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远睡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走的时候叫醒我,我去送你。”
徐明浩嗯两声,语意不明,又在哼哼。陈哲远服了这种人,大男人每天哼哼唧唧的,闹心。
这回应让人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总觉得他会像小偷一样走,陈哲远在凌晨被小老鼠偷食物一样的细碎动静吵醒,玄关的灯可怜兮兮的亮着一盏,徐明浩用电动牙刷刷牙甚至没按开关,他眯着眼想东想西,要不就让他以为这次不吵醒陈哲远计划成功,会不会很有成就感?
他睡意朦胧的眯着眼去看玄关处照全身镜的身影,瘦长瘦长的,还是像小姑娘。
走前徐明浩提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在他床尾轻轻说了一声“拜拜小远。”
陈哲远还是破功,鼻音浓重的笑起来,...
陈哲远还是破功,鼻音浓重的笑起来,“被你发现了。”徐明浩也笑,“你都快拧成麻花了,我能不发现吗。”
“你这睡眠也太差了,得亏下次咱俩就不住一屋了。”
陈哲远说嗯,又示意他坐下,“这么不想跟我住一屋?”
徐明浩顺势坐在他床尾,“倒也没有,就是老怕吵醒你,我起来走动都跟做贼似的。行了,你快睡吧,我走了啊。”
“诶,你等等。”陈哲远拖长声音,成功的叫住他,“有话想对你说。”
他的脸还有半张埋在被子里,徐明浩边穿外套边走到他床头,“什么?”
陈哲远半梦半醒,捂着额头想了半天,最后捂着脸嘿嘿笑起来,“一下子给忘了。”
徐明浩脾气一向好,并不生气,“那等我下次回来你再跟我说,你先睡吧,我走了啊。”
陈哲远说嗯,又说下次见。
说完下次见,又说下次见。
他感受到一只瘦长的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徐明浩笑着埋汰他,“睡糊涂了吧你,傻不愣登的。”
“真走了。”
陈哲远又陷入梦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拜拜。
“你也帅,但要跟我比,还是差点儿。”
附加一个吐舌头表情。
消息发出去意识到这居然是他跟徐明浩加好友以来第一条非系统性消息,突然有些羞赧,迅速熄了屏把手机揣兜里,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的确若无其事,徐明浩也是。
这当面甜言蜜语的男人不过就隔了一小条海,回复消息的频率甚至让人以为他们时差八小时。
他看着这真心实意的抱歉,越看越怪。
海王鱼塘里的鱼,渣男手机里联系的二十个女孩其中之一,以及,男朋友有了小三被忽略的原配——才会收到这样的消息吧。
他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迷蒙着思索,我为什么,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徐明浩又发消息来,“小远,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团?我可以帮你要签名照给你带回来。”
意图很明显,他知道我生了气,所以在哄我。陈哲远抿抿嘴,好吧,原谅他。
但还是想拿乔。
于是他回,“女团签名我让雨琦带不是更方便?”徐明浩这次回得很快,“也对,那我真的没什么能给你带回来的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韩国的泡菜你想不想吃?”
“………”
陈哲远回一串省略号,又回复,
“你回来就很好了。”
徐明浩也回一串省略号,“你最近在进修土味情话,争取下次在这个项目上赢过我?”
陈哲远说对。
悦鲜活,一款使代言人感情升温的鲜牛奶。
他们的聊天从不着四六变成在干嘛吃了吗,再变成拍路上的狗便便发给对方,也就是一周不到的事,陈哲远从前觉得成年人不好聊天是常事,真正走上社会哪有那么多人跟你心意相通脑电波频率相同呢?要是徐明浩在肯定会说,诶,还真有。
小远,你的字典里现在不仅有了输字儿,还有了我跟徐明浩心有灵犀九个字儿,他一定边说边掰着手指头数数,有文化了哈。
陈哲远等戏的时候从前会觉得无聊,但最近有了新节目,通常是在心里损自己新认识的某个朋友。
直到晚上洗完脸窝进被子看到徐明浩的消息。
“好累。”
徐明浩回,“鞋没电了。”
“什么样子。”
“就这种全妆的。”
陈哲远不知道怎么形容,“视频一开吓我一跳。当然不是那种被吓一跳,就是觉得很不一样。”
很……很漂亮。当然这话不能说,说了怪黏糊的。
徐明浩嗯了一声,“懂你意思”。懂什么,陈哲远猜他不懂。他把手机拿近了点,屏幕里只剩下他的眼睛,细长的,这时候看起来很坏,类蛇。
但这蛇的攻击性被他垂下的眼角抹平,只是细弱,他的睫毛一眨一眨,“好想回去。”
如果硬要说人的相遇和离别都是一场剧目,那他跟徐明浩遇见是那一个怀有芥蒂的瞬间,分开却是磕磕巴巴的我有话想对你说,陈哲远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想说什么话,却已经分开了一遍又一遍。
这不像是甜蜜偶像剧,倒像是徐明浩爱看的青春文艺片,香樟树和太阳雨,埋在耀眼夏日的湿软泥土里。
当然说这些太矫情。他们的口号是兄弟名字叫集团,没有一处不阳刚,他们营业营的别出心裁别有风味,就连暗自伤怀前都得想想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肉麻。
“没错。”
徐明浩在床尾开行李箱,大包小包又摆出来摊开,分门别类摆在卫生间洗手台上,“我上次就是太累,所以才说想回家的,又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少想点。”
“你这人看着挺阳光开朗的,怎么自己偷偷私底下心事那么多呢,我说一句想家,你都能编一个散文出来了。”
陈哲远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睡了,不稀得理你。你emo的时候我可安慰你了,你现在就这么回报我。”
徐明浩推他,“这可是我的床我的被,你还用后脑勺对着我,耍赖是吧。”陈哲远回头看他,“那你回来累吗?”
徐明浩说你挺能拐弯抹角啊。又说我回来很开心。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之前也回国参加过综艺的,那个时候每次回来其实挺紧张的。”
“可能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不够成熟,而且……他话说到一半,又啧一声,算了,不说那些。”
“总之,我这次录综艺很开心,因为你给了我很多安全感。谢了,小远。”
陈哲远被这郑重的感谢骇的不轻,滚了几圈把自己从被子里解出来,眨巴眨巴眼用手去拉他的袖子,“怎么了,说这么重的话,以后跟我绝交了。”
徐明浩眯起眼看他,“对,怎么地吧。”
他的外壳太厚,陈哲远非常有自知之明,跟我不差啥。但徐明浩看穿他好像并不费力,白天录制的时候嘴巴叭叭的跟新来的嘉宾拆他的台,“什么呀,他才不圆滑,那只是表象,其实心里老拧巴了,一天天的想这想那。少想一点儿都不行。”
陈哲远快走几步上前揽住他的肩,“你又知道了?”徐明浩扬起下巴,“那可不吗,我谁啊,迷途羔羊之心灵导师。”
“你可真行。”
他想着没逻辑的烂东西,想些没道理的充电皮鞋,想徐明浩这人可真是让人又恼又没办法,如果他少说点儿话,如果他少说点儿话的话……应该会更像个小姑娘。
晚饭期间是节目照例的煽情环节,陈哲远不喜欢,但营业好时机。一些温情话题由坐在你对面的人念出,然后说点掏心窝的话,有爆点更好,没爆点就塞在加更里播出给想看的人看。观众们天马行空,爱恨情仇都发散,困了翻个白眼都能解释成恨海情天。
制作组的套路无非这样,热度么,都想要的。这次他的问题是,“最近有没有觉得很幸福的瞬间?”
陈哲远预判徐明浩的回答,多半是跟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或是他们代言的鲜奶入口的时候,再或是飞机上补眠的几小时。每个回答的目的性明确,甚至制作组的花字可能已经有了现成的素材库。
徐明浩腮帮子满满当当,匆忙嚼几口咽下去,显得有些费劲,“应该是……刚刚在泳池里你朝我扑过来的时候。”
他鼓着腮帮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特别像一个毛绒的小动物。”
没人告诉过陈哲远,脑子里警钟大作这件事有时候有可能不止一个钟。
他下意识觉得幸福,下一秒万分警觉,徐明浩这小子营业真有两下子。
再下意识还是觉得幸福,这两个钟的嗡鸣声来回交映似有回响,这我不能输啊,这种事哪有什么输赢呢,让人感到幸福这件事本来就赢很大。
徐明浩正在笑眯眯的看过来,也像小动物。他明白徐明浩的幸福瞬间或许不是营业里的套话,因为他自己也这么想。
他不想在觉得幸福这件事上分个高下了,谁能定义呢,反正浩远兄弟营业法不能。
徐明浩不讲营业基本法,他在营业的时候说真话。
他本人并不认可,“谁说营业的时候不能说真话了,你这个也没写在法里呀你。“
陈哲远说这法是动态更新的,从明天开始你就按这个来。
徐明浩回那我尽量。
第二天他顶着鸡窝头出门看到徐明浩,打着哈欠说早上好,徐明浩弯起嘴角,“早上坏。”太狡猾。
“你多记仇啊,”他躲在摄像头后面跟徐明浩抱怨,徐明浩困的东倒西歪,不甚在意的嘿嘿两声,整个人就挂到他身上,面条似的。
他的脸枕在陈哲远肩上,手臂从背后绕过来环到陈哲远腰上,半张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说,“早上好,小远。”
有些事是一瞬间发生的,但这个一瞬间或许是其他很多个瞬间的答案。上次徐明浩走的时候他有话要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者是说他需要一个理由,即使这理由非常无厘头,仅仅是一个人对着全世界说早上坏之后又对他一个人说早上好。
经纪人跟他说过无数多营业多收益的道理,却从来没告诉过他,如果再三斟酌还是对自己的营业对象动了心,该怎么办。
但现在在镜头后面,他还不是我的营业对象,或许可以跟经纪人商量,他想。
他怀揣春天里的少男心事不过半天,就被徐明浩的土味情话攻击到春心将死,一会儿你比花美一会儿咱俩可是好兄弟,陈哲远不禁皱眉,刚认识徐明浩的时候他也这么烦人吗?这才想起来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挺恼他,此时无限趋近于当时情绪,徐明浩过来拉他手臂。“诶,你看今天月亮多圆。”
陈哲远抬头,的确很圆。黄黄的,亮亮的,圆圆的。他突发奇想,问,“你在韩国,每到月圆的时候会不会背静夜思?人不是想家的时候会那个吗,吟诗一首,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
徐明浩脸上写满了无语,但还是好脾气的给他解开迷思,“没错,我想家的时候念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中秋的时候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去济州岛看海的时候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在你眼里我特有文化是不是。”
陈哲远理直气壮,“对啊。”
“要不然你怎么能一下子背出这么多五言绝句。”
徐明浩恍然大悟,“对啊。”
两人对视一眼,又凑在一起嘿嘿笑起来。
“你的眼睛也好圆。”徐明浩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却并不去解释。但陈哲远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心里美滋滋,还没有人这么夸过我呢,徐明浩这人虽然特别烦,但特别有想象力。
他点点头,矜持地说,“还行吧。”
徐明浩睨他一眼,嘴欠这事死活改不了,“我说你眼睛像灯泡,你以为夸你呢。”陈哲远扑上去揍他,杨迪在后面幸灾乐祸的拉架,“哎呦别打了,浩远兄弟怎么起内讧啦,不好啦!”
他觉得幸福,此刻有很多可以回答昨天肉麻问题的答案。圆的月亮,细的手臂,长的发尾,以及他偷偷萌生的被月亮照到的心事。
或许杨迪知道,他想,但他又太聪明。徐明浩就没有那么聪明,或者他在装傻。
不过这都不重要,以后日子还长呢。
他不太习惯叫他小八,总觉得这两字轻飘飘的落不了地,小也长了翅膀,八也长了翅膀,呼扇呼扇都会飞走。
“明浩。”徐明浩还是黏黏糊糊的嗯一声,他才又开口。
“等你下次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TBC.
一些温度差
1.5w+一发完,现背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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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请给我画只羊吧,王子说。
01
休息的间隙里文俊辉靠坐在占据整面墙的镜子前,仰头用润湿的毛巾罩住脸,光不太透得进来,空气也是。四面环绕的音响还在放属于他们的歌,木质地板和鞋底摩擦的响动混杂着嬉笑交谈声有点朦胧地传进耳里,是伸手能摸得到的现实,又好像模糊得不真实。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有时候吃饭盯着饭碗发呆,想到的不是动筷子,而是安稳放在桌面上的碗底如果推出一半留置在空...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有时候吃饭盯着饭碗发呆,想到的不是动筷子,而是安稳放在桌面上的碗底如果推出一半留置在空气里,食物是不是会栽倒在衣服上,滚烫地留下很大一块绝对洗不干净的污渍;有时候做饭盯着灶台燃起的蓝橙色的火,想的不是还剩几分钟完活,而是如果放任这把火这么烧下去,是不是除了漆黑碳末什么都不会留下。
沾水的毛巾湿沉沉覆盖住口鼻,没有自主意识的棉严丝合缝地贴上皮与骨,大脑开始用昏昏沉沉不运作的方式发出氧气含量告急的警报,文俊辉没有动,只是轻轻屏住呼吸。
憋气的世界最高纪录是24分钟,但是据说普通人憋气超过四分钟可能会憋坏脑子,很久之前有个人盯着手机网页一本正经又带点警告的意思跟他讲,文俊辉,你别试啊。
干嘛,你拿我当傻瓜吗,那时候文俊辉说,到底谁会干这种事啊!
结果他现在真的很想试试。
就当做一个看看憋气多久才会因为窒息死掉的小游戏好了,他跟自己说,想想吧,头一个因为这种无厘头小事失去自主意识的明星,一定会在头条霸榜很久。
他的队友肯定哭得很夸张,哥哥们会醉到脸颊酡红,被几个弟弟架着或者背着跌跌撞撞回家,不得已接受采访的时候会说如果我们再给他更多一点关心就好了,胜宽搞不好会对着他的照片发脾气,然后被灿拉开。
他开始笑起来,唇齿间喘出的气把毛巾顶开一点,呼吸的时候又重新吸回来,缠人的布料裹挟住一些氧气混进肺腑间,文俊辉想徐明浩大概会神情严肃带个好大的墨镜腰背挺直地端坐着,被遮住的不只是大半张脸,重点在肿到不行的眼睛。
就跟你说过不要试,徐明浩绝对会这么讲。
他肯定会为我哭啊,文俊辉确信无疑。
二十岁像是个分水岭,在那之前他们想的只有吃、睡、无休无止的练习,睁开眼是舞台缭乱的彩灯彩带和练习室一成不变的白炽灯交错更替,闭眼是不会出现任何多余画面的深度黑暗,文俊辉连梦都很少做。
但是徐明浩很多梦。可能做梦也是种体质,他那么想,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新鲜的吧?
所以很多个累到不行只能躺或瘫坐着的练习空档里,有个头发软绵绵像瘦弱小羊的人趴靠在他的肩膀上喘气休息,文俊辉就缠着人要他给他讲他的梦。
小羊如果推开他的脸,他就锲而不舍追上去,非要用眼睛把另一个人看到难为情,徐明浩说大家都会做梦啊,干什么非要听我的。
就是要听你的,文俊辉把人挤进光都很昏暗的角落里,头发手臂和呼吸交错缠绕,他心底有时候会出现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不对,但是哪里不对,没人给他理由,也就当做没这回事,咧着嘴唇很恶趣味去贴近了容易不自在的队友,他说反应干嘛这么大,你是不是梦到我了。
那双眼睛忽然就睁得很圆很大,连带着嘴唇都抿得好紧,下颚绷出清晰一条线,文俊辉想完蛋了他要打我了,但是徐明浩没有打他。
受惊的小羊静静看了他一会,那个时候文俊辉不知道那样的眼神里有什么样的心意,但很久以后他再回想起来,有点像戒备心很重的小动物在分析眼前的人到底可靠不可靠,判断如果去依赖他会不会受伤。
徐明浩没有推开文俊辉走掉,小羊迟疑着重新把脑袋靠回肩膀那块磨合到熟悉的位置,文俊辉偏头垂眼去看,视线范围里是圆润的鼻头和湿红色的唇。
被人靠着的位置好像僵住了,连带着肩膀和身体一起僵住,他的心不知道从哪个时刻开始不安到狂跳,文俊辉开始想这确实不对。
但靠着他的人伸手轻轻碰他的小指,那根手指就像条件反射一样缠上去,连同手掌一起,朋友牵手的意思是十指紧扣到连空气的位置都不留吗?
他不知道。
徐明浩的声音就在脸边响起来,传进耳道里热且痒,文俊辉听见他说,嗯,我梦到你了。
这不对。
有可能只是梦到他做饭吃饭唱歌跳舞,老话讲日所有思夜有所梦,这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自己那样说,但他没再问徐明浩梦见他什么了。
徐明浩也没有告诉他。
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文俊辉自己也并不清楚。
他们不再谈论关于梦的一切,这似乎是某一天眼神交汇又错开后忽然达成的共识,有些事情是别人都不行但是你可以,也有些事情是别人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二十岁之后像什么团体效应一样,大家开始会在喝完酒以后用老头叹气的方式感慨发生的事情,过去、未来、分离、死亡,这些不知怎的变成绕不过去的话题。
文俊辉对眼泪没有抵抗力,到这种时候了,他就会再一次忽略掉那个说着这不对的声音,放下手机或者手头的任何事情,张开手臂给敏感的弟弟一个很满很用力的抱抱,他说没事,那我的坟头和你的坟头挨着,做鬼也要一起当大明星。
什么啊,后来夫胜宽嘲笑他,“哥你都抓不住重点的吗?”
文俊辉说啊,这不是重点吗?
弟弟就把眼珠子飞快滚上一圈,喝joshua牌手冲咖啡苦到脸都皱缩,龇牙咧嘴弹开一点,“算了。”
“反正明浩哥知道你什么意思,”夫胜宽那么嘟囔着走开,“你俩就好好做一对怪朋友吧。”
怪朋友就怪朋友,我们做一辈子好朋友,文俊辉朝离开的背影喊,胜宽头也不回说他幼稚。
“所以说,再过十年二十年,或者再过五十年,”再后来一起喝酒的时候崔胜澈问,“有没有想过会怎么样?”
相遇是老天给所有人的礼物,而分离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命运,他们尽量不去触碰那个话题,但灌进喉咙流入肠道的酒在那样的夜晚会变成吐真剂,藏得很重的心事也总有满到溢出来的时候。
那么老长一条的,永远闹哄哄永远有人说话的酒桌就那么安静下来,这对他们来说实在反常,权顺荣说啊哥搞什么啊,讲这种话故意让人伤心,好大声吸了两下鼻子然后举起酒杯讲活在当下就好了,净汉去和他碰杯,收回的手转过来碰上文俊辉和徐明浩的,哥哥笑着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嘛。”
过去是我们,现在是我们,再过二十年、五十年,也还是我们。
文俊辉转头去看,徐明浩抱着腿缩在椅子里,全身上下都细细瘦瘦,缩起来的时候比所有人都要小上一号,表情看起来敏感脆弱又可怜。他不习惯那样带上悲剧意味的氛围,好好活着已经很累很辛苦,很多事情实在不必要去过多思考,因为会发生的事一定会发生,不会发生的事就一定不会发生。
人又不是神,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改变什么,还不如顺其自然,文俊辉那么说,好事不必愁,坏事别去愁,为坏事发愁不就意味着要遭两次罪吗?
还没出道的时候他们躲在公司大楼外的花坛角落边啃饭团,徐明浩眉毛都要打结到一起去,“可是我忍不住要想,怎么办?”
文俊辉给他把毛茸茸的帽子扣在头上戴好,隔着绒和布去戳他的脸,用一如既往的心大的口气说,“那我教你一个笨办法。”
“发愁的时候,别去想坏事了,”他讲话忽然磕巴起来,那双眼睛好认真地看着他,文俊辉有那么几秒钟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然后徐明浩从他手里把空的饭团袋子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他才慢慢接下去说,“想点高兴的,可以想小猫小狗,想想中午准备吃点什么,这种。”
小猫小狗一样讲话软绵绵的人讲韩语还是很不熟练,明明他们只差了一岁,这在文俊辉老家那里可以算作是同龄人的年纪,但他莫名其妙觉得徐明浩像一只需要被人看守着摇摇晃晃扑棱翅膀学习怎么飞的雏鸟,责任感爆棚的人于是很自觉去担任成鸟的角色,老母鸡一样把所有危险因素驱赶走,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在依赖他,也心甘情愿被他依赖。
十六岁的小孩问,那我去想能让我高兴的人,可以吗?
文俊辉的心很细微地跳了一拍,他把脸缩进蓬蓬的帽子里移开视线,含糊着说,嗯,最好不要。
这样的依赖是越界的。
凡人诸事都讲究个因果,但什么是因,什么是果,究竟是要怪太依赖他的徐明浩,还是要怪放纵甚至促成那样逾矩依赖的文俊辉,谁都说不清。
他告诉自己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但是到了下一次,仍然生理性反射一样用不自觉的眼睛去捕捉那个人的位置,然后不动声色地挡在前面,或者守在身后。
就像那天一样,也像从前和之后很多次一样。
文俊辉去牵那双环住膝盖的手,交叠的一瞬间他听见尾戒细微碰撞的声音,短暂顿住两秒以后笑嘻嘻对哥哥弟弟说,“再过二十年我和明浩合伙开连锁中餐馆,肯定火遍首尔大街小巷了,到时候我们想什么时候聚餐都可以啊。”
酒桌上就笑骂开,他呼出一口气想着好险,躲过一劫,但那天晚上徐明浩在他房门口叫住他,走廊上除了他们再没别人,仍然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我们会怎么样?”
文俊辉不知道那句话是在问什么,也不敢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的话像是挤出来一样,他摸摸脸又摸摸头发,说我们肯定一直在一起啊。
好朋友不就是要一直在一起吗,他那么说着,不太利索地沉闷闷笑两声,徐明浩没再问他别的。
从很久之前他就确定的这件事,到今天却开始担惊受怕,他告诉另一个人不要为不确定的事发愁,现在他自己却开始没日没夜地去思考他们的结局。
摇头的人变成他自己,文俊辉说我不知道啊,视线是漫无目的地游离,巡演档期里大家的头发一天就变一个样,发型和颜色胡乱作弄,尹净汉前几天还在说头上整的花样比换的衣服还多,今天这个人是长头发,明天可能就被剃掉一小块鬓角,洗个澡出来头发就像褪一层皮一样。
是这样没错,他想,有个人简直像是要在头上集齐彩虹,红色变成粉色,粉色变成蓝色,蓝色又变成蓝紫色,现在这个发色要怎么形容?光线底下黑色里透出点不同寻常又界限模糊的彩,到底算水浅葱青还是暗沉沉的蓝,很让人混淆。
好像也变长了很多,原来的长度能遮住脖颈吗?他不自觉伸手去摸摸自己的发尾,感叹长得好快。
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另一个人。
“有这种理论来着,”夫胜宽的声音重新占据他的注意力,文俊辉偏过脸,夫胜宽单手撑腿咬着嘴皮,“就是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去找到那个人的方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在看他了。”
“哥不知道吗?”夫胜宽撩开一点汗湿的刘海,很圆的眼睛像能看透所有心事。
他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心脏竟然也跟着落下的话音尾字停跳一拍,磕磕巴巴说,哦,不知道呢,还有这种说法吗。
夫胜宽就那么看着他笑,弟弟说你还真的信了啊?我乱讲的。
文俊辉哽住一口气,莫名有种做错事被发现又被轻轻放过的古怪感觉,他干笑着说喂你这家伙说胡话的本事真的不一般,夫胜宽只是笑嘻嘻伸手把另一瓶没开过封的水推给他。
然后拧开瓶盖做贼心虚一样猛灌水的时候弟弟又轻轻喊他的名字。
但是文俊啊,是轻飘飘的语气。
“明浩在的地方,你好像总是在看他。”
02
塑料瓶里的水从瓶口和嘴唇连接的地方抖出来一小片,他手忙脚乱用湿毛巾擦过去,完全是越帮越忙,忙到最后满手湿凉,文俊辉决定放弃。
他顿了顿才说,是因为明浩的头发太好认了。
“你要是也像明浩一样染那么多颜色,我也会看你的。”文俊辉对夫胜宽说,但那是真心话吗?
问了古怪问题的人安静下来,静静靠在镜子上闭着眼睛休息,夫胜宽只从鼻腔里应出一声,很无所谓答案的样子,好像他问的这些问题只是一时兴起,回答的人是真心或假意都不重要。
问心无愧还是心里有鬼,全都交给别人去煎熬,这个人就是有这么狡猾。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闹铃撕心裂肺叫起来,午夜零点的降临让今天彻底变成昨天,一伙人热热闹闹涌出练习室你一堆我一堆分开打车,叫车叫到一半有人提议要去喝酒,有人大声抗议说这个年纪还不调整作息真的会出事,闹到最后尹净汉拉着嗓子说别吵,想喝酒的人就来喝酒,想睡觉的人就去睡觉,一辆车三个人,别走散了。
他的眼睛下意识在攒动的人头当中搜寻,甚至文俊辉都还没想明白自己是在找谁,又是想要做什么,另一双眼睛就已经隔着很多个人遥遥地朝他看过来。
安分垂在身旁的手指动了动,是想要挥手吗?他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双眼睛就率先移开了。
文俊辉摇摇手说我要回去睡觉了,然后他听见人群另一边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来。
“我和净汉哥一起。”
他愣愣转头去看,发色很难形容的人钻进车子里,灿从车窗里探出脸说那我们就去玩啦,你们好好休息,文俊辉说嗯知道了,他觉得应该再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车子于是就那么开走。
怎么回事,他没忍住小小追出两步盯着雪地里的车辙印发呆,莫名其妙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在原地稍微愣一会儿神的功夫里队友就已经三三两两走到差不多,夫胜宽叫的车迟迟不来,洪知秀蹲在路灯柱子旁边拨弄看不出形状的草叶,过了一会抬头来看两个弟弟,情感很不外露的美国人好像对雪天没有抵抗力,叹了好大一口气才说,“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大家都会选择回到哪一年。”
“我的话,大概想回到很纠结矛盾的那时候,告诉自己不要太担心了。”洪知秀把草叶上的雪抖掉一些,“俊不是总说吗,别去为没办法确定的事情发愁。”
胜宽把脖子缩进毛领里,抖抖索索说如果有的选,他要把出道前那三年的巨额彩票号码记住,然后再回到那时候,是不是大家起码不用为了吃喝生活发愁。
怎么一个愿望既可以这么现实又这么不现实,洪知秀笑过了,又来问他,那俊呢?
文俊辉很少去想那样的问题。
他是确确实实信奉现实主义那一套的人,看到的想过的都是过去现在未来发生过或会发生的事,苦日子有苦日子的过法,苦中作乐也是乐,没有什么可以剥夺人从生活里寻觅幸福的权利,那时候毫无疑问是难过的,但文俊辉不会选择用不幸或悲惨一类的词来形容它。
“其实现在就很好,”他摇头,“不回去也没关系。”
洪知秀和夫胜宽对视一眼然后笑着起哄,哥哥说哇文俊很酷啊,弟弟说是不是骗人。
“难道一次也都没有后悔过吗?”胜宽很新奇一样凑过来问,“是我做错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这样后悔着想要改变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吗?”
扬在脸上的笑微不可查地滞住,也许只有那么几秒,但那么几秒钟就足够他的大脑里回闪过很多很多画面,连带着熟悉的脸孔和声音一起,以无法被磨灭的强硬姿态把他拖回过去的漩涡里。
最开始出现的是青涩到让人晃神的那张脸,有点长的刘海挡掉眉毛和一部分眼睛,很生疏地朝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徐明浩。
十六七岁时候害怕被抛在后面,所以一次又一次加练到腰板腿脚都发硬发僵的徐明浩,不适应也只会躲在没人的厕所、漆黑的练习室和狭窄单人床的角落里偷偷哭鼻子,文俊辉恶作剧说想退社回家的时候小心翼翼裹着一泡泪来拉他的手,着急到俊辉和哥哥两种称谓中韩文都混着叫,他说不要这样,我们要一起出道。
然后是头发剪短又慢慢留长的适应期,懂的韩文词多了很多,开始习惯哥哥弟弟黏黏糊糊的拥抱和牵手,开始说我在这里也有很多好朋友,看见他仍然像小羊小狗一样微微睁大眼睛跑来安安静静呆在身边,想家的时候会在夜里一声不吭抱着枕头站到床前,有时候浪费半小时等文俊辉醒来发现他,然后压低了声音问,今天可不可以一起睡。
十六岁的徐明浩,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的徐明浩,敏感脆弱又坚强勇敢的徐明浩,从懵懵懂懂趴靠在他肩膀上长大的小羊变成开朗善良热心可以被其他人依赖的合格的大人。
在那之后是二十一岁的徐明浩。
这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开始对别人那样介绍他,交叠在一起的手都腻到发汗,仍然没人想过松开,他们都想要拉住一辈子的吧?
然后某一天他才去想,可是这是对的吗?
这是可以的吗?
他要得起更多的吗?
索要更多的代价他可以承受吗?他愿意让他一起承受吗?
我应该更早一点想到的,他对自己说,那个声音第一次响起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要知道了。
这是不对的。
文俊辉放开了那只手。
他向后退开些,他没办法推开他,所以只好让自己离开,最先离开的是手,接着是错开一点角度的下巴,最后是眼睛。
他很久没见过那样的表情出现在徐明浩的脸上,是文俊辉告诉他不要总是伤心,可是让他伤心的人也是他,文俊辉的手是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不带眷恋地被春末夏初的空气撤走,他下意识去收拢手心,什么都没留下。
那双眼睛,前一分钟兜住的是藏不下的越界的心意和隐约的笑,柔软的发和浅红的唇掀起一片湿热,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它们的触感,没有尽头的热竟然也冷下来,没人问他为什么,文俊辉学着用点到为止的方式去碰那片薄到近乎锋利的肩,明浩,他那么叫他的名字,我们不可以。
没人问他为什么。
这应该是件好事,他不必多费口舌和心思去解释去说明,好像一切都在正轨上稳步推进,如果牺牲掉一点出格暧昧是必要的交易筹码,文俊辉没理由不去那样做。
这是贪心的代价,你早该知道的,可是你放任他问你要更多的越界的东西,又放任自己把那些东西交给他,他是贪心的,你也是,他对自己说,但你不可以再那样做,也不可以再让他那样做。
他们重新回到尴尬磨合期,文俊辉知道那个人心里憋着气,他只是不希望那样的暧昧继续下去,被松开手的人却连朋友都不愿意再做,不够圆滑体面地只一味拒绝,言语交流被拒绝,肢体接触被拒绝,眼神交汇也是,他在那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样的特权,可是被收回以后才发现好像更加让人不甘心。
我不是贪心的人,文俊辉不是贪心的人,他想,我们还有好多年要在一起,总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被放下,到那时候大大方方握手言和,就做普通队友也很好。
会吗?
他渐渐不确定了。
那场单方面的冷战什么时候变成了彼此的较量,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用眼角余光捕捉那个人的全部动向,文俊辉也说不出,日子那么往后一天天拉长,他以为他忍得下去,可是心口成倍剧增的焦躁告诉他这不对。
我要输了,他没头没尾地对哥哥那么说,洪知秀总是微微眯着一双笑眼,“输了也没什么不好。”
是的,我本来也不在意输或赢,他想,可是这不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如果真的输了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他有点怕。
但我们不该是这样,文俊辉几乎像仰躺在超市货架间打滚央求玩具的小孩一样,语气固执而蛮横地说,我们不可以是普通队友。
为什么,那个人最后才问,那有什么不好?
哪里都不好,他说,因为我们要做朋友。
一句迟来的为什么竟然也会让人觉得心口绞痛吗?
文俊辉去拉住那双手,小指根部的银圈反射出一点刺眼的光,因为我们要做最好的朋友。
他的眼前慢慢浮起酸涩的水雾,徐明浩什么都没说,那样的心慌和不安让他变得语无伦次,时隔很久他才重新喊他的名字,明浩。
我们不要再这样了,是他先放开了那只手,他以为他没那么贪心,但文俊辉重新把那只手握得好紧,哀求一样小声问,好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个子已经蹿到很高的人蜷缩起来仍然是熟悉的瘦小的样子,沉默很久以后徐明浩说,好。
“俊哪,许个生日愿望吧。”
哥哥弟弟挤作一团来给他带上生日帽子,很明亮的白炽灯熄灭后只有昏暗的烛火倒映出没那么清晰的脸孔,他的眼睛捕捉到另一双,心跳声大过生日快乐歌,文俊辉很少做梦,但他莫名开始害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以后仍然被剥夺关心的权利,于是连眼睛都不再敢闭上,扬起的很大的笑脸让人吃力到连耳根牙槽都泛酸,闹哄哄一片的祝福声里他对着那双眼睛说祝我们友谊长存。
会后悔吗?
文俊辉不想撒谎,可是他们已经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不敢再要更多了。
“嗯,”夫胜宽来碰他的胳膊,洪知秀在等那个答案,文俊辉只是笑一笑,“没有后悔的事。”
人生是没有返程票的单向列车。
03
月前买来的小青蛙钥匙扣静悄悄躺进行李箱不见光的夹层里,他想给的人不肯收下,文俊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随身带着满世界跑,又为什么不肯大大方方拿出来自己用。
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很奇怪。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宣判刑期,徐明浩是不是准备长长久久地把他关进普通同事的牢笼里,他那样想着,第二天再碰上面,文俊辉定在原地思考要不要打招呼,还是说装作没看见彼此才符合预期,他迟疑了很久,然后徐明浩走过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手掌轻轻搭在他肩上碰了碰,很短,可能只有两三秒,文俊辉的身体好像僵住了,手掌的主人经过了他身边,离开的时候声音留下来一些,“记得吃早饭。”
好像前一天他没有拒绝他的钥匙扣,没有拒绝和他一起睡,也没有跟他说过别再那样对我。
事情正常到古怪的地步,他仍然站在他转头就看得到的地方,要互动的场合就大大方方牵手拥抱,遇上了会说累吗、我这里有膏药要不要换、晚上早点休息,有时候还会接上他不合时宜的玩笑,正常友好到谁都没有发现不久前的那场对话。
谁都没有发现不对劲,采访的时候权顺荣仍然半开玩笑性质地说嫉妒明浩和俊关系好,有那么一次他没过脑子一样很冲动地说其实我俩都是假装的好,他故意那么说,眼睛不带眨地去看另一个人,徐明浩坐在他手旁没怎么动,头发发色又换新的人只看他一眼,然后扭回头捂住心口作出心碎的样子,很配合他做戏,说没想到被玩弄感情了。
文俊辉从那一秒开始后悔,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样说到底是想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带着讨好的意思把手挤进那个人手掌间,很用些力道去扣紧手指,他握得很急,没人推开他,也没人用手指来收拢回应交缠。
采访结束后他去走廊里透气,回去的路上遇见徐明浩,仍然是正常到古怪的交流,“累吗”“还好”“再过一会车就来了”“嗯”,然后擦肩而过。
他的心不受控制揪紧,转过头看见的是背影,和前五年、前年、去年,甚至是前一天都没任何区别,他已经看过很多遍那个背影,也很熟悉离开的脚步规律,可是怎么会觉得心慌?
他开口叫住他,那双眼睛转回来看,他仍然感到心慌和不安,文俊辉把这些归因于那个不合时宜也并不有趣的玩笑,他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种话,他想哪怕他要打他一下,或者骂他一句,都没关系,但是徐明浩什么都没做。
头发已经长长很多的人只是顿住一会,然后朝他牵了牵嘴角,“不要道歉,俊辉。”
“只是玩笑而已。”
他应该觉得安心,躁动反而变本加厉。
和他说话的人走去拐角,连背影都消失不见,文俊辉很少做梦,但大脑在那一瞬间闪回很多很多琐碎不连贯的画面,他抓不住线索,仍然觉得已经梦到过相似的场景。
回程的车上他把脸靠在窗旁,脑子里空白到什么都没想,沿途的车树花鸟和乌沉沉的天飞速闪过,一帧一帧像传说里人死前会见到的走马灯,可是属于他的走马灯不该只有这些。
他仍然死死攥着那根名为好朋友的线,沿着那条线一点一点从现在摸回过去,然后在某个节点上平滑的线变成尖锐伤人的双刃刀,轻易就割出满手满心的血。
没有实感的伤口也让他揪紧衣物脱力一样呼吸,身旁是靠作一团睡着的洪知秀和夫胜宽,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他两眼,安静把抽纸盒子递过来,他才发现滴在手背上的两滴水液。
更久之前没有被抓着不放的那句迟到的为什么,月前没能送出去的钥匙扣,采访时没有被放在心上的那句不适宜的玩笑、消失不见的背影,属于今天的人群里率先移开的眼睛,以及离开的没有他的车,文俊辉在这时候才弄明白心慌和不安的源头。
那个背影,听进耳里不同寻常的脚步规律,没由来的冲动和玩笑,他的身体比大脑更早一步反应过来了。
徐明浩是为他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好朋友的角色,他的手背湿了好大一块,连带着手心都触碰到水意,他尽量睁大眼睛抬起头去看窗外的天。
我好像要失去他了,从前重复着告诉他这不对的那个声音时隔很久出现,它说,他要从我的生活里走掉了。
攥在手里熄掉的手机黑屏照出一点模糊的人脸,他看见一张好变扭的笑脸,文俊辉对自己说,喂,嘴巴咧得太开了。
眼睛里也不应该掉出来那些又苦又涩的东西啊,你怎么回事。
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个声音说,我没拉住他的手。
所以如果他要走,我只能看着他走掉。
就是这样,答案好简单。
进房间前胜宽叫住他,文俊辉顿住脚步回过身,弟弟晃了晃衣兜里掏出的那只蓝色绒布包裹住的小盒子,“你有准备礼物吗?”
徐明浩的生日礼物,大大小小的各种类型的礼物,他买了好多样,文俊辉原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膨胀的购物欲,买的时候只是想大概那个人会喜欢,买来以后兴奋劲慢慢消失才想起来,没有收下钥匙扣的人还会愿意收下其他的礼物吗?
他变得很多心,没拆封的礼物堆在墙角桌边,回去以后拿起来默默盯上很久,又忍不住要想这会不会太超过了,或者送这样的东西是不是有越线的嫌疑。
其实都只是很普通的、属于好朋友范畴内的礼物而已。
他咬着指甲犹豫很久,某天晚上叫住路过洗漱的洪知秀,挨个给哥哥看过以后拧着眉头很凝重地问,这些东西合适吗?如果合适的话,哪一样最好最特别?
俊尼,哥哥沉沉叹出一口气,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无奈眼神来看他,礼物只是礼物。
不管是昂贵还是廉价,不管是贴身还是外用,礼物都只是礼物而已,是你买下来送出去的心意才让它们变成所谓合适或特别的礼物,所以有没有越线,是不是合适,你应该要问你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它特殊?
俊呐,哥哥说,这些事情你也都清楚的吧。
嗯,其实他都清楚,但没人说过清楚和糊涂这两种品质不能同时被一个人拥有,也许他愿意做一个弄不明白答案的纠结又矛盾的傻瓜。
文俊辉没能选出一个最特别的、符合他最好朋友身份的礼物。
他怔楞了一会,盯着弟弟手里那只小盒子慢慢摇头,他说没有,还没。
夫胜宽反而诧异地凑过脸来端详他,嘟囔着说怎么回事,明明那么亲的两个人,然后又吵吵嚷嚷来拉他的手臂,问那休息天要不要去逛街,正好你给买上,文俊辉说好。
但对于买礼物这件事,他仍然没任何把握。
文俊辉很难得失眠了。
凌晨三点刚过的时候门外走廊响起些不太明显的动静,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着,仍然起身下床走去门口,伸出的手停握在把手上,迟疑很久也没转动扭开,微微别过一点脸,视线停留的地方是蹲坐在书架最上层的那只扬着一成不变笑脸的猫咪玩偶。
很久之前徐明浩买来的。他的身体莫名其妙卸下力,连抬起手臂弯曲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做到,四肢像懒散的客人松松垮垮套在躯干上,并不乐意超时工作,唯一清明的只有眼睛。
猫咪玩偶仍然是笑着,嘴角的弧度和成千上万只同一流水线下诞生的兄弟姐妹们没任何区别,那么木木呆呆一动不动的绒布大脸看进他眼底,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是虚伪和麻木。
他会来找我,我会去找他,随便一个人问要一起睡吗,然后我们就一起睡,文俊辉为自己回答了那个问题,可是下一个问题很快就出现,放大到无法忽视的问号在一片黑幕的脑里盘旋,徐明浩真的有睡着吗?
和我在一起的那些睡不着的夜晚,他后来有睡着吗?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他们再也不会像那样问彼此要不要一起睡,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已经逃避过去的事情不需要再反复思考更优解,文俊辉都知道,可是大脑和意识早就不受躯体的支配,随心所欲发散思维,到最后他又回到那个晚上。
是同样漆黑的房间、同样让人心慌的静,他像那时候一样趴俯在床沿去看另一个人的脸、听另一个人很浅的呼吸,床头莹莹亮着一点微弱黄光的电子时钟显示凌晨四点,离他正式迈入二十二岁只剩二十个小时,他的手指悄悄侵入了另一个人的指间,他们好久没再拉手,仅仅是再寻常不过的触碰都让他心悸,他不该那样做的。
但他确实那样做了。睡眠浅的人很轻易就被吵醒,徐明浩睁开眼睛,文俊辉看见一点衬进那双眼底的光,但他突然开始想,他知道是我吗?他知道是我在牵他的手吗?
徐明浩没有动,只是保持着那个蜷缩的睡姿看他,文俊辉不知道在那样的黑能看清多少,他应该离开,起码别再像那时候一样耍赖哀求结束这场没道理的冷战,可是他没走,也没放开那只手,他把那两只交握的手贴去心口,眼泪比吻更快一点融进掌心和指缝,他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对那个人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蜷缩着的人嗓音依旧是记忆里的柔和软,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却又在下一秒说,你做了对的事情,俊辉,不要说对不起。
可是我没做对任何事,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错了,凉又涩的液体好急地涌出来,灌进他的眼里嘴里和心里,文俊辉探过身体试图去吻住什么,眼睛也好,眉毛也好。
他想他大概是后悔了,可是谁都没有重来的机会,命运有时候并不公平,但在这些事情上老天很残忍地一视同仁,他推开他一次,所以现在换他被推开一次。
俊辉,他那么喊他的名字,躲开的不仅是眼睛和下巴,连同手也一起,只像报复一样说,但是我们不可以。
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
是噩梦啊,文俊辉这时候才后知后觉。
叫醒他的不再会是那只手、那样笑嘻嘻又有点无奈的声音,睁开眼睛不会再是那张脸,闹铃死板又机械地响起,弟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地听不清,大概是要他快点出门。
也许是因为睡得不好,头脑昏昏沉沉,连带着逛街都无精打采,看什么总觉得不够好,拿进手里被夫胜宽点评一番还是放回原位,弟弟气到跳脚,压低声音仍然听得出不满,“喂你搞什么啊,这样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再来这里了。”
文俊辉很无辜地去看他,只说这些东西都很好啊,可是没到那种程度。
没到非它不可的程度,没到一看见就知道这是最好朋友送来的程度。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买到,准备回去的路上胜宽拉着他去玩偶店,说有个亲近的朋友生小宝宝了,想买来当礼物,弟弟很认真挑挑拣拣,对比大小和布料的样子简直像在做重大决策,文俊辉觉得好笑,不知道粉红猪和粉红兔到底有多大的差别。
他开始在店里闲逛,笑咧开嘴仍然眼角挂泪的绿色小羊很突然闯进视线里,怪模怪样叫人忍不住要发笑,整整齐齐摆满一整条货架,好多滴眼泪和好多张笑脸一模一样的直楞,文俊辉莫名其妙想起来一个人,想到挪不开眼睛,也迈不动步子。
夫胜宽结完账来找他,看看站着不动的哥哥又去看怪脸羊,“喜欢吗?”
嗯,文俊辉说,很喜欢。
“那要买吗?”
不了,他只摇头,不买。
“为什么?”夫胜宽又开始皱脸,“哇我真弄不懂你,不喜欢的不买就算了,喜欢的都不买,快点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了好大一笔债?”
被质疑的人沉闷闷只笑,他确实在某个人那里欠了好大一笔债,文俊辉不知道要怎么还上,他想尽力补偿一些,可是债主好像并不在乎了。
说起来,哥你好像原来就有点这样啊,夫胜宽伸手抓来一只绿色小羊塞进他怀里,明明看起来很坦然自在,其实心里七弯八绕也有在想很多吧?有时候喜欢什么也不说,想要也不会伸手,大家就都不知道你在乎。
可是喜欢上什么的时候不都会想要努力得到,然后牢牢攥在手心里吗?夫胜宽说,这不就是人的本性吗?
他伸出去把小羊放回货架的手顿住,过了很久文俊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的。”
难道很爱某个人,很喜欢某样东西,还要装作不在乎一样推开吗?夫胜宽拧着眉毛看他,谁会那样做,俊尼会那样做吗?
真的做得到吗?
他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但他垂下头去看木质货架上那只短手短脚的绿色玩偶,小羊头顶那块柔软布料用极其顺从的姿态悄悄吸进去一点安静又不合时宜的液体,夫胜宽听见文俊辉的声音。
“嗯。”他说。
“可以做到的。”
他对弟弟那么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那么说。
他早就那样做过了。
爱上一个人的那瞬间里,理智和清醒好像全部被抛开,陷进爱里的人只说要跟着心走,可是人不能只活在没有意义和结果的感情里,所以要把爱变成不爱,那样做过以后才明白,其实爱是违心主义。
痛和苦是贪心的代价。很久以前徐明浩念给文俊辉听,书里那样说,你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流泪的风险。
就是这样的,世界上的每一桩事情。
04
文俊辉开始频繁地做一个梦。
他重新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安静的走廊里,重新在进房间前被叫住。
“我们会怎么样?”徐明浩大概是醉了,他醉的时候都很安静,说话都很小声,但是文俊辉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他问他,他们会怎么样。
“我们会很好。”
“等我老到跳不动舞、唱不动歌、演不动戏、开始要忘记很多事情,到那个时候,我就去找你。”
“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以为他能改变什么,但打过无数遍腹稿的挽回到了嘴边又变成那一套陈词滥调,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虚伪。
那个人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像小狗又像小羊,文俊辉想他就是那样莽莽撞撞栽进他心里,但他不能去怪任何人。
“不对。”文俊辉听见他说。
笑着的人笑到眼角都要渗出晶莹细碎的泪,他的声音是因为笑而发着抖吗?
他离他好像更远一点了,不像他记忆里的沉默,却一样让人觉得喉头哽塞,他说,不对,文俊辉。
“你真的知道什么才是好朋友吗?”
“你以为好朋友会像我一样吗?”
好朋友不会因为你去和别人出去吃饭就嫉妒到要流眼泪,好朋友不会因为你和别人多牵两下手就冷着脸闹脾气,连原因都说不出口。
“文俊辉,”他说,“我不是你的好朋友。”
“你是我的好朋友吗?”
他的脸凑得近了,文俊辉却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眼泪是以共享空间里的空气、一触即分的颤抖的手指和永远没办法对视超过五秒的眼睛为媒介传播的传染病吗?
他应该要点头,应该要告诉徐明浩他是,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文俊辉想要伸手去擦掉一点那张脸上的眼泪,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近,指尖触碰到的也只有空气,他想让他别再说话了,可是他从来管不到他的心意。
他最后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不要哭,其实他早就看不清他是不是在哭,早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他身边。
然后生日快乐歌从没有边际的黑暗里涌出来,熟悉的声音吵吵嚷嚷响起来,文俊辉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是重新回到二十二岁那个晚上,但人群的中心并不是他,陆陆续续有人从他身边穿过,背影模糊不清,说话声也像隔了一层薄膜,好多个词和句飘过去他只抓得住那个名字,然后手心一沉,歪歪扭扭戳着两根25岁生日蜡烛的蛋糕被他捧住,文俊辉低头再抬头,徐明浩就站在他眼前。
穿着蓝色丝绸衬衣的人仍然是那个很难形容的发色,妆没有卸,眼尾还带着一些烟灰色的粉末,耳垂挂着银圈耳饰,转头说话间就微微晃动起来,他的嘴唇是慢慢吞吞动着,文俊辉什么都没听得见,耳里像倒灌进海水那样涌动着水声,外界的声音由模糊慢慢变清晰,面前的人慢慢扬起一个笑,他几乎能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我想回到20岁的时候,”要过生日的主角不再是文俊辉了,他没能抓住的那只手的主人轻轻喊他的名字,“俊辉。”
“20岁的生日愿望,我说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可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想不想,这样对你是不是很不公平?”
“我好像一直是个很坏的朋友。”
“他们说二十岁的生日愿望会很灵,所以你才会和我生气,对不对?”
“是我欠你一个愿望,俊辉,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二十五岁可能没那么灵,但你已经许过一次愿了,所以我想这应该也一样有用。”
不要说,别说,文俊辉伸出手去了,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什么,也什么都抓不住,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但就像他早就知道的那样,文俊辉回不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我后悔了,他从没对谁承认过的,最后还是那样说出口了,但是21岁的徐明浩听不到,25岁的徐明浩还愿意听吗?
“俊辉啊,”那只手仅仅只是抬起来在空气里不带任何力道地朝他晃了晃,那点细微的气流波动就够他头晕目眩,25岁的人用很体面的方式要和他说再见。
“就祝我们,长长久久做好朋友吧。”
不对最后变成对,不可以最后变成可以,可是从来没人告诉过文俊辉实现它们的代价。
真真假假的梦做上好多,他开始分不清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床沿安安静静坐着个人,模糊的影子投射去白墙也像房间里被困住的灵魂,但文俊辉知道那是谁。
因为他看过好多好多遍,想过好多好多遍,梦过好多好多遍。
睡得不好吗,影子人连说话都轻得像影子,说话时候也并不看他,搭在床边的手掌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文俊辉想他不该再去拉那只手了,可是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连同掌骨一起顺延到神经,全部都不由自主替代性抽痛。
他没问他为什么会在他的房间里,这从前对于他们而言不是需要解释的问题,但到了现在,好像必须要给个理由才算做合规,所以没打算问出口的话也该接受答案。
“房间门没关,”他听见那个人说,“听见你在叫我的名字。”
然后又是那种没有尽头的沉默。
他的心里冒起好大一股火,也许是在气自己,也许是在气别人,也许是从今晚开始烧起来的,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在第一个没被问出口的为什么那一天,也许是更早之前。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叫你的名字,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买钥匙扣,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开那种玩笑,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推开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爱我又不说爱我。
哪怕再牵一下手也好,哪怕我再怕,哪怕我是个胆小鬼,为什么不再来问问我。
好好休息,可是徐明浩好像只会说,我走了。
是噩梦成真。
床沿凹下去一点的地方重新回弹,文俊辉这次买的床垫应该是真的很不错,徐明浩总嘲笑他被骗,可是明明他自己也有被骗到。
好不公平,想走就能走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小指根部套着的银白素圈在手掌微微动作的间隙里闪出一点光,这也许不对,这也许不可以,他那样对自己说过好多次了,可是放不开的手无论再试多少次,也还是放不开。
我后悔了,我做不到,文俊辉是贪心的人。
那双眼睛转回来,他才像濒死的人重新被灌进氧气,伸出的手时隔很久被握紧一点。
“徐明浩。”
说出口的话近乎呓语,他从没承认过的,但他知道他早就是了。
“我是个坏朋友。”
05
“别走。”
·来编点现背短打标题来自同名曲
·这篇写点占有欲
·一点预警:有几句话64以及很多ooc...
化妆间外人声鼎沸,里面则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徐明浩靠近时心跳如擂鼓:“不要和其他人贴那么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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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浩最近有点失眠,明明一天下来已经很累,晚上放空了躺在床上,四周静悄悄,应该沉沉睡过去才对,可他看着天花板数星星数到三百颗也依然精神。
要吃点褪黑素什么的吗,也许不太健康。而且也不太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徐明浩摇摇脑袋,最近又在回归期,忙得没有什么空闲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哥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
休息的时候夫胜宽踱着步子走到身边坐下,煞有其事地问。徐明浩微微皱眉,摇摇头说,还行啦。夫胜宽抿了点嘴唇,手指在眼下划两下,凑近点眨眼睛看他。两个人对视好半会儿,最后夫胜宽举手投降,“好啦,睡得好最好啦,不过哥要是睡得不好的话,”他退回去,侧身拿出一个小瓶,早有准备的样子,“维生素B,缓解压力舒缓头痛,可以试试。”
语罢站起来就走,徐明浩心里疑惑着黑眼圈的严重程度,接过小瓶还没反应,就听夫胜宽大叫一声:“呀,文俊尼!”
心脏砰地一跳。
最近和文俊辉没什么好聊的。
虽然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你说我听的良好状态,但徐明浩最近不太想听文俊辉讲话了。
感觉他不和自己讲话也行。这次回归文俊辉大杀四方,顶着自己挑选的渐变发色出现在每个人的相机镜头,成员们也都很喜欢这次的造型,拍摄任务时总喜欢和猫猫贴在一起,徐明浩已经不止一次撞见文俊辉和其他人讲小话。
毕竟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语言屏障,有些话不用和自己说也能被成功理解,何况徐明浩和文俊辉本来在性格上就并非绝对合拍。
怎么回事。
这种不想看到文俊辉和别人靠的太近的心理,怎么回事。
遵照夫医生的医嘱,睡觉之前徐明浩又吃了两颗维生素B,已经吃了几天,或许是心理作用,似乎略有成效。文俊辉在旁边床上戴着耳机打游戏,床头灯下他的白T边缘染成米黄色,徐明浩抬眼皮看了一眼,躺下了,然后听到文俊辉对他说晚安,轻轻快快地。
“嗯,”徐明浩答应,却不再有更多表示,顿了几秒他听到文俊辉下床磨蹭过来。
肩膀处传来热源,文俊辉的手覆过来,紧接着锁骨被揉动,亲密地无以复加,文俊辉挨近,耳机线还挂在身上,冰凉地垂到徐明浩床边,灯下他的脸轮廓清晰:“好好休息。”
“晚安。”徐明浩终于说,呼出的热气打在文俊辉脸上,像被顺毛的小猫。
也许是维生素B真的发挥作用,徐明浩并没怎么数星星就睡着了,清早被文俊辉叫醒时还迷蒙着,被人轻而易举地抓住手指捏捏。
文俊辉顶着一头乱草对他笑,早上好呀,他说。
徐明浩抽出手去,点点头。
不着痕迹地退到后方,徐明浩打算小小休息一下,就要睡着时听见崔胜澈的声音,在和金珉奎打架吗,这么大声?徐明浩皱眉,眼睛闭的更紧。结果又听到文俊辉的声音,莫呀莫呀的,睁开眼看到他正在不远处和成员贴贴。笑的很开,衣领服帖。困倦神经倏地静息,徐明浩往后退半步,不愿被他注意。
“哥睡吧,我去把他们都赶走哦。”又是胜宽,小心翼翼地,发胶固定的头发散发出味道,徐明浩一惊后笑着点头,伸手把他的衣领摆正:“我们胜宽要帅气地拍摄才行啊。”
小橘子笑着答应,转身去和竹马当面对质。徐明浩再抬头看文俊辉的方向,却已经没有人影。
果然是和别人更聊得来了吗,这人。
夫胜宽给的维生素B量并不多,昨晚吃时就不剩几个,徐明浩晃晃小瓶,打算再问夫胜宽要一点,自己买的已经在路上,但动作太慢,只能明天再到。
夫胜宽不在房间,徐明浩拖着步子下楼。文俊辉也在楼下,真的不想再看见他和别人贴贴了,再这样真的忍不住要说了。
太好了,没有。文俊辉和夫胜宽一起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坐的不近,看见徐明浩下楼,都露出笑容。
“真的有用吗哥!”听到徐明浩的话夫胜宽睁圆眼睛,一副惊讶的样子,沙发那头的文俊辉听到后侧目过来,徐明浩冲他摇摇头,没什么,他做个中文口型。
为什么不想告诉他呢,徐明浩也说不清。
“哥在和俊哥讲什么我听不懂的吗,”夫胜宽转身去看文俊辉,文俊辉笑弯眼睛:“没什么啦,”他顿顿,“我先上楼咯。”
语罢离开,徐明浩和他短暂地四目相对,文俊辉又笑了一下。
没想到会被文俊辉堵住,似乎真的忍耐很久,但语气仍然绵软,握住徐明浩的手腕,声音低低的,问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他问。
“……”徐明浩沉默几秒,侧过手去避开文俊辉的注视,“没什么。”
不开灯的黑暗里,其他的感官会变得更加敏感,月色朦胧,文俊辉浅色的发丝发亮,徐明浩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还是说假装不知道呢。
不希望你,徐明浩想说,不希望你总是,和其他成员那么亲密?
但是这种话怎么说出口,徐明浩皱着眉头犹豫着,说着自己忍不住要说了,但是真的说出口会很不好意思啊。
“已经很好了。”文俊辉突然说。
“嗯?”徐明浩不解回头,他心思还陷在自我纠结的一汪潭里没转过来,视线闪烁着,落在文俊辉看他的一双眼睛里,月色下他的眼睛也如潭水,文俊辉重复道:“已经很好了,各方面,都做的很好。”
“放松地睡觉就好了,真的。”文俊辉说,句尾加重音,真诚的样子。
他果然知道。
而且又是这样,要把心捧过来给你看。
这样的话,自己的心思好像变得更自私了。
毕竟文俊辉不仅只是他异国他乡能确认存在的哥哥,还是余下好多人的哥哥,虽然当哥哥的时候少,也仍然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不是这个,”徐明浩垂下眼去,先行转身,“睡觉吧,感觉今晚困得早了。”
他没再注意文俊辉的动作,状似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直到他躺下,他也没再和文俊辉对视。不能再对视下去,再对视下去的话,徐明浩想,可能连文俊辉和成员靠的太近他都要告诫自己。
这样的话,是对文俊辉占有欲太强了吗,这叫做占有欲吗,不希望他对其他人也软乎乎的像小猫。
真的有点自私吧?拥有这样的想法。
徐明浩翻身背对文俊辉,脑袋一团乱。
今晚又会睡不着吗。
徐明浩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结果闻到熟悉的香味,一瞬间僵硬了。
被子被拉紧,文俊辉动作轻缓,徐明浩闭着眼睛没有动弹,心里惊讶他的醒来,文俊辉睡觉这么死的人,怎么醒的?
“终于睡着了。”文俊辉讲中文,热气退去,徐明浩听到拖鞋摩擦回去的声音,文俊辉窸窸窣窣。
这个人,啊,徐明浩想,这个人。
文俊辉这个人。
真是难办。
在转圈。
文俊辉在和圆佑哥转圈。
徐明浩隔着几个人瞥到这一幕,忙内向后退一步,更把这两人兀显出来。顶灯下文俊辉黑色衣服上的亮色更亮,贝雷帽一转又一转,像过节时送的小球里旋转的漂亮人偶。
啧。
又来了,这种感受。
穿着白T温柔地在夜晚给自己盖被子的人,此刻变成了漂亮小猫,在别人的动作下转圈圈。
什么奇怪的舞台效果啊。
徐明浩看着文俊辉不知所措的笑眼,长出了一口气。
被徐明浩拉到化妆间的时候文俊辉还是蒙的,他正和洪知秀说着今晚回去的安排,哥哥笑弯桃花眼,还没复原,手腕就被人拉住,徐明浩的韩语说的急急的。
“文俊辉借我用一下哦哥!”
文俊辉用中文重复道,语罢加重尾音强调:“借?”
他实在是很会抓人心,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是被徐明浩压着坐在凳子上,也仍然没有减弱气场。
“你最近不是和其他成员都聊的很好吗,”徐明浩看他,丝毫不理会面前人难以驾驭的气场,化妆间的灯光很弱,没人想到舞台结束后还会再有人来,文俊辉的眼妆就在弱光下化开,徐明浩伸手去碰,指尖因为疲惫而发颤,他呼气,“感觉都不用和我说话了。”
猫猫在他指尖下出现,文俊辉愣住两秒。
他手侧着向下找到文俊辉的手腕,扣住,指尖下他感受到文俊辉的脉搏,惊喜地发现和他的心跳一样快速,紧接着手被握住,条件反射似的。
徐明浩垂头去看,抬眼时撞进文俊辉眼里,又迅速抬起头来。这双眼却越来越近,笑意绵绵的,文俊辉仰着脖子看过来:“终于不躲我了?”
“不再失眠也不告诉我了?不再不想我和别人靠的近也忍着不说了?”
徐明浩错愕地低头。
“我们明浩,”文俊辉紧紧手,贴近他,“真的很能忍啊。”
局势瞬间逆转了。
文俊辉抬头去触徐明浩的嘴唇,点一下,蜻蜓点水似的,“不会了,”他说。
徐明浩还愣着,听到文俊辉讲:“再低点头啊,仰着头很累的。”
于是顺从地低头,文俊辉顿一句啄一下,“没有和其他成员,”热气打在徐明浩的脸上,“聊的很好呀。”
用的还是软绵绵的语调。
“好多话,都是,只和你说的呀。”文俊辉说,“希望你睡好觉,希望你每天开心,希望你总是黏着我,希望你有事都告诉我。”
“希望你每天都想我。”文俊辉眯眯眼。
“不论怎么样都最先想到你,”文俊辉最后说,“真心的。”
两个人嘴唇都泛红,顿了好一会儿徐明浩说:“最近睡不着。”
“嗯,”文俊辉答应,“维生素B有用吗?”
“还行。”徐明浩软绵绵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哦。”文俊辉答应,化妆间外仍然有脚步走过,他站起来,伏在徐明浩耳边,“不管怎样,今晚一定会睡好觉的。”
“毕竟压力少了一点,”徐明浩放开两个人拉着的手,“你明明知道我的事,怎么还和其他人贴那么近?”
“好久没和我这样讲话啦,”文俊辉揉揉身边人的脖子,理直气壮的,“好想见见撒娇小浩,所以这样做啦。”
下一秒就要生气了,徐明浩拧着眉毛扭头,又听到文俊辉讲,好认真的语气:“你放心,我不会丢。”
突然就又放松了。
“睡觉吧?”文俊辉把床头灯调暗,“就是因为压力太大才睡不好。”
“我倒觉得是因为你……”徐明浩迷迷糊糊地,他知道他已经不用再数星星,也不用再考虑褪黑素,“你总和别人贴贴。”
“好好,因为我。”文俊辉说,无可奈何地,“晚安,晚安。”
“我真的占有欲很强,文俊辉。”黑暗中徐明浩又说。
“我知道,”文俊辉回应道,“我知道。”
“嗯,”徐明浩说,“晚安,晚安。”
今晚或许会梦到玫瑰。
SleepIsaRose.
一点别的:
彩蛋是一点子小猫和小橘子的互动看不看都无所谓~
原本想赶上七夕但很明显没成功捏但两个宝天天开心就行
一点牵手姿势来自:
朋友想看的暖豆,我是脆弱的工具小女孩,网暴我我就哭
本篇为玻璃鱼缸中尾七部分的番外,多cp涉及,私设多,不喜勿进。
多个cp提及,不喜勿进。
大家除夕快乐~把以前的一个脑洞写了,想着除夕发出来。有后续有后续
许鑫蓁失恋了去酒吧买醉,狐朋狗友一大堆,围着他像苍蝇一样嗡嗡说个不停,听了心烦,灌酒如灌水喝得脑子阵阵晕。他酒量并不差,只是胃不好,烈酒烧心便有点想吐,摇摇晃晃推开一群人,结果还没冲到洗手间就吐了杨涛一身。
此事对杨涛来说纯属天降横祸,虽然他私下烟酒都来,但天地良心今天来酒吧只是接和朋友小酌的姐姐回家。刚洗过蓬松柔软的头发,素色的家居卫衣,杨涛慢慢悠悠走到吧台,就被眉头紧皱的许鑫蓁一头撞进怀里,吐了个酒气冲天。事毕姐姐走过来看到杨涛一身的呕吐物吓了一跳,刚想指着蔫儿吧唧坐在边上一看就是肇事者的......
此事对杨涛来说纯属天降横祸,虽然他私下烟酒都来,但天地良心今天来酒吧只是接和朋友小酌的姐姐回家。刚洗过蓬松柔软的头发,素色的家居卫衣,杨涛慢慢悠悠走到吧台,就被眉头紧皱的许鑫蓁一头撞进怀里,吐了个酒气冲天。事毕姐姐走过来看到杨涛一身的呕吐物吓了一跳,刚想指着蔫儿吧唧坐在边上一看就是肇事者的许鑫蓁骂,却看见他被汗湿的碎刘海微微遮住的双眼,那是一种平静而忧伤的漂亮,于是姐姐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杨涛却还在气头上,只是性格内向的他并不知道如何先发制人,他幽怨地看了许鑫蓁几秒,组织好语言刚想发作,就听见许鑫蓁抬起脑袋怔怔地看着他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杨涛瞬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耳朵尖更是肉眼可见地变红,在酒吧迷离的灯光下,他低下眼睛去看一片狼狈的许鑫蓁,而许鑫蓁在痴呆的剖白之后迎接目光,露出了一个释然的、温柔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杨涛开车,姐姐在副驾驶问他:“那小伙子长得也不赖嘛。”
杨涛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哪个小伙子?”
姐姐推他一下:“装傻?我看你被他吐了一身,就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拉着我走了,是不是对人家有想法?”
杨涛心下无语,好姐姐,怎么颠倒是非成我看上人家了:“我看是他对我有想法。”
姐姐没听清:“什么?”
杨涛说:“他夸我好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他一马。”
尽管那天晚上丢脸呕吐发花痴的人是许鑫蓁,但杨涛是内敛的人,许鑫蓁却是没羞没躁的人,狭路相逢勇者胜,杨涛的脖子根和耳朵却一下子全红了。因为关于许鑫蓁的回忆,莫名其妙只剩下了那一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和满含情绪的一眼,一想到这些杨涛那个平时堆满了物理公式和运算的大脑就停止了运行,缴械冒烟,他开始说胡话:“我我我对你没想法…”
九尾:“杨老师晚上出不出来喝酒?”
旅行的小七仔:“什么意思,知道我是你学长还敢吐。”
九尾:“这是什么话!哎呀上次是意外是意外,这次就我俩,我带杨老师去清吧。”
旅行的小七仔:“能不能不叫杨老师。”
他的舍友陈俊辉莫名其妙地看见杨涛对着电脑涨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杨涛什么意思,谈对象了?”
tbc
*暖阳第一视角短打
*无文笔意识流
种一棵长青树,
给北京微博暖阳和广州ttg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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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三年一月十七日,阿豆与北京微博断开连接。
很平静。没有像两年前想象的那样肝肠寸断。
当初王志离开时,该说不说,心如刀割。那时候队伍成绩不好,俱乐部没钱,人也不满十八,有王志这样一个朋友难能可贵。后来各种变故,为了我们俩都能上场,我想要和他一起转出去。因为我转会失败,他晚走了一个赛季,希望能一起再打半年。但命运女神没有眷顾我们...
当初王志离开时,该说不说,心如刀割。那时候队伍成绩不好,俱乐部没钱,人也不满十八,有王志这样一个朋友难能可贵。后来各种变故,为了我们俩都能上场,我想要和他一起转出去。因为我转会失败,他晚走了一个赛季,希望能一起再打半年。但命运女神没有眷顾我们这样青涩的友谊,这半年队伍混乱,成绩低落,他还是转走了。他走的那天我忍不住了哭了很久,红着眼拍了最后一次大合照。那张照片里蒋涛站在最右边,大概从这里开始吧,我和他的关系更加亲密。
我偶尔也会想王志和蒋涛的异同,同样的亲密无间,同样近在咫尺,普通的好朋友,本应是的。可蒋涛似乎有种魔力,他的开朗,他的关心,他时不时流露的亲昵,像诱饵一样,让人止不住想得到他更多,想要他在对所有人都好的基础上对自己更好。也许我曾在二零二年做到了,或者只是像猴子和打印机一样,那些零散的亲密碎片恰好被我拼出了一段特别的关系。
电子竞技,最幸运的永远是一起拿过冠军。幸运的过头,我和他一共拿了两个,一个在春天十三连胜夺冠,一个在夏天让三追四创造奇迹。那时候觉得这是我们该有的,是从前俱乐部发不起工资只能吃清汤面的日子换来的,是我,是蒋涛,是我们五个,为自己争取来的最盛大的礼物。满天的金色雨,当时最想抱住蒋涛,告诉他我们的苦日子真的到头了。
二零二零年的秋天,是我对蒋涛最肆无忌惮的一个秋天。因为成绩好,我可以随时随地提起他,在微博里明里暗里炫耀阿豆如何如何被暖阳欺负的,可以有双人采访,可以毫不顾及我望向他的眼神,可以在录节目时让他倚在我肩头躺在我怀中,可以在台下微弱的光里大胆牵手......
众多时刻里,我始终无法保证全部清白。
蒋涛。
我爱你清隽俊逸的脸庞,爱你无微不至的体贴,爱你热烈燃烧的灵魂,爱非爱情,不过恰好是我甘愿坠落你清澈眼眸,袒露这份少年时代纯洁的情感。
很久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你是太阳,太阳的光会照到所有人,不会因为你的爱而私心多分给你一些阳光,人类永远都无法征服太阳,越靠近,越炙热,最后烈火焚烧,万劫不复。
后来的后来,是我们都不太愿意提起的二零二一。低迷的成绩将我从自设的乌托邦里拉出,从前温暖的幻景渐渐模糊,迟来的钝痛逐渐清晰,那一点点微弱的暖光也消散殆尽。我时常怕你要离开。
嘴巴里的溃疡刚长出来的时候的时候是很疼的,吃东西时稍微触碰到都会痛到挤出泪花,于是人们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不小心咬到里适应着这种阵痛,那块溃烂也会变得比最初要大些。可某天某时某刻,忽然就会觉得不痛了,然后在各种纷纷攘攘中淡忘,直至一次重新睁开双眼的早晨,在不觉中痊愈。
属于我的某天某时某刻,是和花卷梓墨他们组成新的北京微博那刻。我有了新的队友,成绩有了起色。而我们的座位,也早就分开了。
只是这次你真正要离开我了,多亏这一年多的沉淀才让我平静。俱乐部很好,让你的离开得体面。我也尽量配合,没有发表伤感的言论,也不会当着你面流泪。
即使我们口中不再常提起对方,你我也明白你的废物小林早就成为队伍里的顶梁柱,北京微博或许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意气风发了。我想,你应该出去走走,你不该在原地停留,不要在替补席黯然无光,不要走不出北京的夏天,更不要走不出失落的二零二一年。
我了解自己,比起替补席上的阿豆,更喜欢坐在舞台上打比赛闪闪发光的阿豆。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蒋涛,你在我的人生中切实停留,可现在我希望你大胆向前,不再回头。
fin.
就再烧多一秒
*
林恒决定投稿社会性死亡小组的事情——
“我老是听错队友叫我名字,还好几次。”
他嗓子痛,从座位上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饮水机倒水,路过张凯房间,听到蒋涛跟张凯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什么,饮水机也咕噜咕噜,他听到蒋涛的声音滚出来——
“嗯嗯,我一会儿跟小林说……”
“这周末我跟小林出去一趟……”
林恒站在饮水机前喝完了水,等着蒋涛从房间里出来,慢悠悠凑上去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蒋涛看起来被他问懵了,脸上...
蒋涛看起来被他问懵了,脸上写个问号。
“我听到你说我名字了”他指指,“张凯房间里。”
蒋涛反应了两秒,恍然大悟,“我说的小徐,不是小林。”
小徐小徐,小林小林。林恒无语一下,拖着一声“哦”飘走了,蒋涛挪到电脑前,开始慢条斯理地开机。
为什么这个人时长欠了这么多,还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林恒拿手指扣了一下桌子,转过头问,“小徐是谁啊?”
蒋涛手指顿了一下,没说话。
哦,又开始了,装耳聋,这个人惯会这样子的。按平时,林恒也懒得理他,喉咙痛的时候他惜字如金,只是莫名其妙的,他突然轴起来了,又问一遍。
“小徐是谁啊?”
蒋涛电脑开机了,屏幕跳成蓝色,投在他脸上,侧面一道漂亮的荧蓝色线条,他的表情泡在数码光线里,模模糊糊。
“我女朋友啊,小徐。”
【37℃】
林恒“草”了一声。
虽然蒋涛没看他,但他立刻给自己找补,“我头疼,感冒了。”
蒋涛于是给他指示,“你去吃两粒莲花清瘟,在我们房间桌子右手抽屉,你半个月前剩的。”
林恒花零点一秒抉择了一下先开一把巅峰赛还是先吃药,最后他还是投降了,倒了杯热水进房吃药,蒋涛的声音从客厅飘过来,“废物小林,你这身体不行啊——”
蒋涛叫自己废物小林,那他可以勉强允许他叫他女朋友小徐,去掉废物二字。
如果他像徐必成一样给对象起些乱七八糟的昵称,他就当场掐死蒋涛。
……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最多巅峰赛努力撞车,然后在游戏里杀蒋涛十次。林恒悲哀地想,我也只有这样的能耐。
“你知道我的胃药在哪吗?”
“洗手间架子上,你自己说放那儿就能每次去厕所吐的时候看到,什么记性?”蒋涛盯着电脑,“你又胃疼?”
“没”林恒满意了,“我随便问问。”
在废物小林之前也有别的称呼,林恒努力检索了一下记忆词条。蒋涛刚进他们队伍的时候,和他几乎没说过话,蒋涛是不算外向也不算内向的人,表现在如果别人主动和他社交,他就很愿意回应别人;如果别人不主动找他,那他也懒得找别人。
他没找过蒋涛,蒋涛也没找过他,他们之间的交流仅存在在蒋涛作为替补偶尔上来打两把训练赛的时候,他们匮乏的几句沟通。
那时候蒋涛还只叫他暖阳。
“暖阳,跟我过去一下。”
“等我一下,暖阳。”
那时候蒋涛还不是指挥,打中单位,和他的沟通很少,作为替补,也不怎么有话语权,每次说完后,还带一句,“行吗?”,好像别人会立刻否决他。
那个后缀勾子一样。
替补蒋涛要帮这个人丁稀少的俱乐部做很多事情,帮拿外卖,帮跑腿,林恒有次训练赛打到一半胃痛,蒋涛被差遣着跑到一公里以外的便利店买药。买完回来,林恒已经负重开了第二把,蒋涛就帮他把药片挤出来,摊在手上,等林恒阵亡了,就伸出手,示意他吃药。
林恒发了两秒呆,因为他觉得蒋涛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要喂他,这也太奇怪了。
于是他说,“不疼了,等一会儿吧。”
蒋涛就抽了张纸巾出来,把药片倒在上面,也没走,站后面看着他,也可能是看着他手机屏幕。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恒跟马腾飞吐槽,说那个蒋涛,蒋涛,他怎么……
怎么呢?他描述不出来。那时候还没有瑶这个英雄,后来林恒回想的时候,脑子里都会响起那个语音,“你怎么粘着我呀?”
最后林恒别扭地,小声地对马腾飞说,他怎么,感觉像女生一样。
【37.5℃】
林恒卡点打完最后一场巅峰赛,光荣下播,蒋涛要点外卖,问他吃不吃肯德基,他趴在桌上蔫蔫的,“我吃个der,我嗓子痛啊。”
然后蒋涛逼迫周宽和他点了一家西点店的甜品,据他所说,“我早就想吃了,都怪废物小林,硬不吃蛋糕!”
林恒说蛋糕腻得他反胃,周宽直呼这就是瘦子的秘诀吗?然后痛骂蒋涛为何要拉他下水吃高热量食品,在他立誓减肥的第一百零一天点了第一百零一次夜宵。
林恒趴在桌上看他们鸡飞狗跳,悠悠道,“我上次吃蛋糕是什么时候来着?”
“你生日。”蒋涛嘻嘻哈哈,“领导生日你都没吃,你不尊重领导啊。”
林恒笑了一下,又问,“是什么样的蛋糕?”
“水果蛋糕,你不是还发微博说有椰果?”蒋涛点了两下鼠标,语气轻快,“怎么回事?废物小林脑子不中用了,抬下去我来打野。”
林恒还想继续问一些话题,比如当时叫了几个人来吃,他第一块给了谁,吃到几点结束?但是太细节的,他就不敢问了,他们之间有些事情总是打着擦边球过去,提起来带几分尴尬。
如果蒋涛不记得呢,他可能会生气,他讨厌蒋涛记不住关于他的事情,关于他的药,关于他的17杀小鸟……如果蒋涛记得呢,好像也不会很高兴,林恒想,这是蒋涛应该的,不值得额外鼓励。
那天他们在酒店给林恒过十八岁生日,吃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林恒说不想过生日,但还是把人叫来了,主要是他得解决这个硕大的蛋糕。因为马上还要比赛,他们没敢闹到太晚,八九点就被教练催着散场,三层的蛋糕只吃掉两层,剩下的被他们用来抹脸。林恒严词拒绝,操纵他瘦削灵活的身躯在房间里四处躲避,蒋涛不怕惹他,一路追着他堵到洗手间,他费力用手架开蒋涛,一边高声说蒋涛你要是敢把这个东西抹到我脸上你今天完了。
“不行不行”蒋涛笑嘻嘻,“我已经弄掉了,你不能浪费。”
蒋涛逻辑怪,抹到别人脸上难道就不浪费了吗?
但是那一刻,突然,林恒就有了别的想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把你手放下来,我有办法解决。”
门外人声鼎沸。
他低头,把蒋涛手上的那一点奶油舔掉了。他轻轻的,舔了一下,如果他再恶劣一点,他就咬住蒋涛的手指,或者吮一下。可惜蒋涛,唉,蒋涛是无辜的,他放过蒋涛了。
像猫舔一口水一样轻。
他觉得头顶的灯摇摇晃晃,人也像水下的影子摇摇欲坠,这种感觉就像高烧,飘渺到他几乎看不清蒋涛的脸。但他觉得他找到了蒋涛的眼睛,他盯着那里,然后认真说,“我要许愿了,你知道我要许什么吗?”
一百次可以一百零一次猜中林恒的蒋涛,绝对猜不到的愿望。
他在心里说,要是蒋涛是女孩子就好了。
可以一直粘着我,也没有关系。
【38℃】
十三开直播,侃侃而谈,说蒋涛是坏女人。林恒深觉有理,拿小号给他刷礼物。
唯一可惜的是蒋涛只是个坏男人。
而坏男人已然背叛了粉蝶当年“职业期间不谈恋爱”的谆谆教诲,找了女朋友。叫什么?小徐?
林恒投稿社死小组——老是听错队友喊我名字,原来他喊的是他女朋友呵呵,真是呵呵了。
他觉得他应该喜欢蒋涛,他觉得,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衡量这种情绪,可能是一起背负过恶意和失意只能依靠彼此的同病相怜;可能是一起厮杀淋过金色雨只有彼此能懂的苦尽甘来。也许情感的划分也不是这么明确,可是他已经几乎把所有的私有欲和依赖感给了蒋涛,蒋涛为什么还能从中匀出另一份,还有别的爱,别的关心和情感分给别人,好不公平。
头痛。
林恒关机起身,“我不舒服,先睡了。”
喉咙好像被撕裂了一样疼,林恒去洗手间刷牙洗脸,扭开水龙头只听到哗啦啦水声,眼前一片黑白花斑,头重脚轻几乎要向后跌去。他扶着门闭眼站了一会儿,感觉有人走过来,然后蒋涛把他拉起来,小声又模糊地叫他名字。
“我带你去我床上睡”可能是见他真的生病了,蒋涛声音听起来也没那么欠揍,“你睡我床上,别上去了。”
对的,对的,这时候林恒还有空想,他的床位是在上铺的,蒋涛这时候怎么这么贴心。
蒋涛把他赶上了床,还给他拆了一床又厚又宽的新棉被,把他像粽子一样裹了起来。
“你是不是发烧了?”他边干边喃喃自语“发烧吃什么药啊?咱们队里好久没人发烧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进来——
“你先睡着,我过一小时看看,还烧我们就去医院。”
蒋涛把手贴在他额头上,好一会儿,才说,“嗯,好像有点热。”
“乖一点。”蒋涛把手抽出来,拍了一下他。
“我想喝水。”
蒋涛又出去给他倒水,林恒把手从额头上挪下来,盖在眼睛上。发烧让他视网膜一片滚烫,闭上眼好像眼皮下滚着一塘岩浆。上次蒋涛戴着耳机在阳台,是和他女朋友远程共听音乐,垃圾音乐软件出给情侣狗的功能;回来后他和女朋友双排,玩了一下午情侣英雄,林恒三次尝试找他打游戏,都被蒋涛打太极一样推掉了。
他刚回忆到这里,蒋涛的七宗罪还没数完一半,他就端着水过来了,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蒋涛推了推杯子,“喝水。”
行,懂了。
“烫不烫?”
“不烫,兑了凉水的。”
林恒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笑,蒋涛敢这样对他,他总要收一点利息。
“那你喝一口。”
“啊?”
“你喝一口啊,不然我怎么知道烫不烫。”
蒋涛看了他一眼,拿起来抿了一口,他喝得很慢,表情也很自然,喝完放下杯子,眼睛盯着林恒说,“不烫,尝过了。”
林恒撑起身子坐起来,捧着杯子咕噜噜喝凉水,在心里发弹幕:小丑竟是我自己。
蒋涛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蒋涛什么都知道。
【38.5℃】
林恒半夜被人从床上拽醒,身子宛若火烤,眼前太黑了,耳朵也嗡嗡响。过了一秒,房间灯啪嗒一声打开,林恒被晃得眼睛一辣,差点眼泪流下来。
蒋涛正匆忙地往手里挤药片往林恒嘴里送,吞水的时候太着急,林恒虚弱地咳了两声。
“你好像烧得很高。”蒋涛听起来有点自责“我该早点带你去医院的。”
他把那件几乎队里公用的巴黎世家羽绒服从床边捞起来,套在林恒身上,等林恒穿鞋的工夫,他从抽屉里拿了两个口罩,穿过林恒发烫的耳朵帮他戴上。
蒋涛手好凉,林恒想。
他低头给自己戴口罩的时候,离自己只有一低头的距离,眉目温柔。林恒想,蒋涛就是女孩子。
“看什么?”蒋涛戴完口罩,退了回去,他的声音总是这样轻轻软软,林恒想,说出来吓死你。
蒋涛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胡思乱想,想到以前蒋涛站在他身后打游戏,等着他吃药的样子,跟刚刚喂他退烧药的样子重合在一起。早知道他刚刚就咬一口蒋涛,在他小心快速地将药压在他舌根后的时候。
咬一下蒋涛的手指,他会像兔子一样眼睛红起来,他会瞪他,但他不会生气,因为他明知道林恒喜欢他,他才舍不得伤小朋友的心。
蒋涛推开别墅大门,领队已经开着车等在门外了。
“等一下,等一下涛子哥。”林恒小声叫他,蒋涛在车门口停下来,转身摸他额头。
“怎么了?”他问“你还撑得住吗?”
他把额头抵在蒋涛身上,过了一会儿,把手伸过去,抓住蒋涛的手。
“没事。”他说,“我没事。”
蒋涛让他靠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把手沿着指缝卡进去,严丝合缝地牵着他,他等了一会儿,然后说,“上车吧,外面冷。”
他被暖气熏得眼睛潮热,38.5摄氏度的高温融化了他,他觉得他可能会现在死掉,但是蒋涛牵着他,就给他套了一层盾,他的生命又能延续几秒钟。
蒋涛也会粘着他。
那曾经支撑着他,让他不肯低头,假意伪装,嬉皮笑脸的什么东西碎裂了,他很难过,伤心中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车很暗,他悄悄流了一滴眼泪,蒋涛还牵着他,他指甲长长了,微微抵在他手背上。
就再烧多一秒。
这一秒里蒋涛只有他。
END
全架空高中生爱情故事尾融性转
无规则大四角谁谁都有对手戏看清楚再点
灵感来自豆瓣讨论尾融像黎吧啦和小耳朵
题目来自同名歌曲
“闪动如蝴蝶在双颊那是眼泪吗?”
梅花
[权力与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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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黄瑶钦抱着杨涛送的大熊才能睡着,枕在大熊毛茸茸软乎乎的胸口,她却仿佛又听到了杨涛的心跳,和坐在杨涛摩托车的后座耳朵贴着他后背的时候听到的一样,有力、鲜活。她耳朵里的心跳声带着她的心也一起跳动,这种心情很难形容,仔细回想了很久才似乎在她考到全校第一的那次找到了相似的感觉,但又有些不同。
那些同...
那些同桌女生拽着她幻想过的小说剧情这时候才一起涌进了她脑袋里,她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进那些爱上叛逆校霸的乖巧女生,想那些悸动的甜蜜的剧情,把自己羞红了脸。安分乖巧了十七年半的黄瑶钦第一次心神不宁地睡不着觉,第一次在最喜欢的英语课上神游天外,第一次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杨涛对她来说有那么一点特别。
那天下午公共体育课,许欣蓁像往常一样来找她,两个人当初报课的时候说好了要一起选羽毛球,其实就是看准了羽毛球老师脾气温和好说话,热完身就放她们去自由练习。两个小姑娘抱着羽毛球拍并不打,捏着羽毛球在场地的边缘悄悄说小话,许欣蓁给她讲昨天更新的那集电视剧,黄瑶钦给她讲在读者文摘上看到的笑话。
一罐突如其来的桃子味汽水拯救了好像快要能烧开水的黄瑶钦的脸蛋,冰凉的粉色铝罐同时贴上了两个人的脸颊,黄瑶钦被冻得一个激灵,等她反应过来许欣蓁已经转过身子挥着羽毛球拍作势要打杨涛了。杨涛笑着边躲边告饶,企图用手上的汽水换取许欣蓁的大人大量,女生的拳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锤在他肩膀上一点都不痛,哼了一声接过汽水罐子又走回黄瑶钦身边。
杨涛选的是篮球,场地离羽毛球场不远,但篮球队的老师是出了名的严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许欣蓁一边干脆利落地开了易拉罐,一边吐槽杨涛不会挑:“真正有品味的人都喝橙味,钦钦你说是不是。”黄瑶钦之前都不喝碳酸饮料,后来许欣蓁给她买的时候也都帮她顺便开好,于是她理所当然地不太会开拉环,从许欣蓁手里接过汽水以后就一直低着头在跟易拉罐作斗争,闻言才抬起头有些迷茫的样子。杨涛很自然地伸手从她手上把易拉罐拿过来开好又递回去,传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难以避免地贴在一起,肌肤相贴的触感让黄瑶钦指尖都发颤,重新握到手里的铝罐也沾上了杨涛的体温,黄瑶钦纤细的手指覆在上面,像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她大脑已经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桃子味的甜蜜黏住,过半天才端水一样地回答了一句:“都好喝。”
许欣蓁没接话茬,别过头去又“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黄瑶钦笨手笨脚地想哄她,把刚刚好不容易想起来三分之二的笑话讲出来逗许欣蓁笑,杨涛在旁边听,靠在场边的围栏上抱着胳膊看着两个人笑。许欣蓁最后还是没绷住,被不知道是笑话本身还是黄瑶钦卖力地讲述逗乐了,挽着黄瑶钦的胳膊哈哈大笑。三个人凑在一块说了没两句,那边羽毛球场外面就出现了高个子篮球队教练气势汹汹的身影,大概是终于发现自己的班少了个人,前来缉拿杨涛归案了。
咽了口口水,黄瑶钦还是很小声地向许欣蓁发出了邀约:“要不,你去吧。”犹豫的神色难得在许欣蓁脸上出现了几秒,她最后还是摆摆手说,不了吧,我去见他会很麻烦。许欣蓁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奇怪,黄瑶钦歪着脑袋分析了半天,觉得这应该称作落寞,但她不喜欢许欣蓁困扰的样子,她想让许欣蓁开心,所以黄瑶钦也摇摇头说:“你陪我去,咱俩一起,好不好?”
许欣蓁看着她好久,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黄瑶钦一个人在周诣涛班级的后门口探头探脑,却正好看到了周诣涛穿着白衬衣挺拔的背影。班上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没去吃饭,她在门口敲了敲门,等周诣涛满脸惊讶地回过头看到自己时,她才慢慢走进去,把汽水放在了周诣涛桌上,然后说,杨涛让我给你的。
她本来以为以杨涛对他的那个冷淡态度,周诣涛看到这罐汽水时一定非常诧异,结果他却平静得出人意料,甚至还没有刚刚看到自己站在后门口的时候表情变化幅度大,周诣涛只是盯着那罐汽水看了一会儿,轻声说,谢谢你,瑶钦。
黄瑶钦不太适应被道谢,手忙脚乱地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刚想离开,余光扫过那个粉色的易拉罐,不由地想到下午杨涛把它胡乱塞进自己手里时自己心跳加速的感觉。一瞬间的鬼使神差,黄瑶钦问:“周诣涛,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接触杨涛?”周诣涛抬起头看她,表情依然没什么波动,深黑的眸子盯着自己,互相要看穿她所有心思。黄瑶钦连忙解释:“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可以帮你照顾照顾他或者帮你递递话什么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周诣涛打断,他冲自己微笑,露出了今晚幅度最大的一个表情,他说:“好啊,谢谢你。”黄瑶钦哽了一下,总觉得事情发展的走向和自己预计的不太一样,她点点头,有些迷糊地走出教室。等在自己的教室坐定打过晚自习铃了,黄瑶钦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以有礼貌出名的周诣涛第一次打断别人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把所有胆子都用在了那天和周诣涛说,真得到了许可,黄瑶钦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始。她有些笨拙地学着那些小说电视剧里的方式靠近杨涛,体育课帮他买水,试图给他讲题目,督促他少抽烟。明显到杨涛都看出来了黄瑶钦的别有所图,在某次对方自习课又爬到天台坐在打游戏的自己身边捧着本语文作文素材看,半个小时翻了两页之后,杨涛终于忍无可忍。
大概是因为自己心烦,游戏也打得稀烂,十二分钟被推了水晶输掉,在黄瑶钦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的时候,杨涛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侧过脸问黄瑶钦:“小黄,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跟着我?”黄瑶钦一愣,说巧合太过刻意,说自己想跟他呆在一块又太直接,小姑娘面皮通红地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把盟友卖了说:“因为周诣涛他很关心你,但又怕你......不想理他,所以拜托我多照顾你。”
杨涛信没信这种鬼话姑且不提,但他知道的事实已经到了不得不找周诣涛聊聊的时候。他敷衍过了黄瑶钦,把她打发回班上自习,自己给周诣涛发消息,让他上天台来找自己。周诣涛有时候放学要集训,他带手机一直是班主任默认的事,果然没几分钟杨涛就收到回信,说行。
周诣涛推开天台的门,看到的先是杨涛的背影,宽阔的校服衬衫被天台的大风灌得宽宽的,罩着清瘦的身体看起来更加脆弱。杨涛听到声音回头,周诣涛又看见他的脸,杨涛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一贯是冷脸,而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此时情绪一定很不好。他走近,刚想张嘴说话,就被杨涛按着肩膀狠狠压在了天台的墙上,两个人本就差不多高,杨涛此时气势汹汹,看起来倒一点不像还比他矮几厘米的样子。他的肩膀都被捏得生疼,小声地倒抽了口凉气,果然看起来脆弱这种都是错觉,杨涛可是从小在学习打架打到大的,力气比他这个专门练过的小不到哪去。
杨涛按在他肩上的力度减了,严肃的质问来得却比拳头不留情面。杨涛问他:“你是不是让黄瑶钦看着我了?”周诣涛想解释说不是看着,是照顾,但是想一想,对杨涛来说,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很少接受别人的所谓照顾,这些温情加在他身上,有时候反而像镣铐。果然,杨涛接着说:“我不需要这些东西,请你别自作主张。”
周诣涛比他高一点,却从说到黄瑶钦开始就一直低头,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让杨涛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还想接着说,说你也还有半年高考,你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却被周诣涛忽然发狠扣住腰和后颈往前按,杨涛一个没站稳向前踉跄了两步,就跌进周诣涛怀里。下一秒,他法律意义上的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就亲上了他的嘴唇。
杨涛惊呆了,僵硬了两秒才想起来拳打脚踢地挣扎,周诣涛力气极大,死死地扣着他不松手,最后是杨涛实在没办法,虎牙在对方唇角狠狠咬了一记,才终于被放开。重获自由后他条件反射地要一拳挥过去,被周诣涛笑着轻松拦下,他嘴角被咬破的地方还在往外渗血,周诣涛却好像一点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压低声音反问杨涛。
“你就不知道她为什么答应我吗?你就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拜托她吗?别装了,杨涛。”
拳头被拨开,杨涛愣在原地,而周诣涛绕开他走下了天台。在走廊的拐角,他看见女生校服的深蓝色裙边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再追究。
如果周诣涛再多往楼梯间看一眼,他就能看到刚刚那段对话里的另一个主角——惊慌失措蹲在角落里的黄瑶钦。被杨涛哄走之后,她没由来地觉得心里不安,想到刚刚自己出卖盟友的行为又自觉失言,想去找周诣涛道歉,结果绕到周诣涛他们班时发现周诣涛已经不在屋里了。
黄瑶钦牙齿抵着舌尖,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折返回天台看看,如果杨涛和周诣涛都在,倒也方便了她去解释道歉。靠近门口,她就听到杨涛的声音,他平时说话糯糯的,这会儿声调却拔得格外高。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黄瑶钦又赶紧爬了两级台阶转过去,还有一小段台阶就到了,她心里催促着自己快点,踏上平台。
转过来,再上十级台阶,就是天台,但黄瑶钦站在那里,通过大开的天台门,她看到,周诣涛和杨涛在亲吻。
TBC
看到这个标题就知道03还没结束
想写的太多给03的大纲才写了不到二分之一已经4k字同时更得太慢催的人太多就先发一半给大家解解馋
剩下一半这周内补上
拖延癌晚期,让家人们久等了(滑跪)
尾七现背auooc6k+
尾七尾,现背au,ooc,俗套的甜饼
全文1w+
1
杨涛捡到了一只猫。
是在一个难得拥有的,散漫的早晨碰到那只白猫的。
彼时刚进入冗长盛夏,在烈日和蝉鸣声中迎来休赛期。俱乐部大发善心,给选手和青训的孩子们通通放了长假,因而杨涛也有机会拥抱许久未见的假日。
“阿七,放假打算去哪放松?”放假前最后一次聚餐,有人随口问他。
杨涛咽不下嘴里囫囵的食物,咀嚼好久才嘟囔出简短一句:“我家的床。”
大概是想趁此机会好好补觉的,可惜杨涛张开双臂拥抱到的不是一觉睡到自然醒,而是身为电竞黄埔军校学员长久以来养成的早起生物钟。
实在可恶。杨涛趴在床上耷拉个脑袋,对着手...
实在可恶。杨涛趴在床上耷拉个脑袋,对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数字“7:30”叫苦不迭,头顶许久未剪的头发已然被薅得十分抽象。
哀嚎声中,有个黑色身影窜出,从虚掩的门缝直直扑向杨涛垂在床边的胳膊——是他养的的哈士奇。
“包菜!吓我一跳!”被莫名的温润触感吓到,杨涛慌忙收回胳膊,将手指从狗狗的舌头解救。
“知道了知道了,”他认命坐起身,伸了个漫长的懒腰,“这就带你下楼晨跑。”
发现那只猫的时候,杨涛刚从电梯出来。打完哈欠朦胧着泪眼,隐约看见茂密草丛间白色的一团。
差点以为是哪个没素质的家伙随手扔下的塑料袋——杨涛暗自腹诽,缩短手里的牵引绳挂在楼栋大门口,防止大个的包菜吓到猫咪。
杨涛站在草丛边观望好久,害怕突然的凑近会吓跑小猫,只好保持着距离,用最温柔无害的语气问他:“你主人呢?”。
没想到那猫一点儿不怕人,本来蔫了吧唧躺着,听见声音便猛地抬头。看见杨涛竟主动凑上来,在他脚边绕着圈喵喵叫个不停。
猫看起来很干净,浅白色的毛,澄澈的瞳孔,上挑的眼尾。长而蓬松的尾巴高高竖着,如果不是因为主动靠近人,杨涛真以为这猫会是高傲冷漠的性格。
应该不是流浪猫,倒像是刚和主人走散,或是主人遇到紧急情况,把猫暂时留在楼下。杨涛这么猜测着,伸手摸了摸猫的脑袋:“乖,不要乱跑,就在这等一下主人哦。”
起身想走,看着猫咪可怜巴巴的上目线,却又没忍住再次蹲了下来:“你太漂亮了!湿湿的眼睛,总觉得是在向我求救。”
杨涛这么说着,提溜着猫脖子把猫揽进怀里。猫被他环抱在胸口,毛茸茸的脑袋透过花衬衫挠得杨涛心痒,于是他没忍住亲了亲猫咪的额头,随后将其放下。
“喵——”杨涛刚转身去找包菜,便听到响亮的一声。握在手里的牵引绳吓得一抖,包菜也被唬得一愣一愣,连忙躲到杨涛身后,透过他双腿间的缝隙紧张地观察。
猫随即冲向他,动作夸张,幅度很大,速度却不怎么快,左摇右晃着,像是在蛇形走位。
“是刚安的四肢吗?怎么还不太会走路的样子?”杨涛被逗乐,仰着头嘲笑。于是被猫高举着爪子挠了挠裤腿,不疼,反而像是在撒娇。
“抱歉抱歉,”杨涛认错态度很诚恳,“不笑你了。”
猫咪走得踉跄,紧跟着杨涛的态度却很坚决。“为什么就认定是我了呢?”他觉得很奇怪,却心软地蹲下身,把亦步亦趋的猫抱了起来。
带着一猫一狗散步似乎不是件轻松的工作,清晨凉风中杨涛额头依然冒起了微汗,他们在小区转了好几圈,包菜才心满意足同意回家。再次回到自家楼栋,依然没见猫咪主人的身影,杨涛只好先把猫领回家。
“委屈你和我多呆一会了,”他蹭蹭猫下巴,“待会我在小区群里问一问,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的主人。”
然而事情总不如人所愿,杨涛发在好几个群里的招领讯息都仿佛石沉大海无人问津。他不得不紧急驱车前往最近的宠物店,买好猫咪生活必需品,做好将猫咪转送出去前的长期认养准备。
“你是怎么和主人走散的呢?”杨涛抱着猫躺在沙发上,“空调会不会冷?”
躺在人怀里的猫好像困了,面对接二连三的问题只是眯了眯眼不作回答。杨涛低头发现猫咪闭上了眼睛,顿时不敢再动弹,僵直着胳膊和腰腹,小心翼翼只怕吵醒他。
猫像是感受到他的顾虑,回头看他一眼便从怀里挣脱,跳到沙发另一端,短短地喵了一声,接着重新安然睡下。
好聪明的猫。杨涛这么想着,打算给不请自来的小客人想个名字,总不能一直叫猫吧!他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期间猫咪睡得很香,不时换个姿势,摆一摆漂亮的大尾巴。
“那叫你小尾?可以吗?”
杨涛舔舔嘴唇,试图寻求猫咪的意见。只见那蓬松的白尾巴微微晃了下,算是给他的回应。
2
更准确的说,杨涛被一只小白猫缠住了。
养过猫的人知道,相比于狗,猫咪总是显得对人类不那么亲近。天性使然,比起被人类抱在怀里,猫更喜欢独自待着发呆。但是小尾却很反常,作为一只猫,毫无理由地主动跟陌生人类回家,刚到家的前几个小时更是寸步不离。
期间杨涛想去宠物店买猫粮和猫砂,小尾咬着他的裤腿不放人,杨涛耐着性子解释了好久,也不知道猫有没有听懂。总之最后是妥协,小尾趴在鞋柜上充当守门员,直到杨涛重新回家,才晃起尾巴迎接他。
杨涛也觉得小尾不太像猫。其实眉眼间更像只小狐狸,仔细看来还像人,隐隐约约像他一个不算陌生却也说不上熟悉的,普通朋友。
在养猫经验丰富的好友提醒下,杨涛带着小尾去宠物医院做了体检。在车上的时候,小尾一直扒拉着窗沿看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在看什么呢?”杨涛余光瞥见脖子伸长的小脑袋,笑着问到。
“喵。”小尾敷衍的回答一句,而后放弃用吃力的动作看窗外,重新趴在副驾驶座开始发呆。
“很健康,下个月来打第二针疫苗,”医生把检查报告递给杨涛,“填下小猫的信息。”
“是……男孩吧?”杨涛对着性别栏犹豫。
喵——小尾倒比医生回答得更快些。“是的,”医生笑着说,“对了,再过一个月左右可以来做绝育,最好是尽早……”
话还没说完,刚捅完屁股,病怏怏趴在桌子上的小猫飞身而过一跃而起,狠狠扇了医生一巴掌。杨涛被这突然的阵仗吓得够呛,连道歉都嘴瓢,啊啊声中夹杂着几声“对不歉”。
然而怀里被劝架的猫咪还没消气,在空中疯狂扑腾着四肢,嘴里也骂骂咧咧个没完。
万幸医生脸上只是轻微泛起了三道爪印,没见血。杨涛拧着眉毛安抚怀里的猫,朝医生解释说:“他在家不这样的,一直都很乖,聪明又温和。”
“嗯……问题不大,可能是陌生环境紧张吧,”医生勉强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杨涛,“你们可以走了。”
第一次见小尾炸毛,杨涛回家的车开得很快,怕他是因为在户外害怕才出现应激反应。直到回家坐在沙发上才反应过来,小尾刚刚好像是听到医生说绝育才生气来着。
“绝育?”杨涛站在正在舔毛的小尾身后,试探着小声说。
小尾扭头速度极快,瞪大圆溜溜的眼睛一脸不敢置信。杨涛被他的动作逗笑,捂着肚子从沙发滑坐到地毯上,于是小尾便扑过来,在他身上卖力踩他肚子,轻咬他的手指头,直到杨涛求饶才肯罢休。
“是真聪明啊,像听得懂人话似的。”杨涛不禁感慨。
有时候也会觉得小尾话多,总是喵喵喵换着不同语调和语速,是一只碎嘴小猫吗?杨涛这么想着,为了满足小尾满溢的表达欲,连夜网购宠物按键发声器。
除了一些基础的用语,诸如“我、你、吃饭、出去玩、爸爸”,杨涛还贴心地为他定制了“小尾、杨涛、包菜”等个性化用词。
下单时,杨涛尚且没预料到几个简单玩具会让他的独居生活彻底失去安宁。而刚拆开快递,把发声器依次摆在地板上,看到小尾和包菜纷纷迫不及待凑上前一顿狂踩时,他还在为自己的决策沾沾自喜。
“饿了要摁吃饭,渴了要摁喝水。”杨涛感觉自己像个幼教老师。
“这是你的名字,”杨涛按着“小尾”,又指了指“杨涛”,“这是我的名字,不过呢,你得叫我——”
杨涛再次摁下按钮,一声清脆的“爸爸”响彻客厅。
“懂了吗?”
小尾摇摇尾巴不屑一顾,然后用屁股朝着杨涛,不紧不慢依次摁出“杨涛”、“我是”、“你”、“爸爸”。
然后高傲地离开,只留给在原地石化的杨涛一个看起来还不那么熟练运用四肢的背影。
“问题不大。”杨涛眉毛拧成结,安慰自己说:“应该没成精……聪明只是用运动力换的。”
3
一只不太像猫的猫。
小尾作为一只猫,没什么猫样……杨涛时常这么想着,他为什么不爱吃猫粮呢?
带他回家的第一天,因为不确定小尾走丢了多久,不知道他有没有挨饿,因此杨涛只能从包菜的粮仓里紧急勺了些狗粮。
用猫咪形状的瓷碗装着,掩耳盗铃般谄媚送到小尾面前,果不其然收获到一个白眼。
“不吃啊……”杨涛觉得以为猫是笨蛋的自己看起来更笨些,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去给你买猫粮。”
然而风尘仆仆从宠物店赶回,小尾对猫粮却是连闻都不愿意。杨涛有些着急,拎着小尾的后脖颈举到面前,强制性对与他对视:“小猫怎么能不吃饭呢?”
杨涛装凶,佯装生气,谁知小尾不怕他,一脚踢翻饭碗,猫粮顿时散落满地。只好长叹一口气,任劳任怨收拾好地面,又去给他拿罐头。可能只是不喜欢这个牌子吧,杨涛这么想着。
猫却不领情,一盒罐头从客厅中央推到墙角,期间小尾喵喵叫个不停。接着开始扒拉垃圾桶,里面还躺着杨涛吃剩的外卖盒。塑料餐盒被猫爪敲得哒哒作响,垃圾桶也因为依附的猫身重量而在倾倒边缘岌岌可危。
“是想吃外卖吗?但是猫咪不能吃人的食物哦。”杨涛终于听懂了猫的想法,上手抱住小尾帮他顺毛,嘴上却没有妥协。
小尾终于开始吃猫粮,杨涛得以继续安心充当饲养员。虽然仍吃的不多——总是兴致勃勃吃着来自杨涛碗里的投喂,又兴致缺缺把头埋进自己碗里胡乱啃两口猫粮,但至少能满足猫咪每日所需营养。
杨涛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突然觉得小尾好可怜,于是不再搭理网线那头聊得正欢的朋友,起身从猫窝里捞起此时睡得正香的“山猪”。
“爸爸会一直爱小尾,以后小尾再也不用捡垃圾了!”
不爱猫粮的小尾却爱看电视剧,偶尔也会看杨涛打游戏。因为捡到的小猫和家里的原住民小狗,杨涛整个假期鲜少出门,安心当起了全职饲养员,除了每天带猫猫狗狗散步,唯一的娱乐活动只剩游戏和追剧。
杨涛不是爱落泪的性格,很偶尔的会因为一些影视作品动容,触景生情掉几滴泪。正在看的这部剧是朋友推荐的,剧情有些俗套,但演员演技却到位,因而很难不让人共情。前几集还开着二倍速漫不经心吃薯片的人,到剧情高潮部分,不知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眼泪滴到包装袋上发出“啪”的声音,像夏季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杨涛从剧情中回神,放下薯片狠狠擤着鼻涕。沙发另一端补觉的小尾因为“雷声”而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看清杨涛沾湿的眼角和发红的鼻头,就被横抱在怀里。
桌上好多摆着湿润的纸团,包菜因为睡到卧室里去了逃过一劫,小尾的肚子却没能幸免于难,也被杨涛用来擦眼泪。
总算缓过神来,杨涛饶过随手抓来的猫,口中碎碎念着:“不好看,没意思。”,却依旧摁下遥控器播放键。
刚被扔开的猫却主动凑了过来,因为被杨涛揉搓得乱糟糟的毛,此时看起来有些不羁。
“要和我一起看吗?”杨涛试图把猫重新搂入怀里,却被轻巧地躲开。
“干嘛呀!”杨涛鼻塞,声音也闷闷的,尾音撒着娇。
本来已经爬上沙发靠垫,在杨涛脖子后边平躺,两只爪子搭到他肩上的猫,这会儿又跳下来,重新坐到杨涛盘起的双腿间,任他抱着揉搓。
陪杨涛看剧的小尾很乖,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只在杨涛吸鼻子时偶尔回头看他,舔舔他的手心。有时也会一动不动,更像是睡着了。
杨涛打游戏时却不这样,一听到启动的音效,小尾就要凑上前,似乎很感兴趣,不时上爪子搓一搓。
杨涛真怕哪天夜里醒来,看见小尾坐在床边,用他的手机开麦双排。
那应该算得上是噩梦了,杨涛甩甩脑袋,摸着胸口一阵后怕。
小尾第一次凑过来看杨涛打游戏时,他还没会意,以为是猫又要摸摸,于是揉揉肚子挠挠下巴。小尾眯着眼睛享受了几秒开始反抗,挣扎中爪子啪地摁到屏幕上,本来选好的澜换成了诸葛亮。
杨涛觉得好笑,摆烂似的把手机递给猫:“那你来嘛。”
小尾倒是煞有介事伸出两个爪子操作,可惜手指张不开,搓不动屏幕,爪子上蓬松的毛还会遮挡视线。
于是诸葛亮一路从水晶冲向敌方二塔。
要被举报了。杨涛哭笑不得,从猫爪夺机,一边语音输入:“兄弟们不好意思网卡了。”一边望着他不太熟悉的英雄操作界面大笑出声。
“小尾喜欢诸葛亮,教教我怎么出装嘛。啊,还是算了,小尾技术好像不怎么样。”
猫被他揶揄调侃,气急败坏喵喵的音调都变高了,爪子在灰色的手机屏幕胡乱踩几下,而后跑开,跳到沙发另一端,一顿猛挠泄愤。
可怜了杨涛的沙发。
4
猫狗大战鲜少在杨涛家上演。
大概是因为包菜见小尾第一面,就被吓得躲到了杨涛身后。
明明是见到无论大小体型的动物伙伴都要上前打招呼的性格,包菜却像是很怕这只白猫。也不算害怕,有时候能看得出来他想和小尾一起玩,伸着舌头眨巴眼,尾巴摇个不停。但小尾只是瞟一眼包菜,起身换个离得远些的地方接着躺下发呆。
高冷的小尾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用不熟练的四肢在客厅和包菜跑酷。跳起来殴打狗头时,往往自己摔倒在地了,始作俑者却毫发无伤。
于是更加生气,转头气呼呼挠沙发边。
准备好猫和狗的午餐,杨涛端着两个碗从厨房走出来。小尾隔老远跳进刚放下碗还半蹲着的杨涛怀里,用尾巴蹭他的锁骨和脖子,痒得人要命。
短短一个午后,饲养员竟忙着赶场,刚安抚完极不情愿吃猫粮的小尾,又带着狗粮去角落安慰委屈巴巴的包菜。
“乖,小尾不是不喜欢你,他可能……只是对狗毛过敏。”
虽然猫狗大多数时候都维持和平相处,相安无事。但有一次算得上起了冲突的,是因为摔坏的玩具。
那天是杨涛放假以来第一次赴约聚餐。短短几个礼拜,他拒绝了太多饭局。在朋友们口中调侃的形容词从最开始的死宅、深山断网,到失联、遭受绑架,最后发展成隐婚,金屋藏娇。
杨涛怕了,再不出去露个面,不是婴儿车就是棺材板,总有一个要被这些人安排好抬到家门口。
聚餐往往很难只是聚餐,饭桌上高谈阔论着酒足饭饱,一群人微醺间便簇拥向下一个落脚点。杨涛挂记家里两位主子,无论在饭桌还是ktv都不敢多喝。朋友说他不给面子,他解释得口干舌燥,最后还是自罚三杯,又红着脸唱完半首歌,才在众人哄笑声中得以出逃。
“啊——好累!”杨涛从出租车上下来,摸着发烫的脸颊重心不稳。一路晃回家门口,路上还没忘领快递,是给小尾买的新玩具。
开门的时候就清晰地听到门内动静,有双爪子在挠门沿。门打开,包菜第一个上前迎接,站起身往杨涛身上扒拉,热腾腾的呼吸扑到他脸上,像是在给正燃烧着的泛红的脸颊肉添油加柴。
“好好好,知道你想我。”杨涛一手摸狗狗脑袋,一手撑着鞋柜,防止被包菜压的后仰摔倒。
慌乱中快递盒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尾本来在地毯上远远看着,直到杨涛像是快要坐到地上,连连大喊“救救!”,这才走向他们。
猫的步子迈的很轻,跳上沙发落到鞋柜,从边角猛地一跃,给玄关处还在杨涛肚子上乱蹭的狗头狠狠一击。
杨涛这才从包菜的猛烈攻击中挣脱,觉得口干舌燥,连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走到冰箱前,灌下一整杯冰水。
“活过来了!”杨涛打了个嗝,捡起地上的快递盒拆开,“啊——怎么裂了?我裂了啊!”
新玩具竟摔成两半,他不禁哀嚎。于是酒还没完全醒的人,红着脸径直往地上坐,试图拼好小猫玩具,活脱脱一副猫奴样子。
“太不经摔了。”他吐槽着,发现身旁的包菜还在忙着四处逃亡,被追到脚底打滑抱头鼠窜,最后躲进床底不敢动弹,这才结束一场单方面的战斗。
“好嘛,不生气了。”杨涛竟然真的拼好了玩具。他仰头笑出虎牙,炫耀似的朝和他保持距离坐着不动很久的小尾晃手:“怎么不过来?来嘛。”
小尾好像瞪了他一眼才上前,已经习惯被抱起,盯着一张熟透的人类的脸不眨眼。杨涛第一次被猫盯到害羞了,摸摸脸问是不是自己脸上有东西。
小尾没出声,动了动粉白色的耳朵,接着伸长脖子,舔了一口他的嘴角。
不等大脑宕机的杨涛反应过来,怀里的猫已经飞速挣脱。角落里的发声器从远处传来声音,响亮而连续着:“杨涛”、“笨蛋”。
“小尾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可以跑这么快了?”
杨涛摸了摸嘴角,歪着头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酒喝太多。
5
杨涛时常感慨小尾真的好聪明。
比如他很快就学会将发声器运用自如。
当包菜还只会在“吃饭”和“出去玩”两个按键反复横跳时,小尾已经能组装简单词语表达他的情绪,有时是“好热、讨厌”,有时是“杨涛、不、出去玩”。
当然,最常余音绕梁的,永远是紧跟着在“杨涛”之后的“笨蛋”。
除了玩发声器,一只猫的“游戏梦”也没破灭。自从诸葛亮送塔事件后,小尾不再偏执地影响杨涛操作,通常只坐在他双腿间安静看着,偶尔伸出爪子点一下屏幕,发出信号或是买到装备。
好歹也算是没白看,有了些游戏体验。
比起一次又一次震惊于猫的聪明,最近杨涛有其他困扰,他很难分辨是否是自己出了问题,不然为何总隐隐感觉小尾在吃自己豆腐……
刚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就很奇怪。给他收拾好一个简单舒适的小窝不喜欢,却十分自然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本来安详躲进被窝的,等杨涛洗完澡也躺进去,他反而喵喵叫着钻了出来。
或许是嫌热,但却要主动用脸蹭杨涛,又用绵软的手掌肉轻拍他的脑袋,像是哄他睡觉似的。结果没拍几分钟,自己独自进入梦乡,睡得四仰八叉,连口水都要流出来。
之后的每个夜晚,都有一只小猫坚持要睡在杨涛身边。
即使是那天和朋友聚餐喝酒回家比较晚,小尾也依然在床上趴着等他,迷迷糊糊睡过几轮,直到杨涛洗完澡躺下,再伸个软绵绵的懒腰钻进他怀里。
杨涛宽慰自己,别想太多。如果陪伴睡觉只是因为小猫粘人,那么那些被数次舔过的掌心、手腕、锁骨和嘴角,也许只是为了表达感谢和亲昵。
这么想着倒有够自恋的,杨涛被自己逗笑,摇摇头打开衣柜随手拿一件白T准备洗澡。刚脱下睡衣,本来还赖着床没睁眼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坐直了身子盯着他一动不动,连眨眼的频率都显得格外慢些。
“干嘛?我可不是小母猫?”
杨涛被他盯得发怵,下意识抱起胳膊,又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还在和一只猫较劲。
于是坦然地将衣服搭在肩上,趿拉着拖鞋光着膀子往浴室走去。关浴室门时恰好在揉眼睛,没注意脚下身影,紧随其后跟进来半个身子的小尾被门夹得惨叫连连。
“怎么还要和我一起洗澡啊?”杨涛大声笑着,笑累了才想起要道歉:“对不起啊小尾,我没看到你,很疼吗?”
小尾骂人的声音都发颤,许是自知理亏,短促的两声便消停下来。似乎又翻起白眼,舔了舔被夹到的爪子,不再理杨涛,故作镇定着一瘸一拐离开了。
什么嘛,坏猫,偷窥不成还装清高。
6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是小助理在被杨涛拉黑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全职饲养员的日子,杨涛过得匆忙、闹腾,而又无比舒坦。
也许只是因为假期,不用早起做操跑圈,不用日复一日望不到头的训练,不用为某局失常的数据耿耿于怀,不用为第二天重要的比赛辗转反侧。
更快乐的,不用给运营交作业。
“嗯嗯,没有断网,没有被绑架。”
“因为想念兄弟们所以才开直播的。”
“放假没出去玩,太热了。之前去南澳岛,一个个晒得像要破茧成蝶了。”
“在家吹空调不好吗?还能给大家直播打打游戏,是吧?”
太久没直播,杨涛对着摄像头倒有些陌生了。拧着八字眉和弹幕互动几句,便匆匆开一局巅峰赛。
而后听到些响动,扭头发现虚掩的门被推开,才想起刚刚去倒水没有关紧卧室门。
猫和狗本来都被关在客厅面面相觑,这会儿听到杨涛的声音,小尾找着机会偷溜进来。在床边迂回观察一会儿,最后大着胆子跳到桌上。
猫昂着脑袋在桌上转圈,毛茸茸的尾巴蹭得麦克风发出呼呼声,摄像头画面边角也出现一团白色的虚影。这样僵持着,小尾和杨涛对视好几秒,最终跳进他怀里。
弹幕这才从满屏的“?”,转换为“猫!”和“可爱”
因为猫突然跳进怀里,杨涛没控制住手抖,屏幕瞬时灰了。他摔下手机,椅子连带着人和猫飞离电脑桌好远。抱起猫便是一顿乱亲,哀嚎着:“本来可以四杀的!啊啊啊——小尾!”
弹幕在嘲笑他,主播瞟了一眼,接着把猫紧紧搂在怀里不肯让他动弹,作势假哭:“你赔我四杀,呜呜……”
小尾被他亲懵了,像是忘记喘气似的,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挣扎出他的怀抱,连着喵喵好几声,最后整个躲进被窝里去了。
“他刚刚应该在骂我,”杨涛对着屏幕吐舌头,“平时可没少骂包菜。”紧接着被窝里又传来猫叫声。
“笨蛋!笨蛋!笨蛋!”小尾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去了,嘴里叼着发声器,从客厅一路小跑进卧室,气急败坏猛踩:“杨涛。笨蛋!”
在客厅睡觉的包菜被这阵仗惊醒,屁颠颠坐到杨涛脚边,懵懵望着小尾,又回头看看杨涛。
“啊……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呢。”杨涛委屈瘪嘴,看向摄像头:“等我一下,我得去哄哄猫。”
猫也许不好哄,但哄小尾却很简单。杨涛一手揉脑袋,一手帮忙顺毛,温柔说着:“对不起嘛,刚刚太用力了。小尾,我不是故意的。”
猫咪被摸得很舒服,仰着脑袋在怀里逐渐放松下来。微微伸出舌头,舔了舔杨涛掌心,接着直起身子,脑袋顺着他宽松的睡衣下摆钻进去。猫紧贴着杨涛的胸口拱了一会儿,最后轻轻舔舐他的腰间。
杨涛痒得要命,情不自禁发出“嗯?啊——”的颤音,他撑着胳膊哼唧两声,连忙将小尾从自己衣服里抱出来,拎起舔着嘴似乎还意犹未尽的罪魁祸首的后脖颈:“这次是真的在吃我豆腐吧?”
小尾总算安分下来,跑远前报复似的用尾巴甩了人一脸。杨涛连忙重新关好卧室门,挠着发痒的胸口和腰间坐回电脑前。
“让兄弟们久等了。”这才从屏幕上看到自己被弄得皱巴巴的睡衣,领口也歪斜着,实在看起来不怎么清白。
刚刚哼唧的两声好像被话筒收音,此时弹幕已经是满屏不忍直视的黄色字体。
“啊……”杨涛不禁苦笑,“是猫啊。”
“猫的名字叫小尾吗?”他读着弹幕,点了点头。
“是的。刚刚有看到他的尾巴吗?不觉得又大又漂亮吗?”看起来杨涛比尾巴的主人更加引以为豪。
“莫名觉得小尾……”弹幕只读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杨涛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重新拿起手机,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不自然地让那后半句淹没在人海里。
杨涛不敢读的部分,写着:“很像九尾。”
7
人人都有秘密。
有一只猫知道杨涛的秘密。
直到电脑彻底黑屏,关了摄像头,杨涛紧绷的神经才算是终于放松了下来。
今天晚上的小插曲倒算不上什么直播事故,只是给热爱剪辑的网友们提供了一些新的素材,也许明天就能刷到自己和一只猫的切片。
然而真正令杨涛如鲠在喉的,是那条弹幕。
不愿意承认,他从见到小尾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因此起名字时也带着私心。虽然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但最终还是被无情揭穿——是因为长得像许鑫蓁吗,脾气也好像,所以看到小尾就会一直想起他。
哪怕假装不在意,最终还是要面对自己总是把一只猫当成许鑫蓁在看待的白痴念头。
“杨涛,笨蛋。”这时候倒觉得小猫骂得很贴切了。
他们共同的聊天框内容贫瘠得可怜,戛然而止于一句“生日快乐”,和无人认领的转账记录。这是上一次许鑫蓁生日时杨涛发的。
他往往努力保持体面,不过显然对方没有这样的习惯。
再往上滑,也只是一些客套的寒暄。有撞巅峰赛一起被暴打之后的调侃,有让帮忙宣传物料的场面话,也有些节日祝福,虽然看起来很像群发。
之前聊天的开头大多由许鑫蓁展开。他似乎很擅长交朋友,相比起来杨涛则显得木讷很多,不太会接话,不喜欢主动,也不会在人群中做制造气氛的那份工作。
再往上滑,是自己去年的生日,许鑫蓁给他发了什么,但很快被撤回。那天他在直播,零点时正对着摄像头切蛋糕,没来得及看清楚弹出来的消息提醒内容。结束直播再解锁手机,只剩下一句不咸不淡的“生日快乐。”
很难不在意。如果不是因为那次联盟活动,如果活动结束他早早睡下而不是赴约几个俱乐部的聚会,如果聚会期间他没有高估自己的酒量喝得不省人事,如果半梦半醒间看到躺在身侧的许鑫蓁能忍住骑在他腰间的冲动,如果没有抱着睡着的人吮吸啃咬直到他醒来,如果在许鑫蓁的手伸向自己大腿内侧时用力推开而不是爽得哼出声来,如果没有那场酒后乱性。
也许杨涛此时尚且还能继续保持体面。
太讨厌了。杨涛把自己埋进被窝里,明明很用力装作不在意,装作早就忘记。彼时他趁着天蒙蒙亮便仓皇出逃,从穿上衣服到打开门锁全程不敢看对方一眼,更没有余力欣赏自己身体上被许鑫蓁留下的星星点点绯红的吻痕。
往常行事风格各异的两人在这件事上难得很有默契,始终保持三缄其口,没有再提起,也不必再多说。
如果持续至今保持沉默是因为逃避可耻但有用,那么此时小尾的出现便让从前那些沉默变得十足可笑。伪装土崩瓦解之后,是藏匿的爱意和汹涌的在意无所遁形。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小猫在挠门。
不想让小尾等待太久,杨涛连眼泪都懒得擦,带着一个乱糟糟的自己光脚踩在地板上给猫开门。在小猫和小狗面前,人类好像总是释放天性,表达完整爱意,卸下所有伪装。
门开,小尾知道他会开门,因而乖乖坐在地上等待。抬头看到杨涛第一眼,猫也像是愣住了,而后被蹲下身的人单手搂入怀中。
“小尾,我没办法不在意。”杨涛把整张脸埋在小尾柔软的肚子上,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小尾没有反抗,爪子悬在半空停留好久才像是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杨涛的后脑勺。
“为什么总是想起他?是喜欢吗?”
杨涛自说自话,漫无主题地讲了好多,期间小尾一直被他紧抱,即使又闷又热喘不过气也只是默默听着。
直到过了好久,一句“为什么许鑫蓁连我的消息都不敢回。”才让怀里的猫瞬间炸毛,使尽全身力气推开杨涛,弹射般窜出去,重心不稳几乎从床边摔落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摔疼了,小尾喵喵叫了几声,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从客厅叼来几个发声器散落地面,卖力地摁着。
“杨涛,杨涛,我是,小尾。”
8
杨涛从来没想过小尾会离开。
自从他哭过那晚起,小尾再也没有出现过。
明明窗都关上了,门也从没有打开,甚至连监控画面都看不到任何猫的踪影,就像是从这世界消失了一般。突然地出现,突然地离开,小尾仿佛纷繁记忆碎片里无足轻重的一片,被杨涛拾起,却被世界遗忘了。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摆放的猫咪用品,如果不是手机里保存过那天小尾出镜的直播切片,杨涛差一点就要发疯,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还被困在一场漫长如凛冬的噩梦里。
哪里有这么狠心的猫啊!杨涛翻着手机里小尾的照片和视频,已经连续好几天在家附近找猫,包菜也累得够呛。
许久未刮的胡子,乌青的黑眼圈,鸭舌帽下凌乱的头发,一切狼狈都在诉说着这个失去心爱之物的人类有多可怜。
好突然,许鑫蓁发来了一张图片。更准确地说,是一张自拍。微俯的视角,屏幕中间的少年抬着上目线望他,刘海有些长了,抿唇的样子似笑非笑。
被他抱在怀里的是只白猫,长得好像小尾。
杨涛瞪大眼睛,连忙放大照片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确认真的是小尾后手忙脚乱返回聊天框,这才看到紧接着的两条文字内容。
“我回消息了。”
“所以杨涛笨蛋打算什么时候接小尾回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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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还需要一个尾子猫咪视角的番外后续
两A争一B文学
白茶味Alpha钎城×红酒味Alpha九尾×Beta无畏
喜欢一朵花无需看见花开
夏天的广州似乎没有哪天是不在下雨的,今天也一样。许鑫蓁上一把五排拿了个评分最低,被迫领罚去基地楼下附近的便利店替一队二队教练等人买夜宵。他当然不可能只自己去,于是顺手拖上了关系最好同时最好说话的周诣涛一起。两个Alpha挤在一把不大的伞下,即使贴了隔离贴信息素也还是有些打架,好在两个人从青训开始就是室友,对彼此的信息素忍耐度相当高,所以正常Alpha之间体现出的那种同性相斥在他俩这里更多的是一种默契。
比如...
比如赛场上的配合,生活上的合拍;比如喜欢吃的东西相似,喜欢的饮品相似,喜欢听的歌相似,喜欢的晨跑路线相似。
比如喜欢的人相似。
许鑫蓁今天被迫答应赌约被迫接受惩罚,本来过来的时候挺无奈的,心里隐隐地憋着一股气,但他在便利店发现的意外之喜足以让这股气消失在王者峡谷的不知道哪个角落。
他发现了南京Hero久竞的队长,无畏。
杨涛其实也挺无奈的,他今天在广州有商务要拍,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他饿得要命,这么晚附近的店也没几家还亮着灯的,跟着的运营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要他自己找地方解决——反正他是一个Beta,最最令人省心的性别,既不会主动惹事,也不会被人惹事。他在宾馆附近绕了半天,总算找到一家24小时开门的便利店,好不容易在空空的货架上选了几样去结账,脚跨出便利店大门的一刻,一场大雨就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雨下的又大又急,这时候冲回半公里外的酒店肯定不现实,指望连他吃饭都不管的运营来送伞或者接人也指望不起来。杨涛只能叹口气退回店里,干脆就在角落的用餐区找了张桌子坐下先吃饭,准备等雨变小点再说。收银的妹子偷偷看了这个去而复返的帅哥顾客好几眼,小声凑过去说:“广州阵雨多,应该一会儿就能停了,您别着急,先坐会儿吧。”杨涛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点头道谢,看着小姑娘脸通红地回到工作岗位上,他在心里摇摇头。
许鑫蓁先一步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杨涛正一手慢悠悠地往嘴里塞最后一个照烧脆骨丸,一手撑着脸透过便利店的大玻璃窗看外面倾盆的大雨,有赤黑的酱汁沾在了他的嘴角,他无意识地用舌尖舔掉,那点暧昧的粉红试探了一下,就又藏了起来。许鑫蓁作为一个Alpha的本能——几乎是立刻呼吸一滞,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想要立刻上去按住对方细白手腕做点什么的冲动。
而此时周诣涛正收好了伞搁在门口,自己抖抖手上沾的水走进店里。一抬头就看见许鑫蓁呆立在两排货架之间难得傻乎乎的样子,于是半开玩笑地喊他少爷,说你是被蛋糕精灵迷住双眼了吗,健身大师今天终于要抵不住诱惑吃夜宵了?他声音不大,却很有辨识度,这一句话搞的许鑫蓁和杨涛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看他。
许鑫蓁的眼神传达的意思是:你个钎狗这么大声说话干什么?
杨涛的眼神传达的意思是:?怎么在这都能碰到你们?
周诣涛被四道目光盯得一愣,随即看到了坐在桌前手还捏着签子腮帮一鼓一鼓咀嚼的杨涛。他忽然没由来地想起kpl选手大群里看到的对方的头像,那只鼓着腮帮子生气的胖皮卡,嗯,还挺像,周诣涛在心里暗笑。还不知道自己被周诣涛在心里盖上了胖皮卡印章的杨涛好像很惊喜地歪头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赶紧咽掉嘴里的东西,笑着说嗨,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们了,真是有缘。
确实挺有缘的,许鑫蓁笑着接话,没想到能在这碰见我们双冠野王电竞男主无畏呀。靠着一些赛前的扣字搞心态,比起和周诣涛,杨涛确实是和许鑫蓁更熟悉一些,于是也自然地接受了对方习惯的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的打招呼方式,笑眯眯地回应了对方。周诣涛看着他俩在面前你来我往地推拉,心里有点咕噜噜地泛酸,扯住了许鑫蓁衣服的后领子说:“少爷,咱抓点紧,小马他们还嗷嗷待哺呢。”听了这话,杨涛倒像是没什么所谓的,朝他们点了点头结束了寒暄,就继续低下头一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面包一边玩手机。
许鑫蓁的话头被打断了,表面上是没太大变化,周诣涛却敏感地察觉到空气里红酒味道的信息素稍浓了些。他勾勾嘴角,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信息素也略略放出来一些,不必太多,只要压红酒味一头就够了。周诣涛平时是最低调沉稳的,如果有一天俱乐部的几个Alpha用信息素打起来了,他也一定是最冷静的,能给按着一人来一针抑制剂的那个,除了许鑫蓁偶尔在对方易感期闻到几丝外泄的白茶香,其他人几乎从来没闻到他的信息素。
生理课告诉我们,Alpha放出信息素无非两个目的,一为竞争,二为求偶。而如今周诣涛这个默默放出压自己一头的信息素意欲何为实在是昭然若彰,更何况两个人的默契放在这,许鑫蓁立刻明白了周诣涛是什么意思。
许鑫蓁慢悠悠地开口:“其实我是被脆骨丸精灵吸引住了。”
周诣涛笑眯眯地接话:“外面在下雨。”
许鑫蓁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请他回俱乐部坐坐?”
周诣涛微微点头:“各凭本事。”
两个各怀鬼胎的Alpha在进行了一波信息素和语言的双重试探之后,居然意外和平地达成了共识。
他们准备各凭本事,而最终决定权就交给了看似对此一无所知的小Beta。
那他们是太小看杨涛了。
杨涛是个Beta,是个漂亮的Beta。
这对他来说,是最坏的性别,也是最好的性别。按常理来说,他要么是个战斗力强爆发力强的A,要么是个长相精致说话绵软的O,却很少有人能想到他是个B。Beta这个性别,也不是说不好,只是他在需要A的敏锐与O的细腻的电竞行业里,显得不那么有优势,也不那么常见。况且是杨涛这种长得漂亮却心狠手辣的选手,大多人都猜测他会是Alpha或Omega,却没人想到他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但作为Beta的这个性别也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首先是无论何时都可以保持冷静,没有易感期和发情期这些影响状态的东西,也没有信息素这种不稳定的指标,杨涛冷静地就像一把开过锋的利刃,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在赛场上的步伐。其次是给他带来了出人意料的高人气——联盟里的不少Alpha和Omega都对他有些暧昧的心思。他作为Beta的兼容性巨大,不仅是AO都觉得有机会可以沾手,不会为信息素和生理需求干扰的特质也很符合一些天真的相信真爱的人的爱好——如果他不会受这些欲望层面的东西影响的话,那他对我好,一定就是喜欢我。
才怪。
杨涛是个漂亮的Beta,但他更是个聪明的Beta。
十几岁的时候也短暂地叛逆过那么几年,抽烟染发纹身那时候他一个也没落下过,倒是长大了以后学乖了点,配着一副迷惑性极强的皮囊,真像个不谙世事的乖宝宝了。但怎么可能,杨涛那么小的时候就在社会上行走,见过了太多两性之间的丑恶美好爱恨嗔痴欲念厌悲,对那些向他献殷勤的AAOO的小招数心知肚明,只不过他没心思挑破。
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谁又不会呢。
周诣涛轻笑一声,正准备接话,终于结完账拎着两大袋东西的许鑫蓁就面色不虞地走了过来,语气有些冷地补充说:“我们宿舍倒是离这不远,这么晚了也打不到车,你可以来我们宿舍休息一晚上。”杨涛呛了一下,他是没想到两个人会直接邀请他去宿舍,原先他以为最多是去个酒店什么的——猎艳也不是这么猎的啊,我可是敌队队长,你们都不怕暴露战术的吗?许鑫蓁好像看透了杨涛的犹豫似的:“我们今天训练完了,也不会在宿舍讨论战术,你可以放心。”周诣涛也顺着说:“正好前两天青训走了一批人空出来不少房间,被褥什么的都还没收拾,你休息一晚也没大问题,也算增进一下两队友谊。”杨涛无语,这都上升到两队关系这种高度了,他算是骑虎难下,不答应不行了。不过反正他是Beta,对Alpha的一些小手段没什么反应,他也不觉得这两个人能疯到做出在宿舍里强了他这种事,于是也不再矫情,点头答应了。
三个平均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挤在一把伞下,就算三个人都是瘦得薄薄一片,也免不了每个人都被打湿一点。杨涛站在前面,许鑫蓁和周诣涛并排站在后面,伞捏在个子最高的许鑫蓁手里,有点无意识似的往前偏。杨涛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嘴角轻轻勾着,即使闻不到,他也能猜到现在周围的空气中,除了沉闷粘重的雨水味,还应该有两个Alpha缠绕在一起又不断攻击对方的信息素。以前追他的AO不少,但鲜有像TTG的宝贝双C这样的关系亲密默契度高、甚至有很多人都认为他俩是一对的两个Alpha同时对他表现出有意思,杨涛心里最大的感觉居然是兴奋,他很想知道这两个人的默契与争锋会达成怎样的平衡。
但那是一块白色的新毛巾,崭新的,甚至带着木柜子特有的原木味道——从来没有人用过它。
杨涛用自己九十段的打野段位发誓,他绝对想不到TTG双C的默契甚至体现在了夜袭这上面。他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和软绵绵的疲惫缩进了被子里,房间的门就被扣响了。杨涛在心里骂人,慢悠悠地从床上跳下去开门,先看到的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浅碧色的茶水,然后一抬头,看见了戴着眼镜,刘海湿湿的搭在额前的周诣涛。
戴着眼镜的周诣涛要显得比平时更有攻击性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方形的眼镜框给这个圆圆脸的射手增加了一些棱角。杨涛没由来地回忆起世冠抽签那天晚上的周诣涛,那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干练地挽起的袖口,以及他看着自己模仿他春季赛决赛亮相动作时脸上那种微妙的笑容,Gemini说那是腼腆,其实不然,他觉得那里面更多的是一种隐藏的危险。现在也是这样,周诣涛藏在氤氲的热气下是杨涛隐隐能感觉到的野心,他像是慢条斯理地在打量着猎物的蛇,盘算着要什么时机蹿出来捆住猎物,致其于死地。
“你刚刚淋雨了,喝点茶驱驱寒吧,别感冒了。”
噢,回魂了,周诣涛温柔绵软的声音打断了杨涛的遐想,他点头笑着谢过,接下那杯冒着热气的茶。茶汤清澈浅黄,莹润得像玉石的光泽,随着热气一起升起的还有茶叶浅浅的香气,仿佛缠绵地绕在杨涛鼻尖。周诣涛似笑非笑地垂着眸子看他,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好闻吗?”杨涛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这是我们福建的特产啊,福鼎白茶中的白牡丹,好不好闻?”对方的眼神实在真挚,表情也实在诚恳,看得杨涛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不对。一般问茶都是问好不好喝,周诣涛这个好不好闻问得倒是有点新意,联想一下不知道哪次不小心听到的墙角,许鑫蓁骂骂咧咧地要周诣涛把他那苦唧唧的茶味儿收起来点,杨涛很难不怀疑这是坏心眼的ADC想出来的损招。
Alpha为了让个Beta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味道还真是够拼啊,杨涛在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只能挂着笑回避周诣涛打趣的目光。他感觉手里的热茶更烫手了,端在手里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两个人站在房间门口僵住,一个抱着胳膊一个捧着杯子,都笑眯眯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气氛有些奇怪,好在终于有人闯进来打破了这份尴尬。“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呀,”许鑫蓁慢慢靠近,站在周诣涛身边,伸手搭上了对方的肩膀。两个大高个把门堵得严严实实,无端给了杨涛一种压迫感,他努力忽视掉Beta血脉里对Alpha存在的一定的恐惧感,克制住想直接把门拍在这对竹马双C脸上的冲动,转而问许鑫蓁找自己有什么事。许鑫蓁低头看了眼杨涛端在手里的瓷杯子,眉毛一挑,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了出来,握着的赫然是个玻璃杯子,里面翻腾着深红色的液体,浓郁的酒精味道也随之袭来。
红酒?杨涛和周诣涛同步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不过杨涛的惊讶里更多是无奈,周诣涛的惊讶里更多是玩味。以一些Alpha共性和竹马双C的默契作为依据,不难猜测出很有可能许鑫蓁的信息素就是红酒味。刺激辛辣又不失醇香,倒也挺适合许鑫蓁。红发狐狸把玻璃杯往杨涛另一只手里一塞,有点结结巴巴地解释到:“我想着,呃,红酒助眠,我怕你认床睡不好。”杨涛心说,噢,看来说瞎话的本事还是周诣涛更胜一筹,但还是欣然将两个杯子一并接下来,假装看不见两个Alpha之间的暗流涌动,礼貌地将两个人请出了门口并道了晚安。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不同材质的杯子搁在有点落灰的桌上,杨涛爱干净,甚至懒得靠近那张桌子。两个被搁置在桌上的杯子以及里面的液体也显然失了宠,杨涛没心思去喝里面任何一杯。他对许鑫蓁和周诣涛都有好感,都挺喜欢的,也就代表着都不喜欢,自然也就不会对任何一个表现出偏爱。这两杯饮品搁在桌面上,像杨涛的天平上的两端,他暂时还不想去打破这种平衡,更何况这两端自身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在,他们当局者迷,杨涛旁观者清,更不愿意去狠插一脚。
门外的两个Alpha倒是有点剑拔弩张的态势,白茶与红酒味道的信息素对抗交缠在一起占领了室内的空气。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是许鑫蓁先开了口,不过说出口的就是很有他风范的挑衅:“你猜杨涛会喝哪杯?”“我猜他不认床,”周诣涛依然是温文尔雅地笑着,话却是很不给面子的怼了回去。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拌了几句,谁都没能在口头上讨到便宜,话头兜兜转转又到了握着选择权的杨涛身上。两个Alpha在纠结争抢,被委以重任的Beta此时却早已安然睡下,杨涛太了解Alpha,越是优秀越是有默契的Alpha在这方便就越是难达成合作,他并不太担心自己现下就需要做出什么选择。
桌上搁着的两个杯子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一起,里面安静躺着的液体颜色看起来有些微妙的奇怪。那是杨涛的杰作,红酒兑进了白茶——这次不必做选择了。但混合饮品依然没有得到他的青眼,只是躺在杯子里,静静的,像窗外的月光。
第二天TTG众人醒来的时候已经邻近中午了,杨涛住的那个房间早人去楼空。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上,毛巾也洗好了晾在空调通风口,房间的桌上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两个杯子,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被倒了还是喝了,只剩两个空空的杯子不大整齐地站在桌上,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
客厅桌上堆着一大堆包子油条豆浆之类的玩意儿,起得稍早些的运营说是杨涛走之前买来的,说权当做昨晚收留自己的谢礼请大家吃个早饭。杨涛很周到,各种馅的包子馒头都买了,连豆腐脑都买了甜口咸口两种,无论是队员还是工作人员都找到了自己想吃的,连一向嘴挑的许鑫蓁都没说什么,和自家射手并肩坐下吃早饭。
Alpha的汗水中有相当含量的信息素,即使是迟钝如Beta也略微能感受到一些压迫感,杨涛感觉自己脊梁上像过了道电,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等不适感消除,乱窜的视线就撞进了许鑫蓁带着笑意的眼睛。对方没给他端水的机会,径直张开了双臂轻轻搂住了他,手还安慰似的在他后腰上拍抚了两下。这下不适感更强烈了,杨涛深刻地意识到再会撒娇的狐狸也是肉食动物,有种整个人都被双C把握住的感觉,浑浑噩噩地和吴金翔、叶康拥抱握手,又浑浑噩噩地跟着队伍下台。
换了个教练唯一的好处是终于不用他去上败方采访了,杨涛疲惫地叹口气,揉着眉心决定去休息室的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结果还没走到休息室门口就被人一下抱住腰拖进了楼梯间里。他昏沉的大脑在遇到这一突发事件的时候显得有些迟钝,身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抗措施就被人牢牢按住了,杨涛用力挣扎,视线在乱晃时瞥到了对方身上的衣服。蓝紫色的小恶魔头睁着眼睛看他,杨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了周诣涛沉郁的眼眸。对方没给他再挣扎的机会,按着杨涛的肩膀就吻了下来。
话音刚落,楼上就走下来一个人,熟悉的蓝紫色小恶魔,红色的头发,居然是许鑫蓁。说坏话被本人听见了,虽然说的都是实话,杨涛还是有点莫名的心虚。许鑫蓁一边慢悠悠地踱步下楼一边拖长音道:“别这么说呀阿七,你这么说我会难过的。”周诣涛也终于放手,重新带上公式化的温和笑容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退到一旁。红酒味的Alpha难得的没再和自家射手呛声,反而是蹭过来按着杨涛又结结实实地亲了一阵。中单的吻来势汹汹,带着一点小孩子气的不满与争风吃醋,在小野王被亲完本就水光潋滟的唇上又吮又咬了好几下。Beta的脑子一下子当了机,搞不清为什么本来还小学生掐架的两个Alpha忽然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可怜兮兮地靠着墙壁大口喘气平复呼吸。
周诣涛笑着替他解答疑惑:“我们仔细想了想,似乎逼你在我们中做一个选择有点困难,所以我们已经商量好不需要你做选择了。”许鑫蓁也很恶劣地笑了笑,伸手在杨涛发烫的脸颊上掐了一下:“小孩子才要做选择,成年人阿七可以两个都要。”
杨涛在心里呼救:救命啊,我没说两个都要啊,可以两个都不要吗。
周诣涛和许鑫蓁对视而笑,当然。
不可以。
喜欢打赌的TTG双C达成共识的方式草率得可怕,当周诣涛和许鑫蓁都意识到要等杨涛做一个选择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后,他们决定干脆以一场比赛定胜负。于是秋季赛揭幕战的第三小局,上台前中单拽住射手说:“咱们这局谁输出低谁就自愿退出,行不行?”一向沉稳,从来不参与任何赌局的白茶味Alpha居然一反常态笑着同意了。
比完赛,两个人迫不及待地打开数据面板一看。
姜子牙,输出,33%。
伽罗,输出,33%。
整整齐齐,一模一样。
中单静静地盯着射手沉思了一会,忽然也笑了。
写在后面:
关于性别/信息素选择:
一开始是想写个abo的大三角,但一直在犹豫是写两a一o还是两a一b,后来因为看了杨桃生日的采访,觉得他比我想象中要冷静成熟很多,很符合我心中的beta——无论面对什么都足够冷静,不会受信息素和性别糟粕的干扰。并且我觉得钎九做a还是不一样的类型,九尾就是有点冲动,比较贸进热情但其实心里是柔软的;钎城就是表面温柔,比较沉默好说话,其实心里控制欲很强有点小闷烧。
钎城的信息素是因为我和几位朋友在讨论时一致认为他的信息素应该是那种淡淡的茶的味道。恰好他们三个人共同的故乡福建盛产茶叶,于是我们在大红袍铁观音和白茶中选择了颜色清淡香味浓郁的白茶,并选择了白牡丹这个小种(听起来还有点雍容华贵内味)(另外一小种叫白毫银针听起来对男性Alpha不太友好所以落选了)
九尾的信息素也是大家一致认为的应该是比较张扬但不失厚重的味道,于是选择了入口会有酒精感,但口感醇厚香味浓郁的红酒(听起来也比较高贵符合少爷身份)
关于大三角感情设置/题目:
其实这个题目有两种理解:
1.beta这个性别本身就是不会开的花,他对Alpha的一些信息素等的催促和压迫是无动于衷的。再加上我对无畏这里性格的设置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意思大概就是无论你怎么期盼它对你的感情做出回应,他都不会做。
2.钎九之间的感情就是不会开的花,存在,很好看,但不会有结果。任何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一朵花,但他们俩也很明确那朵花不会开,也就是他们不会相爱,但那朵花又确确实实存在,他们的感情是坚不可摧的。
这篇其实非常用心,我写了很久很久,希望大家喜欢
以上谢谢阅读
小孩真难懂!
一日不戬如隔三秋
才几天没画就把握不住了可恶
夜里常因为思念母亲而在梦中泪流满面,但从小缺乏安全感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在舅舅靠近的时候条件反射地抓住对方伸来为他捏被子的手。
然而舅舅身上的味道还是让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个没有碰触到的拥抱。但现在手下却是完完全全的实感。
“舅舅?……”他时常因为这个词而陷入短暂的头晕目眩。
代发!不是我写的!
帮一位没有账号且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代发,全文1w3,he,架空
1.
我是在塔希提岛过年假的第二天时被抓回来做紧急公关的。
走进会议室时在网上被口诛笔伐了快二十个小时的主人公还高高兴兴地朝我招手,喊秦哥你回来这么快啊有没有给我带草帽,大溪地的金枪鱼好吃吗,说了巡演没你不行吧。
我无语凝噎,默念几遍上辈子杀过猪这辈子在哇唧唧哇上班,上辈子杀过野猪王这辈子做张嘉元的经纪人以平复心绪,然后提醒他草帽是夏威夷的......
我无语凝噎,默念几遍上辈子杀过猪这辈子在哇唧唧哇上班,上辈子杀过野猪王这辈子做张嘉元的经纪人以平复心绪,然后提醒他草帽是夏威夷的不是大溪地的。
张嘉元又开始咬手,眼神飘忽不定地左右张望了半天,我好多年都没见过他这么无措。场面僵持好久之后他开口:“那首歌是我之前和周柯宇一起写的。”
我拍拍他肩膀,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煮熟的螃蟹能存放多久之后转头就走,想着如果赶上今天最后一班飞机应该还来得及拯救我的蟹肉拼盘。但张嘉元力气大得把我拉了个踉跄又半天不肯松开,我冷笑两声:“现在经纪人的业务还包括陪艺人见前男友啊?”
张嘉元问:“那你放心我和他单独见面?”
我当然不放心。
2.
有时候我很怀念几年前那个青涩得像葱苗刚钻出地的张嘉元,说有事找我时惶恐不安地咬着指甲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
那个瞬间我想过最坏的可能是张嘉元要和我摊牌他染上毒瘾并且戒不掉,过滤掉十四种不可行的处理方案后我决定挺胸抬头把合同砸到他面前说我们清算一下违约金结束合作吧。
然后张嘉元说他恋爱了。
顷刻间经历的大起大落像是背完肖四信心满满地上刑场发现题目是红灯时遇到丢了钱包的老奶奶要不要扶她过马路,我叹了口气,按公司祖传报备流程问谈了几个啊。
张嘉元把头往下压得快要缩到脖子里去:“一个。”
我琢磨着张嘉元的审美应该还挺争气的,当即挥了挥手说你先一边玩会儿我还看报表呢下午得开例会。
“男的,队友。”张嘉元今天是铁了心要让我知道什么是一波未平二三四五六波又起,他咽了口唾沫,在我把手上的文件揉成废纸之前结束大喘气揭晓谜底,“是周柯宇。”
我脱口而出你审美确实还挺争气的。
张嘉元点点头。
“能分手吗?”
张嘉元摇摇头。
其实团内恋爱是塌房的一百种方式中最不用经纪人糟心的,拍到接吻也最多是豆瓣起个八百楼连夜爬上崆峒山。
我用左手盖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尝试这么安慰自己之后说这不应该啊,我以为你们、你们——
卡壳半天反复斟酌语句后我尝试用蹩脚的粤语找调:“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
“做只宠物至少可爱迷人。”张嘉元很好心还挺标准地帮我接了下半句。
我当然没工夫陪他玩歌词接龙还是粤语对唱,只用最笼统的祝福词:地久天长,百年好合啊。
张嘉元听出了我的敷衍,可他依旧眼神晶亮亮的,慢吞吞地喊秦哥,说我熬得住。
我恨恨地想他熬得住个屁。
我问他在哪儿,要不要现在去接你?
张嘉元学聪明了没被套话,约摸眯着眼看半天联系人才想起来还有经纪人这号工种,小心翼翼地问秦哥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啊?
得,还是没睡醒,人家问地你答天。
我尽量放缓语气,说因为我现在就蹲你家门口按门铃呢。
张嘉元很惊奇地啊了一声,在报地址之前补充要求去他衣柜里随便翻套能穿的带过来。
我不想或者不敢细究这人怎么会没衣服穿,一路踩油门紧赶慢赶到楼下时正撞见叼着油条等电梯的周柯宇。他左手拎豆浆煎饼瘦肉粥,右手提着的吐司店纸袋还露出半根奶酪棒,挺中西分明。转头看见我就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在我盘算出这应该是几人份早餐之前解释:“出门的时候嘉元儿还没醒,想着他万一换口味就都买了点。”
周柯宇眼神也晶亮亮的,连底气十足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我想如果张嘉元收入多少和我银行账户几位数没关系或者周柯宇是个好人的话我一定希望他们结婚而且我坐主桌。
我因为孩子大了不听管教或者孩子还小不吃苦头不知道权衡利弊每天愁眉苦脸,隔壁工位的同事宽慰我没事的,年轻人就是越拦越想和世界对着干。相爱容易相守难,该正视现实时吵几回架闹得一地狼藉时就知道高傲惯的人忍受不了为了感情卑躬屈膝。
我嘴上说的借您吉言,心里想的却是永远追求一波三折的人生哪儿会有激情褪去的一天。
其实也没有这么复杂,两半大孩子因为晚饭吃披萨还是干锅都能吵吵嚷嚷到摔门生闷气。冷战开始半小时后张嘉元收到条努力放缓语气但依旧生硬无比的消息:“不然还是分开吧。”
张嘉元眼疾手快回了个问号,表达含义不是我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对面也秒回“?”。
张嘉元按了语音键,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直呼周丹尼尔。什么时候分开怎么分开。没有我站旁边你在这b团里像是身高两米。讲冷笑话没有我捧哏根本不好笑。经纪约签了多久你想做限定团跑路第一人存款够不够违约金。谈恋爱根本不藏如果嫂子不是我早八百年你就翻车了。
三秒内张嘉元想了很多,最后却左滑删掉,怒气冲冲地抄了只裸熊想着得去揍周柯宇一顿,反正自己是右位打架不叫家暴叫情趣。
结果刚拉开门就看见周柯宇差点摔了个踉跄,还先发制人一脸委屈地控诉:“干锅就干锅嘛!但是你选的那家做外卖根本不辣,还是分开点好。”
张嘉元直接把裸熊按在了他脸上,骂周柯宇你是不是有毛病多打几个字把话说完要你命了是吧?给你点披萨了!这不是秦哥都转行亲自送外卖了,就知道吃吃吃吃趁早吃死你拉倒!
我刚拎着进门时顺手提上来的外卖盒上楼,只听见末尾也因为这种非典型性调情和对我职业规划作出的妄加揣测无语凝噎,觉得自己像一条好好在街边走着突然被踹了一脚的狗,想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们最好不结婚,结婚我不但得坐主桌,还得坐首席,份子钱也得免掉。
那时候的我只觉得这两人掐着我嗓子往里灌糖精的做法令人发指,完全没想到一年后张嘉元会沿着洗手池倒完一整杯冷萃,在被问到周柯宇的时候悚然侧首看我,说我们分开了,这次是真的。
3.
其实他们分手还挺和平的。
体面人不能闹得歇斯底里把身边一圈怨种朋友都折腾得精神失常,也不能开个直播对骂然后取关微博清理社交平台再在物料里互婊个八百回合。体面人还要以好友身份对前任泛泛而谈,传递话筒时留心手指差几寸相撞,合照时隔着人海也没有对望。
他们最后一次以超越普通同事的身份见面是在公司,录音和补拍物料撞在同一天,算是偶遇,各自收工后又在会议室坐了半小时。
半小时能做什么?慢跑五公里,读十页书,背二十个单词。走完一次并不复杂的求婚流程或者心平气和地协定分手。
也够我临时充当外卖骑手到楼下咖啡厅逛一圈,再提着详细到少量奶油两泵榛果糖浆的订单拉开会议室的门,嚷嚷道我看外边风大雨大的把拿铁换成了热的但柯宇只喝冷萃所以他那杯——
话还没完张嘉元就抓着冷萃狠狠灌了一口,被苦得龇牙咧嘴但坚决地拒绝我给他翻出来的奶球和糖包。
“……就还是冰的。”这时候我才看清房间里只剩下张嘉元一个人,但左右都尴尬的情况下还是补上了剩下的半截话。
我觉得张嘉元是想直接把这杯冷萃扔出窗外的但碍于涵养拿起又放下,最后拉开卫生间的门沿着洗手池全部倒掉。
我想早知道还是买热美式好了,狗都不喝倒掉也不心疼。
但这根本不是冷萃美式拿铁还是去冰微热就能解决的问题,张嘉元眼底盛满的迷茫甚至挤占掉哀愁,他说周柯宇根本不讲道理,哪儿会有人说想要暂停一下,他打MOBA的时候也这么和队友商量的?
我想问暂停什么,感情还是争吵还是冷战。但张嘉元精疲力尽地垂下头,像自己才是做错的那个。
此后几年我千方百计想从张嘉元口中撬出谈话的具体内容都以失败告终,甚至几次想过查监控算不算侵犯艺人隐私并特地翻阅法例来打消好奇心。
Fine,对这段感情世界上第三上心的人也只知道一个“暂停一下”,而且觉得“暂停”是比“终止”还要荒诞一百倍的要求。
张嘉元能接受针锋相对甚至尽往对方痛脚踩的争吵,但不能容忍自己被当作一件遗留在原地的行李。
他觉得疼痛才尽兴,但不是一个会卑躬屈膝再讨要一次伤害的人。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天咖啡厅排队的人少一点,我再提前一些上楼,或者根本没有那个行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应该不会。那次偶遇都算时隔两月的久别重逢,再往前一面都忘了是什么时候。长久不见一面的原因当然是忙,要挑剧本要背台词,要选demo要写歌词,剧组要熬大夜,练舞要跳通宵,要一天赶两趟航班飞三座城市。
一只脚还在糊逼行列的艺人真的有这么忙吗?他两心照不宣,我就也保持缄默,毕竟答案是对我工作的不尊重。
如果感情结束能像高中历史一样分出直接原因主要原因根本原因重要原因,那我能列举出他们两对未来规划不同难以迁就理想道不同不相为谋磨合失败生活工作朋友圈都不重叠等一千一万个理由。
文学作品总要讲究前因后果主次轻重,国产青春剧的常驻狗血元素有车祸失忆绝症出国,一个解释不清的误会自此泾渭分明。可现实却是混沌复杂的,有耐心一层层剥开也只能辨清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根稻草就握在我手上。
见过三次面都没签下合同时我就已经对这个综艺期望不大,只是挠破头皮都没想明白形象价格咖位都符合的情况下为何起初意向明确的制作人突然反水。
要松手却又舍不得沉没成本,我忙前跑后又打听半个月,终于有好心朋友含糊不清地暗示:“这个综艺啊……就比较正面,太多人盯着了,容不得一点差池。”
我听得心惊,却下意识辩驳那哪儿用操心啊,我们嘉元可是根正苗红好青年。
很快就自动熄灭的屏幕映出我满脸颓色。
团内恋爱房价升值的说法只拿来骗骗懵懂不知事的小孩,同性恋到底是要在世俗审判下被架上火刑架的异教徒。更何况热恋情侣的把柄要比这倒霉公司的塌房咖还要多。
朋友拍拍我的肩,说听句劝吧,以后这样的情况只会更多。
我笑得僵硬,好容易才找回自己声音:“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周柯宇很客客气气,对打扰表达歉意之后旁敲侧击地问最近忙吗。
我知道他并不关心我的工作,笼统地打哈哈说忙啊,都不知道明天睁眼会在哪里。
周柯宇挺配合我的托词,跟着说忙点好啊,忙点才能赚大钱。
我没给周柯宇想要的答案,他也没追问,默契地给这段毫无营养的对话打上休止符。
思忖半晌后我还是把聊天记录往上划拉几下,删掉了那张只拍到模糊侧脸和背影却又足以佐证死罪的照片,像终于销毁罪证般长出了一口气。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一生行善积德只做过搞散他们两这一件罪孽,之后别说鸡鸣寺普陀寺来福浩寺,礼拜四路过肯德基都要拜两下。
4.
如果阻止不了一件事情的发生,只能尽量让自己处在有利地位上。
我在张嘉元直接开火或者举白旗投降之前约了周柯宇周末晚餐。我订的餐厅,临点前一个小时才把补了一天觉睡得人事不知的张嘉元从家里扒拉出来,塞上车通知他晚上加班有个约会。
张嘉元大惊失色问秦哥我已经光速过气沦落到要去卖艺拉资源的地步了吗?就算文艺汇演也得换身衣服吧,我这卫衣拖鞋的像什么样子。
我想叼根烟,又想去敲他个爆栗,但碍于安全驾驶只能握紧方向盘,说没事,你分手的时候也穿这样。
张嘉元啊了一声,语调上扬装作轻快地说穿这样也难怪分手,隔一会儿又刻意地耸肩:“我都忘了,怎么你还记得。”
在张嘉元试图第三次生硬地证明自己已经完全moveon之前我终于拒绝配合他的演出,把车停到路边语重心长地教导:“嘉元啊,我们现在是要找周柯宇谈条件把这首歌的署名全部归给你方便后续的所有公关,不是把你打包卖给前男友况且就算你希望我也不愿意。周柯宇不是个好人但起码是个正常人谈判桌上只有正常筹码,你现在只应该担心财政给我们的预算是这个数,多一分都要自己掏。”
张嘉元乖乖地点头,可能听进去了,也可能没听进去,因为二十分钟后他又问:“分手那天我真穿这样吗?”
我放弃讲道理,帮他拉开车门时敷衍地打哈哈:“可能是吧,我也忘了。”
谈判总体来说很顺利也很失败,周柯宇很讲情面也一点儿不讲道理。他不要钱不要人情,认准了损失什么就赔什么,要张嘉元再跟他合写一首歌。
我和张嘉元事先没预演过这种方案,只能借着桌布遮挡互踩鞋子,我示意他别答应太快起码拉扯四五个回合,他示意我……我管他想示意什么!别把一首歌谈成三首就万事大吉。
我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斟酌字词打太极,说柯宇啊,这搞一首歌呢还得考虑发行和宣传,要这个公司那个平台谈分成,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来的,我也不能今天就给你打包票是不是?
周柯宇摇头,说不用这么麻烦。他只要合作过程和共同署名的作品,后续无论烂在录音室里一辈子不见天日或者他权当义工张嘉元拿全部收益都无所谓。
我在心里猛翻白眼,想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见过的旷世绝恋比你演过的还多,谁在乎那点钱谁想钓鱼自己心里清楚。当然面上还要陪着笑,再换个角度从腾不出档期和曲风不合找理由绕弯。
周柯宇论点明确又言之凿凿,比几年前落了下风就胡搅蛮缠耍赖进步了不知道多少。谈判开始之前就失去主动权的我拉扯几回后决定黯然离场,转头佯作征询张嘉元的意见。
一首歌就一首歌,大不了我二十四小时监工管你有什么歪心思通通掐死。刚安慰自己到这儿就听见张嘉元断然拒绝:“你还是报个价吧,我不想写。”
嚯,不愧是我的好大儿。多年后再见前任不是红着眼也不是红着脸,直接红刀子进出。
我幸灾乐祸得压根没憋住笑,就差再顺手开个香槟。于是轮到周柯宇不知所措,他显然只打算提出无理要求并得寸进尺,没做好被直截了当拒绝的准备。
那个瞬间的周柯宇像是条被甩到七彩板上的变色龙,不知道用什么颜色的情绪来伪装自己,诧异迷惘焦虑怅然最后杂糅成一片空白。惊心动魄的一秒过后非但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连锋锐都一点点收敛起来,嘴角瘪了下去,委屈得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如果我是导演一定会在这里加一个长镜头,记录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风度全无,给这段感情安排浓墨重彩的收梢。
可我没有权力喊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很郑重地叫张嘉元的名字,再叫元元或者元儿或者嘉元之类他其实早就失去资格的昵称,最后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周柯宇在对不起什么,只知道半场开香槟果然是世界上最不吉利的事情。
我和张嘉元在地下车库坐了很久。
他才和我要了车钥匙,说太久没摸过方向盘想过把瘾,真的坐到驾驶座了却又半天不打火,只逮着钥匙扣上的毛球一下又一下来回薅。
他想说些什么,我也想说些什么,对视过两秒后知趣地都闭嘴。我心疼濑兔毛得被他薅秃了,从口袋里摸索半天找了包烟,递给他一根后先给自己点火。不知道他有没有戒烟,公司没规定我也没要求,只是很久没见抽了。
张嘉元没跟我借火,把装作有事干其实只能昭示他很紧张的动作换成剥卷烟纸,反正没多长指甲抠不掉就随他去。
半根烟之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拒绝?”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就当做是……虚与委蛇?”这个词当然用得夸张与不恰当,中心意思就是我都愿意背锅了你怎么还这么变扭。
张嘉元叼着没点火的烟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滑稽得像做无实物表演:“不拒绝也看不到周柯宇低头啊。”
“那都低头了为什么还不答应?”
“想多看会儿。”
张嘉元之前只是嘴硬,现在连编借口都理直气壮。我边想着不能助长这种风气边给他顺毛:“嗯,机会确实挺难得。”
这种只管一时爽不顾正事的做法对前任有点太小心眼,但对还爱的人来说刚刚好。我还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时突然听到有人敲了两下车窗。
张嘉元刚刚还耿耿于怀的对象在我摇下车窗后带着歉意笑笑,说他有点醉了,能不能捎带一程。
他编借口比张嘉元还理直气壮,甚至摊开手心给我看糖纸来佐证。我对能问心无愧做出这种通过关闭手机飞行模式威胁乘务员来劫持飞机的行为表示salute,然后看看张嘉元,再看看周柯宇,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还想坐副驾驶?”
周柯宇看看张嘉元,再看看我,反问可以吗?
张嘉元按了下开锁键,头都没转就嚷嚷要上车快点,别整有的没的。
周柯宇拉开车门的动作流畅自然,把举双手投降的我赶到后排之后还没忘记调节座椅换个舒服点的坐姿。
我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感觉空气中都嗖嗖放着冷箭。果然转过第一个红绿灯车速刚上五十码,张嘉元就说你也记得法律规定不能酒驾,怎么不记得还规定了我们不能谈恋爱不能结婚呢?
周柯宇面不改色地答后面这条管不到他。
张嘉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都能听见恶狠狠的磨牙声还装得大度:“哦,忘了,还是国际友人了不起。”
他碎碎念着重复了好几遍只管得到我,然后图穷匕见,问你还爱我吗。
周柯宇说很爱。
张嘉元说放屁,爱我你能从不联系我?能这么多年避嫌到死都没见过一面?能知道澄清这件事情对我多重要还不吭一声现在又死咬着署名权不放?
周柯宇确实一声不吭,像是乖乖低头挨训的样子。张嘉元就没指望他辩驳,自顾自地笑:“你是大好人大英雄,爱我的时候骗我,不爱我的时候也骗我,都是为了我好。现在还愿意为我撒谎更难得,够意思。”
我还没听明白到底谁好谁不好谁为谁撒谎,周柯宇突然开口说那就不爱了。
张嘉元狠狠踩了一脚刹车,轮胎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酸,我毫无防备地一头撞在椅背上,但听声音周柯宇撞得更痛。
还好凌晨两点的北京街头空无一人,不会有别的车主顶着禁鸣条例把喇叭按到震天响。张嘉元满眼红丝的不知道是不是气劲上来了。我心中警铃大作,当即开始思考这是不是东北人要动手的前奏,拉架时我得护着周柯宇的头还是脸。
我和周柯宇对着看了半天,我语重心长地喊柯宇啊,撒谎是要长高的。
周柯宇说张嘉元也不喜欢我撒谎,他会觉得我善变觉得我不够爱才说出这种话,会嫌弃不够诚挚的感情,然后就真的不爱我了。
我问那到底哪个答案是真的呢?
周柯宇说都是真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把周柯宇送回家后又掉头,顺着路开了三四公里才找到靠着根电线杆发呆的张嘉元。他朝我招手,说秦哥你看这根电线杆像不像周柯宇。
夭寿了,哇唧医保报不报销精神科啊。
他又说秦哥啊,怎么这么多年了周柯宇还是不会撒谎,白瞎他演这么多戏了。其实也没必要的他说什么我都信,他能这么讲就是希望我觉得他不爱我了,那我要他自己说假话。
我又把驾驶座让给张嘉元,用手机备忘录画了半天关系线都没想明白这是哪个星球的逻辑,只能真诚地希望他们两个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要再祸害别人。
张嘉元说我也想啊,我很想啊。
5.
我问他最后用什么条件换的啊。张嘉元让我别管,反正合情合理合法。
我盯着他盖到脖子的遮瑕看了半天,长叹了口气想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成年人果然进展八百倍速,以后还得半夜查岗了。
张嘉元明显对我的错误见解恼羞成怒并当场澄清:“被周柯宇的猫挠的,他昨天飞横店进组补拍,托我收留一周。”
他们还在热恋期时计划过合养宠物,能一次性完成情侣必做一百件小事中的挺多件。不到二十岁的爱情就是这么腻歪且庸俗。
计划顺利的话应该是一只猫,我问过为什么不是狗,毕竟他们两个都应该更喜欢狗。张嘉元的意思是防止感情淡了还得被宠物吊着不好一刀两断,周柯宇的意思是免得分开以后还要为宠物跟谁伤心。都想到分开,都尽力避免爱太深陷进去。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两天作之合。
后来计划当然不顺利,没多久周柯宇就开始忙,无休止的忙。张嘉元气哼哼地来找我说他要自己养只猫。我想都没想,答如果是征求公司意见那最好养只垂耳兔,叫霍酸辣霍寿司都可以。
张嘉元问那你的意见呢?
我说你继续养葱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就行了,电子狗可以自己和自己玩,一定要活物的话乌龟不太容易死。
于是这件事也没有了下文
倒也没想到是周柯宇先践行一半承诺。我默念三遍事已至此,然后语重心长地嘱咐张嘉元收留猫就收留猫,你小心点别一周之后再收留一条狗。
张嘉元说他尽力。
嚯,一米九会讲英文的狗,应该被抓走为人类科研做贡献。
我问他咬哪儿了,讲点能播的。张嘉元拒不回答,我强忍睡意,挣扎着问那现在周柯宇讲道理了吗,暂停够了要继续吗?
张嘉元长长地啊了一声,说我差点忘了,等会儿啊。
我把扬声器音量拉到顶,好长一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是周柯宇含糊不清的比我还困的声音,问元儿哥这么讲究仪式感吗,都几点了事后烟可以明天再补的。
此刻三个人里唯一拥有清醒脑子的张嘉元一字一顿地通知他:“我们现在不需要暂停,可以正式结束了。”
很明显周柯宇没认真听影视赏析课,他毫无技巧与感情地棒读并无关联还被改编得面目全非的台词:“我不用通过失去来知道你在我生命中究竟有多重要。”*
张嘉元让他说人话,语调平淡毫无起伏。
“可以分开,可以不重新开始,可以没有进展,但我不能失去你。”
谜语人应该被即刻绞杀,但六个小时后就要上班的我不能做行刑官。手指已经点在屏幕上准备结束旁听毫无营养的拉扯时却听见咣一声撞击。
我只听声都觉得脊骨生疼,张嘉元倒抽了口冷气就骂骂咧咧地喊周柯宇你真的是狗吧哎哎哎别咬——
通话从那一头挂断了。
凌晨四点张嘉元和周柯宇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一起抽了事后烟。精确到这个点是因为张嘉元忘记公寓装了烟雾报警器,最后踩着椅子剪了电源线,第二天硬拽着我去报修。
我让他讲点道理,谁纵火谁负责,我只是一个为艺人尽心尽力被迫放弃睡眠的冤种。
张嘉元说吃完早饭周柯宇就被他连人带猫扔出去了,打个炮还指望包三餐不成。更别说早餐也不甚愉快,他手舞足蹈地给我比划:“周柯宇把吐司煎得跟法棍一样硬你知道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一步步照着食谱还能把面包鸡蛋芝士全烤焦了,他不觉得睡到自然醒就有早餐端到床上的满足感还要建立在起码能吃的基础上吗?”
张嘉元表现得越在乎就越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我提议不然干脆把烟雾报警器都拆了吧,反正早晚厨房也得烧了。
张嘉元说不可能的,再让周柯宇进厨房是对他锅铲碗筷冰箱烤箱微波炉所有权甚至这套公寓房产权的侮辱。
好吧,打个炮不可能包三餐,但炮友可以。我更百思不得其解,问他都这样了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复合,相爱一年半载磨合到相看两厌那天再痛快告别,做正常人谈个三五年的公式化恋爱接受祝福和惋惜不好吗?
张嘉元说感情又不能装个开关,不是重新按暂停键啪嗒一下就能继续播放的。别人分分合合是彻底拔掉蛀牙只留下个缺口,不会痛也看不到,舌头舔到才知道不圆满想重新填满。他和周柯宇一直留着这颗蛀牙,痛到神经坏了没感觉了还觉得为时不晚,要来回按两下嚼块冰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下意识捂着腮帮子,舔了下智齿想有空得去挂个口腔科门诊。
张嘉元又说而且已经不一样了,以前他一周失眠五个晚上,想银行卡里剩多少钱,想明天会不会有通告,想周柯宇。现在赚到钱了,行程已经排到下个季度,偶尔也想周柯宇,但不会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对谁不好,可能是凌晨三点的我。可能是几年前几年后都觉得早餐很重要的周柯宇,还可能是慢吞吞地说自己熬得住的张嘉元。
反正不是全部的他们,只有片面到本人都忘却的短暂截点。
当然以上言论纯属吃饱了瞎扯淡,正常人谁和前任做炮友,总不能图活好。
张嘉元开始事无巨细地和我报备今天又说什么话了又发生什么事了。更见鬼的是周柯宇也发,他叫起秦哥来脸不红心不跳还挺理直气壮,问行程问航班,问张嘉元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最近想要什么礼物,后来干脆把我当情感咨询,发一小截聊天记录问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张嘉元又不理我了。
废话,因为张嘉元才来问过我他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回什么,给的聊天记录还更长能看出前因后果。教一个教两个的,这恋爱是他们谈还是我和自己谈呢?
周柯宇很上道,给我转了好几个零还带个猫猫头扮乖巧,献殷勤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
我噼里啪啦地给他打字柯宇啊没用的我不可能给你做僚机的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一个经纪人的职业素养……好吧反正他也听不进去,我把一长串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高冷地已读不回。
张嘉元更义正辞严或者死皮赖脸一点,他惊呼秦哥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吗要荣辱与共唇亡齿寒。虽然没一个成语用法正确但我还是表达认可问那船长打算什么时候靠岸啊?
张嘉元装傻装得可能他自己都信了:“什么?”
我换了个提议:“不然我们就此扬帆远航乘风破浪,撞上冰山之前都不要停下。”
张嘉元可能也意识到他开头的这个梗实在烂到没边,直接岔开话题说周柯宇昨天亲我了。
这话实在没头没尾,我阴阳怪气原来你们谈了三四五六年才第一次接吻啊,那确实挺奇怪说不定明天要拥抱后天得牵手了。
而后周柯宇稍微倾身吻了过来,张嘉元就从不想醒来变成了不敢睁眼。
怕什么?张嘉元也不清楚,他从来觉得自己天生无畏甚至莽撞轻率过千万回,也不是单单在这一刻缺失勇气,因为如果这时候睡着的是周柯宇他也会吻下去。
那周柯宇会睁眼吗?没等他换位思考出个一二三四种情况来就有一滴泪砸到手背上,而后是周柯宇好小声好小声地说我爱你,轻到哪怕此刻万籁俱寂也差点捕捉不到。
于是张嘉元释然,他害怕的是清醒时听到爱,也害怕清醒时没机会听到爱。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里我始终觉得他们两个最后会在一起,所有曲折阻碍都是暂时的,不存在难以和解的矛盾和冲突。现实世界没有童话,但普通故事也可以拥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当然这个论点成立的前提是总得有人放弃些什么,就像我依然觉得周柯宇不是个好人。但是张嘉元很喜欢他,所以我只能觉得他是个好人。
我觉得我需要和张嘉元谈谈。
6.
张嘉元进办公室时我还在看报表,跟几年前一样,他可能也意识到这点,所以又开始咬指甲。我都快忘了上次见他咬指甲是什么时候,改掉一个习惯其实不难,买了一箱苦甲水没用完半瓶就好,区别只在于张嘉元想不想。
我知道这件事再谈一千一万遍也没用,张嘉元也知道,但过场还是得走一下,好给彼此一个尝试过了只是没用的借口。所以我没绕弯子,单刀直入问你还爱周柯宇吗。
我问能不爱吗。
张嘉元愣了一下,再摇摇头。
我想戒掉爱果然比戒掉咬指甲难得多,笼统总结后又问了一个困扰多年的问题:“你们分手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张嘉元说都过去了,不重要。
我反驳他很重要。
这个氛围又适合哼两句粤语歌,比如宁为他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我不知道张嘉元想到的是哪首歌,应该稍微欢快一点。他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真的没讲什么,就唠会儿嗑,最近忙不忙有没有按时吃饭快到梅雨季要降温了多穿点衣服之类的。”
我翻了个白眼:“这些话我还每周和你说呢,怎么不见你对我念念不忘?”
张嘉元答因为你要从我身上赚钱才关心我啊。
我想这都是什么世道,我只是想赚钱,周柯宇可是想跟你睡觉啊。一样有所图谁比谁高贵了。
在我翻第二个白眼之前张嘉元终于大发慈悲决定满足我的好奇心:“周柯宇最后抱了我一下,说尽力了……很小声,和他前几天说爱我一样。”
前程似锦。武运昌隆。
staywithme.takecareofyourself.
每句话每个字无数方式都能用来告别,可周柯宇偏偏说尽力了。不知道是我喜欢你,还是谢谢你,还是对不起,还是只想说他尽力了。
张嘉元问是不是我爱你也算道别?又是不讲道理没有缘由直接掐断,回忆时只能简略概括成不合适,再隔多久重复多少次都是不合适。
我拍了拍张嘉元,说其实还好,大部分人是南辕北辙的不合适,挣脱了爱情的束缚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死不相往来。你们是总差一点点的不合适,周柯宇爱得早一点,你走得急一点。周柯宇离开得快一点,你的怀念期限久一点。
张嘉元显然钻了牛角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咬着关键词不放:“你也觉得,差一点始终是差一点。”
天地良心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放弃了劝说他们再次分开,甚至清了清嗓子打算和盘托出那件隐瞒许久的罪孽。刚咳了第一声时张嘉元就警觉:“秦哥,我知道那时候你想让我分手,而且也这么做了。”
主动摊牌和被迫承认是两码事,我如遭雷击,所有说辞全部作废,差点矢口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你认错人了,最后干巴巴地抖着声重复了一遍原来你知道啊。
张嘉元很善解人意,主动给我找台阶说不怪你,外界因素都是虚的,走不下去只能是我们两个本身有问题。相遇得太早,不合时宜的心动,不够稳固的物质基础,哪一点都足够把感情压垮。
我脑子还是短路状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那为什么不原谅周柯宇,也不是他的错啊。
张嘉元摇头:“分手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周柯宇从来都错在以为自己能揽下一切做英雄做圣人,没想过我不知情也是不公平。”
我没办法再说出什么,只能耸耸肩示意这场初衷没什么用结果也确实没什么用的对话结束。张嘉元按亮手机时我眼尖瞧见屏幕上一串未接来电,他一直很懂礼貌,进办公室就设了静音。
我也懂礼貌,不小心窥见他人隐私就该慌忙道歉且承诺下次不犯——如果来电人不是周柯宇的话。可能是我眼底希冀太过炙热,张嘉元瞥了我一眼后没多犹豫就按下回拨,还开了扬声器。
铃声没响过第一下就被接通,张嘉元有些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刚才没看到。”
他没解释为什么没看到,也没追问周柯宇是不是有急事才连环call,界线清晰且推得很远。那头呼吸声略沉:“张嘉元,你是不是在七楼右手边第三间办公室?”
连名带姓且报点精确,张嘉元愣愣地点头,顿了两秒才意识到电波传递不了肢体语言,又应了声对。
第十六秒时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周柯宇比我更不礼貌,他不记得敲门又忘了关门,跑得气喘吁吁发丝凌乱也没有整理仪表,甚至一只脚还踩在走廊上干喘。
张嘉元有些惊讶地拧眉:“你平时是不是缺乏锻炼?”
我能感受到他很努力地试图打破僵局,只得跟着在气氛更生硬之前帮忙解释:“今天公司电梯检修。”没人会告诉访客从哪里走员工通道。
“噢那确实挺累人。”张嘉元并非本意但很轻易地再次把天聊死,当然我能理解他此刻思维紊乱甚至口不择言,因为周柯宇压在门把上的右手还握着一枝玫瑰。
我希望周柯宇不会想用一枝玫瑰求婚,但世界上更不会有人用玫瑰来告别。
在我绞尽脑汁如何补救局面时周柯宇终于喘匀一口气,他站直身子,语气极郑重地开口:“张嘉元,我有话和你讲。”
得嘞,今天和张嘉元谈谈还得排队预约。我用眼神询问是否应当回避,张嘉元先摇了摇头,又摇了第二遍头,最后朝着周柯宇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
我之前不相信周柯宇会哭的,起码不会因为这些理由哭。哪怕张嘉元把那个偷偷亲吻的场景描述美化成文艺片结尾我都只觉得人困极了打个哈欠还能掉两滴生理性泪水。可他现在确实眼眶通红声音发颤,还欲盖弥彰地去揉自己眼尾,梗着脖子试图掩盖哭腔:“我把每件事情每个环节都处理得离谱和差劲,运气不好,就连原来的计划也烂透了。玫瑰很俗气不是你最想要的,可能我也不是你最想要的虽然我希望是……不对,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可以嫁给我吗,或者我嫁给你。”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拿一枝玫瑰求婚,还给了两个选择,也不知道后者是为了增加成功概率还是钻法律漏洞。
我觉得周柯宇从根本上理解错了感情的含义,但没有办法苛责孤注一掷的尝试。比起情话这更像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殊死一搏,甚至根本没有指望收到任何正面回馈。因为几秒后他就语速飞快地补充:“我说完了,你可以笑话我了。”
我偷偷睨了一眼张嘉元,唯一有资格嘲笑周柯宇的人当然不会这么做。他显然也被这段史无前例的告白震惊得不轻,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半个音节,最后慌里慌张地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但周柯宇不接,他就站在原地,不伸手也不靠近,用最自欺欺人的方式跨过写作从长计议读作委婉拒绝的台阶,固执地等待着死刑判决的宣读。
张嘉元才不稀得好声好气哄他,周柯宇不接他就自己上手,力道重得磨出几道红痕,也不知道是在擦眼泪还是报私仇。但眼泪从来只有越擦越多,到末尾张嘉元装作不耐的样子恶狠狠地骂他别哭了丑死了,这样我只会因为可怜你答应而不是爱你才答应。
我从来没见过周柯宇这么难伺候的人,他开口前还抽了两下鼻子平复呼吸:“你不爱我也可以。”
张嘉元说:“但你不爱我不可以。”
好烂俗的欲拒还迎,好极致的来回拉扯,好不平等的条约。还不如直接快进到婚礼上要放摇滚不准说唱和电音,请牧师还是司仪,请柬要印地久天长还是百年好合。
但最要紧的应当是我不但要坐主桌首席免份子钱,这两人还得倒贴红包。
一段感情里更离不开对方的人是弱势,周柯宇是弱者,但他拥有让张嘉元睁着眼睛往悬崖下跳的权利。
还好悬崖下铺满鲜花,有机会再按一次暂停键,敲掉蛀牙等待重新长出,征途是星辰大海的远航在扬帆前搁浅。此前所有比喻尽数作废,暂且把相爱当作第一要务。
*《本杰明·巴顿奇事》本杰明,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的生命中究竟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