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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唐使船
遣唐使,是在中国的唐代,日本派遣到中国的使节。
遣唐使团队的构成,除有大使、副使、判官、录事等构成的“遣唐使节”之外,还有留学生、留学僧、翻译、医生、锻工、木匠、阴阳师、占卜师、射手、水手等等……从奈良时代的公元630年到平安时代的894年,日本在260多年间任命20次遣唐使,实际扬帆渡海约有16次。遣唐使带回了唐朝先进的政治制度与文化,其影响遍及日本的宗教、学术、科技、医学、易学、工艺、音乐、美术、航海、建筑及生活的各个领域,促进古代日本全面吸收当时最先进的制度与文化,形成了古代日本国家形态建立与革新基础。而日本对唐文化的过滤、提炼与升华,也成了后来日本社会与文化发展的原动力,是日本发展与繁荣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直至今天,仍然能在日本的所有的方面,看到遣唐使留给日本的唐文化的古老面影和灿烂的结晶。
遣唐使带到日本的,不只是有形的物质文化和无形的精神文化,还带来了集中在唐朝的各国英才。这些英才,为日本古代国家的建立和国际化的过程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这一方面表现了唐朝是一个非常开放的国际化社会,是一个多民族大融合的朝代,有百川入海的胸襟,有兼容并蓄的气魄,接八方来客,迎万国使臣,同时也说明当时的日本努力学习国际化的唐朝,渴望得到国际化人才胸怀与气魄。
第十次遣唐使船,带回多国俊才
在日本十几次派遣唐船前往中国又返回日本的过程中,究竟带回来多少外国俊才回到日本,由于史料的缺失无法做出完整的统计,但是仅仅在第十次遣唐使回到日本之际,就带回了许多肤色不同、语言各异的各国人才,这在遣唐使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遣唐使船的航路
第十次遣唐使在日本圣武天皇天平5年(公元733年)4月出发,由多治比广成担任大使,中臣名代担任副大使,其他官员有平群广成、大伴古麻吕等,一共派遣了四艘大船,共594人前往。遣唐使船从难波津(现在的大阪港)出发,经奄美(现在的奄美大岛),横渡东海,前往扬子江沿岸。去路还算一帆风顺,733年8月,4艘遣唐船先到达苏州,然后进入东都洛阳,人船两安。734年4月,多治比广成大使一行进入洛阳城,正值玄宗皇帝行幸洛阳,召见遣唐使一行,多治比广成等作为日本国使节,向玄宗皇帝献上日本特产丝绸400匹等。而此次一同赴唐的判官秦朝元,则是公元702年随第8次遣唐使赴唐留学僧辩正与唐朝女性所生之子,其父见过唐玄宗,唐玄宗也记得他的父亲,见到秦朝元倍感亲切,唐玄宗龙颜大悦,赐遣唐使一行以重赏,朝元返回日本后颇受尊崇,先后担任图书头和主计头等。
唐玄宗
回日本时,他们不仅带回玄宗皇帝赏赐的各种珍宝、工艺品、佛像、绫罗绸缎等以及《大藏经》5000卷等书籍,而且还有在唐朝邀请的各国人才,与他们同归日本。这些外国人肤色不同,语言迥然,文化各异,但可能都通晓唐音,能写汉字,佛教僧侣则精通佛法,且多才多艺。
他们之中有:唐人袁晋卿、皇甫东朝、皇甫升女、李元环、唐僧人道璿、善意、波斯人李密翳、天竺(印度)婆罗门僧菩提迁那、林邑国(现在的越南一带)僧佛哲等,同时随船一起前往日本的人中还有中日混血儿羽栗翔、羽栗翼兄弟,他们是在唐朝官至三品的赫赫有名的阿倍仲麻吕(汉名晁衡)的侍从羽栗吉麻吕与唐女成婚生下的二子,当时羽栗翔已经16岁了,弟弟羽栗翼和他的年龄相仿。
第十次遣唐使去时一路顺风,但是回来就大大不同了,四条船同时从苏州出发,驶入东海后,突然狂风四起,巨浪滔天,船队被风吹得各自东西,只好听天由命。
《皇国二十四功绩:吉备大臣》,月冈芳年绘
第一艘里有大使多治比广成和在唐朝学成归国的遣唐留学生吉备真备和学问僧玄昉,还有唐人袁晋卿、中日混血兄弟羽栗翔、羽栗翼等。第一船随风漂泊,经过千难万险漂到了日本的多祢岛,也就是现在的种子岛。735年4月26日,第一船遣唐使等拜谒天皇,交回使节刀。
第二船的经历更是千辛万险,在狂风暴雨东漂西荡,734年漂到了印度支那一带,当时也没有指南针,只好靠目测和记忆连划带漂回到了东都洛阳,得玄宗皇帝资助,得敕书和大量道家书籍,735年闰十月再扬帆出海,736年到达日本出羽国(在现在的秋田县和山形县之间)。这艘船上有唐人袁晋卿、皇甫东朝、皇甫升女、李元环,唐僧人道璿、善意、波斯人李密翳、天竺(印度)婆罗门僧菩提迁那、林邑僧佛哲和中日混血判官秦朝元等。
第三船就更惨,在风浪中漂到了昆仑国(位于现在的越南中部沿海一带),当时船中有115人,不幸遇到了当地昆仑兵,有人被杀,有人逃跑,剩下的人都成了昆仑兵的俘虏,约有90多人得了传染病(可能是疟疾)身亡,判官平群广成和3名水手,被带入昆仑国首都,见到了昆仑王,被软禁在昆仑都,后在居住在唐朝钦州(今中国广西壮族自治区一带,面临北部湾)的昆仑商人的帮助下,得以逃到钦州。在钦州有长安派驻的刺史,广成等人在钦州衙署的帮助下被送往长安,在阿倍仲麻吕的帮助下得玄宗皇帝资助,乘渤海国使节船试图回日本,而渤海国使节船两艘中一艘在风浪颠覆,大使胥要徳等40人身亡,另一艘船中的平群广成及渤海副使、将军已珍蒙等人于739年10月27日回到日本出羽国。
第四船更是淹没在大海中,不知了去向。
来日外国俊才为日本文化做出非凡贡献
随第十次遣唐使来日的外国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对日本宗教、文化、艺术及语言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先说唐人袁晋卿,来日本时约18岁或19岁,推测生于公元718或719年。袁晋卿虽然年轻,但是很有学问,通音韵,精通东西两京标准话,擅长音乐。日本天平神护二年(公元766年),在法华寺的舍利会上,由于演奏唐乐之功,授官“从五位下”。从五位为日本官阶与神阶的一种,位于正五位之下、正六位之上,以近代以前的日本位阶制度来说,从五位下以上者为贵族。
“两京之音韵”可能就是当时的“标准话”。空海的话的意思是说袁晋卿给日本带来了唐代正宗官话,纠正了与日本的音读相近的“吴侬软语”的发音。
圣武天皇
皇甫东朝于公元736年8月到日本后,与遣唐副使中臣名代及波斯人李密翳等一起谒见圣武天皇,同年11月,他和李密翳一起得到圣武天皇授予官位,他是佛教礼仪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佛教音乐和唐乐的专家。
766年,在称德天皇发愿举行的法华寺舍利会上,他和皇甫升女、李元环及袁晋卿一起演奏唐乐,天皇大悦,授予从五位下官阶。他和皇甫升女究竟是什么关系?没有准确的资料,可能是夫妻、兄妹,或是皇甫东朝在日本和日本女人结婚所生的女儿。神护景云元年(公元767年),被任命雅乐员外助兼花苑司正,专门指导宫廷礼仪中的音乐歌舞和修建庭园,769年,晋升为从五位上。
日本雅乐中的兰陵王形象
雅乐原指在日本飞鸟时代(公元593–710年)根据当时的《大宝律令》创设的“雅乐寮”中所收藏和管理的外来音乐和舞蹈,由日本传统的仪式乐舞、及在佛教传入的飞鸟时代一直到平安时代初期的400年间从中国大陆和朝鲜半岛等传入的乐舞以及平安时代初期的日本原创乐舞组成,自奈良和平安时代以来,雅乐表演不仅在宫廷中流行,也和宗教紧紧结合在一起,在日本寺庙和神社很流行。从雅乐寮建立开始,雅乐一直以原有的形态绵绵不断传承了1200多年。现在在中国及东亚其他国家已经失传的舞乐,很多都可以在日本的雅乐中找到。雅乐寮现为宫内厅式部职乐部,职乐部中现存的合奏音乐为世界上最古老的音乐,宫内厅现在的雅乐演奏只在春秋演奏两次,而且只有秋天的那一场一般人可以申请观看。
2013年秋季,京都御所公开的雅乐演奏
菩提迁那出身于印度的婆罗门阶层。青年时期,他为追寻东汉时期佛经翻译的重要人物,帕提亚王国高僧、佛经翻译家安世高的伟业,翻越喜马拉雅山进入唐朝,曾在中国五台山停留。
大安寺伽蓝的模型,奈良市政府藏
在唐时,他好像一直活跃于长安的崇福寺,他应遣唐副使中臣名代的邀请来日,先到九州太宰府,后入平城京,住大安寺,精通《华严经》及咒术。天平圣宝3年(公元751年)被任命为大僧正,752年(天平圣宝3年)4月9日在东大寺卢舍那佛像开光供养时担任导师。与圣武天皇、高僧行基、良辩并称东大寺“四圣”。760年2月25日,在大安寺面朝西方,双手合十圆寂。
佛哲(生卒年不详)为林邑国(曾在越南中部地区建立的古国)僧人,曾入印度,师从菩提迁那,精通密咒。唐开元年间(公元713-741年)随师菩提迁那入唐,来日之际带来大量密教经典。他与其师将林邑乐及林邑乐中的菩萨、抜头、陪胪等乐舞带到日本。
抜头
波斯人李密翳,736年11月,同皇甫东朝同得官位,身兼医生、音乐家、魔术师、商人或琐罗亚斯德教牧师的等多种职务,据说也是传授波斯工艺的工匠。
其他随第十次遣唐使船来日本的人们也非等闲之辈:中日混血兄弟中的羽栗翔曾在日本“迎入唐大使”使团中担任录事,羽栗翼官至从五位上,因为深通医术曾出任恒武天皇的侍医;李元环能歌善舞,擅长唐乐与新罗乐,官至正五位上;道璿接受日本来唐的僧人荣叡和普照请求来日,在日本各地讲授戒律,使得北宗禅在日本广为传播。他设置大安寺的禅院,讲《梵网经》及《四分律行事钞》,剖析幽微,词辩无滞,又传律及华严、玉泉天台宗等佛法,将禅、律、华严及玉泉寺天台宗传入日本,对初期奈良佛教颇有影响。他是鉴真和尚的后辈,他的来日为鉴真和尚日后来日弘法做了铺垫。弟子有行表、善俊等人,而行表门下弟子最澄,为日本天台宗开山之祖。
为什么第十次遣唐使带来如此多的外国俊才
第十次遣唐使来日的外国人才,都为日本文化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从他们的来日,我们首先可以看到:唐朝是一个非常开放的国际化社会,是一个多民族大融合的朝代。
敦煌壁画中,描绘了往返于丝绸之路上的商队
唐高祖李渊(公元566-635年6月25日)自称祖居关陇,是五胡十六国之一西凉王武昭王李暠的第七代子孙,传说其母系有鲜卑血统,据说唐太宗李世民的母亲窦氏也是鲜卑人,唐皇李氏家族本身就具有民族融合的特征,而唐朝本身的对外政策也兼收并蓄的,当时在唐居住许多由于国家战乱来唐朝避难的突厥人、波斯人等,他们有时会成千上万地涌入唐土,同时唐朝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物资丰富,商业发达,各国使节团和商队络绎不绝,日本、新罗、印度(天竺)就不用说了,中亚、南亚、西亚和欧洲各国的使节团的商队也是接踵而至。
阎立本绘步輦圖,其内容为唐太宗接见吐蕃使者
第二就是第十次遣唐使的时代,是日本模仿唐朝,走向国际化的天平时代。
所谓天平文化,就是当时的日本皇族与贵族,通过遣唐使积极地输入及学习周(武周)的武则天时代及唐玄宗时代的文化,借此兴隆日本文化。当时的天皇圣武天皇及光明皇后,笃信佛教,对在唐朝汇集的世界文化,无论是宗教、典章制度还是诗书礼乐,都有着如饥似渴的憧憬,兼收并蓄,来着不拒,他们更是积极促进引进国际化人才。也可以说,日本古代文化的形成,离不开外国人,在七世纪后期朝鲜半岛的百济、高句丽灭亡之后,大量两国移民流入日本,他们中有许多优秀人物,深受唐文化的洗礼,把洗练的唐文化带到日本。天智天皇十年(公元671年),曾授予十几名在兵法、医药、阴阳学等方面做出杰出贡献的外国人官位。《续日本纪》是日本平安时代编撰的官方史书,这本书记载了自文武天皇元年(公元697年)至桓武天皇延历十年(公元791年)之间的历史大事,其中记载了大约60位从唐朝来到日本的人(主要工匠和僧侣),他们都为日本的文化与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养老元年(公元717年),他作为遣唐留学生到唐,学儒学、律令、礼仪等。天平七年(公元735年)归国。他在长安度过的18年,正是唐玄宗开元盛世。玄宗皇帝励精图治,任用贤能,发展经济,振兴文化,粮仓充实,丰衣足食,大唐国力升至顶峰。正如杜甫《忆昔二首》中所云: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当时的唐朝也是国际化的顶峰,唐代诗人王建《元日早朝》诗中所云:“大国礼乐备,万邦朝元正。东方色未动,冠剑门已盈。”“六蕃倍位次,衣服各异形。举头看玉牌,不识宫殿名。”长期以来的国际化商业贸易交流也成为促进文化发展和经济繁荣的重要动力之一,当时的长安驰名世界,物华天宝,商贾远来,驼铃声声,车马迤逦,杜甫在《忆昔二首》中云:
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
百余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当时唐玄宗皇帝热爱艺术,唐朝的音乐舞蹈非常发达,而以圣武天皇为首的日本皇室,醉心于佛教,因为音乐和舞蹈是佛教礼仪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他们也热衷于音乐、舞蹈,并把音乐和舞蹈作为佛教供养的重要部分加以提倡与推崇,他们不仅觉得当时日本的佛教在受戒制度等方面很不健全,在佛教礼仪中不可或缺的音乐方面也很不完备,而吉备真备对唐朝音乐非常感兴趣,随第十次遣唐使回日本,他还带回了《乐书要录》十卷,现存较完整的《乐书要录》三卷及其他佚文都源于吉备真备带回日本的传本。他觉得日本不仅需要这些书籍,更需要宗教与音乐人才。当时在日本,根据《大宝律令》,在治部省设立了雅乐寮,学习、演奏技乐、唐乐、和乐,急需通晓外国宗教和音乐的人才,而第十次遣唐使把当时日本急需的人才带回了日本。天平正宝四年(公元752年)4月9日,东大寺举行了当时日本史上最盛大的宗教仪式——卢舍那大佛开眼仪式。
东大寺《大佛缘起》绘卷中描绘的“开眼”仪式
“开眼”是佛教的一种仪式,就是在完成的塑像和画像等的眼睛上施以水墨,点睛入魂。在大佛开眼仪式上,随第十次遣唐使来日的天竺(印度)婆罗门僧菩提迁那作为婆罗门大僧正任开眼仪式导师,同时举行了盛大的国际音乐演奏会,和乐有五节舞、久米舞,国外乐舞有唐乐、渤海舞、吴乐、林邑乐中的菩薩、抜头、陪胪三舞,林邑国僧人佛哲等参加了舞乐奉纳,而后来,皇甫升女、李元环、袁晋卿、李密翳都因音乐上的成就得封官职。
遣唐使船复原模型
正是这些必然和偶然的因素,让第十次遣唐使的归帆在中日文化及日本与世界的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壮丽而绝无仅有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