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海拾书的推荐LOFTER(乐乎)

连续开了一整天的车,我开始觉得疲惫。高速公路旁边的绿化带略成一道模糊残影,我看了眼不远处的路标,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五十公里。

我此行是去参加九尾的婚礼。

他不算是我们这些人中最早结婚的,像徐怡然跟唐田早两年已经办完了喜事。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以前整天在群里念叨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人,就这么突然一张请帖发过来,确定了终身大事。

下了高速,我把车窗打开,南方连冬天都显得温柔,我吹着凉风,感到久违的放松。这里舒服的气候颇叫人留恋,怪不得人家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选择回老家。

退役之后,我跟以前AG的几个人合资开起了自己的电子竞技俱乐部。队伍...

退役之后,我跟以前AG的几个人合资开起了自己的电子竞技俱乐部。队伍成绩起起伏伏,但总体来说经营的还算不错。

九尾离开赛场后倒是做了主播,听说也混得风生水起。

其实我俩这些年并没有什么交集,即使追溯到还在打职业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也堪堪止于被各种莫名其妙的乌龙事件牵扯到一起的落难交情。

相较于我,他跟林恒好像还要更熟一点。

草,林恒。

就是这两个字、十七画、七个拼音字母全是第二声的名字,跟发烫的手机用坏的数据线、一大叠穿旧的黑色黄色红色队服、马可波罗公孙离老虎关羽花木兰一样,洋洋洒洒塞满了我整个青春。

电子竞技。一个曾经对我来说遥远又陌生的东西,我误打误撞闯进来,现在想想,竟已经跟它纠缠了这么多年。

刚开始打职业的时候,比赛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能挣钱的工作,十六岁的我对未来还没有那么多期待,“冠军”是梦都不敢梦见的东西。那时候,偶尔结束训练后溜出去和林恒一起大吃一顿才是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林恒跟我不一样,他对电子竞技有着燃烧不完的热情。

可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天赋和热情。就像19年的春天,XQ的新人中路一手不知火舞力挫强敌,大放异彩一战成名。

这就是我对九尾的第一印象。

彼时我正在经历所谓避无可避的亚军魔咒,而属于九尾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可能是他张扬外放的性格太深入人心,听说他追求同队射手的时候我竟然并不惊讶。林恒坐在我对面边嗦面条边兴致勃勃地跟我聊八卦,说九尾那么强势一人,居然会跟钎城撒娇,一口一个小周哥哥。

我说好家伙你居然好这口,你要是愿意我也能叫你小林哥哥。谁知道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臊得他耳朵通红,一边咕嘟咕嘟喝饮料一边嘴硬:“你给爷爬,我只想听你喊我爸爸!”

我没搭理他这种小学生的话茬,只是一边搅和我碗里的红油馄饨,一边感慨九尾实在勇敢。

即使他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勇敢的人。

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已经算不上稀奇,毕竟那时我已经不止一次撞见过RNGM的上单和射手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手牵着手压马路。

在月光稀薄路灯也不怎么亮的晚上,两个人像两株被遗忘在沙漠里的仙人掌,他们走得很慢,我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只能尴尬地跟在后面,比他们走得更慢。

他们在一起太久了。

早在我摸爬滚打闯进KPL的时候,他们已经顶着情侣ID看遍了峡谷的风景。

刚熟起来的时候我偶然被拉上车三排,徐怡然在一旁笑得电竞椅都跟着肚子上的赘肉颤抖,他笑出了眼泪才终于停下来,朝我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我说你笑你妈,转头在匹配成功的界面点了确定。

一局过后我在徐怡然幸灾乐祸的目光里面无表情毅然决然地跳了车。

那时候虔诚还在打野,凉晨的船夫兢兢业业跟在没有暴击的猴子屁股后面,帮忙打红帮忙打蓝帮忙打小猪,没人守的上路五分钟掉了两座半塔。

虔诚说张奇你快去帮帮法师。

凉晨说没事,一诺老兄扛得住。

可我还是辜负了组织对我的信任。

我落荒而逃。

在堆满我耳朵的爽朗笑声里,我想起那些手牵手走在夕阳里的背影——他们正在坦荡而热烈的相爱,他们拥有着不惧与全世界为敌的勇敢。

而我只敢翻来覆去回味林恒通红的耳廓,那一整晚彻夜难眠。

我迟到了。

来之前没有一个人告诉我那个进岛的傻逼隧道大中午的还他妈会堵车。

我抱着西装外套踩着跟不算低的皮鞋跑到礼堂的时候,门口接客的只剩下一个伴郎,正在低着头抽烟。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中华,夹着里面最完整的一根走过去拍他肩膀,开口想问兄弟借个火。

这哥们从缭绕烟雾里抬头,我跟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最后还是他先笑了出来。

“是一诺啊,好久不见。”

大家都有快三十岁了,钎城的声音却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圆润,听着像打磨光滑的翡翠珠子:“九尾已经去后边准备了,我带你进去吧。”

我恍然。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叫我。

我们时刻提醒着彼此,那段时光真真切切存在过,这条路我们都走得并不孤独。

看着烟草在跳动的火苗里烧起来,我兀自沉默了一会。

抽完这根吧,我说。

在我看来,早春总是比冬日更寒冷,成绩跌宕的赛季更是如此。

“你没听说吗?”耳麦里笑影说的话隔着杂乱的电流声,“钎城在俱乐部打架,被罚了,打不了。”

“有几个青训的小孩在背后诋毁九尾,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知道了,把人家堵在走廊上就打了一架。联盟找人去了解情况他什么都不解释,说挨处分就挨了处分。”

他利落地配置好英雄的铭文,最后不经心地感慨着可惜,说如果钎城不那么冲动就好了。

那不是冲动,至少我认为不是——它甚至不能被定义为一种为队友出头的英雄主义。

我抬头往台下看,坐在替补席的钎城半边脸还是青的,嘴角贴着创口贴。他低着头,表情淡漠,在场馆闪烁的灯光里那双眼睛晦暗不明。

我反驳笑影,钎城没有错。

我回头,看到九尾沉默的侧脸。

——还有可能毁掉另外一个。

后来再次遇见钎城是在场馆后台的厕所,我走进去前差点撞到阴沉着脸离去的九尾,白炽灯苍白又刺眼,像秋天粘挂在衣角的苍耳果。钎城靠在洗手台上,脸上是通红的巴掌印子。

“他是不是很生气?”他冲我挤出一个笑容,“我肯定把他气死了。”

他抬手时不小心碰开了水龙头,水流声突兀地响起来,恰好掩盖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世界上的爱有成千上万种,我向来无法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对他人的感情进行评判。九尾坦率明媚,钎城柔和沉静,这样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在风雨飘摇的电竞行业里始终陪伴在彼此身侧。

我曾暗自揣测过钎城对九尾的喜欢,但他从没有回应过对方直白热烈的情感。就像那天在夺目的灯光下,他将拳头攥得泛白,却始终没有追出去。

我时常有些混沌,因为我再也没听到虔诚像当初在我耳机里一样笑得那么大声。

礼堂里的座位布置得很用心,钎城带着我去的那片区域放眼看去全是当年一起打职业的老东西。

但迟到确实不是个好习惯。钎城指着唯一一个空位跟我说你就坐那里吧,我他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张空椅子对面的林恒。

尴尬地打了招呼坐下,我下意识从口袋里摸烟,想起那个被我扔在垃圾桶里变形的烟盒子,只好作罢。

无畏坐在我旁边,笑着跟我说礼堂里不能抽烟,他们来的时候烟盒全被九尾收走了。

“他自己不是也抽?”我手上发痒,干脆撑在下巴底下。

“他以身作则,自己先交了。”无畏耸耸肩,“他老婆不喜欢。”

我跟无畏是从我被安上明星选手的名号之后熟起来的,所谓的“明星”就是要奉献出屈指可数的假期用来跑商务。

没有人喜欢跑商务,但也没有人不想赚钱。同样作为赚钱工具,我和他最大的区别大概是我孤家寡人,他身边总有个久酷陪着。

那几个赛季我打得跌跌撞撞,成绩没什么提升,倒是先学会了抽烟。平时在俱乐部有所收敛,出来跑活动就放飞自我,等拍摄的空档就站在马路牙子上吞云吐雾。

无畏也吸烟,但久酷说吸烟会短命,要没收。他明面上乖乖上交,背地里偷偷管我要。

我那个时候就看明白了,凉晨是个会陪着虔诚光明正大抽烟的勇士,无畏只能是个没有烟盒自由的孬种。

如今我嘴里干得发苦,偷偷瞥坐在对面的林恒,时隔多年后终于承认我连孬种都不如。

“老婆管得这么严,九尾结了婚,恐怕要戒烟。”我漫不经心剥开一颗桌上的喜糖,竖着耳朵偷听林恒在跟阿豆聊什么。

“有人管着挺好的。”无畏也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现在没人管我,我倒也不在乎抽烟短不短命了。”

我这才发现久酷这次没跟着来。

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像在游戏里给对方点了禁言,语音文字信号标记通通屏蔽,自动退回到朋友圈互相点赞的社交距离。我无数次想要发消息给他,在好不容易赢下比赛的傍晚或者是偶尔脆弱的深夜,举着发烫的手机在对话框里删删打打,结果半天屁都憋不出来一个,只好放任它继续沉默下去。

再后来我们变成只有在摄影棚里偶遇的时候才能聊上几句。

最近怎么样,小林队长?我凑上去问他。

“能怎么样,就那样。”他有点不适应地摆弄刚做好的头发,“这赛季变动太大啦,新人还不太适应比赛节奏,训练赛一把都赢不了。”

“你呢?”他把问题丢还给我。

其实我也一样。我的队伍背负了太多喜爱和期待,周围还站满了等着看热闹的路人,它不堪重负,从巅峰噼里啪啦摔下来,从亚军摔到八强,最后进不去季后赛。

向来被捧在手心里的我在老队友相继离开之后终于被迫担起队长所有的职责,但却不得要领,狼狈得像一条掉进沼泽地里的鱼,竭尽全力摆动尾巴但就是游不上去。

“还行吧。”

我嘴硬,逞强之后发现除了天气不错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于是我们面对面站着,眼睁睁看着气氛陷入沉默。

场务这时候通知我们进去拍摄,于是我们互道了再见,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只留给彼此一个单薄又伤痕累累的背影,各自背负着堆积成山的责任与期望,扛着队伍艰难前行。

我们都从被哥哥们保护在身后的小朋友,逐渐长大成挡在队伍最前方的大人。

那一年,徐怡然辗转几个队伍之后终于没了比赛打,退役之后找我陪他喝酒,他喝多了挥着手长篇大论地演讲,碰倒了一桌空啤酒瓶子。

他说真他妈值了,想不到电竞这口青春饭也能给我吃到三十几岁;他说我们这群老东西一个个全都打不动了,诺啊你得替我们继续打下去;他说我他妈可真想再看你拿个冠军啊。

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边往嘴里灌酒边一个劲点头,我说你放心吧,我肯定得在总决赛上淋着金色雨退役,我爬也得爬上去。

我最终再没能拿到一个冠军,也没有如愿爬上总决赛的舞台——我倒在半路上,一厘米都爬不动了。

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在礼花和欢呼声里携手走下红毯,换上复古的中式礼服一桌桌敬酒。敬到我们这桌的时候九尾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刚举起酒杯就差点栽倒在地上。

一直守在旁边的钎城连忙把人扶起来。为这场婚礼他忙前忙后一整天,原本熨烫妥帖的西装已经满是褶皱,可他依旧眯着眼睛笑,仿佛九尾结婚于他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

“实在不好意思,这杯我替他喝了。”

我曾无数次在比赛的回放里看到他边笑边冲镜头打招呼,可我从未有一次看他笑得那么辛苦。那些盘踞在他眼角的纹路像沟壑,又像生了锈的齿轮,在此刻钝涩又艰难地转动,蜿蜒至他上扬的嘴角,最后倒映在那杯浑浊的红酒里。

我恍然意识到,我们都已经不再年少了。

没有人会永远年轻,电竞选手更不会,我们永远是最早被青春抛弃的一群人。从第一次走上赛场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故事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被赞扬、被记住、被指责、被嘲讽、被代替,然后终将被遗忘。

很久以前TTG那个喜欢搞文艺的打野在朋友圈说我们是时代的眼泪,我觉得不对,电子竞技才是时代的眼泪,我们只配当时代的脚皮。

哦,前面那句话也得改一改,电竞选手总会飞快地老去,但电子竞技会永远年轻。

行吧,我无奈地举起酒杯。敬你妈的电竞,敬你妈的年轻,敬你妈的傻逼梦想,敬……

我撇了一眼同样举杯的林恒。

——敬我他妈曾经触手可及的爱情。

我们的青春轰轰烈烈。当年横空出世如惊雷,现在是因碰撞磕碎的酒杯。

酒过三巡,林恒喝得东倒西歪。我本想责怪坐在他旁边的阿豆没拦着他,结果发现阿豆也被灌得不省人事。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送林恒回酒店。

这么些年过去,他还是轻得像片羽毛,我背着他,还得担心他被风吹跑了。

他喝醉之后很乖,不吵不闹,但身上很烫,隔着单薄的西装衬衫贴着我,烫得我心如擂鼓。

我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屋里不太暖和,他卷着被子翻身,嘴里嘟嘟囔囔说起梦话。

我凑上前去听,可是我太了解他,轻易就辨认出那些含糊的字句。

他说徐必成,我好想爱你啊。

我知道我哭了。

我缓缓蹲坐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哭。我拿昂贵的西装袖口使劲抹眼睛,不敢让眼泪掉下去,怕水滴声突兀扰他美梦。

我们的青春在某个平凡的日落戛然而止,仓皇地画上句号。那些时过境迁的辉煌故事伴着刺眼的黄昏悉数退场,它们和秋天的奖杯一起,被我锁进精美的展示柜里。

而在阵恸的时候,林恒曾一次次将我从严冬的冰雪里拉出来。那些我悉数珍藏的笑容像明媚的阳光,哪怕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我依旧留恋地频频回首,只要看见他,就像看到了须臾间花开的春天。

他总能在寒冷的冬夜里冉冉升起,就像我生命中的暖阳。

转身离去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林恒平淡的睡颜。窗外正在日出,而我长久地伫立在角落的阴影里。

那一瞬间,我竟不知道明年的春天,还会不会再来了。

*无病呻吟

*破镜重圆

周诣涛去了厦门,在许鑫蓁跟他提了分手后的两个礼拜——

还是去赴前男友的约。

提着箱子往外走的时候,他远远看见许鑫蓁揣着手在出站口等他。那人被一群接站的大爷大妈挡得很彻底,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尖儿。可周诣涛就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还能顺便想象到小朋友不自在地看向地面的可爱表情。

周诣涛把压抑的笑声埋在口罩里,凑过去拽他袖子。

“尾”,他喊。

许鑫蓁一直觉得周诣涛的声音好听,像光照进海水里,穿过起起伏伏的泡沫,温润又柔软的划过去,让他四肢百骸都震颤。他抬起头,看到那双没被口罩遮挡的漂亮眉眼,他只下坠了一瞬间,就不动声色地挣开对方的手,转...

许鑫蓁一直觉得周诣涛的声音好听,像光照进海水里,穿过起起伏伏的泡沫,温润又柔软的划过去,让他四肢百骸都震颤。他抬起头,看到那双没被口罩遮挡的漂亮眉眼,他只下坠了一瞬间,就不动声色地挣开对方的手,转身走在他前面。

“慢死了。”他嘴上抱怨,手指在口袋里蜷缩成挣扎的钩子。

他想,周诣涛从来没这么叫过他。

十月份的天气并不冷,但是潮湿又没有太阳。许鑫蓁说来的路上还一直在下雨,接到他之后雨倒是停了。

周诣涛不合时宜的想到前两年许鑫蓁脾气最暴躁的时候,嘴没个把门儿还一点就燃,像个随时都会喷火的炸药桶,当时队伍的成绩又烂成冬瓜瓤,俱乐部里整日是电闪雷鸣的雨天。

来旅游的人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双子塔旁边的民宿,许鑫蓁站在办入住手续的周诣涛旁边嫌弃得直翻白眼。

“这种地方条件不好价格还贵,你就应该跟我讲,让我给你订个好住的地方……”

小朋友满嘴马后炮,周诣涛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到对方开始觉得气氛不对主动闭上嘴,他才温温柔柔的开口提醒:许鑫蓁,我来之前给你发的消息你一条都没有回。

周诣涛习惯给自己的每一步做好规划。比如十六岁去打职业的时候,他计划如果两年都拿不到首发,他就乖乖回家上学;比如他可以连续三周熬夜到半夜三点,为了在赛场上拿出一手惊艳全场的百里守约;比如他本来想找个安稳的女朋友,退役之后就结婚成家。

许鑫蓁就偏要在他构筑好的蓝图上横插一脚,做那唯一一个不容置疑的意外。和他一起从替补打上首发,在一旁刷微博追剧陪他熬到凌晨,风风火火闯进他心里,牢牢霸占了他所有的喜欢——

于是周诣涛开始计划退役之前攒够在厦门买房的首付,选好了繁育长毛金渐层的猫舍,他甚至想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每天亲手给许鑫蓁磨一杯冰美式。

他想质问,想挽留,想要个理由。可爱情偏不讲道理,他许鑫蓁说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潮湿的空气富有弹性,临海城市的风好像都是沙滩的味道。他们在拥挤的行人里推搡着前行,周诣涛不讲话,他抿着嘴沉默地将许鑫蓁护在臂弯里。

他们跟着人群从山脚下爬到山顶上,扶着一只坐在小庙宇门口的石狮子拍了张合照,然后他们赶在人群之前下山,抢到了索道所剩无几的门票。

索道升到一半的时候刮起了山风,把他们没有窗户的小榄车吹得摇摇晃晃,许鑫蓁不自觉贴他近了些。周诣涛微微侧过身去,背后是疾驰的冷风,低头是前男友冻得发红的眼角。

“诶钎狗,我要是没去打电竞,说不定现在就在这里上学。”周诣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索道的尽头是高校隐没在寡淡云层里的砖红色瓦砾,零星的阳光敲打着建筑不透明的玻璃窗,反射出的光斑融进水蒸汽流淌在少年斑驳的双目里。

他不是没有想象过没有电子竞技的生活,他可能成绩平平考上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现在跟所有平凡的大学生一样,繁忙充实却焦虑又迷惘;可能从没遇见过也不会遇见许鑫蓁,他们或许在拥挤的人群中擦肩而过,却再也不会给彼此的生活留下印记。

在狂躁的冷风中,在颠簸的缆车上,周诣涛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漂泊信天翁,他想张开翅膀把许鑫蓁揽在怀里,帮他遮挡住风雨,亦守护他不切实际的美梦。

索道没有单程,但来回要将近一个小时。许鑫蓁穿着单薄的卫衣,口罩里呼出的空气都冻成凝结的水珠子,周诣涛再三犹豫还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他张了张嘴想道谢,转头看到对方僵硬的侧脸,下垂的眼睫勾出冷漠的弧度,他又怕,只能在寒风里乖乖缩成一团,祈祷缆车跑快一点。

可许鑫蓁控制不了缆车,就像周诣涛也没法强迫许鑫蓁一直喜欢他,他那个笨脑子连挽留都想不出理由。他们的缆车下行的时候,迎面上行的双人缆车上只坐着一个头发被吹乱的女孩,周诣涛觉得自己很像她,即使身边坐着自己最爱的人,他依然一样孤独。

周诣涛的外套很快回到他身上,从缆车跳下来的许鑫蓁跺跺脚,问他去不去南普陀,他想了想说还是不去了,上次去的时候拜了那么多神仙一个都记不得,就记得那么大一个寺的每个池塘里都养满了小王八。

“叫什么小王八,大不敬!人家岁数比你都大!”许鑫蓁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真的不去嘛?我感觉在那许愿还挺灵的。”

最后还是去了。沿着废弃的铁路一直走过去,经过门口王八池的时候,许鑫蓁还心情颇好地往里面扔硬币。他们在每一个烧着香火的地方虔诚地许愿,周诣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愿望,到最后都是希望家人和许鑫蓁都能开开心心平安健康。

太贪心的愿望总是不能被实现,他上次来许的愿一个都没有圆。

两人一身香火味儿走出古寺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云层不厚实,有一点点星光漏出来。许鑫蓁说要去喝四果汤,就要去他从小喝到大的那家,周诣涛一边抱怨四果汤不都一样嘛一边陪他坐了三站地铁,再七拐八拐找到一家只有四个小座位的店面。

路上许鑫蓁兴奋地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大盒土笋冻,把嘴巴塞得满满的还含含糊糊跟身边人解释:“这家特别好吃,就是难碰见,今天被我撞狗屎运了!”

“这里面是啥?”周诣涛戳戳那些果冻状的胶质食物,里面七扭八歪的条形不明生物看得他一阵恶寒。

“沙虫。”许鑫蓁边回答边恶趣味地塞了一个在他嘴里,看着他骤然凝固的表情笑出了声。周诣涛尝试着嚼了两下,被迟钝的芥末味儿呛红了耳朵。他弯下腰去咳嗽,咳得生理眼泪像沸水里的气泡一个劲儿往外冒,耳边的笑声太爽朗,快乐得要把他托到天上去。

“阿姨,两碗四果汤多加蜂蜜水!”

老板娘看见他们就笑弯了眼睛说蓁蓁好久不来了,阿姨给你多加点芋圆。

周诣涛对着堆成小山丘的冰沙发愣,坐在对面的许鑫蓁熟练的在侧面掏出一个洞,从里面挖出来一大勺水果芸豆芋圆,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像只小仓鼠。许鑫蓁很少露出这种可爱又毫无防备的表情,他的内里一向很柔软却吝于表现给别人看;这人嘴硬但也鲜少直白地说情话,周诣涛大多数时候只能通过他与自己相处时无意识表现出的特别来确定他爱他。

可这又算什么呢许鑫蓁,你为什么要对着前男友露出这种毫无防备表情?

“想什么呢钎狗?再不吃冰都化了。”另一只不锈钢勺子伸过来当当敲他的碗,周诣涛看着塌陷的冰沙顶,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哦字。

那只不锈钢勺子僵硬了一瞬间,紧接着砸在了桌子上。

“周诣涛,你他妈能不能别这样!”许鑫蓁猛的站起来,塑料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雷声和质问声同时砸下来,砸得周诣涛头破血流。

可明明是他说分手,是他说讨厌阴雨天,现在又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清泉,那些沉重又辽远的感情都只能变成其中漂泊的一片落叶。

许鑫蓁转身走了。周诣涛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舀起满满一勺冰塞进嘴里——他第一次吃到这么棒的四果汤,甜得像是爷爷还在时在老房子窗前吐出的烟圈,冰得像小时候家乡那支在火炉烧灭后靠在墙角的烧火棍。

可秋雨突然倾泻而下,打落双色茉莉的香气,许鑫蓁一脚踩进雨里,云层密不透光,而眼泪和雨水都在绽放,留下沉甸甸的声响。

周诣涛沉默地吃完他那碗四果汤,另一碗保持着它主人离去时的姿势,冰沙顺着那个残缺的窟窿缓缓塌陷下去,西瓜和菠萝的碎块浮上来,像一些悲伤的尸体。

他没有伞,伞被遗忘在民宿的行李箱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只是屋外雨下得太紧,紧到他不由得开始后悔,后悔把心里的怨气对着许鑫蓁不管不顾地发泄,害那个穿的单薄的小朋友要淋着雨自己回家。

周诣涛好像一直是个温润的人。声音像融化的雪水,性格像漂浮的气泡。可只有亲近的人知道他犟,打职业时一意孤行,喜欢许鑫蓁也孤注一掷。他很少后悔,可再倔强的脾气也扛不住心疼,那个人手里只是握着一根线,线另一头的钩子就插在他心上,轻轻一扯就痛。

最终他还是站起来,在对面那碗四果汤全部化成糖水之前。他想不就是淋场雨,不就是可能再也见不到许鑫蓁;说不定过了休赛期那个人还是得乖乖回俱乐部打游戏,说不定会充楞装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不定——

就抱着膝盖蹲在店门口的屋檐底下等他。

许鑫蓁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委屈地吸鼻子,他说钎狗你好慢啊,我腿都蹲麻了。

周诣涛低头看他可爱的发旋,鼻子一酸笑出声来。

那晚许鑫蓁穿着周诣涛的衣服躺在那个被他嫌弃了个遍的民宿里,刚下过雨的晚上又闷又潮,时不时传来大水蚁哐哐撞窗户的声音,他想开口抱怨,被周诣涛团成一团塞进被子里。

“嫌弃就滚回家去。”周诣涛正挽着袖子给他洗被雨淋透的衣服,眉头皱得紧说话也难听。许鑫蓁缩在被子里看他的侧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解释自己不想分手,那人回过头来问他那为什么要提,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只是抱怨你能不能别这么凶我害怕。

气得周诣涛甩了手上的水冲过来亲他,把人亲得喘不过气来才咬着牙说许鑫蓁我真服了你了。

许鑫蓁百口莫辩可还是委屈,委屈得鼻子眼睛都酸溜溜的,只能咬着被角掉金豆豆。周诣涛站在床边把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最后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把缩在被子里的人刨出来给他抹眼泪。他周诣涛就是有这种本事,即使被烂在肚子里的不安磨得肝肠寸断,只要看见那个人掉眼泪就算下一秒世界毁灭都得先哄他。

可他不知道许鑫蓁最怕失去这种毫无理由的偏爱——他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被困在独自一人的家里,没有镁光灯没有摄像头没有周诣涛,他还是那个没人要的小孩。

他想逃,他也试了。可是他怕输怕孤独怕被抛弃怕流言蜚语,到最后还是最怕周诣涛不爱他。

于是许鑫蓁不管不顾,把眼泪全都撒在周诣涛颈窝里。

第二天两人一起睡到下午,许鑫蓁眼都没睁开就一边往周诣涛怀里蹭一边嘟囔着要喝奶茶。于是周诣涛只能陪着他公交转地铁,再走上很远的路。

“我记得在这啊。”许鑫蓁对着一家母婴店发呆,“难道我记错了?”

夹在许鑫蓁想进却不敢进和母婴店里营业员想迎又不知道该不该迎的眼神中间,周诣涛终于掏出了手机导航,他拽着许鑫蓁离开人家的店门问他:“你那家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

在许鑫蓁说错了三遍店名之后他们终于顺利找到那家小店,店门口摆着一张古朴的紫檀木茶桌,老板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品茶。周诣涛一个外行人看着五花八门的茶叶挑花了眼,最终选了一种叫“迟暮”的,得到一杯颜色暗沉的茶,像极了前一天晚上下雨的秋夜。

他尝试着喝了一口,入口是肃穆又深重的苦,他五官都皱到一起,逗得身边的许鑫蓁眯着眼笑他。可等苦味散去,反上来清新甘沥的甜,他不喝茶也不懂茶,只是那一瞬间觉得杯里泛起的氤氲热气都很香醇,像他们挥洒在夺冠路上的青春。

潮湿的空气凝结成露水从行道树的枝隙缓缓滑落,化作粘连在脚下的泥土。他们捧着来之不易的奶茶沿着高楼大厦和居民楼的缝隙一直走,许鑫蓁会指着路边的芒果树说他小时候会因为贪吃爬上去摘芒果,或者在经过一些陌生的店面时感慨这里变得真快。

周诣涛只是笑着听,听着那些没遇见他之前的许鑫蓁走过的地方,现在也有了他的影子。

最终他们停在白鹭洲。筼筜湖的水一样翻涌,湿地像盛放的异色海棠,那些美丽的白色鸟类挥着翅膀飞起来,略过婀娜的女神像,略过粼光的湖面,要飞到天宇中去。

于是他侧头去看许鑫蓁的侧脸,像每次为他举着话筒的采访,近得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绒毛。天的另一边是燃烧的云,它们喧闹又推搡着,映在许鑫蓁眼睛里,是盛大又辉煌的落日。

他突然就释怀了。

这座城市是双子塔的玻璃栈道,是拍在鼓浪屿上日复一日的波涛,是曾厝垵拥挤小店里的蟹黄包,是沙坡尾永远在排队的大排档和沙茶面。

可许鑫蓁是开在小巷子里的奶茶店,是一年四季都铺满碎冰的四果汤,是潮湿有雨的天气,是白鹭洲轰轰烈烈的日落。

周诣涛笑了,他想起自己从前在南普陀许愿要永远留在许鑫蓁身边;想起他们迎面的缆车上有两个手牵手的女孩问为什么他们两个男生一起坐索道,他当时只是笑,现在倒是想好了怎么回答——

和你们一样,来拥抱这里的阴雨天。

————

为什么写这篇文?

前几天跟朋友聊天到深夜,我很少聊从前的事,可当真的聊到从前,我发现我不记得曾经很重要的名字,丢失了给暗恋很久的男孩子写的情诗。

那些曾经对我来说很痛苦很刻骨铭心的经历,现在只剩下模糊的片段;那些曾讨厌到咬牙切齿想要报复的人,我也忘记了愤怒因何而起。

我突然想起来上一次认认真真记录生活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距离上一次描写这座城市也已经过去了两年。

忙碌、焦虑、啤酒的泡沫已经比诗和远方更快地占领我的生活。可我又想起我和来厦旅游的朋友坐在钟鼓的缆车上,前面因为我的“抛弃”不得不自己孤零零坐缆车的室友迎着狂烈的山风梳头发。索道的尽头是厦门大学,那些古朴的现代化建筑承载着了多少人的希冀和美梦。

可我那时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是笑得让对面的山头都传来回声。

反正无论对未来有多迷茫,我还在可以享受当下的年纪。那么如果此刻热忱,我希望我记得。

*

……钎城是不是刚过了生日?

教练问的时候下意识瞟了眼旁边的人。春天是困倦泛滥的季节,他们队的中单连日昏昏欲睡,此时正姿态潦草地伏着桌,单薄的外套披在身上,袖口卷起,露出一小截白得像在反光的手腕。

吱呀。

像是被“钎城”两个字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正在犯春困的中单动了动,身下的椅子也被拖曳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许鑫蓁舒展着僵硬的肢体,迟钝地转过头。他刚打了个哈欠,鼻音有些重,嘟哝了一句什么,却没人听清,于是Lovecd下意识问他:“你说什么?”...

许鑫蓁舒展着僵硬的肢体,迟钝地转过头。他刚打了个哈欠,鼻音有些重,嘟哝了一句什么,却没人听清,于是Lovecd下意识问他:“你说什么?”

九尾抵着手肘按上自己凌乱的发,皱起眉。他懒散地敛着眼,灯光在颜色稍淡的瞳眸打上一层温吞的橘光,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外表无害得过分,语气却带着起床气发作时的不耐:“——我说,问我吗?”

“不然呢?”Lovecd无语片刻,暗自腹诽不问你问谁,一转头,又看见同队的冰尘抬起眼,在撞见他视线的那一刻微微顿住,接着露出一个有点意味不明的笑容,和他心里的嘀咕仿佛不谋而合。

——全队都知道你俩关系最好,和钎城有关的事情,不问你问谁,难道还问我和冰尘吗?

没睡醒的中单果然也不需要别人回答这样仿佛明知故问的问题,起床气消散之后,没精打采地再次垂下脑袋,脸颊在手臂上胡乱蹭了蹭,梦呓一般开始复读:“二月七号,二月七号,二月七号……别问我,我要睡觉了……”

“你不是才起吗。”一向好脾气的教练有些哭笑不得地反问,见九尾没回话,索性拉着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摆出一副要深入交心的架势:“除了问你生日,还有别的事要交代,你坐起来听听。”

九尾毫无反应,半阖着眼觑了觑教练,就安然地再次闭上,在此过程中,他甚至理所当然地拉起外套盖住头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教练:“……”

Lovecd拳头都硬了,但想起自己还需要面前这人的帮助,连忙深呼吸几次在心里默念“不能冲动”,然后平心静气地拉下了九尾的外套,固执地继续刚才的的话题:“……我刚才想了一下,过几天清清和不然都到了,我打算把大家聚在一起再庆祝一次钎城的生日,就当破冰了。”

许鑫蓁这回连眼睛都没睁,少爷似地摆了摆手,慢吞吞地把头转了过去,只剩一个后脑勺对着正在喋喋不休的教练,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哦,浑身上下写满了“别吵我”三个大字。

Lovecd对九尾抗拒的表现置若罔闻,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苦口婆心道:“九尾,你听我说,你可别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虽然说这种活动策划我也不会让你来,但是我还真有任务交给你,你要负责让新队友放下拘束,尽快融入我们,懂不懂?咱队里就你话多,适合这种活跃气氛的活……”

九尾没理他,Lovecd自顾自一锤定音,刚说了一句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转头就看见冰尘也若有所思地望着这边,冷静地问要不要一起准备一份生日礼物。

他愣了愣,半晌后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地想还有这茬,居然给忘了——不过一开始没考虑这点也是因为觉得队里的人应该都私底下送了礼物……不说别人,九尾肯定送了。

但TTG全队的礼物意义毕竟不同,他不确定地在心里过了几个方案,又觉得干系重大,这事得再好好商量一下。

Lovecd转头看九尾,决定再征求一下中单的意见,结果只听见对方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无语片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叹口气骂道:“真要成猪了。”

周诣涛和他的名字一样,像水。

水利万物而生,海纳百川,他是南极洲里漂泊的冰川,温和,平静,冰白色的细雪落在蔚蓝的透明海洋上,结成了层峦涌动的川,干净而疏离,有种不适于世的清澈。

钎城好像从来没有表现过特殊的偏爱,除了答应九尾那些花样百出的要求的时候——他总是答应得很快,就好像真心地也想做那些事。

九尾说钎狗我今天想吃火锅,钎城说好啊;九尾说走走走DQ吃不吃,钎城说等我一下;九尾说五排缺一个人钎城你赶紧用个低星小号,钎城说那我去借一个;九尾抱怨今天的电影可真难看啊,钎城说下次挑部好看一点的;九尾说你赶紧去净化解一下塔伤,钎城一边叹气说你好烦啊,一边就进了塔。

他那时候总觉得钎城就是脾气好,不管是谁的要求和问话,只要不过分都会答应,但后来想想,除了九尾,哪有人会对钎城这样。

呼来唤去就算了,还理所当然,甚至经常像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对其他人炫耀:我家射手就是好,诶,抢他红也不生气,还帮我打蓝。

然后引起联盟一众工具人中单的愤怒:滚啊!

九尾顿时开怀,哈哈哈地笑起来,勾着钎城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钎狗,他们都嫉妒我。

那钎城呢,钎城当时的反应是……可能是腼腆地抿嘴微笑吧,但教练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些画面里最鲜活的永远是中单,色彩明艳,情绪张扬,像是画纸上最瑰丽的色彩。而钎城就站在一边,像是融入白纸的单色背景,模糊一片,这样安静而温和地注视着嬉笑怒骂的队友,让人想不起他的反应。

教练想到这,思绪出现偏移,觉得九尾确实厉害,好像什么样的人他都能迅速打成一片,对别人不见外的同时,还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可不就是充当破冰气氛担当的最佳选择?

有求于人,Lovecd没再计较大脾气少爷那个直愣愣地对着他的后脑勺,拍了拍九尾单薄的肩胛骨,念叨起来,好似要将这几句话随风托入他的梦:“九尾,你可别给我掉链子啊。”

九尾这次午觉睡了很久。

猝不及防从过年的休闲的气氛脱离,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处于无精打采的状态,不想训练也不想直播,每天不是斗地主就是消消乐,惹得Lovecd无语地骂他祖宗,就这样还提前回基地,要不要再回家供几天。

九尾当时在打巅峰赛,眼皮都没撩一下,懒洋洋地说不回了。

钎城回得很快,发了三个句号。

然后他发了条语音过来,是很嘈杂的环境,他低声地解释道:“家里临时安排了聚会,我不知道……”

“什么聚会……”九尾原本还心不在焉地听着对方略显含糊的声音,冷不防的,那一片合家欢的热闹里突兀地传来一声属于妙龄少女的“小周哥”,像是一块冰透的棱,从房檐垂挂而下,偏偏又甜又脆,钎城也习以为常般回了女孩一句“怎么了”,这条语音信息便戛然而止。

听到的时候有些错愕,后来想想这有什么奇怪的,谁家走亲戚全是男的,既然是聚会,有姑娘也挺正常,说不准就是钎城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妹妹——

九尾盯着屏幕半晌,那边没再回,可能是去履行小周哥的职责了。他本来想阴阳怪气一句“不会是相亲宴吧”,手指蹲在B的字母上,忽然就顿住了。

没什么意思。

他有些烦躁,往上翻了翻,看到自己和钎城前几天的聊天记录。

阿钎:我明天就会回吧,家里没事了。

阿钎:你呢?

九尾:行,那我也明天回,正好差几颗星荣耀,我带你躺[龇牙]

阿钎:?

阿钎:你差几颗星为什么是要带我躺……我早就上荣耀了。

九尾:?我带你躺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和你的段位有什么关系,你只说要不要好好把握?

九尾:[再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jpg]

阿钎:……

阿钎:我知道了,明天拜托你带我躺。

九尾:别光说不做,DQ上新品了,懂的吧?

那边没回,过了一会,发来一张新品冰淇淋的图片,问他是这个吗?

九尾回了个昂,然后晒出自己刚订的飞机票截图。头顶的名字显示“输入中”,闪烁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卡通小猫点着头,说“嗯嗯”。

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手机抵上额头,像是被小猫的软垫按上,有种温暖的柔软。

后来九尾睡着了,梦里都像是坠入一片云朵,黑暗中那只小猫望着他,像钎城一样,乌黑的眼眸温柔而专注,盛满了一个满满当当的许鑫蓁。

醒来第二天却收到钎城的消息,他说临时有点事,得晚两天回了。

再然后,就是九尾两日看似无缘无故的低气压。

“现在不方便说话……不是,有人在旁边睡觉……”

朦朦胧胧的困意被这样熟悉的声音彻底驱散,九尾坐起身,身上盖的毛绒毯子被自然地掀落。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毯子,手摩挲到边缘的“QC”字符,抬眼看旁边正望来的男生,第一件事便是怨怼:“大忙人终于回来了?”

钎城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无奈又弱气地解释道:“不是……我国外的亲戚一家忽然回来了,所以就留了两天。”

钎城微微敛着的眼眸顿时就瞪圆了,错愕又窘迫地看着九尾,吓得口齿都不利落起来:“……你……你怎么,不是,九尾你不要乱喊……”他转过身,又对着听筒小声解释道:“没有女孩子,是许鑫蓁……就是你上次还见过的,妈。”

九尾迅速反应过来,目光在钎城脸上睃巡一圈,发觉一向脸皮薄的AD耳朵泛着一层浅浅的云霞般的红,心中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郁气顿时平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还算懂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小——周——哥——哥——”

钎城被呛到:“咳咳……”

他无奈地往得意洋洋的中单身上扔了个抱枕:“太恶心了九尾,别学我表妹讲话。”

原来还真是表妹。

九尾接过抱枕,倦怠和若有似无的烦躁仿佛被一阵风吹散,彻底湮灭在他的身体里。他揉了揉抱枕一角,歪着脑袋问钎城外卖什么时候来,能不能开一把。

空荡荡的训练室里只有两个人,钎城看着他。

大少爷嚷着让刚到的工具人带他上分,扬了扬眉,漆黑的眼被拂去了刚睡醒还未散去的尘霾,眼中笑意显而易见,明亮张扬。

钎城猝然垂眼:“……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其实不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只是下意识逃避这样的对话。

他攥紧了手指,晕头转向,甚至不知道九尾在身侧说了什么,只是听着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甚至有些恐惧地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这样过于剧烈的声响引来对方的察觉,左支右绌,无地自容,只能转身离开:“我去趟洗手间。”

九尾的情绪太直白了,他就不是爱藏的人,是笑是怒,是高兴还是难过,钎城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一眼都能看得出来。

但九尾的坦荡是因为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这四个字,和周诣涛向来无关。

钎城走得又快又急,甚至没听清九尾在他身后问了什么,是“你憋着呢”还是“你别摔了”。如疾风骤雨的步伐顿在洗手间前,钎城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抬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颊红润,唇角带笑,眉飞色舞得根本不像往日那个从容温和的周诣涛。他的高兴藏也藏不了,关也关不住,像是逃出了牢笼的玫瑰,肆意生长,百无禁忌。

不一样。

钎城心知肚明,自己的高兴是多么私人的、荒谬的理由,又是怎样的无法疏解,直到今天,依旧难以自醒。

所以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习以为常,也无法泰然处之。你的高兴,我明知道和我所想的任何一种无关,依旧会落荒而逃。

镜中的青年闭了闭眼,掬起一捧凉水,浇上整张泛着热气的脸。

其实刚下飞机他把行李往宿舍一丢,就急匆匆地赶来了训练室,现在还是很疲惫的状态,刚刚撞见冰尘后,冰尘都愣了愣,然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在宿舍里休息一下。

大概是那样风尘仆仆的狼狈实在无法掩饰。

钎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笑了笑,还没回答,就看见这位向来话不多的辅助已经平静地敛下眼,将那点心知肚明的默契咽了回去,慢悠悠地说:“我先回去了,里面就九尾一个人,还在睡觉。”

该说什么呢,是某种被催促的急迫,还是担心某人生气的无奈,又或者是某种秘而不宣的想念作祟,好像都难以启齿。

冰尘看出来了吗?

但看不看出来,他不是多话的人,当事人永远不会知道,好像就无所谓了。

灯光有点刺眼,困意不住地翻涌,钎城揉了揉泛红的左眼,转身去了洗手间,在镜中果然看见了自己疲倦而苍白的脸。

他将自己柜子里的毯子取出,铺上了九尾的肩。后退的那一刻钎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从对方乌黑的额发、削瘦的肩胛骨、单薄的脊背、瓷白的脖颈依次略过,直到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被某种柔软的情绪包裹得湿漉漉的。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他冷静地想。

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只是钎城高估了自己。

等这个人一睁眼,他的努力无功而返,所有极力掩饰的思念、愉悦、紧张、期盼就像是倾盆而出的豌豆,跳动着,没有章法地滚了一地。

就像现在一样。

哗啦——

冰冷的水浸透了整张脸,钎城一点一点洗去自己脸上不合时宜的情绪,直到反复确认不可能再有人看出端倪,才拿着手机直接去了基地楼下。

冰淇淋送到了,他和外卖员道谢后就提着上了楼,看见中单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蹂躏他的抱枕,被抓了个正着也没有任何悔过之意,甚至趾高气扬地又揍了抱枕一拳。

“诶,你主人言而无信,你就代他受受罚吧。”

九尾盯着抱枕,看也不看钎城一眼,啪叽锤了抱枕一下,阴阳怪气地继续加戏:“你也别委屈,谁叫你摊上了这么个爹呢……”

“你是小学生吗,”钎城无言半晌,哭笑不得地将手中的冰淇淋送到九尾面前,“九尾。”

“这外卖都送上来了,懂我的意思吧,”九尾抬眼,无赖似地敲了敲桌子,“开盖,拆勺,然后恭恭敬敬地说句哥哥我错了,我就原谅你。”

钎城:“……”

他刚想说话,就看见了九尾眼下淡淡的淤青。这人最近好像都没怎么休息好,黑眼圈格外明显,声音也比平时沙哑。虽然不会自作多情到把这件事和自己的言而无信联系到一起,但钎城还是避无可避地心软了。

他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将冰淇淋从裹着冰袋的包装中取出来,揭下盖子,又取出勺子,叠在一起双手捧着送到九尾面前:“我错了。”

九尾不满:“称谓呢?”但他还是伸手接过冰淇淋,舀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骂道:“太没诚意了钎狗。”

钎城挣扎了一会,还是低下头,乖顺地盯着九尾,轻声道:“我错了,九尾哥哥,能原谅我吗?”

九尾的动作一顿。

勺子还咬在嘴里,他的目光横冲直撞地对上钎城,融入了那抔温柔细腻的雪中。我方射手的眼睛黑白分明,从来温润如水,只是干净得过分,剔除了那些旖旎的潋滟,就像是干干净净的,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

好看。

九尾下意识地想,下一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还没挪开,耳根顿时有些发烫。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都静止了,直到钎城的目光率先偏移,落在那个微妙却无法忽视的地方上。

钎城犹豫片刻:“九尾,你耳朵……”

九尾深呼吸一口,恼羞成怒:“闭嘴。”

钎城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再去看某人通红的耳朵。

过了半晌,那端才慢慢吞吞地传来暴躁中单别扭的回应:“来带我上荣耀,勉强原谅你。”

钎城忍了又忍,还是很小声地笑了出来,然后在九尾连声的“你笑什么”的质疑声中住嘴,为自己无力地辩解道:“没有笑你……我上号了。”

没有笑你。

只是,觉得这个强行装大人却会害羞的小孩子,真的非常可爱。

AD的归来成功平复了中单连日的低气压。

虽然受折磨的人从很多个变成了一个——那就是每天双排掉分还要听从九尾号令打蓝打人的可怜AD,但队内之人无不欢欣庆幸,恨不得给钎城立个生祠,感激他降狐伏魔、舍己救人的高尚精神。

对此,钎城的反应是一串省略号。

清清、凯凯、不然很快就要抵达基地,已经对队内中单不报任何希望的Lovecd索性干脆直接问了钎城的意见,得到一个“聚会可以一起,礼物不用了”的答案。

“大家都已经送了礼物,队内运营也代表全队寄了东西给我,”钎城对教练笑了笑,“没关系。”

Lovecd看了看钎城令人省心的温和模样,又想起九尾那吊儿郎当毫无可信度的敷衍态度,一阵牙疼,无语的同时有些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九尾送了你什么?”

钎城愣住了。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偏过视线:“他……”然而有些话不知怎的在喉咙里卡了卡,再说出口时就变了个模样:“他发了个红包。”

的确,是个直白粗暴的选择,虽然有些敷衍,但是九尾做得出来的事。

Lovecd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钎城在原地站着,影子被窗帘后的夕阳拉得长长的,他出神地凝望着窗外,眉眼隐匿在一片粼粼的红霞中,很久后才转过身,向外走去。

——九尾,你给钎城送了什么礼物?

“嗯?”

九尾摘下耳机,听到身边的冰尘仿佛随口而言的疑问。他打了个哈欠,拧开瓶盖用水润了润唇,才慢吞吞地说:“没有送。”

“没送?”冰尘的目光终于移到了他身上,尾音因为惊讶有些上扬。

他们没人在直播,正是饭点,训练室里零零散散就坐了九尾和冰尘两个人。

“嗯,他又不说要什么,”九尾双眼失焦,再次打了个哈欠,喃喃地嘟嚷道,“我提前一星期问他,他都说随便,还随便?我差点给他寄一箱随便冰淇淋。”

他抱怨的语气并不真情实感,提起某人时会忍不住地话多一些,就像他脸上的笑容总是会弧度更大,很难说是刻意表演还是无意流露。

冰尘“嗯”了一声,不期然地想起自己的搭档看向面前人的眼神。他有些出神,心想,九尾知道吗?这样不经意的变化,九尾又清楚吗?

……大概是不知道的。

冰尘最后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句:“长点心吧。”

九尾:“?”

九尾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眼表情平静无波的冰尘:“龙哥,你说谁?”

冰尘无语片刻:“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九尾更加怀疑了,嘀咕道:“为什么要我长点心,不该让钎狗长点心吗?这么好的薅羊毛的机会他都不要,过了这村没这店。”

冰尘:“……”

他戴上耳机,决定不再管这对宝贝双c的破事。

九尾还在嘀咕:“哥们实在选择困难,钎城已经错过了得到我礼物的机会。”

其实不是。

不知火舞在原地静静站了十秒钟,原地挨打直接暴毙,惹来打野镜和辅助张飞的一连串问号。

九尾切回游戏,嘶了一口后复活甲换金身换名刀,最后险之又险地配合马可抢下龙王,直接一波。

他犹豫半晌,在对话框里解释道。

“刚刚卡了。”

因为结果是好的,所有人都很宽容地说没事,包括本来在疯狂扣问号的野辅。

九尾问他礼物想要什么,然后耐心地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又变成“阿钎”,钎城考虑了半天后只说,没有什么想要的。

九尾本来十分无语,但想起今天钎城毕竟是寿星,于是又追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能做到的兄弟我可以考虑帮你实现。

这回,“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更久。

九尾看着屏幕,仿佛看到了无数次,钎城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有时候不懂,有话直说或是单刀直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么,又或者,自私一点,随心所欲一点,不好吗?他就是这样做的,也许任性傲慢,也许张扬骄纵,但不可否认,即便是这样做自己,他照样过得很好,能得到很多喜爱。

但钎城不,钎城好像从来学不会考虑自己,无论什么事,什么话,总能将他人的情绪明察秋毫,然后将自己的意愿置之身外。

这次也是一样。

钎城只是温和地说,暂时也没有什么心愿。

真的吗?

九尾那股专注的、认真的、沸腾的、不知名的情绪仿佛被浇了泼头冷水,瞬间意兴阑珊。他泄愤似地戳了戳钎城的头像,心里暗骂道,骗子。

明明就是有愿望,只是觉得我不能帮你实现对吧。

但是连说都不愿意说,钎狗,你是真的狗。

“小周。”

打团的时候旁边的中单冷不丁又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钎城手一抖,马可波罗那个本该完美的大转到一半,呆滞地停在了原地,被对面的伽罗开启逐日一顿暴揍,原地去世。

九尾认真地盯着他,双手抱臂,微微皱着眉,一副要人从实招来的神情:“今晚你就要过生日了。”

早已过完生日的钎城:“……嗯。”

九尾:“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礼物。”

钎城迟疑道:“随便啊。”

九尾的语气很暴躁:“不能随便,再想一个。”

钎城沉默几秒,问他:“呃……你还想送吗?”

九尾敲了敲桌子:“什么叫还,我之前根本没送。”

九尾问:“这就够了?”

他望着自己,目光很认真,没有玩笑,没有耍赖,语气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加持,和隔着屏幕时不太一样。就好像这一句话,他只会问最后一次,如果自己不愿意说的话,他会放弃探究、放弃靠近、放弃……自己那个说不出口的愿望。

已经复活的马可波罗站在泉水里,双枪静静垂在身侧,队友的“请求集合”一声比一声急促,钎城却没有动。他望着九尾,窒息感如潮水蔓来,想转过头或是移开视线,但做不到。

是了。

他骗了九尾,他有想实现的愿望,也许有生之年,也只有九尾能够实现。

钎城的脑袋嗡嗡作响,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坐在他身侧时常和他双排的法师,在公屏里骄傲地打字:我家钎城,第一马可。

他没有说话,转头看见少年带笑的眉眼,心跳却逐渐剧烈,后来才终于想明白:原来我喜欢你。

在每一个摩肩擦踵的瞬间,在每一个并肩作战的时刻,在“请求中路集合”其实是帮他打蓝时,在纵容地说“他是小孩子”时,在相视一笑的赛场上,在他惊慌的“保AD保AD”声里沉稳地回应“我在”时——

原来我喜欢了你这么久。

他中学时喜欢海明威,不记得是哪本书了,里面有句话,大概意思是“冰山露出海面的部分只有八分之一”。老师说这是诉诸笔尖的冰山原则,和现实意义上的物理学无关,但钎城后来还是去查了资料。

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是七分之一到十分之一。

他不是个情绪外露,又或者说喜怒形于色的人,也不是说藏,只是习惯性地平静温和,性格使然,不想给他人添麻烦。

唯一一次藏的东西,就在海底下,藏了十分之九,藏得无人知晓,无人问询。

所以,周诣涛不想要许鑫蓁知道。

钎城垂眼,拿起了手机,声音平稳地回答了九尾的问题:“这就够了。”

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我宁愿与你无关。你该光芒万丈,惊艳四座,受万众喜爱,你会当我是个脾气还不错的旧时好友,和心仪的姑娘结婚生子,然后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和我绑在一起,和一个……喜欢同性的男生绑在一起。

我宁愿你不知道。

这局最后是否胜利钎城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几近麻木地跟着人到了海底捞,在旁边的队友们唱生日歌时才醒过神,抿唇露出一个温和腼腆的笑容,吹灭了蜡烛。

“寿星不许愿吗?”刚到没两天的清清已经和几个人都混熟了,“哥,怎么没闭眼就吹完了。”

钎城顿了顿:“那我现在许吧……”他迟疑了一下,弯眼笑着,不好意思地问,说想要春季赛冠军是不是太猖狂了一点?

周遭很给面子地响起了笑声,Lovecd一拍钎城的肩膀,豪气干云:“所以说要努力啊!这可是我们射手的生日愿望!”

“干杯!”

职业选手平常不准喝酒,今天是特殊情况,Lovecd破格允许他们开了几瓶啤酒,几人举杯碰着,也算是气氛热烈。

九尾摸着杯沿,看向坐得离自己有点远的钎城。本来心里是憋着口闷气的,看到这人脸颊微红,垂眼有些安静的模样,这口气又被他咽了下去。

算了算了,钎狗就这性格。

九尾安慰自己,强行转过头,开始完成Lovecd交代的任务:带动新人融入。

幸好无论是清清还是不然,都不是过分沉默的性格,他很快就一手勾一个脖子,和这对新来的边野称兄道弟起来。中途有人问要不要喝奶茶,钎城说要请客,大家也顺理成章地使用寿星的手机点起了喜茶外卖。

轮到九尾的时候他接过手机,忽然听到身边的清清在问新品好不好喝,还没尝试过。九尾听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吐槽两句新品后再看手机,已经黑屏了。

他头也不抬:“阿钎,密码。”

是习惯成自然。

不然他会直接递过手机让钎城指纹解锁,而不是理所当然地问钎城密码。

钎城酒量不好,几杯啤酒就喝得有些晕了,下意识地回答:“一一……”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一……然后呢?”九尾按下两个数字,抬头看他。

周遭人声鼎沸,左边的清清在专心致志数牛肚的七上八下,右边的不然在嘎嘣嘎嘣地嚼着锅巴,冰尘在和绑兔争论番茄汤泡牛肉粒到底要不要加芹菜,所有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对方。

钎城的手指像是被细微的电流通过,酸麻感蔓延而上。难以言明的惊慌失措令他头脑一片空白,却还在下意识想着: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

“一一一一还是八八八八,”最后他扯起唇角,嗓音沙哑,干涩地解释,“可能是吧……我忘记了,你拿给我,我自己解开。”

对面的青年仿佛毫无所觉,嘀咕着“真的会有人用这种密码吗”,试了试,仿佛是都开锁失败了,于是将手机递了过来,等他指纹解锁后,自然地点了杯多肉葡萄。

钎城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晨羽,抱着手臂看了眼两人,然后又百无聊赖地咬了口碗里的土豆,然后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酒饱饭足,一群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聊起八卦。

九尾一马当先,先后爆出“冰尘不小心走错进过女厕所”“晨羽某次巅峰赛1-12被举报禁赛一天”“得知凯凯要来后爱光盘教练竟考虑带他们上山拜佛庆幸这份好运气”等事例,惹来被提到人员的一顿暴打。

“你真的好吵,”完全忘记了是自己交代中单活跃气氛的Lovecd拳头再次硬了,“许鑫蓁,夏天外面那个叫个不停的虫子,跟你很像。”

“那种虫子叫蝉。”不然好心提醒,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队内再次响起一片欢乐的笑声,无比和谐。

吃完后他们商量去唱歌,一群人站起,零零散散往外走去,九尾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座位上已经没人了,他就直接去了隔壁的KTV。

打开包厢门,Lovecd已经开始点歌了,钎城不在,过了几分钟才回来,也不知道去干嘛了。

“嗯?”坐在九尾旁边的清清忽然问了一句,“钎城是在等谁吗?”

九尾看他。

“刚刚看他站海底捞门口,还问要不要一起走,”清清挠了挠头,有些困惑,又觉得有些好笑,“他说要擦鞋……我说哥别逗我了,他才一起走的。”

九尾也跟着笑:“我草……擦鞋,真想得出来。”

“刚刚在KTV门口也是,他也站在门口不进去,我觉得应该是在等谁,”清清环顾了一圈,“现在凯凯教练还没进来,会不会不认路?”

九尾越听越觉得好笑:“不至于吧,多大的地……”

可他笑着笑着,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钎城在等人,钎城又在等谁?

他以前和钎城刚认识时,觉得这人脾气真好,很好欺负的样子,适合做室友。后来他们成了好朋友,九尾总是在吃饭训练时喊他,时不时就抱怨一句“怎么不等我醒了去吃,钎狗等等我呗”。

晨羽嘲笑他小学生,是不是上厕所也要一起,九尾翻了个白眼说中射的事你少管,钎城就在旁边傻乎乎地笑,笑完后下一次真的会等他,耐心地等他起床,等他一起去吃DQ新品,等他一起双排,等他一起出门,等他过来拿蓝,等他一起回家。

九尾得意洋洋地说我和钎宝就是有缘,坐高铁都能选到前后座,钎城也和妈妈说这都能碰到一起,可是他好像忘了,明明选座的时候他还发了张截图问钎城,究竟是靠窗好还是靠过道好。

他去钎城的直播间看直播,一时兴起送了好几个藏宝图,钎城被弹幕提醒后笑了,想了想:“我不要他的藏宝图,我想要……他的冰美式。”

钎城生病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低落,跟弹幕说“钎宝今天生病了”,回来钎城已经喝了药,带着口罩对他笑,说感觉好多了,真的不用担心。九尾好像也忘记问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直播间关心你,你是不是在看我的直播啊。

清清没注意黑暗中他的反常,在旁边问:“队里下个过生日的是谁,尾子你生日是多少,我到时候提前准备礼物。”

九尾下意识回答:“十一月二十二……”

十一月。

一一。

巧合这么多,那有没有人会告诉你,一切看似偶然的命中注定,都是有人在背后,有意为之了千遍万遍。就好像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他和钎城就是这样契合默契,可钎城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知道吗?

九尾茫然地问自己,他知道吗?

KTV里忽然有人提议要问真心话大冒险。

酒瓶子转了一个圈,第一圈就到了钎城面前。一群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问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钎城无奈地说还是真心话吧。

“我来问吧。”其他人还在绞尽脑汁怎么为难射手时,九尾冷不丁开了口。

钎城抬头,迎上了对面人的目光。他听到九尾冷静地、平淡地问他,语气陌生:“你的生日愿望,在座有人能够实现吗?”

钎城的手指蜷在一起。

很简单的问题,九尾什么都不知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劝服着自己,最终闭了闭眼:“能。”

又有人起哄说愿望不就是夺冠吗叫声爹我们都帮你实现,钎城跟着笑,余光看见九尾却没有笑,看着他的方向,仿佛在发呆。

不知道过了几轮,他头脑还在发晕,却发现又转到他了。

九尾率先说:“那你挑一个人帮你实现吧。”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脑袋中的一片混沌。钎城艰难地抬起头,没敢看九尾,捏住杯子的手用力到发白。下一秒,他不管别人的目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灌下了一杯自罚的啤酒。

不然一头雾水:“尾子的意思是啥……挑一个队里最能c的吗?”其他人也议论纷纷,Lovecd教育九尾不要为难钎城,但只是游戏,大家说说笑笑,没人当回事。

钎城在原地坐了一会,忽然站起身,说去一趟洗手间,顺便透透气。

他走出了KTV,将嘈杂关在了门内。

夜已经深了,这条商业街除了海底捞和这家KTV还在营业,所有的商铺都关门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大多和他一样,形单只影,面色匆匆。

那么现在去哪呢?

钎城有些茫然地想,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很轻的呼唤声。

“阿钎。”

有人的步伐像是跨越了整个迢迢星汉,奔赴千里而来。

他的气息那样熟悉,在多个深更寒夜里,纠缠了自己几重梦境,又是怎样汹涌而来,回响在原本浅窄而平宁的心河,直至城墙失守,溃不成军。

那一切只源于某一天,城池的国王举旗投降,向城门口那个骄矜明艳的勇者说,你进来吧。

我把整颗心都送给你了。

……

周诣涛的思绪旋成了一片无望海,迟钝地转过身,看见九尾追了出来,扶着墙壁站在他身后。青年微微弯着腰,被雕琢得凌峭的眉眼此时泛着红,有种逼近张扬的英艳。

他骤然失语,像是被人从高空中狠狠抛起,又如一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缓缓落下,要许久后才露出一个惯常的笑容,问,怎么了?

九尾盯着钎城看。

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样,温柔的,腼腆的,内敛的,沉稳的,羞涩的——还有纵容的,周诣涛的一切色彩都像云,一抹一抹,浅而淡,漂亮得过分。

他那时不知这样站在身后的姿态就意味着毫无保留的偏爱,到了很久很久以后,到了别人都看不下去说九尾你长点心吧,到了清清都会无意中问钎城又在等谁,到了——到了现在。

“噢……”九尾总算确定了什么,佯装胜券在握地往前两步,大摇大摆的像什么纨绔少爷,却因为急促的心跳越走越慢,最后又习惯性地微驼着背,偏过眼,像是回到了那天的训练基地。

他蒙着眼,沉浸在黑暗中,却不慌乱,兴致勃勃地去碰眼前人的手,然后自信地说道:“这是钎城。”

因为是钎城的气息,所以不必害怕。

钎城没有看他。

“……你的锁屏密码是什么。”九尾脑海中无数纷涌的画面最终静止,他停顿了几秒,说出口的话滤去了一切多余的情绪,平静而毋容置疑,“我想看看。”

钎城几近惶惑地望着他。

他的水中月,镜中花,梦里的连峦与雪,现实里坐在身侧却不可触及的乌托邦。

太阳狡猾地换了种方式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次好像瞒不住了。像是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摇摇欲坠,要给予非分之想一个最终裁决。可他无能为力,或者说,他藏得太久太久,已经快忘记这样骤然被人揭于阳光下的感觉,恍如灭顶之灾。

被发现了。

钎城像是很无奈,只能弯着眼,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苍白无力,仿佛泡在了一池汤药里,怎么样都洗不去入骨的苦。

——你又知道了?

他轻声说,没有动。

那就这样吧。

九尾往前了一步。

钎城后退了一步,但看到九尾威胁似地往前跨了两步,他只好站在原地不动,狼狈地偏过眼。

“密码是一一二二?”

“嗯。”

“为什么?”

“……”

“换个问题,你的愿望我能实现吗?”

“那再换个问题。”九尾站到了钎城面前,看着这个因为这场“审判”溃不成军的、昔日总是温和从容的联盟顶级抗压射,“周诣涛。”

“……嗯。”

“你喜欢我吗。”

砰砰。

他问得云淡风轻,却笃定得令人无法反对,否认都太过苍白。

钎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这段岌岌可危的、他小心翼翼维护的关系,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将手背在身后,赴死一般抬起了头。

噔噔噔。

他没有看到意料之中九尾厌弃的、嫌恶的眼神,却被人抱了个满怀,甚至重心不稳,晃了两下,下意识也抱住了自己面前的人。

空气都安静了几秒钟,时光凝固在两个拥抱的男生身上。

“……九尾?”

“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钎狗,”中单顿了顿,慢吞吞地反问他,“你觉得我会帮你实现愿望吗?”

“……我……”钎城脑袋一片空白,抱住他的手指尖都在发抖,“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九尾想了想,松开钎城,然后勾了勾手,“那你过来一下,我告诉你。”

钎城沉默片刻,将脸凑了过去。

然后他的唇上仿佛落了一片羽毛,柔软而真实。

那个心上人得意洋洋地直起身子,满眼带笑地看向被偷亲后满脸空白的青年:“现在知道了吗?”

关于我喜欢你,你也恰好喜欢我这件事。

关于你的暗恋被我发现了这件事。

关于我决定好人做到底帮你实现愿望这件事。

可他依旧没有答案,只知道今日晚风骤起,有人迎面而来,就此扑进了他的世界。

那只属于夏夜的蝉,终于看到了冰川隐藏在海底下的十分之九。

END

夏虫语冰的原义和本文毫无关系……只是借用一个词罢了,希望不要深究(。

Tips:某天,小周的暗恋被发现了。

我要娶的人,注定是逃不掉的。

出镜:楚淇

原著向婚后甜暖小漫画

魏婴生辰到了,蓝湛在云深不知处筹备了一场特别的家宴。

想吃辣,我给你做;

喜热闹,我为你安排;

想要一个家,便给你一个家。

魏婴,愿你一世安好,生辰吉乐。

摸个66设定这两个小家伙目前一样高吧、论辈分99应该是他的长辈

【天官赐福|权引手书】非你不可()

祝权一真小朋友农历八月十五生日快乐!!!!!!!!

b站也发啦BV11L4y1h7SB,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感谢!

【一定要点开↓】注意:

1.原著向!纸片人only!!人物属于墨香,ooc属于我。内含大量cpn内容。画风潦草,不喜点叉!

3.引玉送权一真的护腕是我编的,想让生辰礼更具体一点x,送护腕是为了让权一真好打架(?)不易受伤。

4.手书花了差不...

4.手书花了差不多两个星期,匆匆画完orzz,bug很多,想到什么画什么,第一次做这样的手书,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比如场景什么的我真的不会画啊!!痛苦jpg),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先在这里谢谢各位的捧场了555555555

5.君吾和黏黏的人设参考了漫画。引玉和一真的人设服设都是我乱画的,参考了一定的同人和其他资料。手书中引玉的鬼面是我参考了傩面具自己设计的(虽然也是胡乱设计)。

6.制作不易,喜欢这个手书的话就请一键三连吧!!!拜托拜托!!谢谢各位的观看!!

别人都在扮鬼秀恩爱,大哥大嫂这是真捉鬼啊

*双老钱设定

*天雷狗血封建ABO小甜饼

*简介:没有老伏的世界里,当OldMoney遇上OldMoney~

哈利的婚事栽在一杯酒里。

小天狼星在圣诞舞会上被三个姐姐灌得酒水糊涂,醒来时他心尖尖上的教子已经成了别人家的童养媳。

小天狼星向来喜欢在外吹嘘这个宝贝教子,胡子吹得比亲生爹娘还翘。哈利波特,他年仅七岁的教子,论家世有家世,论教养有教养,要说样子...

小天狼星向来喜欢在外吹嘘这个宝贝教子,胡子吹得比亲生爹娘还翘。哈利波特,他年仅七岁的教子,论家世有家世,论教养有教养,要说样子么,放眼纯血二十八家,你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漂亮的Omega来。

但他怎么也搞不明白,话题是如何从攀比变成嫁娶的。

“他母亲是个平民,”他不记得谁的折扇底下传来低低的笑,“波特家的继承人们都爱娶平民夫人,对不对?”

小天狼星借着酒劲粗声粗气地顶回去:“他有我来撑腰!”

贵妇人们不说话了,彼此交换着眼神。小天狼星这才满意,这就对了,哈利生来是应有尽有的,什么也不缺,只除了……他一拍大腿,缺个Alpha!

第二天就传出马尔福家和波特联姻的消息。

同时传出波特家的女主人谋杀亲子教父未遂的消息。

“这是活该,”纳西莎坐在镜前理着晨妆,层叠的荷叶边大袖压在肘下,“西里斯一喝酒就犯浑,外公在的时候还能管管他,后来……嘶,你轻点。”

卢修斯看着象牙梳上缠绕的发丝发愁。这桩婚事草率得像个玩笑,他从未考虑过和波特家结亲,他们甚至不是纯血!可再荒唐也不能由马尔福家主动取消婚约,哈利到底是个Omega,体面人家的Omega订婚不到24小时就被他的Alpha家退婚,那等于逼他去死。

“为什么要退婚?”纳西莎从洛可可金边的镜中瞥他一眼,“西里斯醉得不轻,我可没有。放宽你的眼光,波特是个好孩子,配小龙刚好。比他富有的Omega都不如他漂亮,比他漂亮的Omega大概还没出生。如今世道,有爵位又有Omega的世家中,谁家没几个Alpha兄长在上头虎视眈眈?莉莉波特是个泥腿子不错,可她的肚子挺识相。哈利是家里的独子,卢修斯,独子!”

她听起来明天就打算毒死波特夫妇独占那笔巨额遗产似的。

好一套娶O娶财,卢修斯被她劈啪作响的金算盘给说服了。

德拉科就是在这种充斥着毒药、算计和财色的传统世家氛围里长大的。Alpha随母,他完美继承了纳西莎对这桩婚姻的看法,看哈利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大笔会走动的人形嫁妆。有时那眼神太露骨了,卢修斯不得不提醒他收敛。毕竟,马尔福家也不穷。等他长大一些,隐约意识到Omega和Alpha之间的区别,哈利就成了一大笔很漂亮的人形嫁妆。

他的Omega当然是很美的,但这不代表德拉科喜欢他,他甚至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他才十岁。

哈利也不知道是得了家里的O德教育还是纯粹的雏鸟情结,没事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大人们都乐见其成,纳西莎总是指望他早早过门的好,莉莉心疼儿子的名声,纵然不乐意也只好由得他去。

德拉科觉得很烦。

人形嫁妆就该待在他应该待的地方,比如古灵阁的保险柜里,而不是那么活生生的,在他身边上蹿下跳。哈利和所有Omega一样纤弱,却又比德拉科见过的所有Alpha都来得顽皮。他爬树,玩泥巴,挖蚯蚓,手指缝里的泥还沾着白花花的虫卵就往人身上抹,德拉科躲闪不及,魂都给他吓飞了。

“太不体面了,没有哪个世家小孩会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德拉科,他看起来简直像个下人的小孩。”

“而且他不学品茶,也不学油画,甚至连纯血二十八家的族谱也弄不清。”

“他根本不是纯血——德拉科,这真的是你的Omega?”

德拉科脸色铁青,这些贵族子弟过于早熟地学会了如何优雅地刺伤对方,而哈利让他在朋友面前丢尽了脸。

“这算不了什么,反正那也不是我最喜欢的一件马甲,”他装作满不在乎,其实心里窘透了,恨不得立刻把哈利淹死在浴缸里。

他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小男孩就哭开了。

哈利从树上跌下来,两只脚脖子都扭得厉害,从手臂到腋下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敞开腿坐在草丛里哭得昏天黑地。

德拉科脸都涨红了,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碰到高高肿起的脚踝,哈利哭得更厉害了:“你说好……你…我……呜呜……”

“你别哭了!”德拉科训斥,又忍不住心慌,“谁让你又去爬树!”

哈利又痛又委屈,讲话倒流利了,只是一开口鼻涕就往嘴里流:“你、你说过会在下面接着我的,呜呜……”

后面的小孩全都哄笑起来,有人揉着眼睛模仿他的哭腔。

德拉科气得甩开他的手:“谁要在下面接你?摔死也活该。”

他揽着一群挤眉弄眼的小孩走了。哈利没想到他真的丢下自己不管,呆呆地坐在原地,反倒不哭了。

其实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德拉科真的会接住他。哈利受了伤,他就很不耐烦地骂一顿,然后蹲下去让他爬上自己的背,把他背到家长跟前去,任由他的鼻涕眼泪弄湿自己的衣领。哈利被带进卧室上药,他在厅里低着头听大人一顿训。他们总是把哈利大大小小的伤势都归结在他身上,说他不够爱惜自己的Omega,这样波特家是没法放心把哈利托付过来的。

德拉科觉得这不公平,他压根不想要这个累赘。但他们又说,你比他大了两个月,当然要照顾好他。这对孩子而言是个像样的理由,每当德拉科又被哈利毁掉一件小马甲,他就用这提前出生的两个月来安慰自己。

但这次,哈利被晾了将近三个小时,天快擦黑时才被园丁抱回屋里,脚踝肿得骇人,正在发烧。他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没有提到德拉科。但德拉科照例被纳西莎喊过去骂了一通,莉莉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他嘴里还塞满草莓味的马卡龙,完全把草丛里的哈利给忘了。

后来他们双双登上霍格沃兹的列车,德拉科面对教授的序言课提问,深沉地谈起自己的童年感悟:赚钱不容易。

“请坐,小马尔福先生——确实不容易,”卢平卷着他三天没洗的白衬衫深以为然。

哈利对此毫无概念。他的童年恰如小天狼星所言:应有尽有,予取予求。唯一的挫败是德拉科,但德拉科也一定会在大人的威压下迁就他的一切脾气,他不得不。

前不久他在对角巷里包下了半间魔杖店,理由是迟迟找不到合适的魔杖,他试得不耐烦了。看见小天狼星乐呵呵掏钱的时候,德拉科觉得自己输得很彻底。他炫富多年从没想到过这么天才的主意,顶多就是挥手一句把你们店里最贵的新款拿来而已。而小天狼星付完账之后甚至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一把最新款的飞天扫帚。

“现在是我,以后就是你小子啦。”

德拉科给他拍肩膀拍得腿软,由是第一次质疑起母亲那如意算盘的可靠性。他的Omega很有可能在下嫁之前就在教父的光辉榜样下把家财挥霍一空。

哈利和他分在不同的学院,分院当天再次哭得稀里哗啦。德拉科只好忍着底下的嘲笑声上去哄他,告诉他学院分开并不是世界末日,他们偶尔还会有课程重叠,何况到了念书年纪的Alpha和Omega还是保持点距离好。最后那句模棱两可的约定让哈利平静下来,德拉科跟着斯莱特林走入地窖,转身时觉得一身轻松。

他懂得如何安慰哈利,这已经成了他的某种习惯,就像他逼着自己吃西兰花,学拉丁文,无可奈何,又驾轻就熟。

哈利不甘心,没有德拉科的格兰芬多任凭父母和教父怎么吹上天也毫无魅力。他总是偷偷溜到地窖门口去猜口令,门把手上的双头蛇比胖夫人严苛得多,猜错一次就伸头咬他一口。有一回他的十根手指都被咬红了,只好吸吸鼻子说:“让我进去,我是德拉科的婚约者。”

好巧不巧,德拉科和他的朋友们恰好也刚回地窖,那些刻薄的贵族小孩也大多分在斯莱特林。

他们对德拉科发出怪笑:“怎么,你还没甩掉你的小女朋友吗?”

德拉科怒火攻心,哈利不打招呼就跑来这里,甚至还穿着傻乎乎的条纹睡衣。

“喂,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他缓了缓语气,“别在外面说你是我的什么人,这里是学校……”

“可我跟你确实有婚约啊,”哈利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身边没人照顾,他连袜子也忘了穿。

“德拉科,不把你的手绢拿给小美人擤鼻涕么?”同伴陆陆续续进去了,“你后来接住他没有?”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觉得哈利再一次毁了他的校园生活。

“听着,波特……”他得说清楚,他只是比哈利大了两个月,没理由把整个青春期都赔给他。

哈利又打了个喷嚏,他习惯性地想抹给德拉科,又缩回去,自己拿袖子擦了。

“进去再说吧,”双头蛇中的一个说,吐信声难得和气,“他不是你的婚约者吗?”

“他不是,”德拉科甩上了门。

哈利隐约知道德拉科是不愿意自己出现在他眼前的,没有了大人的约束,这种回避变得跟小时候不太一样。

“可你也是小马尔福的Omega,不是么?”蛇信温柔地舔舐他的手背。

他下意识点头,接着又摇头:“……不,我不是的。你们不要瞎说。”

即便如此,在两个学院一起上的课程上,来自斯莱特林的风言风语还是如影随形。他们问德拉科是否迫不及待地想要结婚,为什么不去跟他的小美人坐在一块儿。德拉科冷淡地告诉他们,他和哈利只是小时候的玩伴,其实不怎么熟。

这是说给哈利听的,他正抱着书具走过来,听见这句话脚步就顿住了,却也不肯后退。那怯生生又倔强的样子让德拉科很烦躁,他在课后叫住哈利:“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无非想要拴住我。没必要,我会娶你,只是现在不到时候。”

Omega都担心自己的Alpha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勾掉魂,大人们就是这么讲的。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哈利还有什么理由死缠着他不放,他们没有半句共同语言。

哈利眨眨眼,脸颊泛红:“你说学校里不提这个的,我们还小。”

让人烦躁的天真。

德拉科想要结束这一切,为自己换得七年的平静。他和哈利得帮在一块儿一辈子,他只想要七年自由的空气而已,这完全合理。

所以他答应了那个愚蠢的赌约,把哈利骗去禁林:“我的魔杖在神奇动物课上掉了……”

“是,就现在,明天就来不及了。”

“好吧,”他小声说,“禁林里可能会有危险……你为什么不跟我要一根?我有一屋子魔杖。”

“不会的,难道你不想跟我一块儿探险么?”德拉科的嗓音里有不正常的热切,事实上他的魔杖就好好地贴在他的内衬口袋里,“来,把灯给我。”

该死的习惯。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替哈利干这干那。

夜里很黑,走得一脚深一脚浅。德拉科努力不让灯盏晃得太厉害,哈利出乎意料地没有拉住他的袍角。

赌约是他得让哈利在黑暗里吓得叫出来,否则就算输,输了他就要管布雷斯叫老爹。所以他非赢不可。

他们越走越远了,回头几乎望不见来自城堡的灯光,来路不明的鸣啼声时不时回荡在黑黢黢的树林间。

“德拉科,你确定是这儿吗?我觉得我们迷路了,”哈利说,“海格从不带我们走那么远的。”

当然不是这儿。

连德拉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了,有好几次他想把魔杖抽出来告诉哈利已经找到了,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树荫在灯下晃得诡异,从身后猛地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啸。

“我们恐怕迷路了。”

德拉科汗毛倒立,这可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哈利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仍旧努力撑着隐形衣:“德拉科,你可以拿着我的魔杖回去求救,运气好的话,路上还能摸到你自己的那根。”

“那你呢?”

“我有隐形衣。”

德拉科踌躇片刻,他隐隐觉得这是不应该的,“……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等到天亮就好。

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也曾答应过会在树下接住哈利,那时他丢下哈利去和朋友聊天了。哈利不该再傻乎乎地相信自己,但他还是信了。

德拉科赶回那片低洼地的时候,所有声音都已经平复了。有某种高大的生物守在阴影里,它投在地下的影子威严莫名。德拉科屏住呼吸,看见哈利小小的身躯蜷缩在那东

西的蹄子边。地面上都是搏斗过的痕迹,枯叶被某种狰狞的猛兽踏得粉碎,流水般的隐形衣散落在一边。

“他只是晕过去,”那东西开口,“别再踏足我们的领域,巫师的孩子。这里有你们的父辈也应付不了的怪物,下次不会这么幸运。”

“抱歉,不会了,”他以世家子的老成回应。

“巫师的孩子,”身后说道,“他是你的婚约者?”

“他告诉你的?”德拉科皱眉。

“不,今晚的星象这么说。”

他把哈利半拖半抱回去,哈利挂在他脖子上迷迷糊糊地要晚安吻。守在林子外的朋友们笑嘻嘻地愿赌服输。他们隔了老远都能听见那声尖叫。德拉科疲倦地笑了笑,还在想他这次是否算守了约。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晚遇上的是半人马族,传说中整个奥林匹斯的老师奇伦的后代,窥探星空的先知者。那时他们已经升上三年级,开始学习占星。而此时他还不知道哈利变得很怕黑,小时候可以自己披着隐形衣穿越大半个校园来扣响他房门的孩子,现在连观星作业也没法独立完成,只好一次次把他的作业拿去抄,附带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

他原本不必这么卑微,那本来就是德拉科的错。

但德拉科本人不知道,就好比哈利也不知道那一切的起因只是一个幼稚的骗局,幼稚却恶毒。

内疚的效用在减退,他感到不耐烦。每当哈利走上天文塔,就意味着他和潘西的约会不得不中断。他的存在等于明示德拉科身边所有风华正茂的Omega,那个金发小子早有婚约在身。德拉科有种被查岗的恼怒,明知他只是来借一本作业,因为自己的过错。但谁会喜欢一再地被提醒曾经犯过的错?

他的朋友一如既往地对哈利不友好。但他们的口吻变了,男生对他吹口哨、打眼风,趁他路过的时候对他舔舔舌头。年轻的Alpha们似乎一夜之间对Omega的问题敏感起来,他们缩在寝室里彻夜谈论学院最美的Omega,然后凌晨偷偷起来换内裤,慌得连咒语都忘记。

哈利一直是他们话题的中心,纳西莎的预言直到现今也依旧有效:比他漂亮的Omega大概还没出生。而德拉科只是窝在休息室里,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新一期Omega写真杂志,答一句漂亮么?还可以吧。

听出别人口中含着醋意的揶揄和艳羡,不是不得意的。但他把那张脸看得太熟了,因而连得意也只是懒洋洋的。只有寝室的氛围开始向猥亵滑去时,他才会轻咳一声打断,表示自己还没那么大度。

“还可以?只是还可以的话,我可要请他跳舞了。”

“随你,”德拉科说。

“真的?”有人半真半假地凑上来问,半个休息室都支棱起耳朵在听。

“我说了随你,”他开始腻烦了,好像随便借出某件物品。他和哈利还没有交换过戒指,所有人都已经把他们捆绑在一起了。他们明明有一辈子的舞可跳,难道连十四岁的舞会也必须形影不离吗?

他转身勾勾潘西的下巴,“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姑娘回给他一个邪恶的飞吻。

她很难懂。德拉科的心跟着她的红唇飘忽,他的Omega永远没法像她这样牵动自己的心。

他没想到舞会那天哈利会是孤身一人。他有大把大把的舞伴候选人,斯莱特林所有的Alpha都愿意放下学院偏见和他跳上一整夜,更别提那些朝夕相处的格兰芬多。

但他身边空无一人。

德拉科感到窒息了,被潘西亲亲密密挽着的手臂发麻。礼堂里的人闪开两边,他却觉得有什么在虚空中拌住了脚步,让他寸步难行。

哈利在人群里看着他,绿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从小到大,谁也不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除了德拉科。他要吃一块蛋糕,要一把扫帚,要半间屋子的魔杖,都有人立马替他捧到眼前来。可他要德拉科,德拉科是不要他的。

格兰芬多乃至整个霍格沃兹最受欢迎的Omega因为他的缘故,得在自己的十四岁舞会上做壁花。

德拉科只跳了两场,舞步乱得让潘西骂娘。她扔给哈利一个挑衅的目光,顾自去觅食了。德拉科如蒙大赦,借口躲到窗台去呼吸新鲜空气,实则是为了避开哈利那类似控诉的目光追随。

“你一直没来邀请我,我以为这是心照不宣,”哈利追上来,“所以我拒绝了所有人。”

德拉科手足无措,他被逼到了绝境,各种意义上的。

“我没想到你已经有舞伴了。”

“你听我说,”他深呼吸,转过身来面对那双眼睛,“这只是一次舞会……”

“是我们长这么大的第一次正式舞会。”

德拉科张口结舌。

“人人都知道你和我是……”他暴躁地揉乱了发型,“你明白吗?舞会!舞会需要惊喜,我们应该带上各自的朋友来跳。就算我跟你……这不代表我们的人生里就只能有彼此。”

“你跟我有婚约,”哈利后退了一步,“对不起,这不能在学校里说,让你觉得很尴尬,是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德拉科觉得他的Omega不可理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把它挂在嘴边,那是迟早的事儿。天哪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我并没有做错什么,这只是个误会……你也没来邀请我!”

“你会答应吗?”

德拉科不说话了。他多半会答应,非常、非常不耐烦地答应,心情比现在好不到哪儿去。尽管如此他还是后悔了,宁可把哈利搂在怀里恶声恶气纠正他糟糕的舞步,好过眼下被如此狼狈地质问。

德拉科上来牵他的手:“抱歉,我现在可以——”

“我不要!”哈利用力甩开,“你的第一支舞和别人跳了,我凭什么要跟你跳第一支舞!我才不要!你走开!”

他一边喊你走开,一边却自己转身跑开了。哈利发脾气就是这样,固执得要命,一点道理不讲。德拉科记得有一次他们两家和小天狼星还有卢平出去远足,孩子们都太累了,错过了晚上的极光。哈利哭得差点脱水,所有人都答应多留一晚陪他看,可他跺着脚说不要,因为再也不是昨晚的风景了。

最后是卢修斯私下用逆时器往回拨了八个小时,才算把人哄好了。

别人么?他自己都愣住了。原来潘西对他而言是别人,别人都只是别人,但哈利是哈利,从来只有他一个。

“极光啊……”他对着满天星光叹气,占不出半点星象。

哈利被人缠上了。

几乎所有被他拒绝的Alpha都在看他的笑话。谁能想到德拉科居然撇下哈利,带了另一个漂亮火辣的Omega进场?还是个黑头发,见了鬼。

“宝贝,我看你很久了,”一个斯莱特林跟上哈利的脚步,“你看起来很需要一个舞伴。”

哈利认出那张脸,比自己高了两个年级,总是跟在德拉科身后冷嘲热讽。

“让开,”他闷头往前走。

“宝贝,宝贝你要去哪儿?马尔福不在前面,他忙着跟潘西·帕金森跳舞呢,”那人嬉皮笑脸地上前一步锁住了哈利的去路,以他的体格拦住一个Omega实在轻而易举,“他让你做壁花,你就不想报复吗?”

“我没有你这么无聊。”

“我哪有他无聊?他昨天还说要把你借给我,随便用。宝贝,你明白随便用的意思吗?”

他撑着墙壁把哈利圈在怀里,低头寻找他的嘴唇和脖颈,把一小瓶透明液体凑到他嘴边,“喝了它,我带你去做舞会的王后。”

哈利胡乱地躲避着,终于有些慌乱起来。那是迷情剂,喝下去他会心甘情愿为这个恶心的家伙做任何事。

“霍格沃兹禁止使用那个,你想被开除就试试看!”

“美人,”那人被他拱得气血上涌,“为什么不肯?他早就想把你丢开了,以前还把你扔在禁林里想让野兽把你吃掉。我劝他们别打什么无聊的赌,可是马尔福从来听不进……宝贝,你以为他好心救了你?”

哈利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像一只被人抽去绞丝的木偶,僵硬而顺从地停下一切挣扎,任人抬起下巴,捏开双唇,把整瓶迷情剂灌进喉咙去。

鼻子被封住,他闻不见味道。

也好,他边咳嗽边想,这样就不用担心会闻到任何和德拉科有关的味道了。

“睁眼,宝贝,”那人急切地说,“看着我,马尔福是个傻瓜才会对你无动于衷。”

哈利紧紧闭着眼睛,那人的舌头热烘烘舔过他的睫毛。这很恶心,但他不能睁开,他将臣服于喝下迷情剂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看我一眼,”他诱哄道,“宝贝,你——啊!”

惨叫夹杂重物被掼在墙上的声音。

钳制着哈利的力量忽然消失了,风从耳畔擦过扬起发梢,那是他的Alpha身上的味道。

“从他身上滚开,那是我的Omega,”他听见德拉科怒不可遏的声音,“他是,我的Omega!”

他是我的,几时轮到你?!

哈利闭着眼,靠着墙根缓缓滑坐在地上。

纯度过高的迷情剂让他一阵阵地犯恶心,眼前一片黑暗中不断绽出缤纷的光。

“波特,”有人在他身边蹲下,带着体温的巫师袍裹住他单薄的礼服,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神智昏沉,冷汗淋漓,强撑着睁开眼看见德拉科阴沉得可怕的表情。

“上来,我背你回去。”

哈利罕见地没有动。

“算了,我抱你回去好不好?”德拉科啧了一声,“看清楚点,是我!”

不要,就因为是你……不能是你……

“嘿,你在干什么!”

女孩子清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哈利下意识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缩得离德拉科更远了点。

他认出那是赫敏·格兰杰,格兰芬多的年级第一。

“放开哈利!”

现在是罗恩·韦斯莱在说话,他总是跟在赫敏屁股后面抄作业,哈利想起他前不久邀请了赫敏做舞伴。

“你没事吧哈利,哈利·波特?”罗恩想把他拉起来,“别担心,万幸学校里不允许任何Alpha释放信息素。”

“韦斯莱和,格兰杰?”他努力辨认眼前的人影,德拉科以外的人,“你们认识我?”

“当然,你是波特家的小儿子,大家都说你很可爱,”女孩子笑笑,“你每天都忙着去斯莱特林找你的Alpha,注意不到我们也很正常。”

“对不起,”哈利下意识地道歉,感到有些羞愧。

“为什么道歉?”她转向德拉科,满脸不屑,“他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一个,就算是你的Alpha也不能强迫你做任何事。”

“我没有。搞清楚是他被人喂了迷情剂好吗?”德拉科因为有人介入他和哈利的争执而心烦不已,“与其在这儿多管闲事,不如跟你的红毛男朋友一块儿去找真正的肇事者,我在他的脸上留了点小礼物。”

赫敏和罗恩对视一眼。

“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喊我们,哈利,”她叮嘱说,“下次小心点。”

她笑了。哈利在失去意识之前想,女孩子的声音真是漂亮啊。

【全文见sy】

五年级就这么过去。一整年哈利和德拉科就在霍格沃兹的每个角落里穿梭,偷偷尝试各个季节各个口味的禁果,只除了摘取果核那一步。

德拉科开始熟悉从蛇院到狮院的路线,明的暗的,近的远的。他们没有太多花前月下的恋爱可谈,因为有太多爱要做。但德拉科在楼下喊他的时候,哈利都是开心的。

赫敏说他应该矜持点,不能Alpha一喊就下去。

“你也没有让罗恩落空过。”

赫敏脸红了,随即翻了个白眼,“他也从没让我吃过闭门羹。”

哈利就笑笑,小时候的事他说算了就是算了,在这方面他比一般的Alpha还要Alpha。

自从舞会之后,他与赫敏罗恩迅速熟悉起来,行走坐卧都有了伴,地窖也去得少了。作为学院里凤毛麟角有了主的名O,他不怕他们俩之间的花火有多闪。他变得开朗,再也不是会黏在德拉科屁股后面哭哭啼啼的小男孩,穿着睡衣被关在门外还会伤神好久。

德拉科越来越频繁地在他脸上看见意犹未尽的笑,而那绝对跟自己没有关系。因为一看到他,哈利就把笑影收敛起来了,受宠若惊地喊他的名字。他在他手中出来的时候神情近乎悲伤,却又很依恋地蹭着德拉科的肩膀和脖颈,用唇瓣濡湿他的发梢。许多年以后德拉科才明白当时他在这段关系中是多么清明而不安,他的Omega在难过自己已经打出了能够留住他的最后一张牌。

夏天就快过去了,交际季的尾声,德拉科在父母的引荐下出入各种鸡尾酒会和慈善舞会。他还很年轻,但已经引起许多贵游的注意。这是从一开始就定好的,比他和哈利的婚约还早。他的人生是一条在姓氏铺垫出的轨道,通向特权、金钱和最美的Omega的床榻,同时也通向阴谋、构陷和弑杀。

而哈利对此一概敬谢不敏。他越大越不愿意陪在德拉科身边出席那些酒会,他任性的美丽让他不知道得体两个字怎么写。有一次他笑着拒绝德拉科的时候说:“反正我要陪你去一辈子的,错过这一次有什么关系呢?”

德拉科哑口无言,身后纳西莎和卢修斯笑得相当尴尬。

与此同时,小天狼星从莉莉的娘家弄来一辆浑身银光闪闪的限量款哈雷。它停在波特家的车库里,性感得像是每个男人的梦中情人,甭管你是Omega还是Alpha。小天狼星和詹姆瞒着莉莉,前前后后改装了一个多月,把它变成了上天入地独此一家的飞天哈雷,能隐形能瞬移,排气管下甚至还藏了一个小型发射装置,能在五百米内把一只猫头鹰轰成烤鸡,简直酷到没朋友。

这对不靠谱的弟兄顶住莉莉的日夜炮轰把这架宝贝作为升学礼物送给了十六岁的哈利,那天他抱着它一晚上都睡不着。

从此哈利开着他心爱的骑士满校园乱窜,银色残影库库库库飞过的地方扬起Omega的裙角和Alpha的口哨,疾风过后寸草不生。

罗恩羡慕得直流哈喇子,所幸哈利是他的铁哥们儿。他把自己爸爸从麻瓜跳蚤市场淘来的纹身贴、牛皮绳和流苏手环送给哈利,加上出身麻瓜爱好者家庭的一点儿技术顾问,几个小时几个小时换取骑士的使用权。

哈利学着教父的样子把卷曲的黑发养长,一条手臂上挂十来条编织皮扣,叮铃当啷的,白衬衫就扣两个扣子,胸口糊着个水溶性的骷髅头,轧到钉子时蹲在花坛里等赫敏给车胎打气补胎。

整个造型离不良少O就差根烟,非常颓。

他迅速从全校最漂亮的小公主蜕变成建校史上最朋克的Omega,好像一夜之间找到了人生的意义。飙车、杀马特、彻夜不归,但他是个好Omega。

德拉科恨不得敲死那个便宜舅舅。

六年级开始他们的课程分开了,霍格沃兹本就是个难进难出的贵族学校,从高年级开始有精准严格的分级课程来培养未来的公侯伯子男。德拉科将来是要继承三家古老姓氏的Alpha,报了很多枯燥而艰深的课程,在上流精英的路上一步一个脚印。他换上长到脚踝的巫师袍,背心和衬衫熨得像他的头发一样一丝不苟,抱着书本每天出入于各个教学大楼。

哈利也有他自己的课程,基本就是绣绣花品品茶,如何用烹饪拴住Alpha的胃,以及一次手段精妙的夫人外交应该是怎样的,等等等等。他去上了两次,一开口把就把未来夫人们全得罪光了,见势不妙跑去隔壁烹饪课捞试吃,吃完说教授的手艺比德拉科差太多了,摔了刀叉就走。

从此翘课翘得理直气壮。他喜欢等在教学楼外面,看德拉科的皮鞋叩在大理石上扬起袍角的样子。德拉科有时候留下来多提一个问题,他就在楼下把喇叭按得震天响,流里流气地喊小美人儿,你的猫头鹰快递来啦,过时不候啦。

搞得人人都对德拉科侧目而视,对面O德课程的教授痛心疾首,追出来喊波特!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

“上来,我带你去兜风,”哈利转转把手,排气管阵阵轰鸣。

德拉科在人前很克制,他说:“我的袍子太长了。”

“你可以脱下来绑在腰上,”哈利把手肘支在仪表盘上,比划了一下,“你腰很细的。”

德拉科拉下脸来:“不像话。”

哈利不怕,从小到大德拉科甩给他的冷脸太多了。他百无聊赖地一下一下按喇叭,德拉科不上来就不肯停,活生生按出一首小星星奏鸣曲。

德拉科没有办法地啧了一声,跨上他的后座。

“罗恩说我开车很野,其实还好,但你要抱紧我的腰,”哈利头也不回地扔给他一个头盔,德拉科捧着那个太空面具一样的圆球崩溃了,你为什么会那么熟练啊!

哈利习惯开去湖边,沿着低年级巫师慢跑的小道一路飞驰过去,速度快起来能闻见空气中的水腥气,很淡,掺上风里的草籽味很好闻。

那里有卖热狗和黄油啤酒的移动餐车,哈利就把骑士歪在郁郁青青的斜坡上,袍子一撩跑上去买个两人份。德拉科很嫌弃这种街边小吃,任凭哈利怎么夸也不肯蘸一点酱料。

“以后不要这样了,”他把纸杯放在一边,“A不A、O不O,人家看了怎么想。啧,哪里弄的纹身,傻乎乎的,还这么粗糙。你将来是马尔福家的夫人,还是布莱克家的挂名教子……”

哈利噘嘴:“西里斯顶喜欢我这样。他前几天从我这里讨了三张大狗样子的去贴在肱二头肌上。”

“……我就不该指望他。”

“他还定了我们的婚事呢……”

德拉科撇开眼去,轻哼了一声。

哈利有点醉意地靠在他肩上笑,明明黄油啤酒根本不是酒。

“今天又没去上课?”

“去过啦,不是被赶出来了吗?那个教授说,我不是去搞夫人外交的,是去给人家下战书的。好奇怪哦,一群Omega喝个下午茶还要阴阳怪气的,不打起来才怪。”

“你也是个Omega,”德拉科放柔声调,对岸落日挂在红色城堡的塔尖上,金辉洒满粼粼的湖面。

哈利不答,转而又说烹饪课的饭菜太难吃:“我想吃你弄的培根蛋……”

德拉科的眼皮跳了跳:“以后在外面不能讲我烧菜给你吃。”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德拉科捏住他的鼻子:“没、有、为、什、么!”

哈利瓮声瓮气地在他手底下扑腾,滚上满身草籽。

“好了,”德拉科把他按住,“我要回去写论文了。”

“再坐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保证。夕阳马上就要下去了……”

末了他以三周的培根蛋早餐换取了片刻的耳根清净。

哈利依然每天下课都等在楼前,风雨无阻。等烦了会对路过的Alpha抛眼风,那样子专一又多情。

学院里的风言风语多起来,说德拉科管不住自己的Omega,放任他抛头露面跟别的Alpha鬼混。纳西莎明里暗里敲打西里斯,他掏掏耳朵只当没听见,回来当成笑话讲给詹姆听。

“别的Alpha,”哈利学着那些人的口气,跟赫敏笑成一团,“天哪,我,和罗恩鬼混?”

德拉科很难堪,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的花园里,别人的Omega都系在妈妈的裙带子上,捧着一块曲奇小口小口地啃;小Alpha们聚在吸烟室门口偷看父辈谈论政治、经济和Omega。只有他,只有哈利,要去爬树挖泥巴,任由别人把嘲笑加诸于他,还把白花花的虫卵拖着鼻涕往他身上抹。

现在他鸟枪换炮,改用白花花的麻瓜摩托车了。

甚至年底结业考的时候,他把对面学院的厨房炸掉半个,浑身油乎乎地跑出来等德拉科交卷,不顾旁人指指点点。

“小马尔福先生,如果你再不管管波特先生,恐怕我只能给你一个B。”

“可我的卷面是全对的,教授。”

白胡子老头耸耸肩:“一个优秀的Alpha应该把一切掌握在手里,包括他未过门的Omega。”

德拉科被教授下了通牒,他的Omega非法占道停车、扰乱课堂秩序、高音分贝扰民,名声坏得像破布条。

“波特,你玩够了没有?”他按住哈利的手不许他发动,“你知不知道你这幅蠢样子全都被人算到我头上?”

哈利愣了一下,抹抹鼻子说那我以后不按喇叭啦,不按行了吧。

这时他的样子又跟小时候重叠,不再那么不可一世,很乖,又很固执。像一条到处搞破坏的小狗,热衷于以此折磨你,可任你怎么打也不肯走。

这完全错了,德拉科烦躁地想,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事实上德拉科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讨厌那些廉价的小吃、聒噪的摩托和哈利那帮上不了台面的朋友,讨厌每天下课被他等在几步以外的树荫下。如果可以他想砍掉那棵树,连同整个霍格沃兹的树全都砍掉。哈利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为什么还阴魂不散地缠着他?往事桩桩件件浮上来,从小到大,他从未让德拉科真正满意过,他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让自己丢人。

这种不满在哈利软磨硬泡求德拉科陪他去看韦斯莱兄弟的桥底音乐会时到达了顶峰,他的排气管在德拉科小腿上烫出半个手掌那么大的水泡。

疼痛其实只在一瞬间,一个简单的治疗咒就能让皮肤恢复如初。但德拉科受够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翻了几乎没动过的快餐,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漂亮的Omega被扔在原地,新留长的头发在德拉科眼里显得油腻。

但那无辜的样子多少也触动人的恻隐之心。德拉科接受了他的道歉,却开始从此避着哈利走。他在教学楼里看到哈利等在下面,就选择从后门离开。哈利空等了几回,问他去了哪里,他就笑笑。提前下课啦,教授留堂啦,室外实践啦,总有千百种宛转的借口。

后来哈利就不常来,他会事先问过德拉科需不需要他等在楼下,有没有空陪他出去兜风,答案当然十有八九是否定的。

只有一次,那一次他接到哈利的消息时,刚从教学楼后门离开。他在半道上遇见了潘西,她在Omega的茶道课上烫红了手指,拿不了重物,央求他陪自己去一趟小礼堂。

德拉科托起她的指尖看了看,确信她是小题大做。但Omega们的要求总不能一口回绝,于是他发消息告诉哈利自己已经回去了,让他别再等下去。

“那我过来找你好不好?”

“不了吧,”他回复,不了吧。

礼堂打开时彩片和挂副扑面而来,布雷斯拿奶油糊了德拉科满头满脸,潘西一改泫然欲泣的模样,笑嘻嘻祝他十七岁生日快乐。

德拉科这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斯莱特林们包下整个礼堂,一直狂欢到凌晨,其中有他的朋友,也有更多趁机示好的世家子。闹到最后醉倒一片,德拉科扯开领带,难得不太体面地出去缓一口气。

他隐约想起哈利约过自己,或许也是为了庆祝,随后就被不知谁缠上来的光裸手臂拖回去继续喝酒吃酸橙了。

那天他喝得不省人事,醒来时阳光透过彩色玻璃,洒满横七竖八躺倒的蛇院众人。他忽然意识到他是跟别人度过了十七岁生日,很多个别人,唯独没有哈利。

会被数落到死的,他按着一突一突的太阳穴,思量着如何从父亲那里偷出逆时器。现在赶回去的话,大概只需要往回拨十来个小时……

然后他咂着厚厚的舌苔,一阵宿醉的眩晕过后又睡了过去。

哈利什么也没有提,礼物、祝福、哪怕是麻瓜那一套,整整一天,德拉科没收到他半点消息。或许他也忘了,混过去也好。德拉科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失落,失落过后,竟还有些恼怒。这算什么?他揣在兜里的逆时器反倒显得自作多情了。

哈利半个暑假都在韦斯莱家的陋居度过,每天给家里去厚厚一封吼叫信,一张给爸妈,一张给西里斯,剩下三张都给德拉科,捎带问候一句纳西莎和卢修斯。德拉科不明白他怎么有这么多废话可讲的,就放任信封在半空里自言自语,自己在书房里温习功课,听到心浮气躁的时候才想起提笔回一两句。有家教或朋友来家里的时候,会连拆也忘了拆,压在抽屉里任它哑火。

哈利的生日在七月底,比德拉科晚了两个月。因为在假期里,是三家人都不会忘记的大日子。他在陋居提前接受了祝福,大包小包回到家里挨个亲吻亲人们,轮到德拉科时他愣了愣,凑上去吻了他的脸颊。

德拉科没躲过去,抬起袖子擦了擦。哈利从今天起满了十七岁,毕业之后就是个待嫁的Omega了。他们的婚约满了十年,双方家长都很希望能在毕业典礼上完成订婚。

哈利喝了酒,起码是火焰威士忌那样烈的酒。小天狼星喜欢教他喝,詹姆也从不拦着。蛋糕吃到一半,莉莉和纳西莎都向德拉科使眼色,女主人们热切地想要促成两人的独处,让他带哈利去阳台透透气。

哈利是开着骑士回来的,连沾了机油的白衬衫也没换。德拉科走在他身边,被那气味熏得一阵阵皱眉。

哈利的脸喝得很红,眼底却清清亮亮。他侧头问德拉科,你想和我做到最后吗?

德拉科清醒过来,想要拉他一把,被哈利躲开了。他拿起衣服走进浴室,很久都没有出来,久得德拉科差点睡过去。他坐在外面等,未免有些后悔说话太重,可他对哈利一向就是这样子,也走到了现在。

哈利从里面出来,神色淡淡的,穿着严丝合缝的巫师袍,好像准备去上早晨第一节课。

这不是准备和谁上床的打扮,德拉科心中一紧,勉勉强强挑眉笑了一下。

“你干什么,”他故作轻松地调笑,“这是什么play?”

哈利深呼吸了一下,很平静地对他说:“要不,算了吧。”

德拉科一时没听明白,以为他不要做了,上去想抱抱他:“好啦,洗掉就……”

“我是说婚约,”哈利不着痕迹地躲开,一口气说下去,“我们算了吧。你是Alpha,你们家不大好主动提出退婚。今天大家都在兴头上,等过几天我会去跟爸妈说。马上要毕业了,就这样分开也正好。”

德拉科愣了一下,感觉近乎滑稽。他在说什么?

什么算了,谁要跟他算了?

“你、你什么意思啊?”他听见磕磕绊绊的声音从自己舌头底下挤出,“我们都、都已经这样了……”

“其实也没有怎么样,”哈利淡淡地说,“小时候你不喜欢我,不肯跟我跳舞,后来我就想换个样子,飘忽一点,看上去坏一点,结果你也还是不喜欢。我知道啦,反正你就是不会喜欢我了。”

他把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揽到肩后,发梢和眼角一样氤氲着潮气,故作俏皮地笑了一下。

“现在你连床也不要跟我上,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虽然贵族巫师的联姻未必要有感情,但这样实在太没意思。我们已经拖得够久了,德拉科。你从来没说过一句喜欢。”

“我……”德拉科语塞,用力摇了摇头。他是可以说的,当然可以说,“我们早有婚约在,我以为那是不用说的……”

“我都看到了,那天你跟我说早就回去了,可是又跟别人走去礼堂。我在后面等你,什么都看到了。”

哈利竭力说得平缓,他说别人而不说别的Omega,也不提生日这两个字,不提自己准备过的礼物和惊喜,免得满腔心酸都溢出来在德拉科面前太难看。这么多年,他在他面前已经够难看的了。

可他忍忍忍,还是忍不住要想起五月栀子花的熏风里彻骨的冷意。他很想跺着脚大哭一场,指着德拉科的鼻子说十七岁的生日过了就是过了,就像十岁时的那场极光,就像十四岁的第一支舞,你跟别人过了,就再也没法赔给我了。

可他已经长大了。

德拉科有千言万语都涌到嘴边,这有什么不能解释的?潘西是朋友,很多很多朋友等在那里,只是一个同学派对。他浸满冷汗的手下意识伸到口袋里,想把那个逆时器掏出来证明他确实后悔过,随后在一片空荡荡里握紧了拳头。

“你不能跟我解除婚约,你都跟我睡了十年,”德拉科说,语气几乎是恶毒的。他像一个歇斯底里的赌徒,正把最糟糕的底牌一张张打出去,“退过婚的Omega出去都会被人看不起的,你还能嫁给谁?”

哈利低下头,没什么所谓地抽抽鼻子。

“会因为退过婚而看不起Omega的人,都是所谓的贵族巫师吧。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打算留在你们的圈子里了。”

你们?谁跟他是“你们”?德拉科终于惊慌起来,为他如此泾渭分明地划清了界限。

“你不能,波特,”他喘得很狼狈,就快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了,“半人马族说过,我们的姻缘写在星星的轨道上……”

哈利诧异地看着他,眼睛湿湿的,却像要笑出来。

“姻缘也是人牵的,不是天定的啊……”他喟叹一声,“没有什么可以天长地久,如果你不想的话。德拉科,你从来都不想。”

谁说的?德拉科想要愤怒地反驳,我想的,我当然想。但他没有说出口,他发现面对哈利的每一句话他都下意识地在反驳,这么多年,无一例外。

哈利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德拉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牌都打完了。哈利忽然意味不明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一般对他一笑。

“其实我也很怕,怕分手一下就分完了,我说算了,你说好,可你还陪我说了这么多。”

他笑起来像传闻中一样漂亮,德拉科发现其实他从来没有看腻这张脸,可那张脸的主人在对他说谢谢。

那听起来像是再见。

哈利果然没有急着对双方父母说什么,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德拉科抱着一点梦醒时分的侥幸,等他回过味来,要骑车要翘课要贴纹身就都随他去,哪怕他真的想在身上弄个骷髅又怎样呢?他是马尔福家的夫人,波特家的独苗,布莱克家的挂名教子,所有荣耀和宠爱加诸在他身上,他想要做什么,轮得到旁人来置喙么?

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快要过去的时候,詹姆带着莉莉低调而郑重其事地登门。夫妇两人满面歉意,身后跟着负荆请罪的小天狼星。一顿漫长没有尽头的下午茶过后,十年的婚约就化为乌有。

纳西莎对丈夫说,我原以为他们是来商量婚期的。

卢修斯说我也是。

德拉科由是知道他是来真的。

在霍格沃兹的学业只剩下半年,哈利再也没有出现在德拉科的教学楼下。斑驳树荫下空空荡荡,碎金般的光影在空地上随风跳动。他没由来地怀念哈利那件放浪形骸的白衬衫,被割碎的阳光簌簌落在上面,是很好看的。

他觉得那里有些太安静了,应该加上一点超分贝的喇叭声。他坐在教室里写卷子时闷得想要大喊大叫,想随便抓住某个人的肩膀问嘿,你不觉得这儿安静得像坟墓吗?他才不管对方是不是教授什么的。如果谁敢有意见,他就揪着对方的领子扔下楼去好让他闭嘴。这才是一个Alpha该做的。

抽离的疼痛是迟钝而细长的,他拒绝了布雷斯一块儿去买醉的提议,甚至没有为此失眠过。好像他只是随随便便取消了一个婚约,愉快地拥抱单身和自由。

他能躺在休息室里跟人闲聊八卦,数落小天狼星,说他从来就看不上这个便宜舅舅,他只会混街头,把小孩都带得跟他一样游手好闲。他也不喜欢詹姆,别以为现在人模狗样的五好男人形象能抹杀他对西弗勒斯做过的一切。至于莉莉呢,呵,一个Beta出身的平民,嫁入波特家变凤凰罢了。

随后他在潘西刻薄的笑声中恍惚想起,这些人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他不必再嫌弃他们,反正他们也不会成为他的家人。

第二天他又主动提起这个话头,说潘西你说说看,你们Omega,还不都是嫁A随A、嫁B随B,谁像他这个样子挑三拣四,一点名声都不要的,说退婚就退婚,啧。

“你这个直A癌,”潘西顶着满头卷发棒嗤之以鼻,“人家再挑也挑不上你。”

德拉科就不说话了,心说可不是嘛,他再挑也挑不上我。

交际界有传闻,波特一家都要搬去麻瓜界生活。

而哈利真的再也没有给过他只言片语。他好像落下了太多课程,正在拼命把学分给补上。

德拉科发现他一点也不擅长找哈利,过去拜访格兰芬多只是为了跟他来上几发。他甚至不知道哈利平时爱去什么地方,因为哈利总会来找他。倘若他不来勉强,他们之间就像平行线一样毫无交集。

德拉科觉得荒谬。过去婚约把他们联结成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像一对被荆棘捆住的怨偶,愈挣扎愈紧密。如今他竟说因为婚约,今后就是陌生人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敢?

一直以来他都在伤害哈利,那是他的Omega,他把他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他可以轻贱他、刺伤他、玩弄他、无视他,乃至把他随便借给什么人,但他绝不能离开自己。

他每天都在为他懊恼。哈利就好像是他身上野性难驯的一部分,时刻用排异和隐痛折磨着他,让他怒不可遏,让他羞于启齿,但他从未想过要把这块病灶剜掉。他们荣损与共,休戚相干。

他无时无刻不在祈求能挣脱哈利的桎梏,但真正摆脱掉他的那一天,他的人生忽然失去了方向。

他没想到有一天哈利会不属于他。

他明明如此爱我。他怎么敢?

德拉科开始到处去堵哈利,一次次被格兰芬多的胖夫人拒之门外。哈利很懂得避开和他正面相遇,不是开着骑士飞驰而过,就是身边簇拥着一群狮院同学。

他失魂落魄,坐在图书馆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昏沉间,从隔壁书架后传来他心心念念的声音。

是哈利。德拉科阖上书,屏住呼吸。

“他还是舍不得你,”赫敏说,“那你怎么说?”

“我不能听他多讲一句,”哈利叹了口气,“我不能听。我把他挂了……”

“那你也舍不得他啊……”

“不是的,”他听见哈利落寞的声音,“不是的啊……他就是不习惯,我也是。人是臣服于习惯的动物,他太习惯我在身边聒噪了。有一天,没有我的日子比认识我的日子更长,没有我会成为新的习惯。”

赫敏发出一连串的ummmmm,随即传来翻书的动静,她表示我就是一个出身平民的特困全优生,只会考考第一名修修摩托车,不是很懂你们有闲阶级的爱恨情仇。

“其实他有来找你,胖夫人替你挡掉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劝,“哈利,你要知道十年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很多年轻人的十年就像一辈子。”

“我给过他机会的啊,”哈利怅怅地说,“他都答错了。他没那么喜欢我。”

“他是德拉科·马尔福,”赫敏指出,“他只是在傲娇。”

“倘若他连那么一点骄傲也不肯为我放下,那么他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如此。

德拉科躲在书架的另一边想,原来我在他心里是不过如此。

那天他回去喝了个大醉,吐得只剩黄胆汁,一下子有了成年人的自觉。

他要跟别的什么人生老病死,趴在别人的棺材上哭。

再怎么哭也不是为我。

倘若伤害他让我感到快乐,那么为什么他的离开竟会让我如此痛苦?德拉科捏着空酒瓶顿悟,哦,原来我爱他。

原来我爱他。

这么多年。

长得像一辈子。又或许,那已经是他的一辈子。

布雷斯抽掉他手里的酒杯,他说德拉科,你算了吧。

德拉科喉咙一堵,为什么人人都在对他说算了?为什么?

他说布雷斯,你滚过来。我不行啊,我算不了。没有他我要死了。

布雷斯把他能够到的所有酒精都藏了起来,哄宝宝似的哦哦哦,哦了几声之后又骂,说你得了吧,以我霍格沃兹桃花千O斩的经验告诉你,谁离了谁都能活。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德拉科这些年孤身一人,也活过了二十五岁。

还有两年,没有哈利的日子就比有他的日子更长。这些年他在麻瓜界音信全无。而德拉科很早就接受了现实:他也许永远也没法习惯这样的生活。

其实也没有什么永远,只要你不愿意。他是自己愿意沉浸在这种不习惯里,好像豌豆公主故意在自己的床铺下塞满豌豆。

而当他在酒吧里再次见到二十五岁的哈利时,觉得满满一床硌得他日夜难寐的豌豆都好像被抖掉了。这才是对的,他习惯这个。

他的Omega还是很漂亮,戴着闪闪发亮的墨镜,还在耳后纹了真正的刺青。但那种乖巧又固执的妩媚消失了。Omega的妩媚是为了Alpha而存在的。玫瑰收起了浑身的刺

,浸泡在酒精药丸和热辣的贴面舞里。

德拉科觉得眼前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眼里只剩下他流落凡间的小公主。他不能自已地走过去。我能请他喝一杯吗?

操,为什么不能?过去他只需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有魔法界最受追捧的Omega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朝他伸出手来,他还要把那只手打开。他凭什么不能主动一回?

如果哈利想喝酒,他就替他买下整个酒架。

哈利看到他,眯了一下眼睛,又眯了一下,好像看不清来人到底是谁。看清之后他瑟缩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很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走开。德拉科抓住了他的手腕。

“嘿,波特,”德拉科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朵里嗡嗡地翻腾,“我不记得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能重新认识一下吗?”

“我还记得,”哈利轻轻地说,“你说'嘿,波特'。”

你看,他还记得,德拉科想。滚烫的触感从两人皮肤联结的地方传来,他的心在头晕目眩中又飘忽起来。

他试着和哈利聊天,没费多少功夫就套出他这些年大致的生活。这儿的规矩和魔法界不一样,没有什么AO之分,也不受发情期的困扰。人人都是Beta,而且人人都要上班养活自己。

“真的吗?人人都得上班?”

“真的,哪怕你是个Delta。”

“那你干什么?”

“我修车。”

“?????”

“开玩笑的,”哈利摘下墨镜,“我搞地下乐队。”

德拉科缓缓地笑起来。他不在意哈利说了什么,只是印象里他从没听哈利好好地跟自己说过话。他总是心不在焉,连那年暑假的吼叫信都没认真听完一封。

他开始学着去追求心上人。

他开车等在哈利驻扎的每个空地和桥底,背靠涂鸦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嘴唇指甲都涂黑来狂欢的女孩们捂着嘴笑,猜测这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忽然迷上了她们家主唱。

哈利快步走过去把他的手拍掉,说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说的时候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尴尬得抬不起来。

德拉科替他开车门:“没有办法。我小时候跟人定了婚约,整个青春期都没学过怎么追人,只有一点点来自于他的经验,比如追人是一定要让对方觉得难堪的,越难堪越好。你觉得呢?”

哈利撇撇嘴,不答话。德拉科就俯身过

去,动作夸张地给他把安全带系好,看起来像是一个拥抱。

“你的骑士呢?”

“早就不骑了,这里太危险。西里斯改装出了3.0版本,因为在排气管下面装了核铳,还差点吃官司。”

哈利盯着后视镜想,原来他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啊。

德拉科把分寸掌握得很好,这得益于他耳濡目染的上流教养。他提前把哈利约出来过圣诞,过生日,过一切本该和家人共度的节日,然后在真正的庆典开始之前把他送回家。他没有提出登门拜访,每次都远远望着哈利小跑回去,站在原地赌他愿意回几次头。

哈利二十六岁的生日前夜就是在他们重逢的酒吧里度过,德拉科把那儿包了下来,送了一件两件三件一共九件礼物给他,每一样都攒了很多年,最新的一件是《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哈利摸着包装不说话,德拉科紧张得冷汗一身身,良久他才笑了一下,说才这么点哦。

才这么点哦,德拉科模仿他的口吻。

哈利喝了很多,聊起他的家人。搬来麻瓜界后波特夫妇的交际圈骤然窄了许多,莉莉恢复了与母家亲眷的来往,其中最亲密的是她妹妹德思礼一家。德拉科在门外远远地瞥见过,他家男眷的体型令人过目难忘。

“我不喜欢姨夫,他也不大喜欢我们,而且非常看不起我的音乐。但姨母人其实不坏,只要你每年圣诞送她一个爱马仕包包,不过不能是打折款……达力比较好玩,居然跟我比谁收到的礼物更多。”

德拉科微笑,在心里记下爱马仕,“那你们谁赢了?”

“那还用说?”哈利不满,“他十一岁生日只收到了三十八件礼物,三十八件,天哪,其中两份还是姨夫临时上街买的。我十一岁收到了三百五十一件,拆了半个月,他还说我吹牛!”

“是我的错,”德拉科扶额,“一年攒一件对你而言确实少了……”

哈利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趴在礼盒上吃薯条。他现在浑身上下跟十六岁比起来都是爆炸升级的摇滚朋克,但那种毫无防备的样子还是很娇气,像个哥特小公主。

“我好久没过生日了……”德拉科靠近哈利的耳畔,气息轻轻吹过去,“我把它们都攒下来了。”

哈利躲过去,嘟哝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吗?”德拉科拨弄他重新剪短的黑头发,“如果我没有解除婚约,我过去的Omega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会哭得眼泪都流不出来,跺着脚不许我跟别人过生日,自己跟自己过也不行。一旦过去了,就再也没法赔给他了。”

哈利脖子被他弄得痒痒的,这次却没躲开。

“你老在我面前提别的Omega,算是什么意思……”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嗯?”

他抬手按住了面前Omega的唇瓣,轻轻按揉摩挲,克制自己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不能着急地吻下去。因为他现在还不是他的。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濡湿他的指尖。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马尔福,”他缓缓开口,德拉科屏住呼吸,难道他有了别的Alpha什么的?

“我以前,也跟人订过婚约,后来又取消了,”他故作委屈地侧过头,绿眼睛里却蕴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他还说我这样的Omega就没有人要了。”

“谁说的?”德拉科严肃地告诉他,“他一定是个混蛋。忘了他,跟我在一起。”

哈利的笑意隐下去,他觉得自己又快要哭了:“可是,这么久了……”

多年来没有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那是怎么也回不去的。就像他再也不会骑着心爱的摩托等在德拉科的教学楼下,那些被辜负过的爱与哀愁,碎了就是碎了,都是没法拼凑回去的。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很抱歉,”德拉科吻了他,很温柔地,“布雷斯告诉我,谁离了谁都能过,我曾以为那是至理名言,但现在发现他完全是在扯淡。那家伙根本不懂爱情。”

谁离了彼此都能过下去,但也许一辈子都没法过得好了。

二十年之后,哈利的婚事,也还是栽在一杯酒里。

FIN.

这只是个鸡血上头的速打小故事,全文请往随缘居搜索同名。

三石你真的好宠!呜呜呜呜你们的角落互动休想逃出我的显微镜拿捏了

上次校霸X转学生的AU,本来想搞个漫,画了几个分镜又觉得不对味……

瞎涂几张爽一发吧

还有一张发不了,在微博!

安妮觉得自己的压力确实有点大了,上次居然还喝多了?被西奥多·诺特送回来的…

真是丢死个人。…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说什么胡话…或者酒后蹦迪之类的…

“其他学校的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才公平,不是吗?”哈利说,“我想我们应该找一下对付火龙的方法。”

哈利这句话说的没错,而外校的人似乎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包括彼得罗夫,他在哈利之后来找过安妮,“第一个项目是火龙,你得小心了,小姐。我的建议是眼疾咒。”

“但是眼疾咒会对龙造...

“但是眼疾咒会对龙造成视力伤害对吧?它们会破坏会场的。”安妮说。

“你居然还关心这些龙的视力问题?它们就算眼睛受伤了,也会被送去看守金库的。”彼得罗夫轻松地说着,“龙有很多价值。”天气越来越冷,他并没有裹上棕色的皮袄。

“你冷吗?”安妮看着彼得罗夫穿着单薄的校服,就觉得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应为了自己的学校守口如瓶吗?”

“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不对吗?不过他们真是发疯了,第一关就用火龙…”他皱着眉头,“很容易发生意外事件的…不过你发挥你自己的强项就好了。”

彼得罗夫这句话有点耳熟,安妮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

第一场项目在今天开始,禁林的边缘树起了一顶帐篷,挡住了那些火龙。黄灰色的帐篷上是黑色的校徽图腾,代表着三个学院。

安妮被斯内普教授领着来到了帐篷入口,斯内普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阴沉着一张脸。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的名字投进去的,但是不要蠢到把自己的性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在赛场里。”他冷哼了一声,“去吧。”

虽然斯内普教授平时总是这样,但是对自家学院的孩子,还是稍微有点关心的吧?安妮希望这不是她的错觉。

“谢谢你,教授。”

走进帐篷,芙蓉·德拉库尔坐在角落里的一张低矮的木凳上,她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镇定自若,脸色显得非常苍白,威克多尔·克鲁姆看上去比以往要更加阴沉。塞德里克和哈利对安妮微微一笑,但是好像很勉强。

刚出帐篷,她就看见了赫敏,她紧张的走来走去地,“安妮,哈利在里面吗?我们已经看到龙了!你们要小心!”

“嗯,他在。”安妮刚说完,赫敏就进去找哈利了。

来到帐篷外的不止赫敏一人,布雷斯也在外面踌躇了许久,他看到安妮出来的一瞬间,他走向了她。

“请相信我。”他握住了她的手,眼睛直视着错愕的她。

“布雷斯,我们都知道那个女人只会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相信你。”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什么了,“只是,我配不上…”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先不要烦这些了,好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比赛。”他把手握成拳状,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加油!保护好自己。”

“好。”

卢多·巴格曼已经到了帐篷里面,他站在几个勇士中间,“好了,现在大家都到齐了,观众聚齐以后,我们要把这只布袋轮流递给你们,你们从中挑选出各自将要面对的那个东西的小模型,你们的任务就是拾取金蛋!”

他拿出一个紫色的绸布袋,对着他们摇了摇。

“女士优先!”他把袋子递到了芙蓉·德拉库尔面前。芙蓉抽到的是威尔士绿龙,脖子上系着一个号码,二号。

接下来抽的就到了安妮,她抽到了赫希底里群岛黑龙,脖子上系着五号。

巴格曼似乎有些担心地看着安妮。

克鲁姆抽到了三号——中国火球,塞德里克的是一号——瑞典短鼻龙。

“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巴格曼用比刚刚更担心的眼神看着哈利,“匈牙利树蜂。”

匈牙利树蜂是已知所有火龙当中最凶猛的一种,而且他们的食物不分大小,只要是肉类,它们都来者不拒。

勇士们一个一个出帐篷进行第一项比赛,当塞德里克想方设法通过瑞典短鼻龙时,人群就像一个长着许多脑袋的统一体,在尖叫,在高喊。不过随后而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掌声,看来他安全了。

安妮不安地把口袋里昏昏欲睡的戈丹给摇醒了,她发现自从蛇怪事件解决之后,戈丹开始养老生活了。

“待会按计划行事!别睡了!”

“知道了…真是…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龙,还放在我面前显摆?”戈丹晃动了一下它的小脑袋。

芙蓉和克鲁姆的顺利地拿到了金蛋,第四个出场的是哈利,他的过程似乎比别的勇士更加惊险,成为观众的呼喊声也越来越大。一段死一样的沉静之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轰鸣的呐喊声。

“哈利·波特!太漂亮了!干的太棒了!”

人群的呐喊声让安妮更加心惊肉跳,她已经听了四轮龙的怒吼声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安妮·帕尼克,到你了。”

安妮觉得自己的双腿像一摊烂泥一样,她走出那堆巨石碎片堵住的入口都已经十分费劲,进入会场之后,她还没看到龙在哪儿…

场地突然开始振动,一头皮肤黑色的龙爬上了一块巨石,愤怒地吼叫着,口涎顺着锋利的牙齿流到地上,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安妮。

“赫希底里群岛黑龙是一种攻击性一般的龙,只对大型动物感兴趣,然而这只…似乎…是龙界老饕?”巴格曼说到。“啊…帕尼克小姐抬起了魔杖对着龙的眼睛,她难道是想用眼疾咒?”

“混淆视听!”

龙最脆弱的地方是眼睛,皮肤下方全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古老魔咒,咒语无法穿透。

黑龙晃了晃脑袋,安妮把戈丹用飘浮咒放在一边的巨石上,“对不起啦!”她对着戈丹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

“喂!你干了什么!”戈丹没好气地说着,“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帕尼克小姐的混淆咒成功了吗?”

这句话也是大家的想问的,黑龙停止了动作,它飞到戈丹所在的巨石上,大大的琥珀色眼睛对着戈丹的死鱼眼。

“喂!你这个龙头小子你得注意一点!”戈丹对着那头黑龙说,“不要以为你是外国龙我就治不了你!你…你别过来!”

黑龙伸出舌头舔了舔戈丹,弄的它满身口水。

“啊!我不干净了!”戈丹拼了命地叫着。“我还是完璧之身呢!这头野蛮龙…哎呀!”

黑龙又舔了一口。

戈丹现在意识到了,自己就是个工具龟。

“似乎…那头龙确实被迷惑住了,它似乎把那只乌龟当成配偶了?现在正在求偶?”巴格曼有些不确定地说到。

“傻丫头还挺聪明!”威廉高兴得喊了出来,引来了一堆小巫师奇怪的眼光。

“聪明…”穆迪看着安妮慢慢悠悠地爬上放置着金蛋的岩石,默默地说着。

这个操作确实让所有评委都大跌眼镜…这都行?

“苏卡不列啊!这绝对算作弊啊!”卡卡洛夫眼睁睁地看着安妮光明正大地一步一步接近金蛋,连一点儿划伤都没受…

“三强争霸赛又没规定说不能用混淆咒,在我看来,这是个很聪明的办法。”邓布利多说。

“你确定你不是放水了?”马克西姆女士盯着赛场说到,“这条龙不会刚好到了发情期吧?”

“当然不会,三强争霸赛对所有的勇士都是公平的。”

安妮捧着金蛋,自己都不敢相信就这么结束了…她现在就想骄傲地竖个中指,“就这?”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耶耶耶!!!!!”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安妮捧着金蛋走到了第二个帐篷,庞弗雷夫人一下子就冲了上了到处检查,“有没有划伤擦伤?手臂断了吗?哦…梅林啊…你居然没受伤…不可思议。”

“你用了什么办法?”克鲁姆看着安妮问到。

“混淆咒。”

“早我知道我也用了!我的裙子都被那条龙烧着了!太丢人了!”芙蓉气愤地说到。

“每个人的最高评分不超过十分。”围场的边缘五位裁判坐的地方,有五把高高升起的金色椅子。

哈利和克鲁姆达成了平手,两人都是四十分。

“安妮·帕尼克这种特殊情况,我们该怎么打分呢?历史上从来没有这种先例…”克劳奇先生说到。

“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不是吗?”巴格曼赞同地说着,“应该给满分,她没有损伤到真正的蛋,但也没有让自己受伤。”

“巴格曼先生,这是三强争霸赛,不是智力问答赛,要不然以后勇士们都不用叫勇士了,直接叫智囊团算了。争霸赛不如改成智力问答赛了。”卡卡洛夫说到。

“我的建议是每个人打七分。”邓布利多首先打出了分数,“你们呢?”

安妮最后的分数是三十五分。

——————————————

比赛结束,安妮就找到了米里森,“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为了名头而参赛的吗?还认为我跟你们交朋友,只是为了让你们做我的陪衬吗?”

米里森突然顿住了,“你并没有受伤,说不定你早就知道了比赛内容,混淆咒…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想出来的。”

安妮觉得有点好笑,她确实是早就知道了内容,不过说实在的,如果她一开始就是个土著,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说不定今天就死在赛场了。

“我根本不稀罕什么破比赛!”她说完就把手里的金蛋当着她的面给“四分五裂”了,金蛋内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要断了气的尖叫。

“你疯了?你第二轮还得用它呢!”米里森拿出魔杖念了一个“恢复如初”,金蛋的碎片粘合在一起。

“你急什么?我不打算参加了!”安妮把金蛋抢了过来。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她低下头,眼前开始模糊了,“我只是…我只是…对不起。”

“你这个大呆瓜!醒悟地还真晚!”安妮抱住了米里森,“好了,别哭了。”

她的这个朋友很脆弱,她一直都知道的。

斯莱特林的休息室里也难得热闹了起来,低年级的小蛇们围着安妮找她要签名。

“帕尼克学姐!他们都说那条龙是你家养的,所以才不会咬你,是真的吗?”

“帕尼克学姐!他们说你是龙的传人!自带可以驱除龙的神力!是真的吗?”

???这就龙的传人了?

安妮带来的好的影响并没有,倒是把“就这?”给带到了霍格沃兹。

现在那群人也不说安妮的坏话了,一见面先用“就这?”来和她表示友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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