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年前的11月深秋，香港的天气慢慢转凉，北部大屿山东涌附近的海面阴雨绵绵。
我满怀期待地等着一只猫的到来。
早前在深圳我便挑好了它，是窝里第一只冲我跑过来的活力小伙。
我来香港后便迫不及待要接它过来。
名字已经取好了，粮也准备好了，一个帐篷状的温馨小窝也安好了。
食碗、玩具、药品样样具备。
然而，联系不上的运输对接人，手机弹出的新闻消息提醒我，出问题了。
从大陆来的我一直觉得很多事情都有它的“潜规则”。
明面上不可以，但是人人都这么做，自成体系，做的人多了那么就意味着可以。
想要把猫从内地搞过来，在当时我的意识里就属于这样的“潜规则”。
随便问一问周围养宠物的朋友，有谁不是靠“偷渡”才把内地的宠物“弄”到香港的呢。
给“中介”一笔资金，可能是1500，可能是2000，也可能是800。
价格当然是要谈的，货比三家，像挑选其他任何服务一样去挑选一家这样的机构。
曾经在没有疫情的时候，你可以在上水附近的东铁线去接它，也可以在家楼下等它。
你完全不会怀疑这件事会有风险，因为很简单，大家都这么做。
你猜测，这些“中介”或许有关系，他们可以很轻松地躲避检查把猫带过来。
甚至在脑海美好的臆想和别人口中的成功案例里，猫猫是坐着黑色的跨境保姆车过来的。
因为海关几乎不会查跨境车。
司机出示身份证，海关人员向车内望一眼，万事大吉。
然后猫就这么顺畅地过来了，你喜笑颜开地迎接它的到来。
然而这一切都是碎裂的想象。
“海关联同水警在大屿山北部水域展开反走私行动，检获40多万支怀疑未完税香烟，市值110万元，应课税值约77万元。
另外发现21个宠物胶笼，内藏34只猫及9只狗，其中一只幼猫已死亡，全部未有植入芯片。”
幼年，布偶，死亡。新闻中几个字直接砸向我。
在媒体机构搬砖的我，电脑界面同时也刷到了隔壁港闻组发出的这条新闻。
寥寥几句和几张图片——数只猫仔倒着斜着被装在一个笼子里，而每一只笼子里都是如此“盛况”。
几十个笼子堆砌在涉事快艇旁边。
涉事被扣快艇
甚至还有新闻描绘出凌晨时分，千钧一发之际，水警与疑犯你追我赶的场面。
来自东网
阅读完新闻的当下，一股巨大的强劲气流朝我席卷而来，一拳一拳打在心脏上。
“有猫因被困狭窄环境而眼睛受伤，但健康状况良好”。
那只眼睛受伤的猫，说不定就是我家的宝贝，它在离开之前眼睛有小小发炎。
猫咪的照片
我早已帮它买好了药物，恭候多时，却遇到了这番状况。
它还活着吗？希望仿佛还有？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告诉自己把难过、失望、愤怒、自责的情感抛开，试着去用脑子去处理信息。
再次回忆在内地由小到大受过的“教育”，参照着“大人们”的那一套“处事方式”。
凡事一定都会有解决方法的，只要找对人，找到负责的机构，没有可以阻拦的。
我望向港闻组的那条新闻，找到编辑新闻的记者询问。
他就坐在离我座位一个过道距离的位置上。他是去了现场的记者，他一定知道更多消息。
然而现场只有水警简短的新闻发布会。
记者们撰稿的文字照片和视频都是完全根据水警提供的资料编辑而来的。
水警及海关开记者会
看来记者也并不了解更详细的内容。
翻找了许多新闻，我渐渐得知，这些宠物将会被送到爱护动物协会。
好，爱护动物协会。
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推脱、换人、找人，结合网络上的各类发帖、新闻，最后得到一些不太确定的信息：
香港爱护动物协会先暂时负责收养猫狗，等四个月检疫期到，可能会开放领养。
这是理想状态。
也有说法是，需要等警方同意之后，才会开放领养。
总之，没有确切答案。
香港对猫狗的管理其实一般都是需要芯片的，这个芯片也就直接决定了他们的“身份”。
而他们只会反复询问猫咪身上有无芯片，如果无，那你就无法证明你是猫的主人，这是非常重要的凭证。
除此之外，什么样的“凭据”都没有意义。
他问，你多大了？听你声音还很后生，你知道偷渡是罪来的，要判刑的，你确定要继续这样吗？
我突然被他的话塞住了。
“走私属严重罪行，根据《进出口条例》，任何人输入或输出未列舱单货物，一经定罪，最高可被判罚款200万元及监禁7年。”
我在网上查到这么一段话。被“威胁”后的我也再不敢造次。
这个故事没有结局，一切就这么不了了之。
4个月检疫期结束后，我并未在爱协上看到大批量的品种猫开放领养。
偶尔刷一刷爱协的网站，我也并未看到过有关布偶猫的领养信息。
直至现在，仍然有数起走私偷运案件被破获，犯罪团伙们仍在以一个非常高的频率走私犯案。
让我寒心的是，在我跟身边的朋友讲完这段经历后，仍有人选择用这种方式运送宠物。
选择偷渡的原因无非是四个月的检疫期太长，香港本土的宠物店又太贵。
大家都是无可奈何，呵。
如果你真的爱它。
试想这样的画面：飞速的快艇，颠簸的海面，不同的物种，乱七八糟全都挤在同一个狭小的笼子。
它们在张嘴求救，它们口渴肚饿，有的身上在流脓，有的已奄奄一息。
即使中介跟你百分百地保证它可以成功到达你的身边，它们又会遭受怎样的身体创伤和无法挽回的心理创伤？
你或许想说，不走海运，走陆运，是不是就安全了？
在闭塞狭小的笼子里，它们可能会缺氧，可能会被要求安静而麻醉超量。
在偷渡者逃避追踪的过程里，它们可能会被随意弃置。
而最重要的是，生命是不能有侥幸的。
一旦你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就成了帮凶，你就是凶手。
两年前的那个我，因为错误的思维方式，因为对法律的轻视，而犯了罪，做了帮凶。
在此后的日子我便生活在无尽的忏悔中。
“谁是动物悲歌刽子手？”“主人是真正的凶手。”
没错，主人，是真凶。
这句话无休无止地萦绕在我耳畔，永永远远地警醒我，震慑我，教育我。
也希望正在阅读的你看到这个故事后会有触动。
我想，既然有了养宠物的意愿，那就意味着会在此地长久地生活。
WheninRome,doasRomedoes.
既然要长期生活，为什么不试着用本地人的思维方式去做事呢？
本港的宠物店、Facebook群组、家庭猫舍，途径不是没有。
只要肯花心思，去甄别，像挑选偷渡机构一样，在本地去寻找宠物，一定也能找到那个“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