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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w9,关于李逗逗是这个家的小妹的故事,一些日常小甜饼,还夹带了逗逗和李滑的私货

BGM:依兰爱情故事

请务必去听小沈阳唱的那版,毕竟原版是一个绿色的故事(。)

德古拉傲天醒了,醒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左右看看,都是没见过的场景。他只记得自己被吸血鬼猎人追杀,护着幼小的妹妹,刚勉强把她藏好,转头就被血猎的银色子弹击中胸口。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空中落下的雨水。

他想,这雨真大啊,妹妹会不会着凉呢。...

他想,这雨真大啊,妹妹会不会着凉呢。

而他醒来,妹妹不在身边,耳边是不熟悉的口音,他慌张起来,想要找到出去的地方,这个时候门外闯进来一个人,他正打开衣柜的门,一条腿都迈进去了,门口那个男人拿着把菜刀,呆滞地望着他。

他俩面面相觑。

傲天默默把自己的腿从人家衣柜里面拔出来。

刘波摸摸鼻子笑了:“哎,你醒啦!”

“我醒……不是等等你是谁啊!!”小蝙蝠吓的翅膀都炸开了。

“你叫我二哥就行。”刘波傻乐着,想去拍拍傲天的肩膀。傲天一侧身躲开了。

小蝙蝠对于陌生的环境有点不适应,眼前是从未见过的光景,他倒是想走,不知道为什么法力归了零,别说瞬移了,挪两步都腿软。刘波看他在那儿逞强,无奈地说你先坐啊咱慢慢唠,你想知道啥就问,你这一年没醒了,是有点不利索。

说着他想上手扶一把,傲天抹了把脸,感觉自己吸血鬼高贵的贵族包袱已经碎没了:“你倒是先把菜刀放下啊!”

德古拉傲天最想知道的当然是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个遥远的东北的小村子里面,刘波说我哪知道啊这你问逗逗吧。

德古拉傲天只是挑了挑眉毛,他其实猜到了,大概妹妹也被留在这边了,毕竟他藏身的衣柜里面挂着明显不属于这个家的女孩子的衣服。

当初刘波捡回来他俩纯属意外,东北秋天不好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天的雨又格外大,要不是有事儿找他这个赤脚医生,他也不能雨靴都没穿,就抓着把伞跑出来。去的时候雨还不算大,给孩子看过病,一开门让雨迎面浇了一脸。

孩子家里人要留他,他看了看天色,怕天晚了路更不好走,摆摆手说算了,在风中收了伞,干脆顶着雨往回走。

走过一个巷子的时候,他听见了小猫儿似的哭声。他没少听过村里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前两天隔壁村的还请了个跳大神的治孩子发烧,他气的坐屋里骂了半宿娘。孩子发烧不找他治,找跳大神的,那孩子不得烧傻了啊。

但是人家没请他,他也没办法。

他信鬼神,但是不迷信。他想我这半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儿不怕鬼敲门,于是往巷子里走了两步。小路还是土路,刘波在满地泥汤子中间捞出来兄妹两个。丫头看着还没到他胸口,拖着个成年小伙子,哭的都没劲儿了,看到刘波过来也没反应,眼看着就要没声了。

刘波抬头看看天,明明是下午头,天阴的像是晚上,眼看着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他也不知道咋办,思来想去,把外套脱下来,绑了个绳结,把大个子捆后背上(捆上去才发现个子太大了拖地了),然后抱着小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

他几乎是摔进家门的。天冷的太突然,幸好他家里经常备着炭和柴火。俩孩子摸着冷得像块冰,他叹了口气,来不及换衣服,又冒着雨去把柴火从柴房搬过来,勉强把炕烧上了,把俩孩子铺上面。

他给人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大个子胸口还有伤痕。一个圆圆的弹孔让雨水冲得发白,刘波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把人扔出去,思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你得亏是遇上我了。”

刘波之前当过兵,军医,后来受了点伤,就回家继续做赤脚医生,处理子弹这种事情他之前经常做,但是这大个子不知道为什么挨了枪子儿,他可不知道这屯子里还有人带着打银色子弹的枪。当地盗猎的都是土枪,打进去就炸开。刘波把那枚子弹冲干净,顺手和手术器械一起收起来了。

他想,或许是让人追杀了吧。

这会儿功夫小姑娘醒了,看着刘波眨眨眼,然后抓着旁边那个大个子念叨“不是三十秒不是十秒不是两秒瞬间移动”,刘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俩消失,然后嘭一声撞门上了。

“这是图啥呢?”刘波叹了口气,“我刚给你俩搬上去啊费老劲了!”

小姑娘脱力躺在地上,也可能是撞晕了,刘波认命了,把他俩再搬回床上:“行了老实待着吧,我看你俩也没地方去,不如先在这儿,我要害你俩早害了。”

小姑娘屈服于温暖的火炕,往角落一窝,不动了。

刘波想着去整点吃的,但是实在没精力,干脆去卟嘞了两碗疙瘩汤,没什么技术含量,就着火炕的炉子烧的,小姑娘吃的呼噜呼噜,吃完之后终于开口跟他聊天了。

于是他俩就这么暂时留下了。而现在那个小姑娘,德古拉逗逗,这一年已经在村子里混成了半个孩子王,她是打外面来的吸血鬼,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孩子们都爱围着她。她嘴又甜,又讨喜,老人们也喜欢她。本来各家就照顾着刘波多点,好歹是个医生,现在更是什么好东西都可着逗逗来,李逗逗已经飞速的脱离了苍白虚弱的吸血鬼范畴,长成了漂亮壮实的小姑娘,个头也蹿了不少,刘波拿了个铅笔给她在门框子上画印子,还说,你哥那么大个子,你肯定矮不了。

而她那倒霉的挨枪子儿的哥,这一年倒是只靠着葡萄糖水过活,还天天在屋子里面不见日头,都快成吸血鬼标本了。

刘波根本不怕他,这孩子一年没活动了,能掌管肌肉就算不错了,肯定没劲儿。

看着大吸血鬼因为他表现太平静而不高兴起来,刘波没办法,只能把他当成小孩儿哄:“哎呀,吓死我了,吸血鬼啊,好可怕——”

德古拉傲天嘴上说着不吃这一套,实际上受用的很。跟他妹妹一脉相承的缺心眼儿,转头就把自己名字身份全交代了,怎么受的伤也说全了。

刘波说你先歇歇吧,我给你卟嘞碗疙瘩汤去,都一年没吃正经饭了。

“二哥!”门口传来脆生生一句叫嚷,“二哥我没带钥匙!开开门!”

傲天飞速蹿回衣柜,刘波上前两步把门把手拧开,裹得像个团子似的双马尾小丫头站门口乐。她站在门口的纸壳板子上跺跺脚,把雪都跺了下去,门内的热气打在她身上,雪珠也化成了水珠。刘波一把把她拽进门里,伸手帮她拍掉头发上和衣服上残存的雪水,她满不在乎地甩甩脑袋,把羽绒服一脱,挂在暖气片旁边,露出里面漂亮的蓝白色校服来。

德古拉傲天从衣柜缝里偷瞄:羡慕,想要,比我这个高饱和度斗篷好看!

刘波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早,她说老师看下大雪了,提早放了,反正马上就是新年了。她做了个鬼脸,说早知道初三这么累才不去上学呢。

刘波从旁边抓来毛巾给她擦头发,这才想起来:“哎逗逗,你哥醒了,你看着没有?”

“我哥醒了?”李逗逗在毛巾的缝隙里面艰难地左右撒嘛,“哪儿呢我咋没看着呢?”

刘波这小屋子也没啥地方能藏人,更何况他进来的时候还见识了一把吸血鬼进衣柜的现场表演。他直接走到衣柜前面,敲敲门,哄着傲天出来:“哎,天儿,你不出来看看你妹妹啊?”

德古拉傲天一把推开柜门,表情看着有点惊悚:“你说她是谁?”

李逗逗热泪盈眶地喊了句哥,德古拉傲天关上了柜门。

在他记忆里面的妹妹又瘦弱又怕人,人一多就只知道抓着他的两根手指躲在他身后。他俩的父母为了保住他俩已经死在了吸血鬼猎人的枪下,德古拉傲天本来以为自己也会走上这条路。他能打,一直也不怎么逼迫着妹妹学法术,除了瞬间移动的法子,他说,如果你哥出事了,你什么都别管,跑就是了。

他说,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希望的。

他倒是没想到,逗逗那不纯熟的瞬移法术,还能带着他一起跑路,甚至跑出来这么远。

但是外面这个戴个眼镜小麦色皮肤肌肉结实笑起来满口大白牙的丫头绝对不是他妹妹啊!

但是德古拉傲天也说不上来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再想想这一年的相安无事都多亏了小丫头。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选择接受自己妹妹变了个人这件事,又打开了柜门,和趴在柜门上听动静的刘波撞了个正着。

刘波揉揉鼻子,握着他手腕,让他在热炕上坐好,再把斗篷给他裹上:“不是我说你,身子这么薄,跑衣柜里面,不怕冷啊?”

刘老师打外面敲敲窗户,刘波开了窗和他问新年好,他问过好,看见旁边蹲着装蘑菇的李逗逗,朝着她扬扬下巴,说劝劝你家李逗逗吧,一个吸血鬼非要折腾十字绣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算折腾那玩意儿也别课间弄啊,好好上课最重要。

刘波点点头应好,关上窗户转头问小蘑菇咋回事,小蘑菇说我就想给二哥整个卡套,我那天看闫丫头学校留的手工课作业,她整了一个给她妈,她妈老开心了。

谁想到问题还没过去,那边的德古拉傲天听到李逗逗姓李,这才反应过来,龇起了牙,看着是真生气了:“德古拉是我们家族尊贵的姓氏,你怎么可以改掉——”

“那也不能怪孩子,你那玩意儿也不能上户口啊!”刘波从墙根底下的锅里拿出来烀好的苞米,正往筷子上捅,听了这话毫不犹豫打断他,“姑娘这么大点儿肯定得上学,黑户可不方便。”

大吸血鬼无奈地收回他龇起来的牙,小吸血鬼眼看危机解除,跑到刘波身边眼巴巴看着,刘波从旁边随手抓了个干净的小白毛巾给她包在筷子上防止苞米淌下来热水烫着她,这毛巾还是上次带着逗逗下馆子从饭店拿的,工本费一块钱,不拿白不拿。

傲天吭哧瘪肚半天,别别扭扭开口了:“那为啥姓李啊?”

刘波把一盆苞米放在炕桌上,听到这个问题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把李逗逗拽到他和傲天中间:“来来来你解释解释自己为啥姓李。”

李逗逗“啊”了一声,攥着衣角跟她哥说,就当时在派出所门口数数,数到第1016个就问的他姓啥,然后就选了。

刘波在旁边语气平板地补充:“是,这户口上了半个月,咱这屯子里都没那么些人,这下丫头蛋子可出名了,派出所门口坐着的那个天天就知道查数的傻子就是俺们家逗逗。”

德古拉傲天更无奈地捂住了脸。

丢人啊,德古拉逗逗,丢人啊!

李逗逗的诺基亚哔哔地叫起来,她抄起来一看,嘴角笑开一朵花儿,刘波看她这样就知道是谁:“又去找你那个小本家写作业啊?门口那只鹅给人拿上,补补身子。还有刚才你闫大爷说刚杀的猪,你回来顺便带点新鲜的血肠,问他多要点儿,说咱家那大吸血鬼醒了啊!”

李逗逗不耐烦地哎哎应着,抓起羽绒服和书包转头就跑,刘波在后面喊她拿伞,逗逗已经跑没影了,他让外面的寒风吹一哆嗦,无奈地关了门:“唉,头发又白擦了。”

他叹了口气,转过头,傲天问他什么是小本家,他说就李逗逗逮着那个第1016个人。

李滑是打城里回来的。他妈离婚了,带着个体弱的小孩儿,回了已经没人的娘家,大张旗鼓地扫了两天卫生就住了进来,正好带着李滑转户口,遇上了还没上户口的逗逗。

俩孩子就这么奇妙地搭了伴儿,闫大爷说这俩孩子就是没在咱们屯子里养大才这么弱,刘波说你可歇歇吧你个养猪的凑什么热闹。

家家户户都热衷于投喂俩瘦猴儿,毕竟其他孩子都皮实,好不容易逮着两个又软又乖的,恨不得往死里宠,李逗逗开始还龇牙咧嘴的试图凶过去,然后被人掐掐脸蛋说小吸血鬼真可爱,说小丫头凶点好,以后不容易挨欺负,只好不知所措地收了牙接受大家的好意。

李逗逗问李滑:“我不是吸血鬼吗?大家不应该怕我吗?”

李滑握着一束李逗逗边走边掐的格桑花,把刚捆好的花递给她:“你不是不吸人血吗?那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啊。”

前两天刚被刘波指使去闫大爷家拿血肠的李逗逗:也是哦。

李滑皱起眉头思考这个问题。他说这个问题确实值得考虑,于是他问李逗逗,那你会不会很孤单啊。

李逗逗想了想,摇摇头。

她小时候有爸妈,爸妈死了有哥哥护着,哥哥刚遭遇危险,她就遇到了二哥,又遇到了李滑,还有这个屯子里面那么多那么多的好人。

孤单是个离她很远很远的词汇,她遇到的爱足以支撑起一个屏障,把她和孤独隔离开。

傲天终于呼噜呼噜喝完了一大碗疙瘩汤,头都快埋到盆子里了,刘波挺无奈的,这小子和他妹妹一脉相承的吃饭方法,总让人怀疑能不能被饭淹死。他哄小孩儿:“慢慢吃,又没人和你抢。”然后又给他画饼,他说等你吃两天流食,胃习惯了,就能吃别的了,到时候过年了,给你包饺子,炖酸菜,炖杀猪菜,做锅包肉,地三鲜。

傲天从盆子边上抬起一双眼睛,盯着刘波。刘波的手指搭在炕沿儿上烦躁地敲着,傲天转而去盯那双手,他没看着刘波的眼睛,跟他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他问傲天,你要带逗逗回家吗?

他说,你看这大过年的,过完年再说呗?

德古拉傲天还是留下来了。

不是因为刘波做饭太好吃。绝对不是。

逗逗盘腿坐在炕上剥花生,对面的刘波咬着笔头盘年夜饭的菜单,有俩吸血鬼在,血肠是少不了的,他那天听了个新菜,叫毛血旺,不知道家里那俩能不能吃辣,如果能吃也整一个,再把硬菜配好,他和李逗逗对硬菜:“鱼得有吧?(红烧鱼!李逗逗欢快地补充)然后鸡爪子猪蹄子都得有,锅包肉吃吗?平时老吃过年还吃啊?凉菜得拌一个吧,还有拔丝地瓜,你和李滑都爱吃……这就差不多了吧,半夜还得包饺子呢。”

李逗逗说要叫上他们家一起过年,刘波说你去叫吧顺便去闫大爷家带点猪蹄儿,鸡爪从你大蒋叔那儿买,他长得就像鸡爪好吃的样子。

根本不知道这些菜是啥的傲天终于插上话了:“长得像鸡爪好吃是什么长相啊?”

刘波和李逗逗对视一眼笑起来,李逗逗推着他肩膀,刘波把自己那件遮到膝盖的羽绒服让给他,德古拉傲天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架着出门。俩人打着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好奇的旗号把他运送到市场。

路上有碰到刘波的都和他打个招呼,有啥红枣奶片小糖果的顺手给李逗逗兜里揣两个,傲天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俩,对着每一次问候愣愣地点头。刘波看出来他不太适应,放慢一点脚步,落后了逗逗一点,握住他的手腕,食指安抚性地抚摸他的手腕内侧。

手掌上的温度和轻轻的抚摸真的平复了德古拉傲天第一次出门的心情。他大概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地方,却也未想过这里的人们有如此热情。不过他也并不反感,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定定地盯着刘波握住的地方,看了很久,手指动了动,溜上来一点。刘波以为他不舒服要放手,他却反手把那只对于吸血鬼来说过于温暖的手掌包在了手心。

这样才有安全感,小蝙蝠心满意足地想。

“所以脸长得像车座子就是鸡爪好吃的秘诀吗?”德古拉傲天如此问。

刘波也想给德古拉傲天去上个户口,这年代还能捡个漏,这是小村子,有个出生就被遗忘的黑户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他就是不想改掉他的姓氏。刘波哄他就是上个户口,他还是摇头。

除了李逗逗,他是德古拉家族最后的人了。他割舍不下这个承载着太多的姓氏。

刘波妥协了,他去问人家,姓德名古拉的能不能上户口,人家头也不抬跟他说外国人得领绿卡。

傲天也没护照,他在国外也用不着那个,刘波没了法子,只能把这个大黑户恶狠狠地拎回去。他嘴上没说,其实有点担心,是不是逗逗的存在困住了他。

那天晚上两个人并排躺着,刘波翻来覆去好久,还是轻声和傲天交代:“你不用担心逗逗,你昏过去这一年我不也养挺好的吗,逗逗在这儿你放心,反正你也会瞬移,想看就随时回来看看呗……”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傲天没回应,仔细一看,大吸血鬼已经平躺成在棺材里面的样子,睡熟了。他磨磨牙,气哼哼地转过头,把自己蜷成一团也睡了。

傲天听旁边没有声音,又躺了很久,缓缓睁开了眼睛。

被范海辛找到的时候,东北刚刚开春。

河水正化冻,积了一个冬天的雪混着黑土化成一片泥泞的黑水,连打城里来的李滑和小吸血鬼李逗逗都能快乐地喊两声瑞雪兆丰年,今年收成肯定好。

而彼时他们正在羊圈里面看新下生的小羊羔,那小羊是这窝崽子里面最弱的,李逗逗抱着它,李滑小心地用针管给它喂冲泡的羊奶粉,小羊羔奶声奶气地咩咩叫唤,吃的直吐奶泡泡。

范海辛掀开门口挡风的门帘的时候,李逗逗还没意识到她是谁。她被傲天保护的很好,基本上没见过范海辛的面。可是她认得那把枪,惊叫了一声抓住李滑的手腕喊了一句“不是三十秒不是十秒不是两秒瞬间移动”,转头就跌跌撞撞地带着一脸茫然的小羊羔和看起来更茫然的李滑出现在了屋子里。

刘波正和傲天盘算着明年地里要种点什么菜,两个人面对面地数菜种,刘波握着笔,傲天看着本子,两个人一起转头看着这诡异的组合,愣住了。

李逗逗吓到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哥,她来了,她还带着枪,哥咋办啊……”

伴随着李逗逗的抽噎声,外面传来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刘波骂了一句:“这地刚拖完哪个缺心眼儿的穿靴子走泥地啊?”李滑把李逗逗和小羊一起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刘波示意他们都塞进那个大衣柜里面。傲天皱起眉头不肯动,刘波缓慢地摇摇头,把他往里一塞,一关柜门,转头面对这个闯入者。

刘波是想着和范海辛好好谈谈的,总让这兄妹俩活的胆战心惊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现在这地方他看俩吸血鬼待着挺好的,李逗逗还心心念念想了很久,要和小学霸李滑一起考市里的高中。傲天也刚刚在这儿习惯了乡里乡亲的热情,能笑的腼腆地回答几个问题,然后每天和刘波钻研菜谱,还正计划着搞点翻译的杂活儿,多赚点钱补贴家用。刘波不忍心让他们再踏上逃亡的路。

刘波刚准备开口,范海辛先朝天打了一枪,把他的话噎回去换成一句:“说话就说话开什么枪啊,把那冰棱子震下来戳你头上你就老实了是不是?”

衣柜里的小羊吓的咩咩叫了起来,范海辛抬脚就往里走,逼迫他把吸血鬼交出来,刘波说先聊聊先聊聊,拦了两下没拦住,叹了口气:“不是,我刚才就想说来着,你有持枪许可证吗?”

范海辛傻了。不放心刘波一个人类在外面,推开衣柜门,准备亲自出来面对血猎的傲天也傻了:“啥证?”

“枪啊,在我们这儿得有证才能用,你那个现在是非法的昂。”刘波指指范海辛手里的枪,然后猛敲了一下她的手腕把枪抢下来,在手里转了个花儿,抵在范海辛的太阳穴上,“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傲天目瞪口呆,刘波看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地乐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盯着枪,问范海辛:“你这玩意儿咋过的安检啊?偷渡过来的吧?老实点不然给你送派出所了。”

于是五人一羊排排坐好,德古拉傲天平静地扯出来一份稿子,对照着演讲稿声泪俱下地控诉范海辛惨绝人寰的迫害行为。

刘波:咔嚓咔嚓咔嚓。

李逗逗:咔嚓咔嚓咔嚓。

德古拉傲天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维持不住自己烘托的肃穆的氛围:“不是,你俩能不能先别磕瓜子了?”

小羊:吧唧吧唧吧唧。

德古拉傲天:“李滑是吧,再喂你那个羊,我可告诉你,我坚决反对李逗逗早恋。”

眼看着氛围就要往兄妹内讧的方向狂奔而去,拿枪顶着范海辛的刘波咳嗽了一声。德古拉傲天不情不愿地坐了回来,还不忘跟李滑龇个牙。

紧接着范海辛欣赏了一场堪称绝妙的法律辩护,当事人熟练地运用刑法民法未成年吸血鬼保护法,刘波听的叹为观止给他鼓掌,范海辛脸都木了:“你们哪儿来的未成年吸血鬼保护法啊!”

傲天顿了一下:“我刚立的。”

范海辛也叹气:“这一句话说不明白吗?你们说自己不吸人血不就行了,我也不至于追你们这么久。”

范海辛自知理亏,闭麦了。刘波正研究那把雕花的枪,饶有兴致地试图拆解,把范海辛吓了一跳,她说你别拆啊你这拆了我安不回去,刘波说我能安回去就行呗反正你出去也过不去安检。

范海辛:安检是什么?

刘波:你真的不打算利用一下现代交通工具吗?

刘老师打门口经过,撩开门帘子问,你家来且了?范海辛又吓的一激灵。她现在不敢小看这个东北的小村子上任何一个人,毕竟开始就已经被刘波的外表欺骗,她以为这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结果人家转手把她制服了,还能笑的憨厚又单纯。

更何况这个长得还像魔法世界的救世主,保不齐是那个人不想干了跑来养老。这小小的村子里居然聚集了这么多奇人,想来也有它的特别之处。

刘波没好气地说什么且啊人家是要来刀了我家那俩吸血鬼的,刘老师缓慢地哦了一声,随手抽出来教鞭摆好架势,问需不需要帮忙。

范海辛:完了真的是他!

刘波乐了。刘老师就知道这是没事儿,把教鞭别回去,匆匆走了,走了两步又匆匆回头叮嘱两个小孩儿好好写作业,寒假马上结束了不能偷懒。

话也说开了,范海辛就要走,刘波抓住她袖口说先等等,范海辛心里一激灵,问他还有什么事儿。

刘波说:“你得先把屋顶给我修了吧,地也拖了,你看看你这整一地泥脚印子。”

刘波带着范海辛做苦力去了,德古拉傲天这才问李逗逗怎么能回来的。他们德古拉一族最大的限制就是斗篷,斗篷带给他们的法力,也制约着他们的法力,让他们不至于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而没有斗篷的李逗逗刚刚却通过瞬移把她自己连着李滑和小羊搬了回来,德古拉傲天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李逗逗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吸血鬼娃娃。那娃娃看着并不精致,眼睛是纽扣缝的,头发是黑色的毛线,被逗逗自己不熟练地绑了个双马尾,有点不对称,但是逗逗尝试了好几次,只能做到这样了。那个小小的女孩有着大大的笑容,是李逗逗自己用红笔描出来的,掩盖住了原来平平的嘴角。

那个吸血鬼的衣服和斗篷,就是用李逗逗自己的斗篷缝的。

是刘波想的主意,他怕李逗逗在外面遇到危险,也不能真让孩子裹着个大黑斗篷满村子乱窜,不出半天那拖了地的地方就全是泥了。

而李逗逗那时候正羡慕地望着闫大爷家的小姑娘,小姑娘还没上学,抱着个布娃娃满地跑,刘波问李逗逗是不是想要,李逗逗点点头,刘波就想了这个办法。但是事与愿违,他只有缝真人的经验,没什么缝布人的经验,缝出来的成品也并不好看,但是李逗逗惊喜坏了,蹦着喊他二哥真好,然后冲出去给所有小孩儿炫耀。

刘波看看傲天的眼神,摸摸鼻子:“你也想要啊?

德古拉傲天瘪瘪嘴说大男人要这个像什么样子,于是刘波点点头,知道了,想要。但是他没拆傲天的斗篷,他去市场扯了几尺布,给他缝了一个傻兮兮的小傲天,多出来点布料还在他头顶缝了一对狗耳朵,德古拉傲天不满地戳戳小玩偶的脸,说真傻,然后自己也傻兮兮地笑起来。

李逗逗初三的日子越来越忙,刘波看不下去孩子不运动,尤其是李逗逗还要体育中考,他就每天早上固执地把两个吸血鬼拎起来,套上棉衣棉裤,让俩人和他一起跑步去。李逗逗不满于只有自己被虐待,拉上了李滑,后来又拉上了在学校的其他同学,于是早上六点操场上就集合了一群吸着鼻子的小豆丁,跑个十圈,头顶冒着仙气往回走。

刘波带着虚弱的德古拉傲天慢悠悠地缀在队伍尾端,看着这群活泼的崽子。

刘波说,你来这儿一年了,还没见过夏天呢,夏天花都开了,老好看了。过了夏天再走吧,逗逗还要中考呢。

傲天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刘波托张大爷的儿子从城里搬回来一台老重的台式机,在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的时候,来自西方的吸血鬼已经熟练地鼓捣起来网络了,在上面接点翻译的活儿,偶尔也做做法律咨询,未成年吸血鬼保护法不算。

开春了,刘波去山上砍了松木下来,送到隔壁的胖木匠那边,木匠有个诨名叫土豆,叫着叫着就忘了他本名,李逗逗看到他喊土大爷,他嫌不好听,说让直接喊名字。于是小吸血鬼和小孩儿们也没大没小的喊他土豆。他有时候用边角料削个小猫小狗的,随手就给了孩子们。

刘波打了张电脑桌,又问他能不能打一把小提琴。

土豆认真地说,这木头特别好,太好了。

刘波挺骄傲:“所以我才想打把琴嘛!”

土豆说,我的意思是,你去城里卖了,能买好几把不错的琴。

于是他借了牛车,带着松木和傲天,两个人戴着草帽,慢悠悠地往镇上去了。那牛一路甩尾巴,傲天看着新奇,他看什么都新奇,两边的玉米也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片的玉米地。刘波一边赶牛一边盘算着自家的地,又和傲天对一遍,那片地,等化完冻要种甜菜,那片种向日葵,冬天的瓜子可都指着它们呢。另一片地皮里面麦子才刚探个头,一片毛绒绒的绿色,刘波从赶牛的间隙抽空,给他指,他说秋天麦子熟了的时候,风一吹,哗啦啦的,可好听了。

德古拉傲天就跟着点头。他说,哥那你到时候带我来听。

他管刘波叫哥,开始叫二哥,跟着李逗逗叫,李逗逗听的直跺脚,她说我叫人家二哥不是因为我哥在这儿呢吗,你怎么能跟着叫呢,于是就简化成了一个字,刘波说挺好的,你俩各论各的,要真较真那我得喊你俩祖宗。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刘波换了一把漂亮的小提琴,还有不少余钱,于是大手一挥决定带着傲天去下馆子。他想着请傲天吃点西餐,咋说也算个家乡菜了,可是城里只有俄餐,他俩只能对着两碗红菜汤面面相觑。

刘波皱皱鼻子,说早知道这玩意儿,我回家给你做得了。他在镇子的路上左右环视,看起来比傲天还兴奋一点,他说那家饭店的冷面四块钱一大碗,说那家朝鲜族的拌菜做的最好吃,说下次带着逗逗来,带着她去拍照,去拍全家福,再给逗逗单独拍一套,那家有不少好看的公主裙,逗逗肯定喜欢。

大吸血鬼胡乱点头应声,他对于糖果店很感兴趣,刘波看他半条魂儿都拴店里了,就去和老板熟练地讨价还价,拎了两兜子糖豆出来,笑弯了眼睛朝他晃晃。

电脑桌打好了,刘波把那台台式机搬上去,傲天坐那边看材料,刘波窝在他旁边的摇椅上,看看闲书,不看闲书的时候就在看大部头,傲天去瞄了一眼,感觉自己晕中文。他问刘波看的什么,刘波说,医学教科书。傲天插科打诨,建议医学教科书纳入武器范畴,每个人都随身携带,可以防身,刘波就合上书作势要砸他,他说你合上还记得看到哪儿吗,刘波哀嚎一声,开始从大部头里面试图定位一个大概位置,一边伸脚踹傻乐的大吸血鬼。

班里开了个班会,李逗逗抽到了个惩罚,让她上台演出,她兴致勃勃把小提琴带上去,同学们都起哄,女孩儿们推推搡搡地笑她拉琴一点感情都没有还跑调,只有李滑坐在下面,抿着嘴角,认认真真地给她鼓掌。李逗逗和他对视,在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亮闪闪的自己。

那年夏天李逗逗和李滑考完了中考,学霸李滑能上城里最好的中学自然不意外,才上了不到两年学的李逗逗居然也考了个不错的分数,踩着分数线的尾巴,和李滑进了同一个学校。李逗逗骄傲地一挺胸脯:“我是谁啊,我可是德古拉逗逗啊!”

德古拉傲天伸手弹她脑门。

唯一土生土长在村子里混大的本地人刘波在中考之前就答应了他们,如果考完带他们去个好地方。俩小孩儿眼巴巴地等着他兑现承诺,他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帐篷,拍拍灰,带着他们仨爬山去了。

村子附近就有个小山包,不算特别高,刚刚过了晌午不久,就已经到了半山腰。这半年傲天一直跟着刘波跑步,好歹是半死不活地上到了半山亭,刘波从背包里面拿出来运动饮料给他们分,李逗逗拿了绿色的尖叫,刘波拿着另一瓶绿色的,李滑握着一瓶蓝色的。大吸血鬼看都不看就把红色的往嘴里灌,表情扭曲了几秒:“你说这不是符水我是不信的。”

故意整她哥的李逗逗笑弯了腰。

又简单的吃了个饭,几个人接着往上爬。刘波说快点快点要不然等一下赶不上搭帐篷了,负担了四个人盒饭的李逗逗和负担了水和帐篷的刘波在前面健步如飞,李逗逗还有闲心掐下路上早开的野花别在头发上。虚弱二人组在后面只能跟着苦笑。

中途他们又停下欣赏了一次日落,甚至还绕道去看了看一片二月兰,李逗逗欢呼了一声扑进花海里,刘波拿着那台胶卷相机给她拍了不少照片,又想起来之前说过带她去照相馆拍照的事情,拽拽傲天的袖口,和他商量起这个事儿来。

那片二月兰花海的另一边走过来个牧羊的老伯,他们村子里倒是也有人养羊,但是没有这么多,李逗逗眼睛亮亮地看着羊群,老伯抬抬草帽,遥远地朝她笑笑。

他们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刘波和傲天对着帐篷的说明书抓耳挠腮,研究怎么把这个当初刘波他爸一时兴起买回来的东西支起来。刘波蹲累了,往地上一躺开始跟傲天耍赖:“你不是吸血鬼吗你不能施个法让这帐篷自己搭好自己吗?”

德古拉傲天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有点无语:“我是吸血鬼,我不是魔法师。”

刘波嘴里嗯嗯地应着,抓过来傲天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像是还不死心。傲天一只手艰难地把说明书压在自己的膝盖上,在密密麻麻的方块字里面找重点。

刘波突然说:“你这手才应该练小提琴呢。”

德古拉傲天说算了吧,家里那把琴禁不住另一个吸血鬼揍它了,刘波就鹅鹅鹅地笑。傲天之前偷偷吐槽自己妹妹,说小提琴叫的像被她揍了一样,莫名其妙戳中了刘波的笑点,他和傲天对视一眼大笑起来,李逗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笑的快栽下去的样子。

李逗逗:完了,我哥成傻子了。

李滑和李逗逗捡了点树枝,想摞起来点个火,结果不知道是山间太潮湿还是树枝的松油不够,打火机烧了几次都没点着树枝,自己还先熄了火,李逗逗甩了两下,还是打不着。李滑饶有兴致地试图钻木取火,李逗逗放弃运用人类科技,随手打了个响指,指尖蹿起来一簇火苗儿。

刘波说你别研究热饭了,来研究研究这个帐篷吧小魔法师!

魔法没有实践靠谱,刘波干脆放弃指望说明书,直接上手。他念叨着老爷子也不知道买个带图解步骤的帐篷,突然顿悟地一拍手:“我说这帐篷咋从来没用过呢!”

总之帐篷在绳子和树枝的外力帮助下立了起来,傲天在上面挂起暖黄色的灯光,盒饭让李逗逗的小火苗儿热的一块冷一块热,他们聚在一起扒饭。

李逗逗晃晃她二哥的胳膊,说好地方就是这个帐篷吗?

刘波故作高深,死不开口,他们四个并排躺下,李逗逗畅想着高中生活,傲天吐槽她,几百岁的吸血鬼了怎么还期待这个,李逗逗不高兴了,翻身坐起来,她说我再活几百年该没上过高中还是没上过高中啊咋就不能畅想了,刘波也坐起来,撩开门帘看了一眼,叫那撕扯在一起的幼稚吸血鬼别打了先出来。

李逗逗探头探脑地伸了个脑袋,哇了一声。

天空像是一块被扎出了无数针眼的黑色布料,那些大大小小的细碎的星星点缀在上面。跟着她出来的德古拉傲天也看呆了。

刘波笑眯眯的问,没见过吧。仨小孩儿疯狂点头。

刘波只是觉得可惜,德古拉傲天漫长的三百年全部浪费在了逃亡上,他背负着仇恨,背负着责任,父母和妹妹压在他的背上,吸血鬼的身份是束缚的牢笼。

可是他没抬头看过星星,这太可惜了。

刘波想帮他一起接过担子,打开牢笼,站在外面,告诉他,你看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多的美好。他站在外面,张开怀抱,等着牢笼里面的小蝙蝠逃离出来,真正享受这一切。

尤其是,在他不在之后,也能依旧享受这个世界。

他们并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露珠沁湿他们的衣服,山间温柔的晚风拂过,李逗逗轻轻哼着学校之前教的红蜻蜓,她问,红蜻蜓要飞去哪里呢?

少女的尾音散在风里,没有人回答她。

回去之后,刘波就一直想着要去拍个全家福,本来和傲天说好了,等小逗逗生日的时候再去,但是刘波念在她那时候要上课,干脆合计着假期给她拍了得了。

刘波先和人家讲好,去给小姑娘拍套写真,也因此德古拉傲天才是他们仨里面穿的最隆重的一个。

李逗逗被按在椅子上化妆,拍了几套,感觉脸都笑僵了,小声跟她二哥抱怨,刘波让她再挑一套喜欢的,穿着去拍个全家福。德古拉傲天看不过去,把刘波拽过去,也换了件白衬衫。

换了漂亮的小裙子的李逗逗满场乱窜,她问人家可以玩玩这个相机吗,摄影师点点头,好脾气地告诉她怎么操作,她对着帮刘波整理袖口的傲天按了快门,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微微笑着,在闪光灯亮起来的一瞬间有点诧异地转头看向逗逗。

其实那张有点虚焦,但是看着他和傲天眼神里带着笑意,亮闪闪地望着镜头,刘波犹豫了好久,说,这张也帮我洗出来吧。

一家三口的照片被刘波装进相框挂在客厅的墙上,一推门就能看见。李逗逗的照片贴在了她自己的房间,她还选了最喜欢的一张,带到了学校宿舍里面。而那张出自摄影师李逗逗之手的两人合照,最终还是在电视机旁边,和绿植作伴。

麦子熟了的时候,李逗逗正好进城读书去了。她拎着个大行李箱,欢快地和两个哥哥挥手。她推着行李箱跑了,刘波抹抹眼角:“我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德古拉傲天:“能不能别占便宜,差辈儿了都。”

回去的路上刘波一时兴起,拉着傲天滚下田埂,躺在麦子堆里。

麦子还没熟彻底,是鲜亮的绿色,是希望的颜色,阳光被绿色过滤下来,照在刘波脸上,他便眯起眼睛。

风吹过去,麦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刘波用小指勾勾傲天的小指,偏过头用气声问他:“好听吧?”

傲天也闭着眼睛,想点点头,发现躺着的自己完不成这个动作,就举起手,当成自己的头,点了点。刘波伸手去抓他的手,俩人就躺在原地打闹起来。

德古拉傲天说,我可真是个幼稚鬼。

刘波说,太好了,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那年入冬特别早,大雪盖下来,封了山,新来的那个小护林员前两天刚走,乐呵呵地要回家过年,他是打北京来的,在这边刚待了两个月,会一口不怎么标准的东北话,笑嘻嘻地准备带回去传染其他人。

刘波问德古拉傲天,过不过圣诞节。德古拉傲天黑了脸,问他吸血鬼能过这玩意儿吗,刘波拉着他非说能,那吸血鬼还不能见太阳呢我没见你少晒了。

德古拉傲天屈服了。

大家也不是真心想过圣诞节,就是想找个由头热闹热闹,闫大爷拉货的皮卡拉了一车人上镇上玩儿,镇上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中心还立了棵大松树。闫大爷听说要送圣诞节礼物,给每个人脖子上都挂了一串红肠。小辈们跟着各自的家里人四散开,刘波和闫大爷打了个招呼,说晚上不用等他俩回去了。

德古拉傲天在外面的时候总会抓住刘波的手,刘波归结为大吸血鬼怕生,每次就任他拉着。带着这个184的挂件,刘波买了两张电影票,领着傲天去少年宫看电影。

电影是个英文片儿,刘波在自己的座位上哭成流泪berber头,傲天有点不知所措地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拍着,散场之后刘波还吸着鼻子,傲天哄他,让他看街上的棉花糖,买了一大蓬,塞在他手里。

刘波破涕为笑,埋怨傲天拿他当逗逗哄,然后两个人撕着分完了一个棉花糖。往回走的路上有卖烤红薯的,刘波停下来,买了一个,问大娘多要了个袋子,掰成两半,往傲天手里放一半。

他两只手碰着烤红薯呼呼吹气,傲天看着他,想起来他们之前去爬山,看到的不怕人的小松鼠,捡着地上的松果,把腮帮子塞的满满的,歪个脑袋,用黑亮的眼睛盯着他们,像是在探寻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傲天觉得很奇怪,一个快四十的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清澈的一双眼睛。

可是松鼠刘波又确实很可爱,于是他就笑了起来。刘波问他笑什么,他摇摇头,还是笑。

刘波手都占着,身子一歪就去撞他,他也撞回去,两个人的脚印在雪地里歪歪扭扭地印出来蛇形。路上有几盏路灯坏了,一闪一闪地撒下暖黄色的灯光。

俩人是走回的家。刘波打开门,夸张地“当当”了一声,屋里的灯啪地打开,李逗逗更夸张地跳出来,大喊圣诞快乐。

她带来了她和刘波的圣诞礼物。这次倒是不鼓捣十字绣了,开始研究起来了围巾。围巾的羊毛是那只她和李滑一起喂大的小羊羔身上的,李逗逗拿推子推的毛,刘波和隔壁蒋大姐借了纺线锤纺的线,李逗逗目瞪口呆地问二哥你还会这个呢?

刘波还挺骄傲的样子:“是吧,厉害吧!小时候跟我娘学的呢。”

一个月只能回一次家的寄宿生李逗逗和刘波一起研究怎么给毛线染色,他们薅了竹叶,按照小蒋给的方子,说是能染成蓝色,然后一人一吸血鬼对着浅绿色的毛线相对无言。

刘波把竹叶一甩:“我就说不能相信那个染头的吧!”

最后那些毛线被李逗逗拿去给李滑织围巾了,傲天手里这条是白色的,请假跑出来的小寄宿生把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缠,快乐地窝回自己的房间,在蓬松的羽绒被里面打了个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趁着李逗逗和李滑在上课,还没放暑假,刘波去城里租了辆开起来突突突的吉普车,带着傲天往北跑。

傲天说这是干啥去,刘波安慰他反正不是给你卖了就行呗,傲天咧开嘴傻乐,并且和路边的大鹅打了个招呼。

刘波看着大鹅追车:“你逗它干什么玩意儿呢?图啥?”

他们路过了休眠火山和火山口的森林,在林中喂过梅花鹿,在城镇的道路上被路过的小奶猫蹭过脚腕,也和便利店老板家里养的金毛汪汪地吵过几个来回。

就这样一路向北,到了漠河。

明明是六月,大吸血鬼还是冻的瑟瑟发抖,刘波裹上大衣,笑话他身子还是虚,傲天问他带他来这儿干什么,刘波说我也不知道,想和你私奔,成不?

德古拉傲天说我最近看那小说你是不是偷着翻了。

那天晚上他们找了个民宿,刘波没一会儿就和大娘混的熟络,大娘看傲天一个大个子冻的缩手缩脚,还给他们屋里塞了个小太阳。

刘波是想趁着夏至带傲天来看极光的,但是人不一定总是有好运气,他等了几天,没等到,就丧气地准备回程了。

德古拉傲天问他真是带着自己来私奔的啊,刘波说是啊,每年私奔一次行不行。他想着,以后还有那么久,总能看到极光的。人不至于倒霉成这个鬼样子吧!

他们开车回去的时候,德古拉傲天突然叫他停车。刘波一脚刹车停在了没啥人的路上。德古拉傲天指着天空那抹很淡的青色裙摆,说,哥,你看,那啥啊。

刘波居然激动地抹起了眼泪:“我就说人不能那么倒霉吧!”

虽然和他设想中的不同,他们站在空无人迹的路上,站在他们租来的吉普车旁边,看到了这场极光。

傲天一直不怎么满意刘波食指上戴的那个戒指,他握着刘波的手的时候,总会被硌到,那个戒指就像他心上的小石子。傲天旁敲侧击地问过,后来发现旁敲侧击没用,只好直接问他是谁送他的戒指,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刘波转转戒指:“这个啊,我娘的遗物啊。”

刘波的父母死在他去参军的时候,九八年的大洪水,两口子非要去前线奋战,最后谁也没留下来。

听说灾情之前,刘波的妈妈正在洗碗,她在匆忙间来不及戴上的,放在洗碗池旁边的戒指,就成了刘波唯一的念想。

德古拉傲天又带着点隐秘的心思,藏了点自己赚外快的钱,趁着去镇上,挑了一对小小的戒指,是一串细碎的星星。

他说,就算是谢谢你带我看星星了。

他把戒指套在刘波的小指上,再套在自己小指上,拽着刘波拉钩:“说好了,陪我三十年,陪我和逗逗三十年!”

两枚戒指撞在一起,发出轻轻的金属撞击声。

刘波眯起眼睛应好,纵容了大吸血鬼幼稚的行为。

李逗逗和李滑没上一个大学,李逗逗学了艺术,李滑研究起来了政治,李逗逗天天蹦跳着去找学了哲学更加沉默腼腆的李滑。同学问起来,就说是青梅竹马,换来一阵羡慕的起哄声。

刘波和傲天都以为这俩孩子以后会扎根在大城市,没想到刚毕业李滑就和李逗逗一起回来了。李逗逗和老板商量好了,接手那个照相馆。

李滑振振有词地说,我学习是为了改变我的家乡,不是为了远离家乡。可是他偷偷和刘波说,他怕李逗逗受委屈。李逗逗外貌不变,不会老去,他怕被别人发现李逗逗是吸血鬼。可是村里人都知道,都能包容这个小吸血鬼。

不久之后他倒是没了这个想法,因为把这边管理的蒸蒸日上,他被赏识,派去做扶贫的任务。李逗逗晃着相机说太好了我正好想去别的地方看看风景呢,于是也跟着李滑走了。

德古拉傲天坐在床上骂了一晚上的女大不中留。

现在村里条件好了,也不怎么需要赤脚医生了,本来刘波打算考个行医资格证,看看自己的年纪,决定算了。德古拉傲天也没能上成户口,虽然成为了法律界一个小小的中二病顾问,但是他也不能去做律师,只是偶尔还在线上做翻译。

两个人的日子就也像流水一样过,傲天那天突然提起来,要不要养狗,刘波倒是很开心,他说他去问问同事,能不能领养只军犬。结果转头丧眉搭眼地说不行咱们家条件不符合。傲天“啊?”了一声,刘波扯着嗓子喊,咱们家——条件——不符合啊——

德古拉傲天偷偷笑。他其实就是喜欢刘波说“咱们家”,想多听两次。

本来以为养狗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结果过两天下雨的时候,刘波正给撑着伞的傲天指,说我当初就在那儿捡到的你俩,那条小巷子里面就传出来了细弱的叫唤。

刘波和傲天都愣住了,刘波摸摸鼻子:“这怎么还能情景再现呢?”

傲天给他打着伞,他蹲下,看到一只串种的白色西高地。

于是小狗也被抱回了家,用毛巾一擦就恢复了活力,满屋子蹦跶着汪汪叫。选恐的两个人起了半天名字,根本想不到取什么名字好,小狗估计都快觉得自己叫“开饭了”,德古拉傲天盯着小猪一样哼哧哼哧啃狗饭的小狗,突然叫了一句“波波茶”,小狗抬头,象征性答应了一下,这名字就在刘波本人抗议无效的情况下定下来了。

一人一吸血鬼的生活正式变成了一人一吸血鬼一狗的生活,李逗逗趁着假期跑回来,让快乐的小狗扑了个满怀。波波茶就此被李逗逗扎了一身小辫子,还连带着一堆狗狗的小衣服。

傲天说咋没见你对我和你二哥这么上心,李逗逗无语,刘波也无语,刘波说你要想和狗比别拉着我啊,关我什么事。

波波茶是很乖的小狗,刘波逗它说要养到波波茶没牙的那一天,可是早在波波茶没牙之前它就咽了气。

刘波那天沉默了好久。

他后来问傲天,吸血鬼看人类的生命,是不是就和人类看小狗一样呢?

傲天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他安慰刘波,说小狗不知道人类能活多久,它或许觉得人类是可以永生的精灵,却愿意陪它度过这一生。它会高兴的。

刘波想了又想,还是没说出来那句话。

永生者愿意短暂地为我停留,我也会高兴的。

刘波离开的不算突然。他早年参军,伤了根本。要不然也不能回来做赤脚医生。他们两个对这一天都有点预感,所以真正面对的时候反而是平静的。

刘波躺在床上,用小指轻轻勾勾傲天垂在床边的小指:“别难过啦,不就是没陪够你三十年吗,下辈子补给你就是咯。”

小指上的戒指相碰,发出了轻轻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傲天反应很快,抓住了无力下垂的手。但是他没能抓住他的命。

李逗逗和李滑也赶回来帮忙办了葬礼,葬礼来了不少人,德古拉傲天看着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心里在盘算第一次见到每个人的样子。闫家的小丫头已经长成胖乎乎的,很有福气的中年女人,抱着怀里的小女儿过来的,闫大爷早就不杀猪了,下雨天还要拄拐。弹棉花的蒋大姐已经成了蒋大娘,现在都没什么人弹棉花了,她改行开了个发饰店,还研究着做起来了网上的生意。张大爷让他儿子接到城里带带孙子,这次就没回来,让儿子录了个视频发回来。

德古拉傲天的眼神略过每一张面孔,最后定格在刘波脸上,这才在恍惚间觉得,原来自己真的是一个不会老的怪物。

但他们都始料未及的是,紧接着离开的是李滑。

他小的时候身子就弱,前一阵子也一直咳嗽,他自己和李逗逗都没当回事,以为是太久不回来,让冷空气呛了一下,感冒了。可是这感冒老也不好,被跟着二哥养大的信仰现代医学的李逗逗押送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肺癌,晚期了。

李逗逗握着那张结果,有点茫然的样子。

她抬起头看着李滑,眼神还是空茫茫的没有焦距,她说,要是二哥在就好了,要是二哥肯定能早点看出来,要是二哥……

李滑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也没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最后的日子,他和李逗逗回到了刘波的房子里,和德古拉傲天住在一起。

李滑离开在一个平凡的晚上,第二天李逗逗照旧喊他起来吃点早饭,可是他没起来。

他就再没起来了。

相邻不过半年的第二场葬礼像是抽走了李逗逗的灵魂,只剩下骨头立着。

那天她收拾自己的房间,抽屉里锁着李滑之前给她写过的信。

最上面是一张没有泛黄的信纸,上面只有两行字。

“多出去看看吧,逗逗,别浪费这么长的生命啊。”

“望你在灰暗的日子里,永远相信夏天的来到。”

下午的阳光打在屋子里,四散的灰尘折射出雾蒙蒙的滤镜,她想起来无数个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暑假,想起去看星星,去看海的夏天,突然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安静地在雪里看了很久。

李逗逗说,哥,这日子好吗。

李逗逗说,哥,他俩让咱出去看看呢。

李逗逗的眼眶都红透了,带着一眼眶的泪水,却死死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她说,李滑说了,他不让我掉眼泪的。

傲天轻轻地搭上逗逗的肩膀,把小姑娘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于是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眼泪了,她说,李滑骗人,他说了不会再让我掉眼泪了的。

她说,二哥也骗人,二哥说他会陪着我们的。

德古拉傲天又穿上了那件披风。

它其实在衣柜里面挂了很久很久,刘波每年还认真的去喊蒋大娘弹棉花,给他拿新的棉布重新纳里子,填上新的棉花,说,万一你什么时候想走了呢,那就走吧。

傲天难得发了脾气,他好难过好难过,问刘波为什么不相信他,为什么总觉得他要走,刘波戴着眼镜,正捻着线头穿针呢,闻言就抬头朝他乐。

他说,吸血鬼猎人没有啦,你也可以出去看看了,你这么长的生命,不能被困在这个小屯子里啊,你要是想,就出去看看吧,随时回来就是了,我在这儿呢,家在这儿呢。

刘波说,就算你一直生活在黑暗里面,也总要有翻山越岭去看日出和日落的勇气。而家的存在就是给你这种勇气。

德古拉傲天沉默了很久,他说哥你别这么文艺,我不习惯。

但是傲天始终不肯走,刘波也不管他,还是坚持每年都给他重新纳一次披风,把旧棉花拿出来,给逗逗缝个娃娃送家里。

他已经不太记得清事情了,但是他还一直记着,李逗逗第一次见到布娃娃的时候,亮起来的眼睛。

傲天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一本正经缝东西的样子,突然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一直爱你的,在……”

刘波抿了一下线头,笑起来:“在我短暂的余生里?”

德古拉傲天低下了头,然后慢慢,慢慢地绽放出来一个笑容:“好烂的梗啊。”

刘波也跟着他一起笑。德古拉傲天还是憋回去了那句话,因为他知道,刘波说的是自己对他的期望。

可是他还是在心里坚定地说,不,是在我漫长的余生里。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爱你。

德古拉傲天没再穿过这件斗篷,他好像一个平凡的青年,和李滑一样,从外面来,然后扎根在这个屯子里面。

但是他们和这个平凡的村落的唯一联系就是刘波和李滑,现在两根风筝线断了,他们希望风筝能高飞,不要再被束缚,去看更广阔的世界,然后忘记自己曾经是不自由的,被线拴住的风筝。

可是风筝没了风筝线,便也就落了地,沾了泥,被雨水打湿了。

他问李逗逗,你记不记得,我有一个一直不肯教你的禁术。

他感觉怀里的小毛脑袋拱了拱,李逗逗在他怀里默默地点点头。

他说,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想不想回到过去?

李逗逗吓的噎了个哭嗝出来,但是她现在是成熟的大吸血鬼了,只是震惊了一瞬间就冷静下来,问她哥,代价是什么。

德古拉傲天松开小姑娘,蹲下来,蹲在墓碑面前,拂去上面的雪花,露出来一张不太好意思的笑脸。那是年轻时候的刘波。

李逗逗把墓碑前面扫出来一小片空地,她盘腿坐下了:“哥,你看,现在反正也没人训我说地上凉,说以后该做病了。”她歪过头看着她哥,轻轻笑了起来,“你说,有人担心永生的吸血鬼生病,哥,好笑吧,是不是特好笑……”

她说,我当然愿意,没有李滑和二哥,永生又有什么意思。

有他在的三十年,胜过没有他的无尽的三百年,三千年。

于是德古拉傲天裹起了披风,逗逗抓住他两根手指,就像小时候那样,她的哥哥带着她,从颠沛流离的逃亡中走出一条安安稳稳的路。

他带着她,走向他们回家的路。

德古拉逗逗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坐了小半个月,嘴里含着刘波给她买的真知棒,劣质的糖精味道齁住她的嗓子,在草莓味儿的糖精中,她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小孩儿。

她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去抓他的手腕。小少年吓了一跳,问她干什么。

她说,你是我数到的1016个人,我决定跟你的姓啦!

她摸摸口袋,还有一根葡萄的真知棒,于是她塞在他手里,满足地转身跑开。

她怕再不转身,自己满脸的泪水就藏不住了。

德古拉傲天醒在一个下雪的夜晚。

外面的雪花大簇大簇地飘下来,安安静静的覆盖住一片天地。过两天便是新年,家家户户张罗着杀猪,开酸菜缸,腌好的腊八蒜也上了桌,蒋大娘家里的瓜子花生虾糖和大白兔奶糖都卖的脱销,今年还特意进了点玉米味儿红豆味儿,大家看着新鲜,都或多或少抓了两把,现在摆在每一家桌子上的果盘里面。张大爷家的孩子打城里回来,买了一箱子烟花,他招呼大家三十儿晚上都去他家,一起看礼花。李逗逗和李滑头挨着头脚碰着脚,正在研究怎么剪出来两个能贴的出去的窗花,李滑的妈妈切好了水果,站在客厅大声喊两个孩子别只顾着鼓捣那纸了洗洗手吃点苹果,一会儿该氧化啦,刘波从门口路过,说李滑妈妈你别这么惯着孩子,李逗逗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摇摇头,挺宠的笑笑,就拎着新扯的布料和刚弹好的棉花往家走。

门被人推开了。

门口的男人笑着说,哎呀,俺们家大吸血鬼醒啦。

德古拉傲天于是也笑了。

【预警:彩蛋只有两个小段,但是我实在想不到放哪儿才塞里面的,大概是一点点剧情的补充】

双穿越,周温迫害另一个世界,无脑甜文

后宫三千只宠一人帝王周×无法无天祸乱后宫贵妃温

私设多文笔差ooc预警

写文只为自己爽

1.

此事一出,朝野沸腾,后宫非议。

朝堂上一众大臣看着空空如也的皇座,小皇帝自病愈以来,从未断过上朝。

“这温贵妃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入宫才一天,就勾的皇帝连朝都不上了。”

“依我看啊,这是好事,皇帝终日勤于政务,疏于后宫,如今册封了贵妃,将来后宫安宁指日可待啊。”

“可,可那温贵妃是男子,如何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那又如何,今日恩宠明日衰,皇帝既然已经开了窍,还担心日后的子嗣问题么。”

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几人欢喜...

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几人欢喜几人愁。

而后宫里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原本皇上不来,嫔妃们闲来无事,三两成群聊聊天赏赏花的,也收了争宠的心思。

但今日的变故,却将这心思又重新燃了起来。

宫里的妃子本就出身高贵,自命非凡,又有家族势力做支撑,原先自己不得宠,见其他人也不得宠,心里还能舒坦一点。

可现在倒好,一个不知名小国送来和亲的礼物,居然一跃而上成了贵妃,如何不让人心生嫉妒。

2.

嫉妒者有之,趋炎附势者亦有之。

温客行站在主殿,看着各种奇珍异宝被源源不断的送进来。

各色锦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稀古玩,有的是贵妃份例该有的,但更多的,是满宫送来的贺礼。

“哇塞,主人你看,这个夜明珠这么大!”顾湘举着一个锦盒,“这是那个什么,良妃娘娘送的,还有这个,这个钗子,主人你带上一定好看。”

温客行将各种礼物一一看过,命人登记好收入库中。

“不错,都是好东西。”温客行点点头,随手拿过一把扇子把玩,“阿湘啊,以后这些都留着给你做嫁妆,可好?”

顾湘眨眨眼,“真的吗,主人待阿湘真好。”

“傻丫头,还不止这些,回头啊让你子舒哥再加一倍。”

“可是,曹大哥都还没找到呢。”顾湘闻言红了脸低下头。

“别担心,我已经和阿絮说过了,他会帮你找的。”温客行说着,朝窗子外张望过去,“阿絮怎么还不来,说好的一起用晚膳呢……”

3.

周子舒也没想到,不过是勤政殿到坤宁宫短短的距离,路上能“偶遇”那么多妃子。

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在那必经之路上候着。

这后宫中何时塞了这么多人?

周子舒连人都没有认全,满心只想着快点去见温客行,坐在轿辇上闭着眼,吩咐宫人走快些。

可偏偏有不长眼的人朝着轿辇就撞了上去,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娇滴滴喊着皇上。

周子舒眼也没睁,轿辇绕过狼狈在地的人,一刻没停。

当第三个人撞到他轿辇上时,他终于忍无可忍,下了令,以后不许闲杂人出现在这条路上。

于是后妃的嫉妒又多了一分。

4.

这宫里原先最早进宫的是德妃,德妃比皇上还大上两岁,端庄率直,是个明事理不爱惹事的性子。

温贵妃册封没几天,皇上日日宿在坤宁宫,几个按捺不住的妃子哭诉到德妃面前,被拦在门外之后,又哭到淑妃面前。

“淑妃娘娘,嫔妾自进宫以来还未见过皇上一面,您可要为妹妹们做主啊。”

“娘娘,这自古从没有贵人直接封贵妃的先例,娘娘您一定要劝劝皇上。”

“淑妃姐姐,那温贵妃来自西都,定是有什么狐媚妖术,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淑妃接过赵嫔奉的茶,被丫鬟扶着从榻上起身,环视一圈屋里跪着的人。

“妹妹,话可不能乱说。”淑妃扶起跪着的妃子们,“既然皇上喜欢,我们自然应该和睦相处才是,你们说对不对?”

见无人答应,又继续说,“罢了,如今宫里温贵妃位分最高,我们于情于理也该去拜见,现在皇上正在上朝,各位妹妹,不如就随本宫一同去如何?”

5.

今日温客行比周子舒醒的早了点,赶着时辰把人推去上朝。

正在用早膳,就听见宫人通传,几位娘娘前来求见。

“哎呀,都说过了谁也不见。”顾湘正往嘴巴里塞着糕点,听了通传想也没想的就替温客行拒绝了。

这几天接二连三想进坤宁宫的人太多了,拒绝了上一个,又来了下一个。

通传的丫鬟出去回绝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回主子,娘娘们说无论如何也要拜见贵妃娘娘,否则不肯离去。”

顾湘翻了个白眼,就要撂筷子生气,“这些人有完没完,都说了不见。”

“既然如此,那就见一见吧。”温客行说,反正左右闲着也是无聊,他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别人倒来找他的了。

温客行是谁,温客行可是麻烦的祖宗。

丫鬟领了命正要下去通传,又被顾湘拦住了,“你等等,我还没吃完呢。”

说着又往碗里盛了碗粥,“你就说贵妃正在用膳,让她们在门口再等会。”

温客行无奈的笑了笑,“小丫头,怎么学会欺负人了。”

“我这是为了给主人出气!”顾湘嘿嘿一笑,又埋头吃起来。

6.

几个嫔妃等了小半个时辰,站的腿都发酸了,温贵妃才用完早膳,传了召见。

“姐姐,这温贵妃架子也太大了吧,居然让我们等这么久。”徐贵嫔低声愤愤的说。

“姐姐,您看着坤宁宫的摆设,我朝一向节俭,后宫更是禁了奢靡之风,这坤宁宫,未免也太奢华了。”纳兰贵人说。

“只要皇上喜欢,没什么给不得的,妹妹们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在贵妃娘娘面前说。”淑妃说。

几人在大殿又等了一会,温客行才被顾湘扶着,从里屋走了出来。

“参见贵妃娘娘。”妃嫔们低头跪拜行礼。

温客行慢腾腾的走到主位上坐好,也不急着让她们起身。

懒洋洋扫一眼,嫔妃们低头跪在地上的样子忽的让他想起了曾经还是鬼主的日子。

他抬起头,状似无意的看了看房梁,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东西。

嫔妃们低着头,看不清温客行,却听到头上传来一声冷笑。

“阿湘啊,你看这房梁如何?”

嫔妃们只觉这温润似玉的声音下像是藏了无数利刃,更无一人敢抬头看看,房梁到底有什么玄机。

“啊?房梁?”顾湘不明所以,抬头仔仔细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东西来,“房梁怎么了?挺好的啊。”

“是挺好的。”温客行说,“看着也牢固,想来吊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如愿的看见跪地的几人抖了抖,温客行心情甚好,终于放过了她们。

“哎呀,差点忘了各位娘娘还跪着,快都起来吧。”

7.

妃嫔们这才战战兢兢起了身,抬眼打量着坐在主位的人。

与她们的浓妆艳抹珠翠满头不同,温客行不施粉黛,也不束发髻,一头青丝只以一根簪子松松挽起,正红色长衫穿在身上,倒添几分风流之意。

“听闻贵妃娘娘容貌倾城,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赵嫔说。

温客行闻言点了点头,“还有呢?继续说。”

“额……还有……”赵嫔本只想客套一句,却被这突然一问给问住了。

“只听闻了这些?”温客行反问,“难道没有什么狐媚惑主,祸乱君心的传闻吗?”

赵嫔又扑通一声跪下了。

“怎么?你们今日来,不就是为了看看这个传闻中魅惑君主的,是个什么人么?”温客行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

胆小的已经止不住的发抖,只有淑妃勉强装作镇定,和温客行对视,“贵妃娘娘误会了,我们只是来道贺,没有旁的意思。”

“原来如此。”温客行自顾自点点头,“这么说来,我还应该谢谢各位。”

淑妃又看一眼温客行,袖中玉手紧了紧,继续说,“嫔妾还有一句话想提醒娘娘,这宫内不比西都,规矩礼数繁多,娘娘您刚入宫还不懂,可要多学一学,免得惹了非议,圣上不喜。”

说完,还往顾湘身上瞥了一眼。

温客行眯了眯眼,止了笑,从位子上起身走到淑妃面前,他高了淑妃一个头,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刚才那句话的暗示意味很明显了,既说他来自小国没有背景,又暗示他和阿湘不懂规矩,还假装好意的担心他的非议和恩宠。

有趣。温客行心想。

退开一步,温客行又恢复了笑容,“那你不妨说说,我有哪里不合规矩?”

淑妃被眼前的正红晃的无名火起,清了清嗓子说道,“譬如娘娘今日这一身衣裳,在我朝,历来只有正宫娘娘才能着正红,贵妃娘娘此身恐怕不妥。”

又露出一个看似善意的笑来,“妹妹自然知道娘娘这是无心之失,但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娘娘恃宠生娇,觊觎中宫之位了。”

此话一出,身后其余的几个妃子大气也不敢喘,立在门边上的下人们更是一动不敢动。

“哦?原来还有这种讲究?”

温客行低头看了看自己,故意转了一圈,又朝淑妃笑了笑。

“倒是多谢淑妃提醒,看来我以后是该注意点,免得皇上误以为我对中宫之位感兴趣。”

淑妃面上刚露出得意之色,就见温客行一脸无辜,语气苦恼的说,“毕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拒绝的呢。”

大周朝皇帝在大病一场后突然变了性子。

原先少年体弱的小皇帝不知怎的一病不起,朝中上下议论纷纷,摄政王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似有易主之象。

可那小皇帝病了三月后却突然身子大好,只是病中许久,开口尽是胡话,连自己是谁,身处何地都记不清了。

摄政王入宫请安时笑意几乎藏不住,那点儿心思滴溜溜转着,想到小皇帝保住了命,却丢了记忆,自己取而代之,便名正言顺了。

可当他看见主位上小皇帝阴沉着一双眼,似笑非笑的问他爱卿怎么不行礼时,...

可当他看见主位上小皇帝阴沉着一双眼,似笑非笑的问他爱卿怎么不行礼时,他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起来。

懦弱胆小只知道唯自己命是从的小皇帝是不见了,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笑里藏刀,杀伐决绝的天子。

周子舒也不知怎么的,成了莫名其妙的皇帝,还是个年少继位,庸碌不堪的皇帝。

朝中私下都传言,这小皇帝大病一场之后变了性子,或许是先帝庇佑,先祖显灵了。

摄政王党羽被连根拔起,西北平定,一片国泰平安盛世之景。

大臣们闲来无事,三天两头的,就盯上了皇帝的后宫与子嗣。

这也是周子舒烦躁的地方,他刚醒过来的时候,这幅身躯不过十八岁,可后宫已经塞进了不少人。

中宫之位空悬,贵妃之位尚无人,但贤良淑德四妃俱全,嫔位更是数不过来,想来是曾经继位之时家国不安定,而被逼无奈之举。

他也曾向身边亲近之人打听一二,得知以前的皇帝也不爱入后宫,许是年纪尚小,情窦未开。

但这可急坏了一众大臣们,虽说这三年皇帝将一切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开枝散叶也是皇家之责。

于是每日送上来的折子不是请求立后,就是请求皇帝为大局着想,绵延后代。

更有甚者,猜测皇帝不近女色,或是有断袖之嫌,寻了各种佳人公子呈上,都被周子舒塞进了后宫里。

但看都没看一眼。

周子舒也甚是苦恼,他已见过世间绝色,对那些红装艳抹曲意逢迎之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这些人,如何比得上温客行半分呢。

他回想起温客行,是盛开于雪山之上妖冶的花,在一片空白之中绽放成最鲜艳的红。

当年温客行为了救他甘愿以身化为炉鼎,经脉寸断,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周子舒求着大巫才求来一枚生死蛊,以命换命,将二人命数相连。

最终,也只求来三年厮守的时光。

三年之期,命数已尽,他抱着一身红衣的温客行从雪山断崖上一跃而下。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却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朝代,还成了万人之上的君主。

所幸记忆还在,六合神功也还在。

但是,温客行在哪呢?

温客行是在颠簸的马车里醒过来的。

他明明应该在周子舒怀中才对,应该已经死在了一处,莫非这是在做梦?

他掀起帘子一角,周遭是从未见过的气象,富丽堂皇的宫殿,低头快速走过的宫人,红墙绿瓦,是他记忆中不曾有过的画面。

车帘被掀开,一个小丫头钻了进来。

“主人!你终于醒了!”顾湘惊呼出声,又赶忙捂住了嘴。

“阿湘?”温客行看着面容尚且稚嫩的小姑娘,不自觉湿润了双眼。

他的小丫头死了三年,他都快要忘记她曾经鲜活的样子了。

“阿湘,我这是在做梦吗?”

“主人,不是做梦,这是真的。”顾湘似乎被勾起了记忆,也带上几分悲伤,又很快恢复过来,“主人你听我说,发生了好多事情,阿湘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的。”

听顾湘一点点说着,温客行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是边境小国的皇子,为向大周朝求和,被父王送来和亲,因着同为男子之身,不愿听天由命,带着贴身婢女服毒自尽,被随行的医师捡回一条命来。

“主人,我也就比你早三天醒来,只能打探到这么多了。”顾湘吐了吐舌头,“我一开始也觉得神奇,但这真的不是梦。”

“这么说来,我现在是要去和亲?”温客行问。

顾湘点点头,“现在已经进宫了。”

温客行试了试,自己内力尚在,且是全盛时期,想来逃出去应该不算难事。

“既然如此,阿湘,我先带你出去,其他的,我们从长计划。”

温客行说着,一边找马车里有什么能作为兵器。

“等等,主人,还有一件事!”顾湘突然说,“你和亲的对象,你不好奇是谁吗?”

不好奇三个字卡在喉咙中,温客行见顾湘面上狡黠,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的,听说这个周朝皇帝原先庸懦无能,又是个病骨头,三年前大病一场后又记忆全失。”

“但是那之后,皇帝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成了贤能君主。而且啊,周朝皇帝姓周,虽说这名字还不知道,但是主人你想,有没有可能,皇帝就是子舒哥啊。”

温客行闻言怔住了。

周子舒三个字似乎是有魔咒,突然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所有隐晦却狂烈的情感。

周子舒。

他本来应该在周子舒怀中,被他紧紧拥住,再一同从断崖上跃下的。

那个傻子,分明可以好好活着,不老不死,却非要费尽心思的救自己。

什么生死蛊,什么以命换命,六合神功都庇护不了他,只给他留下三年的寿命。

三年,哪里够啊。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来不易,甘之如饴。

但是若他还活着,若阿湘也活着,会不会周子舒,也还活着呢。

宫中又有新人了,听说被封了个贵人,安在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偏殿里。

此番景象已是见怪不怪,皇帝不进后宫,后宫一众嫔妃整日无聊,嚼些不知真假的八卦闲话。

温客行坐在长春阁中,几个伺候的丫鬟被他打发出去,只留顾湘一人近身伺候。

“主人,我刚才问了问翠姑姑,她说皇帝甚少来后宫,日日宿在勤政殿里,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见一见他啊。”

“傻丫头,皇帝的面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温客行敲一敲顾湘脑袋,“你去打听打听,其他嫔妃平时都是怎么见皇帝的。”

顾湘点点头,领命下去了。

当温客行站在勤政殿门口时,心里已憋了一肚子的火。

长春阁偏远,贵人又无步辇,他顶着日头走了小半个时辰,专程来吃了个闭门羹。

“哎哟,贵人呐,陛下有令,不见任何人。”门口公公挤眉弄眼的说,“这想见陛下的人多了,您是新来的,老奴我好心提醒您一句,这大热天的,没有传召,还是别费劲了。”

温客行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忍住了一掌拍开大门的冲动。

顾湘见状就要发怒,被温客行拦在身后。

“你尚未通传,怎知陛下不愿见我?”

公公见温客行没什么规矩,刚想出口再讥讽两声,却被他面上的冰冷笑意定在了原地,寒气直从骨子里钻出。

公公打一个哆嗦,赔了笑,“那老奴,老奴通传一声就是了。”

公公走进内室,周子舒正端坐着批阅奏折。

“陛下,长春阁贵人求见。”

周子舒头也没抬,笔迹在纸上勾出一个圈。

“不见。”

有私设,介意勿看魔域魔尊x凡间小医仙

这是周子舒下山历练的第二个年头,他秉承着师门入门十年,便得下山历练救死扶伤的门规,背着他破破烂烂的药箱,走了许久,在南方医过瘟疫,在北方救过伤兵。走走停停这两年,竟也混出了些名堂。

因着他总是一身白衣又不爱说话,加之医术精湛,便尊称他一声小医仙。

“多谢大夫,小老儿谢医仙大恩!”

一衣衫褴褛的老人捧着几包药,便要跪下给他叩首。这疫病来的凶险,穷人家哪里有钱抓药,村子里死了不少人,直到这小医仙来了,村后头的乱葬岗才停了堆放。

周子舒忙扶稳了他,弯曲的膝盖没有落在地上。

“无论何时,不要信什么天命,没有人生来...

“无论何时,不要信什么天命,没有人生来是受罪的。”

他这些年见了太多无奈与不平,穷人无钱看医买药,富人风寒上火都请七八个大夫。他在江南被一富商诓骗了去,只是为他小妾开一剂所谓什么保持容颜的药方。

周子舒曾怒斥富商大贾,后见的多了,干脆直接背着药箱往乡下去,真正需要救的人,往往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同你呼救。

叹凡尘俗世人性不堪,憾只身一人难医世间疾苦。

“医仙莫要往南走了,南边儿是魔域入口,到了晚上骇人的很啊,山上那些修仙的门派啊,日日派人守着那,不然啊,里头的东西要吃人的啊。”

修仙,魔域,凡人。

他向老人作了个揖便背着药箱走了。

南边儿有魔域,南边儿也有救人的草药,眼看这人间,难不成不比魔域还骇人几分?

背着药篓走了许久,周子舒顿住了脚,眼前林子里不知漫着些什么气,罩的林子更暗了些,暗紫色的浊气升腾,有些难闻的气味。

周子舒皱了皱鼻子,忽的看清了那一角墨色的衣袍。

看不清样貌的男子倚在树根上,大咧咧的半躺着,不知是死是活。

本着悬壶济世的胸怀,周子舒几乎没有犹豫的就靠近了他,蹲下来才看到清楚,这男人实在好看的过分了些,鼻梁高挺的有些不像话,薄唇上挂着一抹殷红,更添了几分魅气,墨色的衣袍衬得皮肤更是白皙。

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只是可惜,是个瞎的。

剑眉下的眸子被黑色的布条挡了个严实,不难瞧得出这人是瞎的彻底。

周子舒上下打量了几下,从怀中掏出个深褐色的小药瓶扔在那人身上,扭头便走。

“阁下好生奇怪,既不见死不救,也不救人到底。”

周子舒头也没回:“阁下更奇怪,虽是受了内伤,但气息尚稳,却要躺在着鬼地方装死。”

温客行咧了咧嘴,摸索了几下便抓了那个药瓶起身。

“在下姓温,不知恩人……”

“恩人算不上,在下也并无心认识阁下,萍水相逢,告辞。”

周子舒觉得这人怪的很,一身贵气,却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明明受了伤,却敛了内力在树下躺着装死。

这地方实在诡异,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小医仙实在是不知好歹的很啊。”

颈间不知何时被抵上了一方铁扇,白净的手捏着扇柄,满是肃杀之气。

“本座亲自来迎你,看来医仙颇不给本座面子啊。”

扇子近了几分,竟生生的在周子舒细长的颈间留下了一道血痕。

怎么……

“阁下迎人的方式实在独特,恕周某难从。”

“啊……担心那些蠢的要命的凡人吗?放心,一时半会本座不会让他们死绝。”

温客行侧了脑袋,发上的冠泛着紫气。

他不是人。

周子舒堪堪稳住气息。

没想到大白天的就撞了鬼,看样子还是个有身份体面的鬼。

“少在心里腹诽本座。”

“走吧,本座带你回魔域瞧瞧。”

温客行突然愣住了,那只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手,竟不知死活的摁在他的腕上。

有意思。

他在魔域了活了不知多少年,人间的事鲜少插手,却也不知,区区凡人之躯也敢同他抗衡,这小医仙,有意思的很啊。

“怎么?小医仙还没回魔域,就迫不及待的同本座拉扯?”

要不是如今瞧不见,定要好好看一看这小医仙是个什么人物。

“在下愿意跟阁下回去,只是镇上的……”

“行了行了,本座说了不会让他们死绝,少跟本座讨价还价,本座若真想,灭这凡世都轻而易举。”

可真是凡人身子圣人之心,自己不知死活还担着别人性命,蠢货。

圣人……

“周医仙善心可谓仙界至圣啊,本仙心向往之。”

“仙君莫打趣下官。”

那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些柔和,薄唇轻轻抿着。

他凝了气堪堪止住欲裂的疼痛。

该死的。

仙界那些个腌臜事折磨了他不知道多久,偏是记不完整,总是零零散散的在不知道的时候冒出一个两个的折磨他。

周圣人,听着倒耳熟的很。

青崖山魔域,听着阴森可怕,到了一瞧倒也还好,除了阴森些,倒也瞧不出许多魔气。周子舒被丢到了一个房间,那人没说什么,撩了衣袍便走了,瞧着神色不虞的样子。而后来了几个侍从,送来了一身衣裳,说晚间带他去拜见魔尊。

这魔尊也是个颇会享受的,赤足斜靠在大殿中央的座上,左手执壶右手捏了个剥好了的荔枝,妖冶的不成样子。

“小大夫来了?”

“本座不同你绕弯子,我且问你,我这眼睛,可能医好?”

周子舒不觉有些好笑,一个魔尊,天下什么东西没见过,怎地会病急乱投医找个凡人治病。

“白天时瞧了一眼,戾气笼罩,似是毒熏的,在下一肉体凡胎,无法术功力,怕是……”

“成,那你就在焚光殿好好住着。”

手中捏着的荔枝丢到嘴里,泛了满腔的甜。

周子舒瞧着眼前着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偏是青崖山出入由不得他。

“魔尊将我困在这里也无用……”

“怎么无用。”他不耐烦的扔了酒壶。

“小医仙可是圣医族嫡传。”

不知什么时候那人已经移到了殿下,那双眼虽然看不见,但是手却稳稳的钳住了周子舒的下巴。

“小医仙可忘了……自己便是最好的那一味药?”耳边温热的气像是毒蛇吐的芯子。

圣医族的嫡传弟子,自小就受过百毒,传闻圣医族人的心,是世间可医百病的神药。

周子舒笑了。

“魔尊大人,既如此,在下无话可说。只是在下还是要提醒一句,传闻大都不可信。”

“哎,那位仙君就是刚飞升的一位?”

“什么仙君,从青崖山飞升上来的,从前是青崖山的山主。”

“青崖山?那地方能出些什么好人。”

“传闻那青崖山底下,就是吃人的鬼蜮。”

“背后议人非天界做派,再者,在下提醒一句,传闻大都不可信。”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虽是声音不大,却像震破了九重天上的云,字字烙在心头上。

又是七零八碎拼凑起来的记忆,温客行摁着头,调息着体内真气。

不能在等了,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一定。

“本座说了,你,就是最好的那味药,好好在焚光殿待着。”

“闭目塞听,愚不可及。”他一点都不怕死,只是不只凡人蠢,连所谓妖魔都蠢的要命。

周子舒丢下八个字,便背着药箱离去,温客行狠狠的扯下了眼上附着的黑纱。

黑的,一切都是黑的。

他不知道多久了,什么都是黑漆漆的。

这天上地下,哪里都是漆黑的一片。

“仙君如此,下官实在担心。”

“仙君,您这数日往下官这里跑了五六次,下官这里的丹药都要被您顺没了。”

“仙君……”

温客行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走近了却瞧着,是一团黑雾。

仙界的记忆模糊不清,但自己记得住是痛苦的,除了一个白衣男子温柔的声音,其他都像是淬了毒。

温客行靠着这点碎的不成样子的记忆,在黑暗里成了魔尊。虽身陷黑暗,却想着寻着生命里那丝抓不住的光。

“你到底……是谁。”

“焚光殿住的那位,什么来头?”

“哪位不爱说话的?那是凡间的小医仙。”

“凡人?好吃吗?”

“吃吃吃,魔尊的人你也敢想着吃!”

守在殿外的两只小妖正嘀咕着,忽而殿门打开,清冷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冲他们两个说话。

“麻烦二位,请为在下备一个药炉,还有,这方子上的药材也找齐。”

狼妖捏紧了拳,区区一个凡人也敢指使他做事,真真的活的不耐烦了。

“算……算了。”

旁边的兔子精拽了拽他的胳膊。

“尊上说了,他要什么,便给他什么。”

“……”这他娘的受的什么窝囊气。

周子舒估摸着自己也出不去,便大大方方的在房间里支了个药炉炼丹药,每日呛得殿外那俩大小妖咳的泪流满面。

“哟,小大夫这是打算给我医眼睛?”温客行闻着草木香,略歪了歪头。

“在下不才,您的眼睛在下想过,消除戾气拔出余毒,在下一人之力,恐难胜任。”周子舒摇着大蒲扇扇着他的小药炉。

“哦?这么说小医仙是准备等着被我吃了?”温客行咧嘴笑了,他倒是一点都不怕自己,明知道自己要被吃了,还气定神闲的在这炼丹药。

“魔尊要吃那便吃吧,我心情好点,想来肉也好吃些。”呛是真的呛。

温客行眉梢眼角都笑开了:“小大夫,你这么有意思,本座还真舍不得吃你。”

“不过本座,有未完成的事,须得治好这眼睛,否则瞎了几百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只是因为这阵子记忆中的碎片越来越多,那人的音容笑貌也越来越清晰。他得去找他。

“请君自便。”

周子舒又轻飘飘的丢下四个字,抱着小药盒起了身。

“在下想去镇上试试刚炼的丹药是否对疫病有益。”

“喂,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怕,也不怕。我虽不信人命天定,但尽我所能,挣扎前进,若是不通,那便是我自己定的命。”

温客行负手站了良久,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也有如此大的心气和胸怀。

“你不必去了,那疫病数日后自己会停,你来魔域前留下的那药方,那老汉没有自己留着用。”

神仙,妖魔,真的能抵得上凡人吗?

“仙君,若能做个凡人,生老病死,嬉笑怒骂,倒也是有滋有味的日子。”

“是啊阿絮,若你愿意,我们去青崖山过……”

“仙君说笑了。”

阿絮……阿絮……

阿絮又是谁……

阿絮……

“小娘子,为了制住你,为夫可是出了一头汗啊。”

【这里出自原著的结局,周子舒拔完钉昏迷三个月醒来,天天和老温在雪地里打架分“上下”的故事。】

“如果我唱跳双废你还会爱我吗?”

“这很难评。”

*内娱逮佬×笨蛋小爱豆

*瞎jb乱写了一点点,算是完善剧情,完全没有文笔

*剧情人设都是瞎掰的我一点都不了解,就当看个乐子

坐在詹鑫旁边的是知名娱乐公司的王老板,他时不时往詹鑫这边瞅,在瞅了一百零八个回合后也不见这位有一点反应,终于忍不住的主动开口:“詹老师,有没有合眼缘的,我们公司旗下这几...

坐在詹鑫旁边的是知名娱乐公司的王老板,他时不时往詹鑫这边瞅,在瞅了一百零八个回合后也不见这位有一点反应,终于忍不住的主动开口:“詹老师,有没有合眼缘的,我们公司旗下这几位长相实力都还不错,目前热度也是在前几名,如果詹老师感兴趣我可以引荐一下,算是给孩子们一点机会。”

说实在的詹鑫并不感兴趣,节目前半程他基本上都要睡过去了,但出于礼貌也出于尊重这位王老板在娱乐圈的身份地位,笑着回应道:“好啊,那就劳烦王总介绍一下了。”

王老板讲了什么詹鑫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的心思全部都在刚刚上场的那位男孩身上,全程蹩脚拙劣的唱跳还伴随着一个重大的失误引得一些选手直接当场笑出了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训练了一两个月就草草拉上台来表演,还站在最边缘,充其量是给他们那组c位做陪衬,再炒点话题热度的罢了。况且他那种圆钝感长相放在娱乐圈这种漂亮男女云集的地方并不突出,攻击力太低,只是那一股子清纯劲死死勾着詹鑫。

活脱脱一只笨蛋小狗,詹鑫想。

“小刘,帮我留意一下那个叫张哲华的男孩。”詹鑫避开王老板的视线小声对助理说。

“啊?老板,张哲华是哪个啊?”小刘仔细的回想王老板介绍的那些个小爱豆,怎么也想不起还有张哲华这号人物。

“啧你是不是没认真看,就是那个唱跳都不咋地,还在舞台上来了个砸地板动作的小孩。”

————————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我手头上那几个好的捧新人的资源都给你。”

“詹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理解嘛,那我说直接一点吧,我挺喜欢你的。”

“那个……包/养……吗?是这意思吧……”

“还挺聪明,没我想的那么笨。”

“不是!詹老师你憋整这事儿嗷!我是正经人儿!”(东北猛汉音)

cao!原来是个东北小夹子!

献给鑫&华的平行宇宙终幕

跳跃观看可能影响部分情节理解

2078年,为纪念新中国将建立130周年,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牵头拍摄纪录片献礼,所涉及艺术类型繁多,拍摄主体也基本对准了民间自生力量,被视为文化领域百花齐放并与官方渠道进一步解...

2078年,为纪念新中国将建立130周年,文化和旅游部艺术司牵头拍摄纪录片献礼,所涉及艺术类型繁多,拍摄主体也基本对准了民间自生力量,被视为文化领域百花齐放并与官方渠道进一步解绑的讯号。

在“喜剧”这一单元中,摄制组回顾1949年至今的中国喜剧发展历程,决定以“再出发”为阶段划分主题,聚焦于:

一阶段:上世纪七十年代“静默的十年”后,以晚会小品出现为代表的喜剧体裁爆炸发展;

二阶段:本世纪二十年代“喜剧的寒冬”后,以线上下共振的新融合作品为抓手的喜剧新春天;

三阶段:本世纪四十年代“凝视的脱离”后,以自由思潮引领的新世代多形式喜剧大繁荣。

除政治经济文化大背景催化外,以上发展历程的渐进都以脍炙人口的代表性作品为载体,革新了社会的喜剧认知。但艺术创作的核心永远是人,这些里程碑式的作品背后,都有一批优秀的喜剧人为先驱,以天才手段,叩响了新世代的门扉。

本次采风,就是选择了这样一批曾引领、或正耕耘于喜剧舞台的工作者们,从他们的故事出发,见微知著,探寻中国喜剧发展疏阔长河中的一瞬一隅。

正文

“没有一个艺术家平日24小时始终是艺术家,他们一切具有旺盛生命力而又恒久的神来之笔,往往是来自那难得又极其短暂的瞬间。”

——《人类群星闪耀时》,茨威格

在访谈开始前,负责本次主笔的撰稿人李妍已经郑重地在记录开头写下了这段话。

——她这次的访谈对象是纪录片取材人物中极为特殊的两位,他们的艺术生命贯穿并在某种层面上影响了新中国喜剧发展的第二、三两个阶段。

“他们同生于上世纪中国东北的钢铁之都,其时这座百年之城正处在产业转型的阵痛期,在世纪末的余响里试图走出传统工业的荣光,寻找新的发展内驱力量。尽管他们成年后都选择离开家乡,这种不断的自我变革精神也贯穿了他们的一生。而他们第一次找到声名鹊起的机会,不早不晚,正是本世纪的二十年代。

回溯到半个世纪前,有赖于网络传播技术跃升,综艺节目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音乐类及生活秀类节目市场逐渐饱和,在特殊时代背景下,以博人一粲为目的的幽默类综艺异军突起。我们的二位主人公,就是在2022年度第二季《喜剧大赛》中结识,并互相扶持从舞台边缘人物一路走到了聚光中央。

一位未经过任何系统科班训练的民间喜剧创作者,一位受训于正统表演体系的专业演员。风云际会之后,同一座灯塔照耀了他们的前路,以至于平行线易轨相交,直至完全重叠。相隔五十载光阴回望,他们相携的手臂蔓延成墙体,为中国喜剧的发展筑出了一方活力净土。

而这座灯塔,究竟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爱意与共鸣,还是沉潜于喜剧世界的建造者之心?

由于在本次采访前一年,詹鑫先生已经以89岁之龄寿终离世,本次单独接受采访的是詹老的爱人——著名演员张哲华先生。”

01“幽默被公正地誉为最佳诗才”

李妍与两位同事依约抵达位于京郊顺义的一座独栋小院时,午后冬阳正温煦和暖。院主人亲自开门引他们走过院落中如枝蔓般自然延伸的红砖狭长小道。

“本来这里是嵌草石板,后来我们年纪都大了,腿脚不如之前,就换了砖路。不过请穿高跟鞋的女士依然小心脚下。”年逾八旬的主人行路在前,温声提醒。李妍抬首望他背影,与在影音资料里时常见到的并无二致,虽已两鬓银白、形相清癯,但仍高挺峻拔,稳步从容。主人行路两侧,院中花木萧索,无风微凉。入座之后,二人对坐的桌几正迎着一扇小窗,透窗可见银杏与石榴树各一株,可以想见在夏秋之时举目而望,应是怎样的欲燃榴花又换杏叶绢黄。

以喜剧演员形象走入公众视野,职业生涯参演28部电影、23部电视剧、7部话剧且主演了国内首个喜剧题材独角舞台长剧的演员张哲华,曾数度提名各大荧幕奖项并于2038年斩获金像奖最佳男演员,最终却再次回归喜剧并将其作为了人生最后事业。被访者带着过往五十年的岁月章节,隔着镜片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好的。首先,谈及您二位的喜剧事业,就得说从恰恰喜剧的成立开始。网传‘恰恰’这个名字,表达了二位贯穿始终的对喜剧顺其自然、得宜恰好的态度。请问这个名字是由哪位、在什么情境下最终敲定的?”

对面的被访者几乎露出个明显的笑来,眼睛带着仿佛还是年轻人的神采:“没有什么态度在里面,是因为我们当时养了一只猫,叫恰恰。橘猫,很可爱。”

那是2026年的春天,二人带着失而复得的感情再次启航。单立人的中流砥柱鑫仔同志工作强度不断拉高,在编与演的轮回里足迹遍布了全国。而张哲华上下半年分别稳定地扎在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的剧组中,交付出了两项在公众记忆中留下了痕迹的作品。十二个月的精魂仿佛凝成了一匹白马,逝如飞电。2027年伊始,与单立人合同到期的詹鑫找到石老板进行了一场谈话。

“老板,我差一年四十了。终于又理出了一点更想干的事。”他的开场白相当简单。

说着自己年近不惑的人,除了更稳定坚韧的内心,永远向外探索、永远自寻改变的少年意气却从未折损。其时,单立人正在重整商业逻辑,与笑果保持着亦敌亦友的微妙关系。石老板一向明白詹鑫的天赋所在,也懂他从会计到澡堂老板再到喜剧行业永不回望的决心,与其用手腕强留,不如放一只信鸽出去寻找外界的更多可能。于是单立人官宣与自家头面人物之一“和平分手”,但很快又有人注意到,詹鑫注册的喜剧文化公司背后有三方注资,持股比例降序排列分别是詹鑫个人、单立人喜剧文化有限公司与张哲华个人。

一时关于这种微妙结构的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主流有三,分别关于詹鑫为自己择定的新航向、单立人代表的头部企业对新喜剧品牌的态度,以及詹鑫和张哲华之间新确立的这份实质性的关系纽带。

“那么恰恰喜剧成立的初衷是什么呢?”

“总结起来,是做一些更轻盈自然的独立内容。不过我们两个是纯粹的作品驱动型,当时詹鑫写出来了一个本子,不是传统的舞台长剧目,体量又比制式的Sketch大很多。但我觉得这个本特别好,值得专门的一群人去做。”

“我猜您说的是《回忆表演艺术家》。”

“对,《回忆表演艺术家》。”

李妍来访前,曾专门找出了2028年首轮巡演的《回忆表演艺术家》录像,虽然画面表现隔着几十载岁月回看已不尽如人意,但呈现的内容依然令人动容:

箭扣长城脚下有一家长城公社,新近迎来了一位常驻的表演嘉宾费老先生。先生年轻时所从何事一直成谜,当地人只知他少小离家四处云游,年近古稀方归。在公社里,他的文艺表演形式叫“回忆”,内容正是他这辈子在天南海北经历的事情。费先生时髦地做了个PPT,身姿口条极利索,回溯往事时,时而痛快直叙,时而感叹评述,以至于观众们配着不会动的图片,也似身临其境,时而大笑时而含泪。剧中的一系列单元,就是费先生所表演的回忆为主线,并以其所历经的周游路线展开,从苏州、山东、英国再到云南等十二处辗转,各成场景。

费老先生的贵州山居回忆,是由当地热情的人民和古旧的传说组成的。当地人信奉自然神,山水云花无一不是神明化身。村里老人言道,积善行得善果,我们这里无霜冻无酷暑,就是因为祖上曾感动神明,把夏季冬季拿走了,一年过两春两秋。而至于为什么独我们这山谷桃花茂盛,是因为之前的老村长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巫医说用一千朵未开的桃花蕾摘下捣碎敷眼,就可以重见光明。后来根据村里人回忆,老村长直到去世,都是摸索着走路的。他离去的那年,山谷里的桃花漫山粉白,开得灼人眼。

质朴、真诚、诗意、浪漫。

幽默可以不寄身于社会观察后的悲情底色,也可以脱离对人际边界的试探与碰撞,它存在于对生活每一息温和的凝视中。这是李妍前后补看了詹鑫先生主笔的诸多作品后郑重落下的一行。

“后来有网友在剧评中提出,《回忆表演艺术家》中的故事,暗喻着中国社会学泰斗费先生的生活治学经历,用喜剧舞台洞开了一扇回望乡土的窗口,这种核心精魂致使剧目经久不衰,直至今日仍在每年巡演。当初领衔创作这部剧时,二位可曾有一些特别的考量?”

“这个剧评当时很出名,詹鑫看到了说‘以后演了什么,先去网上抄一手分析,然后连夜往咱们作品上贴金’。但这个作品其实汇聚着他前三十多年生活里稍深一层的思考,2027年他辞职后,也带着半个本全年跑了国内不少地方。”老人微微眯眼回忆,“而且我真的在他那发现过费先生的著作,当然他说是我们当时一个朋友,刘旸教主送给他的。”

在《回忆表演艺术家》的最后,场景回到了演得激昂的费老先生身上。他说自己现在六十多岁,演出已经被预订到九十岁了,然后打算留五年给自己歇歇。

李妍计算,九十五岁正是那位泰斗先生驾鹤之年。

“詹老为何不曾透露过这个剧目与费老先生本人的联接关系呢?”李妍问道。

“懂得人自然懂,看完感兴趣的自己就会找。他不太喜欢也不擅长硬上价值,所以说想做点自然轻盈的东西。”

诚然,幽默家首先要是诗人。她又记下一笔。

02“重塑快乐的权利”

“在《回忆表演艺术家》成绩很好的情况下,为什么没有延续这种形式,或做成一个系列呢?”

“虽然后面我们有了编剧团,但最开始的时候,剧本这块基本都是詹鑫一个人主导。《回表》这个本子,他断续写了两年,消耗太大。我们两个排的计划是首先把固定团队养起来,打算接续做一些新题材的轻体量剧,这个我们都比较轻车熟路。”

李妍在自己提前做的功课里圈出来了一个关键词,并据此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我们现在会以‘喜剧寒冬’来形容二十年代的行业境遇。之前对詹老的访问中,曾提出恰恰喜剧在当时的作品里,用了比较巧妙的手段来‘藏’一些更敏感的东西,以保全作品的完整性与创新性,后来被称为‘Packaging’,能否请您解释一下?”

“喜剧也有声量,即使不做价值观输出,也不免会对受众产生一定的引导。Packaging是我们从新闻模仿到喜剧的概念,藏的是一些当时不被允许面上讨论的,但我们需要正视的母题。性、死亡与人性生来具有的阴暗面,我们把它们放在比较荒诞的背景下,前后加一些贴片,把它们合理地讲述出来。”

“有一部分原因。还有就是我们那阵子相当天马行空,总觉得寻常的笑点都被挖得差不多了,既然看演出要付费,总得让大家带点新鲜还有意思的东西回去。”

恰恰喜剧的新赛道开启得非常随机。2029年年底,大家在忙着线下排练时,詹鑫不经意地刷到了一个上传于2018年的视频系列混剪,叫做《我们的时代》。川普上台并发动贸易战、印尼强震海啸、脸书数据大规模泄露带来的信任危机;国门之内,港珠澳大桥首通,共享单车风口破灭,二胎政策调整……大家一起刷完,方觉十年前的事情已经恍若隔世。

“这么一看,除了讲特别旧和特别新的事儿,我发现我们还能讲点近现在的事。问题是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能讲得好笑吗?观众care吗?”老板兼创意总监的詹鑫惯性思考。

“那不如换个角度,找点大家都以为是洋葱新闻,结果发现是发生过的真人真事儿的素材拍呗。”

“华子哥,我给您设个灵光一闪极限脑洞部,您当部门主任。牛。”詹老板拍板,说干就干。

当时詹鑫看完张哲华拍的原片,评价:“土潮土潮的,透着镜头能感受到这人有一股刚用上智能手机的喜悦感。”

张哲华乐不可支:“咱这不就是《后视镜》吗,向后看的,有这种感觉就对味了。”

“《后视镜》其实只是一个实验作品?并不是直接瞄准了当时处于断层期的情景喜剧体裁?”

2031年,《后视镜》更名为《真实事件》立项,首季由恰恰喜剧牵头的主创团队输出内容,并接续在爱奇艺播出。第二季计划延续轻体量室内置景为主的风格,并最终把项目定位为了新情景喜剧。跟爱奇艺谈妥了合作形式后,公司内部,尤其是老板詹鑫压力倍增。

国内情景喜剧有过《编辑部的故事》、《我爱我家》霸占全国人民电视机八点档的辉煌,但在《武林外传》后,二十余年内几乎没有现象级的原创代表作出现。他们入手了项目后,方对情景喜剧对编剧和演员的要求产生了更加明晰的认知——这种水平要求并不下于甚至某些层面上要高于传统正剧。

发动二人“娘家”的各种渠道资源后,主创班底的人数被翻了一倍,期间詹鑫与张哲华还经历了非常痛苦的考前大补期,从理论体系到业内前辈的札记,似乎要把之前三十年没好好读的书补回来。

詹鑫从梁左先生的传记里抬头:“我有点难顶了。咱俩忙完这阵子,找个学上吧,天才也有被野路子拘住的一天啊。”

张哲华在沙发另一端挣扎起身:“别说上学了,我研究了一天影视接受心理后,有点想找厂上班。”

“詹老在创作中融入流行文化元素的能力一直为人称道,但《真实事件》上映后,也有评价说恰恰喜剧初期的作品都缺乏思想性、过于讨巧,当时您二位是怎么看待这种评价的?”

“我们两个从年轻时初次合作开始,就不觉得无脑笑一笑是值得被评判的事情。人配拥有一些纯粹的快乐。”

快乐似乎无需绑缚任何东西,它本身就弥足珍贵。

李妍望着对面语意凝定的老人,郑重点头。

03“致你”

三十年代中,中国超越美国成为了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经济基础的有力支撑下,带来了政治语境的宽松和文化领域的繁荣。由冬入春的喜剧创作领域,已经隐隐有了夏日的缤纷蓬勃。

恰恰喜剧线上下皆有涉猎,尤其线下表演的体系已经相当成熟,无需二人再事事亲力亲为,但他们每一年的忙碌上限都拉高到更胜去年。詹鑫除了创作,不得不面对更多公司运营方面的实务问题,张哲华则在本职演艺工作外竭尽所能地支持着他。

到真实事件播出第三季的时候,二人已经从情景喜剧愣头青的状态里初窥门径,而灵感储备还依然充沛,作出了开播到第十季完结口碑最好的一季。

“《真实事件》之后,恰恰喜剧的下一个里程碑作品,被普遍认为是2038年您主演的独角戏《小喜剧人》。而正是在这部剧首轮公演结束之后,二位正式对外宣布了伴侣关系,所以这部在当时非常另辟蹊径的作品,是基于二位对于生活、工作及感情的共同审视吗?”

经过提前沟通,采访团队确认到张老并不避讳谈及情感问题,令他们大感鼓舞与放松——虽然当今同性伴侣已经是一种寻常的社会存在,但放眼至40年前,二位老人的作为在当时可以说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浪潮。

而对于詹鑫与张哲华的关系猜测,在他们的名字共同出现在恰恰喜剧的股权关系网里后就未曾止息。坊间主流认为,二人四喜重聚后感情升温并发生质变。而在《回忆表演艺术家》即将上映的宣传采访里,詹鑫曾主动坦言道:“我们是最紧密的事业伙伴,喜剧让我们相识,并且有计划一起合作下去。”

端坐在他身畔的男演员态度自然地接过麦克:“是的,我们为了节约沟通成本,还在一栋楼里买了房子,上下层,邻居。”

总之,大有君子坦荡荡的架势。

媒体将之视为一种关系猜测的回应,后续恰恰喜剧丰富的产出也令大多数人把对他们关系的目光放回了作品上。但2038年10月,一支激进的性少数群体平权组织,将刚完成了《小喜剧人》首轮公演的二位主创,堵截在了新建成的恰恰到此喜剧馆大堂内那扇标志性的八米高落地玻璃砖幕墙旁。

李妍曾看过那段至今为人乐道的现场录像。

组织负责人身后是二十多位组织的示威者,举起喇叭激愤喊话:“作为文化生活的内容创造者,你们不发声就是沉默的多数,不作为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倒退!”

詹鑫今天依然是他在镜头前最常见的黑色卫衣牛仔裤的装扮,他举起了本来用作接受采访的麦克风:“那请问你们对我们有什么诉求?”

组织的负责人果断回话:“之前我们在邮件里也写明了,推出以性少数群体为主角或主角之一的剧目,并体现出该群体的正面形象,以及对他们的人文关怀。”

詹鑫温和地回答:“那么我们今天也是同样的答案。我们保证以平等的视角去客观描述这个群体的存在,但不能以此为目的去进行一次创作。”

极端示威者手中的颜料从墙壁蔓延,最终泼洒到了喜剧馆外过往经典作品的画幅海报以及恰恰喜剧的招牌上。

詹鑫举着麦克风等对方说完,过程中尚带着舞台妆容的张哲华看了他一眼,他们在对视中露出了彼此了然的微笑。

他们仿佛十余年以来,都是这样并肩面对着猝不及防或早有计划的一切问题。

对方话音落下,詹鑫回道:“我出于对观众和作品的尊重,今天并且以后会永远给出你的诉求同样的回答。至于你猜测的这个原因——”

他朝身边方向伸出手臂,而到了半途,他的手指就碰撞到了同样向他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温热而有力,来自于他十几年相知相伴的爱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本身就是同性伴侣,我们当然支持少数群体获得平等权利的自由。但同样,不被强行赋予价值观,是观众的自由。”

恰恰喜剧的创始人与家喻户晓的男演员,二人十指交握着,在所有的目光与灯光下,把手举向了空中。

场地刹那安静,唯余闪光运作的咔嚓声。正在四处喷涂的示威者们停下了动作,看着詹鑫又扬起了另一只手,把常年标志性地戴在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利索褪了下来,戴到了左手无名指。

“我们相识于喜剧,身边的伙伴大多数因为喜剧相聚,每天琢磨得不过是观众会想看什么形式的喜剧。在《小喜剧人》上映前后一年,我们经历了一些波折,最后决定用创作去弥合裂痕、找回信念。这可能也是我们的独特相处方式——在创造新事物的过程里,我们总能想起来,对方是无可替代的唯一。”老人无不幽默地说道。

2038年的话——李妍检索了一下自己准备的功课,发现那是对张哲华个人极其特殊的一年。在那一年的电影金像奖颁奖礼上,曾多次被各路提名但未曾有过重量级奖项斩获的张哲华,终于凭借翻拍自汤姆福特先生的经典之作《单身男子》,拿下了最佳男主演称号。

原电影情节并不复杂,作为经典影片,李妍记忆犹新。一位大学教授无法走出同性伴侣在车祸中骤然离世的阴霾,在这种无止境溺水般的生活里打算吞枪自尽。而正是在决定离去的这一天里,他带着最后一次看待万物的眼光审视周边世界,发现一切都充满了他从未发觉的色彩与活力。他在晚间的酒馆里偶遇了自己年轻的学生,学生察觉出一向拒人千里的教授的态度不同,约他去海中游泳。教授片刻犹豫后,不顾自己的心脏旧疾,走入了冰冷翻涌的海水,随后在晕眩中被学生救起。一起返回教授家中后,学生察觉其自杀倾向,晚间把他的手枪藏在了自己怀里入睡。教授发现学生熟睡中扔紧抱在怀中的枪支,在客厅壁炉前回忆这一天的见闻,最终决定放弃自杀的念头。而造化弄人,在他决定放弃死亡的时候,他心脏病发。在临终前,他看到自己挂念的爱人出现在眼前,用深情的一吻带他走上了天堂之路。

原版电影以近乎苛刻的考究、浪漫、迷幻氛围与男主角科林费斯的精准演绎著称。因为男主角承担了用表演情绪的转换完成整个故事的责任,因此片方选择演员的过程中慎之又慎。

“他的面部五官不能抢夺情绪输出的留白,躯体必须高挑、流畅、挺拔。他不能表现出具有压迫感的痛苦,他需要具有内敛而敏感的气质,是朦胧的、树叶后的月亮。”选角导演在接受采访时提出了初步沟通人选时导演相当意识流的要求,苦笑道,“我们就广撒网,联系了很多演员来试戏,最后定了哲华,他之前的作品我们就觉得不错,而且试演的时候表现几乎是压倒性的。”

“想,但我有顾虑。”张哲华答得也直接,“你知道的。”

“今年咱俩加起来都快九十了,别惦记年轻时候的那点事了。去试试,不留遗憾。”

无论他是谁作品中的原点,詹鑫永远选择把光投射在他身上,并提醒他,他耀如晨星。

进组之后,第一场戏就是教授的恋人在雪夜带着他们的宠物出行时遭遇了车祸,教授收到通知赶到时,被半抛出车外一人一狗已经在大雪的覆盖下,血迹冻凝、苍白僵硬。

在后来公映的影片中,一开场,就是张哲华所饰演的主角驾车疾速迎风破雪而来,下车后却短短距离步步艰难。他凝视着冰冷的爱人的身躯,在风雪里慢慢地矮下了身体,直至完全躺在了混合着暗红血迹的银色冻原上,如同躺在他们卧室里柔软的木制双人床一样。他侧身对着那张凝固着去世瞬间微微错愕表情的熟悉容颜,第一滴渗出的眼泪被寒风迅速吹冻在了脸畔,他伸出手,拢在了对方苍青色的手上。

他们或许真地通过年轻时的聚散离合习得了爱不仅只是给予对方美好的道理,张哲华尽可能及时地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同步给了詹鑫:“我从第一场戏开始,就没法代入对手演员。我闭起眼睛全是你。你和我在沙发上看书喝酒,你在院子里坐着,还让我想起了启启……你们俩最后躺在雪地里。”

心魔让他的表演有超乎想象的真实,但带来了日夜相继的啃噬。

詹鑫的回答是尽快去组里找了他一趟,两个人踏实待了一天。

“就当去外国旅游吧,无论风景多变幻,语言多生疏,味觉多极端,最后你总要回来。去时要尽兴,返程莫牵连。”他的话音隔着几十年的时光,犹在耳畔。

张哲华的前半程表演无可指摘,拍摄进度顺利。进了后半程,他与饰演学生的青年演员的磨合出了不小的状况。他是个成熟且聪明的演员,但暂时没能处理导演所说“你们的相处没有感情流动”的问题。

最后一场戏收在了教授在放弃自杀时心脏病发作倒下的一幕,阔别的爱人翩翩而来引走他的魂魄,年轻的学生绝望地停下了施救的双手。

杀青庆功的聚会后,青年犹豫的信息刚在手机上闪烁着飞出,就决定了还是要当面说清。他敲张哲华的房门,说他反复看过的不仅《单人夜游》,说他其实理解学生对教授的感情就是对年长者的包含着崇拜与激情的爱慕,他问回北京之后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张哲华不曾欠开身让青年进入自己的房间,自己穿上了外套带他走出了酒店。在夜风里,他对青年说,作为演员,比起让自己入戏的人,他们最终都要找一个带自己出戏的人。

“我记得你今年二十六岁。二十七岁是个无限可能的年纪。祝你明年开始,一切顺利。”张哲华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拍了拍对面挣扎着摇头看他的青年的肩膀,转身回头。

詹鑫一直不愿意回忆第一次看《单身男子》公映版的时候他在下面泣不成声的狼狈。与张哲华深入骨血的亲密,让他以身相替地共情着男主角作为心怀爱者不可挽回的沦亡。而那位英气勃勃的年轻学生注视着教授的眼神狂热而清澈,如同在向一个不可知的宇宙向死而生地伸出手。

在电影公映后的第一个周末,詹鑫从剧场回家,一人一猫一顿晚饭已经等在家中。恰恰已经是一只12岁的高龄稳重大橘,但身手依然矫健,能原地起跳一米五,扒着詹鑫的后背跳到他肩头去蹲着。

晚间恰恰被放回窝里,两位主人也回到了卧室。张哲华洗澡出来吹头发,詹鑫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了浴室巨大的镜面前。

张哲华停下了手上动作,在镜中有点疑惑地看着詹鑫的眼睛。

詹鑫在打量着他们的倒影。他今年49岁,薄身团脸,比同龄人看上去年轻很多,眼神也未曾被岁月蒙上尘埃。但长期的伏案让他的背习惯性地弓出一个弧度,表情一旦放松,就从眼角眉梢荡出点不可忽视的纹路。7年的光阴此时显出了它的威力,42岁的张哲华身形保持着经得起任何镜头考验的匀称挺拔,比之二十多岁时活力饱满的面容,他骨相的冷秀渐渐成为了面部的基调,更为瘦削的侧脸上,眉眼唇鼻的线条简净锋锐。

“我突然想到,我快五十了,传统一点说,人生要进下半场了。好像前几十年想的,就是怎么拒绝安稳,怎么折腾自己,”他在镜中迎着哲华的眼神,开了口,“但没办法,现在我不得不想一些关于衰老和死亡的事情。我们已经把人生最好的时光和最浓烈的感情给了对方了,烤了火的人不一定要见证余烬是怎么熄灭的。你懂我意思。”

张哲华知道詹鑫人格底色,他是那样一位永远温柔浪漫的——悲观主义者。他燃放最绚丽的烟花时,脑中想的也是色彩散尽后的黑寂夜空。他甚至在打开一扇大门,告诉自己,为了避免我们日后注定离散的伤悲,为了世界上另外迷人而温热的肉身与灵魂,你现在可以离开。

张哲华放下吹风机,伸手用掌心抹开镜面上蒙蒙的水雾,以便他们能更清晰地看到彼此的面容,他说:“我们结婚吧。”

詹鑫本来抱着的手臂条件反射地抽出一只抵住了自己的下颌,食指和中指反复摩挲着下巴微青的胡茬:“我是最后一次说这种话,如果我们都决定坚持,那么就得一直到终点了。我觉得我们已经都是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人了。”

张哲华重复道:“我负责。我们结婚吧。”

在搜索栏里堆砌了“婚姻登记”、“流程方便”、“风景漂亮”几个关键词之后,他们当夜就订了飞直布罗陀的机票。被称为欧洲天涯海角的直布罗陀事实上异常袖珍,人口稀少安静。这里每天只有几架航班起落,机场迷你到跑道横跨马路,有航班起飞时需要暂时把道路封掉,这里婚姻所需的流程也同样过于简单。

揣着自己的护照与出生证明,他们在海岸边带着喷泉的小小公园缔结了世上没有血缘的人能做到的最亲密的关系。仪式后,两个人胃口大开地奔赴当地最有名的餐馆,点了一客主厨最为拿手的杂鱼汤,但地中海鱼类欺生,没出两口,一根鱼刺牢固地卡在了詹鑫的喉咙里,两人只得放下叉勺,在餐馆老板的热情指路下一路冲向最近的医院,结果在分诊台犯了难——

二人都情急之下想不起“鱼刺卡喉咙”用英语怎么说,张哲华发挥了演员特长,先鱼鳍状拍打双手揪起嘴巴模仿鱼类,然后又做了个口吞宝剑的姿势。分诊台金发碧眼的护士小姐傻了眼,把张哲华当成了突发恶疾的病号,嘴里焦急不断对他重复先生您究竟怎么了。詹鑫在旁边围观时忍不住爆笑出声,竟然一用力把鱼刺吐了出来。后来两天,他们不再轻易挑战海鲜,转而迷上了大蒜辣椒番茄汤配面包,以至于在微醺的夕阳下散步回酒店,流的汗水都带着股辣番茄味。《小喜剧人》最初的构想,就是在海边的日落大道上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出来的。

转年春天,张哲华凭借《单身男子》摘得了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桂冠。他之前的履历经常被拿出来作为不受学院派评奖青睐的佐证,但这次终于到来的荣誉几乎没有争议,在珠玉在前的原片之上,他的再度演绎精细入微、动人心魄。

他在捧起奖杯时,表示他独身一人站在台上是令自己心生惶恐的行为,因为这个奖项背后凝结了所有人的心血。他感谢了导演组、同组演员以及剧组的每一位同事,感谢了自己的父母师长与友人。他依然不是擅长获奖感言的张哲华,但最后,他没有隐去被致谢人的姓名,举起手中的荣誉,对准了镜头。

“感谢詹鑫,用我在演员这个行业里所收获的一切,致你。”

用岁月写情信听上去总是流俗,《小喜剧人》这个作品、詹老为喜剧所做的一切、他们为彼此所做的一切,最后凝成不过两个字。

“致你。”

04“血肉之躯、岛屿与星辰”

《小喜剧人》算得上“出身名门”,恰恰喜剧的创始人亲自主笔,加之刚刚荣膺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出乎意料地回归小舞台担纲独角戏,但首轮巡演卖得不温不火,最出圈的事件反而是二位主创被堵在大堂当众宣布婚讯的意外插曲。

无他,唯理念太新尔。

李妍目前补看的视频里,恰恰喜剧的其他作品都已经迭代了几轮演员,唯有《小喜剧人》只能找得到张哲华版本。这出惊人的独角喜剧总时长100多分钟,切换了十余次场景,总台词达1300句。剧情集中发生在某天中黄昏至深夜的不具名喜剧演员身上,人物动线依次包括去喜剧舞台作品试镜、吃晚饭、街心公园休息、上脱口秀开放麦、与昔年老友约见、接到试镜失败通知、回家准备另一次试镜与入睡后的梦境。

张哲华除了这位主人公外,还在不同的场景里扮演选角导演、饭馆的老板娘、喜剧人的旧友和一场梦境中的梦魇。近两个小时的一千多句台词里,只有每次场景切换时的几分钟可供休息。在这种强度的表演中保持连贯性撑住整场都很难,何况要一手攥住全部观众的情绪并保持感染力。因而虽然剧目经典,但自张哲华宣布不再复演后,目前尚无人翻演。

“二位当时做出这个雏形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完成的难度其实是很高的?”

“詹鑫写出来初稿之后确实觉得有点疯狂,问我用不用换个形式,加几个助演。我当时看过稿子,只能赞叹这就是詹鑫这种天才的脑袋才能做出来的东西。所以我说不用加人,我就想要个就咱俩的东西。自从二喜之后我们就很少有过两人单独的作品,而且这本子比之喜剧大赛,够长,能演个过瘾。”提到这部可能最为代表两人心魂相通程度的代表作时,张老的语气变得生动活泼,“不过改本子和排练时,我们也确实很痛苦就对了,每天都要揪着对方问‘你说咱这是何必呢’的程度。”

《小喜剧人》以从业者角度给观众展现了喜剧行业内里的蛋糕一角,剧本带着詹鑫作品一贯的奇异笑点与人文温度,和演员相辅相成,在二轮演出的时候口碑已经发酵得足够。李妍看到的录像是二轮的末场,谢幕时主演穿着最后一幕中的戏服——一套条纹睡衣等在舞台聚光中间,总编剧照常穿着帽衫牛仔裤从观众席起身走到舞台上,他们拉起手举向空中,向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方向深深鞠躬,观众则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喝彩与抛至台上的花束雨。李妍对这部戏剧的喜爱无以言表,观看后郑重推荐给了许多同事亲友。而在后续资料整理中她得知,自己最喜欢的一处短诗,是未曾在编剧挂名的张哲华自己补上去的。它发生在主角入睡前的独白里——

“最新的律法要求我们停止一切想象,

不可仰望霞光或赞颂海浪。

我开始整理所有关于月亮的诗行,

不可回避地反复爱上月亮。”

“在《小喜剧人》后,二位似乎数年都没有再次挂名主创,反而牵头做了一批译制作品,这里面是有什么样的考量呢?”

“一方面是精力限制,一方面是他山之石。我们最先引进的两部线下喜剧《青鸟》与《婚礼》,都来自于俄罗斯的果戈里中心,他们是做实验戏剧出名的。我们俩因为语言限制,也没有在里面起太多实质性作用,都是派派在顶着。她当时刚毕业,被磨得很够呛。”

“做译制这个事情其实也并不轻松,果戈里的主创团队对作品出海的态度相当严谨。基本流程是我们做好翻译与梗的本土化后,再直译回俄语发还。他们那边原主创和汉语翻译两边都点头才算可以。我们这两部剧,译制的过程就反复了半年多。但我们觉得,看看全世界人民有什么好笑料,把它比较完善地引回来让观众们笑一笑是个好事,对本土的创作者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二位似乎很勇于做一些先锋性的东西。”采访者调侃。

“我们纯是无知无畏。其实回头看这些事,做好了是先锋,做不好可能是先烈。”老人的回答也带着戏谑。

“接下来这个问题是我在查看您的影视作品年表的时候发现的。2044年后,您似乎参演的作品就变少了很多,2049年则是您的息影之年,之后您就把全部精力投放到了恰恰喜剧的发展上。当时是存在什么特殊契机吗?”

恰恰走时,换算成人的年龄,大概已是百岁老人的光景。它一生无忧无愁,随着他们看过东北的雪也尝过南海的鱼。他们最后一次把它的毛发梳理顺的时候,心里是满满的感激。

感激它选择了他们相伴过这一生,用无私的陪伴缝合启启离去的永远伤痛,温暖了他们二十年。

他们也在那些年里渐次送别了双方的至亲。

生命是群岛变成孤岛的过程。詹鑫有一次感叹道。我们与曾熟悉的一切渐渐失去联络。

“两个人或许够不上群岛的规格,但我们起码能算一对岛。”张哲华安慰他,并开始有意识地逐渐减少自己的对外工作量。

2049年伊始,张哲华的颈椎间盘病症再度恶化,用微创手段做了颈椎前路手术后,不明原因导致了右手麻痹难以抬起,复健了一年方基本恢复了功能。

“我这个毛病是20多岁就有了,能坚持到现在才倒下已经赚了,一定能好,别担心。”他对着派派带过来看望他的恰恰喜剧年轻一代们挥起好用的一只手,语气轻松。但其实他和詹鑫当时也不知道这只右手到底还能不能恢复得过来,詹鑫一定要陪他出国治疗,但患者本身觉得没什么必要,中国的医疗水平基本已经是世界顶尖,外来的和尚未必好念经。

“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让生命的某些片段延长。我们虽然当时已经到处折腾了大半辈子,但老觉得青春没有尽头。手术那次是我们第一次对我们不过是平凡的血肉之躯有清晰的认知,所以不免有点本能的恐慌,最后我们商量决定把有限的精力收束回恰恰喜剧。还开始考虑用我们有限的力量做点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所以2052年,恰恰到此喜剧馆的大规模扩建翻修,某些层面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对。”

恰恰到此喜剧馆落成于2036年,改建于珠市口鹞儿胡同尽头的一座三层独院礼堂,内有大小多个演播厅,曾见证了恰恰喜剧拥有自己独立剧场以来所有剧目的上映。那扇著名的玻璃砖墙隔绝了馆内馆外的两个世界——标志着你将由百味人生暂时躲进供应纯粹快乐的喜剧自留地。而这堵直通天花板的幕墙也有着二位创始人官宣婚讯之处的浪漫喻义,成为了观众必打卡的所在。

2052年,恰恰到此喜剧馆经过数月的施工再次开放时,拓建了一个专门的博物展览区,空间上与戏剧表演区隔绝,向公众提供免费的体验与参观。在这里,以科技手段复现了国内外喜剧大师们的表演虚拟现实影像,诸如卓别林、金·凯瑞及周星驰等等,也具有一些当代喜剧作品的实体物料与数字资料。展区架起了一座通往喜剧殿堂的小小桥梁。

“我曾经慕名去参观过,但发现里面并没有您和詹老出演过的任何作品。”李妍忍不住提了个疑问,她认为二人的成就足够载入到中国民间喜剧史册。

“这个我们俩讨论了下,感觉还是挺难克服羞耻心的,”说到“羞耻心”这个词,老人露出笑意来,“不过与我们同一代的优秀喜剧人我们收录了相当一批,比如土豆和吕严。至于少爷和我,等我也走了之后,后辈要是觉得有必要,就请他们来收录整理吧。”

是非功过交由身后人,眼前我只管飞翔。

李妍突然有为这些已经落幕或者正划过天际的星辰流泪的冲动。

05“我们人生的第一个秘密”

2056年后,二人在幕前的工作基本交付了出去大半。

“我们去了巴塞罗那看圣家堂,京都看金阁寺,玻利维亚看的的喀喀湖,这三个是我们最喜欢的。倒没有试图给工作带来什么灵感,我们纯玩。回来工作的时候,除了监制新作品,就是和新一代的喜剧创作者和演员交流。生产喜剧要对社会生活十分敏锐,年纪大了避免不了要逐渐失去这种敏锐,我们就倾向于和年轻人多沟通学习。”

李妍觉得张老说“我们纯玩”的时候语气特别熟悉,身后负责拍摄的同事也没忍住发出来个笑音。但从他人视角的叙述中,她知道事实并没有此刻说出来的那般轻松,他们在临近古稀之年时,仍在自己的领域尽可能地发出光热。

“詹老师是那种人,你拿出的稿子不太像样,他恨不得在下面看睡着的那种,但也不会批评你。但如果他在看完试演后提的意见特别多,你就会知道他其实不太满意。而且他在我们这是传说中“兜底儿的神”,我们要是最后收不住底的时候,总绷不住想跑到顺义他家里去求救,虽然这样说起来显得我们比较无能,但他就是我们最后一根定海神针。”

“张老师,那是个科班出身、演喜剧出名最后拿了影帝的人啊,现在除了他你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的吗?他教给我们所有人的第一课,都是‘喜剧演员要允许自己在意和脆弱’,我们要创作,要对作品从0到1再到100全程负责,要实时接收观众是不是被逗笑了的反馈。他说这个过程里不要怀疑作品,要拉住自己的节奏,才能在喜剧舞台上扎根下来。”

——她曾在许多访谈视频里,听到从无数张不同的面孔说出上面这样相似的话来。事业筛选天才,天才选择事业,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他们一体两面地在注定的命运中长久燃烧着。

“那有没有曾在二位规划中,但还未实现的事呢?”

“有,很多。比如詹鑫和我都是东北人,天生的创作思路都是典型北方喜剧的套路,怎么兼容更多地方文化背景下的观众,是我们从非常早的一个作品,叫《德古拉和我》,就在思考的事情。但这个问题太宏观了,我们只能干一些最基础的事情,比如尽量在小型的作品里尝试脱出语言变异的前提去做梗,再有就是吸纳更多的南方创作者进团队。”

作为生于北方并事业起步期的伙伴都以北方喜剧人为主的二位创始人,他们的这种地域融合的希冀是从恰恰喜剧最初的《回忆表演艺术家》时期就可见一斑的——启动班底的26人中收纳了一批新鲜的南方血液,这种比例在后来公司的主创团队里还在不断扩大。而这些喜剧创作者离开恰恰喜剧时,又会带走这部分博大而纯粹的喜剧胸襟。

作为高级的艺术形式,喜剧在大地之上,也在人心之中。采访者在其中,窥得了某种绵亘不绝的“传承”的意义。

“那是什么时候觉得真正可以把恰恰喜剧交付给后来人的?”

詹鑫和张哲华年轻时候的生活方式都与健康规律四字偏离不小,能没有大风浪地先后闯进70岁已经令彼此感到相当欣慰。派派每年带着他们全面体检一次,结果也总是让人放心。

詹鑫已经记不得自己具体从哪年开始记忆力渐渐不如以前了,他吐槽说我发现让一个记忆力减退的人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记不清的,这是纯纯的逻辑陷阱啊,何况我年轻的时候这方面就不是很乐观。

张哲华联系了医生,值得庆幸的是经过系列测试后排除了阿兹海默症的可能,这种大脑老化导致的思维退行进程,一旦开始就不可逆转,但速度较之阿氏症一般会相对缓慢也更温和。

他们在商议后,在2063年正式与恰恰喜剧的一切工作脱钩。现代医学的发展已经能治疗相当多器质性的病变,但大脑依然是人类难解的谜题。詹鑫的大脑里曾诞生过少爷和我宇宙,诞生过总量加起来达二十余部的电影剧本、情景喜剧与舞台长剧,诞生过能撑得起来一千场脱口秀的段子,但现在每一阵风都能带走这座充满着奇思的宫殿的一粒沙。

詹鑫的病症发展得较之同患来说较为缓慢,但也逐渐从忘记最近所发生的日常,到了会忘记更久远的记忆。他开始主动地复习他认为生活里发生过的重要事情。

2070年夏,院里的石榴花开得如欲滴红蜡,詹鑫探头看了半天,问张哲华:“你知道为什么北欧女孩结婚的时候要带石榴花吗?我刚看了个特别有意思的传说。”

张哲华抬头看他。

但刚看的故事,就被原地忘却了。他想了又想,最后无奈笑着说:“因为年轻姑娘最像石榴花。”

有一天睡醒,詹鑫问他:“是不是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就每天给我当人体闹钟啊?”

张哲华低着头,过了会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们的手带着岁月留下的伤疤、皱纹与斑点,不再是年轻时的细致无暇,但紧握时的温度却不曾消退半分。

“没有,有的时候你也挺自律的,经常放狠话,不写完不睡觉,扛着咱们俩过关斩将的,可厉害了。”张哲华的声音有些沉闷的颤抖。

詹鑫抽手,安抚地搭在他的膝盖上:“咱完全没必要难过。你想我,一生都做自己想做的事,跟爱人一直过到老,这幸运不是领先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我觉得九十九都说少了。”

张哲华低着头回他:“但你眼前就有一个比你幸运的。因为我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你。”

牵牵来到他们的院子的时候,是四年后的同样一个夏天。派派提着航空箱走进来,见两个她亦师亦父的两个老人安静对坐在花窗下看着什么,她想应该是那几本经常被翻看的相册。对于那些相片承载的故事,詹鑫已经不太记得清,张哲华就会一遍遍地讲。他们当年的友人们,有的也是某张照片的主角,来做客的时候也会再讲一次属于他们所有人的陌生又熟悉的往事。

恰恰走后三十年,他们重新收养的小狸花猫不若她的前两位哥哥姐姐,脾气温顺安静,最大的爱好是趴在詹鑫的膝盖上,照着不断飘移的日影懒洋洋地做白日梦。它时不时也会醒来,一起听着那些方方正正的相册簿里封存的时光。

“这是我们第一次上展演,还没有‘刘波刘海留疤’,也没有‘用真心’,就咱俩在那乐得不行,别人都可懵了。”

“这是咱俩二喜最后一场采访,旁边那个相册就是我当时送你的。我寻思有什么话,咱俩私下说就行了,结果节目组一定要整点煽情的,我也没成想给咱俩都煽哭了,好像真要走散了一样。”

詹鑫听着听着就要笑:“这种一段记得一段忘了的感觉太神了,感觉像一场特别真的幻觉。”

过了会他又说,哲华,不然你也把它们都当成幻觉吧。

如果是做梦,梦醒了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还要失落。如果是幻觉的话,现实的生活总能回到上风。不然,独自守着记忆的人太苦了,那个最后被留下的人,也太苦了。

小狸花被詹鑫起名叫牵牵时,哲华也调侃:“咱们家命名有规律啊,每次都加一个字母在后面,启启,恰恰,牵牵,下一个我估计叫强强。”

他说等我给你找找启启长什么样,两个人都凑过去看五十年前的影像,避而不提牵牵的真正含义。那是詹鑫的私心,希望它是哲华在人间的一个实实在在的牵绊,不然除了这些看得到却无人在侧的回忆,他也不能再留给他什么。

十月是两个人都钟爱的月份。张哲华在1995年的10月出生,他们最爱的德古拉和二哥两个角色在2022年的10月出现,2025年的10月他们在分手后再度相逢,后来在2037年的10月,他们在异国他乡缔结了一生相伴的誓言。

2077年的秋天异常美丽,他们一起庆祝了张哲华82周岁的生日。他们坚持这实在算不得特别的数字,只要两人在家安静度过即可。

吃完晚饭,两个人在小院里坐着晒月亮。

“这么多年实在想不出什么新意的礼物了。就送给你我这颗心吧,你把它完全当成你自己的。这样,我离开的时候,你也不孤独。”詹鑫抬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然后又缓缓把这只手贴在了张哲华的心腔。

人足够智慧,对什么都有预感,但又不够智慧,对什么都有遗憾。

他们没有等到这一年的结婚纪念日。

那天的天空鲜蓝爽洁,院中银杏绢黄透窗,张哲华替詹鑫关了灯,告诉他现在要午睡一会儿。詹鑫在黑暗中侧过身,说:“那你定好闹钟等会儿喊我,咱这个本儿不能再拖了。”

他这辈子已经写出了太多足够优秀的本子,他没有再醒来。

“我个人浅薄地觉得,在作品里二位对生命的敬畏与死亡的审视其实是贯穿始终的,那真正的生活里,二位是否探讨过这个话题?”

“有过。我们的想法其实也是一样的。”老人的目光第一次从采访者身上移开,转眼看着窗外休眠中的花园。

“我们从黑暗中哭着来到世界,第一个要破解的秘密是如何快乐,第二个是怎么去爱,最后一个就是死亡。前两个我们都用了一生去努力作答,剩下的那个他先去了,他一向聪明,应该已经有了很好的答案了。重聚那天我可以听他先讲给我。”他说,“希望我们这毕生的努力,也为大家的快乐起了一点小小的作用。”

快乐,爱,死亡。

我们的起点,我们的终点。我们因此而重叠的世界。

06“人间喜剧”

辞别前,张哲华对他们说:“这个访谈来得更早些就好了。如果今天詹鑫在,他能说更多有意思的给你,可惜不能了。”

李妍和同事们起身道谢走出院落,均感觉恍若隔世。

詹鑫和张哲华两位波澜壮阔的命运交缠,如河流汇入另一条河流。半个世纪的光阴,在他们这一下午的谈话中,奔腾入海而去。

“伯牙子期啊。在一起就是艺术,听琴的人走了,琴也就是块三尺长的木头了。”同事查看着今天的拍摄,不假思索地回道。

——高山流水。叹知音者,世间能几。

终南万里,烟霞归去也,岁云暮矣。

李妍走的时候,掏出了蓄谋已久的一个硬皮笔记本,索要了张老的一张签名。

虽然传统的纸笔已经淡出了日常生活,但今天她想要一个实际的载体去纪念。

她在背包里拿出了这个本子,又看了一遍扉页上,张哲华签给她的话。

她决定这次访谈的成稿,将以这句话结尾。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人间千里,一台喜剧。”

正文·完

———————————————————

2022年

二位主人公相识

2027年

恰恰喜剧文化有限公司成立;詹鑫开始写《回忆表演艺术家》初稿

恰恰喜剧初代班底组建

2028年

《回忆表演艺术家》首轮巡演

2030年

《后视镜》视频上传;次年更名为《真实事件》立项

2032年

《真实事件》上映,成为情景喜剧断层后的新代表性作品

2036年

恰恰到此喜剧馆落成在北京

2037年

张哲华电影代表作《单身男子》上映;二人结婚

2038年

张哲华凭借《单身男子》摘得金像奖最佳男演员称号;

《小喜剧人》独幕剧上映;二人正式宣布婚讯

2040年

恰恰喜剧译制先锋喜剧《青鸟》、《婚礼》

2044年

恰恰过世

2049年

张哲华颈椎手术后右臂失能,复健后停止了影视工作,专心投入到恰恰喜剧

2052年

恰恰到此喜剧馆翻修,扩建了展览区

2056年

二人半退隐幕后

2063年

二人与恰恰喜剧工作正式脱钩,停止除指导学生外的一切工作

2074年

收养牵牵;詹老记忆力几乎全部丧失

2077年

詹老过世

2078年

张哲华代表二人参加本次采访

附录2:部分图集

【图片1】

2011年,张哲华在电影《钢的琴》中客串出演剧照

【图片2】

2019年,詹鑫在脱口秀表演中,摄于沈阳市大风天喜剧

【图片3】

2022年,张哲华庆生,摄于北京751文创园米未公司大堂

【图片4】

2026年,二人在恰恰喜剧公司原址,摄于北京东城区

【图片5】

2032年,詹鑫在《真实事件》上映发布会上,摄于北京朝阳区

【图片6】

2038年,二人与性少数平权组织的对话,摄于恰恰到此喜剧馆大堂

【图片7】

2049年,二人冬天在老家的休闲时光,摄于鞍山

【图片8】

2064年,二人街边散步,摄于巴塞罗那流浪者大街(图源网络)

【图片9】

2070年,二人与恰恰喜剧部分主创团队合照,摄于北京顺义

【视频1】

2038年,《小喜剧人》首轮巡演尾场,二人在台上致辞感谢

【视频2】

2022年,二人首个合作作品《少爷和我》与公众见面

全文·完

2078年冬

写在后面:

*《单身男子》取材于Tom·Ford2009年上映的电影《ASingleMan》;

*《后视镜》、《真实事件》、《小喜剧人》内容为笔者自撰;

总之敬有少我的秋冬,敬每位守望这个平行宇宙到这里的大家。

谁懂啊谁懂啊

警我毒蛇帮限定皮肤也太帅了!!

我的妈呀笑得我现在脸蛋子都还在疼

鑫仔你演混混真的过分熟练了啊喂

哲华好帅身板好端正啊呜呜呜

还有经典callback:“优雅,真是优雅”

“谁教你的?”“你教的!师哥!”一整个脑补警校师兄弟情的大动作啊啊啊啊啊啊

这也太适合二创了吧天哪太太们该动手了!!!

整段没说一次断舍离,但看完回味一下却发现每一个细节都是!只能说鑫仔牛逼!哲华牛逼!少爷和我牛逼!

放一张鑫华比心图,从微博拿的,不妥删

谁知道我准备修白管的时候看见这么大一个美貌崽的震惊!怎么没人修啊啊啊,我这么美的一个老婆怎么没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关键词:年下/OOC/HE

又名《搭档穿进我俩的同人文之我酸我自己》

9k(爆字数了啊啊)

七.【我好像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张哲华到詹鑫小区门口的时候是夜里一点四十。

他下了车绊了两步,一低头才发现两只鞋穿反了。

詹鑫提到过他家住二楼,张哲华没去过他家,所以就站在上次目送詹鑫进去的单元门楼下,傻乎乎的,敲了敲。

我真魔怔了,敲什么单元门!

他怕自己一进去就刹不住脚,直直的冲上二楼敲开鑫仔的门,也怕自己敲错门吵到邻居。

所以他在单元门口徘徊。

一定是走动的声音可能是太大了,不然本应该沉睡的鑫仔为什么会突然打开灯,站到窗口,拉开窗帘,和...

一定是走动的声音可能是太大了,不然本应该沉睡的鑫仔为什么会突然打开灯,站到窗口,拉开窗帘,和他四目相对。

完了。张哲华想。

看见他,詹鑫脸上迷茫的睡意一扫而空,先揉了揉脸,然后夸张地瞪着眼睛,回了两下头。他消失在窗口像是要下楼接人。

“唉!不用…我这就上来!”外头多冷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卡着詹鑫开门的瞬间刹在门口。

“啊你上来啦。”詹鑫有点惊讶,两个人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很多天后,张哲华都非常感谢这个晚上站在鑫仔门口时坚持没有后退一步的自己。

他很少在鑫仔面前出现很强势的姿态。鑫仔看起来凶但内心通常很平缓,他的节奏像心电图,时不时激起短暂的浪漫的脉冲,其他更多时候都是柔软的。

他不会拒绝请我进去坐一坐的。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鑫仔,请我进去坐坐吧,我都在你门口面对面坚持三十秒了,再过一会儿我就不敢呆下去了。

“华子哥你棉服呢,赶紧进来暖和暖和。”

“啊…在车上。”

被子是刚掀开的,头发是乱翘的,詹鑫脸上还有趴着睡留下的红印子。张哲华抽回想给人顺毛的手。

“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你。”“啊没有,我睡了一会儿,做梦了,醒了。”

他梦见了?

张哲华绷紧呼吸,努力分辨鑫仔的状态是平稳还是强撑。他接过递来的温水,边喝边偷瞄詹鑫。

他的肩膀缩着,眉毛也打结,目光下移。这都是詹鑫紧张时的经典肢体语言。他在紧张。

他肯定梦到了。

张哲华凑过去把他半揽着,俩人凑得很近,“鑫仔,没事儿,有我在。”

“你是不是做噩梦啦?”他努力把声音放的很轻,他知道自己安抚性的声线鑫仔很受用。詹鑫揉揉眼睛,思考了一下,说,“我又梦见丧尸世界了,但,也不算噩梦吧,毕竟有你在,我们没出事儿。华子哥你在梦里非常勇猛,我很佩服。”鑫仔笑嘻嘻的拍他。

[我一带二逃亡,可不勇猛咋的。]张哲华歪着头听他说,心里这么想。

“你把电扇电路扯下来了,我们和一个学物理的哥们儿在屋里,等第二天救援。”

[嗯,之后就出事了。]

“然后呢?你怕吗?”

[你抓着我的手,说让我坚持住。]

“我不怕啊。华子你怎么了?这回没有什么特恐怖的情节,就梦到我们等救援,就没了。”“没了?”张哲华立马打开手机,去翻那篇小说,发现新一章更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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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uuu…刚发上去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屏蔽了。

“握草老福特你恶事做尽没有品位!如果我有一天退圈,始作俑者就是你!”

我忍住摔散热器的冲动。

我认命的通读一遍,发现确实有些暴力元素过于露骨,我忍痛割爱的同时/.齐上阵(指用/和.分割敏感词),又忙活了半个小时,等待通过。

临睡前我给朋友发更新章节的截图。朋友的作息比我颠倒,昨天夜里三点还给我发了个比基尼线稿说“下辈子不想干这行了”,这会儿必定没睡。

她看完后回:我在你的文里和他俩认识有交集,但你的文里没有你自己,我终成最大赢家。

我回:害行,这文就是我写的,为爱发电创作的满足感,你不懂。

“啥玩儿啊,你流畅的动作认真的吗!华子哥你潜伏在lofter多久了!”

“大数据推给我的,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华子咱没觉着别扭啊?”

“最羞耻的阶段已经过了,没有什么比这个…”他转身向詹鑫比了一个“嘘”同时深情闭眼,表情拿捏的极度到位,詹鑫爆出一阵足以隔着门吵亮声控灯音量的笑声。这是《少爷和小姐》展演时他三次笑场的桥段,情景使然,无法不笑场。

“所以华子哥你大晚上来是因为,嗯,因为你是,怕黑傲天?”

“本来是想用这个借口的,竟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不许嘲笑我。”

“不嘲笑你,华子哥您接着讲。”

张哲华点开自己的浏览记录,用手挡着詹鑫不能看的那堆,露出最近看过的但被屏蔽的一页。

“我提前看到这一章节了,但文没有了,估计是屏蔽了。”

“哦!所以我刚梦了一半就出戏了。”

出戏。张哲华顿了顿,点头,说,“这一章写的比较,恐怖,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你醒来之后入戏太深。”

我怕你吓着。

他没好意思说,这话怎么说合适啊,不想让鑫仔误会我觉得他胆子小或者容易情绪不稳定。

爱你在心口难开。他无厘头的想到。

他的前言不搭后语,说话前的反复斟酌反复打磨,一个念头就趁夜色驱车二十公里赶到詹鑫家。

张哲华,你陷入爱情了,你已经被詹鑫包围了。

包围他的人穿着毫无攻击性的深蓝oversize睡衣,没戴眼镜,眨着眼问他,华子哥给我剧透一下呗。

“剧透的话我…怕你睡不着,长痛不如短痛,你睡你的,你就记着,咱都没事儿,我也没事儿,我今晚不回去了,我能搁着呆着吗?”

“那那你睡哪啊?我床…我床也不是,不行。”

詹鑫有点犹豫,他是纯紧张,但不想让张哲华解读出类似“我有洁癖不习惯别人和我一块睡”的意思,他没有洁癖,他是纯不好意思。

“没事儿,我白天睡多了我睡不着,我在沙发上靠会儿就行,你睡去吧。”

詹鑫还是觉得不妥,他翻箱倒柜拽出一套干净的睡衣给张哲华,说,一块躺会儿吧。

张哲华从善如流的穿上然后躺在外侧,詹鑫找了个抱枕给他枕上。抱枕是詹鑫经常搂在怀里的菜狗,张哲华枕在上面,被熟悉的味道包裹。

你已经被詹鑫包围了。他在心里双手抱头,束手就擒。

詹鑫看起来很坦荡的样子,被子分他一半,很快呼吸变得平稳。

张哲华用那点支撑他在门口停留的勇气的残余,用手的外边缘,触到了詹鑫的手。

如果他半夜惊醒,我就能直接抓紧他的手,然后趁机抱一下他。

但詹鑫没给他实现这些小心思的机会。

因为他很快就在睡梦中抱了上来。张哲华也“顺势”回抱上去。

鑫仔,别怕,有我在。

他们在半夜被楼道内接连不断的枪声吵醒。

在被简易方舱医院和医疗帐篷军用帐篷堆满的校园里,这栋十二层的教学楼被夜色衬托成一座黝黑的监狱。

阿坤惊醒后直接滚下了床,手忙脚乱的找眼镜。张哲华没有贸然开灯,他打着手电让詹鑫把撕下来的树叶塞进衣服和袖管,全副武.装后几个人都壮了一圈。

群里的消息已经刷到了999+,高楼层丧尸聚集,人在里面挡不住了,武.装提前进入救援。

我们要不然走窗户跳下去,阿坤问,他往楼下看去,五六米,用窗帘缓冲应该能行。

三人合力把窗帘扯下来,做成两个四五米长的布绳。

顺窗而下的计划在楼下最近的医用帐篷被撞塌时彻底胎死腹中。

外面没有路灯,看不清具体情况,但帐篷里钻出一个白大褂,他在跑,帐篷被掀开,警.察冲过来压着白大褂,白大褂反身撕咬上去。医生也出现了感染。

“哲华,要不还是先算了,外面不一定比这安全。他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我们出去只能住帐篷或者别的楼,别的楼也保不齐会再变成这样。”詹鑫拍拍他的肩膀问他的意见。

“先静观其变吧。”张哲华放下布绳。屋里有十个人的随身物品,其中七个人不知所踪,关键时期就不在意那么多了,张哲华说了声抱歉,就开始翻他们的随身包裹。

他们从那对夫妻中的女士包里掏出一支警.用电棍和防爆喷雾,还有一副手铐。张哲华从男人的包里翻出两个护目镜,和一些简单的急救药品,他留下一些,剩下的和大家瓜分。他把其中一个护目镜递给阿坤,剩下一个带到自己脸上。他把自己原来戴的护目镜给了詹鑫。自己带出来的,更保险一点。

那剩余三个大学生的包里有烟酒打火机还有,不少安.全.套。

统统带上。他没心思解释为什么要把那一把东西也带上,问就是求生必备,能当止血带和防水罩。

门外的枪声愈发激烈,阿坤紧紧揪着身后的包裹,不住的抖腿。手里的警棍也跟着抖动。詹鑫则是拿着张哲华给他的防爆喷雾,身上也塞了一把菜刀。

他们把屋里扫把的手柄拆下,把窗帘棍也剁成两段,三人各持一把“长武器”。他们又.做.了点其他准备,吃了一些东西。

戴上手套。张哲华提醒詹鑫。詹鑫带着棉帽和三层口罩以及护目镜,看不清脸,点了点头。

阿坤坐过来,靠着詹鑫没出声,詹鑫拍拍他的肩膀,说,会没事儿的。会有人…

“轰!!!”

他们的前门被炸出一个角落,哀叫和光亮像找到泄洪口的海水般倒灌进来。门口倒着.残.肢.断.臂,不远处持枪的.特.警.过来喊他们迅速撤离。他们被四个警.察不断转动着包围,一边有节奏的向楼梯方向移动,张哲华第一次听见95式突击步.枪.在耳边打响的声音,他看见詹鑫被震得缩脖的模样仿佛在照镜子。

他头回看见丧尸的脑袋像被刺穿的熟西瓜一样往外喷红白之物,墙面变成街头涂鸦,刮蹭的,滴溅的,碰撞的,各式各样图案,应有尽有。

詹鑫努力总结丧尸的习惯性动作和攻击特征。张哲华脑子里演练着各种突发情况,瞪着眼睛观察学习着步.枪.的开枪和换弹动作,观察特警的一身装备,手枪,警.用制式刀具,防割手套,强光手电…

如果武.装人员救不了他们,他们必须有应对措施。

张哲华打心底祈祷,昨天学习的应急知识不要用到。詹鑫心里念叨,希望喜剧之神降临,让一切都变成笑话和梦醒过来。

但祈祷没用,喜剧之神也没有降临。

二楼尽头的电梯门打开,活人死人一起涌出来,枪口迟疑,7人小队被迅速打散。

反抗的男人,变异的女人,染血的孩子,不敢轻易开枪遂近身肉搏的警.察,被咬中脖颈跌撞着倒下说不出话就咽气的人,混成一团。

张哲华拉着詹鑫往防火逃生楼梯间跑到一楼却发现窄门紧锁,透过毛玻璃能看见极亮的探照灯,两位武.装人员闻声过来,隔着门说抱歉,无法确认你们身体状况情况,这个门是用来防止感染者泄出的。

“我们没被咬!!放我们出去”阿坤用力砸门。

“阿坤!警棍给我。”张哲华作势要用警棍碎开玻璃,两柄枪口指向他。“先生,我没有权力确认您的感染状况,非常抱歉,我们在执行命令。”

手后的楼梯间涌进来两个分别挂了彩的人,他们期期艾艾的看着张哲华。张哲华双手握上电棍,武.装人员拉开枪栓,命令他停下动作。

不能冒险,不能带着詹鑫冒险。

“詹鑫,我们需要武器。”“我引开他们。”“那我呢,哥?”

“你…你”张哲华还没想好怎么办,身后传来一阵嚎叫,那两个跟着他们进防火通道的男人已经变异,扭曲着身子扑向詹鑫的后背。

“!”张哲华的话都没来得及脱口,揪住人胸口往回拉,一脚蹬开丧尸,丧尸是个瘦弱但敏捷的小个男人,摔在同伴身上宰了个踉跄后转头扑向阿坤,阿坤吱哇乱叫的按开警棍,击退第一个,第二个又扑上来,他只能被迫冲上情况未知的三楼。

他抽走他的手枪,作战背心和防割手套,以及所有能用上的东西。他把警.察.搬上了二楼,把人拖到一间空屋里,靠墙摆好,鞠了躬,在丧尸冲过来前大步跑向三楼。

三楼没什么人,他不知道他们遇见了什么情况,只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

厕所冲出来两个丧尸,他躲闪着向前跑,子弹如积蓄,而且他也没做好亲手杀人的准备。那都是他的同胞,曾经也是在大街上走着的,有工作的,有家人的,人类。

他把一个引进一间屋,从另一端锁上门,又把另一个引进防火通道里,自己屏着呼吸躲在门后,等人进来迅速锁上门。他鼓着胆子听了一会儿,了解到目前丧尸没有开门把手的能力。

四楼,还是没有詹鑫的影子。他没多留,直奔五楼。紧张后的疲惫往心里钻,他身上汗毛耸立。

他小心翼翼的避着脚边的尸体,生怕某一个突然醒来。中途路过有个紧锁的绒布大门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没多留。

丧尸的视力很差,也不是红外热感的蛇眼,不知道嗅觉怎样。有个丧尸被他用枪指着头,路过他,摇摇晃晃的发出“啊—啊——”声。

他在暂时安全的电梯间坐下,发现电梯停在一楼,但有向上的箭头在滚动。电梯在三楼停下,他隐约听见一阵迅速而整齐的脚步声,估计是警.察的新力量已经突围一楼。楼上的丧尸数量有限,他安静的等待就好。

电梯上行到四层。枪声越来越清晰,但电梯迟迟没有上到五层。

是一次只救两层楼吗?

张哲华靠着电梯门口坐下,从包里翻出巧克力和一小瓶水补充体力。

他听见身后的电梯包厢里传出手机铃声。电梯停在四层。

他挂掉,声音消失。他重播,声音响起。

他迅速起身按下电梯上行按钮,端枪。模糊电梯金属外壳映出脸色不详的他,窗外是浓黑的夜色,白噪音从四面八方传进耳朵。

电梯门开了,没人,但有一具被爆头的丧尸尸体瘫在地上。詹鑫的手机躺在角落,刚刚熄灭。

他进到电梯里,收起詹鑫的收起,在四面沾血的寂静空间里按开自己的手机。

[阿坤:别来9楼!!!!!!!!!!!!!!]

他打过去,打不通。第二遍直接被挂断了。

群里禁言了,停留在“9楼需要食物,这里有丧尸,救救我们。”

他按下数字9。电梯合上,上行。

[6↑]

[7↑]

警.察为什么还没从四楼上来。七层有混乱的吵叫。

[8↑]

詹鑫,詹鑫,你不要出事。八层吵叫声更甚。

[9]

吵叫声消失。起码电梯前是安静的。张哲华端起枪,不太熟练的拉开枪栓。95式突击步.枪.将近七斤重,他第一次准备开枪,手在抖。

詹鑫会在9楼吗。

门打开,门外只有黑压压的丧尸,没有詹鑫。

丧尸太多了,放眼望去大概有五六十只。他虚起眼睛看楼道,好像看到学生们下课后出来透风的情景。两步就能碰到一个丧尸。丧尸听力好也不是顺风耳,起码电梯的打开没引来注意。

他感觉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短信。

电梯又关上了,他停在九楼,不上不下。

[:你们?]

[阿坤:鑫哥没和我在一起我们走散了我逃上去之后遇到了小股丧尸潮和别人一起乱打乱跑大家都往楼上跑我被人挤着往上走我们躲在9楼走廊靠北的演播厅里大家都没说话屋里也有丧尸但不多这里很大不出声就没事大家都没出声]

[:你们在哪分开的?]

[阿坤:我不知道可能是五楼或者六楼]

[阿坤:我看见鑫哥被咬了。]

张哲华气血上涌,一颗心绞痛起来,电梯间灯光突然忽闪起来,他趁电梯熄灭的最后一刻,按开了门,门卡在一半。他挪出来。

他其实可以躲在电梯里的。刚才的情况多半是电路故障,电梯不会摔下去,这个空间比任一个屋子都安全。

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詹鑫。如果晚一步,詹鑫被,扑杀,怎么办。

他起码值得一个体面的告别。他抹掉眼泪,手不抖了。

詹鑫,等我。

他从走廊的一端,一步,一步,一步,踩着离丧尸一定距离的空间,紧闭着嘴,每一脚踩得很实。他扫描那些失去正常神态和肤色的面孔,不是,都不是,那个身高不是,那个,不是。

等等,那个?

那个,穿了和詹鑫同款的外套,贴着墙站的人。

张哲华聚精会神的盯着那个人,他靠在一扇有黑色绒布面的大门旁边的墙上。

他努力张大眼睛,希望詹鑫能听见他的眨眼声,和心里的呐喊。

[詹鑫,我在这里。]

然后詹鑫,把身体撑起来,很慢很慢的,往张哲华的方向走。他低着头,很谨慎,缓步躲着丧尸。

他的伤口被屋里众人看见,尽管他没变异,还是被演播厅里的人赶出去了。站的离门口近的众人很默契的噤声,像看献祭品一样,把门打开一条小缝,仿佛他就能从那缝里钻出去一样。

他跑上三楼帮阿坤时,被另外三只丧尸扑倒,咬到手腕,绊倒腿,摔伤腰部,摔到膝盖。他挣扎着跑,用防爆喷雾放倒想抢他物资的人,用菜刀挥向丧尸的肩膀,结果刀刃被骨头缝卡住了拔不出来。他手脚并用的跑,一层层往上,然后停在九楼。九楼的演播厅里躲了不少人。

人们发现他身上在滴血,他们眼中意味明显的暗示让他的伤口愈加疼痛。彼时他真的很想念张哲华。

他有口难言,他说不出自私话,他也不可能赖着不走。但出去就是个死,让他硬着头皮去死…生命无价,他决不轻易妥协。

他狠下心为自己争取,开出远离人群的条件,甚至说,如果我变异,你们可以合力杀了我。

闻声赶来的崔太扒拉开带头赶他走的男人,说,能不能把他绑了塞角落里,等变异了再说?外头全是咬人玩意儿,他出去就是死。

另一个女人过来狠推了一把崔太,说,你要管他你也跟着滚。

崔太反手给她一巴掌,怒骂,你们他妈真孙子,你们就是杀人。

腰伤和手腕的咬伤疼的他眼花,他怕崔太被针对,连忙过去说,小崔,我走,你别和他们吵,你的电脑和pad,我放在咱屋的多媒体里面了,你记得拿。

崔太狠狠攥了一把他的衣摆,蠕动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留下一句:

“我姓李。詹鑫,我姓李。”然后抹了把眼泪,转身走了,把刚才被她抽巴掌的女人撞个趔趄,走的很快。

詹鑫自己开门出去,索性没丧尸进来。他在这没站多久,五分多钟,眼前的丧尸一个接一个的路过他,摇晃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嘴里唔欸欸的响。他恍然分辨不出,门外和门内,到底是哪处令他遍体生寒。

他看见了张哲华,小屁孩假模假样端着枪的盯着他。他点点头,两个人对着走,像在长舞台上演慢动作戏剧般,躲避着缓慢的[人群]。他挪动到了水房附近,水房半开着铁门,他小心移步到里面,闪到门后。张哲华很快也进来了,铁门关上的声音足以引起丧尸的注意,但他还是坚定的锁上门锁。铁门下端有通气口,走廊光透进来,两人在昏暗的几平米内相顾无言。

张哲华狠狠扑过去抱住他,把他压在墙壁上护着脑袋,心脏后知后觉的活起来报复他,在他胸口跳的震天响。詹鑫身上混着鲜血的味道,可他觉得那好闻极了。他连枪也没来得及放下,把人死死扣在怀里。

其实刚才他是想吻他的。

詹鑫被勒的直抽气,但忍住了没发出声音。他真的很怀念这个拥抱。他不想让张哲华松开。

“唔…”“…对,你伤哪了,给我看看。”张哲华摸索着开灯,灯管爆了一节,但足够他看清詹鑫的伤口。手腕骨关节有咬痕,手腕子内侧也破了,红艳艳的肉外翻,他甚至能看见露出来的筋,他慌张的掏出警.用急救包,哆嗦着手拉不开拉链,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他死咬自己的指关节一口,在心里强迫自己冷静冷静,捡起碘酒赶紧给人消毒。警.用的绷带上有止血药,他给他小心的缠好,詹鑫疼的嘴唇都在抖。

他被詹鑫抱住了,这一次他嫌那把枪硌人,他没法贴着詹鑫的身体,有点遗憾。

“还,还伤哪了”詹鑫放开他,张哲华说话都不利索了,揉了把脸。他觉得脸一定红了,抬眼,果不其然从詹鑫的眼里看到笑意,他顾不上恼羞成怒,又问了一遍,你伤哪了。

詹鑫没回答,反而拉低他的领子,结结实实的吻住他。

张哲华觉得这个吻来的莫名其妙,就像他和詹鑫的相遇一样。

詹鑫觉得这个吻水到渠成,就像他喜欢上张哲华一样。

剩下的话,以后慢慢讲。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要和张哲华一起活下去。

他放开张哲华,比他小七岁的男孩比他还气喘吁吁,红着脸一眨不眨的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你,詹鑫,你亲,我。

“对。我亲你。”

“张哲华,我不是因为我可能很快变异要失去意识才亲你的。”

铁门外的划门声沙沙作响。詹鑫的动作很粗鲁,把张哲华又拉过来,距离很近,近到张哲华需要把手撑在墙上,才能对焦看清詹鑫的眼睛。

“是因为,我早就准备好这么一天了。亲你然后和你表白,问你”

“我愿意,我可以。”张哲华接着抢话,“我都可以。我答应了,你接着说。”

“你知不知道破人包袱很没有职业道德。”

“我现在知道了!以后我去当你同行吧?我也去说单口我也讲开放麦,第一场就讲,我男朋友怎么和我告白的。”

“第二场呢?”詹鑫笑着把手搭在他手臂上。

“把第一场再讲一遍。”张哲华捧着他的脸,重重的吻过去。

詹鑫确实是惊醒的,只不过不是因为张哲华说的“惊吓”惊醒的。

…也算是惊吓吧。他摸着嘴唇,回忆陌生的触感。

然后张哲华在他身边弹起来,把他狠狠的搂住。

詹鑫大脑空白了两秒。

华子哥,我很感谢您能来陪我,但你越这样我越觉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他心想。

“没事儿嗷,你没事儿嗷我也没事儿,是梦是梦。”张哲华摩挲他的后背,顺着一下一下的抚他,偷偷在人耳朵边蹭了两下

“华子哥,我,我没事儿,我没梦见特离谱的事儿,昨天那篇文后半段写的啥呀?”

张哲华依依不舍的放开他,拿起手机,发现已经更新了。

屏蔽后重发的新一更,开头作者说了一点半夜被迫删改的碎碎念,祝大家食用愉快。

【詹鑫在演播厅里被围殴,自己冲上去帮忙,被人从后面打到了头】改成了【崔太上来阻拦,詹鑫自己离开】

我记得这一更就写到他俩对着穿过丧尸群,躲进了水房,就结束了啊,后头这…

【拥抱,帮詹鑫疗伤,他们亲吻,詹鑫告白,他们搂着彼此,聊以后的故事】

啊,啊原来,原来,啊这样啊。被屏蔽之后气得不轻,又多写了点,是吧。

他后知后觉的看向詹鑫,发现詹鑫垂着脑袋,耳尖飘红,不太敢看他。

“我,我看的时候,有个情节是你被打得挺惨的,我也挺惨的,算是流血事件吧,我觉得你醒过来心里一定不好受,我就,就过来瞅你一眼。内什么没事儿就好,我,我走了。”

张哲华的勇气在昨天已经耗光了,他现在要迅速逃离了。他站起来换衣服,詹鑫揉揉脸说服自己别再想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现实梦境要分清,今天又是普通的一天,我还是来自东北的阳光大男孩。

然后他没过脑子就问了一句,华子哥一块儿吃早饭吗。

他估计张哲华也没过脑子,他说行啊,走呗。

我最近挺开心的,有个经常留言的读者小窗问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我]:会吧。

[章灏井]:所以如果有人真的穿越进了同人文里,他的经历应该是连贯而完整的对吧。

[我]:我觉得是。而且ta看到的一定比我写的更精彩。比如我写:一个人在开着灯的学校走廊里往前走。穿越者一定能看到这条走廊地砖的颜色,灯管的形状,墙壁上有没有铅笔印子之类。而这些我都没写,但我觉得ta一定能感受到的。

张哲华关掉私信页面。又看了一眼最新一更。

[詹鑫没回答,反而拉低他的领子,结结实实的吻住他。]

[张哲华捧着他的脸,重重的吻过去。]

那张嘴里的温度和味道,詹鑫的告白,詹鑫搭着他的手臂笑,那些是什么样的。

啊,好嫉妒那个我。

TBC

配对:警察!龙傲天/卧底!刘波

分级:R

梗概:阔别十年的师哥卧底归来后,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内耗。

警告:年下。以及,本章开出师弟限定皮肤,脆皮、能哭、会撒娇,括弧特供师哥一人括弧完。

13

搬进刘波家里的第一天晚上龙傲天才发现,他师哥家只有一张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刘波已经把铺盖抱到沙发上,用的枕头被子还是几个月前他绞尽脑汁赖在刘波家里补觉时,刘波给他预备的那一套。

龙傲天下意识地说:“我睡沙发。”

刘波打量了他一眼,好笑道:“我让伤员睡沙发?”说完没等他回答就摆了摆手,是“别跟我在这种事上掰扯”的意思,“热水烧好了,你冲澡的时候小心伤口,待会我给你上药。”...

刘波打量了他一眼,好笑道:“我让伤员睡沙发?”说完没等他回答就摆了摆手,是“别跟我在这种事上掰扯”的意思,“热水烧好了,你冲澡的时候小心伤口,待会我给你上药。”

龙傲天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外伤好得差不多,结的痂褪尽后,在皮肤上落下醒目的疤。

他没有那种没事盯着自己身体看的爱好,只要不死,留不留疤对他而言没有区别。反而是刘波每次在他换药时都忍不住皱眉,出院前特意找医生开了专门的药,蹲在龙傲天面前,将药膏用手捂热了,才屏气凝神地涂在他的伤疤上。

刘波可能是怕他疼,上药的力度放得极轻,不多时额头就见了汗。龙傲天盯着他因为专注而始终攒着的眉心,梦游似地问:“师哥,你在毒蛇帮的时候受过伤吗?”

他一直惦记着阿坤那几句似真非假的话,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担心碰上他师哥的痛处。没想到刘波很爽快地答了:“三天两头的事。他们帮里不太平,跟外人打、跟自己也打,刀枪不长眼,打多了难免挨上一刀。”

龙傲天感觉心脏被人狠攥了一把:“那你……当时怎么处理?”

刘波给他上完药,一边抽纸擦手,一边说:“一般都是自己解决,不过也有一次去了医院——伤口感染了,帮里的赤脚医生不敢动。估计当时他们琢磨的是万一人死了,就直接往医院一扔,比自己毁尸灭迹更安全……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

龙傲天没说话。他光是听着刘波轻描淡写地提起那些事,心就已经疼得要炸了。

刘波又看了他一眼,突然愣了愣,接着抬起手,拇指沿着他眼眶很轻地一刮。

龙傲天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湿意。

他师哥拍了拍他的膝盖:“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龙傲天一把握住那只手,几乎是哀求着问:“师哥,能不能不要再冒这种险?”

刘波反问:“这话你自己做到过吗?”

龙傲天垂下眼:“你又没要求过我。”

刘波摇了摇头,没去反驳这明显无理取闹的回复,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现在不要求你,是因为不想让你明知故犯地食言。”

他将药膏收进抽屉,起身时顺手摸了一把龙傲天的发顶:“等你什么时候知道惜命了,再来问我。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那……师哥晚安。”

“晚安。”

龙傲天出院时医生给的建议是回家静养,但他的职位摆在那,要是真等养好了再归队,大半个警署都得跟着停摆。刘波于是把自家书房的杂物清空留给他办公,急件直接寄到家里,不急的那部分等他下班顺手捎回去。

龙傲天趁着晚饭前的空档拆信,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信函里翻出一封盖着当局红戳的。信上说,南岛分署申请借调刘波作为驻队指导顾问,需要直系领导出一份评估报告,判断刘波目前的状态是否适合接受调职。

龙傲天并不意外。早在刘波刚刚卧底归队时,就有人明里暗里来探过口风,金鳞岂是池中物的道理他一早就明白。

只是。

龙傲天抬头,看着他师哥系着条围裙,在厨房渐渐四散的饭食香味里,轻车熟路地颠锅炒菜。

他手指神经质地收紧,几乎将信纸的一角揉破。

刘波探头喊他吃饭的时候,龙傲天不动声色地将那封信藏进了无关紧要的文件堆里。

平心而论,龙傲天并不算是点背的人——从他这辈子死里逃生的次数上就可见一斑。

但不知道为什么,但凡他的愿望和他师哥有关,说十愿九空都算是客气的。

周末副手来取批好的文件,临走时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老大,局里让我催你,刘哥的评估报告不能再拖了,你——”

龙傲天猛地抬起头。

他不笑时眉目间自带一种冷肃,副手被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吓得一哆嗦,再回神时老大已经神色如常,对他点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龙傲天手抖得根本握不住笔。过了半天,他听见刘波叹了口气,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龙傲天默不作声地抽出那封信递给他。

刘波读信时,龙傲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提心吊胆地等着刘波发作。

但刘波沉默了很久,最后只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压得他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他看着刘波起身,仓皇着伸出手想去拉他,被不着痕迹地推开。

“我跟你说过的话你真是一句也没听。”

刘波说完转头就走,留下龙傲天一个人站在原地,如坠冰窖。

14

龙傲天独自在刘波家里待了三天,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当日过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师哥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里,那些厚重而陌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失望。

意识到这一点后,龙傲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近乎绝望的恐惧——过去这些年,他师哥对他轻描淡写有,疾言厉色有,甚至被他混帐得大发雷霆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可他唯独没有对他失望过。

平心而论,他其实并不怕他师哥生气,责备他也好、骂他也好,甚至打他一顿他都没有二话,只要师哥还愿意对他发火,就证明自己在他心里还占着一席之地。

可假如对方终于觉得烦了,发现这个师弟实在是段不可雕的朽木,于是抽身走人,那到时候他要怎么办?他怎么才能留下他师哥?

他光是想到这一层,就已经疼得肝肠寸断。简直想趁他师哥还没回来直接搬回自己家,以免等人回来见到自己,舟车劳顿之外还要多生一场气。

但他也只敢这么想想,想完了,接着在他师哥家里度日如年地熬。

与其说是不敢,更多的是不舍。

龙傲天白天心里压着事,夜里也跟着睡得不安稳。

梦里他反反复复回到他师哥离开的那一天,抓着人的手不敢放,开口却只能近乎崩溃地重复着,师哥我错了,对不起,眼睁睁看着对方毫不犹豫地甩开自己,转身消失在门外。

惊醒的一瞬间他眼前天旋地转,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下意识地要挣扎起身。

他刚一动,就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随即有人低声斥道:“别乱动,躺着。”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下子僵住了。随即台灯亮起来,刘波正站在他床前,眉头紧锁地问他:“你烧了多久了,自己知道吗?”

龙傲天这才发现四肢酸痛得有点不同寻常。他顺着对方的话想了想,实在没有答案——这几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哪里分得出心思察觉身体上有什么异样。

刘波叹了口气,用目光警告他老实躺好,转身出了门。很快他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小堆东西:“你先量体温,要是温度高的话马上去医院。”

龙傲天依言照做。好在他虽然病得莫名其妙,但算不上严重,温度计测出来,刚刚超过正常体温多一点。

刘波于是没再坚持去医院的事,从一堆常用药里挑出两种递给他。

龙傲天背靠床头把药吃了,见刘波起身要走,手比脑子快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刘波的动作一停,低头问他:“怎么了?”

他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但龙傲天知道之前那件事绝对没翻篇。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反应,单凭本能脱口道:“师哥,我难受。”

刘波最终也没能走成,只是脱了外套坐到他床边。

龙傲天这才发现他还穿着出门的衣服,又想起副手说刘波接了上级命令出差的事,问:“师哥这几天去哪了?”

刘波说:“去南岛那边走了一趟。”又说,“我在那边的警署里遇到一位顾问,她听说我是从总署来的,问了我和你的关系,跟我讲了两句你的事。”

龙傲天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刘波:“她说你之前因为失眠的问题找她聊过。”

龙傲天猛地想起,他那位老同学挂职的警校就在南岛。

刘波问:“前几个月你成天呆在警署,其实不是工作有多忙,是因为睡不好觉对吗?”

龙傲天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这话就像一阵小旋风,猝不及防地卷起龙傲天心里一点不足为道的委屈来。

他哑声说:“师哥,对不起。”

刘波却问:“你为了哪件事说对不起?”

龙傲天说不出话。过去这几个月里,他做错的、逃避的、隐瞒的实在太多,一时半刻不知该如何说起。

还没等他从这一团混沌里艰难地拽出一个头,就听刘波问他:“在警校的时候你从来没瞒过我什么,但我归队以来,不管是公是私,你什么事都没跟我提过。”

“是因为我当了十年卧底,你跟我生疏了?”

“还是你不信我了?”

这话一出口,龙傲天眼眶几乎立刻就红了:“师哥我没有——”

他声音颤得不像样,话却突兀地卡在了半空中: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才能绕过自己那份深藏的感情不谈,将他做的那些事解释清楚。

他顿时失了底气,挣扎许久,只能干涩地重复着:“我从来没有不信过你。”

刘波没说话,半晌,抬起头看着龙傲天:“那天警署收到紧急增援的信号,人手不够,最后带队去围剿阿坤的人是我。”

刘波像是没看到他错愕的神色一样说下去:“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阿坤已经死了,你躺在河岸上,满身是血,一开始甚至没人敢碰你。”

“我把你扶起来的时候你还有意识,叫了我一声,说祝我愿望成真。”

刘波像是难以忍受一样,喘了口气:“自从我回来之后,你从来没问过我,我的愿望是什么。”

龙傲天预感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刘波却顿了很久,才有些艰难地说:“我这辈子只认过一个师弟。”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龙傲天却几乎立刻听懂了,心脏毫无征兆地开始狂跳,长年强自封印的爱意一瞬间在他心头轰起惊涛骇浪。

刘波没再说下去——他不是感情外露的人,话说到这一步,对他而言已经到顶了。

于是他不再看龙傲天的反应,伸手将台灯调暗:“先睡觉,你病还没好,有什么事……”

他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也跟着僵住——

龙傲天将他伸出的那只手捉住了,接着低下头,在他偏凉的掌心里亲了一亲。

15

当日在病房里,李豆豆神色无比认真地对着龙傲天讲:“你要用真心。”

龙傲天一句这不是废话么险些脱口而出。

李豆豆看着他的神色,恨铁不成钢地补充道:“你师哥,先是做警察,接着当卧底,生平最恨有人瞒他骗他,要是换了别人,坟头草估计都已经三米高了,你猜他为什么还能照顾你这么多天?”

“反正说出来,最差也不过是被他打一顿——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还下不了重手。所以你还害怕什么?”

龙傲天试探着用鼻尖在他刚刚亲过的地方轻轻蹭了蹭,闻到那只手上没散尽的烟味,和他师哥身上的气息混在一起,莫名给了他一点勇气。

他抬起头,迎上他师哥的目光:“我喜欢你。”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胆小,怕你刚归队不适应,怕毒蛇帮的余党报复你,怕上级给你的任务会出意外……最怕你离开我。”

龙傲天将额头抵在他师哥的手上:“我一直喜欢你,十年前是,现在也是……我明白得太晚,其实早就应该告诉你了。”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听见师哥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怎么晚了?”

龙傲天一抬头,侧脸立刻被师哥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捧住。

他师哥低下头,像是在端详一件艺术品一样,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神情有点严肃,像是真的在被困扰一样地问他:“你想让我先亲你哪里?”

龙傲天愣了两秒,一言不发地握着他师哥的后颈吻了过去。

16

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尝到师哥嘴唇的味道,烫的、干燥的,带着清淡得近似于无的烟草气息。他自己不抽烟,却意外地对这种味道着迷。

……

完整版请移步wb河冰化冻春风

一切结束后他抱着师哥等待退潮,突然感觉侧脸被人碰了碰。

他睁开眼,看见他师哥将手指拢在他脸侧,轻而温柔地描过那道没好全的长疤:“疼不疼?”

他摇头又点头,将那只手放到唇边近乎虔诚地亲吻:

“往后师哥疼我。”

17

龙傲天做了一个漫长而平和的梦。醒来时他记不起任何梦里的细节,只觉得自己久违地睡了很好的一觉。

师哥不在身边,于是他起身去寻,跟着月光映进室内的影子一路找到阳台上。

掀开纱帘的时候他才发现,从窗外透进来的不是月光,而是雪光。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地下了半宿,在城市里短暂地铺陈出一片漫漫的雪原。

师哥背对着他,在阳台上抽烟看雪,一点火光在指间忽明忽灭。

龙傲天走过去,从背后直接把烟掐了:“嗓子哑了还抽烟,不怕明天直接说不出话?”

他师哥转头瞪了他一眼:“我嗓子哑了怪谁?”说着想起什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松了口气,“幸亏没再烧起来,要不然就麻烦了。”

龙傲天发现自己根本压不住笑:“刚在床上出了那么多汗,再高的烧也该退了。”

这回他师哥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再说荤话你就给我滚出去”。

龙傲天站在刘波身侧,和他并肩看了一会窗外静谧的飞雪,渐渐敛了笑容,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问:“师哥,你是不是想去南岛?”

刘波闻声看向他:“是。”

他停了停,坦坦荡荡地接着龙傲天的目光说下去:“我出差这一趟,把南岛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他们警署今年刚换过一次血,新上任的署长是个学院派,本身很有野心,就是经验不足。到时候辖区里的帮派一旦乱起来,恐怕压不住,老百姓要受苦。”

“我卧底这么多年,比一般警察更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地头蛇。我过去帮忙顶一阵,等他们步入正轨了,我再回来。”

龙傲天很久不曾在他师哥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仿佛漫长的黑暗在这一秒缩地成寸,那个在警校里永远坚定、自信、无所畏惧得近乎狂傲的青年从上面一步迈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光辉明亮的未来。

他笑起来,语气轻快地调侃道:“那师哥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帮南岛上道,接下来恐怕有人要排着队来请你出山,到时候你去不去?”

刘波不假思索:“当然要去。不过事情再多,也总有办完回来的一天吧?”

龙傲天忍不住逗他:“应该拿手机把这话录下来,万一哪天师哥乐不思蜀,就放给你听。”

刘波也笑了:“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点什么。”

刘波转头注视着他,龙傲天在那双瞳孔倒映的浅浅雪光中间看到一个很小的自己。

“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

龙傲天的评估报告递上去不久,局长亲笔签发的聘任文件就送到了署里,白底黑字的红标文件贴在公告栏上公示三天,宣告着“卧底刘波”这一身份被彻底封存。

刘波走的那天,龙傲天特意请了半天假,开车送他去机场。

登机前刘波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个半旧的绒布袋递给龙傲天:“给你的。”

龙傲天不明就里地一倒,竟然倒出一枚色泽温润的木质戒指。

刘波说:“刚进毒蛇帮那会,有一次躲警察躲到首饰店里,正好看见他们卖这种戒指,说是桃木做的,能保平安,我觉得好看,寓意也好,就买了。之前一直放在李豆豆那,前些日子她才给我送回来。”

说着瞥了龙傲天一眼,“有人听了前言没听后语就急了,把自己烫成那样,怎么当上的署长?”

龙傲天耳朵发烫,却很坦然:“关心则乱,师哥。”

他将戒指往手指上虚比了一下,发现竟然正好是自己中指的尺寸。

龙傲天想了想前因后果,眼睛突然亮了:“师哥就是给我买的?”

刘波面不改色:“当时比较急,没留心买大了。”

龙傲天忍笑:“师哥买戒指都不往自己手上戴一戴?”

刘波作势要夺回来:“不想要就还我。”

龙傲天眼疾手快地一握拳:“师哥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往回要?”说着,将两只手都伸到刘波面前,整个人成了一个大写的恃宠生娇,“师哥送的礼物,自己不看看合不合适吗?”

刘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拈起戒指,套在他左手中指上。

桃木的戒圈严丝合缝地扣着指根,如同一枚小小的护身符,跨越千山万水的时光,将经年累月的一点私愿补充圆满。

龙傲天低头看了很久,突然问:“师哥,这种场合送戒指,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向我求婚?”

刘波失笑:“谁拿木头戒指求婚?”

顿了顿,又说:“等回来补给你。”

-正文完-

番外一·许愿

龙傲天一生只去过一次佛寺,在他师哥潜入毒蛇帮后的第二年。

那一次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他出差查案,听当地人说城外的半山腰上有座寺庙,就鬼使神差地赶了过去。

不年不节的日子,寺庙里香客寥寥。面前的金身佛像低眉拈花,无悲无喜地俯视众生。

龙傲天敬了香,有些无措地站在大殿中央。他身旁的蒲团上跪着一个年轻女孩,手中攥着一把木头佛珠,闭目祝祷,然后叩下头去。

龙傲天不知道她在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

一阵风吹进殿内,五颜六色的许愿木牌叮当作响。

龙傲天没来由地想起某次他带队出任务时,偶然瞥见熟悉的身影在街角一闪而过,衣角印满颜色艳丽的花,像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

他怀疑是自己眼花,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街角已经空空如也。

师哥。师哥。

他终于顿悟,双掌合十,朝着佛祖深深一拜。

让我再见他一面吧。

番外二·求婚

取了戒指出门时,龙傲天突然闻到一阵清甜的香味。

顺着这味道找过去,街对面的桂花开得正盛。

刘波刚到南岛时曾经跟他说过,那边的宿舍院里栽着两棵枝干繁茂的桂树。

龙傲天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一会那棵盛放的花树。

秋风扫过,满树金铃。

他在扑面而来的花香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见师哥。

于是次日清晨刘波出门时,迎面遇上了一个站在桂花树下的龙傲天。

他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勾:“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过来了?”

龙傲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你这里的桂花开了。”

刘波抬头望了望:“是啊,我今天起床才发现,本来想给你拍……”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龙傲天很快地凑近,捏着他的下巴落下一个桂花味的吻,接着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朝着他摊开手,对戒的圆润的弧边流光溢彩。

“所以师哥,今天你愿意向我求婚吗?”

刘波注视着满地落英中央的爱人微笑起来。

“我愿意。”

“你们这真的很突然。”听完了全过程的李豆豆如此评价,“我还以为按你家师弟那个性格,怎么也得弄出‘在布满玫瑰和气球的高档餐厅里请小提琴手演奏卡农’之类的桥段来。”

刘波想起之前打扫房间时翻出的管弦乐团指挥的名片,不确定道:“……我觉得他还真的这么想过。”

李豆豆:“……”

刘波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用那种会被单身好友唾弃的、混杂了无奈和纵容的语气说:“没办法,那天桂花开了。”

——而我像平常一样爱你。

番外三·归队

南岛警署为当地匪帮量身定做的网布了近一年,现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一举收口。当局高度重视这次围剿,要求各区配合的同时,还从总署调派了一支精英警力前往当地支援,任务完成后直接将缉拿的帮内头目押回总署审讯归案。

一开始龙傲天原本想亲自带队去南岛,被刘波拦了。

“这种水平的喽啰要总署署长来压阵,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他师哥的声音隔着电波遥遥传过来,成竹在胸的语调,“从行动到收队八个小时,你飞机还没落地,这边连残局都已经收拾完了。

“傲天,你信不信我?”

南岛匪患相比起当年的毒蛇帮,简直连小巫都算不上。因此刘波这一问,也并不是在问他是否认同行动的部署,而是在问——

你信不信我绝不会让你的那些噩梦在现实中重现?

你信不信我早已找回身穿警服、举枪迎敌的能力?

你信不信我能和你一起站在阳光下?

良久,龙傲天深吸一口气,在刘波看不见的地方点头。

“我信。”

围剿任务大捷的消息传到总署时,龙傲天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行动开始,正好差三分钟八个小时。

胸口经年累月压着的一块巨石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风化成齑粉。龙傲天由衷地笑起来,脚步轻快地穿过满屋欢呼庆祝的同事,一路走到警署外。

他站在石阶上,等漆黑的夜幕一点点从地平线尽头亮起微光,等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渐渐被早起上班的车与人铺满,等熟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等红蓝交织的警灯逐渐染红半边还未苏醒的天空。

远道而来的警车在警署院中逐次排开,早已准备好的侦讯警员一拥而上进行交接,将落网的嫌疑人分头押走审问。

一片喧嚣之中,龙傲天看见刘波从警车上走下来,一身警服风尘仆仆,脊背笔直如航船桅杆。他侧头吩咐了一边不住点头的下属几句后转过身,看见站在大门外的龙傲天,笑了,将手铐别回腰间,快步向他走过去。

他身后是从城市边缘升起的,灿烂的、火红的朝阳,面前是承载他此生信仰和坚守的归宿。

“师哥,欢迎归队。”

-全文完-

脑补一下他们的再会

暗杀专家龙傲天×近战王牌刘波

警我背景双杀手/年下/伪史密斯夫夫

OOC:话痨傲天和傲娇暴躁波

全文7k+

00.

【要是刚才一刀把他噶了就好了】

刘波现在后悔,非常后悔,到底为什么要用天杀的吐真剂。

01.

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穿着和目标人物一模一样的骚包西服,肚子里鼓囊囊的也许是符合中年男人特征的啤酒肚,脸上是严丝合缝的假胡子和秃顶假发套,还有用硅胶材质制成的脸部假体,营造出...

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穿着和目标人物一模一样的骚包西服,肚子里鼓囊囊的也许是符合中年男人特征的啤酒肚,脸上是严丝合缝的假胡子和秃顶假发套,还有用硅胶材质制成的脸部假体,营造出标准的大腹便便暴发户资.本.主.义老贼形象。

妈的。操。被不知道哪来横插一脚的混蛋打乱计划,导致自己还没以委托人交代的方式解决掉目标人物,他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可给这老小子逮着机会挤兑我了。[四脚蛇]刘波看着已挂断页面,气不打一处来。

他明明已经伪装好身份快要潜入目标人物欧阳·艾奇衣的房间了,却看到欧阳突然摇摇晃晃喝醉酒般走出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他尾随欧阳来到一处监控死角,把他打昏拖进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他掏出武器动手,走廊里传来杀猪般的惊叫。

“欧阳先生!!啊啊啊死人啦!!”

他觉得不妙,再一看晕倒一动不动的人,假发套由于自己剧烈拉扯掉了半截,露出茂密的黑色短发,脖颈处做了假皮肤,凑得很近看能看出些许端倪。

“操你妈的有毛病啊!哪里来的衰仔cos欧阳啊!!”

刚才打人力道很重,衰仔一时醒不过来,但刘波确信这混蛋是来精准骑他脸的。眼镜蛇刚才call来讲甲方不满意,他们除了押金,这回算是陪跑了。

没事儿,这小子把钱挣了,我从这小子身上讹。

02.

刘波坐在假老贼面前抛着匕首玩,他狠掐那人人中,衰仔醒来,掀着眼皮看他。

从头到脚连眼珠子的颜色都没放过啊,专业,真是专业。

他毫不留情的撕开衰仔下颌线边的凸起,撕拉一声,连着那顶假发套,假面下的俊朗面容吓得刘波手一哆嗦。

“龙傲天?!!”

我操,怎么又是你。

暗杀高手龙傲天素质超群,从他破开手臂上的绳索和伪装到把刘波按在床上只花了五秒钟。

但刘波除了近战以外也并非一无所长。

没人能想到刘波会把迷你针剂卡在立领中。

刘波被按在床上,迅速扭头从衣领衔出短针,双唇发力,直直刺进龙傲天的侧颈,龙傲天迅速把针拔出,晃晃悠悠的往后退,软软的坐在地上。

03.

“这是我们毒蛇帮机密窗口新研发的吐真剂,药效三个小时。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把你扒光了丢到大街上。”

“好的。”

刘波按开三小时倒计时。嘿嘿,你小子终于落我手里了。刘波看着动弹不得坐在床边的人,心中生出几分得意。

这是帮里的王天放研究出来的,还没在人身上试过。刘波教过他格斗,王天放刚弄出来几支成品就先拿来给他了。

龙傲天勉强抬起头看他,凌乱的头发沉得他的帅脸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那双让刘波记了小半年的璀璨眼眸扰的他心乱。他不自然的咳嗽几声,接着摆架子。

“知道你坏事儿了吗?”

“不知道。”

“目标人欧阳,马上就要被我噶了,你又出来横插一脚,你怎么回事儿?”

“人已经被我杀了,毒死了。”

龙傲天抿了抿嘴,补了一句。

“钱刚到帐。”

“操!你他妈还敢提!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咱们俩不共戴天!”

刘波把手边两个枕头砸在龙傲天身上,不轻不重的打击让龙傲天微微侧了点身子,低眉顺眼的样子竟有些可怜。

04.

龙傲天算他的死对头,因为他的插足导致刘波的任务垮掉好几次,他已经被克扣过不少委托金了。

杀手事务所在市面上早已饱和,警署和毒蛇帮两家优质公司寡头互搏,业务纠纷不断:你家的甲方被我挖墙脚,我方的目标人物被你方点掉只能拿到违约金,这般事情屡见不鲜。

老杀手“王老板”把毒蛇帮的[银环蛇]阿坤和警署的[局长]老石叫到一起,说你们就不能以和为贵吗,闹来闹去的都是同行,良性竞争比噶人还难吗?

阿坤说警署做事畏手畏脚,杀个人那么费功夫,建议趁早退休。

老石嗤之以鼻,说打打杀杀是莽夫,暗杀是门艺术,做的漂亮圆满才衬高昂的委托费。

王老板只好作罢,年轻人的事,爱咋咋地吧。

05.

刘波用匕首贴着龙傲天的侧脸,刀锋陷在柔软的脸颊上把肉往鼻梁中间挤,瞪着眼睛用眼神往龙傲天脸上扎窟窿眼。

“你故意和我作对是吗?!”

06.

“我让朋友黑了[毒蛇帮]的任务窗口查到了你的任务排表,好巧不巧的是[警署]也接到了不同代理人的相同任务,我主动接了单。”

“我卡着点儿来的,因为我知道你总是很准时,任务从来都是卡点完成,这很不错,你的自信源于你超群的能力。作为你的同行,我很认可你。”

“刚才出门被你打晕也是我设计好的,我故意往监控死角走,你果然在我算好的位置打晕了我。你提前摸过监控吧,专业,真实专业,我很佩服。”

“我们总遇见,也是我设计好的。”

“你平时行踪不定,性格又很随意,我找不到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定点蹲你。”

“在别墅撞在一起我确实没料到,没想到你连杀前辈的活也接,不过最后我们配合的挺好的。”

“我们真有默契。我很开心。”

“你说话不带累的吗!”

刘波被三两句中夹带暗暗示好熏得耳朵有点热。

07.

他虽然说那次暗杀行动遇见龙傲天被分走委托金很倒霉,但他其实在嘴硬。

他被极为敏锐的前辈压制住,前辈如蟒蛇般有力的四肢紧紧绞着他,他红着眼想拼命划破前辈的脖子,一根钢针破空而出,龙傲天从柜子里闪出来,前辈应声倒下。

那是他记得的和龙傲天的第一次见面。

前辈[蟒蛇]是毒蛇帮的元老,毒蛇帮为了克扣[蟒蛇]的丰厚退休金,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去杀他*。他就是那个佼佼者。他不至于死在那里,但如果没有龙傲天,他得折条手臂。

“你没受伤吧?”他从没见过这人,那双有点陌生的眼睛里闪动着让他心虚的关切。

“闪开!”刘波莫名有点慌,他知道不全是因为任务险些没有顺利完成。

他确认了[蟒蛇]的生命体征,独自撤退时被周围涌上来的安保堵在花园的角落。

[蟒蛇]老了,年轻时不要命的劲头转化成惜命和谨慎,他配备了不少安保。

他的子弹用光了,肩上的擦伤让他眉头微蹙,他翻身重新跃进花园附近的窗户,沿着走廊一路狂奔,寄希望于安保薄弱的别墅后门。

他被一只手拉进一间次卧,龙傲天打开次卧窗户伪装成逃跑迹象,带着他挤进衣柜。

刘波被龙傲天按在怀里,这人的心跳根本没有刘波想的平稳。嚯,这家伙也挺紧张的。

装什么老手,这不也挺狼狈的吗。

他别扭的把脑袋换了个方向。

刚才的角度和距离,太像接吻。

房间里传来很近的骚乱,龙傲天搂住刘波的腰把他带的更近,刘波的侧颈传来湿热,他怕痒,缩着脖子想躲开那阵呼吸。后腰传来放肆的摸.索,他刚想制止,发现藏在腰间的匕首被抽出来,刀面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

那种力道让他心安,他毫不怀疑,一旦他们被发现,龙傲天能至少割.开三个人的喉.咙,而他会夺下一把枪,保住他们俩的命。

“他们从窗户跑了!走!”

安保的声音远去。

08.

柜子是下午进的,人是晚上才出去的。

原因是龙傲天有幽闭恐惧症。

他搂着刘波倒在衣服堆里,刘波从来不知道昏过去的人力气也能那么大,把自己箍在怀里硬生生架了大半天,他又不好意思把人手砍了。

索性在龙傲天怀里睡了一觉。

俩人离开的时候龙傲天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刘波扔下一句后会无期就跑了。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遇见龙傲天准没好事。

09.

之后的好几次任务他都能遇上龙傲天。

龙傲天伪装成女仆、老人、gay吧服务员,先他一步把目标人物嘎掉。

关键都不是甲方想要的杀人模式。

甲方要一刀.毙.命,龙傲天非得把人勒.死;甲方要毒.死,他就把人往洗手池里闷;甲方…

他想不通,你他妈的,你们没有任务吗?你不也是大名鼎鼎的[署长]吗你不是很贵吗?你这么糟蹋我的任务,都是同行,你有良心吗?

这次杀欧阳的任务实实在在两个人都接到了,这没错。

但刘波还是气的想死,没把这份钱挣到,比死了还难受。

吐真剂药效还剩两小时四十分钟。

他一定要把龙傲天所有底裤问出来,让他身败名裂。

10.

“其实在别墅不是我们第一次见,我们第一次见是在中心酒店。我去窃取资料,你应该是杀了个.官,逃跑的时候后面有很多人追你,我在走廊上,你撞上我,你可以不管我的死活,但你还是把我藏在储物间里了。”

“我他妈,我那是…”刘波下意识的想反驳,他想起来了,那天身后跟着一串大尾巴,应该是那个.官.员的贴身安保,他撞上了酒店的服务员,他确实是担心这人被卷进去,就把人塞进储藏室,躲了一会儿他也跑了。

“刘波,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当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哎哎哎这个可以不用说我不想知道这个。”刘波上去就要捂龙傲天的嘴,龙傲天把刘波的手捧在嘴边,仿佛拿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刘波,之后几次我都是故意的,你遇见我不是偶然。我就是想见见你。你的委托费我赔给你。这次的也都给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刘波被从未想过的展开的震得脑子发麻,想套话到龙傲天底裤的想法也缓和不少。

他现在希望倒计时表走的快点。

门外的匆匆赶来的安保没给他们机会考虑,剧烈的敲门声响起,龙傲天迅速起身,把刚卸下的伪装统统藏在窗帘后面。

“躲过一劫的最好方式是装做一对情侣。可以和你逢场作戏了借机占便宜了,真好。”

“你是真不要脸啊你说这种话!!你手别乱.摸!”

门外人敲门未果,粗暴的踹开门。

11.

刘波被龙傲天又急又狠的亲吻弄的软了腰,两个人毫无形象的倒在床.上,龙傲天用身体挡住他,从门口只能看到从墙边伸出来彼此交缠的四根小腿,以及唇.齿碰撞的亲热声,听的人脸红。

但他们露陷了。

涌进来的打手有五六个,最后一个关上门,他们掏出手.枪。

屋里棉絮纷飞,窗户玻璃碎的像蛛网,刘波用力扬手,飞旋的白色浴巾绞下两个杀手手里的枪,浴巾掀起,挡住两张床之间上方的视线,刘波在浴巾滞空的那一秒凭借遮挡侧空翻到另一张床上,龙傲天翻滚下床。床单落下,刘波闪身夺取最侧边打手的枪,顶住他的下巴一枪爆头,用他的身体做防弹衣解决另三个。龙傲天一抖手腕翻出三根钢针,另三个杀手应声而到,但龙傲天还是中了枪。

还剩两个小时三十分钟。

12.

“刘波,我疼。以后如果我做不了任务了怎么办,我除了暗杀外,不会做任何事情。”龙傲天苍白着脸坐在床上,看着气喘吁吁的刘波卖惨。

“我看看…坏了,子弹嵌进去了,你平时受伤怎么处理?”

“没中过枪。”

刘波无语之间又带着点烦躁,这事儿他多少有点责任。

“走通风管道,在卫生间上面,我看过这里的平面图,咱们从电梯井滑下去。”***

俩人最后顺着一个废弃的电梯井从大楼溜走,电梯井通向的是地下车库,这里暂时还没人,刘波把摇摇欲坠的龙傲天揪上车,熟练的发动车子,在一波打手冲进地下室前冲散人群,撞断起落杆。

他心里一阵心疼,这是他新买的车,涂层加了点科技,穿过隧道的时候,他推动按钮改变了车漆颜色。

那辆红色吉普会永远消失在隧道入口的监控下。

13.

“刘波,我疼,你可以轻点吗?”

“吐真剂的效果还有两个小时,你最好闭上嘴,不然我弹壳塞你嘴里。”

龙傲天精神头不错,趁刘波包扎的时候絮絮叨叨的表白,“刘波,你的身材真的很好,有人这么夸过你吗?”

“有个老头子揩油的时候夸过我,他现在已经三岁了。”

刘波用力打了个结。

“你好辣,真的,我是真的移不开眼。”

刘波弹了一下他的伤口,龙傲天的眼神黏在他脸上,刘波感觉空气都快烧起来了。

“你长的也,很好看,我很喜欢,我真的很喜欢。喜欢你的眼睛,你是双眼皮,眼下还有一颗泪痣,这是酒吧见面那次我才发现的,之前要么是在柜子里,要么是在储物间,光线太暗,我看不清。”

“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好吻,这是你的体香吗?我同事身上整天沾着血.腥味,那种味道好像已经渗透进他的皮肤里,我不喜欢靠近他们。其实我有点洁癖,我不喜欢坐别人的车,也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接触,连做任务也是选择暗杀。但唯独你,我不排斥,而且很想靠近。”

“刘波,你可以给我个靠近你的机会吗?”

“哦对了,你其实你的伪装技巧也还算可以,但如果想精进一下,记得改变说话的节奏和神态,很多无意识的习惯会暴露你。”

“我…我…刘波…”

“刘波,我想看着你,我想看到你。我把卡给你,钱都给你。里面是我所有的积蓄,够你在任何一个国家买到足够生活的房子。我查过你的底,你留在毒蛇帮也是迫不得已,对吗?”

“你不要说了。”刘波的声音冷下来。

“刘波,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考虑,你经历过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很心疼。说实话,我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心疼'的感觉。我从小被[局长]养大,生活里除了各种暗杀技能,没有什么内容,我不知道我原来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我具体多大,生日也不知道是几号,我就把日子定在了我第一次杀人的那天。”

“现在我想把生日改成我们相遇的那天。”

“我从来不知道我能说这么多话,这比我一辈子说的话都多了。”

“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搅黄你业务的事,那我和你谈个恋爱作为补偿好吗?”

“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我很聪明,我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是喜欢,或者不止喜欢,我感觉我前半辈子被堵住的情绪都醒过来了。”

“我说的谈恋爱,就是那种,白天我们各自出去工作,晚上回到一个地方住,我可以搂着你睡,你夜里渴了可以拍醒我,我会给你倒杯水。我会做饭,手艺很好,我会做西餐和法餐,之前为了暗杀一个大人物,需要伪装成主厨,我恶补学习过,我做的很好吃,我同事觉得不错,但我更想做给你吃。”

“我记得你喝酒的口味,在酒吧我们见过一次,你喜欢甜中带一点酸的酒,我家有个酒柜,很大,酒很多,我一个人喝不完,我们一起喝好吗?”

“女仆店那次你摸.了一个黑长直姑娘的大腿,虽然是那个姑娘主动的,但你好像并不抗拒。如果你喜欢那款,我可以穿女仆装给你看,我会比她们更高挑更好看,我很擅长伪装。”

“敬老院那次,你行动前抽空喂了两只狗,你来过那个敬老院吧,不然你怎么知道门口会有两只狗,你特地带了香肠。你喜欢狗吗?你喜欢什么品种,是不是平时没空养所以才不买的?没事,两个人在一起就有空了,你喜欢萨摩耶吗,还是蝴蝶犬,还是雪纳瑞,你喜欢哪种?大型的,小型的,脾气温和的,还是活泼一点的,都可以。”

“给狗狗取名字叫什么我还没想好,交给你想了。”

“刘波,我好困。你能先别赶我走吗?”

“刘波,我好喜欢你,我想和你谈恋爱。”

14.

一小时三十分钟。

龙傲天闭上眼倒在刘波的沙发上,其实说的更具体点是刘波的大腿上,男人略显紧张的眉头被刘波抚开,刘波把他的脑袋往外推推,龙傲天的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腹部了,热气穿过三层衣服打进他的腹部,把肠胃和心脏一起烤热。

“居然说这些…”

刘波捂着半张脸,拼命忽略浑身血液沸腾的燥热。他脑子很乱,龙傲天的话3D立体环绕在他脑子里,砸的他不知所措。

他没谈过恋爱,从小父母双亡,被毒蛇帮捡走当杀手。毒蛇帮是公司,不是托儿所,他艰难的长大,他成长的背景音是地下室里的惨叫。没人问过他喜不喜欢这份见不得人的工作,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像一只腿凿在图纸上的圆规,在方圆咫尺间画着圆润或蜿蜒的轨迹,但永远离不开这里。

吐真剂挺好用的,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吐真剂了。

龙傲天毛茸茸的脑袋挤在他大腿上,他头一次生出想逃往远方的冲动。

或者不妨说,龙傲天重新唤醒了他逃往远方的冲动。

15.

16.

醒来的时候龙傲天已经走了,带血的纱布,消毒水,带血子弹,都没了。

除了厨房里的一锅温粥,好像没人能证明有人来过。

17.

后来龙傲天没联系过他,他接下来的几次任务中,也没再见到到奇奇怪怪的人。

这次任务顺利至极,他坐在出租屋里擦手。

他起身出门,去刚才转角的路口买了两根糖葫芦,卖糖葫芦的大叔在这卖了两年糖葫芦了,刘波一次都没光临过他的生意。

他手里拿了一根,嘴里叼着一根,漫无目的乱转。

“你吃吗?”他问路边的野猫,野猫闻了闻,扭着小屁股踩着草坪走了。

最后那串糖葫芦给了楼下公园的小孩儿。

小孩儿说谢谢叔叔,他没应声,赶紧走了。

什么叔叔,叔叔羽绒服里的衣服都是血,你看了就不敢叫叔叔了。

17.5

[天放:波哥,别让我难做。]

18.

当天夜里门口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惊醒,掏出枕下的枪滚下床躲在冰箱后,迅速看向窗外。

他从不露富。能摸到他家的不是对手就是自己人。

他想起了[蟒蛇]的下场。

“我他妈也没想要退休金啊,操。”

手雷咕噜噜的滚进来,他躲在冰箱后面被震得脑子发晕,扶着冰箱壁才没滑倒在地上。

他冷静了一会儿,拉下枪栓。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窗外闪过一个人影,他迅速开枪,那人应声而到。

他移到卫生间,把门反锁,用力的敲碎卫生间的窗户,把浴巾垫在碎玻璃上。

太狼狈了,最后还是什么都带不走

他往屋里又补了两枪。

19.

“坤哥,真不留啊?”

“天放,再过两年你就懂了。他是毒蛇帮养大的,生是毒蛇帮的人,死是毒蛇帮的鬼。”

20.

“四脚蛇跑了。”

“你也别混了,王天放你他妈这辈子出不了头,操!滚去接着追啊!”

21.

刘波穿着睡衣凉拖鞋在小区里东躲西藏,从后门翻出去。这个点路上别说车了,半个人影也没有,路灯大亮,他的影子被拖得好几米长。他躲进路边一家早餐店旁的灌木丛里按开手机。

“凌晨不堵车,你到哪了?”

“我很贵的。”

“谈谈谈,先谈一个月够不够啊!”

“得double。”

“行行,再附赠一个吻,你能拿件外套吗,我现在和luo奔没区别。”

他话音刚落,藏在楼角阴影里的车闪动两下。刘波边腹诽人咋来得这么快边蹿上车,拔出手机卡掰掉,拍拍龙傲天的椅背示意他快走。

22.

龙傲天车开出两米,不动了。后面几个人影越来越大,刘波着急,“走啊!追上来了!”

龙傲天的眼神被路边街灯衬托的黑漆漆的,刘波心里怒骂这人怎么不知轻重,又想起是自己求人,心虚的把顶在人脑门上的枪拿下来。他剜了一眼龙傲天,龙傲天配合的张开嘴,任刘波扯起他胸口的衣料,狠狠的吻上来。

他终于在黑暗勾起嘴。

钢铁巨兽在夜里爆发出震耳的引擎声,身后的追兵还没来得及在车漆上留下一道划痕就被尾气喷了满脸。

23.

恋爱确实像龙傲天说的那样,很顺利。

他们养了狗,一起喝酒。刘波每天下午看龙傲天穿女仆装,晚上吃他做的菜。

龙傲天是个优秀的杀手,但不是个好房东,他经常不合理的收租子。

“你怎么还漫天要价呢?”刘波被抵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嘴唇微微红肿,脸上也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七天。

龙傲天掰开他的大腿,一改被扎了吐真剂时真诚又直白的幼稚模样,从膝盖一路吻到大腿根,掀开刘波的长T恤下摆,终于触到了吸引他多次,总是在他梦里闪回的腰肢。

吻像雨点般落在刘波的脸上,他的眼镜被摘下。沦陷的前一刻,他听见龙傲天在他耳边说:

“刘波,我漫天要价,是因为你一定给的起。”

END

*一些低血糖软趴趴小狗和人妻鑫仔

*左右位置没有很明显

全文3k+

正文:

心慌。

赛段到第二阶段,正式录制前,入场的过道里,张哲华盘腿坐在地上,他的眼睛里是一片荒芜和囫囵无味的灰色,里面还有隐形眼镜磨出的红。手和脚一样发软,迷迷糊糊,关节用不上力,拳头攥到一半就开始发抖,他用力甩了甩手,又张合几下,过后撑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什么都是软的,最后心也软下来,有点想哭。他像张合手掌一样跺脚,抬起来像灌了铅,踩下去是一堆棉花,站不住,他就...

赛段到第二阶段,正式录制前,入场的过道里,张哲华盘腿坐在地上,他的眼睛里是一片荒芜和囫囵无味的灰色,里面还有隐形眼镜磨出的红。手和脚一样发软,迷迷糊糊,关节用不上力,拳头攥到一半就开始发抖,他用力甩了甩手,又张合几下,过后撑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什么都是软的,最后心也软下来,有点想哭。他像张合手掌一样跺脚,抬起来像灌了铅,踩下去是一堆棉花,站不住,他就又坐下去,远处是鑫仔过来。

鑫仔隔着老远叫华子哥,他没蹲下来,张哲华就仰着小脸看,有点供血不足的眩晕,鑫仔低头正好看到一张煞白的脸,心里顿了一下,他眼里的不安就这样不小心掉进去,弄湿了,但是始终没有动作,他心里知道张哲华紧张,可他也紧张,心里一发紧,喉咙就跟着发紧,不是被勒住脖子,更像被一团塑料塞到嗓子里,塞不下就往里捅,嗓子变成橡胶管道,里面塞着它原本装不下的东西。

“走吧华子哥。”抓到张哲华手的瞬间,他发现对方的手是一片冰冷湿滑的柔软,像踏入沼泽。

往候场区走的时候,张哲华觉得自己走路是飘起来的,不敢大幅度的扭头,心脏在嗓眼的地方,多说一句就要掉出来,胃也被吊起来,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停的过台词,台词是碎的,一片一片,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胃是一块粉色泡泡糖,正在被人吹起来,于是一只手搭在胃的地方,有点怕被人吹破了,小心翼翼的时候人就保持僵直,不敢动,旁边的鑫仔也不动,胸口起伏,候场区的导演问他俩紧不紧张,哲华没说话,沉默是潮的。转头看鑫仔,鑫仔说自己有点紧张。

说这话的时候,鑫仔还是乐呵呵的,那种笑很少见,不是傻乐,是有点无奈甚至目空一切的笑,张哲华看到的瞬间,就想到了他在哪里还看过这种笑:极低的像素下,展演到一半,有一次他临阵脱逃,留他一个人在台上,当台上的人反应过来的瞬间,他脸上浮现的第一个神情,就是这样无奈的笑,当时的张哲华不知道,他只是冲下去,和台上比,冲下台的瞬间眼前是一片惶恐又疮痍的黑,隐隐约约能看见什么东西,然后他听见台上又传来声音“正常来讲是这么演的啊。”过后鑫仔一个人站在台上演完了全程。

张哲华突然想到第一赛段的话:少爷心性纯良。

下台之后,鑫仔没和他说什么腻歪理解的话,只是说,主要是你腿快,我当时也想下,但凡有个助演上来我都有口下去。两个人乐乐呵呵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当时击溃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仔细想很可怕,张哲华想着,那是不信任。信任是搭档的基础,那个时候他不信对方,也不信自己,信念感坍塌过后什么情绪都泄洪,所以他选择逃避,逃避是更遥远的永恒观念的蛊惑,是用不在场预留一份干巴巴的希望,很可怜,但失去信念感的一切就是可怜的。

正式演出最开始的几分钟,张哲华明显感觉的自己在台上打晃,但越往下演,不安感越少,最后的默剧底结束,大幕下来,突然有种大难不死的舒心,张哲华脑子里的弦突然松下来,人也松下来。talking环节他总是话很少,乖乖听鑫仔说,他很不喜欢表达自己,畏惧真人秀镜头下的问答,他总怕说不好,达不到标准。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是谁的标准,怕话说太满了,说太空了,太严肃,太戏谑了,但和鑫仔在一起就不会,所以双人采访的时候他总扭过身子,冲着鑫仔说话,鑫仔也把身体拧过去冲着他,好像这样就不叫采访,叫唠嗑,只是旁边有人看他俩唠嗑。

往回走的路上张哲华还是摇摇晃晃的,他声称自己是困的,鑫仔不这么觉得,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边走边剥了塞到对方嘴里,张哲华把头别开了,他皱了皱眉头,或许是胃里恶心,甜度太高的东西让他本能的抗拒起来。

多数时候,鑫仔眼里的张哲华身上会带有龙傲天的特质:优雅和安全感,说是霸总,龙傲天更像是二次人物,动漫里一拳砸一个巨坑最后还只会拍拍灰尘,扶正金丝眼镜优雅离场的人物,很多次展演的台子上,鑫仔看向张哲华的眼睛,就好像每一场,所有人里,只有他,记得所有的事情,每次这样想,鑫仔总带有这样文学性的敏感:或许他们真的经历过很多事情,酸甜苦辣,甚至出生入死,他们或许有着命运般的交织,但他忘记了,或许真的是这样。当然,还有少数时候,他觉得张哲华像萨摩耶,那种没脾气的小狗,比如现在。

那天结束,鑫仔要回去睡觉,回头想打声招呼再走,却发现张哲华窝在沙发里没动,头整个埋起来。他几步走过去,蹲下来,歪着头看张哲华,那个时候,他觉得张哲华变成了小狗,软软塌塌的小狗。“华子哥咋滴了?”张哲华抬头的时候脑门上带着密密麻麻的汗,声音也飘起来,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啊了一声,颧骨的位置是不正常的红,他眨巴着眼睛甩了甩头又低下去,“没事嗷。”

鑫仔伸手摸了一下对方额头,然后就走开了,张哲华坐在沙发里有点懵,晕晕乎乎的看向鑫仔,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委屈,他刷手机看到过网上他们的同人文,看那篇鞍山旧事,很多很多文字堆砌起来的深刻。

但他知道不是,起码在这场之前一定不是,那一页上什么都没有的才是他们,但今天大幕下来的时候,他们身上突然多了一层出生入死的宿命。

宿命是一种很崇高的空。

鑫仔再回来的时候,张哲华已经站起来,“小哥吃药。”张哲华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把药片怼到嘴里,然后对方递过来热水,他仰了一下脖子,吞到肚子里,“这什么玩意?”鑫仔过去把羽绒服给他裹上,告诉他是退烧药,然后扶着晕晕乎乎的小狗回了家。张哲华一直执着的自己走,但是走几步就发飘,鑫仔又无奈的把他扽回来,反反复复,到了家,两个人都累的要命,窝在沙发里。

“华子哥到床上睡去。”

哲华把头往下埋的更深,对着沙发蹭了蹭,哼唧了几声,过了一会他猛地坐起来,眼睛半睁着,鑫仔茫然的看着他,随后他彻底瘫软下来,倒在鑫仔身上,压得鑫仔有点喘不上气,他呼噜着对方的软毛,然后哄着人到了卧室,“鑫仔一起睡呗?”闷在枕头里的声音很小,鑫仔愣了一下,手里忙活着给他盖上被子

“一起睡就不用了吧,你再传染我。”

张哲华没声了,过了一会才哼哼唧唧的说自己不舒服,鑫仔凑过去问小哥哪不舒服,哲华说自己饿,但是没胃口,胃里不舒服。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断断续续的,好像马上就要睡着,说的什么不重要,他只是想说点什么,好让对方别走。于是鑫仔也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告诉他自己不会做饭,我给你订点粥呢。

“你不会做饭?”

“是啊。“

“没事,我会做。“

“那你自己做呗?“

“那我来你这干嘛,我自己做完给你,你再端给我呗?“

“也可以。“

两个人躺在床上笑完,鑫仔摸出放在旁边的手机,点起外卖,“点完了华子哥。“他又把对方的被子塞了赛,”四十分钟,先睡,到了叫你。“他说着把灯灭了,昏暗环境下,他们滋生出一种情感。

能躺在一场床上的,不同于爱人的浪漫,他们更多的是一种幕布后的信任,是当他们离得很近很近的时候,也不会看见自己,不在乎对方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他们只看见彼此,所以也没有爱人间的自卑心慌和恐惧,而是被夹在极为舒适的中间物里,总有强大的东西支撑他们,也恰恰是禁忌让这份感情永远绵长如新,阻碍成就了一份感情的永生,而幕布拉开后的那个台子,是他们在角色背后偷安,是台词掩盖下,最后的断背山。

“华子哥,晚安。“

Summary:龙署长收到一个匿名包裹,打开后只有一只攥成拳头的断手,那只手死死地攥着一个很小的金佛像。

预警:r/1/8/g向警告有引起不适的描写mob波提及现在退出来得及

“《涅槃经》第十九卷,八大地狱之最,称为无间地狱,为无间遭受大苦之意,固有此名。”

东南亚的天气永远潮湿闷热,边境的公路上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吉普车。茂密繁杂的树林和蜿蜒崎岖的山路,这里是不得见光的罪恶交易的温床,罂/粟花长在尸体边,滋生着蓬勃的欲望。我和黄金蟒从车上走下来,他叼着烟瞥了一眼,我就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去低着头给他点烟。

没有打火机,火柴是我...

没有打火机,火柴是我偷的。受了潮的白磷在砂纸上划了又划,不见一丝反应。黄金蟒有些不耐烦了,他的胡子抖动起来,这真的很好笑,傲天。如果你在场绝对不会笑出来,但是我却做了这样的傻事,于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巴掌。

等我们走得稍远一些,他突然掏出一把手枪来,那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我直打抖。你不要笑话师哥,当时我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了,做卧底的那十年我没有哪一刻不是担惊受怕的。什么?你问他掏枪做什么?他只是对着那爆了胎的破吉普车的油箱打光了所有的子弹,那车就轰地一声爆炸,我们都被裹挟进热浪中了。

有人说,黄金是德国民间传说中的侏儒怪用稻草变的。亚里士多德认为,黄金是硬化的水,是太阳射线穿透地下改造而成的。印加人说,黄金是太阳神的眼泪和汗水。

那天毒蛇帮偷运的是一批黄金。

这也是黄金蟒代号的由来,他是做这行的老油条了,要不是中途和其他帮派火拼,手下们都死了个精光,只有我躲在大树后捡了一条命,否则他是不会带着我这种累赘的。这样也很好,我得到了向组织传递情报的机会,如果做得好,毒蛇帮要吃很大的苦头。

来和我接头的是个老熟人,你也还认识的。在警校的时候他是你的同级生,你叫我师哥,他于是也叫我师哥。那孩子也长大了很多,拉着我跑了好远的路也不气喘,黄金蟒在身后穷追不舍,他就像不害怕似的——直到,直到我踩到了什么,他猛地停下来。

那是一枚地雷,你知道的,边境线常有这东西,一不小心就要被炸得四分五裂。那孩子沉默了一会,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敢动。他说,我站在上面,你走。我说不可以,我说你比我更优秀不应该死在这里。

那孩子告诉我:你要活着,你是安插在毒蛇帮里的卧底,你的生命已经不单单属于自己了。只要可以让你完成任务后,能摧毁毒蛇帮,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说完他狠狠地推开了我,我连滚带爬地逃远,再回头时只剩下一声巨响,那地雷狠狠地炸开了。滚热的空气炙烤着我,铺天盖地的粉尘和他的血肉砸在我的脸上了!那是什么,我不知道,总之是一团模糊的烂肉,上一秒它的主人还在对我笑。我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他叫我师哥。

他多像你啊!一样的年纪,一样的优秀,恍惚间我觉得站在那的就是你没有错了,在那时候你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对吧?冲天的火光里我看到他年轻的脸,《维摩诘所说不可思议解脱经》里讲,是身如焰。我想倘若有天自己死掉,最好是这样轰烈,我想要的最好归宿是殉职,不是和毒蛇帮的杂鱼一起死于火拼的流弹,尸体都烂在一起。

怎么了?你不要哭啊。我还没有讲完。后来黄金蟒赶来看到我满身的血瘫坐在地上,像个索命的恶鬼一般。他问我,是不是你把这条子引到雷区来炸死的?好小子。我呆滞地点了点头。

我想给他收尸的,可是他炸得太碎了,我怎么都拼不上啊。最后只在那堆烂肉里捞出来个小金佛,应该是他一直戴在身上的。黄金蟒看着我拿着金子看得出神,认定了我是个见钱眼开的怂货,大笑着轻掴了我一巴掌,也没再追究。后来为了藏这个小东西,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一路含在嘴巴里生怕它丢了。

“傲天,你看呀。”刘波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摊开手,一个金色的佛像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龙傲天坐在他身后抱着他听了这些,此时安静地把头搭在对方肩膀上,借着灯光去看那个吊坠。

“很多年后,我去找过他的家人,本想把遗物交给他们的。他家只有一个老娘,自己又是独子,他老娘当年听到他的死讯便疯了,没过多久后死了。”刘波平静地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戴着它。”

“对不起,师哥。我不知道……不知道你都经历了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愿提及的,已经记不起的痛苦的回忆。卧底结束后的心理测试和疏导,你都做得那样好。我不知道…..真不知道……”龙傲天摩挲着对方的手腕,他真的瘦了很多。

在毒蛇帮时为了融入其中而被注射的那些药物,没有一天不在折磨着他的身体,连同充满血腥与黑暗的回忆,一遍遍重复在午夜的噩梦里。毒蛇帮没杀死他,离开毒蛇帮后那些对药物的戒断反应快要杀死他了。龙傲天看着他的师哥每晚都反复的惊醒,就知道那些不堪的回忆又在凌迟着他。

有的时候刘波眼神凶狠得像魔鬼,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把皮肉按出血,他就那样直挺挺地坐起,坐在他们的双人床上。每次这个时候,龙傲天就把他的脸扳过来,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把我的师哥还给我。”不知道要过多久,对方才能从梦魇中找回那一点点的自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把龙傲天的头拢进怀里,一下下拍着对方的背,就像对方常做的那样。

“师哥别怕,我在呢。”刘波用一种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他的潜意识里还在重复爱人对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有蛇!蛇缠过来了!”这是刘波陷入幻觉时常喊的,他看到无数的蠕动着的毒蛇向自己爬来,沿着小腿绕了一圈又一圈,红色的,黑色的,有花纹的……这些蛇要把他吞掉了,要缠得他窒息了,甚至钻进鼻孔里,耳朵里,嘴巴里,他想,自己要变成一个装满毒蛇的空壳了。那时候他像是动物园里出现了刻板行为的动物,死命的挥动着双手。

警署里的小年轻常爱打趣,龙署长把刘波哥看得太紧啦,简直像看老婆一样。私下也常有人嘀咕,龙傲天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有点过度保护。

他们心中都那样清楚的是——从未拥有过。无论是十年前仰望着师哥的龙傲天,还是十年后从蛇口夺下一个残破的、灵魂缺失的爱人的龙署长。从未真正拥有过。刘波受过太多伤了,受过太多苦了,难道偶尔的呆滞和空洞不算是一种奢侈吗?难道丧失记忆像个孩子一样会比清醒着受折磨更痛吗?

十年。十年来他没有过正常的社会交往,没有结识站在阳光下的朋友,看着好人一个一个死去。又看着恶人一个一个死去。现在他从泥潭中拔出了左腿,想迈到岸上去,那漩涡却把他吸得愈来愈紧了。刘波满身肮脏泥泞的出现,光鲜的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刘波的世界里,依然存在着的,依然记得最初的他的那个人,也只有那个人了。

那个人却从未拥有过一个真正的他。还没来得及在毕业典礼上抱一下仰慕着的师哥,如今再抱着的已经变成了丧波。精神被摧毁掉的,梦呓如同痴儿一般的丧波。

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真正的他在哪里呢?大抵是腐烂在雨林地区的繁荫下,白骨上生着红肉,红肉中附着白蛆;炸碎在边境的公路上,破车皮椅的焦臭,坚硬漆黑的颅骨;凋零在毒蛇帮的每一个夜晚中,划破的手腕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地流着红泪——是红泪啊。把他流成了个透明人儿。

那个人却从未拥有过一个真正的他。

就已经失去。

枯荣青草地故人音容在侧

落木萧萧下合眼见神佛

痛快痛恨都照彻

长生长漂泊复醒复作客

年头年尾各自活

遍地又如何春光又如何

纷纷求不得

不止一位同僚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龙署长啊,你真要守着那个傻了的小卧底吗?你能守多久,不会要让他赖着你一辈子吧?龙傲天没有回答。“我能守多久呢?”他这样的诘问着自我,我真的能一直陪在师哥身边吗?让师哥这样没尊严的活,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倘若有天我殉职了,师哥又要怎么办?

有一千遍龙傲天这样问,一万个龙傲天没有答。

而刘波没有等来鲜花掌声,没有赞美升迁,甚至没有一张小小的嘉奖令。这一切是意料之中的,警界派系斗争严重,站队稍有不慎职业生涯满盘皆输,又哪里是刘波一个刚回归的人搞得懂的。况且他知道,哪怕这些年只是在毒蛇帮做基层,自己的手也不干净,自己的人生已经明晃晃被烙上个污点,是掀开皮肉也清晰可见的。

他不会应酬,不会说些漂亮话,又一身毒蛇帮带出来的习气,看了叫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们厌恶。龙傲天不一样,他在觥筹交错间那么游刃有余,他和曼谷来的总署的长官们在一起闲聊,又和某个大臣推杯换盏,期间没少替刘波说好话,哪怕大家好像已经忘记这个人了一般,抹杀掉刘波这十年来做的一切,付出的一切。

“十年了,你真的长大了。”龙傲天满身酒气的回家,把外套挂在门口,准备抱住刘波时,对方这样说。他于是低头去看,爱人的眼睛里没有讽刺,他认真地想了想,慢慢开口:“傲天,我不懂这些的。当年在警校时没有学,我不懂的……”那声音如同蚊呐。

龙傲天一时失语,只能用力地环抱住对方,这样两人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师哥知道,龙傲天不管在哪里都能做的很好。”刘波说,“以前的你还在集体宿舍偷偷地喝酒呢,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摸了摸刘波的头发,龙傲天说:“我记得那个时候师哥每天都很用功,你说要当最好的警察,说这句话时你正好站在阳光下,站的笔直,每一根头发都闪着光。我站得很远,就这样望着你,那一刻一生都不会从我的记忆里淡去。”

“这十年我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现在你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像一个礼物。师哥,你还和以前一样,和我记忆里的你一样。”

刘波的背僵硬了一下,闷闷地开口:“可是师哥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站了太久了啊,我背负着的是血债,那些沉重的过去是不会消散的,直到,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龙傲天怎么会不清楚。他的师哥以前射击考试常拿第一,如今看到枪都会恐惧。自己从不在家里穿警服,师哥看了会做噩梦。甚至那警车的鸣笛声都会让他胆战心惊,在房间里四处逃窜,甚至打开窗子要跳出去,就像一只应激的流浪猫一样。

“我以为你在毒蛇帮做的不是这些……”龙傲天说。

“太不体面了,是吧。”刘波笑了,“完全是马仔的马仔的马仔啊。杀人越货这些,我果然还是做不来。”

“在警校时,你爱看《无间道》”龙傲天说。

“啊啊,是啊……都是些很远的回忆了,那时候我真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一场电影,轰轰烈烈的,波澜壮阔的。”刘波笑了,像是陷入了回忆。“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只希望我的人生是喜剧,滑稽的开场和收尾,不要给别人带来哪怕一点点的泪水和不快。”

“会的,会的。”龙傲天安抚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盒子,刘波打开,里面是一朵金子做的莲花吊坠,莲花的中央立着一尊雕刻精美的佛像,虽然很小但惟妙惟肖。

“我把你的吊坠融了,找人做了这个。之前听一个香港的生意人说,化叶有化业之意,希望这个吊坠能为你消除业障,解开心魔。下次带你去素可泰市,那里的大寺院有莲花的雕画。”龙傲天说。

刘波想起印度传说中的莲花王。为了拯救百姓的饥荒,他跳进恒河之中,变成一条大赤鱼,告诉百姓割他的肉吃,他的肉割了以后又生起来,这样坚持了十二年,他用自己的肉供养全国百姓,度过长达十二年之久的灾荒。想起修读梵文时在经典里读到,在婆罗门教,不分男女,都可能被形容为眼睛黑白分明、手足如盛开柔软的莲花。

他说,谢谢你,傲天。

不知道是不是这朵莲花真的消去了他的业障,还是刘波的精神渐渐恢复起来,他不再频繁的出现幻觉,开始适应正常的生活。他们如同正常的情侣一样,如同十年前一样,在街上牵着手走路。刘波会心疼地摸对方加班熬夜的乌黑眼圈,龙傲天给他散开的围裙绑带系好一个蝴蝶结。

大家也说,刘哥越来越开朗了。他不再害怕枪械,不再畏惧警服,每次看到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龙傲天总是忍不住吻他,如同吻一个年少时的梦想,他动作那样轻柔,像是用指尖触碰肥皂泡的幼童。他想,稍一用力的话,这样美丽的,七彩的,鲜活的东西,是不是就会在自己眼前猛地炸开,消失无踪呢?

他想,故事的结局理应是这样,至少一个合家欢故事的结局该是这样,公主王子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这条铁律是不会出错的,这是自童年开始对往后人生一以贯之的魔咒。然而龙傲天办公时仍会特地不让他接触太血腥的画面。“为什么?”刘波缩在他怀里问。

“我们生活在喜剧里呢。”龙傲天亲他的耳朵,他就支支吾吾不再说话了,红着脸和对方接吻。平静下来后他常常想,这种幸福是真实存在的吗?这种安宁的生活是我偷来的吗?

他们去给昔日的战友们上坟,大多是些衣冠冢,路过那个被地雷炸死的同级生时,龙傲天放缓了脚步,他偷偷打量着师哥的反应。刘波的眼里没有悲伤,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他想,人死后是否得见如来?作恶之人死后是否得见如来?身不由己而作恶之人死后是否得见如来?他们都好端端埋在这里,埋在自己脚下,那丧波呢?丧波埋在自己身体里吗?他开始腐烂了吗?

有一个问题他始终没有问龙傲天,他想说,喜剧的内核是什么来着?

直到某天刘波突然消失了,像十年前一样人间蒸发,龙傲天疯了一样地找,几乎要把整个岛翻遍。他宁愿相信刘波又去执行了新的任务,尽管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残破不堪。家里不再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不再有一些温暖和生气。那些天的晚上他没有回家,固执地在警署等待。

他收到一个匿名包裹。打开后赫然出现一只断手,龙傲天皱起眉头来,这种恐吓的手段不少见,只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精神紧绷。他仔细端详起那只断手,一种恐怖的战栗攀上了他的身体,他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扶着桌子才勉强立起身子。

那是刘波的手。

龙傲天几次伸出手去,都没有敢碰一下,他就那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断手,像是一个被夺走小熊的孩子。很快,断手作为物证被鉴定科的人提走。分析的结果打印好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那是他师兄的手,没错了,只是用了很大力气也打不开他攥得死死的拳头,他攥着的,是一枚黄金莲花吊坠。

那天的会议上,同时被展示的还有一同寄来的一卷录像带。警署的大荧屏上播放着毒蛇帮的余党是如何绑走刘波并且逼问他案件的机密情报。刘波被五花大绑,却始终一声不吭,接下来就是近乎虐待的毒打和拷问,看着龙傲天铁青的脸色,警员将录像跳过了一截。下一个画面出现,地上有一只耳朵。

啊啊,会议室内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人再窃窃私语,甚至连大声的呼吸都没有了。屏幕里的刘波躺在地上,躺在血泊里,他的衬衫和长裤已经不知所踪了。毒蛇帮的残党骑在他身上掐他的喉咙,他只是发出几声嘶哑的“嗬嗬”声。龙傲天注意到,这时候他的右手还死死地攥着。

对方松开手,刘波剧烈地咳嗽起来,龙傲天发现他嘴里的牙齿已经不剩几个。“…….天……救救我……”对着镜头,刘波含糊不清地说,抬起一截布满青紫伤痕的小臂。这断断续续的话只换来众人的一阵嘲笑。

“这个条子真蠢啊,这个时候了还在求老天救救他,该说他单纯还是傻呢!”有人说。“别急啊,马上,马上就送你去见老天!”穿着花衬衫的人拎着电锯走来,录像至此戛然而止。

龙傲天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师哥说:“龙傲天,救救我。”他知道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快要从皮椅上滑落了,他看到有警员已经双手合十默念,他感觉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的拳头一下下砸在墙上,鲜血飞溅,没有回应。

那天起,警署每天都会收到一部分身体组织,有的时候是小腿,有的时候是脚趾。他们把这些放在警署地下室的冷库里,或许龙傲天想把他的遗体土葬了呢?

他没有。他把那些一把火烧掉了。冲天的火光中他看到很多刘波,警校时意气风发的他,卧底结束后沧桑的他,哭着的笑着的他,每一个刘波都在对他说:龙傲天,救救我。

这句哭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在那十年里,在每一个夜晚,在龙傲天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师哥正是这样的呼喊着他的,如今只剩下跳动的火光。

龙傲天想起那时候,想起他刚刚把师哥从毒蛇帮手中救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坐在车上。刘波的瘾头发作起来,是铐子也铐不住的,于是挣扎着用头去撞玻璃。“杀了我吧,傲天啊,师哥从来没求过你什么......”那天他这样说。

车载DVD不合时宜地,嘶哑地继续工作着

天空塌下去下去冰峰也共对/共对海底爱下去负伤累累/幽谷看内里内里相拥去面对/面对山崩吻下去互抱颈椎

在滴着眼泪仍紧握一起不畏惧/重重围墙下进睡紧紧一对/漠视命运对抗世界看看这壮举/当充满俗气俗气中吞吐为你/为你喘息吻着你绝不避忌

“有几多纷争就当

子弹高飞当放烟花”

“你不是师哥。”龙傲天掏出配枪顶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冰凉的金属触感刺激得刘波一个激灵。“丧波,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啊!”他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双目通红,拳头狠狠砸向方向盘,汽车失控地尖声鸣笛。龙傲天扣动扳机。

刘波闭上眼睛。没有枪声,龙傲天卸掉了枪里的子弹,他只是附身过来送上一个苦涩的长吻,他说,没事的,丧波已经被我杀死了啊。丧波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刘波想。

师哥说他已经无法回到阳光下了,自己是怎么做的?那时候他脱下外套撑起来,让对方躲在自己的双臂间,两个人就那样的走出去,像是街上淋着雨用外套挡雨的两个男孩。那时候刘波说,他是要下地狱的,龙傲天于是发誓——那我们就一起躲到地狱里去。

身如聚沫,不可撮摩;是身如泡,不得久立;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是身如芭蕉,中无有坚;

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

是身如影,从业缘现;是身如响,属诸因缘;

是身如浮云,须夷变灭;是身如电,念念不住。

龙傲天在诵经的声音中惊醒,身旁的刘波也醒过来,不解地望着他。“……傲天?你怎么哭了”刘波伸手给他擦眼泪,“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吗?”

“师哥,我……我梦见你被……”

“我被杀了,是吗?”刘波一边说着,一边抱住对方,“不害怕,只是梦而已,原来你这样厉害的人也会做噩梦啊。”那个怀抱的触感太过真实,温暖一如往常,都快让龙傲天确信了,只是一场噩梦,噩梦而已。

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与震惊中刚回过神来,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在爱人一脸茫然的表情里扯开对方的衣领。那人头好端端的呆在脖颈上,没有切割过的痕迹,甚至那只手——那只手带着活人才有的体温,一下下地轻抚着自己的背以示安慰。耳朵,眼睛,舌头......是了,一样都没少的,是他的师哥。

“好啦傲天,快点睡觉,明天还要开会呢。今天处理那些残肢很麻烦吧?龙署长真是辛苦。”

师哥这样说着,语调轻缓,语气温柔。少了什么呢?哪里不对呢?龙傲天恍惚着伸手去探,刘波的胸前空空荡荡挂着一条红绳,那化叶金莲竟是消失无踪了!龙傲天如遭雷击,呆滞着什么也说不出。要是没发现就好了,要是没发现就好了,要是没发现的话,这个梦是不是就能继续做下去?

直到他掀开被子——爱人的下半身是蛇尾。刘波,或者说丧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来啊,到无间地狱来啊,你是说过的。你是发过誓的。龙傲天干涩地哈哈笑了两声,又伸手摸过去,果真是冰冷的蛇鳞的触感,只觉得汗毛倒立。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变型,黑白开始错乱,彩色变得模糊,耳畔回荡着挥之不散的诵经声。

他看到无数的蠕动着的毒蛇向自己爬来,沿着小腿绕了一圈又一圈,红色的,黑色的,有花纹的……这些蛇要把他吞掉了,要缠得他窒息了,甚至钻进鼻孔里,耳朵里,嘴巴里,他想,自己要变成一个装满毒蛇的空壳了。

他问爱人:

爱人答:最大的苦,是身不由己。

*我流论坛体,游戏内容瞎编的

*年下

——笑死,哪里有乙游男主都是同一个的游戏啊?

——懂了,一定是美工画完一个设就跑路了,你游为了玩家尽快玩上,给他套了几件衣服就推出来了,蕾姆。

——米未,我承认你的剧情向来很牛,美工建模向来抠脚,这次也不用大摆特摆吧!

——...

——姐妹们,男主角叫龙傲天呢,我脚趾头都为我感到尴尬什么远古霸总剧本……真下头,我可不想当“丫头”,土味这玩意儿就不用反复套了吧。

——观望一下吧,毕竟米未上一款恋爱游戏,至今都没人打出一个he呢呵呵呵呵呵呵……米未你还我眼泪!!!!

#攻略四个男人失败后我悟了

如题,在下是个忠实的乙游玩家,超爱米未这种故事线全部推出而你只需要不断推进的就能马上跑到大结局的模式,然而在我半个月的读档重来下,能通关的竟然只有一个可选但完全不告诉你可选的隐藏中的隐藏角色!米未你好狠!

通关成就镇楼

【管家·真心誓言】

【署长·十年光阴】

【德古拉·永恒一瞬】

【演员·王子玫瑰】

没错,隐藏男主我也打通了,在选对了人走对了故事线后,呵呵

1L

嚯,活的肝帝!

2L

?怎么做到的qaq死去活来只得到一个

【管家·心照不宣】

这是可以说的吗!

3L

笑得,2L,我除了心照还得到了一张好人卡↓

【管家·盟友】

捏嘛狗男人太难攻略了吧!

4L

好奇什么隐藏角色,快展开说说!!

5L

好奇加一

6L

教教我教教我教教我教教我

7L

啊!傲天!好帅!我真香了!

【管家·雨中擦肩而过】

8L

虽然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吸血鬼,楼主可以说说吗?这个成就名字感觉好浪漫qaq

9L

10L

误打误撞开了隐藏角色,md被创思了,狗贼你陪我的青春损失费!

【演员·成全】

11L

吸血鬼线太危险了qwq我死了十次了,救命!

【德古拉·银色子弹】

【德古拉·猩红玛丽】

【德古拉·月光】

【德古拉·荆棘】

12L

楼主呢

13L

大佬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14L

别水了,急需通关密码

15L楼主

在呢,打字去了,马上贴

16L

回复11L:蛙趣,你这成就,死一个就换一个身份是吧

17L

好耶,马上就能看到攻略啦!

18L

回复16L:是啊qwq无论是相爱相杀的猎人,牧场主的女儿,还是新的相亲对象,甚至是骨科搞亚当和夏娃,全!都!BE了!米未我#¥#¥¥%

19L楼主

简单说下我的经历吧,先说管家线。

最初在选择的时候,我选择了和龙傲天这个点家男主最般配的玛丽苏角色——冷冰凝爱语梦翠霜,毕竟就他俩的人设和精神状况一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吧。呵呵,然而还是我太天真了。

初见回,我跟着我家小姐去见他,强忍着羞耻心采取了常见的小言套路,什么拿同样的东西不小心碰到手啊,倒水湿了衣衫换装堪比整容啊,种种迹象再加上管家好感度加成提醒,我玛丽苏还拿不下小小龙傲天?事情奔着常见的“误会分手吵架和好”而去了,可我就是没想到啊,我在和好环节失败了!少爷npc竟然会失忆!然后我就不能动了!过场动画是少爷和小姐的真情告白,我的第一次竟然结束得这么快!!!

【管家·悬殊】

翻了下历史记录才知道,我因为跳对话错过了多少,米未你真是好清纯!好不做作!翻完也就明白为啥过场动画是少爷和小姐了,真好磕(

但还是要读档重来,笑死。

20L

我也有这个成就,笑死,少爷和小姐的吐槽太恰到好处了,这个家不能没有他俩!

21L

虽然但是,按照少爷的话来说,就是“请问阻碍在哪儿啊”

22L

“也妹有阻碍啊”

23L

“一点儿也不悬殊”

24L

笑得想死,米未你的npc就是用来搞笑的吧

25L

所以为啥是悬殊啊,我一点没跳,也看不出来

26L

反倒是管家和玛丽苏的对话总是在打搅少爷告白,怜爱了

27L

对对对!每次打断还都恰到好处!怀疑主控拿了阻止任务

28L楼主

所以我笑完后选择了重开,根据悬殊,这次我选的小姐。当时我想的是:少爷对不起但是俺想通关。只是我妹想到,小姐叫赵娟er,感觉一下子乡土起来了,但是不重要。

还是熟悉的那一辆火车,小姐和少爷的感情设定没了,变成了没见过的相亲对象,而我,赵娟er,在第一眼,就认错了人,好感倒扣了十分。但是管家竟然会说:“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合着我走倔强追求自由恋爱路线了是吗?

有一说一,这管家和少爷的人设真叛逆啊。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家霜儿喊我一口一句小姐,这狗男人会以为我俩身份互换了。米未!小姐丫鬟人设怎么也这么叛逆!

然后,霜儿和管家吵起来了,火车上那个失忆剧情点竟然又出现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起少爷,我也妹想到娟er力气这么大,一把就把他推倒撞桌角,于是管家又扣我分。

开摆了,娟er攻略线算废了。小姐和管家悬殊是悬殊了,相性也太不好了。但是,忠犬竟然没加我仇杀,反而好感也正了,还给了这么个成就:

【管家·顺势而为】

29L

哦豁

30L

我好像懂了

31L

我我我!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想到上周目身娇体软易推倒的少爷和身强力壮的小姐在一起,好有第四爱的感觉(小脸通黄

32L

是啊,易推倒

33L

身娇体弱还失忆

34L

司马昭之心……

35L

woc

36L

路人皆知……

37L

“我发誓,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原来这就是我打出盟友的原因……

38L

哇,小姐和丫鬟

39L

我我我!我有用小姐刷好感到了60!

40L

我去,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41L

回复39L:过程不重要,重要是结果,我打出隐藏线了。

【丫鬟·盼来生】

因为这个,我人刚到胶州,过场动画就开始了,简单来说就是玛丽苏的悲情往事和无望的爱,什么身强体壮乐天小太阳小姐&病弱敏感笨手笨脚忠犬丫鬟,我tm吃吃吃!

42L

这不是个乙游吗……

43L

nonono,是恋爱游戏

44L

这就是恋爱游戏吗?百合线!?

45L

回复41L:我也打出这个了qaq太虐了!“只盼来生能化身男子,再来遇见小姐。”

46L

回复一下43L:有区别吗?

47L楼主

米未的确没明确说这是一个乙女游戏,他家上一个却明明白白说了,是乙游。

48L

所以楼主,你说的隐藏角色

49L

该不会

50L

就是

51L楼主

是的,就是他!

52L

那个把人创失忆的吧

53L

楼上你的狗头掉了

54L

我去

55L

56L

忠犬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吗

57L

米未你真敢啊

58L

但是没有操作选项啊!怎么通关的?挂?

59L楼主

回复的你L:很简单,操作玛丽苏让少爷在告白前失忆

60L

不是还有怀表吗

ps:你敢不敢再打一遍玛丽苏的名字(狗头

61L

对哦,而且管家还有真心唤醒记忆大法

另外,丫鬟的名字是——冷冰凝若雨若冰霜?

62L

哈哈哈哈“想起来想起来”,恐怖的咒语

另外,明明是——冷酸宁智取生辰纲!!

63L楼主

察觉到管家x取向不对劲的我创了少爷整整三十次=-=

64L

!!!所以到底是冷啥啊,算了,不重要

65L

哇,三十次,多大仇

66L

少爷的腰还好吗

67L

“当心留疤啊”

68L

回复67L:笑死,管家重点zen奇怪

69L楼主

在第三十次,少爷撞头同时怀表飞出去了,小姐因为推丫鬟撞墙了,俩主子都失忆了,于是我得到了这个成就:

【管家·同谋】

隐藏剧情和角色我开启了!!!!

【是否进入新剧情?

是否】

【是否更换新角色?

当然都是“是”了!!!

于是我来到了新场景(狗头叼花

70L

71L

!让我看看

72L楼主

管家不是说,“若是他问起,我就说,老管家不堪舟车劳顿已然病倒了,我是府上新来的管家”吗,新剧情就是这个!!然后我读档了足足二十八次。呵。

73L

为啥啊,少爷也没法吗

74L

不是,按理说都这样了

75L楼主

给你们看看我的成就就知道了

少爷好感度不高——【管家·缄默】

少爷好感度太低——【管家·囚笼】

少爷破产自尽——【管家·归家】

少爷赚钱太多让人眼红遭仇杀——【管家·复仇】

76L

怎么尽是少爷的好感啊

77L

而且财富怎么也

78L

哦哦!我看懂了!管家喜欢少爷!难怪会有悬殊成就!

79L

回复78L:兄弟你反应也太慢了吧

80L

笑死

81L

所以怎么打

82L楼主

忘记说了,隐藏线是双控的,管家好感条是满的,他是有调整面板的机会的。而且,只有当少爷好感度上来了,才会开启攻略线。同时,管家的武力条必须拉满,不然后果很严重!

83L

比如?

84L

可是管家武力拉满后,体质会疯狂下降啊!

85L楼主

就这么说吧,体质这玩意儿,别管他,反正就算你拉满,管家也依旧是个患有幽闭恐惧症、擅长迎风咳熊猫血、对女人过敏、敏感脆弱爱跳现代舞、常年说出心理活动、爱淋雨、身上带着淡淡烟草味儿、会有医生朋友调理身体的184管家。

86L

笑死,霸总buff叠满

87L

哈哈哈哈什么鬼

88L楼主

管家自己跟少爷说的哦(狗头

89L

所以

90L

管家疯狂自爆

91L

干嘛呢

92L

的手段罢了

93L

94L楼主

所以,也是误打误撞吧,反正等我摸索完毕,剧情开始正式推进。少爷和管家遇到商业上的问题,急需得到王老板的合作,在管家的“真心”下成功达成,却因此引来了欧阳的报复。这个时候,好感度不高是切不到的he的,只有一个下场:

【管家·死战】

95L

(老人,地铁,手机

96L

这就是隐藏线吗,大受震撼

97L楼主

总而言之,管家和少爷双向奔赴后就能达到he,得到真心了:)

98L

楼主,我打到隐藏线了

99L

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说啊!!!少爷他的名字是——

100L

刘波er

111L楼主

我啥都说了,怎么会有那种惊喜感呢(狗头

112L

哈哈哈哈哈哈哈

113L楼主

想发这张图很久了!

【你竟敢让刘波er刘海儿留疤!!】

【欧阳,你触碰到了我的逆鳞!】

114L

6

115L

哈哈哈什么鬼

116L

哈哈哈哈米未你果然叛逆

117L

哈哈哈哈哈少爷和小姐怎么都是这个尿性

118L

!这个名字!!!不是署长他师哥儿吗!!!!???

tbc.

rps无差ooc

哲华和鑫仔第一次匹配成功以后就滚到了一起。

倒也没约好什么,就是自然而然发生了。下午聊本子聊得顺畅,晚上就把这份默契带到了床上。鑫仔承认他最初是见色起意,不过肉体确实是最直白的契合测试。

翻云覆雨后,所有的肢体接触都变得自然。展演的时候“刘波”自然地抱住了因为“受伤”倒下的“龙傲天”,展演结束后哲华也自然地用鑫仔的戏服内衬擦眼镜,后采时两个人会不自觉向彼此靠近。

艺术的世界总是充满着激情和爱意。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鑫仔在创作时也会不自觉地把对搭档的爱意灌注在角色上。大家总说他...

艺术的世界总是充满着激情和爱意。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鑫仔在创作时也会不自觉地把对搭档的爱意灌注在角色上。大家总说他们构建的刘波龙傲天宇宙中,两人有着别人插不进去的奇妙气场,本来荒谬的两个个体,因为遇到彼此变得合理。

“你和别人搞创作也是这样吗?”

难得两人都衣冠整齐坐在阳台上吹风,哲华突然就冒出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虽然莫名,但是敏感的鑫仔还是明白了哲华的意思还有背后小狗般的占有欲和不安。

虽说灵感和爱都是流动的,但是鑫仔自认为这次和哲华组队以后是荒唐了点。要说以前完全没有过这种经历也不是,可这么契合频繁又持续的还是第一次,两人是从身体的契合到灵魂的共鸣。更何况如果每次创作都要靠这种刺激那也太伤身了吧!

“没有,那搞不动。”

“搞不动什么?创作还是……?”

“问差不多得了啊!你说要在这里吹风思考人物的,思考出什么了?”

“思考你笔下的人物不管能力大小,都是善良温柔的,喜剧的底色是善良。”

“吓,突然这么深刻呢?”

“没有,网上看的,我累了,什么都没想出来。”

“累了就别想了哈,走,睡觉。”

总有一些赛段让人精神压抑又无比疲惫,展演效果也不尽人意。晚上回去过剩的情绪无处发泄,荒唐一度,两人也能达到一种失控和平和间的微妙平衡,从而第二天又能咬着牙坚持下去。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默契的搭档在关键时刻从不会掉链子。演出虽有“微瑕”但两人的默契和才华还是在舞台上熠熠生辉。

下台后哲华勾勾鑫仔的手指,两个人目光相接,鑫仔看着哲华抿住的嘴唇,眨了眨眼。

下一秒俩人心照不宣地转到了拍不到的死角,哲华捂住鑫仔亮亮的眼睛低头吻上他的唇。

朋友,搭档,缪斯,还是灵魂伴侣,在这一刻都无所谓了。

刚看完

激情产粮

我这火啊

别被标题吓到妥妥he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01

二哥是个很奇怪的人。

德古拉傲天常常想,在看刘波站在菜板前吭哧瘪肚给他剁血肠的时候。

如你所想,傲天是吸血鬼后裔,最远古正统的德古拉血脉。一年前被吸血鬼猎人范海辛追杀,姐姐德古拉玛丽中了银子弹,与范海辛同归于尽。剩傲天一人拖着伤腿逃到了刘家屯。

那是个大雪天。从没吸过人血的小德古拉少爷拖着伤腿鲜血淋淋,趴在一户人家门前,气若游丝地叩门。雪封三尺,很深,但也掩不了右腿小腿蜿蜒流淌的血迹。

...

那袍子很薄,湿淋淋贴在身上,贴在苍冷的小臂上。他就是靠这薄袍子瞬移来的。虽不抵严寒,但也算救命之物。

耳边是失血的嗡鸣和雪水融化的滴答,在鹅毛一样的雪片将他彻底淹没前,嘎吱嘎吱的脚步声终于响起来。

有人来了…

傲天不甚安心但力竭地晕了过去。临意识消失前,他听到一声吃惊地喊:

“哎呀妈呀!这人咋滴啦?!”

傲天晕得更不安心了。

02

在得知他是吸血鬼之后,二哥没有表现出一点嫌恶。小德古拉试探过好几次,那双清澈的眼睛甚至连一点对异类的排斥都没有,好像他的身份如他的名字一样平平无奇。

傲天很讶异,也很感动于这份“这有啥”。

如果刘波不在他说完后假摔在地上边旋转胯骨轴按表走边哄他“哎呀…是大吸血鬼啊…~我好怕啊~”

…傲天看他躺在地上“美人卧”的时候,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他扯扯嘴角,像前几次一样凶狠呲牙威胁。

二哥从地上爬起来,笑眯眯凑近他,半点儿没有怕到的样子:“这小牙呲得老带劲儿了~”

凑得好近…刘波的睫毛原来很长。

傲天眼珠左右移动两下,喉结咕噜一动。

……完了。

他好像想咬人了。

03

刘波儿最近有点儿苦恼。

那么乐呵呵大大咧咧一个人,也有一天蹲在家门口愁了半晌,从日落到夜半,跟来来往往的人敷衍地打招呼,皱着眉头盘算。

家里的小吸血鬼最近有点儿不对劲。

血肠吃得见少,夜里也不扒在他身上贴着他模仿蝙蝠,整天罩着自己那薄斗篷神神叨叨念咒。

那薄玩意儿能顶啥用。大雪就要来了,

心灵手巧善解人意的二哥给小少爷叠了层碎红花布,喜庆。用新弹的棉花打底密密缝,给傲天罩上的时候孩子高兴得老半天没反应。

“老暖和了!”

刘波儿边给孩子整理边王婆卖瓜,傲天立在哪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欲言又止半晌捂住了脸。

“快下大雪了”二哥强调,乐呵呵看被他收拾得自认为保暖还板正精神的小吸血鬼。小吸血鬼听到下雪愣了愣,陷入回忆慢慢坐下,手揪着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

片刻他轻声说,听着厨房炉火噼啪的声响和满室暖融,扯扯刘波的袖子:

“二哥…我想吃酸菜血肠。”

“得嘞,哥给你做!”

04

从那之后小德古拉也不念瞬移咒了。不知道是不能,还是不想。

05

这天夜里,吃罢热乎乎的血肠,听着窗外鹅毛雪簌簌而落噗噗被压厚实的声响,小德古拉爬上了二哥的床。

二哥开心又习以为常,小孩凑在身边,不像往常一样催他讲外面的世界,手指绞了又绞,一脸的心事重重。

二哥捏捏小孩咬紧的唇,示意他说。

傲天翻来覆去,措辞措得足够爱尔兰人演奏一曲爱尔兰竖琴了,才干干瘪瘪挤出几个字:

“刘波er…我想咬你。”

06

刘波当然给他咬了。

因为他问小吸血鬼,是想咬他还是想咬他。

小德古拉问这有什么不一样。

二哥颇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说,前者是想吸血,后者是是想咬他一个人。

他又问,那你想吸村长那小丫头的血不?

傲天想想那小丫头片子缝的十字绣和娇媚得起鸡皮疙瘩的“小哥”,干呕一声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就得。”

二哥点点头,笑眯眯把脖子凑过去,

“你咬呗。”

小德古拉被那截雪白的脖子给弄懵了,他咽一口口水,终于咬了口那香喷喷的日思夜想。

二哥再也不能吃蒜了。

他想。脑袋里都是二哥兜着手笑眯眯的样子。

07

他们完成了初拥。

刘波再也不能在吃烧烤的时候叫个穿貂儿小妹扒蒜了,但他永远都能在吃血肠的时候见到一个乖乖扒拉酸菜抬头懵懵叫他“刘波er”的小德古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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