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离殇的推荐LOFTER(乐乎)

从分手那天起,我患上了慢性病。发作时也不严重,但断断续续总好不了。想到她,心脏收缩一下,细密的情绪极其缓慢地蔓延,最终停驻在窒息感。每到这一步我总抓过抢手机给她发消息:“柯柯,最近怎么样?”

我的解药是一个红色惊叹号。无法药到病除,但每次我盯着那个惊叹号足够足够久,也就能突然自愈,然后放下手机,一点一点,收缩情绪。

我有的时候发燃妹,有的时候发柯柯,有的时候发k,有的时候发陆婕陆柯燃等等等等。好几次喝得醉了就发的婕。我下意识想撤回。

我们早已过完了可以亲密称呼的日子。我们尽可能不活在彼此口中,偶尔有共同相识的朋友,......

我们早已过完了可以亲密称呼的日子。我们尽可能不活在彼此口中,偶尔有共同相识的朋友,如果绕不过,我永远只会再是林凡,而她也只再是陆柯燃。

陆婕是她的本名,陆柯燃是她的艺名,燃妹和柯柯是她的昵称,k是她的英文名,而婕是迷离而恍如极乐时我与她的秘密。

在一起时我曾经满怀坏心地想过如果参照巴普洛夫的狗狗实验,我在舞台上某个错身而过的瞬间咬着她的耳朵和她说这个字,她会是什么反应?分开后偶尔我也会想如果再在哪一个活动遇见,我如果走过去唤她婕,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都永远只停留在想象了。在一起时我不会拿舞台这种我们视如生命的存在开这种玩笑,分开后我们曾经绝妙的默契仍长久存留,促使我同她避开了任何相见的可能。

每每想到过去的美好,经意或不经意,那些记忆先会在我的心上划开几乎陈旧的疤,然后那些许诺那些憧憬顺着伤口涌出,同那些记忆混合成痛苦、怀念、空茫无力,在胸腔撞得生疼。

我始终记得分开那天的情景。那几天我们都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古怪的情绪。一种已存在许久并愈发浓重的感觉——我们的天启。当时我们异地,她在录一个节目,我在家里写歌。

而那天那种情绪冲破了我。我下午突然买了机票飞去找她。我到了机场给她发定位,她没有猜出我是来找她,我告诉她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问我,真的假的。她很小心地问我我来什么事,我只是说想她了。

我很明白她爱我,我更明白我爱她。但那天那种情绪冲破了我。无望,无依,无可救药。她想收缩,想弥补,想粉饰,但敌不过我执意把静默撕破。

我明白,有两个字我们必须有一个人说。而那一天我突然厌倦了躲。

我去了她在的酒店。我们在外面吃了饭回去的。吃饭的氛围不错,而进了房间,我们的话越来越少,最终只是躺在一起,安静地流眼泪。

“我没有办法。”我对她说,“你是可以把我拴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可我没有办法。”

“我不怪你。”我一遍一遍地抹她的眼泪,再抹自己的,“我只怪我自己。我想让你开心,想让你顺利。”

“我不要听这种话。”她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你要明白,我永远爱你。都会好起来的。”

那天晚上我不记得最终是如何入睡的,只记得醒来我们都是红肿的眼睛。然后第二天,我送她上班,再自己坐高铁回去。

我到站以后给她发了我到家的消息,然后被那种情绪冲破的、溃败的我假意平静地同她说,分手吧。

她在录节目,很晚才回我。我在临近傍晚都时候很想撤回,想得恨不得再买一张机票飞去四个小时前撤回,但不再有那个机会。

好。

她的回复简单得好像我们感情淡薄得几近于无,但我明白她也只是想同意让这场深陷迷雾无处可出的情爱大戏终于落下帷幕。

那是她同我说的最后一个字。

分手后我用很多方式开解自己,从喝酒,痛哭,添新的纹身,到冥想,旅游,去教堂和看签保密协议的心理医生,但还是觉得永远愈合不了心上撕走一个人的痛感。

我一直和朋友说我不后悔,哪怕知晓最终的这种痛苦和破碎我也还是会选择爱我想爱的人。不顾任何艰难险阻。

但有一天我坐一条去南极洲的船在大西洋漂,风凛冽地穿过我胸口的空洞,我突然想,我是不是应该后悔一下当初的心动?我们彼此的残缺更弥合不了现实的裂谷。

很久以前我们觉得我们可以。

很久以前我们觉得我们可以做任何事。

我们甚至想过有一天我们红遍全球,夜夜暴富,可以去买一群岛。

“就叫西格群岛。”她靠在我的肚子上,所以我说话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我的肚皮微弱地起伏。

“为什么?”

“就是喜欢这个名字。本来很多东西就都没有意义嘛。”

“哈哈,那你爱我有意义吗?大哲学家?”她爬起来凑过来吻我。

我正好一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于是更加绵久地吻她。

而现在我逐渐不去绵久地想她了。甚至也一直有认识新的人,新的心动女孩。严格说不再是心动女孩,只能说是,我愿意同她共同延续生活的女孩。

心动是原始的纯粹的不顾一切的,是心脏真的会因为她失控地变了快慢,是呼吸真的会因为她时而停滞时而急促得没有了南北。而延续生活,只是一个不错的、延续生活的同伴,一个死不了只能活便寻个人一起挨到死的同伴。

其实很多人,甚至说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可以很快乐,但最深处,人生也可以是黑洞。就像音乐可以是意义,也可以是废纸。美食可以是意义,也可以是蜡块。世界可以很美好,也可以很荒芜。

我没有告诉过我的情人我偶尔还在联系我的前任——单向的、无意义的、石沉大海的联系。红色惊叹号的联系。我也永远只发那一句话。

今天是中元节,鬼节,我觉得我这个世间游魂也应该庆祝一二。虽然有家人有友人有情人,但我只觉得我在世间飘荡,无处归依,茫然空落。

我开了一瓶威士忌,想起来我第一次调酒是她带我去她朋友开的酒吧,教我最简单的威士忌酸。那是个非常别致的清吧,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了一件印了大红玫瑰的宽松衬衫,头发半短不长,袖子挽了一半。

她把调好的威士忌酸随意地推到我面前,抿着嘴轻轻扬了扬眉眼,我闻着浅淡的酒味和她身上浓郁的蓝茶香水,忽然就就着背景音乐的TiAmodavvero扶住她的头吻了下去。

我喝了一口酒,突然笑了笑,打开网易云想找出那首很久远的歌。私信堆了很多消息,我莫名就点开来,想清理一下。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清理过了。

很多是软件自带的推送。但一串乱码吸引了我。几天前,八月二十四号,七夕节后两天,一个已注销的账号发给我一首歌。

我的心跳忽然间快了。这是我的秘密小号。

这会是谁?会是我希望的人吗?

思念再次席卷了我。淹没我。困住我。

我点开那首歌,想猜出这些字句背后到底藏有怎样的情感与意味。

是不是一心动就该知罪,

用玫瑰装点谎言的虚伪,

是不是只剩下问心有愧,

拥抱着我们后觉的愚昧,

握不住滴落的滚烫的泪,

也许就只能错到不能对,

夜空中总有一束月光追随,

许过愿的流星也会慢慢下坠。

你在冬天生过火吗?堆很多柴草,点一根麦杆子,先会起一点烟,小心地吹两下,扇会儿风,等火势起来,暖热便会回到身体。

我很平静地息了屏,摸了摸酒杯。下一秒我突然哭了起来,猝不及防。已经过了三年。但那种崩溃的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首歌还在播。

说起来很可笑,我和她分开前我许久都没再梦到她,但分开后连着梦到她很多很多天。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就记得在梦里我在读书她已经工作,而她好像也在我的城市上过学,和我说要不她回来陪我。她不会让我一个人,让我不要怕。

那个梦里我们还在一起。

我第一次梦到她我也还记得,是我第一次参加公司决定去留的考核前。那个梦里我在一个完全漆黑的没落小镇找影院,鬼影或是人影上来纠缠,我惊恐地躲避,好希望她在。她也确实忽然就出现了,拉着我,很紧地十指相扣。

刚在一起的一阵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在十指相扣的时候夹她的手指,她不喊痛,但会在另一个时刻用另一种方式夹我的同几支手指,然后抑着喘息问我,小妹妹,夹手指痛不痛?下次牵手还夹不夹我?

夹手指痛不痛我不知道,她咬在我手臂的时候每次都很痛。

这些回忆的碎片很轻易就划破了我的躯壳。那种窒息感就要泛上来了。

我又抓过手机。

“婕,最近怎么样?”

这一次,我的解药并没有出现。

红色的惊叹句消失了。

对话框孤零零的一句话。

一瞬间,我有无数种想法涌过。而下一秒,对面发来一条消息:是你吗?

凭借我们的默契,我们本该生锈但依然闪耀得惊人的默契,我诚实地告诉她,是推送。

对面过了一阵回我,好。

还好对面或许感知到了我的无助和惶恐,又发过来三个字。

我听了。

现在如果再有一声喂,后面又该接什么称呼呢?我不想听到冷淡疏远的詹栩姿。或者林凡。

“喂——”

“我也听了。”

沉默被打破了,在未知的称呼出现前,我堵住了它。

“嗯。”

然后对面又沉默了。

“不是我。但我是...”我不知道我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怎么样。估计有很重的鼻音。

“好。”对面堵住了我想说的话。我也没再说,只是安静地流眼泪。

“最近怎么样?”对面过了会儿有声音了。我不喜欢她的声音带鼻音。会让我很难过。

“还拗...”我的声音已经算不上是带鼻音了——鼻腔已经完全被堵塞以至于彻底无法共鸣,出口的音节如此的古怪与难以辨识。

我只能给她打字。

还好,就是还是会想你。很想你。

对面没有说话,我闭上眼睛,想屏住我的抽噎,但对面的抽噎声没有被屏住,让眼泪也一同堵住我的耳朵。

那一刻我五感尽失,但突然又如此澄澈。我明白了,我永远也无法理清,也永远不会后悔。

相爱的意义是什么?是陪伴吗,是携手一生吗?是成长吗,是变成更好的人吗?是希望吗,是对有ta的未来充满期待吗?还是什么呢?

它的意义可能一切,也可能没有意义。我们身处无法控制的时代洪流,一如创世洪水无可抵御。而我与她相爱是弥合裂谷,是填息洪涝,是湮灭黑洞。

是问心有愧,是问心无愧。

『8月10日的简讯来自袁一琦』

到底什么事急着回家?

准备动身了吗?

祝一路平安,有任何事一定及时联系。

[拥抱][坏笑][勾引]

沈梦瑶找到一张方形二人桌,用手机扫了码。商场里人流匆匆,下单没一会儿,一位年轻母亲走过来,将两个孩子安置在隔壁桌,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有人吗?”

“没有”

那母亲将粉色遮阳帽放在桌上,占去不小的面积,两脚蹭蹬几下踩扁鞋帮,把鞋垫在脚底,又褪去玻璃丝袜,把两只脚轮流抱在怀里搓了一会儿。她一边搓一边朝她说道:

“厦门天气好热”

沈梦瑶说,是啊。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五六岁左右,不玩手机,也不交谈,只是坐..............................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五六岁左右,不玩手机,也不交谈,只是坐在二人桌上愣愣地看着彼此。母亲伸手搂过隔壁桌的女孩,扯扯她的小领子,对着耳朵嘟哝了几句,音调怪异,发音黏腻,也许是方言。母亲用手掌拍拍女孩的背,让她坐回去。她环顾周围,随即又把脸转过来对沈梦瑶说,用的是不土不洋尖溜溜的普通话:

“刚刚孩子和别人打架了。她俩看人家编气球,很乖的,轮到弟弟的时候才伸手。另一个孩子看到就要抢,打了弟弟。姐姐上去就抓她的脸。”

“对方家长不让,我刚刚给人家赔礼道歉。姐姐不太高兴,我对她说,你做得很对,保护了弟弟。”

沈梦瑶心不在焉地点头:“是啊很对。”

那女人感激地盯着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沈梦瑶点的水饺正好到了,女人便没再说下去,从调料区取来两个小碟。她们那份上来之后,女人数了数水饺的个数,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少了一个”,一边拨出两三个在女孩的碟子里。

女孩抻开五指虚盖在碟子上:够了够了。女人又夹了一个递到她嘴边,低声道:吃呀。女孩说,烫。母亲皱着眉头,使劲吹着,一边吹一边催促女孩赶紧吃。

弟弟坐在对面呆呆地看着。不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抱着男孩,用汤匙切碎盘中的水饺,一点点喂进男孩嘴里。不爱吃韭菜?还有虾仁呢。爸爸给你把虾仁挑出来。吃了馅馅,皮皮要不要吃?

男孩吃完第一个饺子,男人才向母亲道:没给自己点一份?没有,那么贵,都是坑外地人的。来厦门旅游吃什么水饺。母亲把嘴撇向一边,显得很拘谨。男人没再多说,仍旧喂着男孩。女孩趁男人不注意,把碟中的饺子一口一个囫囵吞下,咀嚼的时候,脸朝着母亲,挤出一两滴被烫出来的眼泪。

母亲一边拿餐巾纸给女孩擦脸,一边沉默而尴尬地望着沈梦瑶。沈梦瑶低了低眼睛,总觉得小女孩的泪很快就要从自己眼眶里滑落。弟弟说,吃饱了,男人说,再吃一个。弟弟又吃了一个。男人说,再吃一个,不然爸爸都给姐姐了。弟弟看了姐姐一眼,又吃了一个。此时盘中还剩五个。男人看看小女孩,女孩立马说:我吃饱了。

母亲捏着凉帽帽檐,跟男人说起刚才姐姐保护弟弟的英勇事迹。沈梦瑶放在桌面的两部手机之一开始震动。她和同事聊了几分钟工作,挂断后食欲全无。一旁的女人用羡慕的语气说,听口音你是本地人吧。沈梦瑶低头看着自己只穿着拖鞋的脚,十根脚趾都保养得很好,透着健康的粉色。趾甲做了建构,颗颗饱满闪亮。她说,不是的,我是春阳人。

女人显出迷惑的神情。春阳在哪里。

在河北。

河北哪里?

河北佣城。

女人还是不懂。沈梦瑶说,99年那场柏年不遇的大@红*《水,保“味首+嘟的绁红躯,就是佣城。

女人说,哦!

沈梦瑶在村里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周诗雨。村里路灯十盏有九盏是坏的,周诗雨提着一支手电筒在进村的主路口候着。周诗雨说,你怎么穿着拖鞋。她说,不可以吗。周诗雨摇摇头,说这是乡下,晚上蝎子会从地底爬出来。

她们在昏暗的乡间道路上走着,不时吹来凉丝丝的风,风里充满干爽的触觉。沈梦瑶感到些许惬意。在厦门,即使夜里的海风也是潮热的。周诗雨的手电筒射出一道毛茸茸的橙色光束,在路面上扫来扫去。路边有几条人家散养的狗,察觉到她俩走过来,低沉地吠叫几声。大路中间两条新鲜狗屎,闪着光泽。傍晚坐大巴车的时候,她看到暮色像旧时光,从边缘的山峦一层层沉积下来的,压在人心上有种平静而绝望的气氛。然后,她在车窗上看到自己没化妆的脸,比早上出门时陌生多了。她很久没有这样目睹过自己。沈梦瑶说,在村里住得习惯吗?周诗雨没回答,裸裎在光线里的鼻头十分纤细,红红的。沈梦瑶停下脚步,立住行李箱,伸出手指揩揩她的眼睛:你还好吗?周诗雨捧起她的手,从自己脸上缓缓拂过,拂过颈部,肩膀,小臂,到腰间。沈梦瑶把她抱在怀里,你还好吗?

沈梦瑶凝望着周诗雨的脸,灰色眼皮上赫然几道鲜明的紫色血管,如同伤痕一般。上次见到她的时候,王奕还摇晃着两扇薄而宽阔的肩膀走在前面,现在,在这个世上,她和周诗雨,同时被王奕遗弃了。即使一整天的奔波已使她十分疲惫,那种想找人倾诉点什么的心情还是不可遏制地再次涌现。

今天,我在厦门的水饺店看到一家人,和我们很像的一家人。小时候我和王奕跟着她爸去吃席,一般最后一道菜都是杂果罐头,我并不喜欢吃那种东西,甜得发腻,所以一直等碗底两颗染色小樱桃露出来。樱桃有两个,一红一绿。我坐在那里望眼欲穿地等,桌上只有我和王奕两个孩子,想着继父应该会把红的给我,绿的给王奕,或者绿色给我,红色给王奕。总之无论分到哪个颜色,我都会很高兴的。我感觉红色的概率大一些,因为那天王奕穿了绿色的衣服。结果你猜怎么着?继父把两颗樱桃都舀给了王奕。一下,又一下。

如果没有记错,那时母亲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她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表情。不知道母亲是否也偷偷地为她难过着。

她第一次被辞退是因为在没人的柜台里自言自语被监视器前的店长看到了。低腰牛仔裙盛行的年代,那个只穿长裤的古怪女孩早就引起他的注意。后来,她不再向任何人诉说心事,包括她自己。

那时候你们大概多大?

王奕五六岁,我七八岁。我妈刚改嫁不久。

周诗雨笑了。你记性真好。我就记不得小时候的事。

『8月11日的简讯来自袁一琦』

你还好吗?平安到家了吗?

有任何需要尽管提出来。

小班想你,小酒也想你。[心碎]

那年王奕还没开始生病,栖身在春阳市立文化馆一间斗室中,常年对着印谱和印泥做割铜切玉的精细活,磨了刻,刻了磨,整月不出门地与石头较劲,除了每月一点死工资还收获腰肌劳损,便踅摸着找家按“~摩店调理一番。她骑车在烈日下春阳的大街小巷逛悠,看到一家小小的按“:摩推拿店,嵌在公租房小区和八槐巷中间,门玻璃擦得干干净净,贴着“空调不限定供应”,就一头扎了进去。店内只有两张按摩床,两个穿着紧:《身包豚裙的女子半躺在包着白布的按摩椅上吸烟。王奕说,可以按摩吗?其中一个在把烟灰磕到地板上,说不能。王奕说按摩店为什么不按摩啊。另一个说,现在不营业,找别家去吧。

她百度来一个教程,照猫画虎地在王奕身上捏了四十五分钟。捏完她说怎么样,王奕说手艺真好。很舒服,腰不那么痛了,比我去医院还管用。周诗雨说,那下次你还来吗?王奕说一定。周诗雨说这里不方便,你来我家,一对一转账,不用给店里抽成。

按摩到第三次的时候,她俩的关系像周诗雨的手艺一样熟了起来。这时她知道,王奕有个继姐姐,在厦门生意做得很大。你姐姐是不是和你一样好看。不,我姐姐比我好看。周诗雨说,那我也想见见她。王奕摇头,姐姐平时工作很忙,鸡毛蒜皮的事情她不会理的。

如果是你结婚呢?

我结婚?和谁?王奕翻身,脸栽进枕头里。周诗雨拧开精油小罐,几种香精的复合味道勾兑出不伦不类的玫瑰花香,她手指很细,在薄薄的肌肤上,触钢琴键一般小心拿捏,一两秒后扳住两侧肩膀,拇指指尖旋入肩井穴,再一涌一涌加力仿佛往骨缝里去钻,王奕小吐一口气。

和我啊。

王奕说,俩女的怎么结婚,傻了吧你。

周诗雨第一次见到她口中的姐姐,是在为王奕父亲守灵那几天。半夜灵棚离不了人,亲戚们无事可做,支起麻将桌打通宵。那个黑衣挺括的女人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坐得笔直,一动不动,表情亦很模糊,仿佛一个静止的黑点。她站在门口看了她很久,直到女人起身为麻将桌上的亲戚添茶叶和热水。

周诗雨向她递去暖瓶:你好。

周诗雨说,干嘛谢我?你对你妹妹没有信心吗?觉得她没用,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谢谢你。我明天一早就走,下次我回来请你们吃饭。

你要怎么谢我?周诗雨挡住她的去路,似笑非笑地说。明天老人家就下葬了,你在这守了他好几天,都不去送最后一程吗?

沈梦瑶愣了一下,又后退半步。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已经改签过两次了。

周诗雨说,这里不缺你一个人。她指了指麻将桌,桌旁还围着一圈人。热茶水和香烟酿出浓厚的白雾。王奕也在,坐着一只小马扎,低头,背对她们,肩膀上下耸动,仿佛在啜泣。沈梦瑶思索了一下,说,好吧,那就今晚。

小学老师一左一右提着沈梦瑶和另一个男孩的领子,沈梦瑶体重轻一些,几乎双脚离开地面。对面坐着三个人。男孩的父母,和沈梦瑶的母亲。继父来过一次,对王奕说了一句:“懦弱”,对沈梦瑶说了一句:“野蛮”,就说自己还有工作,撇下她们母女走了。对方家长向母亲索要三千块,母亲说,我每个月才赚五百,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们。对方的父亲说,孩子的拇指折了,要三千块算少的,万一将来长不好,上菌校,当飞行员,娶媳妇都是问题。母亲捂住脸哭起来,大骂继父的薄情。我女儿是为了她妹妹才追着那群男生打,她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三个人,头发都被他们拽脱几十根,要不是她下死力气掰断一个的手指头,指不定被打成啥样呢。

母亲说,看那朵紫色的花,看那座桥。妈妈和你爸爸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回家见父母都要经过这座桥。母亲虽然已经结婚快十年,但因为生活拮据,还穿着学生时代的旧衣。裙摆垫在屁股下面,迎着风一鼓一鼓,上面的淡紫色碎花就飘来飘去。贫穷,过时,然而是美的。

沈梦瑶把爆米花抱在怀里,突然开口说,妈妈,我长大赚钱给你买很多裙子。

她们大概半夜才从乡下小姨家回来。沈梦瑶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打盹,几次差点栽下去。母亲在悠扬的夜风里一边骑车,一边讲故事不让她睡过去。她把头抵在母亲背上,母亲的气息如一股热泉潺潺冲流。印刷厂油墨的温文,洗发膏的馨香,耳根热烘烘的洗脸胰子味,衣服勤洗勤换才会有的略带颗粒感的阳光照射过的气息。香喷喷,湿漉漉,敞开母亲毫无保留的全部的爱。第二天,一夜未睡的母亲交到男孩家长手里两千五百块钱和一张欠条。妈妈把沈梦瑶送到教室,看着她在座位上坐下来。挥挥手。平常得像从前任何一个清晨。

沈梦瑶说,吃点什么呢?春阳不比厦门,这个点饭馆都关门了。她扭头看窗外萧疏的夜景,假装看不到后视镜里相互亲吻的两人。王奕说,不辣的就行。沈梦瑶说,周诗雨你呢?周诗雨说,我听王奕的,我俩现在吃啥都一起。王奕眉毛眼睛挤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头往周诗雨怀里拱了拱。沈梦瑶突然猛打喇叭,马路中央窜过一只惊惶的流浪狗。

姐,晚走一天可以吗?就一天。陪我把爸爸送走。沈梦瑶把她们送回家准备开车回宾馆,王奕上前拉住她的袖子。

沈梦瑶说,对不起,那边真的有很多事要处理。

沈梦瑶看了周诗雨一眼:“你不是有她吗?”

『8月12日的简讯来自袁一琦』

为什么不回消息?

问你同事,说你今天还在工作群聊过天。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我在你心里已经不重要了吗?[可怜]

好姐姐,拜托拜托[可怜][勾引]

橱窗里的纸杯翻糖蛋糕每减少一个,沈梦瑶湿津津的手就在牛仔裤上攥一把。队列旁有不下十个人拎着一大摞纸袋晃来晃去,不时有人在烈日下走出来,和黄牛讨价还价。之前她想着,来都来了,正好尝尝蓝带厨师的手艺。一个半小时后,前面还剩三个人,胜利唾手可得,甚至看得到售货员小姐塑料口罩上呼出的白汽,她却想立刻扭头离开。

来之前她在抖音做过攻略,算得很清楚,伯父伯母,袁一琦,管家阿姨,她自己不吃,买四份就够。轮到她时,橱窗里刚好摆放着四个一组的翻糖小人,她犹豫了一下,说,请帮我都打包起来吧。

她从那个长方形纸盒正面开出的透明天窗看进去,纸杯蛋糕上站立着四个翻糖做的舞者,单腿着地,双臂延伸作展翅欲飞状,脆弱,危险,单纯。她捧着蛋糕盒子,手臂开始麻木。这时,她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前因后果,又飞快地想了一遍。

这次拜访正是为了向她表示感谢,顺便,一点私心,想把袁一琦的父母也发展成她的客户。

保姆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空着手走出来,后面跟着袁一琦。袁一琦低着头,上唇挂着可疑的碎屑,也许是翻糖小人粉身碎骨的红舞鞋。她挨个问候,老实承认:爸,妈,刚才肚子饿进厨房找吃的,看到有蛋糕,就都吃掉了。我不知道是瑶瑶带来的。沈梦瑶看着她,没吭声。

她心说那可是四个!然而笑容先跑到话语前面,脸色已宽宥了这位大客户。没关系,她说。她没资格跟这间客厅里任何一个人计较。只是两眼之间有些发涨,什么东西关不住了,就要巴巴地掉下来。袁一琦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道:“还没吃饭吧,今天让我出出血好不好。”

两位长辈立即表示自己过午不食,你们年轻人自己出去好了。沈梦瑶走在最后,带上门的瞬间,听到伯母带着笑意的话:“琦琦就喜欢这种高高瘦瘦的。”

沈梦瑶26岁那年给自己算过命,当时她已经在奢侈品行业做够四年,换算成教育年限够大学毕业了。她跳槽几次,逐渐惊恐地发现,自己身边的面孔都替换成稚气的应届生。自己虽然目前凭几年积累在店里收入最高,但心脏和肝胆都出现了毛病,这份钱恐怕有命赚没命花。大师是袁一琦帮忙找的,她俩兴致勃勃地坐在一张红色硬木长沙发上,看大师把那八个字的关系翻来覆去地解读。

袁一琦说,很准的,我爸当年在香港做生意认识的大师,大师是很多豪门的顾问,还给李首富的儿子算过命。

大师对沈梦瑶说,你的叭字guansha混杂,bijie还重重,桃花烂且多,都对你无情。

是和男人吗?

大师说是。

我是砼)+性》:恋。沈梦瑶说。

大师摇摇头,袁一琦在一旁面色凝重,大师说这个我不会看。但是,你这个叭字最好的地方是带气数,不用努力就能得到一些东西。

大师说,这就是你接下来要改变的地方。大部分东西,你伸手求来的不算,人家给你,你才能要。你想想办法,怎么让别人拱手把东西送给你。

出来以后袁一琦一边替她拎包,一边说,大师说的不一定准,你看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沈梦瑶亲了一下她的脸,说我当然相信你,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也正是从那个月开始,沈梦瑶报了很多班学习传统文化,古筝,香道,茶艺。升到店长以后,她清退所有三十岁以上的员工,把店员精简到眼里还闪烁着激情和野心的六个年轻人。她的店每月销售额仍保持在1000万到1500万,分到每人头上的钱一下子变多了。

沈梦瑶戴上佛珠抄起了佛经,袁一琦拈着她的手腕,红红绿绿的一大片,说,这么多手串,你是想封印点什么吗?沈梦瑶笑笑,不说话。客人进到店里,她不急着卖货,而是像主人一样让客人坐到沙发上,慢慢讲品牌故事,把客户处成细水长流的品牌死忠。每季她都收集巴黎、米兰各地的艺术展,邀请特定的客人过去观看,并支付包括机票、住宿、餐饮在内的全部费用。她把自己经营成一面冷艳的招牌,即使行业萧条的时候,也会有人专门到她准备的晚宴上捧个场,买几件珠宝。

“你知道靠什么赚钱才最多吗?不是跪式服务得来的怜悯,而是崇拜。崇拜才是最刻骨铭心的。”

“但是你也知道,他们不是真的崇拜你。像我爸那样的人,让他们打心里尊重别人很难。”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满足他们的崇拜欲,顺便赚取一点小钱。这没什么,各取所需罢了。”

袁一琦说,你现在像个哲学家。

沈梦瑶说,不知命无以言君子。

袁一琦说,我发现你变了,对我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事业太成功,看不上我了?

沈梦瑶拍拍她在健身房刻苦练来的翘臀:别说傻话。

袁一琦说,我是真的想和你去新西兰结婚,你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沈梦瑶说,我不需要那些,你爱我就够了。我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事业。

有时候她也很想对独自一人躺在生活手机里发着摇尾巴小狗表情包的袁一琦说,我不是不爱你,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能爱我自己。你知道有句话,爱都流向了不需要爱的人吗?

我妹妹就是这样。她是我第一个嫉妒的人。

现在为了把自己变成你唯一的爱,我不得不装成不需要爱的样子。你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从小到大,你想要的一切全都唾手可得。我这种人只有一种生存策略:当个无动于衷的伪神,只需挥挥手,就让别人追着我跑。不得不说,我很享受这个挥鞭的过程。

『8月16日的简讯来自袁一琦』

回消息。

好姐姐,你也不想自己的寻人启事出现在厦门都市报上吧。

你到底去了哪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先回我消息好吗?

为什么只对我冷漠?

为什么只对我决绝?

周诗雨剥开一粒水果糖,硬质糖果撞击牙齿,发出水滋滋的脆响。沈梦瑶说,我嘴巴也淡,给我尝尝。周诗雨说,只有这一颗。说着捏起她下巴,吻进去一颗糖。沈梦瑶含了一会儿,说,王奕嘴巴苦不苦,她喝了那么多中药。周诗雨说,你看看呢。沈梦瑶从床上跳下来,和周诗雨合力推开木官盖,王奕消瘦地躺在里面,穿着崭新的衣服。沈梦瑶把糖吐出来,放在她嘴唇上。

周诗雨说,别盖上了,我总觉得她很寂寞,在听我们讲话。

窗户沙沙地响,令沈梦瑶在夏天的夜晚感到寒冷。风好大,她说。

周诗雨说,是竹子发出的声音。王奕连续好几个月,每天五点起床伺候她的竹子。

这地方怎么会有竹子?沈梦瑶问道。

王奕刚检查出来的时候说,种别的花花草草怕看不到它们长大的一天,就种了竹子。沈梦瑶说,竹子也不一定长得快,这里毕竟不像南方。

可还是长起来了嘛。越长越高。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理解过她。她总是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得了病不治,跑到乡下种什么竹子。真信天人合一那一套啊,骗骗土大款还可以,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周诗雨说,你这些年除了她爸过世,就是她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回来过几次。每次你回来,她都特别开心。

其实呢,我和她一样,我们都想得到你的怜悯。

你越是什么都不想要,大家越是急着塞最好的东西给你。可我最喜欢你那股冷漠的劲儿。

沈梦瑶不再说话,她看到床底堆着几十捆用来编中国结的五号红线,随手拿起一束抖落开来,在手上抻了抻,十分结实。周诗雨在家照顾病人无法出去工作,就买了绳和教程,编一些小手工补贴家用。

周诗雨很漂亮,白得像一锭银子。沈梦瑶将她抱起来,把红绳从她脖子后方绕过,由锁骨中央到肚月齐一条线,由上到下打了四个等距的结。两股红绳淌过月夸部,从背面切分成两半,再从脖颈处拉出,一引一拉,如是几番,成对抻开中间的结,形成四个规整的菱形。最终汇集到腕部,如害刂宛形成的瀑流。

流程圆熟,毫无多余动作,显然已经配合过多次。

跪下,为你刚才的话冒犯了我。

对不起,主人。

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去,用嘴把那颗糖取回来。

周诗雨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上半身被红线切割成完美的几何碎片。沈梦瑶褪下小臂上道道缠绕的南红手串,手掌插:“”进她头发。像完成一个规定的宗教动作,她扬起手臂,用佛珠在她脸颊上抽打,艳红玛瑙四溅如血珠。

周诗雨脸庞淌满泪水,她们二人的配合至此已被偷换了目的,从惩罚游戏变成单纯的泄愤。住手吧沈梦瑶,王奕爱我,她也爱你。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在她眼里只是你的替身。连最后那一晚,她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沈梦瑶说,那你还不是背着她和我上“”【】床?

如果我不是王奕的女朋友,你也不会和我偷情。不是吗?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个人,你只是想抢走王奕的东西。

王奕看着电子表盘镶嵌的微型指南针,像个在海上漂泊半辈子的水手般眯起眼睛确认方向。她十五岁,相信幸运数字是5,幸运方向是西。和其他的十五岁少年不一样的是,生活中的一切于她就像用没有指甲的手指捡起黏在地板上的一块硬币,充满痛苦和费解。生母在五岁那年死去,继母又在九岁那年失踪。而父亲,从不过问她发育的胸脯和沾血的底裤。姐姐有时承担半个妈的责任,替她挑选长度合适的味生金,买那种半身的小背心,帮她打架,替她出头。但有时候,她又会突然变得冷漠而凶狠,不许她进房间,不许她上床睡觉,用力拧她大.-)腿内侧的软肉,或是在爸爸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扇她一两个巴掌,还不许她告诉爸爸。

两个月前,正在读高二的姐姐把书本卖掉,回家收拾东西。她说,她要去南方。上海知道不?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那时《新上海滩》在电视上热播,正当年的黄晓明英俊极了。

今天是她十五岁生日,她决定举行一个略带神秘色彩的仪式:下午五点五分,从和姐姐分手的地方一直向西走,也许走着走着,姐姐就会出现在路的尽头。

远处走来一个人影,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直到她眼睛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为止。

『8月22日的简讯来自袁一琦』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给你发消息。

前阵子我真的以为,再不见到你,我就要疯了。

你也对其他人这么玩失踪吗?再轻飘飘地来句对不起?那请问我是第几个?

我真傻,怎么会把你的话当真呢?

这也是你的销售策略吗?只要让自己奇货可居,就能卖出好价钱。

对不起瑶瑶。我前面说的都是气话。

或许我应该懂事一点,知道你工作很忙,经常要飞来飞去,只要你有空,就会回我的对不对?

我在厦门等你,我在厦门很想你。

你要早点回来呦[拥抱][坏笑][勾引]

虽然你那么自足,那么幸福

让爱你的人,都显得多余。

周诗雨说,你手机这两天一直在响诶,真的不用管吗?沈梦瑶正用工作手机和文日月办的人交涉。继父家里当年是佣城望族,在城东有块家坟,不会占用公共墓地,按照规定,无需送去宾仪管火花。

她天天给你发消息,你不在她好像很着急。

沈梦瑶淡淡一笑:她今天发什么了?

周诗雨划开聊天框,给手里叠着金元宝的沈梦瑶看。

沈梦瑶背过脸去,说,删了吧。

周诗雨说,那你还回厦门吗?

当然啦。

周诗雨嗤笑着说,南方待了几年,真以为自己是厦门人啦。

沈梦瑶并不介意:春阳也不是我的家呀。

丧事的最后一天,周诗雨和沈梦瑶送走所有吊客,筋疲力尽地躺一起看着天花板发呆。原本睡在隔壁房间里的王奕白天已被送往野地里一处很深的地方。无论她俩如何激烈地做暧也无法吵醒她。周诗雨睡觉不老实,每次她把空调被蹬开,沈梦瑶都会替她盖上。多年来她们三个人的关系就是如此,少了任何一个,剩下两人都有点像寡妇。王奕的永久沉默,反而使她们相互怜悯,发酵出某种类似爱意的东西。

沈梦瑶说,不会的,王奕昨天已经开始臭了。

周诗雨说,什么话到你嘴里,就难听。

沈梦瑶说,这是事实。

周诗雨说,我饿了。

沈梦瑶翻身下床: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周诗雨在床上等了很久,沈梦瑶没回来。

她走进厨房,厨房没开灯,沈梦瑶瘫坐在打开的冰箱门口哭得肝肠寸断。

冰箱里臭烘烘的,内壁到处生霉。东西很少,几颗发芽的土豆,三四包熬成汤剂的中药,一罐白糖,已经结成小块,最底层有一排猛龙杂果罐头,启开的那一罐表面上,正好浮着一红一绿两颗染色樱桃。

窗外竹叶沙沙,连同回声,一问一答,似乎理解室中人的孤独,提供着某种陪伴。

沈梦瑶用春阳方言说了一句,王奕真的走了。

*全文1.8w字

*如有不适请停止阅读

*黑胶唱机的唱臂一旦被放下,被刻印在唱片里的音乐就会被播放出来。听完一面后,不要忘记翻面。

SideA-养女

*

在看到信以前,我从未想过要把母亲看作一个拥有很多秘密的女人。

“敏善啊,只是一盘糖醋肉而已没关系的。你想吃的话,下次再给你买。”

回忆起被收养的第一周,我就失手打翻了刚被端到餐桌上、母亲擅长做的糖醋肉。用余光观察母亲的反应,心底传来一层像薄雾弥漫的恐惧,害怕如果被看作是冒失和没有教养的人,会不会又被送回孤儿院。...

回忆起被收养的第一周,我就失手打翻了刚被端到餐桌上、母亲擅长做的糖醋肉。用余光观察母亲的反应,心底传来一层像薄雾弥漫的恐惧,害怕如果被看作是冒失和没有教养的人,会不会又被送回孤儿院。

但是母亲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然后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庆幸母亲没有戳穿我的窘迫,因为我担心的不是失去糖醋肉,而是再一次成为没有家人的人。从那天开始,我决心要在之后的日子里竭尽全力讨母亲的开心。也许这样,这个样貌优越、细致到几乎挑不出错的女人可以一直在我的人生里占据“母亲”的位置。

我的母亲叫柳智敏。如果是工作场合上的合作伙伴,有时候也会称呼她为KARINA。

今天是母亲从首尔消失的第三天。家里少了一个人,我察觉到浸泡在这栋建筑里的空气变得比以往沉闷。

好在管家和(pata)*还在家。我呼唤pata到我身边来。听说这是母亲从20岁就开始养的狗,从流浪宠物救助中心抱回了家。第一次在家里见到pata的时候,我趴在边上随口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pata。”母亲很快念出这两个音节,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想起在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念过一首尹东柱写的诗,于是我也念给母亲听了。

海浪层层叠叠

海浪澎湃汹涌

在海鸥的歌声里

大海总是止不住悲伤

回头看一眼回头再看一眼吧

那是正在离去的今日之海*

听到这里的时候,母亲的眼神里有一晃而过的寂寞。

*:意为大海。

*诗歌节选自<大海>-尹东柱

第一封信:今天我们成为前后桌了2016/09

正在听的歌:Confetti(Remastered)-ToriKelly

hi,旼炡!金旼炡!

这样重复写下两遍你的名字的我,是不是看起来像傻瓜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才第一天认识旼炡,就想给你写信了!所以我现在在卧室里,边听吹风机的声音边写给旼炡的第一封信。

我转学啦,这个学期开始和家人一起从京畿道搬到了首尔生活。今天是和未来几年要一起相处的各位第一次见面的日子。说实话…有点紧张。虽然水原的朋友给我发来kkt给我打气,看着“智敏呀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做得好!!”这样的消息,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复杂的心情,我真的没问题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推开门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和坐在第四排最左侧靠窗位置的你对视了。这样说可能像电影吧?其实那个瞬间我很堂皇来着。大家在兴奋地交流假期参加的活动和旅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在我推开门的那个瞬间发现了我。

大概是带着有点怕生又忐忑的心情,这样我开始寻找我能坐的位置。这时候我看到你拿手里的签字笔指了指你座位前面的方向,我顺着看过去才明白,原来你是想示意我可以坐你前面的位置。

我把包放在座位上,有点不好意思地想和你说一声谢谢,直到这时我才想起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好,我是刚从京畿道转学来的柳智敏。谢谢你刚才帮我找座位。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同学啦!希望可以变得亲近。我是00年生,对了,我有一个个人技…”

现在想想我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只是看着旼炡的脸,我可以不自觉说出这么长的自我介绍。

“…是我追公交巴士特别厉害!我可以跑得很快,然后让司机大叔等等后面的人。下次要是你…”明明脸上也没有笑容,看着有些严肃的样子。但是我好像能感受到,旼炡一直在认真听我说话。

“原来是追赶巴士很厉害的智敏姐姐,以后坐巴士要拜托你了。”带有庆尚南道方言的口音好像轻易暴露了旼炡的出生地。很快我听到你对我说:“我叫金旼炡,刚从梁山转学来首尔。看来这学期班上只有我们是转学生。”

(我们)。

那样会是我的错觉吗?但是旼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在这个词语上加重了语气。

嘿!就是这样,认识旼炡的第一天。

我们成为前后桌了。

p.s.写的有点多…未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可以嫌我啰嗦

p.p.s原来旼炡喜欢吃糖醋肉

家里需要有决心劈开沉默的人。在母亲消失后的第三天上午,管家叩响了我的房门。

“敏善,抱歉。这么早把你叫醒了。可以麻烦你今天收拾一下你母亲的房间吗?因为有些…用品,我可能不太方便整理。阿姨最近也回济州岛休假了,所以只好拜托…”

管家告诉我母亲的房门密码是220284。

我欣然应允。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出于礼貌,我一次也没有提过晚上想在母亲的房间里过夜。那时候我常常做噩梦,梦到再一次被抛弃后重新回到孤儿院,发现自己的床位已经让给了新收留救助、年龄更小的孩子。于是哪里都不是我的家了。每一次从这样的梦里吓醒,想要告诉母亲我很害怕,但好像无论如何也无法以这样的话题开口。

“…今晚可以来我的房间,讲一个睡前故事吗?”我不知道终于有一天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我是什么表情,但是母亲很爽快地答应了。

“抱歉,这么晚了还麻烦妈妈满足我的幼稚愿望。”我的声音似乎越说越低。我想母亲当时向我投来的目光里有的不是怜悯,因为她没有一次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表达关心。相反,母亲好像只是认真地看着我,思考我刚才说的话。

“怎么会是幼稚的愿望呢?敏善以后也想听的话,可以多讲一些给你。”

母亲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和让别人安心的天赋。

“那我开始讲了,敏善如果听的时候困了就睡吧。”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母亲有一种很特别的嗓音。像小时候在院长办公室里看到的磁带机,按下播放键,能听到的一阵磁带倒带、运行发出的缓慢摩擦声。

“敏善知道ElephantJuice有什么含义吗?如果只是看表面的意思……”

我就在这样的声音里睡着了。

第二封信:我会保守秘密的2016/12

正在听的歌:CallYouMine-JeffBernat

好久不见。

好吧,上一句其实是开玩笑的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才过去2小时34分钟而已。因为旼炡的家需要比我提早从巴士下车,所以就在车上和车窗外的旼炡挥手说了“明天见”。和我招手的旼炡很可爱。但是耳朵好像还是和颜料罐打翻一样的红色。是因为今天我发现了旼炡的秘密吗?

什么呀,每个人都会有秘密的。我也有很多秘密,只是我有时候害怕别人发现我的秘密,所以我会把它们藏起来。其实我觉得旼炡也是会这样做的类型。

但是今天,在数学课上,我很喜欢的金老师讲到了“亲和数”这个概念,我因为在窗外看到一团很像打糕的云发了一会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跟不上老师的进度了(漂亮的金老师对不起)

所以我决定向后座的旼炡求助!很厚脸皮吧?但是我知道你在梁山就是数学特长班出来的孩子。之前聊天的时候旼炡也说过,很喜欢像数学这样“答案确定”的事物。我在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了“可以告诉我’亲和数’这个概念的定义吗…谢谢旼咚”这样的话。然后悄悄把纸揉成一团丢给了你。

那时候我听到旼炡埋头写字、笔尖和纸发出摩擦,还有一页纸被撕下、轻轻揉成团的声音。直到我的桌椅边滚落了一个纸团。我小心捋平纸团,视线里出现的却不是亲和数的定义。

整张纸上写了很多遍我的名字。

,,.(柳智敏,柳智敏,柳智敏)

,…(笨蛋柳智敏,我的…)

“我的”之后写下的名词,看起来是被旼炡用记号笔涂掉了。像是觉得黑色墨水的印记不够安全,旼炡还在上面贴了一张蓝色爱心的贴纸。

那一瞬间是意外还是有点惊喜的心情呢?为什么旼炡丢过来的急救草稿纸上写满了我的名字,虽然好像也在说我是笨蛋…但是会写下一个人的名字,心里下意识也要想着对方才行吧?

金老师这时候背对着大家在白板上写着公式,我转过身,对你示意了手里捏着的这张、还带有褶皱痕迹的纸。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可是那一秒“唰”一下变了表情的旼炡真的很可爱。你下意识的动作好像是想要抢走我手里的这张纸,但偏偏在这时候,金老师转过身,叫了你的名字。

“我们旼炡,可以上来解一下这个方程式吗?是一道例题,大家也都好好想一想。”于是可怜的旼炡尼什么也没能对我做,鼓着脸上台了。

无论如何,我会好好保守这个秘密的!!

p.s.旼咚这个名字你也很喜欢吧!

p.p.s.亲和数的定义:彼此的全部约数之和(本身除外)与另一方相等的两个正整数,“像220与284一样亲密”。在这封信里公开一个我的秘密:把旼炡的kkt备注改成“284”了(金旼咚284),以后会有一天可以让旼炡把给我的也加上220吗?总之,我会期待这一天的!

第三封信:最特别的一次…2017/04

正在听的歌:MakeMeLoveYou-Taeyeon

这是给你写的第三封信。今天在毛毡工艺部的活动课上发生了有趣的事情。温老师帅气地在黑板上写下了所有人要自由完成的课题作业:给对你特别的一个人制作一件手工作品,内容/制作方式不限。

我还在苦恼的时候,背好像被原子笔盖轻轻戳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了你写在演算纸上的字。

“姐姐想尝试做一次’不听话的学生’吗?”

字迹的主人竟然是我们的学生会副会长金旼炡nim。说实话看到的瞬间因为觉得太可爱了所以有点想笑,但是旼炡很认真地看着我,所以我也对你点了点头。很快你向我展示了演算纸背面的第二句话。

“那和我一起玩画画派对吧!现在!”

心很突兀地跳了一下。旼炡是因为有把握我会答应你,还是太想这么做了,所以连演算纸背面都提前写好了你的愿望?但是在看到这句话的瞬间,我已经把我的原子笔也放在了旼炡的桌子上。

从加拿大回韩国生活的温老师似乎一贯都崇尚给学生充分自由度的授课方式。因此在大家都埋头构思自己作品的时候,我突兀地把座椅方向调整到面向旼炡的位置,即使这样也完全没有被在意(要谢谢温老师才行…

旼炡像是早就想好了这次画画派对的主题,很快在纸上写了两个词语:

01Elephant(大象)

02Juice(果汁)

“所以pk的内容是各自画一头大象?还有一杯果汁?”

这时候旼炡看着我,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不愧是旼炡啊…我好像只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了我的创作。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画画的对象是大象和果汁,但是小时候和家人去过很多次动物园,有仔细观察过大象在不同状态下的样子,至于果汁——

昨天和旼炡一起追赶巴士前,我在便利店买过一杯西柚汁。这样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了吧也许旼炡想着这样出其不意的题目会让我觉得困难,但是胜负欲也确实在那瞬间被激发得得更旺盛了。

“画完了!”

和旼炡是在同一时刻说出这句话的。先是因为这样没有道理的默契一起笑了很久,大概有五分钟吧?然后才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谁来当我们的评委?”

我们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温老师身上。写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好像又出现了今天的画面。整整齐齐穿着制服的旼炡,以像要和温老师讨论下次户外手工课需要提前通知大家准备哪些材料的表情,趁着温老师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这样说了:

“(老师),请问可以麻烦您暂时做一次我和智敏姐姐涂鸦作品的评委吗?谢谢您~”

温老师以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我们几眼,笑着说:“这次就答应你们了,让我看一下作品吧。”

“从我的角度去看,智敏画的大象很生动,看起来是有仔细观察过大象也很好发挥了想象力的孩子啊。至于果汁,旼炡画的杯状果汁看起来很怕冷的样子,杯盖上还画了一顶针织帽?很有创造力的想法。好像很难决定谁是今天的赢家呢,不过……”

温老师话锋一转,突然以很严肃的目光看着我。

“今天是智敏的18岁生日,是吧!我们旼炡愿意让今天的寿星成为冠军吗?”

“当然。”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温老师突然对旼炡眨了眨眼睛。

“还有Elephantjuice?这是旼炡你想…”

我看到旼炡上扬的嘴角。但是温老师像是和旼炡产生了心电感应一样,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离开我们的座位前,又笑着看了我一眼。

“送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旼炡像变魔法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样东西。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本MaggieNelson的「蓝」,还有和旼炡的画画纸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一顶迷你针织帽。

即使现在闭上眼睛,旼炡对我说的这段话也可以一字不漏地回忆起来。很奇怪吧?我明明不是擅长记忆的类型。

今天的手工课,到最后果然只有我和旼炡什么作业都没有交。但是这好像成为了对我来说最特别的一个生日。

谢谢你记得这一天是我的生日。

p.s.今天吃完蛋糕后我和家人说“我要先回房间休息啦!”,但我没有去睡觉,而是做了另外一件事。未来有天旼炡会收到101颗折纸做的星星。今天在巴士上,你说在梁山的时候很喜欢在阳台上趴着,对星星发呆,也会有对夜空倾吐心里话的时候吧?来首尔上学,如果旼炡偶尔也会有想起家乡的心情,也请试试对着智敏做的纸星星倾诉吧!

p.p.s.ElephantJuice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就好了……

我在母亲的衣帽间前停下脚步。

虽然不意外,但亲眼看到母亲把各类服饰打理得井井有条,我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敏善,你妈妈真是一个厉害的人。”耳边响起来家做客的亲属常常发出的称赞。来到首尔生活后,我偶尔觉得这里有时会让人难以分辨哪些夸赞是完全出于真心的喜欢,所以我也总是只能给予别人生硬的回应。

但是母亲和我不一样。在这时候露出不常能看到的生涩和一晃而过的害羞,母亲会笑着摆摆手轻声说:“没有,管家和阿姨也帮了很多呀!也要谢谢她们才行。”

躲在连廊石柱后的我,偶尔会在这种时候对一件事感到好奇。

母亲在成为“柳智敏”以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目光小心地扫过母亲衣柜的各个角落。参加品牌晚宴的礼服、出席公司会议的正装外套、去运动穿的健身服、看起来宽松的休闲装…这些布料好像一点点拼凑起了母亲作为“柳智敏”而存活的形象。这个世界上会真的存在什么事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的人吗?指尖和布料接触而感到柔软的瞬间,我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就是在这时候看到“那个孩子”的。

“(刘知珉)”

在母亲衣帽间的衣柜底层,一个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的角落,我找到了这样的姓名牌。名牌轻轻压着一套来自首尔城东区某所女子高中的制服。

似乎应该到此为止了,如果我那时候就这样停手的话。

但是我看到了校服的裙摆。裙摆的深蓝色背后有一处很不自然的隆起,代表那里放有一个箱子形状的东西。在要揭开的那一瞬间我犹豫了,同时感到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颤抖着拿出箱子里的信封,我觉得那好像会是我距离母亲最近的时刻。

第四封信:4,3,2,12017/08

正在听的歌:Surprise!-JANNABI

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我们正在釜山开往首尔的KTX上。我现在用手机备忘录打下这封信(到家了我会转移到信纸上的…)。

从大概半小时前上车开始,旼炡的头就像摇晃的鸡蛋一样一点一点往下掉,直到我把这份重量放在我的肩膀上。这么做的我,在你心里应该很帅气吧?

直到一周前视频的时候,我好像再也无法忍受了,终于爆发了委屈的心情。

“呀,金旼炡。你就不想见我吗?”

才刚说出这句话,我就流下了眼泪。在这天之前,我还没有在旼炡面前哭过。倒是旼炡在看电影、被鬼屋里的鬼吓到、偶尔想家的时候,都被我看到过掉眼泪的样子。

听到我的哭声,旼炡好像吓了一跳。

“…等我两分钟,去拿一个东西过来。”

没有对我说像“开学后不是就能见面了吗?”这样安慰的话,而是直接从视频镜头里消失。于是留下我独自面对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在屏幕上还能看到自己因为眼泪而看起来有点红的眼眶。如果两分钟内没有回来的话,真的要生气了!这样想的时候,就看到旼炡捏着鼻子出现在镜头里,发出了和蜡笔小新一样的声音。

“要和我一起去看吗?”

虽然旼炡看起来是得意洋洋的样子,但我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被你手里拿着的东西吸引了。

(釜山摇滚音乐节)

“以做三天料理为代价,拜托哥哥和我一起抢的票,才能买到两张呢。本来想明晚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没想到会看到智敏姐姐流泪的样子……”

“啊!”因为感到羞耻,所以我想要快点停止旼炡再描述一遍我在视频通话里哭了这个事实,“摇滚音乐节,当然要和旼炡一起去。会很有意思吧,我这周就开始收拾行李……”

于是我在一周后独自坐上了开往釜山的KTX。在路上因为对即将到来的音乐节产生了更强烈的实感,兴奋到一直在给旼炡发kkt。

“今晚的表演名单你看了吗?”

“那个乐队,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在ytb上看了很多这个乐队的live,旼炡下次一定要听听这首歌,歌词写得也…”

“还有终于可以见到旼咚了!”

最后这条消息最后没有发出去,是KTX正好行驶进了隧道信号不好的原因吗?还是在害怕如果旼炡对于见面这件事没有那么高的期待?写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车窗上倒映出来的,旼炡靠在我肩膀上睡得正熟的侧脸。脑海里浮现了音乐节那天晚上的场景。

现场气氛不出意外地火热。三乐生态公园的演出舞台上,一个接一个出场了帅气的乐队成员。台下时不时爆发出对音乐产生共鸣的称赞和呼喊,在这样的热情里很难不被感染,我尽力在有些拥挤的人群里拿出手机,想记录下这样的时刻。

开始拍摄时,舞台上登场的乐队是JANNABI。主唱在正式演出开始前,和台下打了招呼。

知道了名字,我们成了邻居

知道了颜色,我们成为了朋友

知道了模样,我们成为了恋人

“看来这学期班上只有我们是转学生。”

“姐姐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

“没想到会看到智敏姐姐流泪的样子。”

脑海里突然出现旼炡说这几句话的声音。虽然应该没有被旼炡看到,不过我拿着手机举起的手臂,偏偏在这时候突兀地发了抖。

舞台下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JANNABI在这次音乐节出演的歌出自2016年8月,距今发行一周年的专辑MONKEYHOTEL。

用自己编织的帅气的话

耳语般倾诉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向她袒露我珍藏已久的真心

耳语般

好像难以描述那一瞬间里我的心情。现在回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对着舞台录像的手机,突然调转了方向。

镜头里出现了旼炡的侧脸。

“1234我喜欢你”

主唱像用尽全身力气般,唱出最后的这句歌词。原本专心看着演出舞台的旼炡,忽然在这时候看向了我的镜头。就在周围的世界变得安静,乐队演奏和人群的欢呼声仿佛都消失不见的时候,旼炡笑着对镜头说了这句话:

“ElephantJuice。”

剧烈到像能盖过心跳声的节奏鼓点,再一次在我和旼炡的耳边响起。

p.s.现在很快要到首尔了,这封信竟然不知不觉写了2个小时。旼炡还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觉呢,在你心里,我应该是能放心依靠的人吧?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p.p.s.秋季学期快要到了,会发生特别的事情吗?

第五封信:神啊,谢谢你2017/10

正在听的歌:ILIKEU-NIKI

这封信也许会看起来有些语无伦次的会介意姐姐在今天往后仍然这么称呼你吗?还是应该叫你……(等一下,为什么写到这里心开始砰砰跳,我先去冰箱边上待一会,让自己不要那么烫!

———以下是冷静后的智敏写的字——

回忆起来,像做梦一样的事情发生前,一切开始的契机、是周五在摇摇晃晃的巴士上,我对旼炡说的这句话。

“周末要去汉江公园看烟花庆典吗。”

旼炡这时候还在吃冰淇淋,明明只比我小一岁而已,为什么吃东西的时候让人觉得和宝宝一样?我不自觉地就这样盯着腮帮子鼓鼓的旼炡看了很久,直到看到你慢慢吞下一口冰淇淋,唇边粉色的印记被轻轻舔舐了一下。

“粉色果冻。”

“嗯?”

柳智敏,你在干什么啊?虽然这么说有点丢人,但这就是那一瞬间里我的心声。竟然会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当着旼炡的面说出来了,还是以这么干脆利落,完全没法解释的方式。

“…我觉得敏炡的手很可爱,粉粉的,像粉色果冻。”

“是吗?”原本抓着扶手的手,这时候成为了被旼炡自己仔细打量的对象。细长的手被伸展开,旼炡又忽然做了让手指弯曲的动作。如果别人看到了,也许会以为这是想要捣乱的手势。但是却让我联想到在冬天毛茸茸的小狗。

“说起来我们人气很高的智敏nim,喜欢什么类型的长相啊?”

我想起还在水原上学的时候,匿名提问箱里也出现过一个类似的问题。那时候我写下的回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喜欢迷人的狗狗相”。

那时候我似乎是这么回答的吧?但是看着旼炡等待答案的样子,这句话却突然没法说出口了。

“要是说长相的话,我喜欢……”

虽然连现在的电视剧都不出演这样的桥段了,但是在我说到“喜欢”这个词节的时候,巴士突然恶作剧般急转弯了一下,连带着我因为惯性的作用,整个人差点倒在旼炡身上。旼炡的身体却在这时候变得僵硬起来,像粉色果冻一样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

“没事吧、姐姐。”

似乎因为紧张,旼炡说出了倒装的语序。就在我开口想要继续刚才说了一半的话,旼炡却突然对我笑了笑。

“一起去烟花庆典吧。应该已经期待了很久?”

后半句话让我有点错愕。我好奇地问旼炡怎么知道我不是临时兴起想要去看烟花的。

于是就这样,我从看海报的人成为了海报画面里的人。在人头攒动的汉江边,我和穿着t恤,松松垮垮扎了半截马尾的旼炡一起来到了汝矣岛。虽然到的时候还是白天,但是想要占据一个有利位置因此早早来到现场等待的人们数量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艰难地在人群里寻找位置,耳边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恭喜二位,是被神眷顾的幸运儿!”

就在我和旼炡犹豫要不要继续向前走的时候,那个声音听起来还没有放弃。

“二位被选为今天烟花庆典的特别观众了,可以获得能带来好运的星星贴纸哦!据说拿到贴纸的人,如果给自己和对方都贴上贴纸,就会……”

“会怎么样?”我和旼炡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一个看起来有些笨拙的小熊玩偶站在我们面前。在小熊掌心里摊着的是两枚蓝色和象牙白色的星星贴纸。我和旼炡对视了一眼,突然爆发出笑声。

“什么呀,正好是我们各自喜欢的颜色?”

小熊玩偶似乎很高兴我和旼炡决定收下她的幸运礼物,在挥手告别的时候,还给我们示意前方几百米有一处人不多但是观赏烟花视野绝佳的位置。终于坐下的时候夜幕也很快降临了,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待烟花的到来。我捏着还放在口袋里的那枚贴纸。

“这个可以贴在旼咚的脸上吗?”

旼炡这时候露出了和巴士上一样的笑容,接着向我靠近了一点你的侧脸。这家伙的脸真的很软啊…这样想的时候,我已经把贴纸贴在了旼炡的脸上。

“姐姐也要贴才行啊?小熊玩偶说两个人都贴上贴纸的话,会找到珍贵的……”

“属于自己的星星和爱。”

烟花在这时候绽放,首尔的天空唯独在这天晚上变成了彩色,好像连带着把我和旼炡在的世界也变成了被光明眷顾的地方。

像海浪一样延绵起伏的光影,空气中摩擦出一阵缓慢燃烧的气味,人群里隔一会就爆发出惊叹不已的欢呼声。好像因为烟花,凉爽的秋天也变得像夏天一样炎热了,还有什么原本横跨在需要被定义、被认可的感情之间的分界线,也跟着一点一点融化了。

我又一次转头看向旼炡。

“好像找到了。”

热烈的、未被修饰的金色烟花最终在这一霎那从旼炡注视天空的眼神里四散开来。现在是整点,在汉江边随处可见正在拥抱、亲吻、在恋人耳边低语的人们。我看到旼炡看向我的目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注意到旼炡的眼睛很漂亮,是笑起来连眼尾都会带着笑的孩子。

在这个瞬间,我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之后我再也无法忘记的海浪。

“去年冬天,不小心被智敏姐姐看到的那张演算纸上,涂掉了句末名词的句子其实是这样的。”

,笨蛋柳智敏,我的骄傲。

我在这时候闭上了眼睛。

“神啊,谢谢你。”我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在这个世界上,在我不想失去的10代青春里,有了让我想要用尽全力守护的人。

p.s.从今天开始旼炡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p.p.s.等100天,500天,1000天纪念日来临的时候,送什么礼物好

SideB-伯母

旼炡离开我们第7年的冬天,梁山下了很大的雪。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金宇智的声音平静地从后座传来,像是被厚重的雪盖住,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不自然。窗外飘扬的雪花正覆盖在树枝上,好像积压的雪再厚重一点,树叶就会不堪重负地掉在地上。

“放一首旼小太郎以前唱过的歌吧,爸爸。”

正在开车的丈夫没有说话。我收回看向车窗外的目光,他注视着道路前方的眼神看起来有点落寞。

“妈妈来放吧。我们旼炡以前……”

是一个喜欢唱歌的孩子。眼前浮现出了那时候的场景,还在梁山上学的时候,每周三都是旼炡参加歌唱部社团活动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到这一天旼炡回家的时候,我们总是会问她:

“我们旼炡今天唱了什么歌呢?”

这孩子给的回答总是五花八门。从她很喜欢的“泰妍前辈”新出的专辑主打、柳在夏和郑仁的抒情曲到英文歌,旼炡似乎一直在坚持尝试不同风格的歌曲。直到有一次我打趣问旼炡,这么喜欢唱歌的话,以后想不想成为一名歌手。

旼炡那时候轻快地对我笑了笑,然后说如果要成为歌手的话,要成为更坚韧的人才行。

车窗外在这时候路过了那片熟悉的松树林,深而坚固地在风雪里矗立,像旼炡一样的树。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那个七年以来熟悉的入口现在已经能远远地看到了。

(梁山市一公园公墓)

车里仍然放着旼炡曾经给我们录制的歌。旋律和歌词随着节奏一下下敲打着我的耳膜,像一把利刃在看不到的地方砍向了正在跳动的心脏。

Remembereverythingwillbealright

Wecanmeetagainsomewhere

Somewherefarfromhere*

进入公墓后窗外仍然不间断地路过茂密、旺盛的绿色。这个孩子以前说过,以后想住在树、花还有草多的地方。

这些树七年来都长得很好,我在内心这样想着。

每年扫墓,带的东西都会塞满后备箱的大部分空间。三个人在前一晚通过猜拳决定好的分工很快发挥了作用。宇智抱着像小山一样堆起来的食品保鲜盒,丈夫背着鼓鼓囊囊、时不时发出专辑和碟片之间摩擦发出碰撞声音的双肩背包,我则抱着花,另一只手腾出来提手提包。

“这孩子一直爱吃的打糕,以前可以把宇智的份都吃掉。”

“这是你最喜欢的软糖,今年出了新口味。”

“今年电影院新上映了很多你感兴趣的动作片。”

“还有书,这次带的是诗集<>(也许星星会带走你的悲伤)”

墓碑前积压了薄薄一层雪,还有什么好像也一起跟着被压得让人觉得喘不过气。尽管想让说话的声音不因为寒冷而颤抖,却还是在抬头看到刻在墓碑上的名字时,让原本想要再一次念出的音节变得僵硬。

“旼炡啊……”

宇智也许在身后注意到了我随着起伏不定的声音开始颤抖的肩膀。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小声说:“妈妈如果感到难受的话,先去休息一会吧。”

我摇了摇头,把手提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小心地拿出来。直到最后一件物品进入视线,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孩子”。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被放在墓碑前的,是一本在七年前就失去了主人的日记本,封面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我的回忆故事)

薄雾和雪一起弥漫在空气里,在寂静中,雪仍然无休止地降落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直到最终飘落在了日记本的封面上。

我再一次想起旼炡离开以前说过的话。

“等20岁的时候,我可以养一只小狗吗?”

*歌词选自SignoftheTimes-HarryStyles

金旼炡的日记节选

2017/2下雪了

今天和智敏姐姐一起堆雪人了

现在想想也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教室里,我和上学期一样坐在姐姐后面的位置。讲台上的代表发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后排的绘里小声拍了拍我的后背。

“金旼炡,外面下雪了!”

我转头向窗外看去,才发现真的下雪了。外面的天气一定很冷,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好像不怎么浪漫。但是当我的视线重现转到正前方方向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好期待下学期的初雪啊,一定要是亲眼看到的才能算第一场雪。”

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给储物柜贴姓名标签的时候,智敏姐姐对我说的话。当时我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上学期末结束后回梁山的KTX上,还是在app上查了首尔的2月初会不会有降雪的天气。

“降雪概率:70%。”

那时候看到的数据在我们开学第一天成为了100%概率的事件,我盯着智敏姐姐的后脑勺这样想着,心愿实现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开学讲话结束后,因为是上学期班上唯二的转学生,所以我们被金老师单独留下来聊了聊是否还适应首尔和学校的环境(老师好像很喜欢我们~

离开学校的时候,天变成了很深的蓝色。我们并排走在已经积起一层雪的去往巴士站的路上。我盯着一朵长得很像小狗的云发着呆,想这学期也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智敏姐姐在这时候突然转身看着我,语气像有一种轻柔的期待:“旼咚想一起堆雪人吗?”

首尔的冬天好像比梁山冷,在碰到雪的瞬间我攥紧了手指。智敏姐姐似乎也和我一样,边搓手边坚持不懈地揉着手里的雪球。如果这时候有人路过,一定会觉得我们的样子很滑稽吧!

明明等下次再堆雪人也可以,但是我们还是这样蹲在几乎没有人、连车道也很空旷的路边上,像在完成一个隐秘的秘密。手里握着的雪团,好像也是智敏姐姐几个月前就埋下的、种满期望的种子。

又一片雪花落在了我们制服的裙摆上。我忽然想起就是在那一天,我鼓起勇气邀请智敏姐姐坐在我前面的位置。很丢脸吧?那时候我连话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假装自然地用手里握着的签字笔向前方的位置指了指。

这个向我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留着长而密黑色长发的女生,就是从那时候起,成为了坐在我前面,只要抬头向前方注视就会看到的人。

堆雪人比想象中更有趣呢。

2017/4起风了

晚上8点,我刚刚在ytb上看完代数题讲义就收到了三条kkt消息:

【:旼炡啊!!!!!!!】

【:在做什么】

【:出来和我打羽毛球吗现在!】

套了一身运动服就出门了,脚步却在这时候变得轻快起来。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看过的动画电影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我在长大后也没有忘记。

“去见对你来说有特殊意义的人,这样的路上,会产生想要往前跑的心情。”

这样想着,我竟然在不知不觉地跑了起来。

“金旼炡你是笨蛋吗?这样跑的话等下没力气了怎么办…”即使在心里默默这样想着,身体好像也不想停下来。

就这样跑着吧!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画面:在公园门口等着我的智敏姐姐看到了气喘吁吁、因为跑步马尾也变得散乱、脸色涨红的我。

智敏姐姐轻轻拍着还在弯腰喘气的我,发出了笑声。汉江公园的照明好像比以前暗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让我抬头撞上的偏偏是智敏姐姐正在笑着的眼睛。

“正好锻炼一下…我们去里面找位置吧。”赶在刚刚才平缓下来的心率再次加快前,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好在智敏姐姐没有追问下去,今晚的羽毛球比赛就这样顺利地展开了。

姐姐其实是很有运动天赋的人,打球的时候我想起智敏姐姐说曾经因为家人喜欢所以尝试过的运动有棒球、篮球、足球…现在羽毛球也打得很好。我握着球拍看着姐姐向高空抛球的动作,目光却被修长的脖颈上若隐若现跳动的青筋吸引了。

“有没有人和姐姐说过,你的脖子很漂亮?”

球没有被球拍集中,而是随着重力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智敏姐姐的眼神好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动了动。

“妈妈怀着我的时候,做的胎梦是一只乌龟,所以可能这是为什么我脖子会很长。如果是旼炡认证的漂亮……”把羽毛球拍挡在了脸前,智敏姐姐就这样没有说下去。

打完球后,我们并肩在走向巴士车站的路上。这时候视线里出现了马路对面一棵正在绽放、漂亮的樱花树。就在我把手机镜头对准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咔嚓——”的声音。

以为和我拍的同一棵树。转过身的时候,却看到姐姐手机对准的是我。

“刚才拍了旼咚拍樱花的样子。”

智敏姐姐笑着,风吹起了正在飘落的樱花花瓣。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和智敏姐姐一起经历的第一个在首尔度过的春天,现在已经开始了。

2018/2嘘!

智敏姐姐在twi上刷到建国大附近的咖啡店有泰妍姐姐的生日应援活动,所以今天我们约定见面后一起打车去建国大。

上车后,很快从司机大叔的车载音响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

YouknowIloveitwhenyou’relovingme

I’mnotashamed,Idon’tcarewhosees

Ushugging&kissingourloveexhibition

Wejustdon’tcare*

就在我还在思考会觉得这首歌耳熟的原因,热情的大叔说话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

“是去建国大的学生吗?”

今天是周末,我和姐姐都没有穿制服。没想到会被认成要回建国大的学生。

“是的。”

“没错。”

几乎异口同声给出的回答,我看到智敏姐姐努力想要忍住的笑还是从眼角里跑了出来。

“两位长得有点像啊…是亲姐妹吗?”

“不是哦。我们是另外的关系。”

我突然感到紧张起来,这时候车里换成了一首爵士。

MyfunnyValentine

Youmakemesmilewithmyheart

Yetyou’remyfavoriteworkofart*

“或许是…情侣吗?”

我的手指还在一下一下敲着座椅,智敏姐姐已经率先这样说了。

“嗯,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哎呀,我就说嘛。接过这么多学生客人,二位看起来真的很亲密,不像普通朋友。”司机边说边快速做了一个为我们应援的手势。

像吐司蘸上炼乳后在舌尖炸开的心情,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窗外。智敏姐姐却在这时候牵起了我的手。像是在心上安装了一个会捣乱的机器,我的心跳再一次因为同一个人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呀,旼炡的手比我大呢。”

在这样的打闹里,我们来到了前辈的应援咖啡馆。智敏姐姐在拍完所有角落后,被一台拍人生四格的机器吸引了注意。

“旼咚来拍这个!”

相比拍照本身,更费力地似乎是选择照片边框和背景的过程,智敏姐姐很快在最后剩下的2个选择里产生了纠结。

“选哪个好呢?一个边框上有泰妍姐姐,另一个……”

我看到在第二个边框上写着三行字。

I’mYours

You’reMine

(世界的秘密)

“选第二个吧。”

我边说边回握住姐姐的手,总是很温暖、能给人力量的手。

因为是属于你和我的秘密,所以不会让所有人知道;因为是世界的秘密,所以也会勇敢地说这是我们的关系。

3、2、1。快门按下的这一瞬间,我和智敏姐姐一起对着镜头做了“嘘”的手势。

今天是2月14日,和智敏姐姐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情人节。未来会一起过很多个吧

*歌词选自P.D.A.(WeJustDon’tCare)-JohnLegend/MyFunnyValentine-ChetBaker

2019/11给智敏尼的最后一封信

to智敏姐姐,刘知珉

如果可以最后再给智敏姐姐做一次海带汤就好了,现在脑海里有的竟然是这样简单的想法。

以后不和我一起点外卖的话,姐姐自己也会好好吃饭吧?上次把擅长做的料理食谱写在便利贴上寄到姐姐的自炊房了,相信姐姐以后会成为做饭厉害的人。即使是因为大学论文和小组作业忙碌的时候,也要记得吃东西。

从三年前开始的梦幻花园,姐姐也会继续下去吧?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你说是对游戏认定就不轻易放弃的类型,对人也是这样。那时候我问姐姐,如果有一天因为这样的坚持受到了伤害怎么办?

“不会的,爱都伟大。最佳的爱情并不存在,但有愿意拼尽全力的爱情。”

我希望如果是姐姐热爱的事情,一直以来让我骄傲的那个刘知珉会坚持去做。至于人……

姐姐还记得吗?高三学年学校组织的秋季修学旅行目的地是釜山。站在沙滩上,我边用树枝玩着沙子边对姐姐说,其实我的出生地不是梁山。

“是釜山。”

因为是第一次告诉姐姐这件事,当时姐姐也感到很惊讶。不过很快,我在姐姐脸上看到了期待的笑容。

“等旼炡20岁生日的这天,我们一起来釜山吧?”

“和成为大人的旼炡在釜山看海是我的愿望。”

釜山的海风在秋天很清爽,我们面前的海浪像燃烧的烟火,也从此成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写到这里为什么会开始流泪呢。

其实有一首泰妍前辈的歌,一直以来都想弹着唱给姐姐听一次。歌词是这样唱的:

即使不用强调是爱情

我的心依旧能感觉到

我会像天上的星星那样照耀你

我们相爱吧

在没有伤感事情的世界*

姐姐在两年前送的101颗折纸星星,现在正放在我的病床边上。记得姐姐递给我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

“旼炡是像星星一样闪耀的存在。”

希望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可以成为天上的星星那样继续照耀你。

希望姐姐会一直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

知珉,我的骄傲。我爱你。

from你的旼咚

*歌词选自(像星星一样)-Taeyeon

尾声

车缓慢行驶在公路上,直到看到(梁山市)的标牌,我才意识到好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在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害怕下雪天。即使是寒冷到在室外需要不停搓着手取暖的天气,我也是会在这样下着雪的夜晚里出门散步的人。

只是从那个瞬间开始,一起散步的人再也无法出现在我的身边。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生命里好像也跟着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我17岁生日那年,旼炡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里有一本名叫「蓝」的书。后来有一天我坐在院子里读这本书,那天首尔的天气很好。我听到耳边传来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这时候在书页上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比起世界上所有的蓝色,我宁愿你在我身边。”

在高中时期,学校总是会安排很多不同种类的社团俱乐部、志愿服务、兴趣活动。那时候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人一生里不断在接触和学习新的事物,也在几乎不间断地遇到新的人。即使是走在马路上,身边经过的陌生人也永远是不同的面孔。

但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如果生命里重要的、愿意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人,这样的存在从某个瞬间开始从我的生活轨迹里完全消失的话,应该怎么做。

旼炡走后,每年的日历在1月1日这一天,我仍然会用记号笔做醒目的标记。很多年以前的秋天傍晚,在我刚刚认识旼炡的时候,因为好奇,所以问她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我一直记得旼炡在说这句话时向下撇的嘴角。那时候我对她说,就算别人会不小心忘记这一天是旼炡的生日——

“我、刘知珉从今天开始不会忘记的。”

旼炡听到这句话转身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夹杂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惊喜和惊喜,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但是从那一天起,我想要成为能承载住这份期待的人。

高中从京畿道转学到首尔后,我和旼炡就这样成为同一个班里唯二的转校生和前后桌。我那时候常常会想,在旼炡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在一起的那天,我才知道旼炡在演算纸上,在我的名字后写的字是“我的骄傲”。

后来我的电脑里多了一个上锁的文件夹,密码是「04110101」。在认识旼炡后,我的生命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慢慢引燃了。微弱的光如果汇聚到一起,也可以成为照耀他人的力量。就这样在我的录像机里,记录下了很多旼炡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金旼炡!你转过来看一下我的镜头。”

“姐姐如果现在专心听金老师讲完这道代数题,今晚应该就不需要发kkt向我求助了。”

“金旼炡,快尝一下。我刚才一路跑过来,面包要趁热吃才行。”

“嗯…很好吃。”

“金旼炡,现在这个姿势很帅气嘛,做一个wink!”

“姐姐真是…我知道了。”

“金旼炡,我喊321就开始拍。”

“锁屏很可爱吧?我以后会有属于我的小狗。”

金旼炡、金旼炡,那时候我总是这样不厌其烦地这样叫旼炡的名字。旼炡好像从来没有一次不耐烦过。镜头里的旼炡,总是会配合我说的话去做。

旼炡一直有养一只小狗的愿望。她告诉我,妈妈答应她满20岁的时候就可以养一只小狗。

“我的小狗以后会很幸福吧?我会给它很多爱的。一起在草地上打滚,在有很多树和草的地方生活,连想想都会感到幸福的…”

旼炡最终没有等到属于她的20岁。而我从20岁那年开始,养了一只名叫pata的小狗。从建国大毕业后,在一次孤儿院志愿活动上,我又遇到了那个叫“敏善”的孩子。

“我今年16岁,是从分院转来首尔的。”那孩子当时这样怯生生地和我做着自我介绍,说话的口音里还能听出釜山方言留下的痕迹。

16岁,这个数字在我的舌尖却变得滚烫。我遇到旼炡的那一年,也是16岁。

从七年前旼炡离开的那个冬天开始,我常常会想旼炡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又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副驾驶座上放着粉色洋桔梗,是从姐姐帮忙打理的花店里选的最漂亮的一束洋桔梗。在把花束递给我的时候,我看到姐姐脸上流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知珉确定今年要选这个吗?你也知道粉色洋桔梗的花语是…”

“永恒和无望的爱。”

因为是无法忘记的爱人,所以从旼炡离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心要带着旼炡给我的爱生活下去。

因为这是你留给我的一切。

车窗外出现了七年以来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入口。只是今年,除了洋桔梗外,我带给旼炡的东西只有一个。

黑胶唱机和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张唱片。

这一天梁山的雪让这座城市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安静。我闭上眼睛,将唱针放下,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旼炡,现在和我一起听吧。

智敏的唱片

hi,旼炡,金旼炡!

还记得吧?以前在信的开头,我都是这样称呼你的。所以也这样录在这张唱片的开头了。

在你听到这张唱片的时候是1月1日。我说过不会忘记你的生日。这张唱片其实是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开始准备的。

旼炡离开的这七年,每一年我都录制了一种声音:

-首尔巴士的喇叭声2020

-水原便利店里的音乐声2021

-爱宝乐园里人群的欢呼声2022

-泰妍姐姐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2023

-东京迪士尼燃放的烟火声2024

-梁山森林的水流声和雨声2025

-釜山的海浪声2026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每年的1月1日我都是在釜山的海边度过的。直到上一次来釜山,再一次坐在海边的时刻,我产生了想要把海浪声录制在黑胶唱片里的想法。

我曾经说过,和成为大人的旼炡在釜山看海是我的愿望。

海浪声好像可以掩盖很多秘密,就像后来我知道了ElephantJuice是我爱你。*

现在我也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爱你,谢谢你。

在2001年的新年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在说ElephantJuice时,口型和Iloveyou类似。

END

*1.2w完

1,我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在八十岁生日的前夕,我开始打开了笔记本,距离上一次写东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内,我几乎没有碰过任何一张纸,一支笔。老实说,我确实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相比起身边许多女铜朋友,我算得上一个当代文盲。有时候我会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些日常生活的细节,她们就会聚集起来挑我“的”“得”“地”是否用对。

我很生气,于是不在怎么发动态了。平心而论,我看过的书并不算少,在四十岁后我几乎每天都要看管理学的文献总章,这是因为我逐渐开始经营了一家小公司...

我很生气,于是不在怎么发动态了。平心而论,我看过的书并不算少,在四十岁后我几乎每天都要看管理学的文献总章,这是因为我逐渐开始经营了一家小公司,主要做明星公关。我的得力助手曾经是我的站姐,很感谢她,在共同的经营之下,我的公司倒闭过三回。

按照她的吩咐,我开始看书,每天五十页,包括做笔记,上各种文化知识课。我明确地感受到,肚子里开始有了墨水,我知道了柏拉图,康德,黑格尔,我也知道了孔孟庄墨,唐诗宋词,但也许是习惯问题,我说话仍然充满着干巴巴的热情。

袁一琦批评我说,在这样下去,我的公司所有人都会叛变,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我为此产生了强烈的忧虑,主要是因为袁一琦都能搬弄几句先秦的《六韬引谚》,而我开会时却百年不变的以“大家好,大家早上好,大家中午好,大家晚上好”开头,我有些挫败。无论如何,这家公司在我的经营下,浮浮沉沉,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出淤泥而全染,什么脏活都接。所以我的企业文化被业内人称为“金诚所致,金石未开”。因为就算给了钱,我们也办不好事儿。

站姐经常来劝说我把心放在公司的生意上,可我的心只有一颗,公司又不止那一家,精力有限,于是任其自生自灭。在各处奔波下,我成为了自己理想中的富婆。加上并没有选择结婚去让一个男人瓜分我的家产,导致在八十岁生日前夕,我不用像很多劳苦功高但无人在意的老太太一样对儿孙的漠视伤心欲绝。

赚钱,没有结婚,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我觉得我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即便我没有生育,现在说话仍然没有几两墨水,仍然看不懂《红楼梦》,但伟大的我在这样糟糕的世界上活到了八十岁,足以向大家宣告我的了不起。

2,袁一琦什么都喜欢和我比。

有人说我们曾经的恋爱只有两个状态:蜜里调油和看似避嫌实则甜蜜。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确实容易互相吃醋,这点难以避免。也许是我那时候太年轻,不懂得什么是收敛,我也不想收敛,如果恋爱是一桌满汉全席,别人都是细嚼慢咽,我和袁一琦却直接张开肚皮胡吃海喝,边吃还边准备打包带走,我们都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比如台上MC的时候赌气说出对方都有在和其他北京的队友聊天。我居然还记得,也许我并没有老吧,这点我赢过袁一琦,她就全都忘记了。

我记得的事情很多。

比如袁一琦的名人名言之:我有沈梦瑶你有吗。

比如我的名人名言之:就算我没钱袁一琦也愿意养我。

我眼睁睁看着她一样一样的清算,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呆滞又冷漠地坐在沙发上目睹她为了结束这段感情而夸张的浪费着一切她可以支出的情绪。

2021年的时候袁一琦第二,我第三。

2022年的时候袁一琦第三,我第一。

我再拿一次第一就能毕业当独立艺人了。

但我们就是在这种无尽的竞争中,见证着各自的成长和进步。

说起来,就连我妈,都未曾见过我几天几夜睡不着在舞蹈室练习新舞蹈的样子,但袁一琦见过,她靠在门边,说真的别太拼了,这个都是命。

我说是的,关你屁事。

她说是的,关我屁事。

然后我们爆发了一阵傻笑,居然就这么和谐地出去吃了夜宵。

想想也觉得好神奇,可能是默契吧。

我还记得2020年有个综艺叫《炙热的我们》,马老师让我和袁一琦站在最前头互相看,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也知道旁边拍素材的摄影师是怎么想的,袁一琦当然也知道。我站得一动不动,盯着袁一琦没化妆的脸——这脸我见过了上万次,每天清晨或下午醒来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已经分手很久很久,久到袁一琦都换了一个牌子的遮瑕。我看着袁一琦,她也目不转睛的看我,我知道不能先撇开视线,好像那样就算输掉了。偏巧袁一琦也是这么想的,我差点以为我要跟她对视到天荒地老。

老马说:能对视吗?不能我给你换一个人。我赶紧转过身,怎么不能呢?后面的队友都笑了,我余光看见袁一琦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好吧,她赢了。

3,与许多人猜测的不同,事实上我们只有过一次分手,后来再也没复合。

我收到过很多张翻牌,有好言相劝的,有紧张兮兮的,还有对我劈头盖脸的质问。

我都回复了,没有。

我是跟袁一琦在阳台一起吹过风,但不是在2020年的春天夜晚。

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喜欢在半夜出来逛街,多半是看电影之后饿了,或者嘴痒,想吃东西。有时候即便晚上一点多,我们还要跑出来吃烧烤,找一个路边摊,看到哪家生意红火,就安安心心挤进去,点他们招牌的小龙虾。

袁一琦喜欢吃油爆的,我喜欢香辣的,我们胃口好的时候,能点上三大份,边看电视剧边用塑料手套剥虾壳。我俩这个时候都顾不上照料对方,什么把虾肉喂到对方嘴里的事情几乎从未发生,那一刻我们相处得就像普通朋友,不吵架,不闹矛盾,和谐得好像两只树袋熊。

常常玩到三四点才睡,袁一琦甚至很多次都彻夜失眠,躺在床上玩手机,或者爬起来打守望先锋。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的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尤其是在半夜睡不着的五六点钟。那个时候的天空昏暗不清,跟我们那段关系一样,找不到准确的锚点,总是漂浮着,激荡着,如同海面的小船,把我们摇向未知而空洞的远处。

但是分手后我睡得越来越早,除了工作之外,我的晚上空闲了下来。

我们的分手是堂而皇之的,早有预谋的,也是始料未及的。

她提出来,我否认,然后我再提出来,最后两个人闹得很乱,最后牵扯出那么多事情,我也没有想到。大概是六七月份,我已经不太能想起。那会儿还是夏天,反正挺热的。我们在家里开着空调,一边吵架一边为了出门吃饭而商讨到底穿什么衣服。

我怀疑她,暧昧对象什么的,我不放心她。本来啊,一个人一生都只喜欢另一个人,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加上我俩也都不是什么爱听世俗框架的人,我们能接受对方的变心。

那天太阳明明很大,可一出门,就下起了雷阵雨,我俩骑着共享单车,蹲在不知名楼道间躲雨,争吵已经停止,我们累得不想跟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就在我站起身的瞬间,她说我们分了吧,这次真的分了吧。

那一刻,我突然不再想跟她玩那些分分合合的小游戏,转身把她的包扔在她身上,骑着车冲出了楼道,天上一阵一阵剧烈的雷声没有吓到我,雨天糟糕的路况也没有烦到我,我的心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气的感觉。

那天的雨下得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格外畅快。

分手后我想我可能有一点点恨过她,但很快消弭,就如同我们的每一次争吵。互相扯扯头发,拧拧胳臂。我知道我和她的名字永远绑在了一起,这像是比血缘还要牢固。每次我想要离开,都有看不见的丝线一点点把我捆回去。我们去了泰国,我们还在一个队伍里,我们的总选节节攀升却相互缠绕,我们的生日公演都还永远不会缺席。

于是在一个冬天的夜晚,我说,袁一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冷战下去,最后不是你退团就是我退团了,你懂吗。

袁一琦点头。

她比我更难受,因为她比我更活泼。我们长期的冷战,就像划分出一片冰山阵营,她偶尔跟谁说话,说得很开心,突然发现我站在旁边,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这样的情况让我们两个都很烦躁,甚至小心翼翼到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说步履维艰也不为过。

袁一琦答应做朋友和好后,立刻去楼下给我买了酸奶,我接受她的台阶,当着众人的面跟她说笑,我们真是配合默契。后来很多队友都说,感觉我们之前的冷战就像装的。

是吧。

我们确实有点默契。

4,我领养了一个孩子。

在她十一岁的时候,我妈妈开始产生了强烈的抱孙欲望,每天在我耳朵边念叨,想要我把那个孩子接回家里养,她已经退休,强烈的寂寞让她无所适从,于是需要孩子来填补她空虚的心灵。我办理了领养手续,那个小姑娘正式成为我家庭的一员。她叫李娴,小名月月。月月对我已经不再生疏,因为经常看我表演视频的缘故,她把我当作小偶像那样崇拜。第一天搬家过来,就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堆海报和周边。

我感到十分羞耻,月月腼腆地说,是该叫你妈妈还是姐姐。我说那叫姐姐吧,亲近点。于是她叫我妈妈阿姨,叫我姐姐,我们家庭的新成员好像是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她从不提及自己的父母。

月月十分听话,但再听话的小孩子也有本能的好奇心,她对来家里做客的姐姐们格外友好,甚至亲手学了几个甜品做给我的那些狐朋狗友吃,在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下,我察觉到月月再陌生环境下的尴尬和不自在。她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想要和大家玩,却只能腼腆地坐在一边抿着嘴笑。

袁一琦是第一个抱她的人。起因是我自己也比较敏感,跟月月的关系升温异常缓慢,我们时常要说好几句废话才能直入正题,比如我询问她在学校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月月也是,她要先以“姐姐今天累不累呀,姐姐要不要吃夜宵”为开头,继而问“家里的厕所堵了该怎么办呢”,当然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错,于是说完开始默默流眼泪。

我怀疑袁一琦有多动症,她来我家里玩见到月月的第一天,就抱着她四处乱转。那个时候的月月十二岁,窜到快一米六,九十斤,袁一琦根本抱不动,就拖着人家连滚带爬地在客厅唱歌跳舞。

月月从此对她产生了恐惧。但袁一琦不知道,她隔三岔五就兴致勃勃地带上蛋糕和礼物来看月月。有一次月月生日,袁一琦知道她喜欢我的舞台,居然找了套我曾经穿过的裙子,打扮成我的样子,像个神经病似的破门而入,给月月跳了一首《inthedark》。也不知道她的努力到底哪里感动了月月,从此以后她们两个关系十分亲密。

我时常连跟袁一琦在一起过都忘了。

5,我母亲病危。

我母亲是个坚强而传统的新时代女性。她坚强体现在面对生活中所有的打折商品都有着朝圣般的向往,经常花十几块钱打车去各种超市抢菜,再因为提不动而花十几块打车回来。两趟车费算下来根本便宜不到哪里去,但她兴趣盎然。奔波在她的生命里是成为习惯,年轻时候她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家里千较万宠。嫁给我爸后她开始领悟到世界上的滋味除了酸甜原来还有苦辣咸。我爸酷爱投资,屡战屡败。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眼光好,就是在媒人手里挑出了我妈的照片。我妈跟着他破了十几次产,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冬天没一口热饭吃,两个人缩在出租房里裹着全部衣物勉强度日。

我妈妈的传统也体现在跟我爸爸结婚这件事情上,她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别人相亲她相亲,别人恋爱她恋爱,别人结婚她结婚,从始至终都随大流地生活着。即便我爸穷过多次,她也没有选择离开,倒也不是多爱我爸,主要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离婚的女人没有好下场,会被人看不起。于是跌跌撞撞的,她跟我爸拉扯了好几十年。

她时常说一些结婚生子的话题,自从知道我是铜性恋后,仍然坚持不懈地给我灌输作为女人的存在意义——培育后代。我最初感到烦躁,后来感到疲惫,慢慢的也懒得跟她争了。有一次我看到她给我转发了几个帖子,上面同性恋圈子怎么怎么乱,谁对谁不负责,都是混日子的。我无奈地删除了那些消息,严肃地告诉她,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并非所有女同性恋都喜欢胡来。我妈妈居然发了个大拇指表情,说我们乖乖是个稳妥人儿,妈妈相信你。

她想要我回到她理想的“幸福轨道”,但在我偏离这个轨道后,得到除了她的劝说,也有她的支持。终于意识到她的女儿再也不会结婚,她开始开玩笑似的说,不知道你以后带回来的姑娘是我们家女婿还是儿媳。

我妈妈病危,在我五十岁那年。她活了七十岁,死于心脏衰竭。临走前她已经没力气拉着我,只好用那双干枯的眼睛盯住我,说,看吧,你不结婚,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妈妈还想多陪你几年呢。

这也是她为什么突发抱孙瘾的原因,她总是担心我老了没人养,死了没人送。月月是她唯一的期望,她总是在私下偷偷跟月月说,你姐姐给你花了很多钱,对你也很好,你以后要记得多关照姐姐,不要忘记姐姐。月月从小听到大,在她毕业进入社会后,成为了我第二个妈。

她唯一见过的“女婿”或者“儿媳”就是袁一琦。我不愿意承认,但实不相瞒,因为袁一琦经常来家里看月月的缘故,我们甚至有过一张全家福,里面有我,我的父母,月月,袁一琦,还有几只歪歪倒倒的猫。我妈觉得袁一琦对我有点那种想法,我没和她说的是,袁一琦已经是我前女友了。

有且仅有的前女友。

6,我曾试图在六十五岁结婚,但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六十五岁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人生已经过去了大半。尽管我每周末都要去美容院,对皮肤和身材的管理一如既往。可年岁在我身上,在人类这种生物身上,就是会留下明显得见之欲绝的痕迹。偶尔,我会对着镜子发呆,放空一整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偶尔,我会把家里的镜子,一切能反光的东西都遮起来,争取让自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觉得结婚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因为我的脾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喜怒无常,结婚能带来的除了陪伴,还有一个在身边互相指责的对象。我想,无论双方谁不高兴,都可以拉出来吵一架,上顿吵完,下顿翻账,年年月月往复循环,总有吵不完的话题。

所以找一个能让我发火,并且能火上浇油的吵架能人就成为了我的一大人生目标。我不喜欢对方无止尽的迁就,也许是我性格有些问题,我喜欢吵吵闹闹的过日子。确定这个目标之后,朋友们开始陆续介绍,我的朋友们觉得很新奇,因为我是天生弯的,不是双,她们很好奇为什么我会想要结婚。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结婚前会跟对方老头说清楚,我本来是同性恋,只是因为无聊想找人吵架才准备结婚,您要是同意,我就先买您五年的婚期,五十万您看可以吗。我出手并不大方,写到这里,我已经无暇顾及道德,绑定人们行为规范的标尺在我身上不是那么有用,大概我不是他们期待的那种好女人吧。

百忙之中我接见了许多个形态各异的老头,其中不乏有白血病晚期需要钱治疗的可怜人,也有儿孙满堂夫妻和睦想来找点刺激的老混球,我一一婉拒。原因总是能找出一堆,要仔细问我,我却说不上来。

总觉得,我理想中的那个人,已经出现过,并且一直存在着。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久,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给我介绍各种富老头的袁一琦。袁一琦听说我要结婚后,戴着老花镜,亲自打开电脑,一个一个筛选相亲网站,专门挑那种让人见之伤心闻之落泪的目标对象。她估计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我气死,然后大肆宣扬她在生命线这条赛道上痛赢一局。

我曾经在六十五岁试图结婚,因为袁一琦的热心帮助,最终我放弃了这个念想。袁一琦除了没有跟我结婚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了。四十岁的时候我俩还出去开过好几次房,她觉得我技术不够好,我觉得她废话特别多。平时,我的心情一般没什么起伏,但袁一琦以来,我就会感到热血澎湃,脸红筋涨,身强体健,恨不能当场跟她打一架。

我的老胳臂老腿儿间歇性年轻,袁一琦贡献了主要努力。她总是不遗余力地在生命中发挥破坏的才能,为人却极其自信,很多时候我看到她做完饭,偷偷把锅混着垃圾一块扔了,忍不住在想,原来小时候爸妈的教育也不全对,看,小废物其实也能长命百岁。

我家每周都会丢一口锅,因为袁一琦每周都要来展示她精湛的手艺。

我家以前养过的其中一只猫,后来死了,本来她应该可以活十一岁,但她只活到九岁。临死前我看到她吃了袁一琦给她准备的鸡肉丸子,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哀伤和怅惘。

7,我的第一座海边别墅。

买房子成为了我的爱好,我并不指望它升值,我只是很喜欢一次性付出大额金钱的快感。

我的第一座海边别墅是三十五岁买的,这也是我最喜欢的房子。小时候看电影,看到那种海边的房子总觉得很非同寻常。人们去海边多半是为了度假,如果直接在海边居住,岂不是天天都在度假。我心向往之,在时机成熟后,攒钱买了那一套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小别墅。

我兴奋了好几个月,每天从那里醒来,都觉得好像一场梦。尽管我的工作从来没有减少,可在那里打开电脑,也带着一股闲适和惬意。别墅是精装的,最初看起来哪里都好,中介介绍的时候也没发现问题。直到我住了几个月,彻底摸清了这个房子各种角落的用途后,我才感觉,如果要重新装修,倒不如把它全拆了在原本的地基上新修一座楼房。

它的居住体验好像花大价钱买了身皮草,穿上才感觉里面长了几只虱子。由于我天天在朋友圈发这身“皮草”的照片,许多朋友也开始询问我别墅在哪里购买比较优惠,注意事项有哪些,看到他们动心,我的心情倍感愉悦,立刻把原先坑我的中介明信片转发给了她们,大家其乐融融。

但我没想到最先被中介坑过来买别墅的是袁一琦。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夏天。我坐在阳台上欣赏远处海面的风浪,裹着毛毯,假装自己是世界末日后的幸存者,带着诡异的骄傲和怜悯,看到楼下缓缓走近一个人畜不分的黑影。

袁一琦搬家很不凑巧的遇到了一次雷阵雨,大半夜,她像个从树梢上掉落的乌鸦,笔直地砸向了我家门口。出于这么多年或深或浅的交情,我放下茶杯,下楼给她开门,让她暂时可以有个歇脚洗澡的地方。

我的别墅她来过不止一次,乔迁宴的时候,所有人吃完晚饭都走了,只有袁一琦喝得酩酊大醉,加之我们的朋友各有安排,没人有闲心送她回家。袁一琦得到充足的借口住在我家,我新买的房子,我刚收拾好给月月准备的卧室。

袁一琦搬家是因为她觉得需要一个完全安静的地方搞音乐,她这辈子也没搞出什么名堂,在音乐方面恐怕没有她想得那么有天赋。不过我欣赏她的热情,就好像天永远不会黑,云永远不会动,她几乎天真的热爱总让我嫉妒,我觉得自己老得比她快些。

海边的雷阵雨很危险,几乎没人愿意来送外卖,谁也不知道这场雷阵雨会不会是海啸的预警,所以袁一琦搬过来的时候只能吃我家里仅存的泡面。

我不爱做饭,我这辈子都没怎么做过饭。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也不是那么排斥,也不是那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袁一琦给我炒的土豆丝,味道还行,暂能入口,但能不入口就不入口。平时我都点外卖,方便,好吃,快捷,除了经常跟商家吵架之外,没有别的坏处。袁一琦却比我更养生些,她得知我家里只有方便面,很嫌弃地询问能否加两个蛋,掰几片生菜,外加一杯新鲜苹果汁。我给了她一巴掌,抽在背上。她乐滋滋地走了,很奇怪的是,她真的觉得我的巴掌是一种赞同。

8,我清理了所有的表演服。

我们的组合有很多人,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团里经常有人吵架,要么当面吵,要么拉小群背后吵。我当然不觉得说人坏话是值得鼓励的行为,只是当别人让你不爽,为了团队和睦,又不能直接上去打她,也不能把自己憋出毛病,就只能开个小群一起骂两句。

我很佩服,袁一琦在持续性胡闹的天赋远比她在音乐方面强太多。我们吵架,打架,都干得不少。其实这种事情放到台面上讲,很轻易就能分出个谁对谁错。一句“无论发生什么,总不能动手吧。”就可以把先爆发那个人打入死牢。

我和袁一琦谁先动手的?记不清了。

想到这些,是因为我决定整理出自己的表演服,以免我八十岁生日后突然出点什么意外,来不及把那些珍贵的东西带走。我更怕有人把它们丢掉,扔在路边,就好像我过去闪闪发光的日子都成为了过去,成为了被人弃如弊履的垃圾。

而这些表演服几乎每一件,都包裹着袁一琦跟我在一起当小偶像的日子。

抛开朋友,恋人,打过架的前女友等等,我觉得袁一琦是个漂亮的人。她长得漂亮,活得也漂亮。我们虽然不是那种红遍全球的偶像,但在舞台上,在总选上,我们就像建立了一个小小的王国,这里确实没有很多人,但却异常热闹。我们被过分的热情包围,想要活得出彩,活在他人的眼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袁一琦不仅能活在他人眼里,还能活在她自己眼里。

不是没有对舞台感到疲惫过,我后来经常有,身体和心都累了。可站在上面,仿佛形成了身体中的一部分,我舍不得这一部分的抽离,正如我确实曾经舍不得袁一琦。但我没说过。总觉得那样太肉麻了,于情于理,袁一琦都是个傻缺,我想念她这件事,仿佛一个笑话。

我们之间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朋友,仇人,互相憎恶永不交集的陌生人等等。唯独不再可能是情侣。原因存在于哪里呢,我也说不好,袁一琦也讲不出。我们就这样相处了一个又一个十年,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我整理了我的表演服,三大箱,存放在地下室最不显眼的地方,挂着“如果我哪天死去,请一并将它们烧掉。

9,袁一琦的新年礼物。

这些年我和袁一琦经常不在同一个城市,因为她就算老了也要出去撒野,出去疯玩。在我们那些老朋友中,她是最有活力的一个,还时常发自己五十岁也能遇到漂亮妹妹的动态。年轻时候我们相信,但老了之后我有想过把她屏蔽。

我经常去各种城市出差,多半都是为了工作。我越来越累,生理,心理。都包饱含着一种时光的摧残之感。旅游不再让我放松,反而让我心力交瘁。月月长大后时常想带我出去玩,如三亚,去欧洲,去一切她感兴趣并且想要带我去欣赏的地方。

我只是没力气,无数次的拒绝她,也无数次的拒绝着自己。

年轻时我还没有后来那么有钱,但我老是告诉自己我有梦想,于是每每把弦绷到最紧张,仿佛放松一刻,我都觉得自己错过了重大的机会。导致临到老了,哪里也去不了,我才感觉自己的精神其实如此的贫瘠。

袁一琦屡次嘲笑我,说你赚这么多钱,全花不出去,到时候死了,月月就把那些钱一张一张的烧给你。

她对我的赚钱心态其实是怜悯的,因为我实在不懂得享受生活。袁一琦是个洒脱的人,她喝多了之后,就会跟我推心置腹,她说,你这个人,像根钢筋,越是绷着,越是断得快。月月不缺钱,你赚这么多也不花,打算给自己修个皇陵吗?你真可笑,真笨,这都想不通。

是的是的。我想不通。

我脑子能理解,身体却已经习惯了劳累。所以每次看到袁一琦去世界各地采风,然后给我寄来新年礼物,我都觉得她仍然在胡闹。

围巾,手套,项链,裙子……数不尽的礼物,还有她亲手打印的贺卡,语气格外严肃,她说:你要新年快乐。她送的东西,我会立刻拆开,然后发现根本不适合我,于是存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这么说起来,我其实是很珍惜的,只是我不敢说。

袁一琦这个人,像一只泥鳅,我抓不住她,也来不了她那些似真似假的暧昧,所以这么多年,我只把她的示好当作发疯,因为即便看起来她好像对我有点那个意思,可下一秒,她就能发那些跟年轻姑娘的合照。

我厌恶这种不稳定的感情,但她很喜欢。

要是可以的话,袁一琦跟我彻底的一刀两断,连朋友都做不成,我反而轻松。

曾经花钱算过命,我说花钱,主要是觉得花了钱的东西比较靠谱,充分说明我是个肤浅的冤大头。总之,那位大师看我的命,说不缺桃花,但子女缘薄,有孤老的可能。我和袁一琦没有爱人缘,只有室友缘。

果然,后来我俩房子买到一块,她经常来我家里蹭饭,做了一辈子互相怨怼的老室友。

我是恨她的,如果从来没遇到,我也许能有长长久久的恋情,能跟一个稳定的人走完半生,可我偏偏遇到的是袁一琦,这个连线都没有的风筝,我才不会傻傻地追着她跑,飞走就飞走吧,我能告诉自己不去在乎。

但她年复一年的新年礼物,提醒我,我是在乎的。

10,我曾经十分遗憾过的一件事情。

没有开始新的恋情。

其实并非没有人找我谈恋爱,那个年代嘛,这种取向的人还不算太多,可即便如此,找我的人还是有那么几十个,最初我会接触接触,聊聊天,了解对方的为人。渐渐的我年纪大了,更没心力搞年轻人那一套,每天找我的养生专家聊天,哪里顾得上玩恋爱这么刺激的运动。

当时有一个姑娘,在我三十岁的时候跟我的公司有了合作关系,我们很谈得来,她说自己十几岁就跟家里出柜了,斗争十载,终于取得了家人的认可,说着说着就开始回忆往昔,她说她回家过年,再也没听到她母亲催婚的长篇大论,喜极而泣。

我也有过跟家里出柜的经历,跟她聊起来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私下约过两顿饭。我们一人请过一顿,第二顿她拿着粉玫瑰表了白,我之前能从她的态度和眼神中感觉出那么一点意思,但不确定,直到她表白我才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要求我们最好能次年挑日子移民去领证,而我属实没有这样的计划,那天直截了当的拒绝了,饭也没吃,我自己去付了帐,既然关系已经到此为止,那就不想欠人家什么,更何况区区一顿饭。

我走出餐厅,坐在自己的车里,打开车窗,点了根烟慢慢抽着。我的大脑似乎凝固,很多感觉都迟钝又模糊,那时候我才三十多,想想真是好年轻的年纪。

我觉得我没办法对她负起结婚的责任,即便她如此认真。我不太相信那种一见钟情的感情,更遑论要以结婚的计划去谈恋爱。那太冒险了,也仿佛有一种承诺感,就好像如果恋爱中出现问题,我们都必须忍耐,然后等着次年结婚的日子到来,去国外领个证了此一生。

我在车里抽了三根烟,忽然觉得,没有了任何恋爱的欲望,没有了任何建立亲密关系的念想,我知道弗洛姆认为,爱情不是一种与人的成熟程度无关,只需要投入身心的感情。如果不努力发展自己的全部人格并以此达到一种创造倾向性,那么每种爱的试图都会失败,如果没有爱他人的能力,如果不能真正谦恭地、勇敢地、真诚地和有纪律地爱他人,那么人们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也永远得不到满足。爱是一门艺术,要求想要掌握这门艺术的人有这方面的知识并付出努力。爱是人格整体的展现,要发展爱的能力,就需要努力发展自己的人格,并朝着有益的目标迈进。

我曾经也深以为然,直到我跟袁一琦在一起之后,我才体会到她那种自由散漫的爱情是多么通透,多么敏锐,多么让人有呼吸的出口。

这是可悲的,因为袁一琦是个不能稳定下来的人,而我是。我们分手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种核心观念的不符合。

“要不三十岁就去移民结婚吧?”

这是我曾经对她说过的原话,她那一刻身体无线僵硬,仿佛麻绳拴住了她的脖颈。

也许爱情这种东西的法门就是别有计划,一旦有了计划,就有了逼迫对方的借口,要挟对方的证据。导致我后来的几十年里,都对结婚两个字有强烈的恐惧症,总觉得分手是因为我逼她逼得太紧。

一边自责,一边痛恨,最终我开始逐渐忘记,我的原谅不是那么英雄主义,只是记性不好。

我老了。

11,我们算得上了解对方并痛恨对方的挚友。

这是最好笑的。

我们彻底断过联系,那是在我三十五岁生日那天,袁一琦送了礼物,但我没注意,于是她没有收到我的感谢消息。

“你是不是还在计较以前那些破事儿?”她说。

我疑惑了,“什么破事儿?”

她得罪我的地方难道还少吗?

“就是以前我们分手的事儿。”她语气很不好。

我一点都不想闹,但她这么一说,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难道我们以前恋爱的短短几年居然是破事儿?那她为什么还要同意和好,为什么在我们退团好多年后还跟我相处得如同损友,为什么要年年生日礼物新年礼物?

我看起来是缺那点礼物的人吗?

我不主动交代,月月就要长篇大论地给我唱戏,唱“母慈子孝”,“为老不尊。”她还会通知我妈,我妈那个时候才六十多,蹦跶起来简直可以参加奥运,身子骨好得像是蚂蚱转世。

袁一琦的人缘比我好,哪里需要我来号召,这是她转告王奕的消息,然后给双方一个台阶下。我是清楚的,于是我让大家谁都别去,她腿断了正好,以后都不会出去乱跑了。

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说我他妈就是想看看你。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

“别看了,看了又把你气死。”我说。

袁一琦不信,“我就要看,你为什么不担心我,好歹我们也是这么多年朋友,你为什么这么铁石心肠。”

“因为我新换了家店做热玛吉,美容师手法很好,我现在看起来顶多二十岁。”我说。

她听完立刻嚎啕大哭,“你就是还惦记着分手后的那点破事。”

我让王奕找了一群朋友去给她送饭送菜,但自己没去。我忙着赚钱,也忙着躲避这段关系。这么说,我真的是个脆弱的人,袁一琦的胡闹,在我眼里总会引起一些波澜。我怕自己在揣测什么,比如她是不是还喜欢我?我是不是还喜欢她?

我受不了自己这么窝囊。

可第二天下午,看到右腿打着石膏,满脸狼狈,坐在我家门口的袁一琦,我又什么都不想躲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把她拎进去,就这样让吵过的架都烟消云散吧。

王奕说世界上最缺德的人除了袁一琦,就是沈梦瑶。

我说:谢谢。

12,我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八十岁之前我从未这样认为,总觉得自己好像才二三十岁,还没把这个世界看完,怎么突然就老了呢。袁一琦七十九岁去世,她拉着我说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只是目光死死的盯住我,好像要把我的样子刻在魂魄里,死了来找我讨债。从此以后,我觉得自己活得真是太久了,是时候可以离开了。我一辈子都在试图理智的恋爱,但事到如今,证明我那些恋爱原则都是抓瞎。我的八十岁生日就在明天,但我知道它不会到来。

我要死在七十九五个月零八天岁,跟她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我让一回,打个平手,让袁一琦在奈何桥等我的时候,如同一只骄傲的小狗。

——完——

*刘恋X薛凯琪

*“小妈妈”预警,伪小妈文学

*不喜勿入,请勿上升真人

我不怕青春的流逝

只怕你把我们的爱当作笑话

——《天际大厦》

薛凯琪推开房门的时候刘恋正忙手忙脚在窗台边捻烟头。二手的廉价香烟被胡乱摁到红砖瓦上半枯萎的盆栽里,还未熄灭的一点点火星埋在干裂的土壤里续燃,闪着微弱的亮光然后在身后女人惊讶的质问声中消失殆尽。刘恋默数,第九十五颗星星正在陨落。

恋恋,你怎么可以抽烟?薛凯琪扶着门框直愣愣盯着女孩瘦削、略显佝偻的脊背,嗓音因为愕然与慌张而无意识拔高,却依旧温和甜美,听不出一丝责备的意味。女...

滚你的。刘恋记得自己当时喝得脑子晕晕乎乎,当下就砸了张邻近的椅子过去,一字一句告诉全场的人说——薛凯琪不是我妈。薛凯琪当然不是她亲生母亲,是可怜的背锅侠。杂户区本来就鱼龙混杂的,她母亲玩了她父亲一手把小孩丢下跑路了,她父亲用同样的方法玩了薛凯琪一手顺势把刘恋这个烫手山芋赖掉。最后只剩了她和薛凯琪。这个别扭又善良的女人没听邻居送去福利院的建议,手拉手去给她上了户口。刘恋十岁才有法定身份,十二岁才开始上学,所以年纪总是比同班同学大些,初期的学习进度也慢些。身边的人都笑话薛凯琪说捡了个赔钱的废料,大半夜还有醉汉到她们家楼底下唱一些不堪入耳的情歌,第二天又落到隔壁婆子嘴里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薛凯琪从不跟她说这些委屈,只是傍晚过了六点就把门锁的死死的,睡觉时轻轻捂住她的耳朵给她唱摇篮曲。薛凯琪唱歌很好听,温柔又冷静,同她这个人一样。刘恋二十岁以后这些琐碎的杂音便再没出现过了。热衷于数落人的婆子因为她的好成绩闭了嘴,觊觎薛凯琪的流氓被她带着人追了一条街摔破了脑袋。于是最后的最后,又只剩了她和薛凯琪。

演出刚结束,刘恋来不及和乐队的人击掌庆祝,急匆匆就往外跑。薛凯琪就站在楼梯口等她,瘦瘦高高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手里还攥着不知从哪接过来的荧光棒冲她大力挥舞。恋恋!好酷啊!薛凯琪像个追星成功的小女孩兴奋得又蹦又跳,笑起来能把心都甜化了。刘恋心跳如鼓,快步走变成了跑,牵手变成了拥抱。她冲过去把薛凯琪抱起来转了三圈,然后义无反顾亲吻她的嘴唇。我不能早生几年,也不能决定怎样与你相遇,更无法界定我们之间的关系。但青春会流逝,热爱会消散,距离的鸿沟可以弥补,哪怕被当作年少时惹人耻笑的爱恋,也想亲口告诉你第九十九颗星星是如何从空中坠落。鼓手搬着乐器从台上下来,路过时吓了一跳,随口问她说这是你女朋友吗?刘恋把薛凯琪挡在身后,完全遮住对方好奇的视线,转身冲朋友郑重地点了点头。是。我女朋友。

刘恋撕掉了走读证,重新回归住宿生活。这是她和薛凯琪的约法三章,不逃课,不撒谎,不打架。那现在我是你女朋友吗?高中生可怜兮兮地粘上来圈住女人的腰肢,热切的吻落下来,从眼睑、鼻梁到嘴角,从耳骨、下颌到脖颈,铺天盖地的爱意喷薄而出,年轻的欲念是如此生机勃勃。恋恋,忍忍。被整得喘不上气来,薛凯琪食指中指并拢抵住刘恋的唇,义正言辞警告她不要乱来。哦哦…我忍忍…我忍忍。刘恋抿紧了唇,迅速停下了动作,又委屈又乖巧地垂下眼帘,毛茸茸的脑袋在薛凯琪颈窝一通乱蹭,偷偷暗示着自己有心无力式的小小不满。薛凯琪成功被偷腥不成反而倒打一耙的小无赖逗笑,她捧起刘恋软乎乎的脸颊,随性揉捏一番,然后心情极好地凑过去主动亲了亲女孩上扬的嘴角。她们离的很近,刘恋低头就望进薛凯琪深邃如琥珀的眼底。

那里,第一百颗星星正在坠落。

落进女孩用尽年少时光填满的许愿瓶里。

…END

凡柯阅读记录

现背

非现背

一些照片/图片

【阿黛尔的生活】

“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蓝色是阿黛尔的保护色。

这就是普通人的恋爱了,阿黛尔和艾玛不过都是普通人。可阿黛尔最让人心疼的一点,是她的又专一又痴情。爱上一个人对她来说是件难事,可她爱上艾玛却只是一瞬间的事,而这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因为她爱上了就难以忘记。对她来说,艾玛是一簇独特的蓝色花火,从看到艾玛那一刻起,阿黛尔就发疯的爱上了蓝色。蓝色,以一种线索的方式不断的出现在镜头里,前半段,暗示了她们的相遇,后半段,暗示着她们的分离。最让我难忘的一幕是阿黛尔躺在海水里,纯蓝色的海水包裹着全身,暖色的太阳在她上方,我知道那一刻她舍不得睁眼。她对蓝色有种狂热的迷恋,即使最终蓝色早已不能代表艾玛,她还是沉浸在对温柔往事的回忆里,那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蓝色调。阿黛尔始终走不出回忆,她仍爱着那个过去惊艳过她的艾玛。后来艾玛对她说:“我不爱你了,但我对你始终保持着对别人不曾有的温柔。”阿黛尔望着她消失在蓝色的夜幕里。

如果这样,我希望我的人生中永远不要出现一个艾玛。

一起见证姐姐和小孩儿的爱情

清纯钓系送心软,温柔抚媚大雁妮

BGM:离心力——杨乃文

ooc预警

BE预警!!!(从头到尾的单向暗恋)

一切都是写文需要请勿上升蒸煮,请勿上升磕糖讨论

summary:离心力与你永恒拉扯。

01.不论过了多久,我都仍然记得第一次见陆柯燃时的样子。那天我们在一个办公室里,沉默的听着经纪人的训话。我站在最角落的沙发旁边看着外面的高楼,陆柯燃就坐在那张沙发的扶手上。她突然用胳膊肘点我一下,小声说,林凡吗你好帅。她笑起来抿着嘴巴,跟酷酷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这是我只身远赴那座城市时得到的第一个肯定,我的心在那一瞬也终于找到了一份安慰——在陆柯燃有些收敛的笑容里。我猜我大概那时候看她的眼神局促又惊讶,以至于陆...

【原声带】

2020年12月25日零点起

不见不散

—文案预告—

他教我收余恨,且娇嗔,休自葬,勿恋逝水,苦海回身,免受孤身流放苦。但是他没有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不可以伪装,原来快乐不可以假装,原来永远和瞬间一样。

——安七是甜七啊《画皮》

他就是我努力的意义,要知道,爱情从来都无关年纪。

——FM繁木《魔力月光》

你相信穿越时空的恋爱,还是一见钟情的欢喜

喜欢鼻尖与鼻尖的触碰,还是口齿之间的交融

当午夜零时,灰姑娘穿上水晶鞋

站在钟楼下面与王子互诉情意

当午夜零时,那个一直在原地等待的少年

默默期待着天空中那场绚...

默默期待着天空中那场绚烂的烟火。

——鹿悦《午夜零时的吻》

“如果下次再遇到和我长得一样的人,记得先问清楚他是谁。”

——麻薯团团《星月童话》

每当落日时分、全城钟声敲响之际,如果一对情侣乘坐贡多拉,在叹息桥下亲吻的话,神迹便会降临,保佑他们永远相爱。

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再相遇时,我们已没有了当初的热忱,我们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你,还能认出我吗?

接吻吗,朱正廷

一起私奔吧,黄明昊

——九月的猫《情定日落桥》

他只相信死亡比新生永恒,

恨比爱长久,

而离别不过是相聚的别名。

——青铜酒《尸忆》

“没有谁一定离不开谁”虽然说话是如此,但我还是离不开你,我知道这很矫情,但我本是这样的人。

——苏瑾《七月与安生》

“那我一定会打你。”

“啊?”

“因为我会想吻你。”

“哦。”黄明昊点点头,帮朱正廷带好呼吸面罩。

“可能你还没搞懂那个世界的规律,因为这样颠倒只会变成我吻你,而这恰好是我想要的。”

——是独角兽呀《信条》

我在最后一刻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闭上了眼,

同他一起坠入大海,

未来得及说声“谢谢”

——九思juice《决战中途岛》

我们的孤单那么相像,

所以坠落进彼此救赎的光。

――雾眠桃枝《逆光》

最好的时光遇到平凡普通的你,我爱的是最好的你也是平凡的你,如果时光重叠那我们会不会过的更好。

———杨小羊《最好的我们》

他没能跳完那支舞,没拿到拼命四年的比赛证书,也没能等到他爱了大半辈子的少年度过冬日的十八岁。与他有关的一切都留在了那年的雪后,也包括他挚爱的少年。

——逃亡若野《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哭红鼻子的小朋友坐在公交车的角落里,“他们都不喜欢我,怎么办?”

“别担心,不久后,你一定会是某个人眉眼间藏不住的喜欢。”

不再是小朋友的人,扬扬下巴:“黄老师!你没有骗我哦!”

———、温茶《大话西游》

黄明昊终于明白,朱正廷不是自由的,但他是。

一个是浩瀚宇宙中肆意划过的彗星,一个是无尽黑洞中按轨运行的行星。

就算相遇,也只不过是瞬间。彗星继续向外飞去,行星依旧待在原处。

——绚烂失重《扬帆》

“——哥哥。”

“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吧。”

——阡陌&离殇《文英》

“不顺心的事有很多,无奈的事也有很多。世人皆苦,他不顾一切向我跑来就是救赎”

——熹宝《抑郁症》

“什么是爱?”

“一个人如果爱着什么,是会发光的”

“当时她还很年轻,不知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明了价格。”朱正廷的手一寸寸摩挲着书的封面,嘴角扯出一个笑,却淡得几乎让人觉得那只是一瞬的幻觉,“初读时不够懂得,现在看来,字字锥心。”

“不过还好,这痛也不会太久,毕竟或许明天一睁开眼睛,我就不记得这本书了。”

——Dunn_owo《被偷走的那五年》

——零思_《不能说的秘密》

少年的心动像烟花一样灿烂。从此以后,任何人在我眼里不过都是过往云烟。

Ihadflipped.Completely.

--咕噜…猫(?《怦然心动》

“你不回来”

“我就跳一辈子的舞”

“也甘愿病一辈子”

——_此致苏某_《十面埋伏》

在青春的列车上,如果你要提前下车,请别推醒装睡的我,这样我可以沉睡到终点,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

——半分糖《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你送我的琴有八十八个键,你离开的时候碰巧是雨天

紧握的双手,笑着说好久不见

——Steam糊桃_?快把我哥带走?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感同身受,针不扎在你们身上你们永远也不知道有多疼。你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就像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那样。那就好好的和这世界告别吧。

——阿嗣《不能说的夏天》

我们在夜里偷一个香水气的吻。

——汐姃《推拿》

年少的回忆太过清晰以至于我看见衣角就认出来你。

我与你在雨天相识相遇相逢,你跟我说你喜欢下雨天,那我也喜欢下雨天。

——沁凉薄荷《有人喜欢下雨天》

youarejustaf***ingkid

--桃喵《韦恩》

他是我贫瘠土地上最后一枝玫瑰

美得热烈却又娇艳的彻底

我爱他

可疲惫让我迫切的想离开这颗星球

或许我不是他的王子

却冒领了这个角色

我想离开你了

我说

他弯了弯腰没有挽留

我懂他的骄傲

但不懂他此时的沉默

——阿lu_《小王子》

我看见日落山头,明光染上绚烂的橘色,万里的天被爱意渲染,少年捧着天黑前最后一束光到我面前,我抬头看仲夏夜的星星,突然和光撞个满怀。

——樱y核《少年的你》

……这个称呼是黄明昊最爱唤的,却不是朱正廷爱听的。美人听到了总会皱皱眉头表示抗议,不满地与黄明昊拉开距离。

“躲什么?”黄明昊笑着把他漂亮的恋人拉回怀里,在人儿耳尖轻啄一口,“伤了你的小心脏?”

——荆一语《疯狂动物城》

他吻上光洁处的那粒黑曜,拉下目光粘稠的眼帘,睫毛无意扫过那人下颌间,肌肤间的接壤处滚烫得厉害,他知道那人抖得更凶了。

“正廷,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鲤鱼壳儿《哥哥太爱我了怎么办》

对面那户人家里挂着一副灰色的画。黑色的枪,白色的花,透明的人。枪里流着血,白花凋零,人没有心脏。庄重又脆弱。

摆脱不了老去和死亡,但他可以拥有向往。

“你不是说结婚就没有自由了吗。”

“不结婚就有自由吗。”

“?”

——四号病房《金都》

他不知从哪里开始绝望

他想爱的那个人

其实很早就没了魂

一个人死了好久

——Sharry·桃靥乔《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特别鸣谢各位老师

感谢期待

干部子女林凡×芭蕾舞演员陆柯燃

请不要管顾任何灰暗,让我们尽情相爱。

————

大约是因为天愈发冷,单薄的旧衣服挡不住刺骨的风,到了十一月,有秩序的无秩序的,疯狂的更疯狂的,一切都被关进屋子关进礼堂,街面上变得冷清而正常。陆柯燃一个人出了大院,往相熟的理发店去。刚到北京那年赵小棠就同她们说,十一月的北京这几年都不尴不尬,“夹缝中生存”,国庆的热烈与新年的热闹两头不着。但这反而让陆柯燃喜欢十一月的北京,一种难得的平和。

这是陆柯燃到北京的第三年。她十六岁进的南京文工团,团长办公室的合照里现在还能找到她的痕迹。留下的末一张相片上,她抿了嘴没笑,一...

这是陆柯燃到北京的第三年。她十六岁进的南京文工团,团长办公室的合照里现在还能找到她的痕迹。留下的末一张相片上,她抿了嘴没笑,一头短发梳了中分,两只手插在口袋,在一众笑脸里格格不入。

“这个小姑娘,好挺拔,小白杨一样的。”上级领导来视察,看到了合照。

“她啊。”团长夹了烟的手点点,“陆柯燃。跳芭蕾的。”

于是那一年她被带到了北京——领导有两个选调名额。她被老师敲打多年的脊背终于用敲打出的挺拔挣得了一次考核的机会,而汗水沁湿过那么多双舞鞋,舞台递上来,每一个动作自然都落在近乎完美的位置。

她原本是得不到那个名额的。一众选跳白毛女、红色娘子军的候选者里,只有她跳了林中仙女。考核时一排候选人中她齐耳的发再一次叫嚣着她的格格不入,蔡徐坤,那个还称得上年轻的、曾留过洋的上级领导点她出来,叹了口气,问她为什么选这段。这个问题是有些危险的,团长警示性地看她,而她也叹了口气:“这是我恩师最喜欢的一支舞。也是他跳过的最后一支舞。”

“别再跳了。”他低下头,然后没有再说话。

她觉得结束了,第二天却拿到了车票。

陆柯燃原以为北京会不一样,会容纳更多,踏上这片土地后,她后知后觉地厌恶自己的过分天真。不过她的适应力一向不错,逐渐也就逼得自己平和了,只是偶尔在梦里找出旧舞裙,重温另一种舞步与身姿。

此刻她正慢吞吞地走在街上,寒风刺骨,她只穿了件男式的麂皮夹克,不过也不觉得冷,只是享受这种平和的清静,脚步甚至不自觉带上轻快。直到一阵接一阵的喇叭声蛮横地冲撞开她的好心情,她终于带了点恼恨地偏头,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望着她,看清了她后惊喜地跳下车。

“果然是你。”她说,眼睛亮得像台上的射灯,直直地落在陆柯燃面上。

陆柯燃困惑地看向她,而女孩偏头笑了:“我看你的身影很像前几天红色娘子军里的演员,竟然真的是你!你跳得太好了!”

她挥挥手让汽车开走,并肩走到陆柯燃外侧。

陆柯燃在女孩的眼睛里短暂地失神了一秒,甚至心跳加速。她惊讶于女孩亮得惊人的眼睛,惊讶于自己的群舞竟然能给人留下印象,惊讶于这位坐车的小姐突如其来的热情。

她礼貌地道谢,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女孩却好像黏上了陆柯燃,一直跟着她进了理发店。

女孩说她叫林凡,陆柯燃剪头发的时候林凡也一直在拉着她说话。

她们坐的位置靠近那一小炉刚烧了水的炭火,很暖。她的手被陌生的女孩握着,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她不习惯和陌生人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本来也很是罕见。但林凡这样做了,她居然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反感。

她说了别的什么陆柯燃都不太记得,就记得她说你跳得真好,但我觉得你其实更适合另一种芭蕾,柔软的,轻盈的芭蕾。我以前看过,现在没有了。那种芭蕾真美。

陆柯燃在那一瞬间清醒了很多,从那种做梦一般的恍惚和迷蒙里走了出来,有些惊恐地看了林凡一眼。她的心跳忽然快了很多。她小心地从镜子里去看理发师。现在店里只有他们三人。

“你不该说这些。”陆柯燃看向林凡的眼神带着警告的色彩。

我跳过你说的柔软的,轻盈的芭蕾,她想说,我很喜欢,我也很适合。但她永远也不会说这些话。

“姐姐,美在任何时候都是没有错的,任何一种美。就像姐姐留这样的头发穿这样的衣服,我觉得真的很美。”林凡摇了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

陆柯燃觉得林凡就像不谙世事的孩子,说的话做的事似乎都与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危险而又迷人。

她看向镜子打量自己,头发又短成了她自己最舒服的样子,理发店的斗篷下是男士的麂皮夹克和黑色长裤。

这是个很奇怪的时代,好像不容许女性追求女性美,但好像也不容许女性追求男性美。

陆柯燃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美,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美,只知道她喜欢自己这样,哪怕很多人都不喜欢她这样。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你很美,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你这样很美,更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任何一种美都没有错。

“你以后别再同别人说这些话了。”

陆柯燃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但最终所有的语言安静地消失,就像每次她面对责难与恶意时——某种意义上她或许这两者更加熟悉,林凡的赞美其实令她有一些不知所措。她知道她担得起赞美,只是她不习惯赞美。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陆柯燃理好发以后要走,林凡拉住她,弯着眼睛笑。陆柯燃觉得几乎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林凡。

不过陆柯燃能。

回到宿舍正是饭点,陆柯燃从食堂打了饭菜,脚步不自觉欢快着,单调的炸小黄鱼和白菜炖豆腐都没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是因为林凡吗?她从口袋里掏出纸条,笑了笑。

走到垃圾桶边上,她又退了回来。

林凡。她又在心里念了念这个名字,烦燥地揉了揉头发。

“又去剪头发啦。喂,你还嫌不够短,还揪头发啊。再揪他们要逼你去演红色男子军了。”乃万回来,一开门就看到陆柯燃拿了张纸在揉头发,“手里什么?收情书了?”

乃万是说评书的,文工团里说评书的人不少,但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主任肖佳在第一次考评的时候给了她合格,算第三档,没资格上台。文工团里时不时会考评一次。

“叫林凡?字不错呢。”乃万走过去,陆柯燃又一个背身,但她瞄还是到一个名字。

“你知道你这辈子都吃不到我的喜酒的。”陆柯燃莫名有些烦躁,不自觉摸了摸藏了字条的书页。她这才发现她随手抽的书是一本西方画册,夹字条的那页是库尔贝的《睡》。热意攀上耳朵,她忙合上书不再看,拿了牙缸去洗漱。

但陆柯燃不会去找她。她觉得林凡迷人而危险,或者说和林凡相处是一件迷人而危险的事。陆柯燃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学会了趋利避害,她只是觉得不再有交集或许对她们来说都会是一件好事。

一周很快过去,周四下午又有一场红色娘子军要演。陆柯燃不是主角,没人招呼上妆,上场前自己拿了一盒粉对着镜子小心地扑。

后台同剧场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幕布,陆柯燃坐得靠边,透过缝隙往外看,眼睛鬼使神差往第一排的右边看,看有没有那双明亮的眼睛。没有。第一排是清一色的中年男子,后面连着几排都是。她与其中一位不小心对视,这才忽然感到逾矩的窘迫,拉了拉幕布,隐到后面去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有点失落,但又觉得算是意料之中。

主演的妆还没好,暂时没人来管她或叫她,她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她的头发被抹了摩丝,像是父母口中旧上海清俊的少年郎为了成人舞会特意抹上大人的发蜡。而刚刚抹口红的时候她不小心擦出来了一些,这一抹在舞台上不会被注意,但她这样对着镜子仔细端详,只觉得这抹红使得她的面容显得又有些娇柔与魅惑。

“就像姐姐留这样的头发穿这样的衣服,我觉得真的很美。”陆柯燃想到了林凡的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想要是林凡看见她现在的形象,又会说什么呢。

演出很顺利,陆柯燃和同伴们一起谢幕,然后往后台去卸妆。

“姐姐!”她听到有人喊。

她知道不是幻听,但还是权作幻听,快了步子往后台走。

“姐姐!”喊声近了,陆柯燃有些犹豫。她承认她其实不想躲入后台,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凡。

这是林凡的声音,她很清楚。

“姐姐!”第三声姐姐伴着一只手——林凡跑上了舞台,拉住了她。

散场的喧闹还在,陆柯燃感觉又有许许多多的窃窃私语响起来。林凡剪了短头发,一身白色衣饰,白衬衫白毛衣白裤子白皮鞋,在她们一群灰蓝色的装束中如此亮眼。

陆柯燃差一点没有认出来她。

似乎有保卫科的人要来管束林凡的失礼,舞台是不可以就这么跑上来的。后台闹哄哄的,有人说什么詹省长,又有人问詹省长家不是小姐吗,还有人说她来找陆柯燃干什么…各种音色、语调和信息过量地涌入陆柯燃的耳朵,她来不及消化,只觉得背后是声浪滚滚,面前是无声的纯净——林凡已经站到她面前,还带着一点喘,鼻尖在抖动,睫毛也在抖动。

她不在前几排,离舞台至少也要二十米。她跑得还挺快的。陆柯燃走神想到。

“好不好,姐姐?”她感到林凡在晃她的手,于是神思终于归位,只看到林凡嘴唇一张一合,她仔细去听,辨出林凡说她去大门等她,让她卸了妆别回宿舍。

“姐姐,你这样真美。”林凡忽然凑过来,咬着她的耳朵很轻地说。陆柯燃只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望过来,她敷衍地笑了笑,然后涨红了脸往后台逃,只觉得心如擂鼓。

林凡的眼神还停留在她的视网膜,真诚而澄澈,不带有任何审视或者企图,也不带有任何欲望或者倾慕。她用一种说你好的语气说这句话,说得天经地义,和任何一个同她说这句话的人都不同。

陆柯燃卸了妆,换回她的麂皮夹克和黑色长裤,径直往大门走。

“姐姐!”林凡见她来了便笑了。门口停了辆车,林凡招招手,车开得近了,停在了陆柯燃身边。

“干什么?”陆柯燃皱了皱眉。她原以为林凡同她说几句话就走,没想到是要带她出去。虽然她对林凡很有好感,但她本能地有些抗拒上车。

“你不想坐车我们就走走吧。换家店就是了。我记得那边街角有一家咖啡店。”林凡看出了她的不悦,也觉察到了不少人向她们投来眼神,冲陆柯燃笑笑,走过去和司机说了两句话,车子就开走了。

“咖啡店?”陆柯燃对林凡的尊重和迁就非常满意,她没再拒绝,但还是有点疑惑地看向她。

“刚刚姐姐不是点头答应了吗?我本来想请姐姐吃晚餐,但晚上我有事情,只能请姐姐喝下午茶啦。”林凡晃晃陆柯燃的手。

下午茶这个名词对陆柯燃而言已经很陌生了。她把手从林凡手里抽出来,心想现在都四点半了,这下午茶怕不是傍晚茶,还不如请我吃晚饭呢,食堂的饭我真的吃吐了。她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一声,见林凡看过来,再抿抿嘴:“那你给我带路吧,我们走过去。”

林凡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她很快点点头,沿着街往前走。陆柯燃隔了半米跟着她,心想林凡的身材比例也可以当个芭蕾舞演员。

“你不怕我跟丢吗。或者中途自己走掉。”到了咖啡店,陆柯燃好奇地问。林凡一路都没有回头。

“你不会走的,你都答应我了,肯定就不会自己走掉呀。”林凡选了有沙发的对座,自己走到木制椅子的一侧。

林凡问陆柯燃点什么,陆柯燃素来在小事上纠结,就摆手让林凡定了。林凡叫了招待点单,陆柯燃就这么看着林凡。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林凡,她想林凡是不是就是上次在理发店剪的头,她想林凡真好看,长发短发都真好看。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林凡点好单,手撑了下巴问陆柯燃。

“陆婕。”陆柯燃说。

“《红色娘子军》的演员里明明没有叫陆婕的。你叫陆…陆柯燃!”

“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陆柯燃喝了一口咖啡,皱了下眉。好苦。她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不舒服,她有些后悔答应林凡了。

“我……”林凡一下子哽住,“我不知道。而且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她似乎看出来陆柯燃不喜欢苦咖啡,伸手把装了方糖的小碟子一点点往她那推,见陆柯燃没有反应,干脆往各自的咖啡里夹了一块糖:“其实我喜欢这样喝,你试试,不喜欢我再点一杯。”

你才骗人,你明明不喜欢。陆柯燃看林凡端了杯子抿一口,被甜得眉毛一抬,只觉得好笑。她也端起来又抿了一口,现在甜多了,暖融融的,唇齿留香。她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我没有骗你,以前家里人都叫我陆婕。”陆柯燃放下杯子,慢条斯理地解释,“陆柯燃是我在文工团用的名字。我以前都叫陆婕。”

陆柯燃不明白为什么在林凡问她名字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是陆婕,这个名字她很少同别人提起。她下意识地认为林凡同文工团的一切,同她的舞蹈工作与表演任务无关。才第二次见,但她已经把林凡划进了生活,划进了私人空间。陆柯燃对这个念头感到害怕。

“真好听。你的两个名字都真好听。”林凡由衷地赞美。

哈哈哈垃圾桶文学整理part1

日出

明年生日一起去吧

‖瘾‖

-

-That'swhatshelovedaboutme

她也就爱我这点执著...

她也就爱我这点执著

她也就爱我这点开朗

‖921‖

啊糙我哪里都发了就是忘记发了lof……

和上次一样也是拥抱图但是表达的情感完全不一样希望可以感受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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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案例分析大赛优秀作品(精选11篇)作品运用第一人称视角的拍摄手段将拒绝皮草的行为和意识极其强烈的传达给每位受众, 有一种代替观众回答的感觉。作品的文案非常值得称赞, NOT“FUR”ME巧妙的将英文中的“FOR”与“FUR”做了一个置换, 直接表达了观点, 同时发音相同、意思不同的两个词更加容易引人深思。细小的变化, 体现出作者的文案创作功底。https://www.360wenmi.com/f/file9ho3bi6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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