瑷慧的推荐LOFTER(乐乎)

☆国设,all瓷,罗英法苏俄美→瓷,全男体。

☆“以为”。

☆ooc致歉,如果不喜请及时退出。

☆很久没摸国设了,把积压很久的脑洞写了一下。因为参加了老坟头的活动,所以希望大家给点小蓝手。

☆以及,祝自己生日快乐~

【罗马】

罗马死后,人们翻阅罗马留下的籍册时发现,他在其中高调地向所有人、向能看到他的文字记录的人介绍着他的“妻子”。

“赛里斯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是丝绸般的美丽灿烂……”

在众多声情并茂的描述间,他们窥得了那位高傲的帝王从未在人前表现出的深情,也从中得...

在众多声情并茂的描述间,他们窥得了那位高傲的帝王从未在人前表现出的深情,也从中得知了罗马的“妻子”的名字——赛里斯。

罗马喜爱丝绸,爱得人尽皆知,爱得丝绸成为了他身份的象征,爱到恨不得自己生活中每一处都用丝绸点缀。

而罗马用“丝”这个词给予了自己的“妻子”,足以说明他对这位“妻子”的浓厚爱意。

“赛里斯有着比天上的太阳更耀眼的容貌,在赛里斯面前,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天地万物也被他照亮……”

罗马竭尽所能地赞美着他的“妻子”,用丝绸,用太阳。他说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天地万物也熠熠生辉,这都是因为赛里斯。

……

“赛里斯,我美丽的妻子,我浓厚的爱,除了我与你,谁有资格与我们并肩!”

最后,罗马向所有人、向历史高调地宣告,如此美好的赛里斯,是他的爱人、他的妻子。

此后千年,人们提及罗马的爱人,都会不由自主想到那位优雅神秘的黑发东方人。

“大秦留下的这些文卷还真是趣味。”

瓷翻阅着那些籍册,莞尔一笑。如丝绸般的黑发垂在脸颊,比太阳更耀眼的容貌绽放光芒——刹那间,天地为之黯然失色。

受到美颜暴击的意大利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后世已经有无数史学家对罗马的记载进行了全方面的解读,直到那位美艳却又无情的东方美人重新登上时代的前台,让世人真正的认识到他,他们才发现——

罗马的书册从来就不是介绍,而是浓情的告白。

“大秦啊,我真正只见过他寥寥几次,多数时候,我们只有书信往来——止步于我知道他,仅此而已。”

【法&英】

法有了一位新的情人,他炫耀着将自己与那位情人交流的书信给其他欧洲国家看,并看似“不经意”地提及——

“是传说中东方的那位哦!”

瞬间,他收获了一众艳羡的目光。

赛里斯,这位被罗马写在回忆录之中的“妻子”,始终存在于东方传说之中的黑发美人。

于是受到罗马的影响,所有欧洲国家都曾幻想过这位东方美人。而后那位前往了东方的又回来的旅者带回了他的游记,那位艳丽如太阳的美人终于照进了现实。

他们终于知道了他的模样,而不是只能通过自己的幻想。旅者带回模糊的画稿无法掩盖他浓郁的艳丽,举世无双的容貌是他们幻想也无法描绘的绝色。

他美艳无双,他富丽堂皇,他是这欧洲所有人的梦中情人。

他们幻想了百年。

直到被法拿下。

羡艳的人群中,英碧绿色的眼眸满是嫉妒的火焰,胸中的巨蛇张开了獠牙。

终于,英随着航海的脚步,亲自踏上了那片充满传说的土地,他献上的珍宝只博得那位美人一句平淡的“还行”,论富丽堂皇,谁能比得上端坐于这金碧辉煌的大堂之上的东方美人。

这位艳丽的美人,自幼就视各种献上的奇珍异宝为玩物,他指尖不经意把玩的小玩意,都能被他们所有人惊叹供奉。

面对这样的美人,英带来的珍宝确实不值一提。

面对这样的美人,英也知道,法此前的谎言。

他清冷无情,他高高在上——法在他面前也是如此不值一提。

但是,英却在他浓郁的美艳之下,看到了他的流着脓疮的腐烂,看到了他的末路。

于是,英故意不断撕扯这伤口,用让人迷醉的罂粟,用无坚不摧的巨炮。终于,艳丽的美人被无力抵抗的皇族抛弃,辗转来到了他的囚笼。

英为他打造了一具金丝的囚笼,牢固的铁链系在他洁白小巧的脚踝、在他纤细透明能够看到流动着温热的血管的颈脖。英将他囚禁在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任由他沉迷于鸦片的氤氲。

而英,则是沉迷于这份艳色的迷乱,向全世界高调宣布自己对东方美人的所有。

只可惜,艳丽的美人总会引来过多的窥视,英的炫耀反而成为了争夺的信号——

觊觎者来又走、走了又来,窥视着珍宝的欲望却从未平息,那怕要从英这只恶龙口中夺取,他们也不吝惜自己的野望。

“珍宝”困在恶龙的巢穴之中,漆黑的双眸空洞而冷漠,似是对于一切欲望都一无所觉,哪怕被英囚禁、哪怕被法占有,像是一只垂死的天鹅。

只是垂死的天鹅从不会低下自己的头颅,它引吭而歌,静静等待着飞向天空的机会……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瓷抬起眼眸疑惑地望着一直盯着自己的法:“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瓷你太好看了。”法抛给瓷一个媚眼,调戏到。

“莫名其妙。”瓷移开了视线,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件,无视了法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法贪婪地盯着瓷衣领下的皮肤,那雪白的脖颈下流淌着的温热的鲜血——他有幸品尝过它们的甘甜。

只可惜,时代变换,日新月异,那个曾经只能在他们身下无力挣扎的美人,已经无法被轻易地被采摘了。

【苏&俄】

“红色妖妃”,是他身上被打上的标签——当那些人将苏打上暴君标签时,这个嘲讽般的蔑称也就被安放在了瓷身上,像是一尊美丽的花瓶,以“附属品”的姿态,被“红色暴君”收入了囊中。

但如果让苏来说,瓷并不是“花瓶”,也不是“妖妃”,他是肆意生长的野草,浑身尖锐的刺猬,永不低头的傲骨寒梅。

他也是,让苏为之迷恋、为之倾倒、为之疯狂、却也为之疏远的眷恋。

或许是太过贴近,走过一段峥嵘岁月后,他们却也彼此梳理,哪怕相拥,也无法阻挡互相远离的两颗心——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兵戈相向。

直到有一天,苏把自己的爱人推向了敌人怀着。

在无数次的以后中,苏都在回忆中懊悔,他与瓷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越是靠近,却也越是远离,越是相爱,也就越是痛苦。

太过倔强的两人都未想过低头,在这条相同的道路,终是越行越远……

当苏死后,他们又用“红色遗孀”这样一个带着艳色的词汇称呼瓷,用恶劣的玩笑与调控,猜测着这位“未亡人”何时会追随他的“丈夫”而去。

要知道,一个失去了“丈夫”的“柔弱妻子”,暴露在无数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中,被贪婪的觊觎着,让人怜惜,也让人如饥似渴。

可是他们等了一年、两年、十年、三十年……

在过去,现在,甚至未来,他们都没能等到。

这一度让俄无比痛恨瓷——恨瓷活着,恨瓷坚持着,恨瓷依旧在这条路上发光发热、实现着自己早已埋葬的理想。

俄最恨的,是瓷有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透过了自己,看向了其他人……

可很多时候,俄却也不得不依靠瓷,以求让自己在经历了寒冬后,能够活得好过一些。

“契丹,最近还好吗?”俄脸上带着笑意,和路过的瓷打招呼。

明明是“温暖”十足的笑容,可所有见到他的人却不约而同的退散,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物。

俄不以为意,满心满眼只有眼前人。

“早上好,俄。”瓷微笑着点头,礼貌而疏离,“挺平静的。”

听到瓷的回答,俄浅色的虹膜如一潭寂静的冰川——是啊,瓷家很平静。

哪怕外面乱成一锅沸油,让无数的人陷入了水深火热中,却也未能真正让瓷面临真正的混乱。

大国的底蕴。

俄有些羡慕,有些怀念,更多的却是期待——

契丹如果能再疯一些就好了,和我一样横冲直撞地向前,不管那些可能的后果。

这样契丹就能真正的和我一样,被恐惧被孤立被排挤,完成真正的、亲密的、不分彼此的爱人,就像曾经的苏一样。

【美】

曾经,美恐惧着苏——那个红色的国家有种极强的煽动力、号召力和感染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击溃和动摇美的根本。

然后,苏被他送入了坟墓。

如今,美在恐惧着瓷,一如当初,却也更甚当初。

当美认真开始了解瓷之后,无数次问自己,这样一个无数次死去、却又无数次重新回到世间,屹立于东方五千年的国家,自己真的能像杀死苏一样杀死他吗?

——不能。

——不可能。

哪怕美很想安慰自己,可所有的理智与现实都在宣告着否定的答案。

无数人想要杀死他。

在过去的岁月里,也曾有人成功“杀死”了他。

可那些人最后都化为了那燔祭的羔羊,呼唤神明的归来,将自己的血肉融铸成瓷新的躯体。

后来,一位名为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家创作了一系列故事,其中有个词“克苏鲁”,美觉得是如此贴切——就像瓷给他带来的恐惧一样。

见到他的人,都会癫狂。

只需要一眼,那种深入骨髓的迷恋、痴妄,便成为了一生的梦魇。

可他们却甘之如饴。

罗如此,法如此,英如此,苏如此,俄如此——美也同样如此。

我们的爱意将燃尽整片大海

我们的爱意将燃烧整片森林!

i人死都不敢这么干

#第一人称兔子视角兔子为两人养子

#普鲁斯特效应(ProustianEffect)是指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这是我唯一能想念你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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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闯祸了。

就在他妈妈鬼哭狼嚎骂成一片,那位找...

就在他妈妈鬼哭狼嚎骂成一片,那位找死的同学满面委屈地抽抽噎噎,班主任苦口婆心劝我道歉的时候,美利坚来了。我没想到是他来,那女人立刻不骂了,呆呆地瞧着我又瞧着他,换了副面孔软下了态度,老师也很诧异,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

“美……先生,这小孩是你什么人?”

“我儿子。”美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不屑极了。他在这里只手遮天,却压根没几个人知道他还带着个孩子。我有这种反应并不是因为他没给我亲情上的爱,我压根不需要他的爱。我只是讨厌凭什么他自作主张当起我的爹来。

美根本不会与人沟通协商,扔下张卡就带我走了。我不喜欢这种动不动就拿钱的解决方式,在心里腹诽法兰西为什么不来,法跟我爸关系好,也是他们那辈我唯一不膈应的人。美利坚没跟我说什么话,我坐进他车后座,一打开车门就闻到车里一股香味。

又是佛手柑。

我憎恶美利坚,可是对他沉迷的佛手柑香气却讨厌不起来,当恨意作祟的时候,这个气味总在无形之中安抚我的情绪,我在佛手柑的臂弯中熟睡。

“为什么跟人打架。”他终于开了口,透过车内后视镜看我。

“他说我是个没爹养的孬种。”

我爸叫瓷,是一名警察。

我还能记起他的样子,黑发黑眼,眼睛明亮温柔好看得很,掌心也是温暖柔软的。小时候我们住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我拿他拖鞋拍蚊子结果把鞋扔到窗户外边了,他边笑话我边把我托到肩膀上,光着一只脚跟我下楼找鞋。

我喜欢画画,我爸给我买了很多蜡笔。我歪斜扭八地往上涂,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可他特别喜欢,挂墙上还要跟同事炫耀很久。虽然我知道我画得丑,但是我在乎的不是画。我在乎的是我每件事都能让他感到骄傲。

他的职业让他不得不无时无刻不围着警局转,所以平日里都是照顾我的都是隔壁的巴基斯坦阿姨。她待我很好,拿手好菜是哈利姆——一种融合了扁豆和肉的糊糊菜。每次我吵着要找我爸的时候她就会给我做这个。

我本以为我爸和巴基斯坦阿姨会结婚,至少在当时年仅九岁的我眼里是这样的,却眼看着他不知为何越来越焦虑,有时候做饭都能烧糊,甚至差点把开水倒在脚上。我大惊失色地抱住他,不知所措地问爸你怎么了。他问我:“兔子,你愿不愿意这个家庭里……再多一个人?”

“巴基斯坦阿姨吗?还是你又捡了别的小孩?”

“都不是。”他紧张道,“是……另一个叔叔。”

我愣住了。

经历过一次抛弃的我已经很懂事,而且心疼我爸天天跟犯罪组织打交道心力交瘁,我想要有一个人来照顾他,如果他遇到爱的人,不需要以我为前提地限制这种幸福。

所以我只是点点头,他笑了一下把我抱在怀里。我听见他的心跳,鼓点一般跳动。

几个月后我们搬到了一所很大的别墅里,我见到了那位叔叔,也就是美利坚。他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小孩,对我总是冷冷的,或者说他对所有人都很冷漠,除了我爸,他看他的眼神简直要化掉。我爸也从愁眉苦脸慢慢多了笑容。

偶尔有的时候,我爸把我抱在腿上,美和我们一起坐在阳台,阳光温暖地洒在我们身上。我记得我爸端起蛋糕边笑边闹着往美脸上抹了奶油,还怂恿我去抹。我敷衍地弄了点奶油刮在他脸上,那一瞬间美利坚眼里很柔和,好像我们是真的一家人。

“兔子啊,”他笑了,然后措辞艰难地说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爸爸。”

“我爱你。”

“我也爱你。爸爸。”

“我也爱你。”

“爸爸?”

“爸爸,我知道了呀。”

“兔子……我——”

他好像很迷茫。我说不上来。

第二年,我接到了我爸任务时被枪杀的消息。我认得那个组织,那是美利坚的组织。

我爸死于美利坚的雇佣兵手下。

他终于回了次家,是为了给瓷处理后事,穿着黑西服,打着一把黑伞,在葬礼上出现的一瞬间我就冲了上去。那年我才十岁,个子并不高,真的要打起来我没法与他抗衡的。可我没想那么多,愤怒和悲伤填满了我的心脏,推倒他的刹那我诧异了一下,他怎么那么轻,好像个空空的稻草人。

我给了他一拳,一群人呼啦啦上来围住我们。美利坚没反抗,我在他眼里看见了痛苦——痛苦?这个杀了我父亲的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痛苦。

我拼命喊着哭着,我让他把瓷还给我。他怔怔地看着我,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没有还手。

三岁那年我被亲生父母抛弃,四岁瓷把我带回家,现在我十七岁,他去世七年。

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哭,心里的血已经流干了。我一个人跑到负一层的泳池,不管不顾地往下跳,吸了两口水后差点窒息,休克的边缘我看见了瓷,他用轻轻抱住了我,而我还是不住地流泪。

他的怀抱裹挟着寒气,不像曾经那么温暖,迷糊中我去摸他的脸,却只碰到一双蓝眼睛。

把我捞起来的是美利坚,我不省人事地昏在他臂弯里,他就这么一直抱着我,一直等到我醒来,他还是没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把他打翻在地,可能是早上的那一拳已经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或者他流露出的表情让我明白此刻他也同样悲痛煎熬,又或者因为那时我只有十岁,恨意还无法发展到那么复杂的程度。

我咳嗽两下坐起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泳池,波光粼粼的水荡漾不停,映在身上浮动着,一如我们颤抖不安的心。

我们就那样坐了一晚上,直到太阳升起。他对我轻声说了一句话。很奇怪,他根本没像我这样哭过,明明只是在呼吸,嗓子却嘶哑不堪。

“去吃早饭吧。”他说。

我慢慢地站起,麻了半边的身子很快活了过来,而美利坚还坐在那里,仿佛已经死了很久。

瓷死的第二周美利坚把卧室里摆满了佛手柑。

这种植物的气味类似柑橘,清新甜雅,香气淡淡静静的,但也抵不住美利坚搁的那么多株。客厅的角落被摆上了几株,他的卧室里基本都被这个植物覆盖了,甚至身上的香水也要定制调成和这个花一样。

橙色的果实垂在绿叶之中安然如故,他站在佛手柑之间一动不动,仿佛是个刚从棺材板里倒出来的死人,只能靠花香维持生命。

我平时上课很忙,每天只有晚自习放学才能回家。我跟美利坚没什么接触,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是瓷,现在纽带断了,更没什么能说的了。我对他的只有恨。

法兰西曾经跟我说过,瓷的死并不怪美,是他的手下临时反叛将人误杀。我根本听不进去,反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跟黑色交易有接触?他知道我爸是警察,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爸的瞄准镜里,那为什么还要去做?!”

“他知不知道这样我爸也会很危险?他们为什么要相爱,他们是宿敌!警察和坏蛋,美利坚是坏蛋!该被枪毙的明明是——”

法兰西却突然捂住我的嘴:“别说了。”

我抬头看见他眼角泪光泛泛。

我被捂着嘴,挣扎两下,愤恨地咬着牙。

“你知道为什么美利坚那么沉迷佛手柑吗。”

“不知道。”

“那是瓷身上的味道。”

我瞪眼:“胡说八道,我爸爸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味道。他从来不喷香水。”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宿敌却相爱。”法兰西说道,“瓷的佛手柑只种在了美利坚心里。我们都闻不到。”

胡说八道。

胡说。

十七岁我整日忙于功课,根本没发现美利坚的房门日日紧闭。直到管家敲开了我的房门,他恳求我去美的卧室让他出来。

“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我们都不敢进。”

我不屑:“管他做什么?饿死算了。”

但我抵不住他的央求,我也知道自己绝对没法看着他真的活生生饿死。于是我打开房门走进去,踏入的一瞬间我震惊了。我只知道他半夜发疯一样往卧室里搬花,却没想过倘若亲眼见过后会有何感受。

佛手柑,整个屋子全是佛手柑。

绿色的枝叶有的已经枯黄,蔫了吧唧地垂着,有的还欣欣向荣地盛开,橘黄色的果实向下拢着,卧室是一片橙色的海,所有的佛手柑都随着风一下一下地摇摆,如同涌动的波浪。柑叶像掌心般柔和,像恋人的手指。

我在衣柜里找到了美利坚。他那么喜欢这个花,却躲在一个气味最淡的地方。我见过他平时一身黑衣冷酷无情的样子,看起来个子那么高肩膀那么结实,如今却缩在这阴暗的衣柜里矮矮的一个。

他气色差得很,头发乱糟糟的,眼睑带着乌青,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我冷冷地站在那等他醒过来,面无表情地让他出去吃饭。

就在我转身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看见瓷了。”

我讥笑:“他早死了,根本不会和你一样藏在衣柜里。”

美利坚摇摇头,一双蓝眼恍若孩童。

我抽出手臂想要离开,他却在站起来的瞬间磕碰到了头顶的衣橱柜,趔趄地向下摔,我下意识接住,抬眼看到他蜷着眉心,皱起的眼睛就像干涸的河。

“怎么变淡了呢……我快闻不到了。”

是啊。怎么变淡了。

如果我爸没死,今年就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七年之痒,七年之后的感情会慢慢变淡。可我爸明明死了,为什么变淡的只有佛手柑香气呢。

我仍会很想念我爸。

有次坐地铁的时候,看见一个父亲正在给他的小孩擦嘴巴边的冰淇淋。小孩软软糯糯的,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一直在笑,周围人都夸小孩乖乖的不吵不闹,我却只看见给他擦嘴巴的父亲,他微弯着腰,满眼都是爱。

那一刻很微妙,我和这个小孩一样很幸福。

我的亲生父母在我三岁时抛弃了我,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生母拉着我的小手带我走到了一个人很多的地方,小孩那么矮那么小,在人流中只能看见来来回回的腿。

孩子是很敏感的生物,我有点害怕地喊妈妈,不明白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她不说话,一个劲儿地走,然后突然松手。

我的掌心空空,一回头没人再跟在我身后。

三岁之前照顾我的是一位保姆阿姨,她的孩子跟我一样大,我们天天玩耍打闹,被抛弃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直到十六岁那年我抄近道回家,不小心碰倒了巷子里的晾衣架,一个面相和蔼但已有老态的女人边说着没事边替我扶好衣架,对上视线的片刻我心脏猛的一跳,她也明显愣了一下。

“……兔子,你是兔子吗?”

她惊喜万分地看着我,然后便上下打量我,边说边泪光闪闪。

“哎呀,怎么都这么大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孩子早在六岁那年车祸去世,那句“怎么都这么大了”,指的人并非我一个。

我十七岁了,仍旧很想念我爸。

即使他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记着我们还住在出租屋的时候,左手拉着我爸右手拉着巴基斯坦阿姨,我说要玩捉迷藏。三十个数过后,我先找到了她,然后我们一起找爸爸,找到的时候他靠在院子里的树桩后面已经睡着了,我和阿姨都没说话,偷偷地笑着拍了张照片。

我现在还留着照片。阿姨拿着手机,小小的我站在旁边,标准八颗牙齿的笑,爸爸在我们中间,闭着眼睛,模样很好看。

我爸死后我把照片放在枕头底下,睡觉也把手压在上面。有一次习惯性去摸没摸到,我慌了,把屋子翻了个顶朝天也没找到。走出房间下了楼,看见美利坚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张照片。

我立刻大叫起来:“还给我!”

他没动弹,我便冲上去抢。

天知道当时我有多愤怒,抢着抢着就带上了吼:“你抢了我爸爸、你害死了他,现在还要抢我的照片!”美利坚却突然抬起眼睛,恳请、近乎哀求地艰难挤出几个字:“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

我的动作僵住了,他还在低声道:“求你了,兔子……求求你了……我再看一眼。”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决堤的、汹涌湍急的爱,这些全部给了瓷。客厅没开灯,我看不清他是不是流了泪,美利坚蜷着腰,颤抖的手死死捏着照片,额头抵在地板上。

我松开了手。

在这之前我对美利坚恨之入骨,恨不得半夜起来去他卧室把他掐死。但我爸临死前留了遗嘱,将我交付给他,还让我不要恨他。看到遗嘱的那一刻我甚至都有点恨我爸——凭什么?凭什么连恨都不许?

可是那晚的美利坚让我明白,不管瓷的死责任是否在他,他爱瓷,这是真真切切的。令我恐惧的是,我把瓷死亡的一切归咎于美的这种恨意,已然减半。

因为他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我少。

高二下学期,我又失手打断了同学的手臂。

我在学校向来都独自一人,性格沉默冷淡。那个男的一直挑衅我,我没理,可能是看不惯我这个死性子,他开始辱骂,说了几句又把矛头指向我爸。

我没忍。

我爸教过我格斗术,年仅九岁就能轻松躲掉他的反剪。所以我简单几招就把那男的撂翻在地,他只能粗着脖子不停喘气,嘴里仍骂骂咧咧,我一怒之下掰断了他的右胳膊。

美利坚几句话把他家长讥讽得体无完肤,还对我同学任意辱骂的素质一顿批斗,他说话不带表情,只留嘴皮子在动,我想如果把墨镜摘下来,在场所有人都将没喷薄而出的怒火灼烧。

毕竟他骂的是我爸。那可是瓷。

初一上学期我也这么弄断过同学的胳膊,因为对方说我没妈生没爹养。当时也是美利坚来接的我,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扔下张卡就走了。坐上了车我还在冷嘲热讽他动不动就拿钱的解决方法。

后来想想也难怪,他可不在乎我被骂,他在乎的只有我爸。就像我不在乎他关在屋里一整天会不会饿死一样,我在乎的也只有我爸。

那天晚上回家美利坚问我要不要吃炸鸡。

我跟他基本没在一张餐桌上吃过饭,但我没拒绝。他开车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拎着几个超大的KFC全家桶。如果是我爸,我会问买那么多干嘛能吃上吗,可这不是,况且美利坚吃不吃得完也跟我无关。

我们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整张餐桌只有食物的咀嚼声,没有交谈。吃完我把垃圾收拾好走了,他在后面喃喃地自言自语:“怎么长这么高了。”

我顿了一下。

整整七年,我个子一直窜,他却刚刚注意到。

法兰西曾经斥责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瓷去世一年后,七月的某天我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两腿一蹬爬上了树却再也下不来。那个地方离家有一段距离,我再怎么扯着嗓子喊管家也听不到。美利坚就在离我不到一百米的院子里,他压根没看见我,也不关心我是不是乖乖在家。直到法兰西到家里蹭饭,才发现我不见了。

法兰西怒火攻心,他拽着美利坚到树下,让他把我抱下来。

我哇哇大哭,满脸都是泪水和鼻涕,在美利坚怀里乱踢乱抓,把他的脸抓得湿乎乎一片。他没什么反应,呆愣地看着我。

“——美利坚,瓷让你照顾好他,你就这么照顾的?”

耳边是法的呵斥,似乎对他这副极度不清醒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美利坚回过神,我赌他回神是因为法刚刚提到了我爸的名字。

早就说过了。我和他之间的唯一纽带只有瓷。

在这之后法提起这事一次,说他不是称职的父亲。我却感到好笑。

“他根本不是我父亲。我管他称不称职呢。”

法兰西噎了一下。

“也没人知道我的存在不是吗,没人知道他还带着一个孩子。”我撕开零食包装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游戏屏幕,“他怎样都无所谓。”

临近高考的时候,我们的矛盾在一夜之间达到顶峰。

起因是他从法兰西那里得知我手机上还留着一通我和我爸的通话记录,那条最后的语音,就是我爸误打给我,说了很多遍我爱你的语音。

我猜都能猜到,我爸肯定不止是对我说的,他不可能对我说那么多遍一样的话。

可我忘了他是个多么恶劣多么坏的人,他偷走了我的手机,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的听。

我已经十七岁了,也就比他矮一点,虽然没有他结实,但他经历了那么多堪比精神错乱的折磨后已然非常疲惫,还没等还手就被我抓住胳膊,指甲死死地扣他攥在手心里的手机。

“还给我!”

美利坚半阖着眼。如同他在餐厅猛然发现我长高了一样,我也才注意到他脸上苍老的痕迹。鬓边早已沾了点白,眼窝的细纹蜿蜒绵亘,蓝色的虹膜悄然年迈力衰。

他这次没求我。因为他也知道,在这无数声我爱你中,他早就独占了一份。

所以我窝火,我们在充满着佛手柑香气的卧室里争抢起来,这时候手机摔在地上,啪的一下裂开。

我一下子顿住了。

委屈和愤怒充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拼了命将美利坚推开,结果他却连滚带爬地过去颤巍巍地拿手机。我一脚踹开他:“滚开!别碰!”

“因为你他才死的!你凭什么碰他儿子的手机!”

美利坚僵住了。

我不管不顾地、歇斯底里地,一切的情绪都在此刻爆发了,“你们就是天生的宿敌!是你把他拉下地狱,你们本就不应该相爱!”

“凭什么,我比你更先认识我爸,你凭什么分走他的我爱你?!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听这条语音?!”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为什么死的是我爸?!为什么死的是瓷?!”

我崩溃着朝他喊,他错愕地看着我,当我刚想抽噎着吼出下一句时,一阵佛手柑香气裹挟住了我。

柔软、平和的佛手柑。

手机突然响了,开始播放那条通话记录。

“喂?喂?我是ACN-4901。”

美利坚猛地抖了抖。

“我是ACN-4901。”

“我是ACN-4901啊。”

我如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他睁大眼睛,那双蓝眼睛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明亮,又那么可怜。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兔子啊……我爱你。”

美利坚抽搐了一下。

戛然而止。

我听见黑暗之中一声啜泣。

“我也爱你。”美低着头,手臂撑在地上,一滴泪啪嗒落在佛手柑上。

那晚之后,美利坚跟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准时接送我上下学。

有天他突然问我想不想吃泡面,我敷衍地说想吃,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这次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想吃!”

对上那双狡诈的眼睛,才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套。他早听清了我的回答,不过是想让我正儿八经再说一遍。

美利坚笑了:“好。”

我突然也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想笑。

我爸说了,想笑就笑呗。

变故发生在高考前三天的晚上。

我们家院子突然多了一群人,法兰西和英吉利也来了,他们穿着黑色西服,表情严肃。本来我没想管,但是动静太大把我吵起来了。我趿拉着拖鞋下楼,看见美利坚浑身是血,站在院子中央的水池旁边,不断把一个跪着的人的脑袋摁水里又拎起来。

我在旋转楼梯上看,法注意到了我,走过来让我回屋。

“我看看。”我说,“他怎么又杀人杀到家门口了。”

“不是杀人。”法兰西眼神闪烁,“那是当年反叛美利坚的组织,然后枪杀瓷的人。”

我愣了。

“说不说!”美利坚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双目赤红狠戾,我还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像浴血的死神。

那男人呛了口水,好像是被打昏了刚刚弄醒。他全身上下湿淋淋的,脸上沾着血污。他看着美的眼睛,突然发出可怖的笑声。

法兰西眉头紧皱。

“你问我为什么杀他,美利坚,你真的想听吗?”

美把他的头再次摁进水池。

“呼……”男人大笑,“你可别后悔!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接到的任务是杀了你!可他舍不得!他自己自作主张违背了上层的任务,违背了他那些好战友!所以——”

美利坚的表情变得十分恐怖:“所以?”

“所以他愧疚啊,可是他又爱你,那怎么办呢?你听好了——”

“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杀了他!他把自己的配枪交给我,让我替他的上层毙了他!他背叛了自己的正义!那时候你和黑色交易沾边,他有多少战友死在你手里?可他不敢杀你,他自私!他爱!他舍不得你!所以他杀了他自己!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我瞠目。

美利坚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随后泄了劲一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双脚发软,法兰西死死揽住我的肩膀。

这就是真相。这就是我们要的真相。

“……你胡说。”我听见美的声音。

“我胡说?”男人声嘶力竭,悲痛万分,他拽开手臂的绳子,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这是他死前留给我的手机。你自己看看吧,美利坚。他给你留了那么多信息,你一条也没回!”

“什么信息?”

“我早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早就知道。”男人哽咽道,“我亲手杀了人,我半生都活在愧疚中,可你呢,和自己的爱人错过,想必你过的也一定不痛快吧!”

美利坚浑身发抖,右手缓慢地去碰那部手机。我挣脱了法兰西,不顾一切地跑下楼,抢他一步拿到了手机。

短信页面只有美利坚一个,我哆嗦着点开去看,右手慢慢滑动,心如刀绞。

2016/5/13/00:04

我是ACN-4901,奉命来杀你

2016/5/13/01:20

Ame,我此次执行的任务是取你项上人头

2016/5/13/1:21

收到了吗Ame,警察要来抓你了

2016/5/13/2:22

Ame,我很纠结。我不可能亲自了结你

2016/5/13/2:54

几年之前我也是很恨你的。你走私违禁品。你才二十七岁,比我还小,你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选择这一条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可怜,大冬天的衣衫单薄就被抓到派出所了。我给你煮了饺子,你竟然笑了,笑起来露出标准八颗牙齿,和我儿子一样。

你那时根本不像一个罪犯,你就像个走错路误入歧途的小青年,我觉得你还有救,可是我的同僚都说你是个混蛋。我那时还想,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呢。

但如果是现在,那可能来不及了。

你在我身边总是那么爱笑,我儿子也爱笑。他特别可爱呀,也许你还没适应我拖家带口地来到你身边吧,哈哈,没关系,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让你见识一下我儿子的高超画技。他画画特别好看呢。

2016/5/13/3:00

Ame,你是睡了吗。

2016/5/13/3:40

你肯定是睡了。可我睡不着。

Ame,他们都不知道你。你只不过是个童年遭遇不幸的可怜小孩,你有很多很多钱,却没有很多很多爱。我与你恰恰相反,我有很多爱,足以来爱你。

不过可不能把爱全分给你啊,还有我儿子。

你肯定不知道在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等你长大了我就会告诉你的。其实我们这个重组再重组的家庭,不过是三个有着不幸童年的小孩抱团取暖罢了。

兔子。我爱你。爸爸爱你。

你不要怪爸爸啊,也不要怪美利坚叔叔。

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恨我们任何一人,好吗。

2016/5/13/4:00

Ame,天亮了

2016/5/13/4:11

你来自首吧。

2016/5/13/4:20

如果你不来自首,那就由我解决你。

2016/5/13/4:26

我不想在瞄准镜里看见你的脸

2016/5/13/4:30

美利坚,我求你了。我们本不该相爱。

2016/5/13/4:56

我舍不得你。你能不能别来自首

2016/5/13/4:58

等这一切噩梦结束,你收手好吗

2016/5/13/5:14

我舍不得你美利坚我不想让你死

2016/5/13/5:26

我恨你,美利坚,我该怎么跟上层交代

2016/5/13/5:33

我对不起我的警徽

2016/5/13/5:44

告诉兔子我爱他很爱很爱

2016/5/13/5:49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警察。我对不起所有人,我自私,我只想保护我爱的人。

2016/5/13/5:55

美利坚你躲好了别出来。带着兔子好好活。

2016/5/13/6:00

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丢下手机。

胸口仿佛有一块肋骨轰然崩塌,血淋淋的心脏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无数模糊的曳影。

我早就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我把手机丢给美利坚,自己趔趄着跑回房间,用枕头死死压住脑袋,试图陷入睡眠。我的脑海一片混乱,有梦魇魇住了我,肺腑间全是窒息感。

我坐了起来。

我机械地走向负一层的泳池,经过院子的时候看见人早都走了,地上只剩下一摊水渍。我慢慢地摁下负一的电梯按钮,却发现泳池底早就有个黑影比我先来。

我把美利坚捞了上来,他仰在我腿上,喘息着吐出一口水。我没动弹。

他在我身边坐了起来。

我们都没说话,呆呆地看着泳池,波光粼粼的水荡漾不停,映在身上浮动着,一如我们颤抖不安的心。

美利坚身上仍带着佛手柑的香气,他说那是瓷身上的味道,那么他现在和瓷一样了。

美缓慢地从衬衫兜里摸出一张对折的纸,纸泡了水早就蔫巴巴的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放到我面前。

我低头看,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我看不清。”我轻轻捏着湿润的纸张,一片橙色的干枯的花瓣吸引了我,“这是什么?”

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佛手柑。”

“你那么痴迷这个花,就是因为这封信?”

美利坚微不可查地点头,又摇头。

“你刚才是在寻死吗。”我问。

“你七年前往泳池里跳,也是为了寻死?”他反问我。

我点头,又摇头。

我们在泳池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升起。我揉了揉脖子站起来,他突然喊住我:“兔子。”

我转头:“什么?”

“去当警察吧。”

我皱起眉。

“去当警察吧,”他的表情平静,又趋向于豁朗,“去继承瓷的警号。”

我不知道这人又在说什么傻话。

“你先保命吧,我当了警察第一个逮捕你。”

美利坚是在我二十七岁结婚的第二天死去的。这没什么可说的,他就像是在做一个梦,只不过那天不再苏醒。

葬礼来了很多人,包括十七岁那晚吐露真相的男人,他看起来老了很多,但却面带着笑。我知道他为什么笑,不是在庆幸美利坚的死亡,而是和我一样,为他和瓷的见面而高兴。

法兰西说,没什么想死不想死的,他只是不想这样活着。

葬礼的一切都是由我亲手操办的,包括棺材旁大簇大簇的佛手柑。

谢谢你和瓷相爱。

保加利亚把文件扔到桌子上:“比利时,你准备的东西呢?马上就要出警了你在干什么?”

“烦死了,我他妈在上厕所你催催催个屁。”

“滚出来,我们——”

“都安静一下!”

俄罗斯板着脸,身后跟着一个黑发黑眼的青年。保加利亚瞬间闭嘴,他歪头直往俄身后瞅。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队的新人。”俄罗斯把后面的青年拉到前面。

“我叫兔子,警号ACN-4901。”

“各位前辈,以后请多指教。”

END.

▍黑道与黑医

纽约州布朗克斯区下辖的莫特黑文社区,几只乌鸦蚕食着下水道旁发霉的半块披萨,泡着机油的污水沿着暴晒的公路缓缓流动,彩色的油沫又被奔跑的孩童踩碎。

孩童陈旧的运动鞋踏过的路面,很快又被一只漆黑的皮鞋迈过。那只黑皮鞋昂贵、奢华而精致,锃亮光滑的皮面甚至见不到一丝划痕,与破败脏乱的社区格格不入。

男士皮鞋主人的步伐略显急促,软硬适中的鞋跟带起一串踢踏舞般的脚步声,他大步趟过污水,鞋面很快便被弄脏。

男人绕过鳞次栉比的楼房,钻进一条不起眼的窄小巷道,进了一栋低矮的公寓楼,直奔地下室。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墙壁上喷绘着大面积的夸张撞色涂鸦,内容充斥...

男人绕过鳞次栉比的楼房,钻进一条不起眼的窄小巷道,进了一栋低矮的公寓楼,直奔地下室。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墙壁上喷绘着大面积的夸张撞色涂鸦,内容充斥着低俗的谩骂。

十万火急,他此时此刻已顾不上礼仪,免去了敲门的环节,一把拉开地下一层的某间没有标识的白色木门。

门背后是一间整洁得匪夷所思的会客室,清爽简约的装潢、长势喜人的绿植与冷银灰调的大理石办公桌——唯一略显怪异之处是靠墙角落里摆放的一具人体骨骼模型。这样一个房间似乎应该出现在曼哈顿寸土寸金的高层写字楼,而不是这样一个治安混乱的穷人社区。

英用后脚跟踢上大门,因跑动太久而微微喘息,他紧盯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年轻男人,一张端丽优雅的东方面孔,漂亮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英现在没空去欣赏这张面庞,他也没有这个自讨苦吃的心思,紧迫道:“好久不见,瓷,抱歉没有预约,急诊,价钱你可以随便开。”

被称为瓷的人轻轻抬眼,一对黑玛瑙眸望向正趴在英背上的那个男人。

男人浅金色的头发肆意翘着,周身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他似乎正忍着痛,呼吸因压抑痛感而变得断续短促。金发男人抬起头,海蓝的双眸还充斥着未褪的杀意与狂躁不甘的愤怒,如贴地滑翔的鹰隼,足以令蛇鼠羔羊们失声胆寒。

男人一边咬牙一边咒骂,俊美的脸满是按捺不住的戾气。

瓷转身推开里间的房门,抬抬下巴,示意英把人背进去。

英立马将男人背进屋里,小心翼翼地把他往手术台上放。即使他已经尽力注意,对方依然一不小心扯到了腹部的伤口,手术室里立马爆发了一声痛呼。

瓷似乎对此类声音熟视无睹,他一边戴上医用口罩与手套一边问:“说情况。”

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腹部中枪,子弹还留在体内。”

“喂!等等!”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瞪大的蓝眸透着震撼与不可置信,“不用麻醉吗?”

“麻醉剂要额外收费,”瓷回答,蓝色口罩上方露出的一对黑眼珠毫无波澜,仿佛无麻醉手术的确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项,“要用吗?”

英接话道:“要一剂效果最快的,谢谢。”

瓷转身去药品柜取麻醉剂和注射器时,便听见那个金发男人在吵吵嚷嚷,嗓门对于一个腹部中弹且失血超过六百毫升的人来说有些精神得过了头:“这家伙有医师执照吗?有麻醉师证吗?这医院正规吗?嘶——该死的,疼死我了……”

英:“抱歉,这是我能找到的最近的一家不会追究你身份的地方。”

“先生,您是想先看我的执照还是先让我帮您把子弹取出来?”瓷淡淡回应,他在手术台边坐下,给对方手腕皮肤消毒后,便毫不犹豫地将麻醉针头扎了进去,“放心,如果有任何意外,我认识整个社区最专业的入殓师。”

话音落下,手术室再度恢复了清净。数分钟后,一颗带血的子弹被丢在托盘中,黄铜碰撞在不锈钢上,发出一声清响。

很有意思的一张东方面孔,浓与淡完美相融——眉眼唇颊是一眼便让人从此不忘的浓郁美丽,神色却又是与之相反的清浅淡然。

有亚洲血统的人美见得很多,组织里就有不少,虽然西方人多多少少在区分东方人的容貌上存在一点困难,但美可以打包票,自己绝不可能把眼前的人和其他任何人认错,哪怕他们现在只对视了不超过五秒。

瓷没有与他搭话,而是起身打开门,朝大厅说了一句:“他醒了。”

英随即走进手术室,问美道:“你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美冷冷笑了一声,他撑着手术台坐起身,交错着深深浅浅疤痕的健壮背肌与臂肌都因疼痛而紧绷鼓起,未擦干净的血迹让这具身体透出骇人的野性,“我们的人到了吗?”

英:“马上就到。”

“我不建议你现在就下床走动。”东方医生靠在门边看着美,敞开的白大褂下是看不见一丝褶皱的黑衬衫,“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轮椅或者担架。”

美戏谑道:“那也要额外收费,对吗?”

瓷:“是的。”

那对漂亮的蓝眼珠往上一抬,翻出一个干脆的白眼。美朝着英抬起手,后者架起他的胳膊将他从手术台上扶起,不忘询问瓷:“他的伤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注意不要再中枪了。”瓷回答,“账单我之后会发给你的,再见。”

英无奈地一顿,瓷显然不太想和他们这类人打太多交道,他可以理解,至于美的伤,之后交给组织的私人医生就行。英回应了一句再见,准备带着美离开,后者的蓝眸却饶有兴味地将瓷盯住,突然开口:“等等,有名片么?给一张。”

美扫了一眼,将名片放进口袋,漫不经心地说:“Seeya,DoctorPretty.”

两人走出社区巷口,五辆漆黑的凯迪拉克停在路边,一名部下站在领头的车边等候。见到二人,部下展开手中的干净风衣披在美的肩上,随后打开车辆后备箱。

一个被尼龙扎线捆住手脚的男人侧身躺在后备箱中,突兀刺入的光线让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随后便瑟缩颤抖地往深处钻。部下扯起男人的头发让他抬头,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唇周凝着从断裂的鼻骨渗出的血迹。

他惊惧万分,战栗得如同鼠蚁。

“像你这么聪明的家伙,一直做后勤工作太屈才了,是不是?”美弯着嘴角,明朗热情的笑容却让尾箱中的人遍体生寒,前者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肿起的脸颊,轻快语调中的敬佩不似作假,“我很佩服你,伙计,百分之百的实话。毕竟谁也想不到,将组织信息出卖给康塔斯的线人原来是一个不起眼的运输员。”

男人摇着头发抖,哭泣地求饶忏悔,碎掉的牙齿让他口齿不清,话语难以辨认。

男人的话让一旁沉默观望的英稍稍多了几分兴趣,组织与康塔斯敌对数年,彼此如同野兽般相争撕咬。康塔斯内部一片铁墙,线人渗透尤为困难,如果他们真的可以策反一名康塔斯的线人,带来的好处自然很大。组织也有能力对这人进行严密的监视与威慑,以保证他不会再动什么别的心思。

不过,做决定的人不是他。

“哈,你果然很聪明。”美转了转眼眸,略微思索片刻,“但康塔斯那群狡猾的情报人员可不是废物,你怎么确保他们不知道你已经暴露了?毕竟这次暗杀我可是彻底失败了啊。”

“我一直用的秘密渠道和他们联系,只要联系不中断,康塔斯的人是绝对不会发现异常的!我的电脑就在某个安全屋里!您可以马上派人去取!”男人激动地开口,真挚而谦卑地仰视主宰者的蓝眸,“首领,您可以用任何方式监视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后悔做这个决定!”

这时,一旁的部下上前,附耳低声对美说了什么。听完部下的话,美发出一声轻笑,将枪口往上移了移:“三个月,两个线人,你能做到吗?”

“能……能做到!我保证!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这条命除了值我一颗子弹外是不是还能给我带来点惊喜。”美挑起眉,“不过,比起聪明的人,我更想要忠诚的狗,你能做到毫不犹豫地为了主人赴死吗?”

男人连忙涕泗横流地点头,口中不断发誓。

“Good.”美兴致勃勃地回答,“Showmerightnow.”

一声枪响带走了苍白的毒誓,鲜血从男人被子弹穿透的后脑勺喷洒而出——落魄的布朗克斯区又多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和这样一个人共事并不是容易的事,哪怕他算是美最熟悉的友人。如果不是最近华盛顿被派去洛杉矶执行几项核心任务,英也不会被拉来临时充当美的副手,需要负责包括司机、秘书、打手、跑腿等等多项工作。

英由衷地希望华盛顿任务顺利,然后尽快回来。

部下利落地将尸体拖出后备箱,美坐进了副驾驶。傍晚的太阳还有些刺眼,他从储物箱中翻出墨镜,他平时戴的那副在几个小时前的枪战中被打碎,现在只能拿备用的凑合凑合。

英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接下来什么打算?”

美:“刚刚底下的人告诉我那家伙的电脑已经找到了,让法把密码破译出来,现在先回总部。”

英点点头,发动汽车。美扭头望着窗外一幢幢色彩黯淡的楼房,在心里鄙夷这片社区规划真是差劲,冷不丁地开口:“你是怎么认识那家伙的?”

“呃……”英迟疑道,“也不算认识。”

“什么叫‘不算认识’?”

“组织里这么多人,我不可能所有人都认识吧。”英回答,“硬要说的话,我也许在检查他负责运输的那个片区的交易报告时看到过他的名字,我也不确定。”

“……我不是在说那个死人。”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从诊所带出的名片,在指间轻轻一弹,“我是在说这位漂亮医生。”

英略显尴尬地一抿唇,无奈地回答:“两年前认识的,当时我在布鲁克林跟进一条线人线索,凌晨在路边偶然碰到几个混混在骚扰独自一人的瓷,我就顺手帮他解了围。那之后我去了线索所指的康塔斯杀手据点,是一栋老旧公寓楼。我和那群人动起手来,在楼道里杀掉最后一个逃跑的人时,正好撞见一名上楼的住户——”

美:“哇哦,我猜猜,这个人还是那位漂亮医生,对吗?”

“你赴约了?”

“当然没有。”英觉得美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们这类人身份特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赴任何一个底细不明的人的约,“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他很漂亮,不是吗?”美随口道,“说说他的情况。”

“中国人,哥大医学院的学生,本科毕业后未深造,一直待在纽约州。他的父母多年前因意外事故去世,祖母也于三年前病逝,没有其他家人。他的诊所是未经注册的,顾客基本都是付不起正规医院医药费的人,或者是一些没法光明正大治病的人。”

“等等,你确定他的顾客是付不起正规医院医药费的人?”美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冷哼道,“他看上去是那种随时会坐地起价狠狠宰病人一笔的黑医。”

英不做更多评价,他也的确评价不了,虽然认识瓷已经有两年,但他对这位中国的漂亮医生谈不上了解。瓷给他诊所地址后他就来过一次,那一次也是为了更深入查查瓷的身份信息,要不是美这次受伤,他恐怕也不会来第二次。

曼哈顿区与布朗克斯区仅有一河之隔,冬季最冷的时候,哈莱姆河上会漂起一层薄薄的浮冰。美穿着加绒的长风衣,端着一杯在路边餐车随手买的黑咖啡,走过哈莱姆河边的栈道,进入一栋高层公寓楼。

距离他在莫特黑文社区遭遇康塔斯杀手的暗杀已经过去三个月,根据他们揪出的那名卧底运输员的电脑上的信息,组织顺藤摸瓜牵出了几名康塔斯的线人行踪,最终确认了其纽约州分部的一名高级情报人员的身份。

三天前的深夜,那名情报人员与康塔斯中层干部在皇后区罗德港口交接密码箱。提前获得线索的美带着部下埋伏在海港,却没想到康塔斯的警惕出乎意料,发现端倪后紧急终止了交接。

美自然不会放任机会就这么被浪费,当即便追了上去,比起埋伏,他更喜欢面对面的诉诸暴力。在混战中,情报人员被杀死,组织夺得了密码箱,遗憾的是那名中层干部没有露面,对方恐怕从接到风声起便提前从港口撤离。

康塔斯用来保管重要物品的箱子是一种特殊材质的合金密码箱,只能用唯一的微型密钥和有权限的指纹开启,任何强制打开方式都会让其中的物品自动销毁。

即使是像法这样组织里的密码破译高手,面对这样的难题也相当棘手。美把箱子丢给他后,他研究了两天,最后告诉美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密钥和那个中层干部一起找到,不然他只能试着将密钥精细建模——过程起码要耗费两个月。

“我不得不承认康塔斯在保密工作上确实很有一手,或许你该借鉴一下。”法取下眼镜伸了个懒腰,勾着镜腿朝美晃了晃,“如果我真能破解出来,我可以要求加薪吗?”

“你现在就可以提,我从来没有不允许你提吧?”美笑道,“只是我答不答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亲爱的朋友。”

加薪虽然暂时提不了,但加餐也算是变相奖金了,更何况美对自己这几位交情颇深的朋友兼组织二把手向来还算慷慨。法立刻坐直了身体,重新戴回眼镜:“没问题,有进度随时通知你。”

美满意地点头,准备收起卡包时,偶然瞥见熟悉的米白色卡片一角。美一顿,将卡片抽出来,是一张名片,三个月没见的漂亮医生的姓名映入眼帘。

美眼眸一转,心血来潮,嘴角忍不住轻轻一弯。这里距离布朗克斯区也就大概四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出发的话还能赶在诊所关门前到。他拎起车钥匙揣进口袋,朝着屋内众人挥挥手:“我先走了,过几天见。”

莫特黑文社区脏乱逼仄的街道和上次来时没什么两样,美将车停在街边,轻车熟路地找到诊所所在的公寓楼。上回颇为狼狈地被英背着进来,这回好歹是站着进来了。

美刚来到地下一层,远远地便看见一对拉美裔长相的黑人夫妻从瓷的诊所出来。瓷接诊的大部分病人似乎都来自附近的社区,非白人族裔的整体收入对于整个北美社会来说依然处于末流,特别是在莫特黑文这样贫困率居高不下的地方,能够负担得起高昂医药费的居民是极少数。

美与那对拉美夫妻擦肩而过,纯正的白人面孔并不常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还是美这样金发蓝眼、满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服饰——非常典型的美东上流阶层精英模样,全方位符合这里的居民对一位挥金如土的盖茨比式少爷的刻板印象,惹得夫妻两人忍不住多打量了美几眼。

美来到诊所前,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应答便推门而入。

瓷正在饮水机边接水,听到动静转身,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位意料之外的访客:“你是来复查的么?复查是要预约的,我马上要下班了。”

“就是快下班了才来找你啊,医生。”美笑着回答,自顾自地往沙发上一坐,将鼻梁上的墨镜推到头顶,腿大大咧咧地翘起,“一会儿我请你吃个晚饭,怎么样?”

“我不和病人讨论病情之外的事。”瓷平静无波地回应,哪怕上次见过一面,东方人露出的清丽面庞依然让美忍不住眯起眼欣赏了一番,“请改天再来吧。”

“别这么冷淡嘛。”美懒洋洋地开口,对瓷的礼貌送客恍若未闻,他的悠悠视线落在大厅角落那具人体骨骼模型上,“我上次就想问了,什么样的医生会在诊所里摆这个玩意儿?”

“我又不正规。”瓷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想摆什么就摆什么。”

美被瓷直白的话语逗笑,问:“说起来,你上次救了我,向英开口要了多少?你如果真的很缺钱,不如要得大胆点,反正外面有大把不自量力的家伙愿意开高得吓人的价格来买我的命。”

瓷收拾着物品,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美忍不住狐疑起来,这小医生谈情也没反应、谈钱也不动摇,那他究竟想谈什么?

就在这时,诊所大门忽地被推开,几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一个男人冲进屋里,口中惊慌失措地大喊着“救命”。男人面色发青,僵硬的四肢不停抽搐,嘴角溢出白沫,像是癫痫发作的病症。

瓷立刻上前查看情况,冷静地解开患者衣领避免呼吸受阻,指示道:“让他躺下,头侧过来,我去拿条毛巾给他含住。”

瓷说完,迅速转身去里间诊室拿了一条干净毛巾,正准备回到大厅,却被一道人影忽地堵在了诊室门前。瓷抬起头,美岿然不动地一面墙似的挡着他,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伸进风衣内袋。

瓷皱眉道:“干什么?没看到外面有急症患者吗!”

“这群人不对劲,”美若有所思道,“你先不要出去。”

瓷微微一怔:“怎么了?”

美低声道:“他们衣服里有枪。”

美话音刚落,耳畔便响起接二连三的脚步声与枪支特有的机械上膛声,他将随身携带的手枪拔出,电光火石地转身开枪,同时按住瓷的脖颈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

瓷一个趔趄撞上美的胸膛,激烈的火光骤然炸响在周围,枪声震耳欲聋,灼热的子弹仿佛擦身而过。随后,他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与美夹杂着嘲讽与冷笑的咒骂,后者猛地一拽他的手臂,大步将他往外拖。

瓷抬头一看,刚刚进来的几人全都被美在胸口精准无误地开了血洞,横七竖八地躺在一片狼藉的大厅里。就连那个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癫痫病人,此刻神情也同样定格在凶狠的杀意,手中都还握着冒烟的枪。

美半蹲下身,捡起地面上一枚子弹,蓝色眼眸顿时泛起阴冷的怒火——他对这种型号的子弹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康塔斯家族打手们的标配,南美进口的中货,三个月前瓷才从他腹部里取出来了一颗。

“这可真是个惊喜。”美站起来,将瓷用力拽到自己跟前,手掌粗暴地捏起东方人的下颌,“我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康塔斯不可能事先预见我的行踪,这说明康塔斯想杀的人是你……真是有趣,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

瓷吃痛地闷哼一声,眸光微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美拉着瓷离开诊所,几道来者不善的人影却从不远处的楼梯间快步走下,其中一人已经朝着他们举起了枪。美一咂嘴,按着瓷靠墙躲避,抬手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子弹击中对方膝盖,炸出几块碎骨,对方失去平衡从楼梯上滚落,惨烈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美一看枪膛,子弹就剩一颗了:“嘁,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瓷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方向,那里是一扇锈迹斑斑的上锁铁门,美毫不犹豫地用最后一颗子弹将年久失修的挂锁打断,踢开铁门。铁门后是一条窄小的走廊,拐弯处有一间废弃的锅炉房,锅炉房通过一条旋转楼梯打通了上下两层。

美拉着瓷跑上楼梯,抄起一把椅子打碎了窗户,撑着窗框翻了出去。瓷跟着出来后,美大概是嫌他动作慢,直接手一拢将他往肩上一扛,大步往街边跑。

兴许是杀掉一个在病人面前毫无防备的医生实在太容易,康塔斯没有在公寓外安排更多的人手,这反而让身为不速之客的美钻了空子。他拉开车门,将瓷扔进副驾驶,上车后油门一踩到底,很快便将脏乱的街道远远地甩在车尾后。

做完这些,美扭头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漂亮的小医生略显茫然地坐在车里,似乎还未完全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干净的白大褂被蹭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与污渍,一侧领口在剧烈的跑动中滑下肩膀,原本整洁的头发也凌乱翘起,活像只莫名其妙被坏人端了窝的小花猫。

美朝着他伸出手:“手机在身上吗?”

瓷拿出手机,美抓过来,毫不犹豫地扔出了车窗外:“Sorry,保险起见。”

瓷下意识想阻止,被美的话堵了回去,只得略显不悦地靠回椅背上。沉默半晌,瓷皱着眉开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好问题。”美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眸,“以我多年的经验,要么是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么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瓷轻轻抿起嘴唇,一对秀气的眉毛哪怕蹙起也别有一番迷人的东方人特有的忧郁隐忍之美。看他这副模样,美便知道自己说得八九不离十,乘胜追击道:“放心吧,你可以相信我,我和追杀你的那群家伙之间的仇可比你大得多。”

瓷没有回答,黑眸沉沉地盯着车窗外。

美“啧”了一声,他可不是什么特别有耐心的绅士——说真的,绅士可干不了他们这一行,哪怕是英这样外表斯文礼貌的男人,手中沾的血也不少。耐心这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是累赘,而眼前这位尚且还懵懂无知、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陷入了怎样危险的境地的小医生,正在挥霍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真可惜,这么漂亮的嘴唇,”美道,“却这么固执。”

夜幕降临后的曼哈顿依然熙熙攘攘,一座为金钱与享乐而生的都市,所有的罪恶与谎言都被流淌的哈莱姆河悉数洗净。忙碌了一整天的法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今天他摄入了太多的咖啡因,杯子里残余的咖啡液已经无法再带给他多余的振奋了。

英还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平板电脑,法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先回去了,你要在这儿待到几点?”

“通宵。”英平静地回答,“有几项预算还没处理好。”

“天哪……”法不禁咋舌,他知道英最近工作量激增,究其原因是华盛顿不在,不少杂事落在了他肩上。对英的遭遇法只能深表同情,但帮忙分担可就做不到了,“兄弟,美说了这几天他不在,或许你可以稍微给自己宽限点……”

法话音未落,据点大门的密码锁便从外面传来解锁的声音,美风尘仆仆地走进,身后还跟着另一道身影,确切的来说,那人是被美强硬地拽着进来的。

美摘下墨镜随手一扔,在英法二人诧异的目光中将瓷推到沙发上,脸上满是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烦躁与不耐,说话的声音听上去甚至隐约有几分咬牙切齿:“找几个人看住他。”

“……你把他带来干什么?”英不可置信地开口,他起身上下打量二人一番,美看上去没有受伤,但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瓷的白大褂同样污迹斑斑。英眉头一皱,“你又被康塔斯袭击了吗?”

“Notme.”美冷笑一声,“It'shim.”

“……什么?”

“哈,这你就要问他了。”美大喇喇地脱下外套丢在沙发上,语气带刺,“我也不知道康塔斯为什么要费力气去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证医生。”

英扭头望向瓷,神色满是惊诧。

“等等,三位,等一下!”法插话进来,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只有我一个人不认识这位先生吗?他是谁?是组织的人吗?不可能,组织要是有这么漂亮的人我不会不知道!”

美三言两语将他和瓷在诊所的遭遇的来龙去脉说清,对英法二人道:“你们带人去查查那群打手的身份,说不定可以钓出背后一两条大鱼。上回一时疏忽,这次送上门的线索可没有放过的道理。”

美顿了顿,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瓷身上:“至于我嘛,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陪我们心地善良的医生谈谈心吧。”

英与法彼此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瓷,前者的视线带着几分隐晦的疑虑,法打量的眼神则更大胆些,他颇为友善地朝瓷笑了笑,还不忘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二人离开后,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提出一瓶酒和两只酒杯。他在瓷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用开瓶器拧开酒瓶,把杯子各添上一半,将其中一只推到瓷的面前。

瓷看着那杯酒,终于开口说了他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句话:“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喝酒的心情。”

“我有啊。”美晃了晃杯中那看似透明澄净实则辛辣醉人的液体,意有所指,“如果有酒,我会更耐心一点,毕竟我面对的是一个把嘴唇当摆设的家伙。”

瓷盯着美看了半晌,突然轻缓一笑,笑容让他的面庞骤然多了一分明媚。美一不小心被这抹笑容在瞬间晃神,接着便看见瓷端起了酒杯,他没有喝下那些酒,而是将杯中未动的液体悉数倒进了美的杯子里。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美先生。”瓷缓缓道,“但是我有条件。”

美凝视着他,道:“让我听听。”

“我需要钱,和保护。”瓷神色浅淡,语气带着清冷的笑意,“你能提供吗?”

“我能给的会比你想象的更多。”美发出一声玩味的轻笑,“原先还摆出那么正经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对钱不感兴趣呢,看来是我误会了……好,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知道的东西对我有用,我会保护你,并且给你足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瓷:“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没法证明,全在于你信不信。”美理所应当的一耸肩,“不过,你似乎除了相信我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吧?对了,顺带一提,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开口,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恐怕是以你从事的职业角度来看相当不人道的事情,所以一直跟我耗下去这个选项是不存在的哦,小医生。”

让其他所有门通往死路,唯独敞开那一扇对他最有利的窗,只需等待走投无路的猎物自愿变成他的囊中之物,这是美惯常使用、也屡试不爽的手段。

半分钟后,瓷抬起手,朝着美勾了勾手指。

美是个喜欢掌控主动权的人,地位使然,也习惯了他人恭敬谨慎的交流方式,因此这还是他生平头一回被给予这样一个满含挑逗的动作。美顿了顿,看在那勾动的修长指尖还算优雅的份上,不耐烦地起身坐得离瓷近了一些,揪着眉毛看他。

“三天前,皇后区,罗德港。”瓷道,“那天我上门帮一位残疾的病人做定期治疗,他是一名退休的卸货员,家就住在港口。我帮他治疗完时已经是深夜,出来的时候偶然撞见了一个陌生人,他好像急着离开,上了一辆无牌车,很快就不见了。”

美稍稍一愣,随后渐渐凝眸,这份摆在他面前的意外之喜,让他唇角的笑容慢慢变得恣意而无比兴奋:“告诉我,你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吗?”

“……看到了。”

“哈哈,小医生,你怎么好像总让自己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呢?”美亲昵地轻轻拍了拍瓷的脸颊,手指却慢慢用力,掐住了这只尖俏的下巴,“不过,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瓷蹙眉盯着美,下巴隐约传来痛感。

“你怎么证明,”金发首领的声音裹着毫不掩饰的冷淡与杀意,“你不是那个人?”

Tbc.

【彩蛋是之后的一点情节】

▍一只渡鸦与一颗坏种

静美的泰晤士河畔,一家装潢复古的小酒馆坐落于两栋红砖矮楼之间。馆内客人不多、氛围幽静,低缓的爵士乐流淌于吧台与卡座间,杯壁相触的轻响点缀其中。

男人坐在吧台边,极轻地捧起身旁人的手臂,抚摸一件玻璃艺术品般细细摩挲着肌肤上的累累伤痕。男人神色怜悯,语调满是痛心:“是谁让你甘心这么做?”

瓷端着一杯威士忌,眼眸淡淡地打量着酒馆墙壁上贴着的那些老照片,闻言轻轻笑了笑,并未作答。

酒馆侍者送来一盘佐酒小点,是烤得色泽金黄的经典布鲁姆切片面包,配有一小碟泽西岛黄油。男人推心置腹,说自己愿意成为瓷的故事的倾听者,并让今日这场邂逅延续。

浓...

浓郁的古龙水香味将瓷包围,他不由得开始想念起自己公寓里那盆黛丝德蒙娜沁人心脾的清香。瓷拿起盘子里的黄油刀,本该扁平的餐刀却开了一层锋利的刃,在暗黄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男人的喉咙在顷刻间被割开,飞溅的鲜血让热气腾腾的布鲁姆面包淋上了一层鲜红的莓果酱。男人从高脚凳上跌落,惊恐万分地捂着脖子,口中发出嘶哑的气音。

酒馆静了下来,吧台后的酒保、送餐的侍者与店内的其他客人都停下了动作。爵士乐仍在继续,他们纷纷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唯独坐在酒馆角落的绿眸男人起身,带着瓷离开了这里。

瓷坐进车里,看到张贴在伦敦街头灯柱上的切尔西花展的宣传标语,切尔西花展的历史相当悠久,每年春末夏初,都会吸引大批前来观展的游客。

“想去看吗?”

英忽然开口问他,瓷靠在车窗玻璃上,轻轻应了一声。

三天后,花展如期举行,瓷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样一个人群拥挤的地方了,过度的喧闹一时让他有些无法适应。直到各个园区将人潮分流,他的注意力才渐渐落到那些缤纷的花卉上。

英隔着几步走在瓷的身后,今天伦敦天气难得晴朗,他脱了西装外套折在臂弯,在一众穿着休闲的游客中颇为显眼。英对花卉艺术没有兴趣,但现在的瓷非常需要一些事物来维持他对日常生活的精力,好让他尽可能地克服精神药物带来的副作用。

两人上午九点进入园区,一直到傍晚,园区小路旁的花朵型夜灯亮起。瓷看上去比来时放松了不少,每到一个花园,他都会认真地翻阅园内的花艺设计介绍,遇到没见过的花朵品种,他往往会观察很久。

“英先生,你觉得这个……”瓷回头兴致勃勃地向英开口,想询问一些英对花艺的偏好,却发现英的视线正望向远处一座鲜花艺术雕塑,眉头微微蹙起。

瓷:“你如果有其他事要忙,可以不用在这里陪我。”

英回头看了瓷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瓷的手腕,拉着他往刚才自己注视的方向走。瓷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了英的步伐。

留着寸头的男人脚步匆忙地绕过篱笆,小跑几步,停在一栋砖石花房旁。他小心翼翼地向墙壁那头望了一眼,刚回头,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便拧住他的衣领,将他用力砸在了花坛上。

男人痛呼一声,脸颊在粗糙的花坛上擦出道道血痕,他被桎梏得动弹不得,惊愕地抬眸,脖颈间却是一凉。

英俯下身,一直放在西装外套内袋中的消音手枪抵在男人颈间,沉声问:“你跟了我们五个园区,你是谁?”

男人汗如雨下,巨大的惊恐让他的声音颤抖结巴,一时半刻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不是科尔夫先生吗?”出乎意料,瓷好奇地从英身后探出头,望着被英摁在花坛边的男人笑,“好久不见。”

英略显诧异地一顿,没有想到这是瓷熟识的人,他稍微松了些力气,但并未放开对方。瓷走近名叫科尔夫的男人,见他半趴在花坛边发着抖,满面恐惧,便出言安慰道:“不用害怕,这位先生不会杀人的。”

瓷说完,抬头看向英:“英先生,让我和他聊聊吧?”

英沉默片刻,收起连保险都没有打开的手枪,松开了科尔夫。

科尔夫跌坐在花坛边,摸着脖子剧烈咳嗽了几声,脸憋得通红。他盯着瓷,却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眼中的恐惧丝毫不减,似乎仍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人。

“听说你前不久进监狱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瓷问道,“最近怎么样?像我一样在保释中吗?”

就在瓷被保释出狱的半个月前,艾尔勒斯监狱发生了丑闻,其中那名伙同其他犯人对新囚犯实施“涂鸦仪式”的狱警,便是眼前这个在花坛边发抖的男人。

两年多前,科尔夫时任艾尔勒斯一号监的狱警,瓷刚入狱的第二晚,科尔夫便怂恿几个一号监的囚犯将瓷单独带到浴室,他则单独避开了监控,打算从只有狱警才能出入的浴室后门进去。

然而,结果却并未如他所料,瓷在袖子里藏了一支削尖的牙刷柄,将牙刷插进了一名囚犯的喉咙。科尔夫来到浴室时,看到的便是喉咙被刺穿的囚犯抽搐着倒在混杂着洗浴液的血泊中的场景。

科尔夫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跑出浴室拉响警报。监狱医务人员赶来,将那名囚犯紧急送医,经过抢救,受伤囚犯虽保住了一条命,但食道与声带不可逆受损,再也无法说话,且终身都将依靠鼻饲生存。

在科尔夫的威逼利诱下,其他几个囚犯并未供出他,科尔夫则谎称自己是在浴室附近巡逻的过程中听到异响赶来查看,正好目睹了事件经过。

由于事件起因是监狱的犯人想对瓷施加侵害,瓷的举动也能算作正当防卫,狱长只能把事件如实上报,只是针对瓷擅自将生活用品改造成管制器具一事处罚他关了两天的禁闭。瓷出来后,狱长便把他从一号监转到了三号监。

不久前,科尔夫故技重施,这一次却遭到同僚举报,行径曝光,发展为了监狱执法人员带头违法的丑闻。警方以强奸罪、侮辱罪等罪名将他逮捕,科尔夫很快锒铛入狱。

狱中的科尔夫疏通了不少关系,为自己申请到了保释,投奔了在伦敦的亲戚。而就在今天,他却亲眼见到了那个论罪名本该一辈子囚于牢狱中的魔鬼般的身影,他不敢置信,鬼使神差地跟了魔鬼一路。

英站在一旁沉默地望着两人,瓷的神态与语气都稀松平常,也没有询问对方为何要跟踪自己,但科尔夫却像是竭力避免与瓷对话似的,视线惊慌躲闪。最后,科尔夫僵硬地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需要多想,英便明白,科尔夫就是那起事件背后的主谋,两年多前他滥用职权来粉饰证词、洗清罪名。如果没有那柄被改造后的牙刷,瓷那时的下场也许会和数月前被实施“涂鸦仪式”的囚犯一样。

像瓷这样的人,大概只有永远被关在监狱里才能让科尔夫睡上好觉。

天色渐暗,瓷对英说自己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

两人回到码头,刚走到公寓楼下,瓷便发现英的下属不知为何在这里等待他们。英和下属交谈,瓷则坐在一旁小广场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码头上仍然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下属离开后,英走到瓷身边,递给他两张照片。

这还是英第一次同时给他两个目标,瓷看了看第一张照片,将目标对象的容貌记在脑海里。可当他翻开第二张照片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熟悉的脸庞,正是今日才与他们偶遇的科尔夫。

“第一个,周日下午两点,谢菲尔德。”英平静道,“第二个,想不想动手随便你。”

英手里有他的档案,知道科尔夫的事也不奇怪,只是,瓷没有想到,他会给予自己这样一个额外的“权利”。这似乎是英第一次把金丝雀笼打开,将喂食的种子洒在了笼外。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一道枪响从布莱顿一家偏远的汽车旅馆中传出,枪声与震耳欲聋的雷声混在一起,未能唤醒昏昏欲睡的前台服务员。

屋外暴雨如注,潮湿的空气里,破旧的单人间散发着食物残羹与鲜血的气味。瓷坐在桌边,科尔夫坐在另一头,半个脑袋血肉模糊,两人中间的桌面上,放着一把冒烟的左轮手枪。

英推开房门,视线落在科尔夫手中那把左轮手枪上,沉声问:“那是哪来的?”

瓷:“科尔夫藏在枕头下面的。”

英给了他一把消音手枪,但当他看到科尔夫从枕头下摸出防身用的左轮手枪,颤抖地朝他举起时,瓷忽然改变了主意。他用自动手枪打穿了科尔夫两个膝盖,将惊声嚎叫的人拖到桌前坐下,从左轮手枪中取了三颗子弹出来,留下一半在转轮中。

瓷拨动转轮,朝着科尔夫举起,笑着告诉他,自己只开一次枪,想看看上帝是否愿意给科尔夫一次活下来的机会——

但显然,上帝并不仁慈。

“英先生玩过俄罗斯轮盘赌吗?”瓷打开手枪转轮,又补了一颗子弹进去——依然是二分之一的概率。他垂着眼眸,转轮转动的机械声轻轻触动那对翳羽般的眼睫,“来和我玩一局吧。”

英望着他,双眸阴鸷,沉默不语。

他遇到过许多狂热的赌徒,金钱、权力乃至性命都可以是他们的筹码,赌徒们挥霍一切,只是为了追求那一瞬天堂与地狱的落差。可是,瓷与他们都不同,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想以一种纯粹命运的方式踏入无限接近死亡的边界。

瓷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幽黑的眼眸凝视着天花板上如病菌滋生的霉斑,他举起左轮手枪,抵住自己的下颌——

就在瓷扣动扳机的一瞬,英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腕,将枪口从他的下颌上移开。几乎是同一时刻,枪声自二人耳畔响起,滚烫的子弹打进了天花板中。

瓷抬起头,盯着漆黑的弹孔,神色隐约有些遗憾。

英反手将左轮手枪丢到一边,枪管重重地砸在床脚。他用力握住瓷的手腕,将他从椅子上拽起,大步地往外走。瓷踉跄地跟上英,手腕间的皮肤传来被过度攥紧的剧痛,他罕见地从眼前的绿眸男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怒火。

英撑开下属递来的伞,把瓷带上了车,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被车灯染成一朵朵模糊的昏黄色光晕。瓷却又仿佛把刚才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开始在储物箱里翻找自己上一次留下的几颗薄荷糖。

两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金丝雀码头,英却没有将瓷直接送回公寓,而是将车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地下停车场内。瓷其实并不在乎英要将自己带去哪里,但如果有多余的行程安排,英向来会提前告诉他,于是他好奇地问道:“不回公寓吗?”

“今晚你先住我那里,”英下了车,带着瓷向通往大楼高层的直梯走去,瓷那时才知道,原来英在码头有自己的住处,“你的药我会让人送过来。”

英的公寓相当整洁,以至于甚至没什么生活气。瓷刚进屋便问英有没有酒,听到英说没有,他微微失落地一撇嘴。

十几分钟后,英的下属将药送了过来,每一次的药量英都让医生提前用密封袋分装好了,方便瓷服用。英拿出一小袋,倒了一杯温水,递到瓷面前。

瓷盯着英手心里花花绿绿的药片,静静地问:“今天可以不吃吗?”

“不行。”

瓷沉默一阵,接过药袋和水杯,慢慢地将药片吞下,可就在他咽下最后一粒时,瓷却忽地一皱眉,反胃般地干呕起来。水杯从他手中滑落,磕在大理石茶几边缘,碎成了几块玻璃碎片,水洇湿了地毯。

瓷捂着喉咙咳嗽,苍白的脸庞咳出了病态的红。他服用的部分药物的确可能会对胃黏膜带来刺激从而引发呕吐,英放轻力气拍着瓷的背,隔着手套,他能感觉到手心下那片震颤的蝴蝶骨。

半分钟后,瓷渐渐平复了呼吸,那对瘦削的蝴蝶骨也终于不再振翅颤抖。他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伸出右腿,想用赤裸的脚底去碾地毯上那些碎片,他仿佛对那能轻易割伤皮肤的锋利无知无觉,只是把它们当成一个一个彩色的泡沫。

英一把握住瓷的脚踝,将他推回沙发,似乎在此刻终于受够了瓷对自己天真又残忍的折磨,沉声喝道:“够了。”

“……英先生为什么要管我呢?”瓷轻笑着反问,“我只是个‘局外人’,不是吗?”

英不想和他争辩,瓷的精神世界既荒芜又光怪陆离,在复杂的同时也很单纯,死亡之于他,与毛绒玩具之于孩童来说没什么两样。

英拽住手里那截脚踝,将瓷拉进怀里,抱起他,径直走向公寓二层的一间卧室。卧室是浅灰色调的现代主义风格,瓷一眼便在书桌上看到了自己送给英的白蜥蜴郁金香标本和那盆干枯的盆栽,盆栽上是六朵用照片折成的小花。

英把瓷放在了浴室,让他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浴室里的清洁用品一应俱全,但几乎都没有使用的痕迹,看来公寓的主人的确不常住在这里。瓷洗完澡,打开浴室门,见浴室门边的地上放着一只手提袋,里面是干净的换洗衣物。

英坐在卧房的书桌旁浏览平板电脑上的文件,抬眼看到瓷从浴室走出,瓷被热水浸润后的皮肤不再像先前那样纸白无色,散发着浅淡的沐浴露香气。

瓷肩头的发梢还在滴着水,微微洇湿了黑色的睡衣,服药后的困意涌上来,他打了个哈欠,便想往床上躺。

英轻轻叹口气,起身把瓷拉到沙发上,拿来吹风机,挽起衬衫袖口为他吹头发。在那时,瓷注意到,英被遮挡在衣衫底下的小臂布满许多伤痕。

陈旧而凌乱的伤疤,如同交错的叶脉。

发丝被身后的人轻轻用手指梳过,吹风机低沉的轰鸣声中,瓷慢慢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第二天,瓷醒来时,落地窗外熹微的晨光从纱白色窗帘的缝隙中透出,将昏暗的卧室柔和地点亮。瓷躺在床上,软硬适中的枕头、身上盖着的柔软被褥,一切都很舒适,唯独他的右手手腕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冷硬触感。

瓷动了动右手,金属撞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的手腕被人戴上了一只手铐,手铐另一头锁在床头一盏壁灯柱上,将他牢牢束缚在床上。

英这样做,大概是为了避免自己在他不在时做出些不可控的事情。瓷坐起身,甩了甩手铐的链子,正思索着自己该怎么下床洗漱,忽地看到,一把银白色的钥匙被放在床头柜上——看来,公寓的主人还不算太过独裁。

瓷用钥匙打开手铐,来到屋外,并没有看到英的身影。

他走下楼,停在大门边,公寓大门内外都安装着密码锁,瓷试了试昨晚英输入的密码,不出所料报错。

“想去哪?”

瓷循着突然响起的声音回头,英站在二层楼梯边,定定地望着他。

“回我的公寓,”瓷回答,“花需要浇水。”

“会有人帮你照顾。”

“……这是我不能离开的意思吗?”

“我会在这里陪你。”

绿眼睛的男人显然熟知言语博弈,用看似温柔细腻的话语消解了冰冷的指令,即使它们导向的是同一个结果。

瓷不置可否,不管英把他困在这里或是其他某个地方,对他来说都一样。

相比起昨天,瓷的状态似乎已经回到了正轨,他走进厨房为自己冲了杯咖啡,站在落地窗边,欣赏码头晨间的景色。码头上坐落着许多金融机构的写字楼,人们行色匆忙地往返于铁灰色的楼宇之间,像精密耦合的机器。

伦敦就是这样一个城市,它的繁荣诞生于工业的铁锈味与闪烁的煤气灯中,这片土地的七尺之下,流淌的是金钱与古老都市的傲慢组成的黑色河流。它既忠诚、又冷漠,和英带给瓷的感觉一样。

接下来一个星期,瓷一步也没有踏出英的公寓,英有事需要外出时,会让两个下属过来看着他。在这里,瓷每天的活动便是阅读、照顾英新买给他的花卉、或是干脆借着药劲昏昏沉沉地睡上一整天。

这天午后,英回到公寓时,看见瓷蜷在沙发上小憩。他脱下外套,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前几天刚买的啤酒,在沙发上坐下,把文件随手放在茶几上。

啤酒拉环开启的声音让瓷睫毛一颤,他睁开眼,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轻轻伸了个懒腰,声音还带着困倦:“英先生今天回来得好早。”

看到英在喝啤酒,瓷便伸手去够,前者将啤酒拿远了一些,换来瓷不满的抿唇。英转而把桌上的照片递到瓷的手里,不让那副白皙的手掌空手而归。

瓷最近状态还算稳定,医生也叮嘱过,病人需要适当的户外活动。

瓷看着照片,问:“什么时候去?”

英:“半个小时后。”

瓷只“嗯”了一声,便打着哈欠上楼去换衣服,他在屋里不爱穿鞋,哪怕英已经把鞋放到他脚边了他也不爱穿,像只猫,赤裸的双脚走过浅棕色的木纹地板,几乎悄无声息。

公寓静下来后,弥漫开的死寂让瓷渐渐开始耳鸣,他调低了空调,冷风低低轰鸣的声音也未能赶走耳腔深处的嘈杂,这是他开始服药后便断断续续产生的副作用。在这样不断侵袭他精神的噪点中,瓷恍惚感到刚刚吞下喉咙的药变成了一颗又一颗粗粝的种子,正沿着他的食道向外生长。

瓷来到二层的浴室,把手指伸进口中挤压舌根与软腭,弯腰将刚刚吃下去的药连着食物、胃液一股脑全吐了出来。直到将胃彻底清空,他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瓷微喘着气按下冲水按钮,在冷冰冰的浴室地面上坐了一阵,最后,他站起身,在洗手池边掬了几捧凉水,洗干净嘴唇——

就在那时,他抬起头,蓦然在镜中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本该已经离开的英却不知何时站在浴室门边,他盯着他,细微嘀嗒的水声中,那双祖母绿的眼眸燃着骇然又冰冷的暗火,瓷的身影被锁在其中,无处可逃。

他问:“你这么干过几次?”

瓷转身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英怎么突然回来了,他开口,刚吐完的嗓子听上去比平时更加喑哑:“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瓷的手腕便被英用力拽起,他被英踉踉跄跄地拖下了楼,摔进沙发。英拿起一袋新的药让他吃,瓷却不肯,扭过头盯着地面。

药物的确在让他慢慢地感到清醒,可这种清醒是残酷的,代价是将他的灵魂从躯体上剥离,一帧一帧地把他疮痍的身体剖析给他自己看。他越清醒,便越明白自身痛苦的根源并不在病痛本身,真正缺失的那部分永远无药可救。

不仅如此,药物的副作用总让他感到嗜睡与消沉,他时常梦到那些药片变成潜伏在他血管和内脏中想要破体而出的种子。种子们在催促他,去割开这些阻挠它们生长的皮肉,让根茎浸满他的鲜血,从这副坏种般的躯体里开出真正生机勃勃的花朵。

“我不想吃。”瓷道,“不要再让我吃了。”

英凝视着瓷,那双眸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仁慈。那是他在笼中奄奄一息的雀鸟,鸟儿一点也不懂事,哪怕他已经尽力照顾,它却还是固执地在他眼前一天一天枯败下去。

他从小便被教导,不听话的鸟儿应该直接折断所有翅羽杀死——正因为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诞生于这样的信条,他才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瓷不同,他就像一只生满锈迹的齿轮,在英精密耦合的生命里牵动出太多情绪,让既定运行的轨道失去方向。英读不懂这份不同,也读不懂因这份不同而感到焦躁的自己,他多年来早已习惯的克制与耐心,也在这一刻被眼前的人尽数摧毁。

半晌,英脱下手套,单膝跪上沙发,钳住瓷的下巴,他把药袋扯开,想将药直接喂给他。瓷挣扎着闭紧嘴唇,英却将拇指卡进他的口腔,按住他的舌头,强硬地把药塞进他的嘴里。

药的苦味触及舌苔,瓷反射性地想把药吐出来,英的手指却让他动弹不得。他去推英的手臂,后者立刻用空出的手把他两只手腕都锁紧,力气毫不收敛,痛得他一声闷哼。

最后,瓷用虎牙一磨英的指腹,用力咬了下去。

刺痛让英一皱眉,他收回手,冷眼看着拇指指腹上渗出的血点,和指甲上一片牙齿磕出来的白痕。他一松手,瓷便立刻将已经化开些许的药片吐在了地毯上,接着又开始忍不住咳嗽,咳得眼下泛红,喉咙连带着整个下颌都泛着火烧般的痛。

英却没有轻易放过他,他把指腹上的血擦在瓷的脸颊上,在那片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猩红的最后通牒。

英撕开一袋新的药,仰头全部倒入自己口中,俯身托起瓷的后颈,封住他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为瓷做这些到最后都是徒劳的事情,他不需要,瓷更不需要。可是瓷看向他的双眼让他感到痛苦,那是与儿时他的母亲看他的眼神带给他的痛苦所不一样的,更加沉闷、绵长又钝痛。

苦涩的气味在二人唇齿间蔓延,也许是感到了疲倦、也许是明白了自己的抗拒毫无用处,瓷终于停下了挣扎,把英渡入自己口中的药吞下。

即使如此,彼此却都没有停下这个吻。

瓷拥着英的脖颈,隐约间又嗅到了英身上那股薄荷的衣物香氛味。他不在意英是否想从自己身上寻求慰藉,他只是需要被给予一些依然存活于世的证明。

两人回到二楼卧房,瓷笑着问英,家族的事放着不管没关系吗?英没有回答他,压上床铺,脱掉瓷的长裤,露出莹润修长的双腿。瓷扯下英的西服外套,帮他解着衬衫纽扣,看到他衣衫下满是伤疤的胸膛与臂膀。

瓷:“看来英先生过得也没那么幸福。”

英望着他,伸手抚摸瓷耳垂上与自己瞳眸同色的耳钉,如此沉稳庄严的颜色,也丝毫没有削弱瓷身上那股浓郁的颓靡与纯真的艳丽。

他不再否认,他对瓷的确存在精神与感官上的双重欲望。

长久的克制换来的是比放纵更加让人沉溺的深潭,但瓷并不讨厌这样,偶尔将大脑变成空壳、只需要用本能去感受一切。

英平时话便不多,这种时候更是沉默,他生气瓷不肯吃药、甚至在他不在的时候催吐,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怜惜瓷,唯独现在他想听他喊痛。

那个晚上,瓷没有梦见药片在自己体内生长,也没有梦见和死去的家人们一起围坐在餐桌边吃腐烂的肉。取而代之出现在他梦里的是一只巨大的黑鸟,它将自己带回了巢穴,用柔软的羽毛为他做床,用翅膀将他包裹,和他依偎在一起,再也不让他离开。

第二天,瓷临近中午才醒来,昨晚他睡眠很深,现在醒了也感觉昏昏沉沉。他坐起身,看到床边地面上摆着的拖鞋,最终还是赤着脚下了床。

瓷随意往身上套了件衬衫,走进浴室,他看见自己身体几处有些泛青,下颌、手腕和脚踝尤为明显。他抬起手腕嗅了嗅,微凉的皮肤上还有一层淡淡的药膏味。

今天是个阴天,空气潮湿沉闷,瓷打开卧房门,忽地看见,自己那一架子盆栽不知什么时候被挪到了英的公寓来,连带一起搬来的还有他的标本桌。

植物架上的花鲜艳如初,那盆被摆在架子上最显眼的地方的黛丝德蒙娜又开了一轮花,粉白色的花苞依然美丽。

这时,公寓大门被打开,英走了进来。

英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宝蓝与深灰交错的格纹领带整齐的塞在马甲里面,他抬头看了二楼的瓷一眼,瓷察觉他似乎心情不佳,英也没有再刻意在他面前掩饰情绪。

昨晚英因为他耽误了家族里的事,被发了些牢骚也是可以预见的。然而,英走上二楼时,瓷却看到那双绿眸里压着浓郁的黑云,潜藏其中的晦暗情绪如闪电般翻滚流动着,几乎触目惊心。

瓷正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英却径直回了卧室。

英走进衣帽间,沉默地脱了外套,扯下领带,松了松领口,一双手臂忽地从身后抱住了他,细瘦伶仃的腕骨还印着掐痕。瓷走路没有一点声音,抱着他的力气也似有若无。

瓷靠在他背上笑道:“别不开心嘛。”

英转过身,抬起瓷的下巴吻他,瓷闭上眼眸,回应他的吻。

瓷被推着趴卧在了衣帽间用来陈列服饰饰品的带软垫的桌上,手表、领带夹等等东西全都被扫到了地上。桌子太高,英又托着他的小腹,瓷不得不踮起了脚。

衣帽间没有地毯,地板冷冰冰的,英看着瓷赤裸的双脚,心里不快。

英还没有脱掉皮鞋,他往前迈了半步,用黑色的鞋尖轻轻一碰瓷因踮脚露出的半个白皙的脚掌,他继而一拽瓷的腰,将自己的鞋垫在瓷的脚下,让他踩稳。漆黑带暗纹的皮质鞋面,与藏着浅青色血管的苍白皮肤泾渭分明。

他感受到瓷的体温,对这样鲜活的存在感感到了饥饿。他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从瓷身上、亦或是当下的生活中寻求什么,但那绝不只是一份单纯的欲望或感情——而是他长久以来,所快要被遗忘的东西。

英最终将瓷从背后搂紧,隔着瓷薄薄的脊背听他的心跳声。

他知道如何去抹杀一个人的存在,可他不知道该如何拯救一个人,但他希望他留下来,留在这个对他们都不好的世界上。

【有彩蛋】

自行避雷

京,沪→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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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可真是个大孝子”沪笑嘻嘻的向手忙脚乱的京吹了个口哨,“跟自家哥谈啊?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京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他的确做的不妥,但事情已经发生,且京拒绝改变这种关系,所以瓷也只能接受和京在一起的事实

京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向瓷,他有些担忧沪的这番话会再次激起瓷心中对他的不满

“出去吧沪,我这里你暂时不要过来了……”为了防止瓷听半天沪的话从而萌生出将他甩了的心思,京决定先下手为强,从根本上断了这种可能

要不是沪进来前也不敲门,否则自己和瓷的恋情应该除了他俩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早知道就应该提前把门锁了

“这么着急把......

“这么着急把我赶出去啊?”沪连忙摆摆手,“不要啊北京,我可没说我反对你们俩谈啊”

京不为所动,甚至站起来想要亲自将沪扔出去

沪他信誓坦坦,“放心好了啊京爷,我完全支持你们在一起,肯定不会对外说的!”

京翻了个白眼,沪嘴里说出来的基本上没一句真话

“你怎么还不信啊?”沪凑上前去,“我可是真心祝福你们的啊”

“给我滚出去,以后没事不要到我这来”京做了个“请”的手势

沪悄悄看了看瓷,见瓷什么都不说,只好自己挽留一下自己,“你把我请出去了,我可要将你们的恋情到处说喽?”

“纵使你不顾忌自己的名声,总要顾及一下哥哥的吧?”沪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瓷,见瓷低下头去整理衣服,顿时笑了出来“亲。哥。哥。爱。上。自。己。的。亲。弟。弟,这事说出去怎么都不算得光彩……”

京揽过瓷的腰,有些警惕的看着沪,“你留在我这是想要干什么?”

“啊,我来京爷这里随处玩玩,找点乐子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吗”沪伤心落泪(不是),“我和你之间,一点情分都没有么?亏咱们还是亲兄弟啊!!”

“……”京送了沪一个白眼,沪乐呵呵的收下了

经过沪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沪是成功留在了这,心情美滋滋的

但京现在就是哭哈哈的,要知道在沪没进来前,他和瓷是差点……

有苦难言,京委屈的将目光投向瓷,希望瓷能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瓷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站起身想要拉京起来,“我们出去吃饭吧”

对啊,沪不出去我们出去,这样不就完美的和瓷拥有了单独相处的空间了吗!

京刚起身,心中的喜悦还未消失,就听见坐在对面的沪幽幽的来了句,“我也要吃”

“你不是说你要待在我这玩玩么?怎么又忽然要跟着我们一起了?”京对沪表示了他的不喜

“能让你们惦记在心的,我想应该是个不错的味道……”沪低声笑了笑

京被一声“嫂子”弄的恍惚了一瞬间,但瓷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一家普普通通的小吃罢了,好久没吃,今日有些馋了”

“我也要吃!”沪不满的哼了一声,表达出自己的抗议,“哪有把客人扔家里,主人家不管不顾的?”

瓷叹了口气,“也行……那你与我们一同前去?”

沪盯着京,忽然笑了笑

瓷当然知道沪不会去的,因为沪的本意就是让自己和京分开,怎么可能再继续“三人行”呢?

更何况外面又晒又热,如果三人行的话,还不如在家来的舒服

果然,沪眨眨眼睛,“不要,外面又晒又热——我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就宣告天下你们的恋情”

“爱吃不吃”京拉着瓷就准备走

“把我扔这我也宣告天下……”京都准备上去给沪一个嘴巴了,但被瓷拦了下来

“你想怎么样?”京没好气的骂了俩句沪,稀奇的是,沪也不生气

“京爷,你能不能出去给我和嫂子买点饭啊?”沪贱兮兮的气质是藏不住了,京想杀他的眼神也是藏不住了

“你***……”

沪挑眉看了眼瓷,结果瓷拉了拉京的衣袖,“没事,我去买吧,你们兄弟俩好好聊”

……?我是让你劝劝京,不是让你去啊喂!!!

最终还是京出去买了饭

沪个欠打的,一副“你不出去帮我买,我就宣告天下你们俩私通再**”的样子,为了瓷和名声,的确不适合和沪过多争论

那也不可能真的让瓷买,那三个人中似乎也只有京适合去买饭

虽然不是很放心沪瓷共处一室,但他还是去了——沪那个东西跟他保证,“放心好了,我都叫哥哥一声嫂子了,那我怎么可能对嫂子动手动脚的?”

虽然还是不是很放心,但沪那小子虽欠打,但也是有底线的一个人……况且和兄弟乱伦这种事情,沪他估计也不会做的

京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想法甩出去

沪瓷之间,俩人关系不可能是恋人

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沪此刻正压着瓷,胡乱的蹭了蹭,将瓷刚整理好的衣服都蹭乱了

“我说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原来,是去找京了啊”沪的手正在瓷身上游走,他发觉瓷的身形颤了颤

“……你刚才同京说,跟自家哥谈的不是个东西”瓷闭上眼睛,不想看沪

“那我刚才还喊你嫂子了呢,你难不成真是我嫂子?”沪有些不高兴,“你是我的”

见瓷不回话,沪覆上瓷的唇,轻轻的咬了一下

感受到一丝痛意,瓷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噢,话说回来我刚进门你们俩动作还挺刺激……”沪说着就要掀瓷衣服,“我也想试一下”

“沪!”

动作被叫停,沪也有些恼了,“你只许他不许我?你这是偏心!!!”

“我要告诉北京我们俩的情意!!!”

如果京现在刚好回来的话,那么就不用沪告发了,瓷面无表情的想

他今日就应该先探一下沪的行踪再来确定来不来京这!这一个俩个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个容易生闷气,然后对另一个人出手

一个太过招摇,容易挨打

好一对互补的组合

“你还走神……”沪气得上去给瓷就是一个深吻,吻的他喘不过气来,“你在想他?你在想他!!你还敢在我面前走神!!!”

因为瓷的不允许,导致沪不可能继续对他动手动脚,转而只能絮絮叨叨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不是个东西……我跟你在一起了,我跟我亲哥谈了……”

“但京不也一样?不也跟你谈的?那为什么你允许他放肆不允许我??”

越想越气,但沪只能亲瓷,因为只有这个亲吻没被瓷拒绝

“你还要跟他去吃饭……你为了跟他一起出去找借口!!!对我!!!!”

“不要吵了,待会京回来,我们俩的事情就真的要被告发了”瓷头疼的按了一下眉心

沪似乎本还想埋怨俩句,但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没有待会了”

京站在门后,不知道看了他们絮絮叨叨多久

end

别屏别屏!!!!真的什么都没有!!!

上篇后续afd

美×瓷短漫

【一个故事】

美南苏x瓷注意

AllIwantinChristmas,isyou.

圣诞节,我的所有愿望,就是你。

我是封面诈骗()可能有宝宝看不清蓝绿色孩子的标志,说一下是上合www

|All瓷·轮渡弢迹|

只是因为听到BGM整的活()

英法/俄瓷/卫联注意(因为卫联只有一闪而过所以不打tag请自行避雷)

彩蛋是封面原图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大家七夕快乐,吃好喝好!

嗯,蜜月前夜酒吧见面的两人

因为接下来要出去玩,估计进度条不会动,所以先预告一下证明我只是鸽了不是润了

顺便有微量俄瓷预警,因为占比不大所以没有tag,但是预警一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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