆飞扬,轻轻扫过他的裤腿,他被这一下撩得心痒,而你全然不知。

你的手再次扶住他肩膀的同时,他略微低头附在你耳边说道:“你的男伴和你实在不相配。”

“如你所见,再不相配也是‘我的’男伴。”

你下巴略微抬起,没多给他一个眼神,挽着男伴的手离开了舞池。

今天你的身份是位初出茅庐的富家小姐,刚接手父亲的产业,雄心壮志要干出一番事业,有充足的理由交际、谈合作,也足以让周围人放松警惕。

老男人喜欢年轻女性崇拜的眼神,甚至言语间不经意的冒犯、把他当作同龄人对待会让他们更加自鸣得意。

你汪着一双明眸,恰到好处地奉承抬举,听完他们无聊庸俗的笑话,然后笑得真情实感,仿佛世界级幽默大师就在你面前。

被人看轻,就是你的机会。

秦彻站在大厅的一侧,脸色阴沉。

他看着你穿梭周旋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地推拉交谈,仿佛天生属于名利场。

或许全场也只有他知道,礼服裙摆大腿处的褶皱设计,刚好足够你在贴身枪套里放下勃朗宁M1906。

他的小狸花猫,一直很聪明。

分手后毫不留情地断掉一切联系渠道,不管生活还是工作都更上一层楼,斗志昂扬地要让自己后悔……

秦彻琢磨了自己闷到发苦的情绪——你确实让他后悔,他也从未停止过后悔。

他不禁想起过去的热恋期,你坐在他腿上拆卸手枪,有点不满意自己总是被叫小猫。

“你说我是小狸花猫,那你是什么?”

弃犬。

曾经被你丢下,好不容易找回你,眼巴巴地凑上去的犬科动物。

秦彻在心里回答。

猫和狗不一样,猫离开了家还可以高傲地生活,狗没了主人,就是丧家之犬。

【薛明,查查猎人协会最近又在准备干什么】

【得嘞老大】

你对这秦彻的动向浑然不觉。

演戏很累,不仅要全情投入,还得根据对方的细微表情判断局势走向,哪有空注意观察前男友?

拿到了想要的情报,你稍微松了口气,挂上得体的笑容当壁花。

和助手传递完信息后,你匆匆回到大厅,不小心撞到了人。抬头对上秦彻似笑非笑的眼神,你把道歉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在撞击的一瞬间,勾勒腰身的绸带里被塞了一张卡片。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拿出来一看——房卡。

你原想扔进垃圾桶就走的,但又有点不舍——不是想和秦彻再续前缘,纯粹是想看他吃瘪。

今天盛装打扮,工作办得也顺利,还能遇上前男友求复合,实在是有点爽过头了。

舞池里没有他的身影,你在一处小阳台看见了秦彻,灯火阑珊,他的神情竟然有几分落寞。

一定是自己眼出问题了,你径直走到他面前,语调轻快。

“秦先生,这算什么?自荐枕席么,”房卡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你盯着他的眼睛,有点不屑地摇头,“可惜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卡片在你手中翻转,而后放进秦彻胸口处的西装口袋里,挑衅般地拍了拍。

前男友的胸肌还是一如既往,你低头顺手把发丝别到耳后,借此机会把上扬的嘴角调整好。

“难道我没有这个资本请小姐您赏光吗?”

赏光?赏什么光?你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发现他衬衫扣子较原先又解开了一颗,领口大开,蜜色的肌肉更加明显,刚刚的触感也不算完全没有效果,反正你现在是想戳一戳的。

但这“效果”只够让你有一秒钟的犹豫,你眉梢一挑,气定神闲:“秦先生有点高看自己的魅力了。”

开玩笑,姐在搞事业,你却在想和我开房?

“杉德医疗的幕后赞助人和EVER也有些渊源,我有一点信息,或许你会感兴趣?”

秦彻亮出最后的底牌,终于如愿看到贪心的小狸花猫露出真心笑容。

你刷开房间门,秦彻系着松松垮垮的浴袍,发丝还在滴水。

他的身材不必多说,你的目光顺着水珠游走至肌理分明的腹部肌肉,而后又被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转移注意。

看你走进房间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用枪挑开你的西装外套——男伴临走前为你披上的。

“碍眼得很。”他说。

把枪留在玄关,秦彻带着你坐到沙发上。这是种半扛半抱的姿势,于你而言几乎是一瞬间的天旋地转。

秦彻喜欢这种完全主导的感觉,会让他产生你完全属于他的错觉。

剩余部分在彩蛋,关于猎人小姐晚上拿到了情报睡到了人,关于秦彻第二天早上威逼利诱动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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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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