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mily的推荐LOFTER(乐乎)

2.关于《Up》(尤其是MV)和《Bored!》的印象;

3.黑道AU;虚构情节设定,请勿上升;

4.失忆;多年来情比金坚的青梅竹马正在闹分手;

5.人物塑造来自于solo印象,而不是现实中的柚宁,不然ooc不可避免。

蒙太奇:阁楼上

那个雨天没能在宁艺卓的记忆里留下深刻而清晰的印象,因为她被柳智敏带回乡下的那栋别墅之后,立刻就发起高烧。她很少发热,但那一次病得格外重,在床上一直躺到圣诞节前夕,第二年春天才重新返回城区。

家庭医生在撤离的时候被不知道哪个仇家开枪击中了左腿,受了......

家庭医生在撤离的时候被不知道哪个仇家开枪击中了左腿,受了惊,从卡车上翻下来又摔断了手,伤得太重,因此留在附近医院;开枪的人混在桥口阻断处的警卫里,死前滚下了河岸。因此,那几个月照顾宁艺卓的是在当地临时聘请的几位女佣。她们和柳智敏说,病人总是失眠,很少能睡上一整晚的好觉。她们的本意是委婉地抱怨这份剥削睡眠的工作,超出一般护理女佣的职责范围,希望能找个管事的提高薪资。但柳智敏得知后,干脆将所有人员都辞退了,叫人在宁艺卓房间架起一张简易的折叠桌,她从此就在病床旁处理事务。

晚上,柳智敏就坐在床边,宁艺卓说她太困了,于是卷起被子,翻过身去,给柳智敏留出一小块儿能躺下的地方,不久就睡熟了。柳智敏自己却没能睡着,她思绪万千,最后吞了一颗安眠药。

虽然远隔重洋,但这些事情,内永绘里一直都有听闻。她的祖父早年受到柳家庇护,得以在一场清算中逃回日本,整顿根基,就这样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前几年应邀派去一个博士,在柳家的私塾教书,不料当街醉后闹事,在居酒屋砸了当地军火商的饭桌,又是柳家出面调和。如此,人情债便落到内永绘里这儿了;因为距离远,她的消息滞后,知道柳家内变的时候,柳智敏已经掌权两个月了。她想,让一个女人来主事,柳家怕是要完了。他们欠的那份人情债再迟迟不还,以后或许是没机会了,怕要落个有恩不报的坏名声。把爱犬塞进航空箱,内永绘里就出发了。

来这里以前,她只以为柳智敏和那位女明星的事情,只是花边小报上荒诞不经的谣言,直到柳智敏将那么大一个人情,就用在充当女明星的‘保镖’和‘司机’这种地方。然而,除此之外,柳智敏在其他地方的做事风格却极其干净利落、杀伐果断。但谁还能没点儿古怪的小癖好呢?杀手的枪法不会因为游郭妓女的脂粉而失准,她这个日本人在这方面倒看得很开。

内永绘里坐在驾驶座上,将落在眼前遮挡视线的发丝往后拨,卡进耳后的墨镜架:“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昨天傍晚我送你过去,之后从歌剧院的后门出去,路过那条有很多咖啡馆和日料店的街道,遇见两个穿白色西装、戴红领带的人用西班牙语说一些难听的话。我走过去扇了他们两个耳光,用的是柳家的名号。”

柳智敏拈着手上那束玫瑰花其中最艳丽的一朵:“那是便宜他们了,你应该用踩过口香糖、淤泥和狗粪的鞋底去踩他们的脸。”她笑了两声,歪着头,掐去一片不规整的小叶:“被女人扇耳光是在算不上一种惩罚……”

内永绘里侧过脸去,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被那位‘蝴蝶耳坠’扇过耳光?”

“被女人扇耳光,先扑到你脸上的不是手掌,而是她手掌带起的风,是她身上的香气,然后才是那一巴掌。到那时候,谁还会纠结疼不疼呢?”柳智敏笑着说。

内永绘里发觉柳智敏这时候的笑,并不是她在阴影下,那种阴冷、漠然的笑;也不是在公共场合,热情且具有煽动力的笑。她是真的因为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而情不自禁地感到高兴。内永绘里尽力憋着笑,摇了摇头:“她当真扇过你,几次?因为什么?”

“‘司机’,注意路况。”柳智敏将嘴角的弧度收回,止住了这个私人话题。她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没有必要对别人讲述宁艺卓扑在她脸上的香气,宁艺卓在发觉自己下手太重了之后看着她那种既生气又忍不住心疼的表情,睡前咬着下唇小声问她脸上还疼不疼的样子……

柳智敏端详着膝上那束玫瑰花。宁艺卓要和她待在一起才睡得安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从前的旧居,整日睹物思人,任谁都痛心。但要她总是躲着不要命的记者去翻阳台,也实在不便。因此柳智敏早在谋划杀掉她的父亲之前,就开始筹划在柳家主宅旁修一座小楼。房子造好以后,每天她都去接宁艺卓下班,好像一对真的爱人;而宁艺卓说过人要浪漫,所以她记得带花。可惜柳智敏怕鸟,车技又差,宁艺卓说她亲自开车,一定会因为遇到鸟扑在车窗上而闭上眼睛,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又闹出交通事故,伤人伤己,所以叫了那个日本人来开车送她过去。到了歌剧院,换宁艺卓坐驾驶席,司机自己想办法乘回家。

“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给她取代号?”车子转过了一个路口,在高峰期的车流中被卡在主路中段。看着前方闪着红光的信号灯,内永绘里沉默了一会儿。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追问道。取代号意味着什么,这个圈子里的人谁都心知肚明,不需要再过多地解释。

“我不想她涉及那些事情。”内永绘里的问题,有些越界了。柳智敏心里很清楚,但她顿了顿,继续说,“但当时她和柳家的关系已经被人发现了,我只好这么做。”她垂下眼睛,仿佛是在为自己辩解,这是她少有的脆弱。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这样风华绝代、风情款款的美人,真的‘处理’过‘人’吗?”内永绘里猛踩一脚油门,别过一辆加塞的汽车,接着问。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车道;而柳智敏沉默着。过了半分钟左右,内永绘里摆脱了那辆冒冒失失的小车,回过神来,才感受到脑后的凉意。柳智敏的目光让她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杀机,如同狙击校准,猛兽突袭,令她寒毛直立。

“她究竟杀了多少人?”内永绘里想。那些因为柳智敏是个女人而轻视她的人,实在是太傲慢、太无知了!

内永绘里尴尬地笑了笑,缓解气氛,结束了那个柳智敏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内永绘里说。“上周五你晚上有事,我去酒店接她的时候,她可能喝醉了,说把‘花庭火灾后幸存的全部苏丹亲笔细密画’送给我,换我以后有一天接你去日本。”

柳智敏闻言,挑了挑眉。“蝴蝶耳坠”酒后失言,无意间透露的想法,内永绘里旁敲侧击地告知柳智敏。内永绘里很聪明,认得清此时谁才是她真正的老板;即使她大概也猜到了,在很多事情上,那对漂亮耳坠的话语权,似乎并不比穿灰色西服的这位家主来得小。

“为什么她觉得我喜欢中东的细密画?是有很多日本人喜欢这种东西,比如我家里那个来你私塾里教书的亲戚。但我可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啊。”她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驶离了那条堵塞路段,内永绘里脚踩油门,汽车的发动机轰鸣着推动车轮向前。该做的事情做完,情分就此了断,她可不会在此地久留。

内永绘里想得很清楚,她只是个外乡人。

毒是宁艺卓先下给柳智敏的,最终又回报给自身。即使并非她所愿,她自食苦果。内永绘里和她说了柳智敏那通关于“被女人扇耳光”的理论,宁艺卓咬紧后槽牙转过身去。“柳智敏以及没救了。”宁艺卓想。“真想一枪铳了她。”

“我觉得她离开你会变得更不正常。”内永绘里建议道。“你看她现在虽然缠你缠得紧,但你好端端地在她身边,她依旧是一个出色的黑手党家主,甚至比起其他花天酒地、色欲蒙心的男人更有一套。”内永绘里见宁艺卓的酒杯空了大半,给她斟至半杯。要是宁艺卓同她在这里喝醉了,她不敢想柳智敏要怎样甩脸色发脾气。

“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我都觉得还是不要离开她。你离开她,她不会伤害你,如果你执意要走,依我看,她也拦不住你。但是,你又会心疼吧?”内永绘里呷了一小口清酒。“你走得了吗?”

“我现在学歌舞伎或是能剧你看还来得及吗?”宁艺卓自顾自地说。“我还是很有天赋的,日本人肯定也有听过我从前的作品。”听她的话,应该是很自信的样子,但宁艺卓伸长脖子紧张不安地看着她。

“来不及。”内永绘里笑着回答道,柳家上下这么多人,她觉得和宁艺卓相处最有意思。“但你比京都最出名的艺师还擅长唱净琉璃。”

宁艺卓疑惑不解地盯着她。

“人形净琉璃——你指尖不是正缠绕着控制一位美丽而多才女人的绳线吗?”内永绘里笑道。

她要是松开了线,木偶净琉璃就呆呆地瘫坐在舞台上,失去所有生命力和艺术灵魂了。

宁艺卓的脸色骤然冷下来,内永绘里戳到了她的痛处,她不悦地说:“她不是人偶。”

内永绘里愣了愣,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欣赏宁艺卓的天赋和才华;而一旦置身事中,即使只是短暂地停留,也对剧中人有了微末的情感。“她是被你拴着的恶犬。”内永绘里希望至少宁艺卓能解脱。“你希望她自由;但她被爱拴着,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

但是,拴住恶犬的绳索并没有被绕在掌间,早被宁艺卓愚蠢地系在了心上,缠进血肉。非要挣脱,一定两败俱伤。

“要是有一天你走了,而她真的疯了,记得把她关在阁楼上,别放出来乱咬人。”内永绘里打趣道,试图让氛围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她才不会。”宁艺卓嘀咕道。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反驳站不住脚。但她知道柳智敏不会像内永绘里说得那样,她笃定,但说不出来理由。她也绝不会将柳智敏锁在阁楼上。

日本人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那天下着雨,她回过头,对宁艺卓告别。她问宁艺卓,既然如此害怕雨水,为什么还要出来送她?

宁艺卓把午餐盒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回来的路上,天突然下起了小雨,不过大约半个小时就停了。

“我先去楼上洗个澡。你不用等我,要是饿了,就先吃。”宁艺卓对柳智敏说。

“淋到雨了吗?怎么不带伞或是雨衣呢?明明每个安全屋都有放雨衣的。”柳智敏走过去,在楼梯口,从背后抱着宁艺卓,弯下腰,将头搁在宁艺卓的肩上。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微微的潮湿,虽然并不明显,但凑近了,依旧能闻到雨水特有的气味。

“现在她的记忆恢复到哪个阶段了?”宁艺卓在心里默默思考。她觉得柳智敏抱着她不肯放手的状态,很像一条护食的小犬,不过护着的是一个人,而不是狗通常会喜欢的食物,比如一块滴着鲜血的肉,混杂着破碎的骨片……红色的、黏稠的血,恶臭的血腥味儿……宁艺卓一个寒颤回过神来,不能再拖延了,她需要尽快洗个澡,冷静下来。

她打开水龙头,让温热的清水填满瓷白的浴缸。

一滴血就能染红这一整缸清水,她想。

十八岁之后她开始害怕雨水,她开始出现比从前更恐怖的幻觉。但她藏得很好,旁人都只知道她不爱在雨天出门,以为只是不喜欢那种氛围。

宁艺卓一直藏得很好,但内永绘里还是看出来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她和柳智敏在书房里亲热。家主走进来,用手枪对准她的后脑。她感到自己被瞄准的地方被柳智敏用手覆盖,可在那之前,枪声早就在耳边响起,震得她头脑发懵。宁艺卓回过头去,顺着被柳智敏举着的银灰色枪管,看见柳智敏的父亲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片刻后,一片寂静,明媚的阳光落在尸体上,为那些从眉心源源不断流出的新鲜血液投下一层朦胧的金光。除了液体在地板上缓慢流动蔓延开来的声音,窗外传来愉悦的鸟鸣。

然后柳智敏把枪收回,重新搁在桌上。宁艺卓感到柳智敏那原本覆盖在她后脑的手挪开了,揽住她的后腰,似乎带了点儿安抚的意味。她抬起头,看见柳智敏的黑眼睛,那人正低头微笑着看着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是继续,还是换我来?”柳智敏低头同她接吻,既缠绵,又炽热,是一个很符合她风格的、再普通不过的亲吻。仿佛这里并非凶杀现场,而只是午后静谧的房间一角,恋人的爱巢。

她曾经在乡下的病房里看见亡父的魂灵。从那之后,她更频繁地出现幻觉,死在她和柳智敏手下的亡灵纠缠上她。这个城市降雨的时候,宁艺卓看到鲜红刺目的鲜血从天上落下来。细雨飘飞是红色轻纱般的血幕,暴雨倾盆是血流如注。她站在窗前,望向外面,花园里或街道上血流成河,隔着玻璃闻到血液的腥臭味儿,还有尸体腐臭后令人作呕的气息。她再也听不见叮叮当当的轻灵雨声,耳旁回荡着亡灵的凄厉尖叫:一个男人在被砍下脑袋前发出的颤抖的诅咒;一个半大的青年中弹后哭着呼唤妈妈的喊声;一个被重金属溶液毒死的老夫人,尽管她曾经用铁丝勒死过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死前还在为自己的孙女祈祷。

“*事情做了就成为过去了。”宁艺卓往后退几步,喃喃自语道。“但柳智敏难道从来没有杀过一位平民吗?我难道没有杀过无辜的人吗?即使他们有罪,但这样就对吗?”

宁艺卓想,自己犯下了不少恶行,死前也会哭着呼唤父母吗?还是为柳智敏祈祷呢?

柳智敏杀人很干净,一颗子弹,往往正中要害。

宁艺卓说杀人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只需要足够地勇敢,手不要颤,不要因为怀疑身后有恶灵而回头。

可有一次,宁艺卓几近失去理智,往早已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捅上一刀又一刀。柳智敏及时赶到了,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你很恨这个人吗,宁宁?”柳智敏会这么问,然后劝说道,“我把尸体弄回去,我们用其他方式,好不好?你看你把自己的头发都弄脏了。”她怜惜地撩起宁艺卓沾到血而粘成一缕的头发,用手指搓去血块。

她想起内永绘里在走前对自己说:“宁艺卓,你恨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但你爱的人早就已经变成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你究竟恨谁呢?你又在爱什么呢?

“*你爱她,是因为她经历了种种苦难;而她爱你,是因为你对她的同情。”

这算是“爱”吗?是一开始就理解错了吗?

宁艺卓把自己泡在水里,她需要把自己洗干净。

水汽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音乐、泡澡和香氛都是让人感到放松的事物,它们往往能抚平生命折损后留下的折痕,无论是身体的疲惫,还是心灵的疲倦。她的父亲有先见之明,很早以前就倾向于为她挑选柑橘味儿的香水、丝绸和洗浴用品;在父亲的笔记本里,宁艺卓发现一张论文的夹页,柑橘的气味能抑制抑郁,他一开始就不愿意让宁艺卓从教会学校退学去到柳家花庭,他一开始就知道。叛逆的女儿就这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把柑橘调的浴球丢尽水里,水面上汩汩冒出许多散发着清新果香的细小泡沫,翻滚着,亲吻她露出在水上的膝盖。

柳智敏在每座安全屋都添置雨具,是很晚的事情,宁艺卓想。或许,柳智敏甚至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了。

所以她该怎么办呢?宁艺卓想。

她靠在浴缸的内壁上,觉得很累了。

有一回,柳智敏受了伤,心情很糟糕,因此偷偷跑到她的家里泡澡,被她发现了。那时候她正在她父亲留下的老房子里。

她想自己清净一会儿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在父亲当年留下的房子里,在歌剧院旁边,她从小就住在这里。尽管后来搬去了柳家主宅旁那栋特意为她新修的居所,柳智敏也一直顺她的意定期叫人打理着。日落时分,要是工作室没什么事情,宁艺卓就在客厅静静地看一会儿书。书籍都有些年代了,是她父亲留下的,或许正是她母亲年轻时追捧的作家。

院子里的花还是那么几种,白蔷薇,鸢尾,蓝茉莉;室内的布局和装饰也没变,样式都过时了,显得风格老旧。但这儿有很多父亲留下的痕迹,宁艺卓很留恋;后来,又有更多柳智敏留下的,让宁艺卓沉溺。

有一次,她在那条木质回字型楼梯上见柳智敏端着果盘走上来——她长那么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头发有些乱,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宁艺卓一时兴起,觉得人生短暂,因此冲上前去说一句我爱你,捧起柳智敏的脸开始亲,吻像雨点儿一样落下去。这或许是因为她前些日子看了太多爱情悲剧,尽管她们的感情很安然,但还是可以有这样或那样的戏剧性。

那时候她的父亲还健在,但并没有在家,而是外出办公去了,她因此得到一种冒险的快感。家里没有佣人的好处就是做事情更自在随心,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处就在于微妙难言的意愿和情绪相互间都能心领神会,她们在一起,自然得就如同四季更迭、地球自转;那时候,她想,她和柳智敏的未来还能有什么变数吗?她会喜欢柳智敏一辈子。

即使自己的父亲死了,宁艺卓也不怪柳智敏。柳智敏曾经说以暴制暴是没有好结果的;她保证她们两个会绝对安全,她们不会再分开。是她从前把未来想得太好了;或许,柳智敏一直都是那个柳智敏,那个耀眼漂亮的女孩,只是她自己感到厌倦了。

宁艺卓记得那一天,她敏锐地听见楼上有动静,放下书,将手枪藏在腰后,留下拖鞋赤脚走上楼梯,像一只猫一样,弓着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无名指上的戒指里有伸缩刀刃,淬了毒。不论来者何人,凭她的身手和准备,都不会有太大闪失。她循着声音摸到洗浴室,门缝里飘出来少许温热的水汽,她屏气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里面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却迎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杂其中还有宁艺卓很熟悉的气味——她分辨出来的那一刻就慌了神,心跳漏了半拍,急忙将门撞开,跑进去,地上湿滑还险些摔倒。

“你就这样……翻进我家里……泡澡?你伤口还不做处理就泡澡?”宁艺卓攥着浴缸的边沿。“你疯了?”她托着柳智敏的下巴,把她低着的头抬上来。看清柳智敏神情的那一刻,宁艺卓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她垂着眼睛,双目无神,很颓然地说:“我疯了,是因为我翻了你院子的墙。一个肮脏卑鄙地黑手党人翻进了你的屋子,她还是个女人,却和女人在一起。这些丑闻让你觉得丢脸,它们败坏了你的名声。”她的声音很哑,音调很低。无论何时,宁艺卓都觉得她的音色很有吸引力。

“你连我的床都爬了,我还在意你翻窗子进来吗?”宁艺卓说,她看着柳智敏,不明白柳智敏究竟在想什么。“那些话是能听的吗?有多么离谱,还要我举例吗?有的说我为了拍电影,迎合你喜欢女人的爱好,在你的面前扮作狗,从柳家的大门口一直滚到你的书桌前;有的说我是个巫师,为了得到柳家的庇护,给你下了毒咒,让你沉迷于女人;有的还说我是个双性人……”

宁艺卓越说越气,脸颊泛红,还没等她气急败坏地列举完,柳智敏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怎么舍得……让你在地上滚……”宁艺卓急眼了,揪住柳智敏的一缕头发往上薅:“你还敢去想?”

“而且,我不也是黑手党吗?我也杀了那么多人。所以你究竟为了什么?”宁艺卓问。“觉得你是一个女人,所以和我在一起,是一种丑闻?”

“我受伤了。”柳智敏说。“这是疏忽,我不应该受伤。我做的还是不够好。从来没有过女性的黑道家主……”

宁艺卓把手浸进缸中的血水中,用手掌托起一小摊:“你看这滩血,你的经血和你手臂上因为刀伤流的血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柳智敏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宁艺卓的手掌上,握住了,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同,宁宁。”

“我喜欢你,就喜欢你是个女人。”宁艺卓说。

“你喜欢我,宁宁。”柳智敏说,“但我是个天生恶人。”

宁艺卓想说不是的,智敏姐姐都是有原因的,但是她说不出口。

柳智敏枪杀了自己的父亲,是为了保护她;是她间接地将柳智敏引向了背叛亲人的重罪。那个时候,柳家的家主觉得柳智敏被她蛊惑、控制得太深了,早就想要杀了她。对于柳智敏来说,家人的概念是很模糊的;柳家的人最想要的家主,是一个理想中的男人,其次是无限接近那个理想的、没有软肋的女人,从来都不是“柳智敏”。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爱柳智敏,宁艺卓想。宁艺卓因此记恨柳家,明里暗里瓦解了不少这个黑道家族的势力,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抗囚禁柳智敏的那一套秩序和法则;但这并不意味着宁艺卓能感同身受,从而认同柳智敏的道德观念,在某种程度上,或许并不能说柳智敏还有像样的道德准则。

当鲜血从远处蔓延至她的脚边,红色的雨在她眼前落下,年轻的黑帮首领送来血一样红的玫瑰花,亲吻她的红唇,她很难将这几种颜色准确地区分开来。

她爱的女孩被人推进了血池,向前走;而她跟在后面,也成为浴血前行的罪人。

宁艺卓身子往下沉,将半张脸都浸在满溢浴球香气的水里。在水下,她用双手抱住自己。

事到如今也只有泡澡还能抚慰宁艺卓的情绪了。这能给她带来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还能被洗干净。

事到如今也只有她还会萌生这样愚蠢的想法。

愚蠢,不切实际。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松懈下来,缓慢地继续往下沉,直到水没过她的头顶。

她听见被水过滤了的枪声,是柳智敏用枪打坏了门锁,然后闯进来,慌张地将她从浴缸中抱起。

“所以,你这么恨我,宁宁……”柳智敏紧紧抱着宁艺卓。

宁艺卓用手将脸上的水抹去,看见柳智敏流着泪。她竟然哭了,真难得,称得上一种奇观。

这时候,宁艺卓觉得柳智敏的哭腔很好听,有些沙哑,很软,很脆弱,让她听了忍不住要将柳智敏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

宁艺卓觉得自己真的是没救了。

“我爱你。”宁艺卓绝望地说,“但我有时候也挺想……”

想杀了你;或者杀了我自己;或者我杀了所有困住你的人,再逃到其它地方去。

可每一种方案都不是你想要的。

“我疯了,把我锁在阁楼上吧。”宁艺卓闭上眼睛,在柳智敏的臂间卸下了所有力气,疲倦地说。

*What'sdoneisdone.[Macbeth(3,2)]

*ShelovedmeforthedangersIhadpass'd,AndIlovedherthatshedidpitythem.[Othello(1,3)]

三一律:两日

柳智敏将宁艺卓从浴缸里拉出来,用浴巾把她擦干,为她穿上宽松的衣服,再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就像是在照顾一个洋娃娃。

最后,柳智敏牵着宁艺卓,将她带到床上。“睡一觉吧,宁宁。”柳智敏温柔地说。

宁艺卓垂着眼睛说:“刚才那杯水里有安眠药,但是我没有喝。”她抬起头,凝视着柳智敏。“你不用怕这样,我还不想死呢。”说完,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柳智敏的脸颊。

这是一个很浅的吻,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我们现在还算是分手了吗?你没有躲。”柳智敏轻声说。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杀人就已经杀得很利落了。你在那场宴会上,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焦点。我第一次遇见比我更有魅力、更善于吸引别人目光的人。”宁艺卓说,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因此大幅度地起伏,“我还是爱你,我没有办法不爱你。但是,最开始的那种感觉,那种欣赏和爱慕,虽然隐晦而不易察觉,但是那么单纯、干净,它们去哪儿了?”

柳智敏手足无措地看着宁艺卓在她的臂间泣不成声。

“对不起。”柳智敏慌张地快要哭出来。

但这明明不是她的错。宁艺卓正是为此而哭:柳智敏的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因为对爱的盲目和无知,而感到不知所措,于是便自然地去寻求已经成为习惯的思维逻辑,即柳家黑帮的传统,将自己归于下位者,扮演一只听话的恶犬。

但柳智敏不仅是她的恶犬,还是柳家的头狼。

她爱的却只是柳智敏,既非恶犬,也非头狼。

可惜她明白这一点明白得太晚了,等到她发现时,她们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

“你是在怪我杀了那个面包店的工人吗?”柳智敏拉过她的手,委屈地问。“昨天,你怪我没有告诉你,就杀了她,是吗?所以闹脾气,要同我分开。”

“如果你怀疑我又在同别的家族勾结,密谋削弱你柳家的势力,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或是将我控制起来呢?”宁艺卓问。

“你在说气话,宁宁。”柳智敏无奈地说。

宁艺卓哭得更厉害了,泪水滴落在柳智敏的手臂上。“我知道她是科尔维诺家的人。老科尔维诺要杀你,也不会想放过我,可她并不想。”

“你以为昨天我是去面包店同她接头,你说那天她带了两个杀手埋伏在附近。但我不相信,智敏姐姐,我不相信。我和她相遇是在前天。前天我去电影院看新上映的片子,不巧下了雨,而你要去参加一个洽谈会,不能来接我。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很想在雨里走走,或许能走过几条街,甚至走回家;我说不上来为什么。我一直都带有备用的雨具,风很大,我穿着雨衣,走在街上。但是我在街角垃圾箱旁边遇到了两只小猫,它们很瘦小,可能才刚生出来不久,在雨里瑟瑟发抖,所以我最终决定将雨衣脱下来,盖在它们身上。你看,这多讽刺啊,我从前杀了人,却不忍心看两只小猫冻死在雨里。”

柳智敏心疼地皱起了眉头:“对不起,我应该来接你的。或者陪你一起在雨里走走。”

“我被淋湿了,那感觉很糟糕。智敏姐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一直瞒着你,也骗过了你给我请的所有心理医生。下雨天我就会产生幻觉,我看见许许多多你杀死的人化成了源源不断的血水,从天上落下来,黏糊糊地粘在我的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一个被你我害死的灵魂,都飘在半空中,唱着悲伤的歌,第一个来到我身边的就是我的父亲。我们的手上都沾了血,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我讨厌雨天的原因。你总是为我一次次披上雨衣、穿上防水的靴子和手套,为我打伞,但你从不知道最根本的原因呀!”

“宁宁!”柳智敏眉头紧锁,将她抱紧了。“为什么你从不和我说?你可以不去杀人,你可以不用去做那些事情!”柳智敏哭着说。“我错了,我不应该答应你。”

“蝴蝶耳坠”的代号本意只是为了挑明宁艺卓和柳智敏的关系,借柳家的名声和柳智敏的私情震慑那些对宁艺卓有企图的人,宁艺卓却将它落到了实处。“怎么,你想把我当金丝雀养吗?智敏姐姐?”宁艺卓那时候弯着眼睛笑着说,把一个染了血的家族长老的胸牌抛到她手上,像抛了一枚硬币,用正反面来检测自己的今日运势。

那一年,柳智敏想,或许是失去父亲的悲痛和愤恨需要发泄,便由着宁艺卓去了。

之前伤到柳智敏、并嘲讽她是个女人的人,凡是同他们有关的,都被宁艺卓杀死了。

回忆时,这些记不清的数字让生命变得轻薄、扁平、没有意义。

“我发誓,以后下雨天,我一定不离开你。”柳智敏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

“那时候我的脸色一定很差,我感到喘不过气来,视线也开始模糊,只好躲进一家面包店躲雨。那个女孩一定认出了我是柳家的‘蝴蝶耳坠’,因为我正戴着那对耳坠,你知道的。但她还是给了我一块毛巾,邀请我去更暖和的房间里坐坐,还偷偷和我说这儿没有那些监视者。然后,她给我送进来一杯热牛奶,还有一碟刚出炉的黄油曲奇。”宁艺卓接着说。

那是一家很老的店,伸出外墙的遮雨篷是黄绿相间的条纹布,店铺门口正上方被减去了一块。宁艺卓问的时候,女孩儿就咯咯笑着说,她的哥哥也在这儿打工,已经好多年了,因为个子太高,进出时总被垂下来的布打到脸。有一次喝醉之后干脆就搬来一条板凳,踩在那上面,用厨房里的剪刀将这一块给剪了下来。被店长知道之后,罚了足足三天的薪水呢!

她们聊了一会儿天,这感觉很奇妙,很多年,宁艺卓没再和别人这样轻松而愉快地聊些日常话题了。“日常”,这个概念里她已经太远了。

“后来呢?你拒绝了他吗?”当说起女孩的一个追求者时,宁艺卓好奇地不断追问道。

“当然!我觉得他不适合有爱心的人。有一次,我下班之后回家,刚好看到他朝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小猫扔石头。那只小猫还没有他的皮鞋大,趴在那里不声不响、不哭不闹地晒太阳取暖,哪里惹到他了呢?”那女孩撅着嘴,不满地控诉道。

“嗯,要是我的话,也不会喜欢这种人,实在是太坏了。”宁艺卓用力地点头附和道。“我喜欢的人就很善良,她虽然……哦,她从来不会欺负无辜的小动物。”柳智敏虽然杀人如麻,早就浸淫在暴力冲突和黑暗交易的氛围中,但却是也从不伤害动物。“她还会定期给流浪猫狗喂食呢!她对那些小动物是真的很好啊!”宁艺卓笑着说。

“但说实话,他这么幸苦,也是为了我,学费太贵了,但我真的想读大学。”女孩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有那么一瞬间,宁艺卓很想给她塞点儿钱。但那或许就伤害到女孩的自尊心了。

“你想嫁给他吗?”那女孩问。

“我……说不好。”宁艺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爸爸和妈妈怎么说?他们喜欢他吗?”那女孩摇着腿问道。

“……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妈妈不和我们在一起。”宁艺卓淡淡地回答道。

闻言,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局促不安地道歉:“抱歉,我不该问的。你看上去这么年轻,我没想到……这太令人感到难过了。”

宁艺卓扯了扯嘴角,安慰似的笑了笑。

“你需要一个拥抱吗?”女孩张开了双臂。她半旧的围裙上有面包的香气,沾有黄油和冰激凌的袖套散发着小麦温暖的味道。除了柳智敏的拥抱和从前社交场合同别人出于礼节的拥抱,这是宁艺卓久违地拥抱人类,一个温暖的、鲜活的同类。

临走前宁艺卓把一张支票卷起来,偷偷塞进女孩围裙的兜里。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呢?”宁艺卓问。她要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通过遮雨棚被剪去的那一角,照在她那对漂亮的耳坠上。

女孩耸了耸肩:“我只是为了学费给他们打工,那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一个需要躲雨的可怜人罢了。”

在聊天时,她们谈到了女孩喜欢的书籍,她在书店看到了,很想买下来,但那一整套诗集太贵了,她还没攒够钱。宁艺卓回到家之后,在书房里找了找,翻到了那一套,本想着第二天给那女孩带过去。

“可是,智敏姐姐,我昨天上午过去的时候,我只看到了她的尸体!”宁艺卓将头埋在柳智敏的肩窝里,颤抖着说。

“她……她当时,确实拿着枪,那时候……她是科尔维诺家的人呀!她有那黄绿相间的条纹束带,那就是标志物。”柳智敏用力地抱着宁艺卓,她结结巴巴地申诉道。“你不能怪我,我……如果我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但我不能死,宁宁,我得保护你,我们都得好好的,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柳智敏贴着宁艺卓的耳朵说道。

“柳智敏,可是你为什么要去呢?每一个和我接触的人你都要这样排查过来吗?这就是科尔维诺的圈套。”宁艺卓说。“还是说,你还在担心我会背叛你?我在内部肢解分离柳家的那些小动作,你一直都很清楚,你监视我,但这样由着我,你根本不在乎柳家。”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说我不喜欢在花庭读书,那里的摆设都很丑陋。然后在庆典的前夜,你偷偷更改了礼炮和烟火发射器的朝向,将花庭烧毁了,提前结束了私塾的授课,后来又特地为我重新建一座新的建筑。”“是,我都记得。”柳智敏说。

“但我希望你纵火是因为真的发自内心厌恶花庭所代表的那一种精神,而不仅仅是为我。”

柳智敏流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我说什么,你都附和我,你那么宠我,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都陪我一起。但这就是爱吗?你怕我离开你,没有人来爱你了。”宁艺卓说。“现在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你因为我杀了那么多人,但那就是爱吗?你爱我,但你用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本能。”

“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关系了。我只希望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知道你本性并不是暴虐的。而如果你爱我,那也一定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宁艺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柳智敏离她很近,柳智敏的气息让她感到很安心。这是她们长久陪伴而带来的条件反射,刻进了基因,再也无法更改。就像每次看见柳智敏缱绻的黑眼睛,她都会怦然心动;每次亲吻柳智敏的嘴角那颗可爱的黑痣,她的心就化作了一滩水。离开她,柳智敏或许会变得更独立,那份独立或许能孕育出真正将她解救出来的力量。“我想要的是下一次再和什么人谈起我的恋人,她善待流浪猫,只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喜爱那些小动物,而不只是因为想到我,而施舍那点儿怜悯。并且,同我聊天的人不会再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在第二天惨死。”

“智敏姐姐,我爱你。”宁艺卓淡淡地笑着,有一种自嘲的意味。“但是我快要疯了。血腥气和尸臭味在这个城市里永远地盘踞、蔓延,雨水都被弄脏了,洗不干净。”柳智敏早就被罪恶的雨水淋得湿透,她们的血管连接在一起,宁艺卓难道还会有独善其身的可能吗?

“你的爸爸因为我死了,你的妈妈也因为柳家离开了你们。”柳智敏用手捧起宁艺卓的脸。“但我们还那么年轻,我还可以把你重新养一遍,我不会再犯那些错误,不会再让你沾到一点儿血水。就像我失忆后,你照顾我一样。我们重新来过,可以吗?”

即使知道这不可能,但宁艺卓在那么一瞬间,还是犹豫了。她不由自主地幻想着那样的场景,她们在阳光明媚的花园中嬉戏,学习正常孩子应该学习的文化课程。等苹果树开花结果,她们会在命运的指引下坠入爱河。

但是,她说:“我们分手吧。”

柳智敏失魂落魄地、痛苦地蜷缩起来,将额头抵在宁艺卓的胸口。

良久,她说:“宁宁,我听见你的心在痛。”

她听得真切,说得没错。

半个下午,柳智敏都面色惨白地看着宁艺卓收拾行李。日落时分外面又下起了雨,柳智敏说,她来做饭。但宁艺卓拦住了她,说既然是最后一顿散伙饭,那还是吃好点儿,别再整出难以下咽的食物来。散伙饭,这让柳智敏心如刀绞。

柳智敏想,把宁艺卓的腿给卸了,或许她就走不远。但那太疼了,而且以宁艺卓的性格,一定会找机会与她同归于尽。那么,在饭菜里下点儿药,然后将她带走,关在某个秘密的地方,然而,也不能永远都关着她。最好的办法,还是柳智敏先假装同意,然后一路跟踪,就那样躲藏在她的周边。但是,她能抑制住同她亲近的渴望吗?

当柳智敏开始想象宁艺卓未来的生活,特别是,未来的伴侣,她无法冷静下来。她甚至会有一种冲动而疯狂的念头,她一定会发疯杀掉所有宁艺卓周围的人。

这就是宁艺卓说的,她让她感到疲倦的地方。

但柳智敏还能怎么样呢?二十多年来,除了杀人越货,除了经营黑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来展示她的个人魅力。曾经,有个明星带起了棒球运动的热潮,宁艺卓也兴冲冲地叫柳智敏一起练习,直到她看见柳智敏用棒球棒砸开了一个人的脑壳,在棒球里装上了定时炸弹去谋杀一个棒球迷政客。

她成年以后还坚持做的业余活动就是欣赏宁艺卓的歌曲,陪宁艺卓去看歌剧或者电影,但因为那时候宁艺卓利用女明星的身份杀了太多人,这些艺术活动在宁艺卓眼里或许也已经沾染上黑色的成分。

柳智敏想,她完了。柳智敏上一次感到这么无助,还是那个雨天她不得不把宁艺卓作为筹码交换出去的时候,很多年前,宁艺卓父亲死的那一天,她立誓的那一日。

“柳智敏。”就在柳智敏绝望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宁艺卓突然叫住她。“明天是你的生日,你的生日礼物我提前给你准备了,明天会有人送到柳家。”

“我不要。”柳智敏颓丧地说。“我只想要你,我该怎么留住你呢?”柳智敏说。

“我可以提前许愿吗?不会叫你为难的。”柳智敏恳求道。

宁艺卓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我想喝你早上为我煮的那种燕麦粥。”柳智敏说。“还有,为我唱首歌吧。”

她们坐下来一起喝那锅煮成糊状的燕麦粥。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从窗子里向外望,漆黑一片。“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依旧是有雨的,你明天走时,记得带上雨伞。”柳智敏说。“我不能送你了,我会疯的。”

宁艺卓为她舀了一碗粥,推到柳智敏面前。“还要加蜂蜜吗?智敏姐姐?”

“你可以吻我吗?”柳智敏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我们现在正在吃饭。如果我就这么答应了你,你一定还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或许明天我就走不了了。”宁艺卓回答道。但将勺子递给柳智敏前,她在那上面留了一个吻。“我犹豫了,智敏姐姐。”宁艺卓说。“你小时候,是很可爱的。”

睡前,柳智敏拆了缚在头上的止血带,宁艺卓贴心地从后面为她换上新的。

“宁宁。”柳智敏突然叫住宁艺卓。“你知道我在每个安全屋里都配了枪的。”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枪柄上还贴有一张丑陋的荧光绿贴纸。

“你看这一把枪,这张贴纸,我记得是买棒球送的,还记得吗?”柳智敏对宁艺卓说。“是你贴上去的。没想到这把枪被留在了这儿。”

“我记得。”宁艺卓笑出了声。“我当时很喜欢这种抽象的风格。”

“宁啊,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你塑造了我。柳家培养的是家主,是你培养出了‘柳智敏’。我们一起长大,我的灵魂里本来就有太多你的影子。”柳智敏说。她一边说,一边拉动滑套,给枪上了栓。“因此我无法理解你的那套理由。“她将枪强行塞进宁艺卓的手里,握着她的手,将枪口对准自己。

“你可以重新教会我新的社会规则,非暴力的。但你要强行将宁艺卓从柳智敏的灵魂里剥去,说要给我所谓的自由,那和杀死我没有什么区别了。”柳智敏将自己的眉心贴在枪口上。

“你下得了手吗?”柳智敏悲伤地笑着。

“你是在吓唬我吗?我要你活着。”宁艺卓颤抖着说。“我错了,我从没想过会这样。我从没想让你死,智敏姐姐。别这样。”

*父亲,情人,荣誉,爱情

一方面是高尚而严厉的责任,

一方面是可爱而专横的爱情!

或是我所有的快乐从此完结,

或是我的名誉从此无光,

没有快乐,我苦痛无穷,

没有光荣,我也不配生存。

你为什么唱这首歌呢?

我背负黑色的家族荣誉,忠于那邪恶的责任;而你也早已违背了道德。

我们都不能快乐,不配生存,不得好死。

“等等。”柳智敏自顾自地说,握住宁艺卓的手,使她的手遮住枪托上的那一张小贴纸。

“这是你喜欢的,别被我的血溅到了……”

*[皮埃尔·高乃依,熙德]

散场诗:过去的礼物

睡前,距离零点还差半个小时的时候,宁艺卓的手机发来提示音。

“拍摄这段视频是为了给未来的智敏姐姐庆祝生日,现在,未来的我,你一定在和智敏姐姐一起看吧!今天是智敏姐姐的生日,她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能永远爱她,也希望她永远爱我,但最重要的还是,智敏姐姐每一年过生日都要开开心心的,要一直健康、平安!“镜头里,过去的宁艺卓有些腼腆地说。

然后出现了柳智敏,她穿着黑色的衣服,提着一根棒球棍,棒球棍手柄处挂了一只丑陋的荧光绿玩偶。她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一座圆台,底下是穿着黑色衣服的观众。

床上,屏幕前,宁艺卓和柳智敏面面相觑。

镜头拉近了,她们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柳智敏,而是假扮成柳智敏的宁艺卓。

过去的宁艺卓假扮成柳智敏的样子,复现了柳智敏当年在地下黑市擂台赛上获胜的场景。

配乐是宁艺卓为柳智敏写的一首歌。

柳智敏感动地不能自已,而宁艺卓则羞红了脸,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其实,我很害怕,害怕很多年之后,我已经没再和智敏姐姐在一起了。我们过得都很不容易,她总是被逼着去做很危险的事情,我不在乎其他的,我只要她还活着就好了。当然了,我也要好好活着。七是我的幸运数字;七年,也并没有很久。我发誓,七年后我还和她在一起,没有人会因为意外而被杀死,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宁艺卓终于从被子里钻出来,握住柳智敏的手。“好了,我现在要立一个新的誓约了。”宁艺卓说。

“宁艺卓这辈子再也不会同柳智敏提分手了。”

“柳智敏也是。”

“生日快乐。”

End.

对不住各位,在弃坑和烂尾间,我选择了奋力一搏。因为现实生活的种种原因,我发现最初的灵感已经丢失,我害怕我这次写得并不是很好。我非要写一个happyending的执念可能让结局显得更加仓促了。但如果我现在不写,可能就不会再写它了。

你们看到这里一定也不容易,非常感谢。

每一个标题最初在情节架构上都是有用意的,我的本意其实就是给大家整个活儿。但后来轻微地偏离了大纲,以至于显得很突兀。最大的活儿就是所有情节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被局限在了一个地点(安全屋)和一天之内,并且也只讲了一件事,那就是柳智敏和宁艺卓分手。我后来发现这太限制正常的叙事了。

最大的障碍其实是,当我引入了不少古典主义的元素,我就发现在古典主义重视道德、恶人必须受到惩罚的价值观影响下,我经常不可避免地往badending的走向偏离。如果你喜欢badending,可以停留在倒数第二章节的结尾。

我再也不整这种活儿,我再也不玩抽象了!

我在这里说明一下各个标题:

意大利假面喜剧明显的特征是角色类型化,对应柳智敏被推上继承人,犹如被迫戴上假面,被固定为一种不能挣脱的身份;同时,喜剧反讽的是,那是根本笑不出来的悲剧的开端。宁艺卓非常难过。

省流:我再也不玩抽象了!

柚宁。急速摸鱼。

你一直以为拔出石中剑需要得到剑的认可,直到那块石头跟你啰里啰唆地说了8个小时日常保养注意事项。

从全大陆最顶尖的那所魔法学院毕业那年,你以无敌之姿在选拔赛上所向披靡,轻而易举地赢下百年一遇的天才称号,自此你肩负起讨伐恶龙、拯救苍生的伟大使命,在师长和亲朋期待与关切的目光中,踏上了寻找石中剑的路程。

你根据那份珍藏在学院秘阁顶楼上的地图(当然,是复印件),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石中剑。那里盛开着无数鲜艳妖冶的、带刺的红玫瑰。

天气很好,晴朗,灿烂的阳光下,花海向湛蓝的天际延伸而去,自由辽......

天气很好,晴朗,灿烂的阳光下,花海向湛蓝的天际延伸而去,自由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清风拂过,所有含苞待放的和正盛开的玫瑰都轻轻地晃着,起伏如五线谱上流动的音符。

那把紫金色的勇者之剑就安静地等在那里,被玫瑰簇拥着。

书上说,那把剑以黄金铸成,以珠宝装饰,没入坚石的剑刃有着钻石做的芯;比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还要夺目,比大海里最明亮的珍珠还要耀眼;并且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可以斩下巨龙那比钢铁还坚硬的头颅,可以砍断巨龙那比磨盘还厚实的四肢。

你终于亲眼见到了它,它比你想象中纤细。世人总将勇者之剑比拟成威武的男子,但是——看那剑柄的花纹和装饰,金色的日光下、鲜花的映衬中,紫色宝石流转着一层温润晶莹的光泽,如同清晨薄雾散去后转瞬即逝的紫曦,又有着泪水般的清澈质地,一层薄薄的潋滟水光——这难道不更像一位少女吗?

是了!书上说的没错!你想。那本深藏于高阁之上的禁书记载,这把传说之剑的剑灵,正是一位窈窕少女,据初代勇者身边的好友口述,剑灵性格颇为跳脱,难以驯服,不仅化灵之后身形如此,那脾气更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姑娘。

你踌躇满志,多年的艰苦训练就为了这一刻!想到剑灵是个姑娘家,你还特地掏出镜子整理好着装。合上那本被翻得破破烂烂、你已经能倒背如流的《拔出石中剑指南》,此刻已万事俱备,你仍然为是否能得到剑灵的认可而忐忑不安,紧张地心砰砰直跳。毕竟,这可是世界上最强大、仅此一件的传奇宝剑啊!

你走上前去,这时候你才注意到插着宝剑的那块石头。说实话,这块石头也很好看!应该是一块大理石吧,虽然风吹日晒,表面有许多细小的裂口,但正好和石头自身所带的花色纹理很相配。摸上去的手感也温润如玉;经过千百年的风化和冻融,石头的边角变得圆润,因此,看上去有一种天然呆感。

“又来了一个人啊~你要先‘打败’我的石头才能带走我哦。”石中剑说;语调很俏皮,像是在撒娇。

你愣了愣。你一直以为拔出石中剑需要得到剑的认可,直到那块石头跟你啰里啰唆地说了8个小时日常保养注意事项。

“虽然我不太情愿,但如果情况当真如此危机,你非得抢走我的剑不可;唉,我的剑再怎么说也是我当年护着的小宝贝,她的脾气也不太好……言归正传:每次使用之后必须仔细清洗剑刃上的污渍和血迹,不得使用水,因为她不喜欢水,必须使用东方日出之地的皑雪山脉脚下的玄龙部落特产的高纯度酒精擦拭,擦拭时必须使用东方日出之地的蓬莱州夏季限定售卖的特级丝绸;平时不用的时候,不仅剑刃要藏于鞘中,剑柄也必须避光保存,以特级皮毛覆裹,建议使用活跃于西北高山区的变异种羊驼,就是传说中会产金羊毛的那种,因为她不喜欢光;严禁在烈日下暴晒,我再重复一遍,她讨厌强光……”

你的笔记本已经满满当当记了二十三页,一次次按捺住焦躁之心,平息怒火,劝服自己一定要坚持听完。这时候你想起了那本禁书,你隐约记起,在对石中剑的正文介绍后,似乎还附上了一段石中剑传说的真假难辨的秘闻轶事。

“竖起耳朵,臭家伙!我的小宝贝可是很难养的。以上是第一部分,宝剑的日常保养注意事项。接下来,是第二部分,宝剑的正确使用技巧,为了确保你以正确的手法来挥动我的剑。手法很重要!就像你们人类撸猫一样;太重、太轻、发力位置太偏,都会让我的剑感到不舒服的……”

趁石头不注意,你其实偷偷摸了几次剑柄,宝剑轻轻地笑了,好像在嘲讽你不自量力——你早就发现了,这石头讲解得越多,剑嵌得越紧。

现在你知道了,那本书上说得都是真的。

4.失忆;多年来情比金坚的青梅竹马正在闹分手。

开场诗:记忆潮

痛感很模糊,她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块儿磨花了的厚玻璃,液体缓慢地爬过她脸上的皮肤。柳智敏记得昨天叔父给她上课时提到,皮肤对液体格外敏锐的触觉和心理反应是止血的求生本能。她想,或许是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她的脸,是叔父演示近身格斗时用来示范割喉术的那把匕首吗?她想过将那个小玩意儿从叔父那里要过来。它的柄端有小型象牙浮雕;印象里,有......

痛感很模糊,她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块儿磨花了的厚玻璃,液体缓慢地爬过她脸上的皮肤。柳智敏记得昨天叔父给她上课时提到,皮肤对液体格外敏锐的触觉和心理反应是止血的求生本能。她想,或许是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她的脸,是叔父演示近身格斗时用来示范割喉术的那把匕首吗?她想过将那个小玩意儿从叔父那里要过来。它的柄端有小型象牙浮雕;印象里,有个亲近的朋友对这种漂亮玩具很感兴趣。柳智敏睁开眼,她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在这道狭长的光里,她看见黑色的影子,那是她的睫毛,然后是一大块陌生的灰色。

那个人离她更近了,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陌生的灰色基本被挡住,这让她感到更放松。

……还是说,这个人让她感到亲近?

“你是谁?”柳智敏问她。她问那个女孩的时候,女孩正用自己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液体。从她指缝的颜色,柳智敏发觉那液体确实是血。除了血,还能是什么呢?总之不可能是番茄酱,家里没有一个人喜欢玩这种恶作剧。

“你不记得了。”那女孩说。

“你是谁?”柳智敏追问。

“你又是谁呢?回答我,我再告诉你。”那女孩说。

“我是柳智敏。”柳智敏说。“柳家的。”她补充道。

“我是宁艺卓。”那女孩说。

柳智敏试图看清那女孩脸上的神情,仔细分析她说话的语调,这些蛛丝马迹都隐藏着线索,是说话人“想说而未能说出的话”,也是“想隐瞒却暴露在青天白日下的真相”。教科书上写的。柳智敏是个优等生。

但是她没能看清,也没能听清,所有信息都一瞬而逝,像水流冲走了落叶,谁都追不回来。

“你是我的谁?”柳智敏问。

“我是你的一个朋友。”宁艺卓说。“我出门,发现你被人袭击了,袭击你的人把你丢在了我家门口。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你尽可以自己去调查。”

宁艺卓这回说的话太多,柳智敏听得有些累。

“我知道你总不会信我。”宁艺卓说。

“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柳智敏说。

“睡吧。”宁艺卓说。然后柳智敏就靠在宁艺卓的身上,闭上眼,她感到放松,蜷缩起来,睡着了。

假面剧:花庭

今天是2010年4月10日,一个灰蒙蒙的阴雨天。凌晨,柳智敏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家中醒来。

陌生的床,陌生的衣柜和墙纸;用浅色木条框住的圆时钟上,指针直愣愣指在五点钟的位置,数字是罗马式的。睡衣和枕头上有熟悉的气味;木制调基底,很淡的柑橘气息,酸甜适中,很安神的气味。

“是昨晚复习功课太晚了,走错了房间,走到楼上仆人们住的房间迷迷糊糊地倒头就睡了?”柳智敏托着下巴,艰难地思考着;她的手指从下巴往上摸向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脸上贴着止血用的无菌胶布。她僵住了,眼下的情况实在超出预料。

“不管怎么样,这个点,我该快速地吃完早饭,然后去上课。”柳智敏想。

一年前,柳家与意大利某个黑手党因为博彩竞业产生摩擦,兄长在械斗中意外去世。对方即时献上了两份地契作为补偿,但失去唯一顺位继承人的打击还是让柳家的老爷子怒火难消。风波平息用去两周,雨季恰如其分地到来,冲刷去街上地砖缝隙里的血迹和碎弹壳。在那之后,柳家在柳智敏的宅院中召开花庭会议,艰难地做出决定:让柳智敏,柳家的女儿,仅剩的孩子,学习接手家族事务。即使是支持的一方,也不过是出于现状做出的妥协,对柳智敏缺乏信心;更别提心怀鬼胎、打着肢解柳家或鸠占鹊巢主意的反对者。为了将她从前缺失的“教育”补上,以尽快服众、稳定人心,柳父将花庭改设为私塾;柳智敏便从教会学校退学,在家中接受更有针对性的教育。

这不可能是一个孩童的身体,她想。这不是她的身体。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柳智敏后退几步,眯起眼,绷紧身体,警惕地盯着来者。进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大眼睛,小圆脸,黑色的头发。红唇微抿,眼角上翘,眼下微肿,有浅淡的青色。

她太瘦了!而她的美,仿佛加剧了瘦削的强烈印象,那副骨瘦如柴并且略带忧愁的模样,让柳智敏皱起眉头。

*尖锐的痛苦将她磨损得骨瘦如柴。

柳智敏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她的心轻轻地抽痛了一下,一缕不知名的伤感从那上面掠过。

“我叫宁艺卓。”宁艺卓看着柳智敏警惕、茫然的眼神,她想,柳智敏已经不记得昨夜的事情了。“早上好,智敏。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宁艺卓微笑着说。“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医生嘱咐她,务必根据柳智敏今晨醒来后的情况,灵活调整交涉的策略;强烈的情绪波动会使记忆混乱的病症恶化,延缓康复进程。医生说的每一句话,宁艺卓都侧耳认真地听,她很少有这么专注的时候。“人类的大脑太复杂了,时至今日,我们仍然不能确切地说我们已经弄明白了记忆和情感是怎么一回事儿。所幸柳小姐的机械损伤情况很明了,受创区域和受创程度也表明这病症并不严重;大概率,在未来一到两天内记忆就会渐渐恢复。”医生在本子上快速地记录着病情,然后,同往常一下,签下保密协议。

柳智敏愣了愣。“我昨天完成了现代英语课的考试,今天起就要开始学习意大利语了。”柳智敏说。“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她余光向下,瞥见自己的手掌,目测七英寸左右,这是一具成年人的身体。客观的现实。

但那个自称宁艺卓的人叫她“柳智敏”,所以“她”确实是“她”。

柳智敏感到不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无论是这个让她变得感性的女孩,还是自己灵魂和肉体、记忆和现实的错位感,都让她茫然失措、内心惊恐万分。但柳智敏小心翼翼地跟着宁艺卓下了楼梯,像一把盛满了水的水壶,揣着摇晃不均的重量,保持住平衡。

宁艺卓察觉到柳智敏此时正处在极端紧张的状态下,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并不知道要怎样让这个小女孩放松下来。“小女孩”——宁艺卓第一次遇见柳智敏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不再学英语了;那时候柳智敏十四岁。在一次归家的车程半途,柳智敏提起过她学习意大利语的事情;在十二岁时突然被母亲叫去看意大利歌剧,因为当时意大利语并没有学得特别好,根本没听懂那出戏,很遗憾错失了那位宁艺卓十分崇拜的前辈歌剧女演员的亲笔签名。

“所以现在她还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宁艺卓想。她后悔没有在早餐的麦片粥里多倒些甜味巧克力圈,一般来说,孩子会比较喜欢。

如果没有之前一起度过的多年岁月,宁艺卓或许很难猜出柳智敏的心思和想法。即使是面对着正常、健康、对她没有戒心的柳智敏,她依旧时而为此郁闷,好像自己并不是面对着一个亲近的旧友,而是一面印着柳智敏映像的、冰冷的、平面的镜子。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但是无论怎样都得先吃早饭不是吗?”宁艺卓笑着对她眨了眨眼;她尽量模仿着刻板印象里学前教师温柔的样子。

“而且你看,客厅墙上的标志,这里是柳家设立的安全屋。”路过客厅,她指向墙上带齿轮的、倾斜着的心性铁色证章。这个熟悉的信号让柳智敏终于有了一些秩序感。

“你一直这么早就得起来吗?”宁艺卓问。“还是说,只是昨晚没有睡好?”

更别说还在读书的时候,她年纪那么小,尤其嗜睡。何况大部分需要早起的课目,都是宁艺卓不需要学习的。而每次她叼着抹了橘子甜酱的三明治小步快走到指定房间,姗姗来迟,柳智敏都站在走廊上发呆。她可能是在等她,但更可能是在思考其他什么事情,思考得太入神,以至于宁艺卓向她问早安都不理人。

过去,历史,它们只是一种猜想,主观的建构,存在很多种可能。但宁艺卓确定柳智敏对走廊上的那些陈设不感兴趣,她不可能是在欣赏那些画作。并不是因为柳智敏总是附和她;在对待那些艺术品的态度上,宁艺卓看出柳智敏真心地赞同她的批评意见。

走廊上挂着柳智敏爷爷早年收藏的中国水墨画和书法,都是名家真迹,每一幅都配了纯金的画框,框上刻有格格不入的巴洛克式装饰和彩绘浮雕,极其抽象的搭配,不协调到了极点;这些收藏本来并不在花庭,而在柳家的主宅。或许是柳父希望柳智敏能沉浸在这支黑帮的传统中,以尽快沾染上这个家族以往男性继承人应有的气质。宁艺卓每次路过都在心里抱怨:这些人浑身烟草味和血腥味,臭烘烘的靴子上永远有洗不干净的、浸着血水的泥土,鞋底的缝隙里夹着残肢碎骨。这种人附庸风雅,只会更显不堪。

位于这条木制走廊两端的房间是禅室,只有柳智敏有钥匙,宁艺卓有时候在那里陪柳智敏静坐,宁愿同她一起受罚。花庭会议中形成的继承改制契约由与会者签字,两间禅室的墙上都摆放有复印件,柜子同日本釉下花鸟鎏金瓷瓶的位置呈对角,玻璃上落了一层薄灰。

后来柳智敏失手烧毁了花庭居于中后部的这一部分。修复改建走廊的时候,建筑师使用了质地细腻、纹理精致的浅色大理石,向左右两侧延伸,围绕后院的白色亭子和喷泉池建成回廊。设计图是宁艺卓画的,晴天有很漂亮的立体光影效果。

她们在那个小房间里一起度过了几年同窗的时光。房间里铺着暗红色的奥斯曼风格手工羊毛地毯,藏污纳垢,能抖出半桶粉尘、泥土和螨虫尸体的混合物。花庭是一栋现代建筑,但为了向孩子们彰显柳家的财力,管家特地招人从仓库搬来从一位贵族名流那儿抢劫得来的水晶烛台,晶莹剔透,光辉熠熠;然后将它改装成了丑陋的通电立灯。教师总是很严厉,对柳智敏格外苛刻。另外的几个少男少女都是亲戚或幕僚的后代,宁艺卓就属于后者。

从那时候起宁艺卓就很喜欢柳智敏,总爱找她说话。有过不去的事情,比如和同学产生了矛盾,口角、斗殴,或者没能按时完成作业,或是考试时答得一团糟,她求助于柳智敏。她们是朋友,她依赖她,而柳智敏总有办法。

“你弄错了,宁宁,不是‘我们’,因为你不是。”

柳智敏没有动餐桌上的早饭,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

她有些明白了今天的情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至少,这是一个合理的猜想。

这座安全屋的内部装饰很简约,无论是柳智敏醒来时所处的卧室,路过的楼梯和客厅,还是位居厨房和客厅狭小连接处的餐厅,都只摆放了必要的现代家具。浅灰色的墙面朴实无华,映衬得房屋内部灰蒙蒙的。从窗户往外看,外面正下着小雨。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阴雨天,不知道何年何月,她在一个陌生女人的屋子里醒过来,她发觉自己的记忆暂时停留在了遥远的过去,而“过去”的这个孩子,在面前这个漂亮女人的悲伤中,模糊地感知到了未来。

遥远的“未来”,隔着连绵不断的雨声和阴沉的天光,传递过来某种悲伤的情感,难以名状。

“为什么问这个?”柳智敏问。“你究竟是谁?”

谁会敢就这样直接打听柳家唯一继承人的私生活习惯?自己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宁艺卓以为柳智敏依旧在怀疑她。“我的爸爸代号‘雀鹰’,你还记得他姓什么吗?”她叹了一口气,将勺子丢回锅里。“你还记得我刚才说我叫什么吗?我是他的女儿。我确实是你的人。”

“你昨晚被人袭击了,正好倒在我家门口,我救了你,为你请来医生做检查,并简单地包扎了伤口。你的记忆因为大脑轻微损伤而产生混乱,不过医生说很快就会慢慢恢复。”宁艺卓接着说,她不得不解释道。

“好了,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你都该先把早饭吃了。好不好?“她最后将声音放软了,又舀了一小勺蜂蜜添进柳智敏的碗里,存了几分哄孩子的意味。

她记得那位,“雀鹰”,宁艺卓如果是他的女儿,眉眼和嘴巴也确实很相似。柳智敏用勺子敲了敲碗,将蜂蜜搅拌均匀:“谢谢,但我不爱吃太甜的。”

宁艺卓想,这至少是一句孩子气的别扭的真心话。“柳智敏难得说这种话。”她在心里笑出了声。宁艺卓正要将那一份收回去,为柳智敏换一份,原本的那只瓷碗却被柳智敏护住了。“也不用麻烦再换一份新的。”她说。

“原来从小就护食。”宁艺卓想,她微笑着,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柳智敏的一举一动,暗自感到窃喜。一种被满足的偷窥欲。

柳智敏喝下一小口燕麦粥,紧接着,脸上浮现出宁艺卓从未见过的表情——从震惊,到嫌弃,再到不可置信。“……我噎住了,抱歉。”她得体地回答。

“她从来不会将情绪这么直白地外露。”宁艺卓想。“可是她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做饭很难吃啊?“果然,小时候比较直率。”她心满意足地注视着这张熟悉的脸上,那些陌生的表情。有一瞬间,她想,她要把这些孩子气的可爱表情都刻在心里,等柳智敏睡着以后画下来。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合适的想法甩出去。心绪又回到餐桌前,她转了转眼睛,为自己开脱道:“是这个粥很难吃吗?我以后再也不去那家店铺了!我难得起这么早。”

柳智敏低下头,尴尬地搓了搓手,咧开嘴笑了一下。“我哥哥去世后,我就这么早起来了。因为我有很多需要补习的课目。”她说。

宁艺卓抬起头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孩子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是在内疚吗?为这种小事……”宁艺卓暗自惊讶。“从前她如此纯良吗?”

之后她才开始消化柳智敏的话。她记起来,柳智敏确实曾经有过一个哥哥。在她认识柳智敏之前,他就去世了,准确来说是“夭折”了,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

那时候,柳智敏难道是在难得闲暇的课间悼念她的兄长吗?这是柳家的家事,宁艺卓在潜意识里就避免将自己涉入;因此这是她第一次想到,如果柳智敏的哥哥没有死,柳智敏就不必非要为这个家族经受那么多。这个猜想一旦形成,就使宁艺卓感到心痛。她不太敢去想,如果那时候,在走廊,柳智敏思考得那么入神,是在做着同样的猜想呢?

柳智敏自此以后的人生,所有不可抗的命运,都不过是从一个死人肩上不幸接过的遗志。

她是一个被复用的备选项,没有人对她满意,却又不得不选择她。

“抱歉。”宁艺卓垂眸,轻声说。

“不,你弄错了,我要谢谢你。你一定是我未来很信任的朋友。”柳智敏开朗地说。“我身上正穿着的睡衣是你的,昨晚我在你的床上睡了一夜,你却熬了一宿。”

宁艺卓愣住了。

“她被训练成一只时刻保持警惕的野兽,机警如蛇。”她想。

*耶稣曾对他的使徒说,我将送你们去,如羊入狼群,必如蛇机警,如鸽驯良。这是个很好的比喻,“羊入狼群”。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样子?”柳智敏心生憧憬地问。她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嘴角浮现出很浅淡的笑影;这让宁艺卓的心感到刺痛。

“你醒来,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宁艺卓问。

“公元二〇一〇年四月十日。”柳智敏回答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后的明天,也就是你的十二岁生日。你父亲在晚宴上将我介绍给你,同你说,我将是你未来的帮手。因为我很聪明。”宁艺卓说。提到柳父的评价,她有些骄傲,为自己是柳智敏“未来的帮手”。“智敏,一定有一天你会用到她。”宁艺卓模仿着柳父当时的语调。她笑了,柳智敏也被逗笑了。忍俊不禁的活泼表情是宁艺卓从未在柳智敏的脸上曾经见过的。

“晚宴上你风度翩翩,出类拔萃,我第一眼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那之后我决定从原来的学校退学,入学你所在的私塾。我的爸爸非常反对,他并不希望我加入你们。”宁艺卓耸了耸肩。“但无论我的自由意志如何,都会被你们盯上的。他应该责怪爷爷当年跟着姓柳的千里迢迢来到这儿。”

那场晚宴在花庭举办,觥筹交错间,柳智敏神不知鬼不觉摸走高桌玻璃柜里柳家的“第一把枪”,在洗手间里利落处决掉当年对她顺位继承反对声音最大的长老。而宁艺卓只记得主菜按座次被端上来时,酒侍弯着腰同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贴耳说话。她的父亲将盛满葡萄酒的杯子高高举过头顶,对主座上的人朗声祝贺;紫红色的液体在澄澈、透明、折射着璀璨灯光的容器里回旋激荡,像瑰丽的海浪。

前菜沙拉的火腿片被切得极薄,入口即化,除了有些咸,口感无可挑剔。地中海南部产区的橄榄油品质极佳,淋在糖渍番茄和羽衣甘蓝上独具风味。柳智敏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正好上来第一道主菜,这道菜宁艺卓早就不记得了,她没有心思去享受菜肴;她想不明白这里究竟突发了什么大事,让在座所有人都如此激动、喧嚣。柳智敏坐在长桌的另一侧,她的斜对角,冲她眨了眨眼睛,隔着两列菜品和一架调料同她碰杯,仿佛很高兴。

倒在洗手间的那具尸体是柳智敏杀人手段技巧业已炉火纯青的证明,此刻,除了宴会上的几个孩子,其他人都知道了。

她不缺钱,不缺名贵的首饰和香水,或从巴黎运来的定制礼裙;她也曾经享受过家人的宠溺和纵容,但那些都已经被证明本就无足轻重,如同对路边流浪野猫的一点儿施舍。

她想要一个朋友,她想要爱。

“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天。”柳智敏微笑着说,眼里闪着亮光。

这样纯粹期盼的目光落在宁艺卓眼睛里,像针扎进了眼球,刺穿眼眶,往下直射向她的心脏。

“智敏姐姐……”宁艺卓感到仿佛有陈年的血块堵在胸口,而此刻的场景造成了新的伤口,鲜血就要涌上喉咙;她的鼻子发酸,声音也发颤。“你现在真的像一个孩子一样,你在期盼着遇见我是吗?”柳智敏觉得对面这人比她更像一个精神病人,她仿佛要哭了,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智敏姐姐’?”柳智敏皱起了眉头,手在桌下不自觉地握拳攥紧了。

“对不起。”宁艺卓闭上眼睛,收敛情绪;她苦笑着。“昨晚只了一会儿打盹儿,我太累了。精神不太好。”她在心里自嘲,自己真是不太适合带孩子。论带孩子,她想,柳智敏一定比她更适合;她从前设想过,假设真有这种情景,那在她们两人之间进行比较,孩子一定会同柳智敏更亲近。如果……如果她未来当真有一个孩子,或许在某个时刻,事情也会被她搞砸成像今天这样。但是,柳智敏不可能自己去找个男人来生孩子,又绝对不会允许她跑出去同某个男人在一起,因此她令人堪忧的带孩子的水平至今才堪堪露出一点儿端倪,未来想必也不会为此所困扰。

除非是宁艺卓失忆了,并非像柳智敏现在的情况一样,可以缓解、恢复,而是彻彻底底忘掉所有过去的事情;不是用白色的颜料将图像覆盖,自欺欺人地掩盖去那些痕迹,而是撕去画布,铺上另一张新的。

宁艺卓脸上的血色正在迅速地褪去,她的脸颊变得苍白,她因这个想法感到不适。

除了死亡,现在或许是唯一可以彻底与柳智敏一刀两断而后远走他乡的机会,她昏迷了一整夜,醒来后也只有孩童时的记忆,这情况最早也要到二十四小时后才会改善。在此期间,宁艺卓明明可以免票扒上那列管理松散的离境火车;柳家的势力已被她肢解拆散近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也在转行的路口摇摆,最顽固的少数一定忙着全城搜查柳智敏的踪迹,没有人会发觉宁艺卓易容乔装逃离。然后,她用异乡人的临时身份搭乘远洋货轮,她或许需要在船上暂时谋一份生计,漂泊在海上,几年之后,挑选一片喜爱的陆地开启全新的生活。就像撕去原本颜色斑驳、被雨淋湿而潮软的画纸,铺上一张新的,干净、整洁,四角平整,焕然一新。

她宁愿沦为啮尾的蛇承受自噬之痛,也要破而后立。现在看来,是否又只是南辕北辙,徒然绕了远路?

柳智敏感到头晕目眩,犹如癔症发作,虚实难分的灰白人像在她眼前跳跃、闪烁,一一恢复鲜亮色彩,同她眼前这个叫做“宁艺卓”的人渐渐重叠。

“我想休息一会儿,我想睡一觉。”柳智敏疲惫地说。“宁宁,你最好也睡一觉,你看上去很累,你看上去不太好。”她用手扶着额头,手指嵌进鬓角的头发里;另一只手撑着桌面摇摇晃晃地起身,拉开椅子。宁艺卓闻声赶忙过来搀扶。

“你最好也睡一觉……你好像快崩溃了,你好像已经崩溃了,是压力太大了吗?延后两天考试会好些,还是需要我为你预约一位心理医生?我从没见你脸色这样差。我的头好痛,宁宁,太痛了,好难受。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柳智敏半边身子靠在宁艺卓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

“对不起。”宁艺卓小声说。她低头咬着嘴唇,觉得自己没能照顾好柳智敏而感到自责;医生分析柳智敏病情和疗法时说的话,她都记得,可她并没能很好地配合。

宁艺卓将柳智敏扶至卧室。“记得,你也好好睡一觉。不然我会不安心的。”她昏过去前,握住宁艺卓为她掖好被角的手,小声说。“如果你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宁艺卓附身轻轻吻过她的额头。

*Sharpmiseryhadwornhimtothebones.[RomeoandJuliet(5.1)]

*Iamsendingyououtlikesheepamongwolves.Thereforebeasshrewdassnakesandasinnocentasdoves.[Matthew10:16(NIV)]

独幕戏:蝴蝶耳坠

柳智敏醒来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太阳恹恹地悬在天顶,在密实的云层间。右手边空空荡荡,床单上留存着比先前更浓郁一些的香气。床头柜上,一张纸条被水杯压住半边。柳智敏将它拿起来,字迹修长、清秀、飘逸,带着花哨的、蜷曲的装饰性笔触,是宁艺卓的手迹。她让柳智敏起来之后喝点儿水,冰箱里有水果和奶酪,厨房的柜子里有坚果棒,在她回来之前,如果肚子饿了就自己吃点儿东西;她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会带千层面、寿司和大酱汤,那是今天的午餐,她保证都是柳智敏喜欢吃的。

柳智敏起床,打开衣柜,这里竟然只有宁艺卓的衣服,没有她的。她只好找出宽松型的衣服套上,换下睡衣。衣柜里乱糟糟的,看来宁艺卓独居之后生活习惯也并没有变好。她走进洗手间,镜子照出她腹部以上的半身;早上起来的时候太迷糊,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嘴角的痣没有变化,五官显得很憔悴,额头上还束着止血贴。她凑近了,鼻尖贴在镜子上,这是现在的她;而对于此刻柳智敏所有的记忆来说,这是“未来的她”。她的身体里有青春期和成年后憔悴不堪的两个柳智敏在打架。

“所以宁现在是一个人在外面住。”柳智敏摸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究竟被哪个滚蛋敲了闷棍?”这是她此刻最想弄清楚的两个问题。

她用冷水洗了脸,拿起牙刷;无论是毛巾,牙刷还是漱口杯,都是单人份的,都是宁艺卓的。柳智敏握着牙刷举在嘴边,犹豫着要不要送进嘴里,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红了。

她和宁艺卓不是没有亲过,但次数也确实不是很多。她周日礼拜的时候,偶尔能成功提前从教堂溜出来,去歌剧院旁边的房子里等宁艺卓,站在花园的后门口。小女孩下了课,穿着漂亮的花边白裙子匆匆忙忙走出来,然后踮起脚隔着栅栏亲她的嘴角。

“这是奖励给你的。”小女孩仰着脸,笑着说;实际上是在奖励她自己。

几次之后,柳智敏就被训练好了。在宁艺卓排练歌剧的课间等她,以及给她准备好逻辑学的课堂小测答案,会被奖励一个亲在嘴角的吻。

得到宁艺卓的吻,让柳智敏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情感。柳智敏理解亲吻的含义,亲吻是表达爱的肢体语言;她要宁艺卓爱她,就自然希望宁艺卓亲吻她。

此刻,让柳智敏脸红的不是亲吻,而是她醒来前的梦。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们也在亲吻。

书房的中央摆放了一架三角钢琴,书架上较低的两层有很多曲谱。她靠在那张靠近窗台的桌子上,身前,宁艺卓微微地倾向她。那天宁艺卓的口红颜色特别鲜亮,落在她的衣襟和胸前,在太阳底下红得都有些晃眼。

梦里的宁艺卓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女孩,她成熟了许多,身材变得丰满,眼角也更多些妩媚。她的手已经探进柳智敏的腰后,游走环绕至身前,用指甲不轻不重地划过一根根肋骨。柳智敏知道她的女孩已经十八岁了,她记得梦里的自己喘着气,歪过头去咬住身前那人的耳垂,含在嘴里温柔地吸吮着,用舌头轻轻地舔过上面的耳洞。然后,她用嘴唇贴住女孩湿漉漉的耳廓,祝贺道:“宁宁,十八岁生日快乐!”

柳智敏对那位二十一岁的“柳智敏”升起微妙的嫉妒之情。

洗漱过后,她觉得头脑清醒很多,脑袋后面的伤口也不再那么疼了。柳智敏回到卧室,将床铺收拾好;然后坐在床沿,拉开床头柜最下端的抽屉。她熟知宁艺卓的生活习惯,至少是在青春期,这里是小女孩珍藏母亲书信、明信片和越洋邮寄来珍贵首饰的地方;但这个抽屉里很空,只有几个用旧了的发圈、一份购买家具时的保修时限说明书,还有一个备用床头灯灯泡,滑轨的缝隙处泛黑,落了很多灰尘。柳智敏不安地抿着唇,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打开衣柜门,保险箱上随意地放了一双拖鞋和一卷瑜伽垫,没有落锁。

“所以,她不仅一个人住,而且并不打算在这里久居。”柳智敏想,“她难道正在计划要离开这儿吗?”柳智敏慌了神,在这座小屋里焦急地四处搜集宁艺卓的痕迹,其间跑掉了一只拖鞋。在客厅旁边的储物间,她发现了一只大号行李箱,上面靠墙搁着一只四四方方的皮质手提袋。

柳智敏跪在地上,用手抚摸着手提箱正中间突起的搭扣。她有一种负罪感,她正要偷窥宁艺卓的隐私,这会让女孩生气的;但柳智敏克制不住自己的不安与好奇,她想,如果被发现了,她也总有办法把宁艺卓哄好的。

她拎起手提箱,后退几步坐下来,将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箱子并不轻,里面确实装了一些东西,所以宁艺卓是真的要走。“这是什么意思?”柳智敏在心中控诉道。在她的印象里,前不久刚刚还斥重金给宁艺卓买了一份最妥帖的保险,包含人身安全、财产风险、失业保障等各个方面,并且正在同银行经理谈信托金的契约。结果,未知的未来,受益人被保人瞒着她要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这算什么?

保险,信托,黄金和股票,这不算什么;这些都还算不得重要。柳智敏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她闭上眼睛。“有更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事情,一个承诺,我和她不能分开。”柳智敏自言自语道,但是,她记不起来。

深呼吸,让情绪平复下来;柳智敏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手提箱。里面有宁艺卓母亲的书信、明信片、越洋邮寄来的珍贵首饰。还有一条男式领带,蓝灰条纹。领带上有一处破口,半个圆,被灼烧的边缘线,应该是枪弹的孔;领带被保存得很好。

手提箱里还有一本剪贴本,红色的软壳,封面用蜡笔画了一只猫;柳智敏有印象,那是宁艺卓的东西。

除此之外,用两块品质上好的丝绸手帕包裹着,在一个精致的、印着花草纹样的银制小匣子里,用天鹅绒托着一对蝴蝶耳坠;柳智敏分不清那是珐琅还是天然水晶,即时在室内有限的光线下,它依旧流光溢彩,耀眼漂亮。

这些收藏品,除了宁艺卓母亲的旧物和剪贴本,柳智敏都没有印象。她决定从那本收藏回忆的剪贴本开始理清头绪。她们成为朋友之后,会一起写日记,贴上门票、照片或其他小物件,小时候还约定要相互翻阅。但保护个人隐私在青春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因此,这确实是柳智敏第一次翻开这本书。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而我却不知道。如果知道,我能够守护这份幸福吗?一切也会变得完全不同吗?”

宁艺卓第一次考不及格的成绩单夹在前几页,柳智敏看到之后笑出了声。宁艺卓不及格的论文数也数不清,每一张都装订起来也快要有一本书的厚度。第一次不及格的那一天,新来的小女孩特别沮丧,蹲在花园的水池边,抠着水池底座上松动的砖块。有年龄相仿的女孩过来陪自己,柳智敏很高兴,因此热心肠地在宁艺卓抠出的缝隙里塞了一个恐龙钥匙扣,希望能安慰到她。

电影院的门票、歌剧院的门票、演唱会的门票,所有她们在周末和假期一起去过的,在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刻;这些,原来宁艺卓都收藏着。

宁艺卓天赋异禀,很早就开始自己写歌,结尾的小节是柳智敏作词;越来越多的曲谱和歌词,字迹逐渐变得成熟、流丽。

啪的一声,柳智敏沉着脸将剪贴本合上了。

她不理解。

柳智敏歪着脑袋,用手戳着自己被止血带覆盖的额头,皱着眉。

宁艺卓这段诚挚的自我剖白,她每个字都认识,却一点儿看不懂。

“怎么回事?”柳智敏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不对劲。宁宁难道不喜欢我吗?她对我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是喜欢的吗?”她嘀咕着。“她在纠结什么?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她摇了摇头,决定接着读下去,她随意地翻开了一页。没有文字,只有画,一幅素描,一颗黄铜子弹。她往前翻,往后翻,发现后半部分都不再有文字或是其他什么贴画,只有零星的几张手绘。大部分是潦草的素描,少数几个有简单的上色。

柳智敏的肖像。父亲的肖像。一对蝴蝶耳坠。

柳智敏再往前翻,在十四岁关于依恋的话题之后,宁艺卓在大概四五页之后用钢笔写下一句简短却有力的宣言:“我喜欢智敏姐姐!”

翻过那些素描画和简笔画,还有大约十多页空白。纸张边缘以及泛黄。

最后一页,在封底,宁艺卓用铅笔淡淡地写了一句话。字迹很淡,很难看清,柳智敏地眼睛快要贴在纸上。

“我还喜欢柳智敏吗?”

柳智敏瘫坐在地上,感到很心碎。

“所以那条领带是宁艺卓未来心上人的东西,是这样吗?这可能发生吗?我真的只是失忆了,而不是死了被扔进地狱受这样虚假的惩罚吗?”柳智敏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领带的一个角,将它提起来。“但这看上去像是死人的东西。真好,他死了,他死了!”可她笑不出来。

她这么看,忽然,在某个角度,觉得这东西很眼熟。

“雀鹰”。蓝灰色条纹暗示他是父亲的亲信。

柳智敏对柜台后那个用宽沿棉帽盖住半张脸的线人摇了摇头,嫌恶地勒令他不要同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

可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多事之秋,柳智敏能爬到的线索,柳家的其他人未必就找不到。

宁艺卓此时才刚过了十七岁的生日,在柳智敏看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无意识地撒起娇来,语气里还带着要命的稚感和天真。柳智敏死死咬着嘴唇,红着眼睛,委屈地看着宁艺卓瞪着一双愤怒而惶恐的猫眼偷偷摸摸收拾行李准备逃走。她知道宁艺卓逃不了,或许,穿着灰色西装外套的人此时已经守在后院围墙的那个不起眼的小洞外。而她也没得选,她们不得不分开了。

柳智敏想,等这风波过去,她总有办法让那人合法合理地消失,接宁艺卓回来,或是送走;宁艺卓小时候在花庭多少也学了几年旁门左道,她知道如何自保,如何虚与委蛇,如何扮演一个对黑帮家族事务一无所知的纯真漂亮花瓶。

保重。她对宁艺卓说,两滴眼泪滚下来,砸在她们相握的手上。

我不怪你。宁艺卓说。我会自己逃走,所以,你也保重;谢谢你告诉我。

在这节骨眼儿上,她说不怪她,确实是真的不怪她。但这话在柳智敏的耳朵里总变了味道:宁艺卓的独立态度,让她在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全是自己的错。尽管柳智敏清楚,假设她们二人彼此为敌,宁艺卓一定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而如果是死斗,宁艺卓能成功地避实就虚、暗度陈仓,她未必能全身而退地存活。

宁艺卓虽然会在生活琐事上依赖她,总是那样姐姐、姐姐甜甜地叫着,一旦惹出鸡飞狗跳之事,就无辜地看着她,躲在她身后;但她性格里天然带着独立的倾向,隔着细腻雪白的肌肤、胸骨和柔软的血肉,柳智敏能摸到她那一颗有力跳动的心脏。柳智敏隐隐觉得自己对她有责任,但哪种责任,为什么,她应该做什么,在那时候答案还并没有很明晰。

柳智敏嘴唇颤抖着,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宁艺卓。此刻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她跟着宁艺卓一头扎进混乱的人群,才明白过来是“雀鹰”私自煽动了柳家在其他黑帮的线人袭击警局,借此挑拨了政府和那个倒霉帮派的关系,将局势搅得一团糟。

我们要撤离了,宁宁。柳智敏轻声说。外面很乱,我带你一起走。

宁艺卓怔怔地嗯了一声。她很听话,像是一只失去了思想的绵羊,被带到山坡上代替别人的儿子去死,上帝一句话就让羊羔顺从地伸出了脖子。

人多眼杂,你把脸遮住,别被记者或其他人看到你和我们走在一起。柳智敏说。雨衣……在这儿,外面还在下雨,把雨靴也穿上,到时候小心别踩在血里把自己给弄脏了。柳智敏絮絮叨叨地接着说。

宁艺卓沉默而乖巧地披上雨衣,弯腰穿好了靴子。柳智敏把雨衣后的帽子提起来,给她小心地套上;顺手从柜子里拿了一双防水手套,握住宁艺卓的手臂,帮她戴好。

穿着灰色和灰蓝色西装的人沉默着聚集在大厅和后院,大约二十来个人左右,黑压压一片。雨越下越大了,深灰色的雨云积得厚重,风里有深秋的寒意,水花卷着细小的枯枝败叶和泥沙在脚边回旋,舔着鞋尖处的雕花。柳智敏想,雨衣、雨靴、帽子和手套,防风又防水……一切都很妥当。

转移的路线刻意避开了冲突最激烈的地区,看来是宁艺卓的父亲走前特意设计好的。他们低着头,急匆匆地向前走,再转一个路口有卡车接应。柳智敏一手护在宁艺卓的背后,推着她向前走。一身宽大的、黑色的防水外衣将女明星优美的身性遮盖严实,路人很难看到这群狼狈的黑手党中夹着一个怪人,更别说看清她的样貌。

柳智敏一直认为以暴制暴是没有好结果的,多少代人重蹈覆辙被困在这条道上走不出去。在距离警署和议会直线距离最近的节点,他们能听见不远处的枪声和嘈杂的人声,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声音覆盖。一阵带着血腥气和硝烟味的风吹过来,或许是手雷爆炸的余波,打在宁艺卓的脸上,将帽沿吹开了一点儿,缝隙处露出她最喜爱的那对耳坠,蓝钻点缀勾连的翅膀边缘和镶金珐琅,在阴天也如此夺目。就在这偏过头去的一刹那,宁艺卓捕捉到镜头的反光,她赶紧将帽子拉下,但已经来不及了。这对蝴蝶耳坠是当红女歌星配合新专辑发售画报妆造中最有标志性的单品,在访谈中她提到是好友赠与的珍贵生日礼物,名家定稿,私人定制,手工打磨,这世间独一无二;这几日她佩戴这对耳坠的形象早已经被人们所熟知了。

柳智敏也察觉到这一事故,心中暗恼。而就在这时,宁艺卓大力地甩开柳智敏搂在她背后的手,一个箭步斜冲出人群,向着市中心跑去。她的动作毫无预兆,柳智敏根本来不及阻拦;她下意识想叫宁艺卓的名字,又意识到不能张扬。于是挥挥手让剩下的人先撤离,自己紧随其后。

她知道宁艺卓在想什么,既然已经暴露,不如干脆破罐子破摔,或许还能救下父亲。但柳智敏不会让她就这样孤身前去涉险。她们从地势较低的街区沿着主干道向上,汇聚在砖缝和路边渠道的水流向下冲刷着鞋头,淅淅沥沥的雨迎面落在脸上,顺着脖颈淌进内衣里。柳智敏想,还好出门前让她穿好了雨衣。再往上,径流开始变红,零星的枪声在雨里越来越突兀,远处红彤彤乱糟糟一片狼藉,还能隐约看见火被雨浇灭产生的黑烟。

湿滑的砖石和地势落差让宁艺卓失衡摔了一跤,她咬着牙,抬头挣扎着爬起来。这让柳智敏成功地追上了她。跟着我,跟紧我。柳智敏说。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所幸出门前为她戴了手套,宁艺卓只有下巴有轻微的擦伤。

不,你冷静一下,你现在才更危险,更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宁艺卓将柳智敏一把拽住往后拉,快速地脱下身上湿漉漉的黑色雨衣,往后一甩,盖在柳智敏头上。你掩护好自己,不要受伤,更别死了,你最好离开这儿。她说,转身往柳智敏手中塞了一件凹凸不平的硬物。柳智敏扒开头上的雨衣,雨水早就淋湿了她,黑发冷冰冰地贴在额前;此时宁艺卓已经走在了前头。那把手柄处有象牙浮雕的弯钩匕首在她掌心。巷战中近身搏斗,要隐蔽自身身份和位置,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称手的工具了。

几秒钟,柳智敏被钉在原地。事实上,究竟有多少回都是宁艺卓在保护她呢?

“雀鹰”被她们找到的时候只剩最后一口气了,那口气就像一缕虚无飘渺的微风,停留在咽喉间徘徊,仿佛从阴冷的坟墓里吹出来。他的胸前有几处很深的贯穿刀伤,双腿、左肺和腹部中弹多处。那条领带被雨水和血的混合物浸透,垂头丧气地耷拉在胸口。

他没有力气说很多话,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来再好好地看一眼自己深爱的女儿。他的眼珠艰涩地往柳智敏那儿转去,嗫嚅着;宁艺卓扑在他身上恸哭。

柳智敏记得他的嘱托。

*将死之人见女儿和她站在旁边,就对她说,女士,看你的女儿。

柳智敏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立誓,许诺道,我知道,我会将她带到家中,我们从此不会分开。

他知道这事成了。

她记得,后来宁艺卓还是说,“我不怪你,智敏姐”。这种事情,宁艺卓要是这样说,那确实是没有怪她。但这恐怕不能避免成为一个她在未来疏远自己的理由,柳智敏想。

门铃声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柳智敏急忙将东西都放回手提箱里。“有人吗?”门外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宁小姐,您在家吗?”

柳智敏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青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鞋面和裤腿泥迹斑斑。两个街头混混,柳智敏想。

“什么事?”柳智敏绷紧了肌肉,冷冷地看着来者。

“我是来道歉的。”为首的那个男孩儿被柳智敏吓到,尴尬地搓着手,露出讨好的笑。“看您头上的伤,您就是宁小姐的那位朋友吧……真是对不起,昨晚是我们打伤了您,就在这条街上。我那时候喝醉了酒,和朋友打赌,赚点儿小钱。我真不知道您是宁小姐的朋友……”

“你说就是你们打伤了我?你们?”柳智敏错愕地问。她不敢相信,袭击自己的人竟然只是眼前这两个不入流的街头混混;自己竟沦落至此,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的角色,别说用枪或是刀具了,她就是不动拳头也能踢翻十个。

“她‘教训’了你们?”柳智敏错愕地问。以宁艺卓的手段,为自己出头,被教训的人竟然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不过,她也确实是这样,宁艺卓肯定是不想再见太多血了。

“是的,她不愧是柳家的人,一下子就把我们兄弟几个都撂倒了;但只是这样‘教训’了一下。真是温柔又漂亮!这样的人,竟然和柳家那位心狠手辣的……以至于就从此退圈,哎呀。请问,宁小姐在家吗?我们特地带了下城区最好吃的披萨,作为谢礼。我已经被家里人狠狠地揍了一顿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妹妹,那小屁孩儿,哭着要她的签名呢。”那男孩儿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后面的男孩儿上前一步,将披萨盒塞进柳智敏的手里,眼睛望向门后。

“她不在,只是借住了一晚;你们,以后别再来这儿。”柳智敏冷漠地回答道。

两个男孩儿感到一阵寒意从尾椎窜上脑门,他们很清楚这是威胁。

柳智敏关了门,将披萨仍在垃圾桶里。

“我被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混混袭击了,以至于失忆了?”柳智敏面露难色。她做过很多猜想,比如那个日本人觊觎柳家的产业要谋害她,或者早年结过怨的哪个仇家多年后回来报复,就是被柳家下属不慎误杀的平民的家属对赔偿金不满,要叫她以命偿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下的这一种,如果是真相,当真是超出她的所料。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究竟受了何等刺激,以至于疏忽到被几个街头青年袭击得手?

柳智敏冥思苦想。

她想到了,那时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诛心的话语回荡在耳朵。

她之所以如此落魄,被几个醉酒小孩摸到了身后都无心察觉,是因为宁艺卓正在同她闹分手。

宁艺卓认真地要同她分手!

她爱她,她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誓约,她们从此不会分开。她做到了,将自己的使命履行得很好。她们两个人把所有的爱都交给彼此了。

柳智敏弄明白了袭击她的人是谁,但她还不清楚宁艺卓要离开她的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宁艺卓是否还会回来。

她还会回来吗?那么坚定地说分手,还会回来吗?要是知道她记起了那么多事情,已经不再是需要人寸步不离照顾的病人了,还会留在这儿陪着她吗?

柳智敏低着头,蜷缩在沙发上,屋子里温暖干燥,但她感觉仿佛全身都被雨水浸湿,她生命中唯一的光源和热源像流星一样走远了,只留她一个人在漆黑轨道上空转。

脚步声。呼吸声。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细响。门开了。

柳智敏抬起头来。

“嗯?哪里来的披萨气味儿?智敏,你点了外卖?”宁艺卓疑惑地问。

柳智敏抬起头来,向门口看去。恍惚间,仿佛有一对流光溢彩的美丽的蝴蝶耳坠在宁艺卓的耳下轻轻摇晃,闪烁着碎星般耀眼的光。

*[奥尔罕·帕穆克,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纯真博物馆.]

*WhenJesussawhismotherthere,andthedisciplewhomhelovedstandingnearby,hesaidtohismother,“Dearwoman,hereisyourson,”

andtothedisciple,“Hereisyourmother.”Fromthattimeon,thisdiscipletookherintohishome.

[John19:27-28(NIV)]

Tobecontinued.

柳智敏X宁艺卓

我流柚宁

人类智敏X猫妖宁宁

鬼怪杂录向

“智敏抱歉,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没办法和你一起去找宁宁了。”她刻意没有说尸体。

柳智敏摇头,把手上的肉汤递给她,里面还飘着香油与一层薄切豆腐,一边呵着气吞下去,柳智敏才回答她,“受伤了就好好修养,说不定春天你就又活蹦乱跳,总是挡在我前面的话又可以帮我了呀。”

...

柳智敏走之后坐在地板上的犬妖才出现,把那碗肉汤抢过来,喝的时候还因为被烫到舌头开始抱怨,金旼炡踩在铺了一房间的毛毯上,准备换衣服出门。

“喂,金小孩,她不是都叫你好好休息了。”犬妖嚷嚷着。

“去给你买奶油蛋糕,你上次说喜欢吃奶油吧。”金旼炡把毛领外套搭在身上,准备出门的时候被拦住了。

犬妖说:“今天就不要了,到时候你病了柳智敏说不定又会哭着找我,喊着救救金旼炡吧哈哈哈。”

犬妖把热汤喝完:“上次都被雪童子伤到了,鹿蜀说你寒气入体了还不消停哇,真是年轻人,比不了咯。”

金旼炡也轻笑着,但还是带上钱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她说:“我不放心,你得多欠我一些,那你就肯多帮智敏一些。”

犬妖有一瞬迟疑:“没必要为了柳智敏做到这份上吧。”犬妖心想不是都答应了会帮忙的吗?

金旼炡眼中有什么暗淡了下来,转而叫起来:“开什么玩笑!”

“说什么没必要。”然后犬妖就看到她眼睛里又亮起别的情绪,比起语气中尽显的怒火,更像是自责。

“智敏那么喜欢她,她也是为了保护我和智敏死掉的,只要想到这个,只要看到智敏的眼泪,就感觉背后都开始涌起汗水,完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智敏。”

犬妖趴在那么暖和的毯子上,比竹林要舒服的多的地方,她心想难道是心境变了,这些小孩子这么看重感情吗?

其实不是为了故意让人伤心的,但是看到这么痛苦的样子,犬妖都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说:“那孩子快要看不见妖怪了吧,今天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我呢。”

犬妖没说的话其实是,这样找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她们人类终究是和妖怪不同的,三年而已,就算看过柳智敏如何努力和呕心沥血地寻找,作为人类来说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犬妖只认为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或许某年的哪个冬天,或许比今年要温暖的多,她又和当年一般也是在某个小溪边捡到一只小猫。

她想着,总会再见的。

可是人类不一样。

人类的时光是有限的,而柳智敏血脉中阴阳师的一系到了她这里已经很淡了,灵力有一天总会消失的,就算找到了,幸福几年迎来的不还是痛苦吗?再残酷一点,还未找到之前,就已经失去灵力再也看不见妖怪了可如何是好?

“绘里。”金旼炡叫她名字,犬妖坐在地上只好抬起头,“看着我。”金旼炡抚着胸膛。

“人类很脆弱,会生病、会死,所以心脏的跳动就代表着一切,会因为新生的朝阳而喜悦,会因为转瞬即逝的美丽落日而悲伤,甚至会因为一个毫不相识诞生的新生命而喜悦。”

“因为下雨撑起的伞,受伤时的安慰而感到庆幸,人的生命在你看来如此短暂吧,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才是薄如蝉翼,所以人才会有想要守护的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要撑伞?」

因为如果不撑伞的话会有人来询问你是出了什么事的哦。

「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上人类?」

人类这种生物惯会骗人,说着什么永远啊却总会离你而去。

「眼泪是什么?」

是你牵挂别人才会有的东西。

「受伤了你就会救我吗?」

你这小猫赖上我了?

「我很牵挂你,那我就赖著你,陪著你,你不会让我掉眼泪的吧?」

来,到我这儿来,我这竹林里哪儿有什么眼泪可掉。

犬妖站起身,对金旼炡说:“这种时候说这些也太狡猾了,让我想起开心的事了,好吧好吧,你快躺回去吧,我知道了,之前能找到也都是多亏我这个老家伙,不就是再费点修为嘛。”

“真的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起初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唠叨。”

“我忍了很久,还特意为你准备的毛毯,就知道你一定会窝在这儿的。”

谁说人类拿这群“薄情”妖怪没办法的?

小鱼干和毛茸毯可不同意。

柳智敏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冷得骨头都在打抖,北国的雪来得厚重,下起来却寂静无声,前一天还是寻常天气,一夜过后,簇雪就堆满了枝桠。

走到家里穿过玄关,就把在暖气前的小猫抱在怀里,没有温度,比从外面回来的自己温度似乎还要低一些。十指连心,她指尖触及一片冰凉,竟然觉得自己心口也有点疼。

她抱着那团白色蹲下去,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喃喃着:“就差一块…到底在哪里。”

柳智敏家是典型的日式建筑,入了夜,就是典型的幽灵宅邸。她有些时候坐在庭院里甚至在想,连鬼魂也不存在,不然真想被托梦也好啊,告诉自己应该去哪里找到她。

当晚抱着小猫入睡的柳智敏却真的做了梦,柳智敏又看见那种让自己愤怒到感觉连喉咙也作痛的场景,就算已经看过两次也消减不了半分的痛苦。

人要如何被破坏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寻找的过程中,仿佛是经历了案发现场一般的。

不想经历、令人作呕。

柳智敏只找到过尸体,没有“目睹过”尸体之前的那个女孩。

但这一次,或许因为是梦境而彻底不同。

被勒紧脖子,失去意识的时候被拖行,后背摩擦的血印在路上,可是这条血迹却没有变成拯救自己的讯号,像是有人从未发现这条血路一般,然后被切割,灵魂也破碎,丢弃在不同的角落。

只听见一声:“神啊,饶恕我吧。”

柳智敏醒了,起床的时候呕吐着,眼泪和呕吐物一起从身体里涌出来。

她冲到庭院里用水管将自己冲洗了一个遍,仿佛自己身上也布满了伤口和血迹,然后又跑回房间换好衣服抱着猫就跑向那个地方。

梦貘问:“大人,耗费修为强行算出这些东西,你不会死吧。”

犬妖说:“我又没说出去,这不是你让她梦见的吗?”

留下涉世未深的小妖怪一脸懵逼,大喊:还能这样,真是时代变了!

她越过孤独的长路,越过积压的寒雪,越过绊脚的泥泞,越过生与死、笑与泪,越过阴暗得不能为人所爱的自己——终于来到她面前。

柳智敏把寺庙中已经破败的神龛踢倒,她竟然在这一刻想起杀人犯的那句:神啊,饶恕我吧。

于是用力把破碎的木板摔起来,她想,如果真的有能饶恕你这种人的神明,那真是太可笑了。

木板破裂开,柳智敏回到树下,用破裂的尖端对准树根的地方,用力刨着,挖到快要没有力气的时候,终于出现行李箱的一角。

打开行李箱,柳智敏看见里面布满了各种虫类的尸体,吃腐尸的昆虫,以及吃昆虫的马蜂。以及作为这些虫类培养皿的少女的尸体。

柳智敏终于没再忍住,又干呕出来。

眼泪夺眶而出。

柳智敏蒙住脸,泣不成声。

樱树上,一只纯白色的猫来回跳跃着,然后幻化为一位少女坐在树干上,少女身体几乎透明。

少女却笑得毫无阴霾:“来得真慢啊。”

她气喘吁吁:“……做了一个梦……”

“梦?”

梦见你一副悲伤的将离去的样子。

拼命地想要挽留,最终还是失去你了。

可是终究与梦不一样,因为——

“柳智敏,你终于找到我啦。”

那团快要透明的灵魂又化作猫跳向柳智敏,准确来说是跳进柳智敏的怀里,灵体钻进柳智敏手上的猫的躯干中。

柳智敏在那一刻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冰凉的、破碎的感受,温暖的作为活物的体温传递过来。

柳智敏低下头,眼泪打湿白猫的毛发,她说:“太好了。”

一个人呆在这里辛苦了,能找到你,能救下你,真是太好了。

犬妖看着底下的一人一猫,抓着小梦貘的脖子,把它提溜着,只说了一句:“走吧。”

犬妖咬紧牙,露出一个自己也难解其中意味的苦笑。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请赦免我们的过吧。

tbc.

摸了…

柚宁,左右无差(其实我向来都磕左右无差)。

中秋文,延后是因为那时候在路上,写了是因为倒时差睡不着。

宁艺卓第一次和柳智敏一起过中秋节是在什么时候?她记不清了。如果这时候柳智敏坐在她的身边,肯定能够很快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凭她对柳智敏的了解,她知道柳智敏会舍得将有限的好记性用在这个数字上。

第一个中秋节,她和中国练习生们一起吃火锅。小女孩们热热闹闹地结伴从火锅店走回公司,去参加专门为外籍练习生举办的中秋晚会。她在朋友的起哄下上台接过话筒唱了一首歌,在掌声中红着脸笑呵呵走下台。有几个人挤在窗子旁边看月亮;这个点了,还用纸杯接冰咖啡喝,也不怕失眠。那一天她欢喜地穿着妈妈寄来的新衣服,却不...

第一个中秋节,她和中国练习生们一起吃火锅。小女孩们热热闹闹地结伴从火锅店走回公司,去参加专门为外籍练习生举办的中秋晚会。她在朋友的起哄下上台接过话筒唱了一首歌,在掌声中红着脸笑呵呵走下台。有几个人挤在窗子旁边看月亮;这个点了,还用纸杯接冰咖啡喝,也不怕失眠。那一天她欢喜地穿着妈妈寄来的新衣服,却不小心将咖啡洒在了袖口上。活动室里的氛围是温馨的,使用了暖色的打光;走出房门,走过这几扇透着欢声笑语的窗户,一整条长长的、寂寂的走廊只有墙角的应急指示灯牌和几盏微弱的照明灯照着,往日里加班的工作人员都放假回了家。

两三个朋友和她一起走回宿舍,在昏黑的路上努力讲着笑话,尽量不去想家。快要进电梯的时候,宁艺卓才想起来自己将外套落在了椅背上,快步往回走,伙伴们跟在后面。然后她在活动室透着亮光的门口撞见了一个黑头发的女生。

她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人,这个黑头发的女生前几年并未出现在中秋派对上。宁艺卓不认识她,忽略了她,却被这个陌生人唐突地拦住搭话。

“你好,请问你就是宁艺卓吗?ROOKIES的公开练习生?刚才在这里唱歌的那一位?我叫柳智敏。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一直想见你一面,今天终于见到了。”柳智敏说。

宁艺卓不太想搭理她,敷衍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智敏以为宁艺卓至少会好奇为什么她会在圆月的夜晚出现在公司,她甚至为这场初见准备好了一套关于动机的说辞,但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在中秋佳节进行社交的兴致。宁艺卓想的是当时别人有、她却没有的东西,她想家。她想念她从不爱吃的、甜而发腻的月饼。红绿相间的精美礼品包装壳拆开了堆在客厅的角落,散发着印刷制品的油墨味儿,还有被月饼浸染的糖油清香。爸爸和妈妈会在睡觉前叫她去阳台,她以茶代酒同父母碰杯。她在想家里的那只小猫是不是快到了掉毛的季节。

但无论如何,柳智敏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浅淡的印象。一个很热情、友善的练习生,看上去像是韩国人,说韩语也很流畅、地道。当老师将她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时,这就是宁艺卓会对柳智敏感到熟悉的原因。柳智敏还是那样开场:“你好,我叫柳智敏。我很早就听说过你,宁艺卓,ROOKIES的公开练习生。我一直想见你一面。”

宁艺卓觉得柳智敏很亲切,她们之间存在一种很奇妙的氛围,陌生,但流动着善意和强烈的、希望相识的欲望。“你好,我是宁艺卓,来自中国。智敏姐姐,很高兴认识你。”宁艺卓握住了柳智敏伸出的手,回答说。

出道后不久她们就住在了一起,很多个中秋节就这样一起过了。柳智敏会在中秋假期离开首尔,回家,但不知道是在第几年开始,总会在当天晚上或第二天回宿舍,给她带点儿自己做的食物,或是其他什么小玩意儿,算作中秋节的礼物。宁艺卓提前备好酒,通常是她收藏的中国酒;她们已经长大了,酒精不再是遥远的、想象中的东西。

碰杯的时候,她叫柳智敏看杯里的月亮。酒精和月亮一起流进了胃里。酒精是助燃物,情绪是易燃物,它们在胃里烧;月亮是一团清冷的、褪色的火。柳智敏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从背后绕过来搂住她,叫她不要难过。

柳智敏让她不要哭。宁艺卓说,我没有哭,是你用湿的手把我的脸也弄湿了。柳智敏说可能是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看上去像是有一层很朦胧、很伤感的水光。

宁艺卓想,自己之所以会对这两个中秋节有比较深刻的印象,或许是因为第二天总是在洗被饮料弄脏的衣服。一次是咖啡,一次是酒;她觉得自己不太聪明,总是打翻东西。

“没关系,你看猫也总爱打翻东西,但它们还是很讨人喜欢。”柳智敏安慰她说。“不过,宁啊,多读点儿书,长点儿脑子,还是没坏处。”

宁艺卓觉得柳智敏可能是在安慰她,借用猫来表达她对自己的宽容和喜欢。她这样想,意味着她已经开始揣测柳智敏的心。宁艺卓知道自己有很多无用的、敏感的情绪,但她很少将它们用在工作关系上,而是溶解在音乐和酒精里。

她从来没否认过自己和柳智敏只是同事的关系。但偶尔,在极少的情况下,她希望有个人陪她去做一些事情,比如拔智齿。

柳智敏就站在一旁。宁艺卓说,一会儿我拔智齿的时候,智敏姐姐,你不准笑。

柳智敏捂着嘴咯咯笑道,好的。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宁艺卓气鼓鼓提要求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笑,柳智敏知道这样不太礼貌。可能是因为宁艺卓明明已经很紧张、很害怕了,严肃、惊恐地瞪着眼睛,畏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像一只从半空掉下地面的可怜小鸟,但还要虚张声势地竖起羽毛。

宁艺卓说,来点儿音乐吧。局部麻醉和死亡重金属摇滚成了她逃避现实的保护壳。

柳智敏想到带着耳机、听死亡重金属音乐的落魄小鸟。她又开始笑。

柳智敏知道,上周,宁艺卓问她这一天有没有空的时候,就已经出卖了自己内心的渴望。这份渴望是很多年异乡的圆月混合烈酒燃烧过后灰烬里埋着的残壳,她还有亲近、依赖一个人的欲望。

柳智敏想,这个人是她。所以她伸出了手,握住宁艺卓垂在手术椅边上的手。她说,我在呢。但是她们之间隔了麻醉药品、智齿拔除手术和死亡重金属摇滚乐。宁艺卓什么都不知道。

同事会陪着来做手术吗?同事会一起过中秋节、一起喝醉酒吗?或许吧,宁艺卓想。

每次她怀疑动摇的时候,柳智敏都背过身去了。就像那一天,明明自己很害怕,为什么她还这样不合时宜地嬉笑着?再后来她们被重新分配了宿舍,不再一起住同一个房间,生活上似乎渐渐疏远了。但宁艺卓偶尔还是会去柳智敏的房间坐坐,带一瓶中国的好酒,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吹着凉爽的夜风,喝酒,赏月,谈话。有一天她微醺了,她说:“嘿!智敏姐姐,你知道吗?我觉得咱俩其实可以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那一天本来有很清凉的月光,月亮只在边缘缺了一个小小的角。宁艺卓想,应该由快到中秋了吧。她看到柳智敏意味不明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对吗?”她问道。

“不是啊,我是在想,我们宁宁怎么突然这么感性?这还有什么要说的必要吗?我们aespa当然是共同奋斗的伙伴啊!”柳智敏很激动地握住了宁艺卓的手。

宁艺卓突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带有伤害性的边界感。一堵边境墙,上面插着碎玻璃、绕着带刺的铁丝圈,划分两个心灵的属地。它应该出现在军事要地,而不是月光下的阳台。

为什么?因为月亮、阳台,如果她再唱上一支歌儿,就太容易令人联想到爱情的氛围了,一些浪漫的传说、半真半假的民间故事。更坏的是她们还有酒,酒太容易坏事儿了。

尽管她们一直小心翼翼,有个晚上还是坏了事儿了。宁艺卓记得很清楚,在某年的中秋节后一周,她喝了酒,柳智敏也喝了酒。柳智敏红着脸,同往常一样,拍拍腿让她坐上来。她看着柳智敏的脸,眼睛、鼻子、嘴巴,她都很喜欢。她亲了柳智敏。她们之前有过很多次亲吻,但这一次格外不一样,没有目的,没有逻辑,只有满腔的酒气和幽微的情绪,她像一瓶晃荡的酒。宁艺卓压根儿记不清自己究竟亲在了哪儿,总之就是特别想要亲她。所以说,酒精容易坏事儿嘛。

半夜她起来上厕所,路过洗手间的镜子,发觉自己穿了柳智敏的睡裙。她不记得自己睡前穿过什么衣服,或许是柳智敏觉得晚上睡觉不穿衣服,容易着凉,所以摸黑给她胡乱套上了。她就这样对着镜子瞧了很久,看那件睡裙宽松的衣领往下垂,褶花压住了第一颗装饰性的纽扣。

身后是窗台,窗外是中秋节后一周的月亮,月光依旧明亮而清冷,足够将一个人从睡梦中惊醒;或许月亮本身就是冷漠的,只不过人们在中秋节总爱将它想象成温情脉脉的样子。

所以,她们算是什么关系呢?宁艺卓开始缺乏对现实和人生必要的理解。月亮缺了一个角,她心里的欢喜能将这一个角填满,她心里的迷茫能将整个月球都吞没。

回到床上的时候宁艺卓感觉自己在月光里溺水死了一遭。柳智敏闭着眼睛,呼吸很沉,但迷迷糊糊地伸手将她拉过去抱住。“你回来了。”她说。宁艺卓嗯了一声,拉过了被子。

“我在等你呢。”柳智敏含混不清地说。“我在呢。”

宁艺卓听到了。“睡吧。”她说。

这一句“我在”终于让宁艺卓幡然醒悟。中秋节是家人团圆的节日,而她未成年就背井离乡,从此和柳智敏腻在一起,常常一起过中秋节。所以她和柳智敏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半个家人了。从陌生人,到同学,到同事,到朋友,她们的感情已经类似于家人了!如此梳理,真令人动容。而夜晚,在光圈的边缘,月亮的背面,是酒精坏了事了。

她想或许是这样牵强的解读和彼此间忽远忽近的距离、忽冷忽热的态度到最后将隔阂积累到临界点,两个人都不知道要如何命名对方。这或许能解释她和柳智敏的这一次争吵,让她心血来潮下定了决心今年中秋要回家度过,坐飞机,回哈尔滨。

导火索是柳智敏找她借钱,而她拒绝了。宁艺卓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柳智敏买入的那一支股票,这果然让她亏了钱;更别说亏了钱还来找她借,太荒谬!

本质的原因或许是宁艺卓对股票这一类话题感到厌倦。就像柳智敏很早就对她说过的,多看点儿书是不坏的。但她们这么些年看的书确实是太少了,空心人,稻草人,在一起喝酒、谈话,除了股票和奢侈品,还能再谈点儿其他什么呢?宁艺卓记不清从前那么多个月光阳台微醺的夜晚她们都曾经聊过些什么话题。

她们有默契,但也有很多的不合,某些矛盾比较难以启齿。比如宁艺卓只是喜欢欣赏柳智敏酒后运动时可爱的表情,半眯起眼睛,无论是她的生理反应是宁艺卓的生理反应都可以惹起她的这一种神情。然而,柳智敏大概是觉得宁艺卓太散漫、不专注了。

但她坐上了飞机,回忆起这么多一起度过的中秋节,想到柳智敏,又开始感到不安、慌张和担忧。她不知道柳智敏会怎么想,她没有意识到当她开始担忧,这场景未免太像小情侣小夫妻吵架后,一方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另一方则憋着气忧心忡忡在手机上悄悄检索对方父母的家庭住址,以及登门道歉时应该买的礼物。

宁艺卓想,要是柳智敏这时候坐在身边,或许会在起飞后向空乘要一杯红酒,然后她们碰杯;或许,她们会在飞机上工作,写几行歌词或谱子。

这其实以及足够浪漫了。宁艺卓想。

宁艺卓回家待了几天,中间过去一个中秋节。家里养的那只小猫发了腮,已经长成毛茸茸的大胖猫了,还是很可爱。父母很高兴,她难得回家一趟。

月亮很圆,但宁艺卓的心缺了一个角。某一年流进她胃里的酒和月光还在烧,清凉的火光。她想见柳智敏,她想起第一个中秋节,那个黑头发的女生说很早就听说过自己,一直想见她,终于见到了。但当时她竟然就那样敷衍地点点头走过去。

这或许能解释她们为什么会在假期的末尾在韩国机场相遇,一个带着中国的月饼和好酒回来,另一个提着几箱补品一看就是去探望长辈正要出发。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旅游吧?刚好还剩下最后两天。”宁艺卓小心翼翼的问。

柳智敏如释重负地深吸一口气:“你想去哪里?日本,新加坡,还是马来西亚?”

很多个中秋节之后,数不清多少次月相的轮回之后,月亮、烈酒和不能说出口的情感混合燃烧,灰烬里还埋着她们纯洁、美好、孩童般天真的渴望。

*书信体

*第一人称

*青梅设定

*ooc

呦罗本,中秋快乐~

00.序

我从小就是一个闷葫芦,孤僻又交不到朋友。可直到认识了艺卓,我原本无声又黑暗的世界终于得见了那么一点儿光亮。

她的出现,就像我一个彻头彻尾的理科脑现在选择了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一样——犹如无风又静谧的夜空突然有雷声乍响:意外,又好像是命中注定。

所以我把我写的第一本书送给她,或者说,我写的第一本书是她送给我的,因为我的人生满满当当,通通都是她赠予的礼物。

01....

01.相反数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宁艺卓是在一年级开学第一天,我和妈妈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候妈妈因为担心我不适应学校的生活,一路上都在讲校园生活的注意事项。

我应着妈妈的话,实则脑子里充满着对新奇事物的欣喜,以及上午老师讲的那道数学题。

刚走到家门口才发现隔壁新搬来一个三口之家,一家人正热情地朝我和妈妈打招呼。

妈妈热情地回应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

而我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个抱着小猫玩偶,穿着粉色长裙,眼睛大大的女孩。

她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就像宝石一样晶莹。

那是七岁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

我心里想着,却找不到任何一句语言来回应一家人的热情,只能听着妈妈在耳边轻声说着:“旼炡,向叔叔阿姨还有妹妹问好。”

“叔叔阿姨好…”我支支吾吾地开口,脑袋微微低着,只能看到女孩粉红色的裙摆。

我视线偷偷上移了一下,盯着她手里的那只黑猫玩偶。

“你好呀,我叫宁艺卓。”

我还没有做好和她说话的准备,对方便用清脆的声音开了口。

“我叫金旼炡。”

对上她饱含笑意的眼,我也扯了扯绷直的嘴角,回以微笑。

我看到宁艺卓把拿着黑猫玩偶的双手伸向我,语气有些试探:“送给你。”

我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黑猫玩偶,又试探地看着妈妈和对面的一家三口。

见他们都对着我点了点头,我才终于接过它。

七岁的我用双手覆盖住黑猫身上的软毛——那是我人生唯一一个玩偶——它绵软的手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就算后来我想买一只同品牌的小狗送给宁艺卓,跑了十几家门店,也再没能找到。

心里像有一阵暖流涌过,顺着玩偶缓缓流向宁艺卓,在我们俩之间形成了一座看不见的桥。

“不好意思哈,我家孩子有些不爱说话。”

这是那天我记得的最后一句话。

宁艺卓比我小一岁,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才刚刚入学。

我们俩很不一样,比如我闷闷的,而她却是学校里的交际花。

二年级的时候我还没有什么朋友,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但每每碰到宁艺卓都能看到她被一圈人围在中间。

课间的教学楼总是喧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明明已经将我们俩淹没,可我却看得到宁艺卓越过人群向我挥出的手,也听得到她依旧清脆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世界像是被按了静音,可她呼唤着的“姐姐,姐姐”却在耳边回响。

我看了她一眼,心里别扭着,又不知道在别扭什么,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自此,宁艺卓在学校没有和我打过招呼,我们俩像陌生人一样,每天在同一所学校生活和学习。

偶尔在家门口碰到了,眼神交错后我看到宁艺卓欲言又止,但我们却又转头回到了各自的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的家人和宁艺卓的家人关系倒是很好。

在节假日会邀请我们去他们家里吃饭,冬至还会互相送妈妈们包的饺子;过年的第一声新年快乐也是出自宁艺卓一家。

我们两家人可聊的范围不大,工作有交集但不多,所以家长们每次聊得最多的还是我和宁艺卓的性格,成绩。

宁艺卓就是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性格活泼开朗,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成绩也一直是学年前五。

相比之下,我是只爱做数学题的闷葫芦,常常语文考试里做没算出来的数学题,然后被语文老师骂一顿才算完。

可妈妈每次提到我都是笑呵呵的,她不会因为我怪异的性格而对这场对话失了兴趣,反而自嘲得说起自己教育的失败。

我看着宁艺卓完全沉浸在对话中的侧脸,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无法做到游刃有余地加入到什么对话中,甚至觉得开口说上一句话都是莫大的困难。

认识宁艺卓的第三个冬天,漫天飞雪的早晨,我的家迎来了第四个家庭成员——妈妈带着一只狗狗回了家,是一只马尔济斯,毛色和外面的的广袤无垠相当。

我们给她取名叫冬冬,因为她是在冬天来到我们家的。

那天是跨年夜,隔天就是我的生日,因此妈妈把冬冬带回来当我的生日礼物。

妈妈觉得宁艺卓也很喜欢小动物,所以不忘叫上她一起过来看我们家的新成员。

宁艺卓看到冬冬,眼中只有欣喜,在她和我妈妈的交流中我才得知,原来她妈妈对猫毛和狗毛都过敏,所以家里才一直没有养宠物。

妈妈轻拍着宁艺卓的头,看着我俩柔声说:“没关系的,那就来我家和冬冬玩,希望你们仨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宁艺卓答应了下来,只是垂着的眼一眨一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围着躺在地上打滚的冬冬,在用手摸她身上的绒毛的那一刻,我又想到了宁艺卓送我的那只黑猫玩偶,它好像一直躺在我的床头陪伴了我好久好久。

我在宁艺卓对面偷瞄着她,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

我的生日晚宴也请了宁艺卓一家来吃饭,妈妈们今天亲自下厨,从早上去菜市场买菜到下午开始做饭,忙活了整整一天。

而其他人也不无聊,看着冬冬在雪地里奔跑打滚,爸爸们更像没长大的小孩,拿着雪球打雪仗。

宁艺卓会在雪球快砸向冬冬的时候跑过去用胳膊接住,然后转身向敌人一个反击。

我本是没有任何兴趣,可被爸爸砸了一下后竟激起了胜负欲,于是我们四个开始了一场追逐战。

“金旼炡!”

我欲转头,但在脸刚刚侧过去的一瞬间,一个雪球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背上。

我愣愣地看着对面笑得开心的宁艺卓,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居然没有了。

我刚吹完生日蜡烛的时候,宁艺卓是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的。

我看着她被雪打湿的头发散在额前,心里想的竟是那是我下午扔的一个擦过她头顶的雪球弄湿的。

这一次我看着她的双眼,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谢谢你…宁艺卓。”

晚饭过后,只有我和宁艺卓还有冬冬闲着,爸爸妈妈们都在收拾桌上和地上的残骸。

我们仨到外面的雪地里奔跑者,不知不觉跑到了离我们家不远处的江边。

今天是元旦,家家户户都很热闹,在江边能看到江对岸爆竹燃烧的火光。

烟花升起的那一刻,电视开始了新年倒数的声音,伴随着雪花缓缓落向地面,我和宁艺卓缓缓走在结了冰的江面上。

地面飞向空中的紫色烟花,从天空落向地面的雪花,它们本是飞向两个截然相反方向的“两朵花”,却是在我十岁生日那夜的天空之上有了交集。

我还在感慨烟花的绚丽,宁艺卓却突然拍了拍我的肩,缓缓道:“虽然说过了,我还是想说,”

“生日快乐,金旼炡。”

随后她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打开是一个紫色的水晶手链。

宁艺卓轻轻地把它拿了出来,注视了我几秒,思考着什么。

随后又用极轻的力道握住我的手腕,她用右手比了一个数字“7”,示意我被握住的手也照着比一个。

我照做了,随后便见她卡着水晶手链的右手轻轻戳着我的左手,她右手微微张开,那手链便像找到主人一样跑到我的手腕上。

我惊讶地看着宁艺卓的一系列动作,感到不可思议地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链,又眨着眼睛看着宁艺卓的笑眼。

宁艺卓微微歪着头对我笑的样子,让我到嘴边的话被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我从未觉得自己的孤僻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多么渴望能和宁艺卓多说上几句话,可却总是被内心的恐惧击得连连后退。

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不说话宁艺卓就会以为我不喜欢这个礼物而离开,我怕我们刚缓和的关系就这样又被自己的沉默打碎。

可宁艺卓依旧在原地歪着头,就好像一直在等着我的回答。

无论是第一次见面或是现在,宁艺卓都在等我,等我能和她开口说上哪怕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

“我很喜欢…”

“明天…也会来陪冬冬玩吗?”

宁艺卓如释重负一般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拉起我的手追着跑回家的冬冬,大声喊着:

“明天见!!”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和宁艺卓莫名其妙持续了三年的“冷战”在我十岁生日那天结束了。

后来问起宁艺卓为什么那么善于交际,却还是栽在我头上了,她只是委屈着说以为我特别讨厌她,不想和她说话。

每每说到这,宁艺卓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委屈巴巴地栽到我的怀里。

她从第一次见到我就特别在意我的感受了,而我像个木头一样始终没有发觉。

我一直以来很喜欢数学,偶尔在思考数学的时候也会想到宁艺卓:我们俩从小就像一对相反数一样,明明截然相反,却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本是升空的烟花和落向地面的雪花,却在那年的一月一日的夜空相遇。

02.喜欢

现在的我依然觉得人生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见了宁艺卓,她的出现让我那波澜不惊的湖面泛起涟漪,她靠近的暖流可以透过我的每一寸肌肤直达我的心脏。

受宁艺卓的感染,本是在外人面前说不出一个字的我终于有了交流的勇气,也因此在初中刚入学的时候就交到了朋友。

那时候宁艺卓六年级,小学部和初中部只隔了一条街,午饭的时候宁艺卓就会兴冲冲的跑到初中部的食堂,跟在我后面一直喊我“姐姐”。

我对着我当时新交的朋友杨舒无奈地笑笑,问她能不能带着宁艺卓一起吃饭。

杨舒不仅没有介意,反而很喜欢宁艺卓这个像小兔子一样活泼的小孩。

杨舒轻轻拍拍宁艺卓的头,笑着夸她可爱,宁艺卓回以礼貌微笑后又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宁艺卓只是干巴巴地眨着眼,小嘴微微嘟起的样子。

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可在我上学的前一天我还和宁艺卓一起去她家里吃了我们俩最爱吃的锅包肉,还一起跑到江边玩水,那时候的宁艺卓分明笑得可开心了。

我有些疑惑,却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但她只看了我那么一眼,又转头打饭去了。

杨舒是一个像宁艺卓一样善于交际的人,但我又知道她和宁艺卓很不一样,她会说起关于自己家里的琐碎小事,而我和宁艺卓一般会说一些关于自然和梦想的话题。

宁艺卓会摘下路边的野花说它和自己很般配;

会用水彩笔画着她最喜欢的动画角色,问我“姐姐是不是也喜欢哆啦A梦呀”;

还会用妈妈送她的相机对着我和冬冬拍上几百张照片。

我问她为什么相机里几乎都是我和冬冬的照片,她就会朝我wink一下,脸上立即扬起笑,告诉我因为喜欢姐姐,姐姐真的好漂亮。

那时候总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好像遇到什么事都会想起宁艺卓。

杨舒下课叫我去洗手间时,我会想宁艺卓小学也会这样叫我一起去,

杨舒数学不好,在下课过来问我数学题,我会想起小学我们俩一起在我家的阁楼上晒着太阳,写着数学题。

后来宁艺卓也读了初中,早早的和初中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中午和杨舒走在食堂的路上,她问我宁宁还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我说可能不会。

说到这心里竟然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少了个跟屁虫有些不习惯了。

刚这么想着,我就听到了有人喊我们。

“姐姐!杨舒姐!”

我们一转头,就看到宁艺卓朝我们小跑,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哎呀,初中第一天老师就拖堂了。”

“我们宁宁也是初中生啦。”杨舒拍了拍宁艺卓的肩,像一副家长嘱咐小孩去上学一样架势。

宁艺卓也十分配合的把身体绷得老直,立正站好:“放心吧,宁宁一定不负众望,把书读好。”

我们仨都笑得不行,只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杨舒更容易和宁艺卓玩得开,那宁艺卓会不会也更喜欢杨舒这个姐姐?

宁艺卓也是奇怪,明明初一和初二隔了两层楼,她却总是要特意爬两层来我们学年上厕所。

杨舒也觉得奇怪,问过她一次这个问题,宁艺卓笑呵呵地朝杨舒眨巴着眼,说:“初一人太多。”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便说:“初一不是比初二还少了100多人吗?”

我问得很认真,可宁艺卓好像生气了,皱着眉,居然还朝我翻了个白眼:“初一的学生上厕所的多,大伙都内急。”

我有点不相信,可好像只有这一点能解释得通宁艺卓非要来我们学年上厕所的原因。

初三的时候,我迷上了推理小说,疯狂迷上了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和阿加莎的全系列。

那时候我没日没夜的看,杨舒课间和我说话,我都只是随随便便的回应,眼睛不会离开书。

吃饭的时候被杨舒和宁艺卓吐槽着我也毫不在意,脑子里还是想着小说的情节。

两人无奈,只好聊起校园里的趣事。

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她们说着的“初二三班的李xx和初一一班王xx在谈恋爱”,“初三四班的班级第一因为谈恋爱被叫家长了”……

我嘴里咀嚼的动作没停,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虽然在课外书,动漫和社交平台上听过“谈恋爱”这个词语,不过我至今不懂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喜欢”,“爱”,“亲吻”……一系列词汇都是我的盲区,有时候我也在想,柯南·道尔在写书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一系列词汇也都写的清清楚楚。

就算是看了这么多本推理小说也没法揣测出这些词汇的意思啊。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宁艺卓坐在我的旁边,憋着笑看我。

“嗯?”我把那些想法抛在脑后,意识又恍惚地回到现在,疑惑地看着宁艺卓和杨舒,两人都在一边笑一边指着我。

直到宁艺卓拿起纸巾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愣愣地看着宁艺卓替我擦去嘴角那粒米饭的样子,看着她垂下的眼和认真的样子,我心里不禁感慨:小孩长大了。

大学的时候又和宁艺卓提起这件事,宁艺卓拿着抱枕就要捶我的头,把我从卧室追到阳台,嘴里还重复着:“当年这么暧昧的事你就只是觉得我长大了?!”

好吧我该打。

初三的时候宁艺卓喜欢上了网球,叫刚上高一的我和杨舒陪她一起打。

我无奈地嘱咐她好好学习,结果她嘟着嘴告诉我:“反正稳稳地上高中部,打一会又怎么了?”

我一时语塞,想着这孩子叛逆期到了。

杨舒却觉得我俩的对话很可爱,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宁艺卓道:“没事啊,你姐不陪你打,我陪!”

杨舒故意把声调杨得老高,好像故意说给我听似的。

但是当时的我好像还真吃那一套,还是一起去了网球场,只不过我一路上都没有理她们两个。

“嘿!”宁艺卓把网球扔给我,“姐姐来和我打两局?”

我瞥了瞥宁艺卓,没有说话。

我俩自小学以后从来没这么别扭过,但我那时就像鬼迷心窍了一样,就想着宁艺卓能来主动哄我。

宁艺卓看我不理她,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心里急得直咬牙,还想着这招怎么对她一点都不好用。

“姐姐~”宁艺卓突然凑近我,微微仰着脸和我四目相对,她看到我总是止不住的笑,眼睛弯弯的,嘴角杨起一个只属于我的弧度。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即使宁艺卓会对生活中的每一个人表以微笑,但我坚信她给我的笑是唯一特别的。

我总是偷偷观察她,发现她对别人笑的时候都是在对方说完话的1s以后回以30°的微笑。

而对我笑的时候,我根本还什么也没说,她就会露出非常自然的笑,这个时候她会露出八颗牙齿,还有她若隐若现的苹果肌,整个人都像小猫一样,十分可爱。

“和宁宁一起打网球,好不好呀。”宁艺卓眨眼的频率加快,用撒娇的语气对我说。

我心里暗暗“原谅”了她,但是又尴尬地说:“我还没打过网球。”

“没关系,我教你。”

那天下午是我第一次打网球,也是第一次运动到筋疲力尽,因为我没想到网球居然这么好玩。

回家的时候,我们仨都累得不行,走到我们家门口,杨舒突然问宁艺卓家里有没有冰水,叫她去给姐姐们拿两瓶。

宁艺卓进屋后,我指了指自己的家说:“我家也有啊,去我家里喝呗,顺便坐坐。”

杨舒突然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包里的网球突然掉在了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杨舒弯下腰去网球,站起来的时候却是背对着我的。

“杨舒?”

“金旼炡,我喜欢你。”

上次听到喜欢还是在宁艺卓那个小孩口中,我误以为杨舒也只是和宁艺卓一样的心思,便随意地回复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我喜欢你,是想和你发展成恋人。”

我愣了一下,反问:“是像初一一班那个王xx和初二三班李xx一样?”

杨舒“噗”地笑了一声,随后转身回应:“对。”

我沉默了,随后开口:“不好意思…我恐怕不能给你答复。”

“你是有喜欢的人?”杨舒问,“宁艺卓?”

我摇了摇头:“没有,你们两个我都不喜欢,或者可以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当时很肯定地说着,只是我不知道这样一句话伤害了她们两个人。

要说当时波澜不惊是不可能的,只是在杨舒问我是不是喜欢宁艺卓的时候我愣了愣——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当时恐怕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宁艺卓拉着我去江边,说着一些无厘头的话,说完了就突然开始趴在我怀里哭。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依然给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回答:

“再也不要喜欢了。”

03.看星星

宁艺卓高一的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这还是杨舒告诉我的。

杨舒那次表白虽然失败了,但她开朗的性格就注定着她不会在我这里栽倒,我们俩依然关系很好,谁都默契地不再去提那件事。

宁艺卓不再是我们的小跟屁虫了,她已经每天有了固定的吃饭搭子,或者说,女朋友。

每次碰到她们两个我总是觉得怪怪的,就比如宁艺卓总喜欢被我牵着手走,我松开一秒她都要在下一秒立马黏过来,可她和她女朋友虽然挨得很近,却从没有牵过手。

再比如宁艺卓不喜欢吃甜的,但是我却碰到了她女朋友递给她咬了一口的冰淇淋,虽然宁艺卓拒绝了。

宁艺卓怎么会找一个完全不了解她的人当女朋友啊?

我心里疑惑着,也问她为什么谈了这个人。

宁艺卓却告诉我她在和她们年级第一谈恋爱,她的数学是满分哦。

这话我听着别扭,明明我也是数学满分。

心里想着,嘴里竟然说了出来,

宁艺卓的眼睛转了转,拄着脸问我:“那姐姐要和我谈恋爱吗?”

我用手点了点宁艺卓的额头,叫她这个小朋友不要总想那些没用的。

“什么有用啊,我看你就和你那推理小说过一辈吧。”宁艺卓白了我一眼,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宁艺卓离开后,杨舒在我旁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我思考了好久:

“宁宁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笑着说怎么可能,小孩子嘛,爱开玩笑。

虽然打着哈哈,但我却也是在心里盘算着问题的答案。

高三的有一次我去她家,在她卧室里看到全家福照片时不禁好奇地拿起了相框,没想到连带着她书桌上的一叠纸掉在了地上。

我慌乱的捡起散落的一一张张小纸条,视线却定格在一个写着她女朋友名字的纸上:

-宁宁,你最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对啊,七班的魏萧旭。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

就好像在山间捡了一颗未成熟的李子,以为它是可以解渴的良药,没想到吃进去竟是又酸又苦的。

我暗骂多眼的自己,却无意间发现纸的背面也写些了什么。

我没有按捺住好奇心,将纸翻了过来。

密密麻麻写着我的名字。

我突然觉得头晕了一下,好像全身血液又全部留回心脏,供它发出更有力的“怦怦”声。

杨舒的那一句话不断在我耳边回响着:

把地上的纸条重新叠好放回原处,我对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发呆到宁艺卓回到房间。

“姐姐,你发烧了?”宁艺卓正拿着两块蛋糕和两杯咖啡,不解地看着我。

对,我一定是发烧了,不然为什么从刚刚起就觉得脸热得可怕呢。

“好像有点……”

吃蛋糕的时候我问起宁艺卓为什么吃起甜食了,她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奶油蛋糕,叉起一块放在嘴里说:“总要尝试一下新事物吧。”

我觉得宁艺卓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忧郁?

但宁艺卓的心事我总是琢磨不透,所以只是淡淡地回复:“不要强迫自己。”

宁艺卓突然愣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盘子里的蛋糕。

“是啊,不能强迫自己”

说罢转身把蛋糕扔进了垃圾桶。

“一点儿都不好吃。”

宁艺卓分手了,我以为校园情侣的分手往往都伴随着崩溃大哭,宿醉,和朋友边哭边说自己有多爱对方。

可宁艺卓没有,她只是又变成了我和杨舒的跟屁虫,每天笑嘻嘻地对我们说谈恋爱有多无聊。

看来电视剧里都是假的,我暗暗地想。

没多久我便读了大学,是一所当地还不错的学校,但杨舒却是跑到了离家很远的学校。

杨舒去上学之前我们特意聚了一下,不过我没想到她竟然酒量那么差,才喝了一瓶就醉了,嘴里还说这胡话。

“旼炡啊,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向你表白吗?”

我“啊?”了一声,尴尬地看向宁艺卓,我不太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可宁艺卓并没有什么反应,端着酒杯静静听着杨舒的话。

“我就怕你被你妹拐跑了。”杨舒说完就开始大笑。

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扯着杨舒就是解释:“诶,你在这瞎说什么呢。”

杨舒一把甩开我,看着宁艺卓说:“宁宁,你是不是喜欢你姐啊?”

我突然正襟危坐起来,停止了“挟持”杨舒的动作,那一刻,我在紧张地等着宁艺卓的答案。

宁艺卓和杨舒四目相对,包间无声的沉默了好一会,伴随着宁艺卓把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她掷地有声地说:“喜欢。”

随后杨舒又是一阵大笑,说:“害!喝酒!”

凝固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我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吵闹。

我一直自认为的无性恋、榆木脑子、不懂喜欢的人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宁艺卓攻破了。

我从未意识到我自己一直喜欢着她。

也许是在她说出“喜欢”的那一刻;也许是在看到纸条上写满我名字的那一刻;也许是在她恋爱对象完全不了解她我觉得别扭的那一刻;也许是在她跟在我身后喊着我姐姐的那一刻…

可能在她送给我黑猫玩偶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羁绊,也注定了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喜欢她一个人。

可我那天晚上也没有给她任何一个答案,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总觉得这太早了,我还没有准备好,甚至,即使我们相处了十多年了,我也还是要再确认一下我的心意。

不过大一的我变得很奇怪,总是旁敲侧击着想问宁艺卓以后要考哪所大学,或者大学想要去哪个城市。

后来她好像早已看透我的心思,偷笑着说:“姐姐,我要去你的学校。”

那一刻我像如释重负一般,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嘴上却说着:“那怎么能行,你要更努力,超过姐姐才好。”

宁艺卓枕着试卷,头贴在桌在上侧眼看我,她只是眼中充满笑意,什么也没有说。

宁艺卓每次见了我都有说不完的话,但对我来说她却像那只黑猫玩偶一样,我总是猜不透她的喜好和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不过没关系,冬冬从前也是一只让我摸不到头脑的狗狗,我不知道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

但我会跑遍所有的宠物店,把所有能买的粮食和玩具都买给她,这样就能发现她会爱吃哪个牌子的狗粮,以及爱玩什么玩具。

对宁艺卓也是一样,这十一年来我也一直都在把我一切能给的都给她,以此来发掘她的喜好,乐此不疲。

宁艺卓也是说到做到,和我考进了同一所大学,我们俩又像小学一样每天粘在一起,只是好像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像以往那样单纯。

宁艺卓依然那样受欢迎,我也因为大学在器乐社团的缘故有了很多朋友。

我心里难受,就回避着和宁艺卓见面,时不时和杨舒倒倒苦水。

-哈哈哈哈!金旼炡,我就知道你小子喜欢宁艺卓!

-……

-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要上啊!去爱啊!

我揣摩着短短七个字,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痛恨自己的懦弱,我只是害怕,怕我们这十二年的关系因为一句告白就多了些不稳定的因素。

我常常幻想着我和宁艺卓变成恋人会是什么样的,我想我会把她也带到器乐社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可……

我总是害怕一切幻想都是假的,我也怕我们无法走到最后一步。

“叮——”杨舒的一条消息把我带回现实:

-走向她吧,她已经在原地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杨舒的一句话好像终于点醒了我,

自我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以后,才对以前发生的事顿悟了,就像宁艺卓谈恋爱的时候我为什么心里别扭,还有一直以来我遇到的每一个人,我为什么会总想着和宁艺卓对比,看看哪里和宁艺卓一样,哪里和宁艺卓不同。

原来我这十二年早已在无形之中被宁艺卓充满了,看似她是我的跟屁虫,对我百般依赖,实则竟是我早已离不开她了。

这次招新晚会,社长还在问我这个大社恐为什么会想上台表演,我只是神秘兮兮地告诉他秘密。

“哎哟,这是谈恋爱了?”

我没理会社长的调侃,红着脸走开了。

开始前,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给宁艺卓发了一条消息:“今晚你会来吗?”

-姐姐会上去表演吗?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回复:

-嗯。

-那我一定会去呀。

-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

我的脸胀得通红——我还从来没有这么直抒胸臆过。

-真的吗?!那要快快见面呐。

上台前,我在后台紧紧地盯着宁艺卓的位置,宁艺卓看不到我,只是注视着空无一人的舞台。

眼睛一眨一眨的瞬间,无数记忆在我脑海中翻涌,我又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那时的我只是觉得这双眼睛是让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宝物,可如今我却想把她占为己有。

上台后,我有些紧张,但看着宁艺卓期待的目光,我又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想陪你翻山越岭

想陪你追着日落看星星

永远不落幕的电影

阐述着我们的关系

等到我们老去

翻开所有回忆

都是关于我和你

回到过去看夕阳褪去

………

曲终,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台下的宁艺卓,她笑着朝我比了一个大拇指,我读的懂她的唇语:姐姐好棒。

“宁艺卓…你愿意陪我看星星吗?”

我站在台上,声音微微颤抖,握着吉他的手早已出了一手心的汗。

人群躁动的瞬间,我看到宁艺卓充满笑容的脸僵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来,她快步站起来,三下两下地跳到了舞台上,搂着我的脖子说:“我愿意。”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的,有些低沉有些柔软,若不是她跑到台上来找我,也许这句话就会被人群的吵闹所淹没。

可她来了,她又一次跑到我身边,眼中盈满激动的泪水,语气却是极其温柔的。

艺卓啊,我本想这次换我走向你的,怎么又是你向我跑来了呢。

后来我的女朋友又告诉我了好多事。

她说第一次见到我觉得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后来改观觉得我是一个只喜欢数学的呆子,再然后我不理她,她又觉得我是个只喜欢数学的哑巴。

她还说初中的时候就发现了,如果自己不接盘,那我一定会单身一辈子。

我笑她:暗恋我就说暗恋我,别找借口。

她像小猫一样哼了一声,嘟着嘴看我:“那怎么了,喜欢你是真的,你很呆也是真的。”

我没忍住亲了一口小猫嘴,又问她魏萧旭是怎么一回事。

我女朋友一提到这事儿就来气,说当初想欲擒故纵我,没想到我都不看她一眼,还要祝她幸福。

又说其实自己跟魏萧旭什么也没有,逢场作戏罢了。

说到这件事我女朋友就要生气地捶我的胸口,我要亲好几口她的小脸她才解气。

还有网球事件,她那时候真以为马上就要把我追到手了,但没想到杨舒主动出击后我给了她们“两巴掌”,直接把她俩都out了。

高中那会儿,每次用魏萧旭来气我我都无动于衷,成天看我那个破推理小说(我女朋友原话),她说有时候真想着你以后和你那个破推理小说过去得了。

后来没办法故意把小纸条放在卧室里既一个显眼又容易掉的位置,就是为了让我上钩。

我笑问如果我没上钩怎么办。

她说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

我今年19岁,7岁那年认识了宁艺卓,她是我人生的63.158%,后面跟着除不尽的无限位,是我们相互约定的往后余生。

04.蝴蝶效应

宁艺卓,

你是飞进我世界的一只小蝴蝶,翅膀煽动是你蝴蝶效应的开始,它引起的风将这里的万物都吹向正轨,也将我所有的爱通通都吹向你。

“尼彦!”犬妖特地换了一身更似现代人的服装,路上柳智敏依据她的解释,大概了解了一件事,据说尼彦还懵懂弱小的时候遇上一个阴阳师,不愿意被收服的情况下竟被阴阳师出手打伤,从那之后只要见了穿长袍的一律赶走。

说故事的时候金旼炡停了脚步,就像大妖说的时候总是停顿着看向她,她拉住柳智敏小声说:“柳智敏,那我就不去了,万一见了我这一身,那妖怪不愿意帮你了可怎么办?”

“金旼炡……”柳智敏摇头,却不知道怎么拒绝。

犬妖倒是一言...

犬妖倒是一言不发,手指直接掐了术法把那一身道袍变化掉,看着眼前的小孩心满意足地说:“哎呀,这样不就行了,破袍子就给他丢了嘛。”

金旼炡正惊讶这只妖怪竟然一点也不怕那涂满衣服的咒术,这会儿本来要说些感谢的话,结果却看到柳智敏忍俊不禁的表情,借了林间朝露积起的水洼,一瞬间红了脸,跑到那妖怪的面前,将头上带有类似狗耳朵的发箍摔在犬妖面前。

走了很久,路途的艰辛让两个人类小姑娘甚至怀疑她们是否真的还在人世,莫不是走进了什么虚空?

直到山中出现一间屋子,坐落在一处小湖边,靠近之后弥漫开开一股幽幽的花香和白色的雾气。太阳时隐时现,早晨稍觉寒气砭肤。

“哎呀,稀客呀,你来找我,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吧?”屋里传来一阵笑声。

“可以帮我救救我的猫不?”犬妖倒是开门见山。

“内永绘里!我这里又不是什么宠物医院,你去找隔壁鹿蜀去。”

她们走进去的时候才看清那人的脸长得极度俊美,比起美丽更像是疏离的情绪,冷漠的眼神让柳智敏感到害怕,她抢先一步说:“我知道你们妖怪都喜欢有灵力的人类吧,从小我就被妖怪缠上,只要你帮忙救救她。”说到这里,柳智敏看向一直趴在内永绘里怀里毫无生气的猫。“请救救宁宁!我的灵力,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全部拿走也可以。”

“小姑娘…”犬妖语塞,世界的运行本身就是遵循所谓的天道,白猫的出现连她都觉得奇异,她几次出手已经感到棘手,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这灵物能活多久。

可是一天天、一年年的看着,从那个先天残缺的灵物长出心灵生出感情,都是自己未曾预见的。

她扪心自问,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就没有生出感情?

真的只拿她当作因为兴起救下的一只猫而已?

“尼彦…鹿蜀做不到的,你一看就清楚了吧。”内永绘里说。

椅榻上的人站起身,走到犬妖旁边,像是看了几眼,柳智敏注意到她的眼睛闪着光芒,心想估计又是法术。

尼彦漫不经心地说着:“早死了,我救不活死了的东西,你们要不找找无常。”尼彦这么说着,伸了个懒腰又躺回榻上。

“智敏!”金旼炡立即将几乎晕倒的柳智敏扶住。

“怎么会!”柳智敏觉得眼前似乎都被黑色的影子笼罩,她反应过来自己在眩晕中,极力站住脚,她不死心地问:“一定还活着吧?”

想要去摸白猫的时候惊觉手指也在颤抖,半偻着身子问犬妖:“宁宁还活着对不对?”

犬妖突然间很想自嘲,想起某天也有人抱着一个女孩一直问自己:“她还活着吧,你们骗我的是不是?”

“她在骗我对不对?”柳智敏问。

活得太久会记住太多痛苦的事情,尼彦以前总是嘲笑犬妖可不像是随便就能忘记的人。她总是轻佻着回答:早忘记了,都忘啦。

忘记就好了,要是有忘记的才能,一开始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像是重叠的影像再度放映,学起人类做起话剧,要去观看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剧本,那种一次次的分别和心碎的结局,其实是寻找自己的每一块碎片。

如今又变成这样,她望向尼彦的时候甚至读到一丝怜惜,像是懂了那眼神在说:“早说过我们长生种不要去掺和短生种的事情了,真是你活该。”

尼彦真的也就那样说了:“活该…就说你是笨狗了。”

犬妖把白猫放进柳智敏怀里,那个女孩身形都稳不住,索性任自己倒在地上,半跪着把白猫拢在怀里。

“死鱼,再说把你煮了。”内永绘里笑着。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救回来的是死物,十几年来就靠自己的妖力吊着一口气。

“尼彦,她…记得自己的生前。”犬妖瞥了一眼两个人类,还是毫无顾忌的说着,“我们妖怪都不会记住所谓前世,尼彦,她梦见自己的尸体也记得自己的名字。”

犬妖说:“我想,或许她是人类。”

柳智敏慌神,“什么?”

“我想,死掉的时候应该是有极大的怨气,直至附着在其他生物上,这孩子说是只记得梦中的尸体,以及最初有意识时的樱树。”

柳智敏从湖水的方向转过身子,脸孔并没有直直地看向这边,仍旧低着头,呢喃着:“樱树…樱树。”

宛若曾经一些被放下的不在意的疑惑,清晰于一瞬之间。

“幼年时……”

柳智敏慢慢地像是清理回忆般,那是她的自述,也是她对白猫的所有记忆。

幼年时,我遇到过一只猫……

故事中是少女的一腔孤独、委屈,更多的是像是柔软的心。

尼彦倾听着,最后站起身,踱着步子走到窗檐边,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屋内像一座小型放映场,她问:“绘里,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犬妖望着尼彦,那双时常眯起的、仿若对一切戏谑的眼睛慢慢睁开,望进鱼妖的眼里,温柔地悲伤地微笑着:“昭弥,并没有啊。”

尼彦曾经说过,亦是犬妖时常对白猫的劝诫:“我们总会看着人类先死去,那么独自承受的余生的痛苦又如何痊愈。”

“内永绘里,我治不了你的病。”

淤积的伤口会转化为病。

精神上的也一样。

于是封闭了自己内心后、对世界做出的唯一反击是——彻底的麻木。

尼彦说:“带着你的猫走吧,遇上你我也算是该关门了,传出去可怎么办,没一个省心的。”

犬妖说那不行,照你这么说我和我家小孩的命都在你手上了,否则到时候传出去我说你庸医杀妖。

尼彦不说话了。

她曾经观看过犬妖给人类写的话本,看了几次之后就说坚决不再看,犬妖也不问为什么。

那种像是起初以为是一株植物般心情,那种爱恨情仇对她们这种活了太久的妖来说已经俗气,她不明白犬妖为什么喜欢迎合人类的喜好写下这些,看着那株兀自生长,兀自沉浸。

直到今天看到那株植物的枝丫连同根茎的柔弱都曝露出来,尼彦忧心。

尼彦用法术给白猫念了几句,又是几下“啧”,“这只猫得亏你用妖力一直养着。怎么就只剩下三条尾巴了,这人生前到底死多惨啊。”

“老不死的嘴巴慢一点啊!”

“呸呸呸!真要论起来我明明比你小上十几年,只是比你先化形罢了,你才是老不死的!”尼彦喊了几句喊累了,让犬妖出去。

把倒在地上的柳智敏拉起来,接着说:“是人类的话,去找找她的尸体,能找到的话或许还能救回来。”

“不能让外面那个老不死的知晓,你知道吗,她帮不上忙不说,一定会把自己弄得又要我来救,你想啊,我又要帮你救这只猫,到时候又要救她,我可没那么大能耐。”尼彦嘴上虽然还在生犬妖的气,但是替柳智敏把眼泪擦掉,又吹了口气,柳智敏感觉心脏因为紧张和痛苦情绪情绪带来的拉扯感像是突然消失了。

“小姑娘,人的生命只有堪堪几十年,何必执着我们妖,就算你真的运气好,用几十年找到这只猫生前为人的尸体,将她的魂体救回来了,你也只是她以后作为妖漫长岁月中一段微小的波纹罢了。”

“如果是这种情况,怎样也没有办法了吧,尼彦,那麻烦你,如果以后宁宁再受伤,你给她疗伤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是一个叫柳智敏的人类把她救回来,就算是责任也好,一定要惜命一点,因为救她的人就是个惜命的要死的怕死鬼。”

柳智敏用手掌摩挲着怀中的白猫,微笑着伸出手,又是那个如出一辙的温柔的微笑,尼彦晃神中抱住白猫。

柳智敏说:“真难过啊,尼彦,救她的时候能不能留下伤疤,这样才能一直记得我呀。”

尼彦说:“真幼稚。”

柳智敏说:“我也经常想做幼稚鬼,就这一次吧,尼彦。”

她语气里有怅然:“我是不是等不到回应,哪怕是迟钝的也来不及?”

尼彦点头。

那个午后,恋爱的节目演到最后,白猫置气跑走了,可是追出去的时候柳智敏回头看见电视里,男主持演示着所谓恋爱专家说的要送给喜欢的女孩子最美的场景——黄昏、钟声、戒指。

尼彦看着年轻的美好的女孩单膝下跪。

“这些都欠着,宁宁。”

少女本就眉目如画,此刻画的是幸福,又有一份不舍和决心。

然后探出手,举到面前,像是滑稽一般的举起白猫的爪子,不同于由来那般只是上层礼仪的形式,是最为真诚、一个饱含爱怜之心的吻手礼。

尼彦突然微笑。

柳智敏这次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翻窘的懊恼与痛苦,直至吻下去的时候用足了力气。

比电视里解说的还要用足了气力,就算没有回应。

用尽一世的缘分,就只能一次的认真。

我对你用情极深。

*中秋快乐

金旼炡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aeri正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她欣喜地对上金旼炡的眼神,“搞定了?”

金旼炡也喜笑颜开,“嗯,走吧,去和她们汇合。”

Aeri正准备往前猛冲就被金旼炡扯住手,金旼炡看她不解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好歹打我一拳啊,不然你这个叛徒也当得太明显了些吧。”

Aeri拍拍头,心想把这回事忘了。

她的好领导正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呢,还把柳智敏派去守在自己身边生怕有内鬼要杀他。aeri嘲讽地想着,没想到吧内鬼竟在你身边。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啊,姐姐我以前好歹也是个A级哨兵!”aeri的拳头已经就绪。

“快点的吧,她还在等我……哎哟!”

“嘭——”

“嘭——”地一拳,宁艺卓完美地揍在第一战队里那个年纪最小的队员右眼上。

小队员猛地往后倒退了几步,还倒吸好几口凉气,眼神里气得简直快要冒火。

要不是作战耳机里传来队长嘀嗒嘀嗒打了两下作战信号——意思是给人放行,她肯定要张牙舞爪地挥拳砸上去了,虽然她知道肯定也是赢不了狞猫的…

宁艺卓从一楼一路过关斩将地杀到第二十二层,这是第一战队平时休息和开会的楼层,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在这之前她击倒了无数个眼熟的或是眼生的哨兵,也有向导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要攻击她,宁艺卓一边在心里“别动真格的…别动真格的…”地提醒自己,要不是她现在身上多了点人气,不然不敢想这短短半小时之内自己手上得多沾多少人血。

当然在这之中也有不少仿生人想要阻拦她,宁艺卓原本对仿生人就复杂的心情现在又多了一重——她的向导就是仿生人。

从最初了解仿生人诞生史的那节课堂开始到现在,宁艺卓与仿生人打的交道绝对不算少。

她曾无数次用枪射穿它们的头颅,击中它们的心脏,她甚至曾经捏爆过它们中有些人的心脏,将这视作至高的荣耀。

她也曾在许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因为杀掉了一个仿生人感到痛苦不堪,她感受过它们身上流淌着的同样滚烫的血液。

到最后她遇到金旼炡。

她尝试过克制自己对金旼炡的心动,甚至犹豫过是否要杀掉这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假货。

等这次见到金旼炡,一定要和她补上一句“我爱你”。

宁艺卓在不断往上奔跑和搏斗的过程中还能分出心思想着这件事。

在第十七层的时候,宁艺卓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张元英。

张元英浑身是伤口,脸色差到不能再差,但在宁艺卓和她对视的那一秒竟然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希望”,张元英在用充满了希望的眼神看她。于是宁艺卓不得不放缓自己向上的步伐,张元英跌跌撞撞向她跑过来,

“你能告诉我安宥真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宁艺卓一脚踹开连目标都不明确想要攻击张元英的那个仿生人,气都没喘一下,“她说她是为了你……”

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元英戳破了,

“行了别骗我,说真的她到底说的什么?”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宁艺卓竟然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

“安宥真没说什么,她只是笑了。”

张元英也了然,“好。”

宁艺卓转身离开前在心里想,这样算不算也是为五年前安宥真的死弥补了一个遗憾呢?

当然算的。

张元英再次奔跑起来,跑到了第九代仿生人的研发室。她找到操控它们行动的总系统,输下一条命令——“即刻起,集体离开WTMW,永远不要再回来。”

命令刚生成,各个楼道、通道上的仿生人都快速地移动起来。

有几个慌不择路地从张元英所在的房门口经过,张元英看向它们摇摇晃晃的身影,直到彻底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跑吧,跑到不会再有人奴役你们的地方去。

跑向属于你们自己的灿烂人生里去。”

也许它们余生真的会在逃跑中度过,又也许有些人会在途中突然觉醒自我意识。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结局都比成为无情的战争机器要好得多。

宁艺卓到了第二十二层,“迎接”她的是第一战队的九个队友,她与她们一一过招,每个人在假意和她交手的过程中都悄悄在她耳边留下一句鼓励的话,

“加油!”、“好久不见”、“舍得回来了?”……

除了这个年纪最小的小队员愣头青似的要和宁艺卓动真格。

柳智敏站在战战兢兢的局长旁边听到作战耳机里传来小队员不服气的闷哼,这才不得不出手敲了两下耳机放出信号,做小动作时柳智敏紧张地看向局长害怕她做的太明显被发现,结果发现这个蠢货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动静。

也是,柳智敏在心里冷笑。

这局长成天只想着怎样让自己的仕途走得更顺利更上一层,从来没关心过手下人状态如何,又是生是死?就算他听到了那两下敲打也不会知道那是第一战队的某种作战信号,他从来只关心自己。

“真是个蠢货。”

他局促地坐在那把重金打造的办公椅上,时而往外看两眼时而焦躁地咬咬手指。“怎么还没把金旼炡带来?这都快半个小时了!”

只知道发号施令,从来不思考任务难度系数大不大。柳智敏又在心里腹诽了几句,怎么自己之前就没发现她听从的局长这么惹人烦呢?她心想自己也是被驯化地太成功了。

“请再等一下,aeri刚和我说她正带着金旼炡上来。”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局长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我就不信有你坐镇,还有金旼炡这个人质在手里她宁艺卓还敢对我动手!”

办公室大门哐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是aeri和金旼炡。

金旼炡双手被捆绑住,她的右脸还留有一个大大的红印子,柳智敏努力抑制住自己差点扯起的嘴角,“快把她带过来。”,她对着aeri催促道。

Aeri回避了柳智敏打趣的眼神,低着头默默把金旼炡拎到两人身边。随后站在局长身后,一处他的视野盲区。

现在演员都已就位,只等另一位主角登场。

宁艺卓将小队员打退之后,回头看了自己的队友们一眼,彼此的默契也只需要那一眼就能收到她沉默的感谢。

除了那个还在暗暗咬牙的小队员。

宁艺卓终于来到第二十三层,她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局长办公室。

从金旼炡逃出禁闭室到宁艺卓站在局长面前,一共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宁艺卓回想自己生命中那些站在这个房间的时刻,好像很多个第一次的重要时刻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她第一次站在这里收到了成为第一战队队员的消息;她完成第一次任务后站在这里向局长报告情况;她站在这里第一次提出要单独出任务然后杀掉了那个怪物;她站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成为自己搭档的安宥真;

……

还有太多,宁艺卓在这间办公室里留下了很多回忆,准确的说应该她是在WTMW总局大楼里留下了很多难忘的回忆。

现在她要亲自终结这些回忆,终结将这些回忆统统变成废料的人。

那个人正对着宁艺卓露出一个张狂的笑,他扯了扯绑着金旼炡双手的绳索,“宁艺卓,你果然还是很强,单枪匹马就杀到了我的办公室。”

但宁艺卓此刻的表现却不像他预料的那样狼狈,她看向自己的眼睛冷静得超乎他想象。

这让局长感到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他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再次出口的话变得恶毒,“柳智敏,还愣着干什么,你枪呢?给我打死她啊!”

柳智敏听到他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架好了枪,反应过来她自己都无语地啧了一声,“真是的…有够丢脸…”

局长还以为是在说宁艺卓给她丢脸,脸上的笑容扩张地更大了,煽风点火地说:“是啊宁艺卓,你看看你现在的立场,真是给你队长丢人。”

宁艺卓脸上紧绷的表情一下就松了下来,“是吗?”

金旼炡此时在心里给了宁艺卓一个提醒,两人迅速展开无声的配合。

宁艺卓掏出手枪再扣下扳机只发生在短短一秒之内,aeri身边的玻璃被瞬间打破,她跟着补了几枪给自己留出一个刚好够一个人出去的洞口,然后敏捷地从口子里跳出去,纵身一跃的过程中aeri朝着作战耳机发出提醒“接我!”

那辆战舰立马飞到aeri身下将她稳稳接住。

几人完美的配合震惊了局长,他张着口看向aeri离开的窗口,“原来你们就是内鬼!”接着愤怒地转身面朝柳智敏,“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队员?”

“砰——”又一声枪响,是柳智敏的子弹射向金旼炡手上的绳索,金旼炡恢复了自由之身,竟也像只轻盈的猫一样行动起来,她紧随着aeri跳出的破洞跳出,这次来接她的是一辆飞车。

柳智敏扔掉空壳,立马换上新的子弹,手枪再次上膛,枪口朝向那个双目快要瞪裂的男人。

“还不是我这个队长带的好。”柳智敏歪歪头,一脸的漫不经心。

局长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又被另一个人吸走注意力。

“哎哎,不带抢我风头的啊,我记得好像是我跟这个人仇恨最深吧?”宁艺卓的眼睛突然明亮了几分,她看到窗外飞车上的金旼炡笑着朝自己打了个招呼。

对哦,她们见面还没打招呼呢。

手中上膛的手枪依旧持得很稳,宁艺卓眯上一只眼去瞄准局长的…

是心脏好呢?还是眉中好呢?

这似乎才是最令宁艺卓头痛的事情。

柳智敏听了宁艺卓的话笑着退后几步,枪口抵着局长的太阳穴,直到窗口的边缘,她背朝大地自由落体时才收起手枪,aeri驾驶着战舰将柳智敏接住,然后迅速飞出一段距离。

“剩下的交给你了,狞猫。”

宁艺卓听到队长的低声呢喃,“当然。”

局长紧紧倚靠着身前的桌子,手在暗处摸索着什么,直到他确切地触碰到那样东西,额头也已经被吓出的冷汗占满了。

“宁艺卓,你真以为自己能杀了我还完好无损的离开吗…”他眼里的阴翳又尽数浮现了上来。

“老家伙,这么些年过得很舒服吧?”宁艺卓丝毫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自顾自地说着,

“高枕无忧的日子过惯了你还记得自己曾经出生入死的时光吗?践踏别人信仰换来的权利你用着还顺心吗?”宁艺卓一点一点逼近,局长的手也一点一点摸到那个凸起的按钮。

“呵…我告诉你,我……”他在开口的瞬间就想要按下按钮,结果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极力地阻止自己用力的那只手,他试图和那股力量争夺主权,却发现自己根本扭不过,他几乎要崩溃了!只要按下这个按钮,隐藏在办公室里的炸弹就会引爆,宁艺卓肯定会跟着他一起被炸死!

是狞猫,狞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男人的腿边,原来柳智敏刚刚说话也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在狞猫帮忙搅乱的时候宁艺卓在脑海里接收到金旼炡的信息,“我准备好了”,宁艺卓心领神会。

“砰砰砰——”连续响起三声枪响,宁艺卓在瞬息之间完成了从站着的位置跳到窗边的这个几乎不可能的动作。

这时金旼炡驾驶的飞车从车身伸出一道挂钩,宁艺卓在牢牢扒住那根挂钩之后整个人架在了半空中,二十三层距离地面已经说得上是高耸入云,但她射击的动作还是很平稳。

三枪也分别从背后精准地穿过了男人的心脏、眉中、和右眼球。

被蒙蔽这么多年尝过的痛楚她要他一一偿还回来。

局长死前最后的意识还是要按下那个按钮,而狞猫早已跟着宁艺卓离开。

这次,如他所愿。

半空中,宁艺卓发丝被气流冲撞地有些凌乱,她扔下手中的枪,看向男人所在的方向,补上他刚刚未说完的话,“我告诉你,生命是勇敢者的游戏,而你这样的人不配。”

“轰——轰——轰——”整栋大楼都响起震耳欲聋的爆鸣声。

这座先进无比的大楼,在一声声爆炸声中被火药和浪潮般的火焰吞没了。

宁艺卓顺着绳索爬上飞车的副驾驶,这时飞车已经距离总局开出了很远一段距离,耳边的喧嚣也渐渐散去,身后那个腐败的世界被甩得很远很远。

金旼炡原本专心地驾驶着飞车,但在看到宁艺卓的那一刻她还是第一时刻偏过头去,伸出右手和宁艺卓击了个掌。

“耶~”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宁艺卓大口呼吸着上空的新鲜空气,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金旼炡感应着她的兴奋也笑起来,“这下开心了吧?”

不知不觉间乌云已经渐渐散开,清晨即将到来,今天竟然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也许是因为飞得够高,飞车穿梭在清朗稀薄的云彩之间。

宁艺卓嘿嘿笑着回复金旼炡自己真的很开心,金旼炡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宁艺卓正叽里咕噜说着话呢一下子变得乖巧。

金旼炡见她安静了又念叨起后面的计划,“我和她们约好了在城市的另一端汇合,然后我……”

宁艺卓突然用双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金旼炡以为小猫这个举动是因为太久没见到自己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正准备安抚她,许久未听见的黏黏糯糯语气又出现了:

“旼炡,我好爱你啊~”

是因为飞得太高的原因吗?金旼炡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完全不受地心引力好像快要升到喉管里,所以爱意也要从嘴边悄悄溜出去了。

金旼炡一下就笑弯了眼,小猫第一次示爱,她当然要回礼了。

她默默回握住,“嗯…我也爱你~”

宁艺卓感觉自己握着的根本不是金旼炡的手,而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什么狗屁移居资格证啊,她想。

宁艺卓在一片云彩中去寻找金旼炡澄明的眼睛。

她的全世界正被她用力地握在手中呢。

云彩散开了。

原来金旼炡也在凝视着宁艺卓的眼睛。

宁艺卓真正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金旼炡就是专属于宁艺卓的乌托邦。

百年之后,会有新人类找到一片神秘的大陆,它仿佛是一个凭空出现架立起的新世界。

这里没有灾害,没有异种,没有病毒,也没有屠杀。

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它们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地轮回向着太阳生长。

再后来人们发现原来花海的深处还埋藏着两个人,她们容颜已经老去,但十指还在紧扣着。

人们开始陆续从曾经居住的地方搬往花海。

新世纪的自然人和仿生人终于能够和平相处,而那两个带着安详笑容共同迎接死亡的女人被后来的世人们尊称为新世纪的两位女神。

某天,一对母女经过埋葬着女神的墓地。

小女孩刚学会认字不久,也认不得几个字,但“母亲”是新世纪里每个人首先学会的第一个词。

女孩问,“妈妈,这个世界真的是她们创造的吗?”,女人柔和地笑了,她蹲下身子视线与小朋友的齐平,这样的对话不会给小孩带来任何压迫感。

“当然,宝贝,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一定会在女神的保佑下变得越来越好。就像妈妈对你一样,妈妈对你好不好啊?”

小女孩天真地笑了,“好!妈妈对我最好了!”

教科书上写下了这段历史——新世纪的人类社会在两位女神的引领下逐渐走向母系社会。

人们为了纪念两位女神建造了两座雕像,女神的手上举着刀剑——寓意着两位英勇的女武士会在冥冥之中保佑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向日葵武士完结」

(作者话很多…

首先!!庆祝我真的顺利完结啦!!!撒花!!!!

我发誓一开始我只想写一个冬宁甜甜甜黄黄黄亲亲亲的哨向,结果写着写着开始跑偏…竟然变成了群像文(伪

谁懂我敲下新世界三个字的时候的心情呢?抖…我真的抖…

我真的没有想法写一个很大的世界观,所以在创作过程中起码生出了三次“要不我不写了弃坑跑路算了?”,但是!!!每次我这样想了以后就会有宝贝夸我写得好我真的冬宁批你们特别特别可爱特别特别好眼光特别特别毒辣…(?

总之谢谢大家的鼓励和陪伴,感谢每一个看完的读者!

就当是我为冬宁和笔下的人物创造的乌托邦吧

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谢谢大家!

宁艺卓沉默地躲避着柳智敏的攻击,一边想着金旼炡没对自己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一边将柳智敏往人少的地方引,直到彻底与大部队离开十几公里远。

这里是荒芜的无人区,除了柳智敏和宁艺卓再无第三人的存在。

宁艺卓想问的话有很多,

“局长为什么要杀了我?”

“你们当真要杀了我?”

“因为我和金旼炡结合了?”等等,她对自己被追杀的理由毫无头绪,但她察觉到了这一路上柳智敏很奇怪。

柳智敏追她追得很紧,时不时掏出枪试图枪击,她的枪法很准而自己的躲避又因为心慌变得不够精准,她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直接杀了自己,但为什么又摇摆不定放她跑出这么远?...

柳智敏追她追得很紧,时不时掏出枪试图枪击,她的枪法很准而自己的躲避又因为心慌变得不够精准,她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直接杀了自己,但为什么又摇摆不定放她跑出这么远?

两人都不是体力永无止境的机器人,追逐战持续这么久都明显有些疲惫。

宁艺卓干脆鱼死网破地停下逃跑的步伐,柳智敏就在她三步开外的距离,就在宁艺卓转身面向她的时候柳智敏还在举着枪瞄准自己的要害部位,如此紧张的时刻宁艺卓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肉之下汩汩涌动的血液还在沸腾着。

柳智敏突然退后的脚步声扎实地落进宁艺卓的耳里。

她刚刚闭上了眼,在闭眼的短短几秒内想起了自己亲手扣下扳机将子弹射入安宥真体内的那个场景,真是天意弄人啊宁艺卓想,谁能想到她从五年前那个举枪的人变成了被瞄准的那个人呢。

但枪声迟迟没有落下,宁艺卓再睁开眼。

她看到柳智敏举枪的手缓缓放下,左手去掐断腰上挂着的通讯仪的信号线。

滋啦作响的电流比她们呼吸的声音还要响,宁艺卓瞪大了双眼,

“什么意思?”

她的队长露出从前每一次作战成功后的胜利笑容,“想什么呢?真觉得我会杀了你?”

接着柳智敏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幸好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至于真被我打成筛子。”

宁艺卓察觉到了些什么,“你是故意演给局长看的?”

“当然。”柳智敏一点点走近,宁艺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应该做什么反应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柳智敏看到这一幕无奈地停住了脚步,“好吧我们就隔着这段距离说话也不是不行。”

柳智敏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在来的路上从窃听器里听到的一切。

“玛莎博士是局长杀死的?”宁艺卓又大概抓了个重点。

“你们就这么相信张元英说的话?”

柳智敏有些出乎意料了,宁艺卓竟然对局长真的这么忠诚。

“局长曾经还让我和aeri不要问你失踪后的事,但那天我去接你的地点是他告诉我的。”柳智敏原本低下的眼神又重重地看了宁艺卓一眼。

宁艺卓彻底明白了。

这狗屁世界跟她闹着玩儿呢?

她的那片沙漠突然吹过一阵和煦的微风,接着是看不见的凉意覆盖了整个精神领域,她的向导在默默疏导自己。

对了,金旼炡!

金旼炡那边的情况还好吗?转移注意力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宁艺卓从失控的边缘被她的向导拉回来,等她再次集中在与柳智敏的对话时她发现她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些年一直被人利用的事实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宁艺卓猜想柳智敏肯定是已经做好打算了才演这么一出戏。

柳智敏回她,“对我开枪,”

开口的同时她就将手中的枪扔向对面,宁艺卓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先接过了那把枪。

“打伤我,假装我任务失败了,后面的事再说吧。”柳智敏说得那样轻松,宁艺卓却听出她以后再也不会和她见面的决绝。

第一战队的队长要帮助任务目标叛逃。

这简直不可思议,宁艺卓摇摇头,“我做不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柳智敏这下真的有点急了,她承认这个方法确实很扯淡,但这种死局里根本就找不到最优解。

宁艺卓竟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她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我还有向导呢,我和金旼炡的事情我们会自己处理的,还是你对我开枪吧,让他听到我受伤的消息起码不算白来。”

枪又被扔回给柳智敏,“你们有办法?”

宁艺卓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相信她,金旼炡会把我们带向正确的结局的。”

她离开前金旼炡留给她最后一眼的信号就是那三个字“相信我。”

既然如此,那么宁艺卓当然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向导。

——

金旼炡这边情况要好得多。

第一战队因为队长突然的离开变得群龙无首,队员们还在原地待命等着柳智敏告诉她们指令。

除了她们之外,剩下的都是还未彻底通过检验的半成品仿生人哨兵,这都是玛莎生前留下的作品。

局长想要处理玛莎的心太过于急切,他想的是就算第九代制造不出完美强大的哨兵为自己所用好歹还有宁艺卓这个最后的希望种子。

结果就是这群半吊子哨兵杀人的意愿都不够强烈,像是雏鹰下意识跟随母亲的脚步走来到了这里。它们被一次性全部放出,如果有人带领也不是做不到大开杀戒,但由于没有完善的系统控制,只会学前面那群人怎么做它们就跟着怎么做。

于是金旼炡在房里悠哉悠哉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走入楼下那群人的视线,她像个移动的活靶身体移动到哪里几十双眼睛就跟着到哪,再怎么心大的人被这样虎视眈眈地盯着还是会觉得压力山大。金旼炡心里有点紧张,等她一步一步下楼梯彻底站在她们对面——

“砰——”她蹬起脚边的一块钢板腾空发出一声脆响,这才宣告了追逐正式开始。

金旼炡这么多年躲避战可不是白玩的,论逃跑她还是很有自信的,何况这群人里级别最高也不过A级,最棘手的对手早就被宁艺卓引开了。

金旼炡现在头脑清醒得很,这块地形她再熟悉不过,所以她独自一人跑在最前方,不断有枪声在她身后响起。

金旼炡将呼吸和吐气控制在一个最省力的频率,她突然庆幸起这具本质仿生人的身体。在树立屏障弹回子弹的过程中她真切地体会到了和S级哨兵结合的好处,宁艺卓这么多年战斗得来的经验此刻同样调动着金旼炡的每一根神经,她对危险的预判是如此之准,金旼炡和那群同是仿生人的半成品比起来简直就像个异类。

但第一战队的人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作战素养和默契也不是吃素的,金旼炡动作虽然敏捷但她一直在防守没进攻过,她们追出一段距离之后就反应过来这是个防守型选手,几个人很快交换眼神,擅长速攻的两名哨兵立马放弃攻击将速度加到最快,有人中途停止追击转而去驾驶那辆战舰。

金旼炡在前头突然感觉身后的危机感不再步步紧逼,她刚耗费了一点精神力去安抚不知为何变得狂躁的宁艺卓的神经,这下注意力不集中错过了敌方战略的转变。她感到不对劲想回过头去看一眼身后的状况,那辆战舰已经抄近路要堵住她前方的路了。

“啊哦…”金旼炡心想坏了玩脱了。

但没关系,只是比她预想中被抓住得早一点,被抓去总局本来就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她拿出一贯伎俩,面露无辜状看着那几个哨兵将自己团团围住扔上战舰,关禁闭的房间里有什么晕人神志的东西,金旼炡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隐约听到将她关起来的人在说什么“他……活捉……研究……”的话,在想明白话里的他是谁之前,金旼炡就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清醒的时候,金旼炡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架着走到总局门口了。

这个她阔别了十年再次回到的地方,金旼炡一时有些感慨。腿脚全然软到无法自主行走了,金旼炡只能借着身边人的力,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总局内部的构造,与十年前相差甚远,看得出在玛莎博士的带领下总局的科技化程度一直走在最前沿,和外面那个残破的世界截然相反。

金旼炡被架进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直往上升到二十三才停下,她又被带着走出电梯。从前在总局训练的时候金旼炡也从未到过这一层,想来这应该是某位大人物的办公点。

她猜的不错,金旼炡在经过一间从门就可以看出价值不菲的办公室时,从办公室里传来两道她熟悉的声音。

“……精神力增长不少,当时我光顾着追击疏忽了那条路通往的是无人区,她故意将我引到信号不好的地方,所以通讯仪失效了,不过请局长放心,虽然我没能成功将她杀死,但她还是中了我的子弹,狞猫跑不远的……”

金旼炡从缝隙里窥到竖起高马尾的女人在给一脸严肃的男人报告,是柳智敏和局长。

但是柳智敏在说谎。

金旼炡瞬间就判定了这件事实,因为她可以明确感受到宁艺卓平稳的精神力,没有丝毫起伏。看样子两人是说好了,金旼炡在心底发出一声笑,接下来就看自己这边了。

哐当——一声巨响,金旼炡被关进了和张元英同一间禁闭室。

“好久不见啊”,张元英面上血色全无,还强撑着和自己打了个招呼。金旼炡并没有回她,只是直直地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

后面两人再也没有进行过沟通,随后金旼炡在第二天明白了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了张元英那么虚弱的原因。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金旼炡每天都会被押着捆绑在实验室的床上,研究人员给她注射了麻药全身根本动弹不得,麻药又没到意识昏迷的剂量,她只能全程清醒地看着那些人用成年人小臂粗的试管扎进自己体内再取走一管又一管血液。

一开始金旼炡以为总局是想用自己的血当引子培育新胚胎,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他们是在用她的血喂养第九代的半成品。

那场面简直像旧时代那群自称神的子民信奉神明的大型邪教现场,而金旼炡就是被献祭的祭品。

有点可笑。

金旼炡默不作声地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血融进澄澈的水中变成一盆腥水,再分成无数杯灌进那群根本没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嘴里。

局长在玛莎博士死后找不到接替项目的人选,竟然信起了宗教。

神婆说这样做能让它们生出人识并且听从他的命令,这样扯淡的说法就是放在旧时代都骗不到几个智商健全的成年人,他倒是信了。

金旼炡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个男人的愚蠢。

他还留着自己的命一是为了仪式的举行,二是为了以她为人质引出宁艺卓。

但他又害怕宁艺卓真的冲来总局抢人,所以这半个月里局长想尽一切办法提高总局的战斗力,哨兵们每天都被要求加练,就连一向娇生惯养的向导都被拉去训练。

金旼炡再一次从失血过多的晕眩中醒来,看见的是张元英惨白到吓人的脸,她毫无波澜的瞳孔还在盯着自己看,金旼炡无端生出一种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掉的想法。

“我说,也该差不多了吧…”

张元英说话的声音被黑暗的房间拉得低沉而漫长。

“需要我怎么做?”张元英不再漫不经心,语气里带着必死的决心问。

金旼炡笑了,“没必要吧,你还得放它们出去呢。”

它们,虽然金旼炡没有明说这个它们是谁,但张元英就是知道,它们指的是她们的同类。

“帮我转移开哨兵的注意力就行,其余的我出去之后自有安排。”金旼炡将声音压得很低。

张元英点点头。

两人各自在心里做起了心理建设,短暂的沉默之后,金旼炡率先站起身,紧接着张元英也扶着墙壁站起来。

两双相似的瞳孔在黑暗里对上彼此的视线,

“喂,先说好了。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嗯,”金旼炡闭了闭眼,再次开口的语气变得轻快,“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狞猫躲在岩石的缝隙里睡得正酣,突然有一片雪花温柔地飘进来落在它滚烫的身体上。

宁艺卓在睡眠中猛地睁开眼,心脏在接触到那片冰凉的一瞬间剧烈跳动起来。

“金旼炡,我来接你回家了。”

柚宁。

首先,打下第一个木桩;修篱笆;

你已经有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最好有一棵果树,最好是一颗年纪很老的果树,那样结出来的果子比较甜,树也不容易死掉;

然后,建筑房屋;

这就是家。

后来宁艺卓每次放学路过学校西北角的足球场,隔着低矮的灌木丛,看见中学足球队分组训练,看见黑白相间的球在浅绿的草地上被一次次铲起,如同敏捷的鸟雀低空翻飞,她就会想起儿时那只从隔壁邻居家越过篱笆被踢进她家后院的足球,针对儿童而特殊设计尺寸比例的迷你足球,击中她的后背,在那件绘有皮卡丘图案的白色T恤背面盖上泥印。额头因此撞到了秋千架,紧接着,天旋地转,院子里那颗老苹果树的树冠不知为何扎根在了蓝色的...

“您好,今天过得好吗?我是新来的邻居,很高兴见到您。如果没有打扰到您的话,请问是否介意我进入您的后院。我的意思是,我不小心将足球踢到那里了。如果没有打扰到您……”

宁艺卓把窗子打开,那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她很气愤,觉得应该回敬些不太礼貌的话,好让那个坏家伙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但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儿,哭起来抽抽嗒嗒是很难一下子就停下来而变得口齿清晰的。

柳智敏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性格是开朗外向不错,但面对一个陌生人,尤其是看上去似乎并不愿意即时释放善意的、泪流满面的陌生人,难免惊慌失措,显得局促不安。

“非常打扰。当然不。我唯一的回答就是,别想走进我的院子!”

宁艺卓把窗子关上了,就在柳智敏愣神的时候,把百叶窗也关上了。

柳智敏失望地回到自己家的院子,沮丧地靠着篱笆坐在草地上。她托着脸仰头凝视蓝天白云和苹果树深绿的树冠,她不明白为什么隔壁家的那个女孩儿对她如此粗鲁。她意识到拿回足球、继续她的游戏不能仰仗别人的善心而只能依靠她自己的努力了。

这株苹果树已经很老了,光看那粗壮的枝干和宽大的树冠就知道。柳智敏还记得在搬家的卡车上,父母说过这栋房子也很老了,外立面和前后院的篱笆都需要修缮。

所以,后院的篱笆很老了,老到急需修缮的程度。

柳智敏如愿以偿找到了那几块最松动的、朽坏得最厉害的竖板。在刨土和掰断横栏的时候,柳智敏想,要是隔壁那位粗鲁的、哭个不停的年轻女士能对她客气一些就好了。

“我讨厌木头。”柳智敏想。她在裤子上抹去指缝里腐烂木头的碎屑,朽坏的篱笆有很重的霉味儿。

她闯入了邻居的院子,拿回了自己的足球。准确来说,非法侵入他人住宅,这是违反法律的犯罪行为。

她的罪行被一位非常年轻的城市公民发现了。目击者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咬牙切齿地扑过来。经过激烈的、情绪过激的协商,受害者和加害人达成一致的意见:柳智敏需要陪宁艺卓玩至少三个小时的芭比过家家游戏,才能赎回自己的足球和自由活动(即归家)的权利。

三个小时之后宁艺卓已经原谅了柳智敏,她爱上了这个和她趣味相投的新玩伴,完美的邻居,很快便宣布柳智敏将是她宁艺卓一辈子最好的朋友——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这样。然后她和柳智敏一起钻过被蓄意破坏的篱笆,受邀来到柳智敏的新家。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这样,和篱笆破洞比起来,体面地通过正门去拜访好友难免太缺乏吸引力了。

宁艺卓指着苹果树越过界限的枝干,对柳智敏说:“我家的苹果树都长到你家了,智敏姐姐。它是我的外婆种下的,已经很老的。”

“你喜欢苹果树吗?”宁艺卓问。

“喜欢。它是一棵好树。”柳智敏并非忘记了不久前自己那些咒骂木头的观点,只是不好意思拂了好友的兴致。

“它是脆甜的,晚秋你过来和我一起摘苹果吧,我的妈妈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苹果派。”宁艺卓说。

“好的。谢谢你。”柳智敏搂住了宁艺卓。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女孩儿有一张苹果似的小圆脸,柳智敏觉得很可爱,这是宁艺卓停止哭泣和粗鲁言行后,柳智敏的想法。

宁艺卓就是块木头。柳智敏后来发现。

学校里那些孩子不喜欢她,难道她真的看不出来吗?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书借给卢卡斯,他挤出可怜的狗狗脸只是为了骗到宁艺卓的同情心,然后又故意在课间藏起来让她找不到,让她第二节历史课被老师批评罢了。

汉娜在半路上对她扮鬼脸,竟然也自顾自地走了,她难道不知道那是歧视的意思吗?

要告诉她吗?该怎么做呢?

柳智敏对准篱笆上用白粉笔画出的球门,狠狠地将球踢了过去。

“柳智敏传球给柳智敏,漂亮!柳智敏灵巧地越过了敌方中后卫,柳智敏再传球给柳智敏,柳智敏准备进球了,柳智敏瞄准——守门员会拦下柳智敏的这一球吗?——好球!柳智敏得分!”

柳智敏气喘吁吁地在草地上坐下,心满意足。

“智敏姐姐好棒!”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苹果树伸到这边院子的那节枝干上,在茂密的、点缀有白花的枝叶间,一个脑袋探出来。宁艺卓拍手称好。

“宁宁,要小心啊!”宁艺卓已经习惯了爬树,每一天都这样喊话柳智敏;然而,柳智敏依旧每一天都这么对宁艺卓说。“傻孩子,要是掉下来怎么办?”每一天,柳智敏都这样担忧地想。

“要是掉下来怎么办?那我就接住她,就像一个英雄。”柳智敏想。“扑过去,快得就像是飞过一道闪电,然后接住她,轻松得就像伸手接住一朵落下的苹果花。”

宁艺卓本来跨坐在树上,为了更靠近些,斜过身子将左腿翻过来。她的动作很轻,但树叶还是被惊得沙沙作响。“智敏姐姐,我不会掉下来的。”

“你就像是一只猫。”柳智敏说。

“你不仅像猫,还像块木头。”柳智敏心里想。

猫和木头,都是难以捉摸的东西。猫太神秘、独立,忽远忽近,心思难以捉摸,猫的心像飘渺的星云、流动变幻的极光;木头静止、缄默、无聊,木头没有心。

共同点不过是,两者的心,柳智敏总感觉自己都触摸不到。

“智敏姐姐好棒!”宁艺卓在观众席上大声喊。

“宁宁!”柳智敏将双手拢在嘴前,向她大声喊,然后跳起来,挥手,再跳起来,挥手。

这下谁都知道足球队长最好的朋友是谁了,看仔细了,谁都不许再欺负她。

“智敏姐姐,我妈妈说苹果酱要吃完了。”宁艺卓说。

“那怎么办?”柳智敏问。

“妈妈说今年苹果树的苹果留一半做苹果酱。这周末,你和我一起吗?”宁艺卓问。

“当然。妈妈做的苹果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苹果酱。”她赞同地说。

外婆的老苹果树是脆甜的品种,色泽鲜艳,果皮转红之后总招鸟虫。“应该在青苹果的时候就套上袋子。”第一次参与苹果收获,柳智敏就这样建议。

“我懒。我的父母是自然主义者。”宁艺卓说。

“明年我来帮你套袋。”柳智敏说。

“那样我的父母就会不喜欢你了,智敏姐姐。”宁艺卓说。“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不能让我的爸爸妈妈讨厌你。”

“为什么呢?”柳智敏想。她后来每次想到宁艺卓这样说,总会想得很远,然后总结——宁艺卓是块木头。

爬上梯子后,用弹簧改装后的夹子能夹到最高处的苹果。

“宁宁,给你。”柳智敏偷偷将那颗长在最高处的苹果丢给宁艺卓,即使它已经被虫子啃食过而萎缩。

“被虫子咬过的为什么给我啊?让我拿到堆肥箱里去吗?智敏姐姐也是个懒人。”宁艺卓说。

“木头。”柳智敏想。“最高处的苹果应该是一种幸运的象征。”

柳智敏怀疑自己陷入了爱河。

宁艺卓发现柳智敏疑似陷入了爱河。

罪魁祸首是那场校际联谊球赛,她们一起观看了男子足球决赛,柳智敏就这样被隔壁市的足球先锋勾去了魂儿。

那个男孩儿总是站在柳智敏家后院的篱笆外。宁艺卓在树上看得一清二楚。她很庆幸当年柳智敏毁坏的篱笆桩子是和她家院子相连的那一侧,不然那男孩儿是不是就要轻轻松松钻进去了?宁艺卓摇了摇头,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如果他试图闯入柳智敏的家,比如翻阅篱笆之类的,她就会在苹果树上用青苹果将他狠狠击落,最酸、虫蛀最严重的那颗!

她很庆幸虽然在两家的协商下,那个象征友谊的破洞没有被堵上,但柳智敏家的篱笆在早年得到了很好的修缮。不然,那个男孩儿难道就不会像当年的柳智敏一样,自己挖出一个洞来吗?

不久,柳智敏也发现宁艺卓疑似陷入了爱河。

罪魁祸首是那次远足活动,她们和学校的“环境友好者联盟”社团一起去郊区的山上露营,回收处理游客冬季丢在山上的垃圾,宁艺卓就这样被隔壁班级知晓山上一切花草学名的植物通勾去了魂儿。

那个男孩儿总是站在宁艺卓家后院的篱笆外。柳智敏耳朵贴在篱笆上,听他们隔墙交流苹果种植听得一清二楚。然后,不知道是谁突然将身体靠在篱笆上,贴着柳智敏的那块木板便突然向里倾,撞得她新打的耳洞生疼。

新打的耳洞因此发了炎,留下一块淡淡的疤痕。柳智敏讨厌木头。

柳智敏搬家了。因为柳智敏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或许会在那里定居。她的父母害怕孤单,就卖掉了这儿的房产,跟着去了那个新的城市。

“给我写信。”柳智敏对宁艺卓说。“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宁艺卓把一块沾着泥土、长着苔藓的细木桩丢到卡车上。

“这是什么?篱笆?”柳智敏问。

“篱笆。”宁艺卓哭着说。

“最开始,一个人最容易先拥有一块木桩,把第一块木桩打在地里,她就有了篱笆,有了篱笆,就是院子,院子里要有一棵年纪很大的苹果树,然后,她要修缮她的房屋。”宁艺卓哭着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照理来讲,说话应该要更有逻辑才是。

“这就是她的家。这是我们的篱笆,你把它打在地里。”宁艺卓哭着说。

宁艺卓的信通常喷了木质调的香水。

圣诞节的时候,柳智敏收到了一个包裹,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苹果酱。

期末考试前,柳智敏回信的时候,桌子上凌乱地铺满了各种纸张,其中包括一张拆封的情书。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拜读。宁艺卓比她先仔细拜读,她想,智敏姐姐一定爱上了一个博览群书的莎士比亚。

她一定忙着上课,复习,准备考试,和莎士比亚约会,在酒吧过夜,所以才这么敷衍自己,往信封里塞的都是些什么呀?!草稿纸,写了一半的论文,和莎士比亚的情书。

后来,柳智敏没有再收到宁艺卓的信和苹果酱。

校际联赛的足球赛上,柳智敏一下子就看到观众席上的宁艺卓。

那个在窗子里哭、没礼貌的小女孩儿,不让她进院子的人,她长大了。她成为了一位成熟、优雅、美丽的年轻女士。

柳智敏觉得自己再像从前那样,跳起来,挥手,大喊,就像个野蛮人。她不能这么做了。

那位女士的身边现在有人吗?柳智敏很想知道。

她又不太想知道。

“您好。”她换完衣服,悄悄走到宁艺卓身边。“Jimin·Katarina·Yu,很高兴见到您。您的香水气味很独特,如果不打扰的话,我希望能知道它的牌子。”

“柳智敏?”宁艺卓瞪大了眼睛。“智敏姐姐?”

“原来你还记得我。”柳智敏说。“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

“没有啊,怎么会呢?你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宁艺卓说。

柳智敏心里想。“笨蛋,傻瓜,呆子,木头。蠢得就像是坏掉的篱笆,坏得就像是被虫啃过的苹果。”

“周末有空吗?来我的新家看看?”柳智敏问。

“好啊。”宁艺卓说。

院子里有一颗年纪很大的苹果树。

“但这是沙甜的品种。你可能会有点儿失望。”柳智敏说。

篱笆是新修的,但后院有一个小洞。

“这是给你的莎士比亚留的吗?”宁艺卓问。“他就可以在半夜溜进你家的院子,在阳台下唱《罗密欧与朱丽叶》?”

“什么莎士比亚?”柳智敏摇了摇头。“这是给你那块儿木桩子留的空。你还记得吗?搬家的时候,你非要我带上一块……木头。”

“我当然记得。那你为什么不打进去呢?”宁艺卓问。

“因为你还没有来过。”柳智敏说。

“你在等我来?”宁艺卓说。“我们的家,是吗?”

“和小时候不一样的。”柳智敏说。

柳智敏的心脏跳得太快,她太紧张,感到呼吸困难。她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狼狈得就像是当年站在窗子旁,她真害怕在愣神的瞬间就连百叶窗都被邻居家那位年轻女士关上。

“我说一辈子都陪我一起摘苹果,做苹果酱,做苹果派,用苹果腌牛肉在后院烧烤。你忘了吗?”宁艺卓说。“那个洞是给我留的,那块木头是在等我。你爱我。”

“所以呢?”柳智敏问。

宁艺卓耸了耸肩。“你还没懂吗?”

捕捉灵感,熬夜创作,趁年轻。

“她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金旼炡站在窗台边失神地揉捏着终于发出小芽的向日葵,宁艺卓说的没错,向日葵真的是一种生命力很旺盛的植物,哪怕这半个月大小雨一直接替着下个不停它也顽强地长出了小芽,只是告诉她这个道理的人已经离开她了。

这是宁艺卓回到总局的第八天。

从宁艺卓关上房门离开的那一刻起金旼炡就开始计时,一直到她刚刚站在窗台边往外望的那一秒,宁艺卓正好离开她足足八天了。

金旼炡发现想念这个东西真的很不讲道理。

宁艺卓被人带走后的那一整天,她都窝在床上没有下过床...

宁艺卓被人带走后的那一整天,她都窝在床上没有下过床,明明不是哨兵金旼炡不知道自己的嗅觉为什么会这么敏感,宁艺卓留在被子里的气息像某种强力胶水把她紧紧粘在里面动弹不得。

在遇到宁艺卓之前的漫长岁月里,金旼炡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学会了和“安静”交朋友,不过在宁艺卓走后她好像和这个朋友闹掰了。

宁艺卓离开的第二天。

金旼炡呆坐在用料理机做出来的饭菜前,一直坐到屋里的灯因为黑暗降临自动亮起来的时刻才被吓一跳,她举起手中的筷子自言自语说了一句“Winter要多吃点哦。”然后才开动起来,饭菜早就凉了也更难吃了,但她还是吃完了。

她以前吃完饭过后都会干什么来着?

好像也不干什么,她的生活一直都很无趣。

记忆里两人一起外出去的地方只有那个游戏厅,好歹还留了个游戏厅作念想,想到这里金旼炡立马开着飞车去了红灯区。

这回游戏厅的生意比上回好一点,金旼炡进门的时候漂亮老板正在招呼她前面来的两个客人,老板很快就安排好了包厢,她给两人指完路就回到了前台的座位,然后对上了某人可怜兮兮的眼神。

“怎么就你一个人?她呢?”

“……”金旼炡差点没吐一口血。

漂亮老板原来叫韩素希,是个英年早退役的哨兵,虽然不用韩素希说金旼炡也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拥有贵气白狐精神体的哨兵。

“啊?我以为你们关系应该特别好呢,毕竟在你之前我也没见狞猫带谁来过这儿。”

韩素希手边仍旧放着一瓶植物酒酿,她一手提着酒杯一手懒散地搭在桌上一下又一下敲着节奏。

她看着有些醉了,脸上顶着两坨红晕说出的话也变得黏黏糊糊,金旼炡心想这是个套话的好时机。

思来想去,金旼炡在她想问的众多问题里挑了一个最矫情的,

“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素希听完并没有立马回答,金旼炡盯着她慢悠悠不知道又从哪儿掏出来一个酒杯,晃晃撒撒地用酒酿填满然后递给自己,

“陪我喝点我就告诉你。”

仿生人能喝酒吗?不会一杯入喉身体就报废了吧?

韩素希看她从一脸新奇转变为怪异觉得有意思哈哈大笑,“你不会以前从来没喝过酒吧?”

金旼炡乖乖点头,现在那股灼烧的暖意已经下去了,只是头变得有些晕晕乎乎,她不敢再喝于是把酒杯递回给韩素希,韩素希对她的表现倒也满意没再为难。

“其实我和狞猫也没有特别熟悉,只合作出过两三次任务,毕竟在她刚入职的第三年姐姐我就退役了。至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得从不同角度来看吧,从任务搭档来说那她绝对堪称完美,做事有脑子又不拖泥带水,哈哈说起来她刚横空出世那几年局里都有人怀疑她不是自然人呢,因为……”韩素希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因为她杀人杀得太痛快了。”

“而且她在哨兵里优秀得太突出了,你也知道往往出任务都是向导搭配哨兵的组合,但狞猫不需要。一直到第八代仿生人哨兵投入使用她才开始有了固定搭档,在那之前和她一起出任务真是遭罪的活,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抵触向导的精神安抚,就我和她出任务的那几回她说要么两人一起不带向导要么她自己干,那可是局里分配的任务我哪敢让她自己上啊,要不是命大我早死战场上了。”说到这里韩素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扯远了扯远了,说回狞猫生活中的为人……呃……她好像除了出任务就是训练,我不知道她生活中什么样子啊……”

韩素希尴尬地又灌了一口酒酿,酒劲上来了她也彻底放松精神,八卦基因开始作祟,“哎你,你和她怎么认识的啊,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金旼炡沉默了。

如果要她讲述一遍自己和宁艺卓的故事,金旼炡觉得自己起码得花一天一夜才能想好故事要从哪里开头,她怕这个故事被自己讲得太轻描淡写,好像也找不到合适的文字来准确传达出自己对宁艺卓的情感。

是从五年前那次似真似假的精神结合说起呢?还是从半个月前捡到的那颗向日葵种子说起呢?

不对,都不对,应该从金旼炡这个名字的由来说起吧。

“我……”金旼炡终于组织好语言,唯一的听客却已经倒下呼呼大睡了。

大脑经过高速运转后让金旼炡清醒了不少,她伸出手摸了摸不再发烫的脸颊。

算了,还是回家吧。

回了家金旼炡径直躺倒在床上,寂静的夜里她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的心跳声很响,身体因为酒精变得软绵绵的心脏倒是活跃得很。

怎么会跳得这样快呢?金旼炡想,她又没喝多少。

是因为一直在想起宁艺卓的脸吗?没人能回答金旼炡的心事,她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你说她会回来吗?”

金旼炡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她竟然试图和一盆盆栽对话。

“她回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吧,那岂不是代表我要被缉捕了。”

金旼炡自言自语,空荡荡的房间响起回音,就像真的有人在听她说话一样,金旼炡幼稚地想那可不行,于是后面那句话没说出口。

她还想说的是“那也没关系,让我再见她一面吧。”

理智还是有的,起码金旼炡没有生出主动去总局举报自己的想法。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哪里都没去,她想,万一宁艺卓真的会来抓自己呢?万一呢?

然而金旼炡并没有等到宁艺卓的任何消息。

她每天重复着起床、洗漱、吃饭、给花浇水、发呆、睡觉、起床……

每一天她都怀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企图等到那个人的脚步声或者捕捉到她的身影,等来的只有大风刮过屋顶发出“咔——咔——嘎吱——嘎吱——”的响声。

直到第八天,金旼炡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她发现向日葵发芽了。

根顶冲破种皮破土而生,长出两片幼嫩翠绿的小芽。金旼炡看着这盆充满生命力的小东西,自觉惭愧,它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都发出新芽了而她还在因为宁艺卓过着神魂颠倒的日子。

真是太不应该了。

金旼炡花了八天认清宁艺卓真的不会再回来了的事实,也想清楚了一件事——精神结合大概只是她臆想出来的记忆。

如果她和宁艺卓早已结合,那这些天宁艺卓怎么会感受不到她那样汹涌强烈的想念呢,金旼炡觉得自己都要被折磨地死掉了,宁艺卓作为哨兵肯定比她更痛苦,也早就跑回来找她了。

金旼炡还是想要见到宁艺卓,只是不再那么迫切了。

那天晚上金旼炡草草收拾了房间,把一切有自己和宁艺卓记忆的东西带上离开了这个家,只留下那盆向日葵在窗台,金旼炡觉得它好不容易发了芽还是不要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了。

她还是会每天给花浇水,但其余时候就不住在那里了。

都怪那间房子太小,才会让宁艺卓在每一个角落留下她存在过的痕迹,才会让金旼炡的想念无处遁形。

原来不是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宁艺卓狼狈地擦掉眼泪,她发现了那盆安静放在窗台的向日葵。它竟然发芽了,宁艺卓原本酸涩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好像这颗种子是自己和金旼炡的某种信物似的,而金旼炡还把它养护地很好。

金旼炡上楼梯的步子越迈越快,就在刚刚开飞车来这儿的路上她的心跳莫名跳得很快,直到距离家门只有几步之遥,她远远地看见那扇被踹坏的门倒在房间里,而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给花浇水。

“咚——咚——”金旼炡从来不知道原来仿生人的心脏竟然还能承受这种程度的跳动。

宁艺卓浇水的动作突然静止,她刚刚太过于全神贯注观察这些茁壮成长的花苗,都忘记自己大老远跑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是谁的心跳声这么响,简直像是在她的耳边敲鼓。

宁艺卓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的瞬间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金旼炡完全没想到宁艺卓会这么唐突地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轨迹里,更没想到宁艺卓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用枪瞄准她的心脏。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就这么无言地看着彼此的脸。

“金旼炡,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有意思吗。”

见到金旼炡的那一刻宁艺卓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也许是直面自己的心意之后再面对她显得没有那么难堪。

但站在那头的人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看样子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平和。

可是凭什么平和?宁艺卓无比厌恶此时此刻的平和。就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金旼炡正在无声地包容她。

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火出来,宁艺卓终究是无法在这个欺骗了她的女人面前维持稳定,她脚步虚浮地冲向金旼炡,拳头已经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要挥到那张讨厌的脸上。

有一丝裂缝撕开了金旼炡平静的脸,她眼都没眨地看着宁艺卓冲向自己,却在拳头砸向脸上的前一秒皱了眉,

“你哭过了吗?”

宁艺卓的手一下子就失去了全部力气,整个身子虚脱了一般倒在金旼炡肩上。

“为什么哭了?”金旼炡毫无躲避的想法,就让宁艺卓直直地压在自己身上,然后轻柔地顺着她的背,两个人贴得那样紧,以至于金旼炡能清晰地感受到宁艺卓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

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因为我讨厌你。”

“金旼炡我讨厌你,我恨你。”

金旼炡听着小猫嗫嗫糯糯地控诉自己,莫名其妙想笑,又觉得这样不好只能闷闷地应她一声“好。”

“所以你为什么不狠狠揍我一顿呢,”金旼炡欠揍地又补上一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话?”

宁艺卓几乎咬牙切齿起来,其实从自己倒在金旼炡身上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可当那股熟悉的向导素重新将她包裹在其中,当那双手一下又一下触碰到她敏感的部位,她的身子竟然彻底软了下来,好像腿都站不稳了只能瘫倒在金旼炡怀里。

那些天叫她发疯的头痛,好像四肢被人用钢钉刺穿的疼痛,五脏六腑仿佛陷入地狱火里翻滚的疼痛……一切如影随形的疼痛都在金旼炡真正拥抱她的那一秒成为无法捕捉的云烟消散了,痛苦成为虚幻,安全感和满足感再次充斥着宁艺卓的心脏。

宁艺卓本想推开金旼炡再多冷酷一会儿的,现在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金旼炡不再打趣怀里软趴趴的人,她松开拥抱温柔地捧起宁艺卓的脸,将自己这些天所有的想念和一路上的所有怦然心动注入这个吻里。

宁艺卓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她心道今天真是诸事不顺就得到了一个甜蜜的吻。

一如金旼炡的柔和、温暖,像绵绵细雨又像和煦春光。

接吻对象是自己的仇人,宁艺卓应该拒绝,却还是理直气壮地加深了这个吻。

“Ning。”

依旧是那副淡然的面容,金旼炡轻启薄唇,“你的伤可能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养好,或许需要向家人报平安吗。”

风轻云淡地在这套自己信息呢,宁艺卓倒也配合,“不用,我没有家人。”

Winter转身拧干毛巾的动作抖也不抖,折叠成一小块后开始给宁艺卓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宁艺卓其实心里很别扭。

作为哨兵的自己明明应该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下,在面对这个给自己温柔擦汗的陌生女人面前感到焦躁不安的。她应该从软绵绵的床铺上下来和Winter打一架,然后离开这里回到总局。

可宁艺卓在Winter身边竟然只感受到强烈的舒适感,像一粒随风飘摇的蒲公英归入尘土的安心感。...

可宁艺卓在Winter身边竟然只感受到强烈的舒适感,像一粒随风飘摇的蒲公英归入尘土的安心感。

这不符合她的作风,她是一名战士。

金旼炡眼前只有被汗珠占满的宁艺卓的额头,并没有注意到这人眼里的困惑。

轻缓的动作也被止住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宁艺卓从小作为哨兵被培养,脑子里对自己的归宿只有两种——

一是在做任务过程中被敌人杀死;二是被俘虏了咬舌自尽也要为守护组织而死。

她深知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她的人生一切都以组织的意志为目标。

金旼炡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神才下移至对面人的脸上,视线一一划过她受了伤的眉骨,微微上扬着的眼角,圆润挺立的鼻头,抿紧的嘴唇。

嗯,还和她的精神体蛮像的。

宁艺卓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那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她是个坏人”的猜测是正确的,或者是被识破后的惊慌,她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破绽。

可她失败了。

Winter只是无声的、坦然地接受她眼神的考验。

“因为你送了我一颗向日葵种子,我很喜欢,所以决定不杀你了。怎么样,这个理由你觉得满意吗?”

宁艺卓眼睛里的困惑更明显了,她甚至还从这句话里品出点无可奈何的宠溺?

向日葵?

宁艺卓这才想起来她闭眼前的最后一秒还在盯着那颗种子,也许是狞猫以为自己对那东西有执念所以把它放在了身边被Winter拿走了吧。

宁艺卓还是觉得奇怪,狞猫从她分化成功那天出现开始,战斗警惕性比起自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十年来偶尔也会出现她受了伤不省人事的情况,每一次狞猫都会炸着毛守护她直到总局的人发现自己。

然而刚刚宁艺卓睁眼时,竟然从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狞猫眼神里看到了“餍足”。

不仅没有攻击Winter,反倒躺在一边看着她对自己“动手动脚”。

只有两种原因。

一是Winter确实是个大好人,非常凑巧地路过了她晕倒的那块废墟并且把自己带回了家照顾;二是——Winter的精神力比自己更加强悍,所以狞猫感知不到。

第一个想法被宁艺卓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否定了,但如果是第二个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一个SS级甚至更高精神力的向导,还是未被WTMW收编的野生向导。

Winter是个黑户。

宁艺卓想不通这样强大的人干嘛要收留奄奄一息的自己,除了想从她这里得到某些消息好像没有别的答案。

可Winter只是用一个扯淡的回答敷衍了事之后又开始用毛巾给她擦汗了,这次是手心。

宁艺卓被金旼炡牵着手,身体像坠入了恒温的海水,生命回到起源之地只感到满足。

狞猫绷紧的身体也因为那片雪花的降临松弛了下来。

其实她问这个问题也是傻,自己都掉入别人的巢穴了除了仍人宰割还能怎样。不过巢穴的主人貌似真的对她没有恶意,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宁艺卓感知到狞猫的舒适,很可耻地感同身受了。显然这一切都是Winter的出现带来的,以往受了重伤过后被送去总局治疗也要经历很多治疗才能恢复,虽然说对宁艺卓来说并没有很痛,但绝对谈不上舒服。

“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宁艺卓放软了语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猜?”Winter见她不再疑心重重心情也好了些,调皮地回答。

“……”

宁艺卓闭上眼,认真地去感受自己的精神领域,她看到狞猫悠哉悠哉地踏着肉垫在自己的领域巡视,除此之外再无生机。

可她刚刚分明感觉到了点什么,Winter一点痕迹都没在自己的精神领域留下就全身而退,这放在以前宁艺卓想都不敢想。

Winter是个很可怕的女人。

金旼炡看着宁艺卓猛地睁开眼,就连气息都乱了起来,她说:

“我感受到你了,你不会……和我结合了吧?”

金旼炡一直沉着的手突然抖了抖,十分无语地往宁艺卓受了伤的腰部看去,又看回宁艺卓的脸蛋。

咦,金旼炡好像发现了些什么。

宁艺卓的耳垂竟然红了。

语气急转直上,金旼炡没安好心地靠近。

宁艺卓原本挺直的脊背被迫往后退了又退,直到脊背与床背紧丝密封地贴合在一起。

原本镇定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身体里好像窜过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在宁艺卓再也没法退后的余地时,金旼炡才终于停止了进攻。

一定是某种情愫在作祟。

宁艺卓本来觉得Winter的脸上写满了淡然,换句话说就是很“禁欲”。但在对方和自己的嘴唇只剩下几公分距离的时候,她竟然觉得那双眼睛很…魅惑。

她又开始觉得口干了,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做完才反应过来这样的自己显得好像有些急不可耐。

预料中的吻没有落下,反倒是耳边响起缠绵的声音。

宁艺卓没敢睁开眼睛,她听到Winter在耳旁说“对,我昨晚和你结合了。”

惊慌失措地睁开眼后,又听到那人存心惹自己,故意在耳垂留下一道清脆的“啵~”

金旼炡吻了吻宁艺卓红透了的耳垂。

柚宁

柳智敏坐在沙发上;宁艺卓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在柳智敏的双腿中间,延展性良好的休闲裤面料在训练后沾染上汗味儿,有时候随着柳智敏坐姿轻微的调整蹭到宁艺卓裸露在外的手臂。

宁艺卓想躲开,避免还未晾干的宽大的运动裤黏黏糊糊搭在她身上,但是柳智敏说:“不要动。”

柳智敏坐在沙发上,给宁艺卓扎头发。宁艺卓的头发散开来,在胸前已经覆过锁骨,两周前发梢还只到肩峰。她把那些在训练后沾染上汗味儿的头发都拢在右手的掌间,盯着宁艺卓肩颈间一个小小的凹处,那地方的皮肤和肌肉随着呼吸而起伏。

有医生或什么生物学家命名过人体的这一处地方吗?是每个人都有的吗?为什么她从来没在其他人身上发现过它?

出神的时候,宁...

出神的时候,宁艺卓动了,柳智敏于是叫她“不要动”。她不是第一次给宁艺卓扎头发,也不是第一次观摩宁艺卓裸露在外无伤大雅的肉体。但她第一次注意到那个肩颈间小小的凹处,是肌腱的连接处吗?是宁艺卓独有的某种特征吗?她不是生物学的专家。

“扎好了。”柳智敏拍拍宁艺卓的肩膀,告诉她。但宁艺卓没有站起来,继续靠在她的腿间,低着头玩手机,直到舞蹈老师叫她们起来。

柳智敏记得这是她第五十二次给宁艺卓扎头发。第一次是在六年前,那时候,宁艺卓还没有发育成熟,看不见她的锁骨。柳智敏给宁艺卓扎头发,宁艺卓递过来的发卡带有可爱的粉紫色卡通图案。第五十二次的扎头发,只有一个黑色的发圈,而那副锁骨已经很性感、漂亮,一个女人,不多不少,坐在她的两腿间。

柳智敏在心里默默计数。她给宁艺卓扎头发的次数。她像孩童积累硬币一样计数;孩童不会在意通货膨胀,硬币的价值在金猪储钱罐里便不会随货币市场的冷热产生任何变化。她凝视着宁艺卓裸露在外无伤大雅的肉体,长久以来,那种感情是否也不随着被凝视的人的变化而变化?专门吓唬人的鬼怪传说里,通灵邪恶的法师用头发搓出一个克隆人,盗取灵魂。如果头发存在某种灵魂的含义,或者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作为某种可以在爱情方面许诺契约的绳结,那宁艺卓的心是不是像这样时常被握在她的掌心?

“扎好了。”柳智敏一遍遍地说。宁艺卓的头发长了又剪,又慢慢变长。第五十三次,第五十四次……第六十六次的时候她觉得那数字对中国人来说很吉利,所以鼓起勇气抚摸上宁艺卓肩颈那处不知名的凹处。

装满了硬币的储钱罐会被用来换糖果。而柳智敏决定用一百次扎头发的服务换取一个命名的权利。

就叫做Katarinavik吧,卡特琳娜的海湾。

那一天,宁艺卓却赶在柳智敏宣布之前转过头来:“这是你第一百次给我扎头发,智敏姐姐。以后也一直给我扎头发吧。”

“以后”“一直”“扎头发”的意思,等同于“卡特琳娜的海湾”。她笑了。宁艺卓又转过头去,低着头玩手机,直到舞蹈老师叫她们起来。

柳智敏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宣布那个神圣的命名。

反正,来日方长。

“你真要跟那除妖师去除妖?”

柳智敏把一本书放进背包,点点头说:“我怕她一个人有危险,况且不是都说我灵力强嘛,万一就派上用处了呢。”

“你别一看到妖怪就脚软,到时候拖她后腿。”

“最近我不在家,小鱼干就在厨房里。”柳智敏把一切都收拾好,背上包出门,站在门口边窗棂的时候却停下,她没有回头,就轻轻地说一句:“答应我,这次不要再消失不见了。”

“…知道了。”

“呵呵,那我走了,放心吧我会平安回来的。”

......

白猫知道那只妖,与上次的入内雀为了寻找蛋的容器不同,这一次的异类更爱吃人,她早知道这附近已经有许多人糟了毒手,近些日子才一直守在柳智敏家。

那个名叫金旼炡人类除妖师,实力比看起来靠谱,可是终究稚嫩,居然还想着要拉上连半吊子都不算的柳智敏,这个“爱哭鬼”到底能做什么,都还需要她来保护的人。

白猫心下想着,捏了法术隐去了身形。

“金旼炡!”柳智敏走到一处巷子拐角的时候才喊名字。

“柳智敏,这里这里!”

柳智敏没忍住笑:“金旼炡你这穿的什么衣服,道士吗?”

“什么道士!除妖师!我也不想穿,可是父亲说这位衣服上写了咒法。”金旼炡把那件绣有唐草纹的袍子扣子解开,果然用鎏金的颜料在里面写满了术符。

“哇…”她更多的是意外金旼炡的认真,但是下一秒就听到金旼炡说:“曾华的失踪,我在她家里闻到了很浓的血腥气……”

金旼炡或许是想说死掉了,可是是她们身边最活生生的人,是上个星期还坐在一起讨论为何考试这么多的同学。

柳智敏又害怕又愤怒。

“柳智敏,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可是我一想到,只有我们两个能做这种事。”金旼炡对于柳智敏的灵力一直很意外,她总是稀奇柳智敏既然不是除妖师或者阴阳师什么之类的,为何有这么充沛的灵力。

金旼炡给她递过去一道符纸,接着说:“我知道你和我的理念不同,你相信妖分善恶,那只猫妖?宁宁?唉…”说到这里金旼炡叹气,她们这些先天体质异于常人的总是要和妖怪打交道,“可是我始终无法原谅那些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把他人所珍视之人随意伤害的妖。”

柳智敏点头,她这次会同意金旼炡一起去抓妖也是因为去拜访过曾华的父母。

明明只要一闻,就会闻到那股带着强烈血腥气的妖力的味道,面对着招待她们的曾华的母亲,已经担心到脸色都不好,但是还是说着:“已经报警了,警方说一定会把曾华找回来的,曾华那么听话,那孩子还想吃我做的天妇罗呢,所以呀她一定会回来的。”柳智敏和金旼炡觉得难过,她们在寒暄和安慰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柳智敏把符纸拿过放在身上,她只是回答:“旼炡,走吧。”然后就往更深的巷子走去。

走到与山林连接的地方,金旼炡注意到柳智敏有些异样。

“咳咳…旼炡,好重的血腥味,我要喘不上气了。”以往那些捉弄自己的妖身上是没有所谓的血味,或者说很淡,她说这种话金旼炡或许又要嘲笑她这一套妖分善恶的说辞,都被捉弄了还要去定个不够坏的性不成。

与之相对的,与上次想要杀掉自己的入内雀一样的,身上带着连腐味都散发开的黏腻的血味。

想到入内雀,柳智敏的双脚也开始发抖,如果以这股难闻的气味作为对比,现在空气中飘浮着的是一股血味比腐尸味更甚,吸入了连喉咙都觉得不适的气味,紧接着鼻子也开始作痛,不用想也知道这只妖怪到底吃了多少人。

“喂!柳智敏,好像有点大事不妙啊。”金旼炡的捂住自己的鼻子,柳智敏反应过来,身为除妖师的金旼炡,一定在这方面比她更加敏锐,闻到这种刺鼻气味,一定非常难受。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柳智敏直觉把金旼炡拉到一处背光的石头后,她惊觉自己手抖,说:“金旼炡,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金旼炡愣了一下,用力握住柳智敏的手:“你才是开玩笑,看着吧,这次是我扬名立万的机会,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我们一起除掉这个怪物,然后平平安安地回去,成为这一代最有名的除妖师!”

“救命…”一声几不可闻的求救声引起她们的注意。

柳智敏和金旼炡交会一个眼神,这种冷静警惕她们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要更加谨慎,才不至于滑进衰亡,她们渐次吸了几口气来平负,最终才小心踱着步伐向月光中的求救声走去。

如何去描述那样一副景象——

一大堆的头骨四散在周围,像是展览自己的艺术品一样皆是完整的头骨。肉体因为腐烂程度的不同都呈现着不同的颜色,在满是污水的脑浆中,如同蛆虫一般蠕动着。

令人作呕的画面冲击着大脑,柳智敏看着那个女孩还在伸手向她们这边,恐惧因为泪水也感染者她们。

“救命,救救我。”熟悉的声音,她们意识到这就是曾华,柳智敏迈出脚步的下一秒就看见那女孩被拧下了头颅,肉体被扯咬的声音以及让人无法靠近的血腥味,无不昭示着面前这个妖怪的危险程度。

柳智敏立马回过神想拉住金旼炡,避免她因为冲动做出什么,但是金旼炡从那个女孩惨死的瞬间就低着头。

金旼炡说:“她不是已经求救了吗?”

声音引来了那妖的注意,转过头才看清全貌,居然也是一只猫妖。

那妖怪嘴里还在嚼着一只人腿,问:“什么啊?居然又送上两份食物,这里果然是好地方。”

“明明还有人在等着她相见,她的母亲还在等她回家吃天妇罗,同学也还在等她一起商量去看什么新电影,明明就在上周,她还在我们身边。”

金旼炡的话语让柳智敏感到莫大的哀伤。

金旼炡抬起头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她人珍视的存在!”她拿出两张符纸,丢出去的瞬间化作火焰,又随即从身后拿出弓箭拉弓。

“金旼炡,冷静!”柳智敏把金旼炡推开,两个人摔在地上,身后传来岩石碎裂的声音,柳智敏冷汗直流,不敢想如果没有躲开的后果,回过头看见刚才的火焰也没有造成伤害,但是被拉开的弓弦射出去的弓箭却擦伤了那只猫妖的肩膀。

“……谢谢你,柳智敏。”

“都这种时候了,还说什么谢谢!”真是的,柳智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柳智敏心想这妖怪一定比她见过的所有妖怪都要恶毒至极,地上的尸体少说也有二十具,从腐烂的样子看也才一个月。

猫妖把嘴里的碎肉咽下去,说道:“从刚才我就感到奇怪了,虽然有一股好闻的气味,但是因为我在进食就没有在意,现在才发现,果然是你们两个,这座城市里有这两股很强的灵力,一定是你们两个吧,不会错了,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来这里的!”

以为猫妖又要进攻,两个人都做好姿势准备防御,但是猫妖在这个时候突然化为人性,约莫也是一个高中生的少年样子。

“你在做什么!不要侮辱我们人类!”金旼炡发出怒吼。

“笨蛋吗,变成这个样子才更好接近你们呀。”那个“少年”从地上捡起一个吊坠。

柳智敏听见了金旼炡的呜咽:“可恶啊,呜呜呜,那是曾华的。都怪我,如果再早一点发现这里,说不定就可以救下她。”

“我当时装作脚扭伤了,坐在马路中间,本来想的是,如果有谁撞到我,就当作今晚的晚餐好了,可是这个女孩突然冲出来拦在我面前,直到绿灯了才把我背起来放到路边,当时一定花了很大力气吧,我看她连校服的背上都打湿了。”

猫妖继续说着:“简直是太有趣了,我当时就想着,我一定要吃掉这个人类,虽然放了好几天,可是她突然就精神崩溃了,叫嚷的声音实在太烦人,只好在今晚把她吃掉。”

柳智敏觉得自己反而有一种相比于初见骇人场面时害怕的出奇的冷静,感受到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站在金旼炡身前,紧接着金旼炡听到了柳智敏极力压制愤怒的声音:“旼炡,我终于懂了你的想法,我们这种人,有着灵力却没有被吃掉一定是天大的幸运,而享受着这份幸运的我们,一定要把这种畜生送去地狱才行。”

柳智敏想,她太弱小了,一定会先被吃掉,但是从刚才的箭伤来看,至少金旼炡的攻击有用,就算是半吊子,也只能试试那个办法。

她从包里拿出那本书,从封面来看已经非常老旧,是第一次在图书馆翻阅过的那本,记载了许多除妖的术法。

柳智敏尝试着念了一个,果然看到猫妖的身形不稳,金旼炡抓住这个时机又射了一箭,正中猫妖的肩膀。

恼羞成怒的猫妖折断肩膀上的弓箭向她冲过来,柳智敏迅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果然带着杀气的猫妖再碰到自己之前就被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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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再快点。”白猫在心里默念。

化作人形的她在整座城市的上空飘过,头上都闷起汗滴,用力咬住下嘴唇。

“到底在哪里,柳智敏,我怎么找不到你。”宁艺卓在家里等到十二点也没有见到柳智敏回来,她马上就知道一定出事了。

“明明已经给你身上下了术法,为什么还是被打破了。”答案其实很简单,她也明白,一定是比她还要厉害的妖。

已经让那只食梦貘去通知竹林里的犬妖,她只好用尽全力在城里搜寻着柳智敏的气息。

“喂,你不会真的觉得有用吧。”猫妖把符纸碾碎,把手臂上的一支箭拔出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柳智敏,“一开始是不知道你们两个有什么花招,着了你们的道,后面才发现你们两个完全是做样子!虽然灵力很强,可是还是太年轻了吧,所以真的很弱。”

把手上的那只带了血的箭晃了晃,而后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猫妖有些生气:“就说这身躯太没用了,也不懂那些妖为何费心一定要修成人形。”说完这话的猫妖又变回那副骇人的猫头人身的模样,并把弓箭插进柳智敏的小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智敏!笨蛋,完全是你在保护我啊!”

“不要管我,金旼炡!不要放下武器!”

柳智敏因为疼痛汗水一刻也止不住地流着,紧接着感觉到视线也模糊,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竟然看到了白猫。

白猫在地上轻巧地跳着,微光浮映着秋草的花纹,而后方浓黑密布的云层却扰乱了雨后的天空。这景象不知为何也深深印在柳智敏心里,令她难以忘怀,那是第一次遇见白猫的场景。

随后又降下一场大雨,神社中破败的神龛出现在眼前,柳智敏又看见那颗粗壮巨大的樱树,白猫从树上跳下来,踩着樱花走到她身边,陪着一个小孩看雨。

再然后是一位少女替她赶跑妖怪,那少女的面庞再熟悉不过,是早早烙印在心中的化作人形的白猫,那时候的白猫似乎还不熟练运用妖法,现在想想,透着绿色雾霭的异瞳,因为是小孩才没有反应过来那不是常人吧。

柳智敏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人类常说的临死之际所能看到的走马灯。

画面又转到那个迤逦的夏天,她和宁宁接吻的那一刻,她还没有告诉过白猫,她喜欢的人是谁,才不是什么男生,是一个可爱到让人怀疑果然不是人类吧,是一个永远在保护她的女孩。

柳智敏那瞬间甚至觉得有点后悔,那种不想死去的不甘心冲破了因为愤怒才压制下去的害怕,她害怕死亡,害怕见不到宁宁。

“犬妖大人,白猫大人去救那个人类小姑娘了,我们还是再快点吧。”

犬妖觉得不对劲,拽着食梦貘飞行的速度有些下降,她问:“什么人类小姑娘?”她把食梦貘提溜起来,“你不是跟我说她是去跟妖怪打架了吗?”

“饶命啊,白猫大人是让我这么跟你说,但是小的刚才反应过来她那个紧张的样子,不像是去打架更像是去救人,既然是救人,能让白猫大人这么放在心上的,一定就是那个一直呆在大人身边的小姑娘。”

犬妖心想这下不好,但是找一个人总比找一个妖容易,何况是一个灵力旺盛的人类,犬妖闭上眼睛用法术找了找,往一个方向迅速飞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白猫大人那次让我看看这个小姑娘的梦,所以才知道的。”食梦貘被犬妖以掐着的形式抓着,一瞬间就决定要出卖白猫。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小东西?”

“白猫大人不让我跟您说。”

“那小姑娘的梦不是正常梦,她做的是有关于白猫大人的春梦。”

内永绘里:“…………”

“喂,你朋友已经晕了哦,你还不逃命吗?”

金旼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可是她想到柳智敏的嘱咐——

不可以放下武器,绝对不可以。

“好吧,那我先吃了你朋友在解决你吧,这期间逃跑也可以哦,反正之后我会去抓你的。”猫妖把手伸向晕倒在地上的柳智敏。

“呃啊!可恶,又是谁?”猫妖四处寻找着伤害她的人,不是箭,所以不是那个人类,哪里的妖。低头的时候发现腿已经手上的人类也不见了,借着血味才发现大概十米处的另外一只妖,正把那个人类护在身下。

“宁宁…”泪水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夺眶而出。

猫妖看了看胸前的爪痕,轻笑了一声:“同类?”

宁艺卓并没有理会,把想要起身的柳智敏按住,声音里藏不住怒气:“早就要你不要来了。”对着柳智敏的伤口施着法术帮她治疗。

见没有被理会,那只猫妖冷笑之后就冲过来,柳智敏想推宁艺卓却根本推不动,果然一爪下来,眼前的人直接喷出一口血。

“宁宁,为什么…”柳智敏的眼泪落下,为什么总是在因为她受伤,“对不起,对不起!”

“笨蛋,你都快死了,我怎么可能走开。咳咳!你不要动,听到没有,真是要被你害死了。”宁艺卓的嘴角挂着血,因为着急柳智敏乱动,语气一激动便一直向外流着血。

“宁宁…不要再救我了,血…”柳智敏虚弱地抬起手想为宁艺卓擦去嘴角的血,却因为视线模糊摸了空。

“还好…”是一种不同于血的略微滚烫的液体,柳智敏猜那是眼泪,柳智敏听到白猫的哭泣,“赶上了,终于赶上了,只要你没事就好。”

是箭破空的声音,猫妖躲避不及背后中了一箭,见到拿弓得人类少女又在搭箭,只好翻滚着向后退去。

猫妖血气上涌,对着金旼炡说:“那就先解决你吧!”

金旼炡看到猫妖想自己冲来,死命咬住下嘴唇:“不能动!不能逃!只要目标是我,那只妖一定可以救活柳智敏。”

闭上眼睛仿佛是等待死亡,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睁开眼睛突然是一位穿着束腰长袍的人。

“呦呵,我还以为是谁呢?”犬妖眯着眼睛,手上正抓着猫妖的手腕。

“哇你身上好臭啊,吃了不少人吧,可是你打伤了我的猫,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吗?”犬妖转过头,看到地上的宁艺卓背上的伤,心想真是愚笨,就从那样看,已经比地上的人类伤的还要重了,居然还要去治疗别人,又要去求鹿蜀了呀。

是吧,因为人类太脆弱了,哪怕是一点伤也会死掉。她也懂,如果一个妖不拼尽全力去保护人类,很容易人妖阴阳两隔——

无论再怎么哭泣,求谁也不管用了。

“什么规矩,找死吗?”猫妖用另一只手抓向犬妖。

“哎呀呀。”一边这样说着的犬妖,只好抱着身后的人类少女躲开,“你好呀,我是那只猫的主人,我叫内永绘里,认识一下吧,今天救了你,以后就不许杀我哦,除妖师。”

金旼炡有些被犬妖的一连串话语说蒙,她只是指着那边的一人一妖。

“嗯嗯对哦我说的就是那只猫,她叫宁艺卓哦。”

“不是的,内永绘里,拜托你也去救救她们好不好。”金旼炡几乎是呐喊的声音。

柳智敏逐渐感觉到视线清晰,才看清宁艺卓已经是满头的汗,还在为她治疗,她心下酸涩,抱住宁艺卓打断她的治疗。

“不用救了。”稳住身形的猫妖用上法术,四周顿时化出一阵血红色的风。

“柳智敏!”金旼炡向她们奔去,却被内永绘里拦住,她只看见这“人”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捏了法术,然后说着:“都说了要你守规矩了,不能妄害人你不懂吗,大天狗大人知道的话你会死得很惨哦。”

“所以——还是我来吧,死得会比较痛快。”

刹那间猫妖的身上燃烧器青色的火焰,不过一会儿就被烧成了灰烬。

“好…好厉害。”

“除妖师,今天看到的一切你还是忘了吧,到时候传出去说我救了除妖师,算是丢人嘞。”

“不要。”

犬妖很震惊,犬妖很无奈。

“你说什么?”

金旼炡摇头,说:“才不要,这是宝贵的经验,是我成为大除妖师的必经之路。”

“……好麻烦,真头疼,随你啦。”

然后听到那边传来的惊叫声:“宁宁!”

宁艺卓褪回猫身,倒在柳智敏的怀里。

金旼炡见状立马拉着内永绘里:“你好人…不对、好妖做到底,快救救她。”金旼炡感到愧疚,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智敏也不会受伤,这只妖也是为了救智敏才变成这样。

内永绘里把白猫从柳智敏怀中抢过来抱在怀里,心情复杂地看向柳智敏,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趴在地上的柳智敏用力撑起身体,身上到处是血迹,到要分不清谁才是人谁才是妖了,她身体颤抖连带着语气都透露着虚弱:“你…你有办法救宁宁吗?”

“伤成这样还怎么救。”犬妖故意吓她,说不生气是假的,这人类总是不爱惜自己,偏偏自己的这只猫又总是赶着去救,一次有鹿蜀,难不成次次去求鹿蜀,这次的伤也不知道鹿蜀有没有法子。

“怎么办…”柳智敏瘫坐回地上,“都怪我…”她喃喃着,“都怪我害死了宁宁。”

“对啊,都怪你。”内永绘里说。

那孩子眼泪也淌出来,看见她这幅样子,内永绘里也不想和小孩子置气。

“她死不掉的,别哭了,小孩。”

柳智敏抬起头,问:“真的吗?”

“等我再养她个50年,她就又活蹦乱跳了。”

金旼炡惊叫:“50年!天呐那智敏怎么办。”

柳智敏摇头:“求求你,一定救她,我不在乎50年。”

唉…人和妖,真是麻烦!

“喂,娃娃,倒不是没法子,但是得要你帮忙。”

“只要可以救宁宁,什么法子我都愿意。”

“有后果的哦。”

柳智敏站起来,她去摸犬妖怀里的白猫,露出微笑。

“真是拿你那种苦笑没办法,知道了知道了。”内永绘里绕着柳智敏走了一圈,那我就带你去见只妖,有了你可就不一样了。”

内永绘里说:“我们去见见尼彦。”

后记:真的很抱歉我不会写打斗场面,已经很努力但是展现出来也只能是这样,希望大家看的时候不要笑出声

另外这一场就是过渡章所以很长,到11为止,第二节春雪也就结束了,以下第三节就是完结篇,大概起码也会写到15才结束。

柳智敏的身边总是有只猫。

——这是高中的同学们得出的一贯印象。

其实校规一定命令禁止了校园是不允许带宠物来的,可是柳智敏一再强调那并不是她的宠物。

“智敏你怎么会和动物那么要好啊,这只猫总是出现在你身边啊。”

既然否定了宠物一说,学生们自然就认为这是一只“流浪猫”。柳智敏放弃解释,总不能说她和一只猫妖是朋友吧。

“或许她很喜欢我也说不定。”柳智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紧接着就感觉到某个角落的视...

“或许她很喜欢我也说不定。”柳智敏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紧接着就感觉到某个角落的视线。

像那个地方望过去果然看到白猫就窝在那处,大概是用了法术所以只有她看见,就这么被盯到心里发毛,柳智敏撇着嘴心想:真是一只小气的猫,说一下喜欢我怎么了嘛。

不清楚的同学们就看着柳智敏突然抬头望向天空,以及表情突然垮下去,还以为是文艺病犯了,那可不是高中生会喜欢谈论的话题,于是一群人只好散开。

而对于柳智敏似乎有着与猫友好相处的能力,逐渐传播开,甚至过了段日子,都发展成柳智敏具有与猫通灵的本领,可以和世界上的所有猫说话。

柳智敏知道后莞尔一笑,倒真是把她说的有什么灵力,但她的灵力哪有这么有趣。

其实只是小时候就看得见那些丑陋吓人的妖怪,和被一群喜欢欺负她的妖怪相伴罢了,如果那群人知道了她灵力的代价,还会露出羡慕的神情吗?

可是至少这种凄惨的滋味,在白猫出现之后都渐渐地改变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能够看得见白猫,认识白猫,或许也是小时候诸多不幸之中,最幸运的一件事了吧。

白猫对于柳智敏的那段恋情没有主动提起过,但是那天与柳智敏一起看电视的时候,节目里的主持人倒是提起了所谓的青春恋爱物语,白猫感到好奇,倒不是出自于观察人类的心情,是对于柳智敏那种近似郁闷的表情感到新奇。

“柳智敏,有喜欢的人?”于是就这样子开口了。

“啊,那个、、宁宁其实我。”柳智敏低头看向怀里的生物。

电视上的主持人正在讲解着:“时下的年轻人对于异性的脸,也就是颜值更为注重。”

“你也觉得他很好看?”白猫从怀里挪出来,抬起头和柳智敏对视。

“有多好看?”白猫追问。

柳智敏的脸泛起红晕:“特别强大…又特别可爱,一想到那么努力的样子是为了我,就觉得之前的疑惑和自我怀疑都是白痴行为。”

白猫思考了半天也没有理解柳智敏的话,只是不痛不痒地回复:“……居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那你还真是喜欢那个男生啊。”

如果白猫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那么傲娇,或者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傲娇,哪怕是对柳智敏生气地报以质问,或许都能立马发现柳智敏听到她那句话之后郁闷至极的表情吧、以及那份如何也藏不住的寂寞的神情。

“喂!做什么。”突然被人抱起的失衡感,让白猫叫出声,至少还没有为柳智敏刚才的那份“花痴”行为消气,怎么能怎么简单就放下骄傲。

“去给你洗洗!”柳智敏走到院子里将白猫放到石桌上,走过白沙,拧开水龙头的适合把水管对准了白猫。

“呃啊!”被淋湿的白猫,用力跳回到那棵染井吉野樱上。

“就算是再强大的妖怪,果然这一点和普通的猫也没有什么两样。”柳智敏当然指的是怕水的事。

柳智敏拿着水管还在洒来洒去,以白猫的法力除了最开始的反应不及,也没必要与柳智敏玩这种看似“嬉闹”的行为,可是在几颗树来回跳的间隙,特别是看见她那些年就趴着悄悄凝望小姑娘的染井吉野樱,想起那个时候的小小的柳智敏,白猫也一瞬晃神。

到底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呀。

她一直看着柳智敏在“大人的阶梯”上攀爬,自然也知道这孩子在这件事上到底花费了多少努力,与她在游历时期见过的其他人类小孩不同,柳智敏一直都是「一个人」,承受的除了辛苦,或许就是连身为大妖的犬妖都潜藏的「孤独」。

「一个人」的孩子如今也已经长大,黑色的长发与那同质的阴翳一同像美景一般覆盖在柳智敏身上,的确已经变成了一个足够有吸引力的人类。

是否已经到了犬妖口中的「时机」了呢,就该在这个时候把她吃掉最好吗?

白猫用法力把身上的水去除,跃过一颗快枯死的低柳,幻化人形,突然问:“柳智敏,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宁艺卓想:就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吃掉你。

柳智敏那天没有给出答案,其实她想说可不可以就这样一直陪在她身边,后面又觉得如果这样说了,或许白猫一定会拒绝,头也不回的走开。

“保留可以吗,现在还不知道。”柳智敏说。

“保留就无效了,仅限今天。”

“宁宁……”

“宁宁,拜托。”

“白猫大人!我以后也会衷心的献上小鱼干的!”

“好吧。”

为小鱼干低头也不丢人。

何况是柳智敏家的小鱼干。

奥多摩那只害人的食梦貘去了哪里柳智敏不清楚,但犬妖其实倒是把那家伙收归已有了,用大妖的话说:“我这还差你这个物种,小东西要不要也来我的竹林呀。”

不去一定是死,去了的话还有活路,被白猫一爪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食梦貘当机立断,答应了犬妖的要求。

“不行,这东西不想留。”白猫当然不乐意。

犬妖晃了晃手指,把白猫从梦貘身上“挪开”,被吊在半空的白猫气不打一出来,直冲着大妖哈气。

“白猫大人,小妖日后一定会派上用场的!”这副样子让犬妖都怀疑难不成貘和她们犬系还有点关联?

当时的白猫不以为然貘口中的用处是什么,但是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看清楚没有,她喜欢的那个人。”白猫问。

被叫来的理由是说有梦可以吃,所以一口就答应下来的食梦貘现在很后悔,告诫自己以后一定再也不做吃货了。

“报告白猫大人,小妖…小妖看不清楚,就看见一片绿蒙蒙的。”吃货如是说道。

“我看你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把这句话误以为是死刑判令的小妖吓得立马更加“努力”——甚至连让人做美梦的法子都用了。当然白猫不知道这件事。

默念着:好吧!快做一个关于你喜欢人的梦!

于是乎梦境也发生了转变。

中国人常说梦境是愿望的投射,故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柳智敏的愿望……白猫想起白天的问题,于是将头也凑近来看。

明明已经是深秋,可是柳智敏的梦里却还是夏天的夜晚,要说为什么,或许是那件足够“凉爽”的睡衣来证明的吧。要说还有些什么别的,或许是摆在桌子上的暑假作业,果然就算是梦境也还是会再现一些因为忧虑无法忽略的现实。

“大人,我其实有个疑问?”

“说。”

食梦貘转过头,说:“您和这位少女到底是什么关系?”

被人一触即沉默的感觉并不好受。

“你想死就继续问。”

被恐吓的小妖汗流浃背,又把头转回去继续探寻少女的梦境。

“大人…”

“又什么事?”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尽数展现,白猫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要探清柳智敏喜欢的人,又或者说是柳智敏的愿望,这种没来由的烦躁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大人,她、她她她,好像做的是春梦……”其实春梦也无所谓,作为吃货品尝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梦。

本来是不该惊讶的,可是食梦貘来竹林也有许多日子,就算再不明事理,也早就一定见过很多次白猫的人形。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少女,做的春梦的主角,怎么是我们家大人啊!!!

少女喜欢的人坐在她的膝盖上,及腰的长发倾泻在一侧,异瞳的眼眸似乎已经昭示了身份。

“柳智敏,亲我。”这“人”把少女微卷的头发轻轻地在指腹间揉捏。

于是少女侧过头,把一个柔软细微的吻落在那人的嘴唇上,少女的笑容幸福而又迷人。

少女说:“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粉色的尘像是变魔法一样往后飘,像是打算飘过至今为止的岁月只为了停留在到纯白的最初,让没有波澜的过往染上一点恋爱的脸红心跳。

白猫不说话了,她想到犬妖对于人类恋爱的形容:粉红色的氛围。

“不要再继续了……”白猫停止了这场对于柳智敏喜欢的人、柳智敏的愿望这种目的下的梦的探寻,又或者是她不敢再看下去。

因为吃到了自己不该吃的秘密,还以为自己一定会丢掉小命的食梦貘居然就这么安全的离开了,只得到了一句“这件事谁也不要说,犬妖也不可以”的警告。

还在因为那个“美梦”挂着微笑,而白猫就在夜色里静静地凝望着柳智敏熟睡的模样,一如过去许多年的许多个夜晚。

她不懂,但是又像是懂了。人类的感情对她来说是犬妖说过的禁修课,可是…

可是……

她看着柳智敏的脸庞,只觉得胸腔的那团东西像火一样跳动,连她自己都清醒地感受到那股灼烧。

无意中,她变作人形睡在柳智敏身边,宁艺卓思考着,这下到底该如何应对。

天黑之后,天亮之前。

宁艺卓因为自己的手背突然被覆盖住而回过头去,撞上柳智敏抬起的目线,在晨曦之中像是一泽不存在于世间的湖泊。

“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柳智敏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人类果然就是麻烦的笨蛋啊,喜欢妖怪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都知道是梦了,可是这种愿望,我要如何帮你实现?

“宁宁,你说的愿望,只隔了一天,也算有效吧。”

“算。”

“那么,我想好愿望了,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许愿,

宁宁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兽人

没看的老公直接去大眼吧

要被主持人问起成员们之间的关系呢?

这时宇宙第一敬业的队长nim将会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完美应答。

“内,成员们之间都很融洽呢,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绘里只是跟着一脸堆笑,匆忙接过话头,毕竟这下镜头要是扫到另外那两位可就完了,微微侧过身就能看到桌下相互勾着指头的手,满脸都写着幸福的孩子啊…简直是…pabo情侣的代表。

明明是四个人的家庭,却成为了两个人的表演,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柳智敏掐指一...

柳智敏掐指一算,接下来两天难得没有什么行程。艰难维持这个家的智敏尼现在只想立马回去好好泡个脚,然后关门、戴耳塞、睡觉。

这样行云流水的操作背后隐藏的满满无奈,或许只有相依为命的智敏&绘里能懂,毕竟只要超过十二点不睡的话,那就都别想睡了,自家公司租的这破宿舍真是一点不隔音啊……

想当初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更是为了小忙内的身体健康着想,在顶着个大黑眼圈的绘里陪同下,智敏还是鼓起勇气和忙内委婉道出了这个完全难以启齿的question。

让热恋期的小情侣控制一点点那个的频率,还不如直接让金旼炡杀了自己呢!看着宁宁酱从脖子逐渐一路红到耳后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注意的,姐俩这才松下一口气,还好找的是wuli忙内,果然还是宁宁乖啊。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吗?

一大早被敲门声吵醒的智敏还想掩耳盗铃躲在被窝里当听不见呢,无奈愈演愈烈的声响不得不让她接受命运的制裁,揉揉惺忪的睡眼打开门。

好一个……笑面虎…

啊不是…是金旼炡

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站在那一脸微笑的样子,比起温馨的早餐叫醒服务,更像是什么杀人灭口现场吧?于是看到了餐桌旁坐着的同样生无可恋的绘里,智敏已了然于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样诡异的斗气局面甚至延续到了团综拍摄期间,要比赛谁先把制作组提供的衣服穿上,熊熊燃烧的胜负欲带领着智敏冲向胜利,可吹过哨子还没来得及抓紧衣服呢,就隐隐感到身旁的一股杀气,微微撇过头瞟了一眼,只见金旼炡虎视眈眈的双眼,智敏就知道,丸辣!

被横空一脚踢飞了衣服,连手上的动作都不得不停止,智敏把麦一关,确认了摄像机没到跟前,奋力将旼炡也带向地面。

“金旼炡你发什么疯呢!”

同样关闭麦克风的旼炡理直气壮的回道:“宁宁都不让我进她房间整整一周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又和宁宁说我坏话了?”

一时难分高下的两人背过身去,看着龇牙咧嘴的金旼炡,柳智敏只恨不得当初真和宁宁告她点黑状,满脸冤枉的争辩着,眼见这疯狗压根就不信,只得转念朝金旼炡说道:

“你再不松手我喊宁了啊!”

金旼炡轻蔑的笑了笑,让柳智敏少装样子吓唬她,可只见下一秒智敏真朝着小忙内那个方向移动,金旼炡又急了,先她一步扑向战况外的宁艺卓。

这要是再被柳智敏卖惨成功给她冠上一个欺负队友的罪名,那金旼炡怕是这辈子都别想上宁gi的床了。

接下来的录制金旼炡是下狠心追着柳智敏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镜头扫过那还是一片祥和,一旦发现无人注意,金旼炡那眼神说是要给柳智敏炖了也不为过。

当然还时不时切换喜闻乐见的望妻石模式,即使到后来得知了事情的全貌,反而盯宁盯得更起劲了,委屈巴巴的,上节目也盯,采访也盯,就算录音也要早进晚退的在外面直勾勾望着。

1.表达爱意和依恋

3.传递不安或不适

直到现在,可怜的金温特被强行戒昏吃素整整一个月,结束了行程一起搭着车返回宿舍的几位,身经百战的智敏上车便拉着绘里往前排一人一座立马坐下,就算是小忙内的撒娇请求也不为所动,这倒是终于干件合旼炡心意的事了。

一起坐在最后排更是不可能老实了,金旼炡一会说自己头疼一会又晕车的,总之就是不停的挪近距离,像块年糕一样牢牢黏在宁艺卓身上,捣鼓了半天就差抱着宁直接睡了,迷迷糊糊被一个颠簸震清醒些的宁艺卓,感受到了脸颊下方紧贴着的毛茸茸触感,想要ruarua小狗头吧。

不过怎么是尖的呢?软软的一小片……更像是小狗耳朵吧…不是……怎么还有耳廓呢?

“姐姐把道具带回来了?”

“什么啊…”金旼炡有些不明所以的顺着宁艺卓视线朝头上摸了摸,大脑彻底宕机。

“金旼炡别告诉我这是你耳朵哈…怎么还带动的…?”宁艺卓眼看着金旼炡越来越凝重的眼神,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在彻底发出尖叫前被眼疾手快的旼炡捂住嘴巴。

……………

就算告诉了眼前的两个姐姐,金旼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诡异的现象,甚至一开始还被绘里当作了两个pabo情侣的小情趣,一度拒绝上手验明真假。

“说真的这不会是你们在玩什么cosplay时不小心成真了吧?”

“还是发了什么誓,许愿灵验了?”

旼炡就差直接把上目线对准这俩了,满脸悲愤地说道:“拜托我是人类啊…谁会许愿自己变成狗狗的……”

看着已经兴致冲冲的玩弄了好半天的忙内宁,可怜的耳朵被蹂躏得通红了,还在嘴里嘟囔着不公平,凭什么旼炡只变了个耳朵,而她是变成完整的一只猫。

智敏若有所思,紧接着向旼炡提问:“难道说…你有想过宁宁变成猫咪吗?”随着旼炡挠挠头回想一番后承认了这件事,智敏和绘里也明白了,孩子们互相想象的对方变猫变狗,这说白了不还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啊……

天杀的又来虐杀单身汉,姐line相继转回身带上眼罩自我麻痹,也始终无法过滤后面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宁艺卓那不可置信的疑问,“什么东西夹在后面…啊!该不会是尾巴吧?”

“诶诶,宁看看就好了别摸啊!”

“不是,宁啊,我裤子要被扒掉了啊啊啊!”

一到达目的地的智敏和绘里逃也似的离开这无人生还的惨地,留小情侣在后面你侬我侬慢腾腾走着。

几乎是叨叨了一路的陪睡请求,直到回到房门前了还在撒娇个不停,金旼炡无辜又真诚的眼神看得宁艺卓只想笑,强忍住笑意,继续道:“姐姐我还不了解啊,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金旼炡这德性她是再熟悉不过了,装乖的时候尾巴都要摇上天了吧,可怜兮兮的拉着宁艺卓的手,开始嘀咕:“宁宁已经好久没陪我了!”剪了个乖乖的波波头,金黄色的头发上还耸着同样失落而下垂的耳朵,宁艺卓快要被金旼炡给打败了,只好用诱哄的语调轻道:“要避嫌,懂吗?”

“情侣之间何必要避嫌?”金旼炡反问,一脸纯真无辜,完全是一款无公害的小金毛,宁艺卓被反将一军,再看到金旼炡这副极具欺骗性的脸,实在是无话可说。

金旼炡见宁艺卓犹豫,自觉攻坚战已经有了几分胜算,于是乘胜追击,软硬兼施,继续道:“我保证,我很乖的。而且莫名其妙长出这些东西……一个人睡要是不适应很容易出意外的。“

和我睡出意外的几率更大有没有!

宁艺卓真是不想理金旼炡这么诡异的逻辑。但金旼炡就是那么固执的站在那,双眼止不住的往房间里瞄,脸上的疲惫已经遮掩不住,耳朵也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宁艺卓又实在有些心软,不忍心就这么直直拒绝她。

凭借对金旼炡的了解,宁艺卓深刻的知道,金旼炡这人就是一根筋,做什么事都是一根筋,包括对待自己。所以,直接把门关上,第二天很有可能看到的场景是金旼炡还站在门口守望,再者,就是像个无依无靠的小狗,孤独的蹲在房门口。

宁艺卓适时的脑补了一下这个场面,发现真的不是一般的惨,心又不禁软了。察觉自己狠不下心拒绝她,默认般转身进房任由门敞开,金旼炡见这场景顿时反应过来革命已经成功,现在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刻。

窜进去先狠狠亲了宁艺卓一口,再心满意足的抢先倒在了床上,首尔的初春有时比冬天还冷。是那种湿冷,缠缠绵绵却又无缝不入渗透到人的骨子里头的寒彻,让人懒懒不愿出门,蜷缩在家里,安静的享受暖气。

家里到处都暖洋洋一片。宁艺卓待在浴室里,自觉被这异常炙热的环境熏陶的快要发芽,如同温室里的蔬果。洗完澡的金旼炡很有耐心的看着手机,某个娱乐节目的主持人正用浮夸的笑声暖场。她的眼神好似专注盯着屏幕,但实则耳朵一直警觉的竖着,仔细辨别着水流的强弱察探宁艺卓什么时候洗好。

房间寂然,明亮的台灯也被金旼炡一手关灭,异样的感觉迅速在流窜,很快填满每个角落。

…………

(全文请看大眼哦哦哦!)

灵感要素过多,8000+小甜饼,

势必让每一个点进来的冬宁批笑着出去

“算命大师都说了你体质太寒,命里缺情,要多和性格热烈的人做朋友才好,旼炡啊……”

Aeri自顾自地数落着也没注意到身边这位眼神早就飘忽不定灵魂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为了省电费金旼炡甚至舍不得打开客厅的吊灯,哦说这是客厅都抬举它了,对内永绘里来说这大小充其量只能叫个玄关。她大老远从市区跑来这小租房还拎着大包小包的酒和下酒菜只为了安慰某位失恋如丢魂的扶不起的阿斗。

“阿斗”被Aeri使劲推了推肩膀整个身子都抖了抖,这下才从外太空神游回来。

“金旼炡,这就是那位你...

“金旼炡,这就是那位你花重金从网上找来的占卜大师是吗?”aeri举着金旼炡手机的手在看到大师白底红字“1000一条”的背景图时僵住了,这大师倒也实诚,摆明了没打算赚聪明人的钱,显然只有金旼炡这样的笨蛋才能成为她的受众。

“大师说我和她……性格太相似了所以不适合在一起,或许这就是她要和我提分手的原因吧。”

Aeri并没有回复金旼炡这句喃喃自语的话,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维持着这一片的生机。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么狠心的女人有什么好想念的。”金旼炡心里愤愤地想,她仰着头尽量让自己的换气声显得不那么沉重,后果就是吐出憋在心里的那股郁气后坏情绪变成眼泪流了下来,猝不及防的,她手边还没有纸巾。

“社交平台删掉了,小号也注销了,点赞也取消了,然后呢?你还要躲到哪里去?”aeri见状也只能叹着气小心翼翼关照着朋友的情绪,金旼炡侧过身哼唧着“躲到没有她的地方去。”

“可是旼炡啊,宁艺卓已经回国了。”

1.宁艺卓竟然悄悄解除了和自己绑定的情侣飞行号。

2.宁艺卓把自己屏蔽了。

3.宁艺卓看样子真的很讨厌自己。

“那位也是和金小姐一样的土象呢,根据这边的占卜,她会拥有一个开朗的人生哦,以后会很有房地产缘,会成为开朗的老太太呢。但是,金小姐和那位或许不太适合继续走下去,啊…至于原因呢,因为两位性格太过于相似,会因为一些小事上产生分歧最后导致陌路,如果想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两位一定一定要多多沟通。”

金旼炡擦干泪水后夺回自己的手机,固执地又划回刚刚和占卜师聊天的界面,看着对方发来的一长串字,突然嗤出一声笑来,aeri不明所以地盯着她,随后听到金旼炡冷着脸说了句:

“晚了,而且,她是中国人,我是韩国人,沟通不了。”

Aeri被请出门外的时候还摸不着头脑,“和谁沟通不了呢?我吗?可是我是日本人啊!”

**

如果换做是往常,她现在应该正和金旼炡挤在两人同居租住的公寓小床上争着谁盖毛毯,虽然其实无论谁抢赢到了后半夜都会变成抱着对方一起睡的局面。

“嘶——”宁艺卓敲了敲自己不争气的脑袋,没轻没重地给自己真敲疼了。

“啊!不准再想起她了!能不能争气点!”宁艺卓独自呆着的时候习惯用母语,此时站在登机口周围围着一堆等着回国的中国人,显然大家都注意到这位举止怪异的漂亮女孩了。

见前后的人都看向了自己宁艺卓立马发挥了从“小冬西”那里学来的厚脸皮装傻技能——一动不动,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哦是的,小冬西是宁艺卓和金旼炡在一起后的第二个月一起养的小狗的名字。

它每次搞了破坏被发现就会这样卖乖。

坏了,绕了一圈她还是没能绕过金旼炡嘛!

直到坐上航班真正离开了首尔,宁艺卓戴着眼罩佯装睡觉的时刻大脑还是在一刻不停地浮现金旼炡的脸。

真讨厌,金旼炡真的很讨厌。

宁艺卓在心里想,总有一天自己会做到不再想起她的。

忘掉一个人的第一步: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宁艺卓默默做了个决定——等这几天在国内和家人待一会儿,她就去札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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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aeri抱着被主人托付到自己手上的这只棕色小萌宠,不解的大眼睛和小冬西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起盯着莽撞冲来找自己的金旼炡。

“你要让我帮你养它吗?”aeri还是不可置信,小冬西跟着叫了几声以示不满,金旼炡微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才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嘛,因为我有很要紧的事要处理,所以要出国一趟,小家伙没别的熟人亲了只能找你了,拜托啦绘里姐。”金旼炡真不愧是小冬西的妈,眨起眼卖起萌来和小狗狗没什么区别,aeri只好在对方的轰炸加“利诱”下接受了代为抚养小冬西的请求。

“说好了回来给我带最新款任天堂啊!”

“知道了知道了!”金旼炡一边和小冬西挥手说着再见一边敷衍aeri的话,直到整个人彻底被电梯门隔住视线里只剩下银色漆面后才泄了气放下手。

一想到还要回家收拾行李金旼炡难免感到一阵心累,原本是想着去趟治愈行的怎么才刚迈出第一步她就想放弃了?于是她一边犹豫着要不要退掉飞往札幌的机票一边拎着自己摄影用的摄影包完成了行李的托运。

直到下了飞机抵达札幌,提着快和自己体重一样重的行李们金旼炡站在门口感受到了冷空气的侵袭都还在想:要不我现在再买张票回去算了?

很可惜,订好的旅社派来接机的司机已经联系上她了。金旼炡半推半就地被热情迎上了商务车后座。

“谢谢……”不熟练地用着日语表达感谢后,金旼炡才真正地接受了自己已经抵达札幌并且即将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这件事实。

日本和中国只有仅仅一个小时的时差,还在和朋友们高谈论阔自己去了札幌要找比金旼炡漂亮十倍的女人当女朋友的宁艺卓不会想到,以前那句打闹时开的玩笑竟然在三天又一小时后的札幌成真了,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宁啊,你知道比我更美丽的人是谁吗?”

专心逗小冬西的宁艺卓头也没转地回道:“是我吗?小冬西,妈咪说得对不对呀?”

金旼炡一把冲过来环住一人一狗,一家三口身上都是相同气味的沐浴露,金旼炡故意凑在宁艺卓耳边说悄悄话:

“是明天、后天、大后天的金旼炡,嘿嘿!”

“呀!想死吗?”宁艺卓抓起小冬西的爪爪就往金旼炡身上挠,小公寓被小狗兴奋的叫声和两人追逐打闹的声音填满,小冬西看不懂两位妈咪到底在干什么,小狗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幸福,于是小狗也跟着追逐起来。

那天晚上以两人抱着小冬西留下一张全家福合照作为结尾。

三天后,宁艺卓抱着势要在陌生的地方活出全新自我的决心坐上了飞往札幌的航班。

航程很长,宁艺卓没有在飞机上看电子产品的习惯,只是塞上耳塞戴好眼罩,她打算把这几天在国内和朋友疯玩没睡的觉补回来。

潜意识里自己好像还抱着小冬西,迷迷糊糊中宁艺卓环抱着自己的手动了动没感受到那团温暖又柔软的存在急得她立马摘下眼罩准备喊出金旼炡的名字:

“旼……”

啊,她又忘了。

自己已经和金旼炡分手了啊,就连小冬西她都狠心没带走。

宁艺卓讨厌这样一想起金旼炡和小冬西就总是红了眼眶的自己,不过还是更讨厌金旼炡。

环顾了四周看见周围的乘客都陷入了安稳的睡眠,宁艺卓悄悄打开遮光板,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哪片大洋的上空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又陷入酸楚的沼泽了,果然夜晚是很可怕的时候。

“哎呀,国籍都不同,能成为什么soulmate啊,玩玩而已啦……”

原来她一点也不了解金旼炡,宁艺卓以为六年的朋友两年的情侣足以让彼此的灵魂亲密无间。

战线拉得太长的战役都没有好结局,无论是从历史上来看,还是从宁艺卓自己亲身经历的感情来看。八年,足以摧毁她所有的理智,那天之后,宁艺卓开始逼自己对金旼炡所有的感情都转化成恨。

感情若是有实体,宁艺卓或许就能听到[金旼炡]对自己的控诉了,可惜它没有。

金旼炡敏感如蝉翼的情绪能感受到从某天开始宁艺卓对自己变得冷淡了,她只当是所谓的七年之痒。直到宁艺卓那张不复往日灵动的脸对着自己冷冰冰吐出“我们分手吧”这几个字的时候,她才真正地慌乱了。

分手那天就连小冬西都异常安静,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重得仿佛隔了堵厚厚的墙。

金旼炡从未那样真切地认知到自己与宁艺卓之间的联系原来是可以说断就断的,脆弱不堪好似蚕丝线。

宁艺卓只需要打包好行李,买好机票,删除联系方式就可以离开这片对她来说本就无足轻重的土地。

金旼炡其实生性话并不多,更说不上健谈。

这样生性凉薄的人因为第一次见到宁艺卓这个外国人笨拙被欺负的样子挺身而出后,竟然在这个原本在她看来有些无趣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想要与某个人产生共鸣的欲望。

她们一起上下学,一起逃课,一起在游戏厅疯狂地投币砸篮球,一起度过了最迷惘却也最幸福的青春期。因为身边有个像影子一样的人陪伴,只要不孤单,人是会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是有联结的。

宁艺卓的首尔病又名“金旼炡”。

病入膏肓,金旼炡好像住在宁艺卓的世界太久太久了。

思绪渐渐收拢,宁艺卓的视线又恢复清明。

非要说起来,自己想去札幌的原因里也有金旼炡呢。

很小的年纪就只身来到异国,宁艺卓对家乡的概念都模糊不清了,只记得童年的时候家乡的冬天会下很大很大的雪。

金旼炡在两人认识的第六年,首尔下了初雪的那天牵起宁艺卓的手。

小狗湿哒哒的眼睛不会骗人,红彤彤的鼻子看起来更是惹人怜爱,宁艺卓在那一刻确信无论金旼炡说什么自己都会相信她的。

“宁宁,听说札幌的雪也下得很大很美,我们一起去看吧。在那之后我们再一起回到你的故乡,我们去逛你的小学,去看所有承载着你记忆的地方。”

语气那么肯定,就好像她和自己一定不会走散一样。

宁艺卓因为太小就独立生活,有着非常人一般保持理智和清醒的能力。那天晚上嘴巴却不和脑子通气就自作主张,誓言和宣誓人一样美好,她不忍心去戳破,微微张口留下一个“好。”字,用中文回答的。金旼炡有学一点中文,听清她的回答笑眯了眼,那一刻宁艺卓心底扎根已久的心花破土而生。

如同所有爱情故事最初的美好模样。

爱和恨有时候也是不分先后的,宁艺卓在后面很多个痛苦的深夜想起自己最初见到金旼炡的第一印象,明明是讨厌才对,讨厌她一副对谁都风轻云淡的高傲模样,结果金旼炡却成了第一个向自己这个异乡人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谁分得清呢?

纠结着自己对金旼炡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宁艺卓在这个思绪繁杂的夜晚睡了个好觉。

“呼~呼~”

一抵达札幌宁艺卓就被真实的低温冷了个哆嗦,等待行李的期间确定好住宿的路线后宁艺卓将手机揣进兜里,即将开始第一个挑战——如何运用自己烂得稀奇的日语和堪堪中学水平的英语成功找到胶囊酒店的路。

本着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宁艺卓十分自信地认为自己住个胶囊酒店就足够了,结果在零下十几度的路边绕了又绕狼狈地拖着行李硬是被雪给淋了个落汤猫的形象后才找到酒店的位置。

办理了入住后,宁艺卓身上已经被刺骨的冷意从里到外席卷了个遍了,隐隐约约还有要流鼻涕的迹象,“啊…啊秋!”,不敢再耽误害怕真的感冒宁艺卓立马准备好换洗衣物冲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

带着满身疲惫躺在窄窄的小床上时,想念这个狡猾的家伙又趁虚而入。宁艺卓叹着气抚上自己微微发烫的额头,“哎……”

宁艺卓到了札幌的第一天就荣幸升为病号,病号真的想那个谁了,但病号憋着不说。

——另一边酒店里

金旼炡已经在札幌独自晃悠三天了,札幌其实并不大,要赶行程似地打卡景点的话三天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但金旼炡这几天并没有去所谓的景点,只是漫无目的地乱逛,饿了就随便进一家人多的小店点上一份热乎乎的豚骨拉面。

除了第一次因为盲目自信没有用翻译软件,结果在店员诧异的眼神下被递来一份没有汤也没有面只有两片肉的“豚骨拉面”过后,也没出过别的什么意外。

只是偶尔在用筷子夹起滑溜溜美味面条时,金旼炡的眼前会出现宁艺卓那张认真盯着粉条然后在自己面前大快朵颐的可爱的脸,只是偶尔。

这天夜里金旼炡正趴在大床上晃悠着腿和aeri打视频,当然了她主要是想看看小冬西。

“你那边空调温度开很高吗?你耳朵都红透了。”aeri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刚洗完澡的小冬西一边和金旼炡聊天。

金旼炡听了这话摸了摸自己耳朵,确实很烫,不过她室温开得很适中啊,奇了怪了。

“哦~~我们家乡那边有种说法是人的耳朵很红的话代表有人很想你哦~”aeri语调奇怪地打趣着金旼炡,金旼炡笑了笑“想也是小狗想我啊,小冬西快说你是不是想我了!”

小冬西听到妈妈的声音激动地叫了两声给两人逗得直乐。

Aeri一句无意中说的话倒是让金旼炡很在意,或者说她只是又找了个正当理由让自己想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夜里温度升了上来,金旼炡感到有点燥热,呓语着又推搡了两下空气

“哎呀宁啊……离我远点好热啊……嗯……呼呼……宝宝不生气……”

宁艺卓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满头大汗,翻转了手机,才七点过一点。

大清早宁艺卓就经历了大喜大悲,好消息——退烧了;坏消息——床单湿透了还得自己整理拿去换洗,并且要加钱。

经历一番清晨的运动后宁艺卓全部武装着出门了。

耳机里音乐音量开得并不大,伴随着宁艺卓有节奏的踩雪白噪音,仔细辨认的话还能听到雪落在伞面上轻轻撞击的声音。这一刻,宁艺卓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真的来到札幌了,虽然是独身一人。

“嗨!泥嚎!请问尼可以帮窝闷两个拍张皂片嘛?”

宁艺卓还沉浸在自己要如何完美地用脚踩出一颗爱心的苦恼里突然被打断,她抬头一看,是刚刚那对在自己前面的外国情侣。

外国小姐姐可能自己学过一点中文,不过蹩脚的中文还是给宁艺卓逗笑了。宁艺卓嘿嘿笑着应下了请求接过手机摆弄着拍摄角度。

因为金旼炡对摄影很感兴趣所以她也耳濡目染过一点技巧,小姐姐看了成片非常兴奋地表达了自己对照片的喜爱,还非要付小费给她。

百般推辞后宁艺卓才成功从外国情侣的热情旋涡里脱身,小姐姐一边张着嘴笑嘻嘻地和她说着“债见!蟹蟹泥!”一边被自己男友牵着走防止她摔倒。

宁艺卓也是哭笑不得,等她走远后还模仿了两句那女孩可爱的口音。

“泥…泥嚎?债见!嘿嘿嘿嘿…”

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那个24小时贩卖机前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金旼炡正对着贩卖机发愁,她打算趁这个人少的好机会一雪第一次点菜的前耻。日文里有很多汉字,金旼炡想着自己因为宁艺卓也去了解过一点点,但还是比不过中国人自带的语言buff懂得多,正念念有词着自己还记得的那几句中文:

“泥嚎…对不齐…蟹蟹…债见…额,拧一卓~宁艺卓?”

宁艺卓走近贩卖机想买个面包垫垫肚子,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中文名,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一个全新的自己刚来第二天的城市,一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张她曾在自己画本上临摹过无数次的侧脸。

宁艺卓和金旼炡再一次遇见了,不过这次,她们两个都是札幌的异乡人。

视线是有温度的吗?宁艺卓这几天思考的问题好像比以前多多了,并且她还都不知道答案。

可是如果没有的话,那在和金旼炡对视的那一秒,左胸口第三根肋骨处莫名其妙的滚烫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在这?”宁艺卓快金旼炡一步问出这个问题,原本张着嘴想要问同样问题的金旼炡啊了半天只好绕个弯先回答:

“分手旅行,怎么了不行吗?”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

宁艺卓被这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回答哽住了,瞪着猫眼看着对方思索着怎么回答才好。

“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等宁艺卓琢磨出完美的答案金旼炡蹙着眉连环发问。

“吃药了没?啊你这么粗心的人肯定都没带药,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药店就是不知道开没开,我先带你过去吧。”说着就圈住了宁艺卓冰凉的手腕准备牵着她走。

宁艺卓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金旼炡后知后觉两人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这么亲密的举止悻悻地松开了手。

宁艺卓很疑惑她是怎么看出自己昨晚感冒了的,明明出门前她还照过镜子看起来很正常啊。

宁艺卓当然不会看出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差,因为从她离开金旼炡回国后到现在,她的脸色就一直病恹恹的了,自己早就看习惯了。

但在金旼炡眼里,宁艺卓和自己在一起时只有生病了才会瘦得脸颊都凹下去,嘴唇也透着不健康的白。再结合札幌的低温和宁艺卓平时不好好穿衣服的习惯,得出她感冒了这个结论对金旼炡来说小菜一碟,她可是被宁艺卓叫了八年一直照顾她的姐姐啊。

相顾无言用来形容此时站在大街上大眼对大眼的两人再合适不过了。

怎么办呢?当然是——

“姐姐为什么还要关心我?”

“我们先去买药吧好不好?”

当然是吵架了。

宁艺卓倔强的眼神配上此时此刻病恹恹的脸让金旼炡心软甚至是到了一种心碎的程度,只想把这只不听话也不会照顾好自己的小猫端走放进自己温暖的温室里养起来才好。

“姐姐明明就讨厌我,还要装作关心我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委屈像被情绪的主人赋予了生命力顺着宁艺卓心里那股早就掀了锅的思念疯窜,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埋怨和责怪。

金旼炡如愿所偿攥紧了那双不安分的手,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得很近。那把伞也因宁艺卓脱力落到了雪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比两人的呼吸声还响。

“…谁和你说我讨厌你了?”金旼炡从很久之前就忍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语调抬高之前她无端想起那位占卜师所说的两人缺少沟通,好像现在真的应验了。

“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到底是谁告诉你什么了,你才变成这样……”金旼炡感觉到自己眼眶里好像有热气在打转,不想在宁艺卓面前丢脸立马腾出右手想趁它落下之前抚去,

“你明明以前很喜欢我的……”

完了,金旼炡不受控制地说完这句之后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从心脏变得酸酸麻麻的那一刻起她就该住嘴的,这下好了,说到她最在意的事情了。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日思夜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顺着这些表明自己心意的泪珠一同摊开在宁艺卓眼前。

反倒换宁艺卓傻眼了,她知道姐姐其实是个小哭包。虽然给外人总是冰冰冷冷的形象其实是个怕黑怕鬼的爱哭鬼,现在又多了一条,姐姐好像还很怕自己不喜欢她了。

女性之间的爱总是很细腻柔软的,宁艺卓对金旼炡的爱就是这样子,她很少和姐姐大胆地表达爱意,甚至就连两人在一起也都是金旼炡主动提出来的。

但爱从来不是孤勇者的游戏,只有一方勇敢的爱注定是会倾斜的,金旼炡喜欢光明正大地盯着宁艺卓看是因为知道对方不会不适,反而每次发现金旼炡看自己的时候宁艺卓会露出更加自信的笑容。

爱会让人变得更好,更勇于表达自己,爱应当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东西,它不一定需要靠嘴说出来。

反而相反的,当眼泪替代诉说落下的时候,或许这才是真正触碰到灵魂的爱的本质。

“对不起,旼炡姐姐,不要哭了……”宁艺卓着急地用手抹去金旼炡的泪珠,金旼炡的眼前落下一道一道小小的阴影,宁艺卓的手很冰凉她却觉得心里很温暖,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金旼炡事后非常庆幸这么感人的场景发生在大早晨,虽然被宁艺卓调侃的时候她还是很想钻进对方的怀里躲起来。

宁艺卓像个大姐姐一样牵着金旼炡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前方,金旼炡哭得抽哒哒地还有些控制不住想打嗝,一边自觉丢脸一边被牵着走。

金旼炡平复完心情后呆呆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宁艺卓,

“谁说相似的人不能成为很好的爱人呢,因为相似,所以在同样的时刻,我们都愿意站在对方身前牵着彼此的手向前走啊。”

金旼炡突然用力一扯,宁艺卓被这股力绊住差点摔跤但被金旼炡稳稳牵住了,惊吓之余宁艺卓还以为是金旼炡差点摔倒,担心地反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金旼炡彻底恢复好心情了,笑嘻嘻地回她“我没事,就当做是你误会我这么久的惩罚啦。”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在英国留学,她在那遇到个伦敦男人非要说自己和他是soulmate闹着哭着要嫁给他,我在和别人吐槽呢!”

柳智敏后来和金旼炡聚的时候没少被提这件事。

Aeri已经在首尔照顾小冬西半个月了,失去了半个月的自由生活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喂,金旼炡,再不回来我可把小冬西给扔了啊!”aeri抱起小冬西假装真的要把它扔掉,那头的金旼炡连忙劝阻道“哎哎哎,别啊,我明天就回来,真的!而且你看,我真的给你买了最新款游戏机啊!”

Aeri见自己威胁有效才满意地点点头,“行吧,不过我还没问你呢。”

“札幌的冬天怎么样?”

金旼炡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随后有另一道女声响起——

“旼炡姐姐,帮我递一下睡衣我忘记拿了!”

“对,她也在。”

金旼炡留下这么一句答非所问的答案挂了视频跑了,aeri还没反应过来盯着黑屏愣了几秒然后:

“小冬西!你妈妈妈咪复婚啦!我再也不用带娃啦!”

【柚宁】不要避嫌

七夕贺文(迟到版)现背ooc勿上升蒸煮

带一点捡手机食用愉快

2024.8.10柳智敏的手机:

[图片]

柳智敏屁颠屁颠的跑去开门,宁艺卓站在门口,刚刚睡醒的头发蓬蓬的,像炸了毛的小猫。柳智敏没忍住狠狠揉了一把,没等宁艺卓反击,就将她拉进房间。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捧玫瑰花和摆在中间的闪着光的蝴蝶项链。

大捧的玫瑰花和镶钻的项链,是有点俗气的搭配呢。

但宁艺......

“宁啊,七夕快乐”

非常标准的中文,不知道这人私下又跟着翻译软件偷偷学了多久。

爱的细节是心动的瞬间,宁艺卓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智敏xi~七夕快乐。谢谢欧尼准备的惊喜,我很喜欢!欧尼怎么买到的花呢?”

柳智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啊,昨晚回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花店,而且还开着门就去买花了,我今早7点就取回来了!厉害吧!看来我中文……唔”

没等柳智敏说完,宁艺卓凑上去吻住了她。柳智敏反应过来,拿回主导权。

阿西,怎么能这样勾引人呢?要忍不住了。柳智敏想着就要把人往床上带,宁艺卓及时推开她。

调整呼吸,整理好被柳智敏弄得乱七八糟的睡衣,宁艺卓缓缓开口:“欧尼,我们去约会吧。米亚内啊欧尼,我起晚了,咱们只能出去吃个午饭然后赶在彩排前回来了放心欧尼我现在就换衣服出门,很快的!”说完宁艺卓就跑回房间换衣服,只留下柳智敏坐在床边傻笑。

(然后就是小情侣的日常腻歪约会,这部分跳过,,,)

演唱会结束回到酒店:

宁艺卓本来就打算晚上找柳智敏,毕竟她也准备了七夕礼物,转念一想,如果她去找了柳智敏那今晚两人肯定还得睡到一张床上去,那不如满足了年上的愿望让她过来。

如愿以偿的柳智敏开心极了,巡演期真的要把她憋坏了。能和女朋友躺在一个被窝里简直不要太幸福,洗完澡的宁艺卓软软香香,熟悉的气味挠的柳智敏心痒痒的。心下一横,狗就狗吧,准备对着女朋友的细腰下手。结果身边人突然起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她,柳智敏有些疑惑的打开,是一枚不怎么规整的戒指。

戒指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些图案数字,细细辨认,原来是爱心、蝴蝶和确认关系那天的日期。

“嘿嘿欧尼,可能有点丑,但是我亲手做的哦,七夕礼物,戴上试试”

“丑吗?不丑啊。我觉得特别漂亮,谢谢宁宁”

宁艺卓取出戒指套在柳智敏手指上,出奇的合适。

感觉有些情绪要抑制不住了,只戴了一会柳智敏便将戒指摘了下来,宁艺卓有些诧异随即又用笑容掩盖了去。

“不想戴也没关系欧尼,我们要避嫌的”

察觉到宁艺卓的低落,柳智敏拉住她的手。

“不是的宁宁,我说了我后悔了,我不要避嫌,只是…戴着戒指的话,我怕宁宁一会要难受呀”

柳智敏说完便俯身压了上去,刚刚拉住的手被举过头顶,让宁艺卓挣脱不开

“哎!你!柳智敏!你说好的不碰我!!啊~你放开!你自己说的碰我变小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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