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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跨年礼物,讲的是一个关于「爱和离别」的故事

●全文2w+,一发完,含陈希/姜凡/薛珅x张涛

总有一个人在爱,而另一个被爱。

——阿加莎·克里斯蒂《尼罗河上的惨案》

张涛在进入尖子班的一个月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才,过度学习是可耻的,被唾弃的,因为对这群怪物来说完全没必要。多才多艺...

张涛在进入尖子班的一个月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才,过度学习是可耻的,被唾弃的,因为对这群怪物来说完全没必要。多才多艺是入门条件,要有各式各样的叛逆是被打进骨头刻在肺上的至理名言。

不过他性子好,哪怕成绩一直倒数也没气馁过,不管对谁都一副开朗的笑脸,至少他的同桌姜凡就没见他和谁生过气。他有时候也热心地过头,只要别人有难事就愿意主动伸手帮个忙,也不管别人到底需不需要他帮。

总之,用姜凡的话来说,他这位同桌就是个「和其他人不一样,一眼就能看穿」,或许后面还要再加上一句国民homo说过的话,“值得我对你有好感”。

张涛最开始和班上的男生玩的很开,后来和班上仅有的几位女生也在不知不觉中聊开了。

能在一班的女生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其中最怪也和张涛聊的最来的是个叫季长青的女生。季长青人如其名,是个给人温润感觉的漂亮女生。黑长直的头发一直到腰,说话声音又粘又软,吐字总是带着点黏腻的暧昧感,很好说话,笑起来很漂亮,看的书很多,从《痴人之爱》到《地下室手记》均有涉猎。总结一下,简直就是张涛理想型的现实复刻。

张涛不好意思说的是他对季长青一见钟情过,当时他刚转进尖子班不久,对班上的人都不太熟悉,季长青作为英语课代表站在讲台上说要收作业。张涛当时还没弄清楚班上这群人根本不写作业的真实状况,屁颠屁颠地交了英语作业,得到的交换是季长青惊喜地捂着嘴的夸奖。

张涛被她夸的不好意思,红着耳根回了座位,少男怀春地戳了戳自己的同桌。姜凡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回座位看书的季长青,又看了眼刚刚经历了一见钟情戏码的张涛,最终只是说了句“她叫季长青,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张涛沉溺于自己的小世界里,没看到姜凡眼里的同情和叹气。

这份感情张涛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也不知道有谁能告诉,他没谈过恋爱,但有些基础的东西还是懂的,比如说他和季长青之间的差距太大,季长青生竞化竞都拿过金奖,而他连一张完整的竞赛卷子都做不出来。

就像张涛曾经预测过的,这份感情在沉默中萌芽,最终也在沉默中被狠狠地扼杀了。

起因是陈希又在英语课上看言情小说。好巧不巧,他借的小说就是季长青的,下课之后季长青来问陈希看完了吗,陈希挠着头说没呢,才刚看到一半。季长青就顺势在陈希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来了,张涛的眼睛一瞬间不知道看向哪里,只能把自己再次埋进物理的题海。

偏偏姜凡的毒舌技能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被触发了,指着张涛的最后一道大题,“第一步开始就错了。”

薛珅也从前面转过来,自动铅笔在他手里被转出残影,探着头也凑过来看张涛的英勇战绩,看完也笑着点头说确实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

张涛此时此地真的感觉自己像是作文里写的“不见天日的土拨鼠”,恨不得现在就钻出个地洞钻进去。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发生了,季长青也凑过来看那道题,女生洗发露的香味令他恍了一下神,直到姜凡嫌弃的声音把他的思绪再次勾回来。张涛甚至认真地想了想自己一天不搭理姜凡的可能性,最后判定为-2,多出来的两点是用来训斥他的不切实际的。

季长青也抿嘴笑了,嘴角两旁的梨涡浅浅的,“这道题的题型确实很难,简便方法只能用大学的知识点。不过我爱人给我讲过一道不算麻烦的笨方法,我可以给你讲讲。”

张涛先是为季长青给自己讲物理题的事实高兴了一瞬,然后才注意到她话里的“爱人”。

季长青正用一根细皮筋把头发扎起来,闻言笑盈盈地答道,“是我的女朋友,正在国外念大学,她在学物理。我最讨厌物理了,最开始的时候物理竞赛只考过五分呢。”

“那是因为你刚做完一道选择题就交卷出去买奶茶了。”姜凡在旁边补充道。

季长青腼腆一笑,“没办法,谁让那天奶茶店上新品呢。”

张涛也勉强地跟着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脑袋随便晃晃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心碎的声音,他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听完了季长青的方法,在季长青询问他听懂了吗的时候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薛珅把练习册转到他那里,“还是我换个方法来讲吧,你刚才说的方法可能不适合张涛。”

季长青也没坚持,反倒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我的方法不适合所有人,其他人的很多方法我也用不了。这种东西和感情一样真是奇怪。”

张涛没办法插嘴这种他没涉及过的领域,只是感慨了一句,“原来尖子生也会谈恋爱啊。”

“当然会了,尖子班又不是什么怪物聚集地。”季长青坐回陈希前面,黑色的漆皮皮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地板,“你原来的班上没有谈恋爱的吗,张涛?”

“有是有,不过他们都很怕被逮到,所以不太明显。”再说了,尖子班不就是一群怪物的聚集地吗。张涛在心里诽谤到。

季长青又笑了,是张涛很熟悉的那种甜腻的笑意,梨涡浅浅地像是融化着冰糖,“听上去真有趣,我还没试过那样谈恋爱呢。”

“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秀恩爱最主动的也是你。”薛珅插了句话。

张涛意外发现薛珅和季长青有点像,不是长相,而是他们的笑容里都带着让人心生好感的甜腻,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太过。

张涛的一见钟情彻底死在了那个枫糖色的午后,但他向来心大,这份无疾而终的感情也和以往考试失利后的难过一起被扔之脑后。他最后弄清楚了,他没那么喜欢季长青,最多只是多巴胺恰好在那时分泌得多了点而已。好感是好感,他没有把这份好感说给任何人,所以倒没必要为多巴胺负责。与此同时,他和季长青的友情却迅速升温,季长青有时候还会笑着对别人介绍张涛说“这是我的好闺蜜”。

张涛每次都只能尴尬地笑着应下这个称号。

一班人很少,高一刚开学的时候班上一共二十个人,整个教室空空荡荡的,和其他班后门口男生堆在一起塞满教室的情况好了不知道多少。一年多过去了不少人早就走自招或者竞赛被提前录取了,加上普通班的人来来去去了几次,最后人数基本稳定在十五个人左右。

人少的好处是地方大空闲多,坏处是老师能清楚地记得你的名字和长相,摸鱼和逃课完全是想都不要想。

但就算只有这十几个人,班里也常常闹翻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和想法,谁都不愿意听其他人的,讨论问题时讨论着讨论着就容易吵起来,男生之间还有可能火气上来就揪领子动手。

季长青这天下课又来找张涛聊天,薛珅和陈希都出去打球了,姜凡的羽毛球拍前两天被班上的一个男生不小心弄坏了,因此现在正在座位上看《人类简史》。张涛凑过去看了几眼,满页的专业术语,完全看不懂。

季长青刚和一个女生吵完,现在脸颊都是红的,张涛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会吵架。他是真的挺好奇的,毕竟在他看来季长青性格相当随和,并且那份随和里多少带着点和薛珅如出一辙的对人类的不在意。当然,后面的这点张涛完全没看出来就是了。

季长青拢了拢长发,“因为她居然不认可陀思的观点。她批判陀思在作品里大肆宣扬信奉我主观念,还贬低唯物主义论。我反驳说那是因为他受到的苦刑劳役,才导致他从一个无神论者变成了虔诚的基督信徒,西伯利亚本来就是苦寒的,如果太宰治跑到西伯利亚那种地方也会改变的。我没想和她吵的,结果后面发现她只是单纯地信仰所谓的'美与崇高'罢了。简直太无趣了。”

张涛听的一愣一愣的,一知半解地附和着点点头,姜凡转头看了眼他那清澈的眼神,心知他完全没听懂什么美与崇高,甚至有可能都不认识陀思是谁。

好在季长青也不为难他,并没有追求他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叹气一般看着张涛,“所以我经常会想,怎么会有你这么好脾气的人。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和别人吵架,别人和你观点不同的时候你也不会去争论,在这个浮躁肤浅的时代你这种人可不常见。”

季长青说话时常没有距离感,也从来不会吝啬夸奖,张涛就时不时会被她的一发直球打的措手不及。慢慢的张涛也就习惯了她的发言风格,只是习惯了不代表不会害羞。

为了掩饰自己被直白夸奖的羞涩,张涛添了句“我同桌的脾气也很好啊。”

这句话是张涛真心说的,姜凡是他在这个班上认识的第一个人。人的本性里多少都带着点雏鸟情结,姜凡就是他在这个班上的锚点,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位同桌虽然嘴巴毒舌了点,性格里却带着几分温柔和耐心来。

但季长青闻言却笑了,很不给面子的那种嘲笑,姜凡从书里抬头,面色不虞地看了眼还在笑着的黑发女生,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略显手足无措的张涛身上。

“张涛,你真的很让我惊喜。”季长青的笑意还挂在眼睛里,“夸姜凡脾气好的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我和他初中就认识了,你知道初中的那群人是怎么评价姜凡的吗,有说他高冷看不起人的,有说他是高岭之花的,还有人猜他是不是面瘫。上了高中也就是他和其他人的接触少了点,否则对他的负面评价可能得更多。”

“不会吧……姜凡他挺乐于助人的……”

“不一样的,张涛你未免也太甜了吧。你这种才叫乐于助人,像姜凡这样的,只是单纯地遵循法律和道德条律罢了,即使心里没有任何尊敬感,但为了融入人类社会才会做那些事情。你知道他怎么对待之前的同桌的吗……”

“够了吧。”姜凡皱着眉打断季长青的话。

季长青也没有生气,只是手指骨节轻轻敲着木质桌面,颇为好笑地看着面前一副不可置信表情的张涛和被戳穿了所以恼羞成怒的姜凡。

张涛还是不死心,试图挣扎一下,“陈希性格也很好。我们迟到被罚站以及去网吧被逮到的时候都是他陪我做检讨罚站的。”

“但你迟到和去网吧都是陈希害的吧,他只是在补罪而已。”

“薛珅人也很好的,他经常教我题,还在我没考好的时候安慰我。”

“薛珅更别说了。我和他做了十几年邻居,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说起性格恶劣,他可是比姜凡还要高上一等的,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愉悦犯,如果有天他发现炸学校会很有趣,说不定第二天他就会开始自学制作炸弹了。张涛,别那么不可置信嘛,你身边确实是这样的一群疯子而已。”

“……”

像是想到了什么,季长青捂着嘴看向张涛,她的眼睛也是全黑的,黑葡萄一样的澄澈,“你不会觉得我脾气很好吧。”

“……”张涛没办法反驳,因为他刚才确实是打算说季长青的脾气也很好的。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发疯。”季长青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缺点,更像是在讨论哪家的甜点更好吃,张涛被她的话堵的一滞。

姜凡出言打断了这两个人无厘头的聊天,语气里带着张涛没见过的不耐烦,当然,不耐烦是对着季长青的,“够了吧,别把你的那套想法随便传给其他人,不是谁都能接受你那套理论。”

“这不一样,张涛很愿意听我说自己的理论呢,是吧?”

被两个人同时注视着,张涛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在此刻说出什么一碗水端平的圆滑的话来,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确实愿意听,因为大家都是朋友嘛。”

被姜凡瞪了一眼,张涛连忙又补上一句,“但季长青的想法确实有点……呃……太尖锐了?”

“我确实很尖锐,这点你说的没错,在很多时候我没有距离感,也没办法和其他人共情。”

“不是你的错……”

看着张涛手忙脚乱想要安慰自己的模样,季长青被逗笑了,顶着姜凡不善的表情揉了下张涛的头发,不算软的短发,像摸小狗一样的感觉。

离上课还有七八分钟,陈希和薛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三个人之间不对劲的氛围。陈希对人们之间的尴尬向来没什么实感,因此先一步走到张涛桌子旁打破这份令张涛难熬的尴尬,薛珅不紧不慢地把自己和陈希的乒乓球拍放到后面收好,才又慢悠悠地走到他们旁边。

“你们在聊什么呢?”陈希好奇地问。

“在说你们的坏话。”季长青捋捋头发站起来,完全不在乎自己说出了什么让人愣住的话,她敲敲张涛面前的桌面,清脆的声音让其他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到了张涛身上。

“周末来我家玩吗,我家里有个放映室,可以用来看电影。”

小市民张涛听到放映室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当上帝给你打开一扇窗的时候,也会给你打开一道门”。

“可以的,我周末没事。”

姜凡闻言皱了皱眉,“你周末不去图书馆学习了?”

“本来就是因为周末没事干才会去图书馆的。”张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为自己的不热爱学习。

“……我可以……”

姜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长青打断了,她用那副姜凡看不顺眼的甜腻笑容看着张涛,“既然不放心的话,那姜凡你周末也来好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最后姜凡在沉默中同意了。

“那我也去吧,人多才好玩,不是吗?”薛珅也笑着加入了对话。

“你周末没有钢琴课?”季长青瞥了眼他虚假的笑容,很理解为什么张涛说他们俩的笑很像,毕竟都是一样的假笑,能不像吗。

“没有,钢琴私教请假了。”薛珅面不改色地撒谎。

季长青也没兴趣去探究这是不是真话,她只觉得现在的场景有趣的很,一群疯子被爱恋冲昏了头脑,抢着去接触一个什么状况都没搞懂、完全避开了爱恋的火花的人,这种飞蛾扑火向光自焚的景象简直是罕见,因此她也不介意让这场火烧得更大一点。

她笑盈盈地看向陈希,“陈希,你也来吗?人多才好玩嘛。”

看着薛珅强撑着笑的表情,季长青只觉得开心,难得能看这家伙破防的样子,还是被自己的借口破防,想想就让人开心。

“我就不去了,我周末还要看三本言情小说呢。”陈希状似遗憾地拒绝了。

季长青本来也就不是真的想邀请他,所以也不介意他借口敷衍的拒绝,只是装作遗憾地摆摆手,“那周天上午十点见,地址我会发到你们的手机上的。张涛,别迟到了哦。”

张涛原本还在想明明才是周二,为什么要说“周天见”,直到一连几天都没在学校里见到季长青的身影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周天再见。

但张涛给季长青发过去的消息也都是“已读不回”,他有点担心季长青一个女生独自在家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于是还特意去问了和季长青是邻居的薛珅。

薛珅被问的时候完全没有惊讶的情绪,像是早就料到张涛会来问他一样。不过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又不和张涛明说,把单线条的张涛绕的一愣一愣的,直到姜凡来解救他才结束了宛如猫和老鼠翻版的剧情。

“她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张涛还是不放心。

虽然从早到晚本来就一直都亮着就对了。

张涛还想再问几句,话还没从嘴里滚出来就被姜凡拽着袖子打断,姜凡把手机屏幕摆在他脸前,“最近外面不太太平,你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小心点。”

手机页面上显示的是几条近日来高中生频繁失踪的社会新闻,夸大的标题和半真半假的文字配图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他刚想开口问问姜凡家在哪儿,是不是和他家近点,最好两个人还能顺一段路,陈希就从旁边凑了过来,“张涛,要不晚自习下课我和你一起走吧,我家和你家顺路。姜凡他家在城的另一边,薛珅家和你家也不顺路。”

姜凡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一眼,被提到的薛珅也从书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努力为自己争取和拖姜凡下水两个选项中犹豫了零点一秒,然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是啊,陈希还练过跆拳道,这样再好不过了。”

张涛看上去完全不相信这个“练过”真的只是简单地练过,“……不会是黑带吧。”

“你怎么知道的。”陈希傻笑着挠头。

他就知道!

由于得到了晚自习下课后能和张涛一起回家的身份,陈希难得没有在晚自习上玩手机,认真听课的样子把新来的代课老师都吓了一跳,下课后还小心翼翼地来问陈希是不是他讲错了。陈希顶着个藏都藏不住的明媚笑容胡乱夸了代课老师的讲课方式一顿,把代课老师吓得够呛,落荒而逃。

张涛却难得有些走神,手指在季长青的朋友圈划来划去。季长青两个小时前刚在朋友圈发了几张图片,里面有花有草有猫,聊天界面却还孤零零地没有回复,只有张涛最后发的那句绿框的“你还好吗”。

好在今天已经是星期五,看在明天就要放假的份上老师也放松了晚自习的课程,就连物理老师也稍微放慢了讲题的速度,再加上自己同桌虽然臭着脸但还是保证他会给自己讲题,张涛走神也走神的心安理得了点。

北方的冬夜很冷,高二下晚自习已经接近十点了,整座城市像是总会到来的太阳一般一半正在步入沉睡,一半正在缓缓苏醒,张涛告别了一个又一个以前班上的同学,和陈希一起并肩走在不甚明亮的一排排路灯下。

“你真受欢迎。”陈希比张涛高上小半头,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暖黄色的灯光下张涛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陈希的视力很好,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张涛暴露在冷空气里泛红的鼻尖和藏在围巾下的耳朵,随着呼吸在轻微地起伏着,像是一片片有生命的乳白色山丘。

张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往手心哈了一口气,以此来缓解手指的僵硬,白气缕缕升起,蒙住了他在夜色下变得模糊的面容,“你也很受人欢迎啊,班上的人都很喜欢你。”

“那你呢?”陈希垂下眸子,浅色的眼眸藏在阴影里不可见,他看着张涛的样子,心血来潮地问了句注定得不到想要回答的问题。

“啊?”张涛疑惑地反问,没理解陈希想问的是什么。

“我问,那你喜欢我吗?”

张涛愣了一下,认真地皱起眉头思考起来。即使知道张涛对他并没有任何超越友情的想法,陈希的内脏也在这一瞬被狠狠揪起,等待着面前之人不久后的残酷宣判,清醒且沉沦。

“你会带着我一起去网吧玩,还会陪我一起罚站。我不会打篮球,是你一点点教我怎么打的。我的语文不好,也是你教我怎么写作文怎么做阅读理解的,否则我的语文肯定还是班上的倒数第一。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是啊,怎么可能不喜欢。有这样一个好朋友,怎么可能不喜欢。

应该知足的,朋友比情侣更长久,网上不总是这么说吗。该知足的。

但为什么内脏像是被填满了冰渣一样僵硬,今天晚上怎么能这么冷,胸口为什么在痛。为什么而不甘心。

陈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热气,像是垂死之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般漫长而清醒,他的声音像是刚从南极的冻土里扒出来一样沉默,随声附和道,“那太棒了。”

漆黑的天幕上炸开了一道绚烂的火光。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张涛看向那处的绚烂,陈希在张涛的眼睛里看到了那束烟花。

暖橙色的焰火划破漆黑的夜幕,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向深不可测的穹顶,随即在最高处绽放出一朵巨大的橙色焰束,在那一瞬间照亮了一方的天空,流光乍现,美丽的宛如假象。

张涛兴奋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拽着陈希的袖子,脸上还带着还未褪去的激动,陈希恍惚间觉得那束烟花没有消失,它只是跑到了张涛的眼睛里,“你看到刚才的那个烟花了吗!是橙红的!和你的头发好像!”

陈希闻言一愣,他倒是没在意那束焰火是不是他头发的颜色,但无所谓是不是,张涛说是那就是了。

“没想到还有人在城区放烟花。”

“反正就一束,应该没事吧。”张涛真情实感地为放烟花的那个人担忧了一会儿,转念又想到了别的事,“陈希,你要不要许个愿,我看网上的烟花视频上都有很多人在许愿,听说很灵的。”

陈希忍俊不禁地看着张涛认真的模样,“这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只是人们的希望而已。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所以他们才会珍爱转瞬即逝的东西,像是流星,像是烟花,并且把自己的祈愿寄托在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张涛被他这番话说的目瞪口呆,“……我还以为只有姜凡会说这种哲学的东西呢。”

“他啊,大概只会给你介绍焰色反应的原理。”

张涛被逗笑了,也赞成地点点头。

陈希就这么看着他笑,冬季,每年的冬天都是这样,每个夜晚都是这样,连续十几年相同的这个节候,路旁常青树的叶子在窸窸窣窣地摇曳,他可以生动地感受到自己肺里迅速地交换着刺骨的寒意,寒意在他的肺里萦绕,汲取着所有热量。前年、去年,他都如此孤挺在这般的冬夜之中,仿佛造物里萎色的一点黄斑。如今,这黄斑因张涛的一抹笑点醒,晕开使他全枯。

“张涛。”

“嗯?”张涛抬头和他对视,那双眼睛里的焰火盈然不灭,一两颗火星不小心溅到陈希的身体里,顺着肋骨在身体里跳动。

“我说,■■■■。”

烟花在这时候升起来了,橙红色的焰火划破天际,噼里啪啦的声音遮住了陈希的声音,但它的两位观众都没来得及欣赏它。

“我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天边再次归于平淡寂静后,张涛抱歉地拽着陈希的袖子说。

陈希自然地把他冰冷的手连同自己的一起塞进棉服口袋,露出一个温顺的笑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说,烟花真漂亮。”

冬季,寒冷的刺骨的冬,陈希趁机握着张涛的手,感受着焰火在肋骨间的跳跃,这个冬天或许会很不一样。他出门邂逅了烟花,撞见了结伴的两只流浪猫在奔跑,一片常青树的叶子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这个冬天或许会很不一样,他有些说服自己不要在乎结果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无论结局是否如意,他都见过张涛眼里的橙红色烟花,感受过焰火在胸口炙热的跳动。

他想,他大概是没救了。他居然觉得就算张涛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张涛不像他生命前期出现的那些简单易懂的东西,真即是真,假即是假。这个人以一种不怕头破血流的方式横冲直撞地一脚踏进了他的冬天,带来了火种。

这样就够了。

陈希握着张涛的手,慢悠悠地在他身旁并肩走着,浅色眸子里倒映出张涛的侧脸。

约定像不可抗拒的冬天一样如期而至。

“小伙子,不能因为年轻就穿这么少啊,小心年纪大了得老寒腿。”

张涛一边道谢一边拔腿往里跑,虽然已经迟到了,但能快点还是得快。

开门的是姜凡,他同桌今天穿了件灰色羊绒大衣,配上黑框眼镜显得他比在学校里更加冷漠和不近人情。扑面而来的暖气扑了张涛满身,张涛带着不好意思和心虚跟姜凡打了声招呼,后者看着他衣着单薄地站在门口皱了皱眉,伸手他一把拉进别墅,木质雕花大门在他的身后嘭然关闭。

姜凡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灰色的棉拖鞋递给张涛,和他脚上的那双一样的颜色款式,只不过张涛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张涛放包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被摔烂了的小提琴,显然是被人砸烂的。他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头对上姜凡的目光,后者朝他摇摇头,示意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低头再次看向那个小提琴,沉默着,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沉默中脱了轨,绿皮火车从老化的轨道上离开了,火车尾气蒙了他满脸,他只能无措地沉默地看着脱轨的绿皮火车驶向望不见边际的白桦林。

他摇摇头,试图把小提琴和绿皮火车从脑海里甩出去,小心翼翼地从小提琴上跨过去,跟着姜凡一起进了客厅。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从客厅里能看见厨房的全部模样,季长青不在客厅也不在厨房,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的薛珅正在厨房里泡水果茶,他看到张涛来了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房子里开着地暖,电视机里放着当下流行的综艺,嘻嘻哈哈的声音把冷清的别墅装扮地热闹了几分。

“季长青呢?”张涛几步走到薛珅身边,帮他把几杯果茶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在楼上,说是一会儿就下来。”薛珅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是路上堵车了吗?”

“没有,我坐公交来的,结果公交车一直没来,我就晚了半个小时,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张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光心虚地放到果茶上。

“6。”姜凡端了杯果茶到侧边的沙发上坐下,以一种老干部的姿态慢悠悠地喝着茶。

薛珅递给张涛一个安慰的眼神,给他递了杯果茶,“外面温度很低,你穿的也少,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姜凡喝茶的动作一顿,面色不虞地和心满意足地笑着的薛珅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炫耀之意。

讨人厌的伪君子。

这就是他对薛珅和季长青两个人没好感的原因。

季长青在三个人聊天的时候轻悄悄地下来了,动作很轻,走路像猫一样没有声音,把正在喝茶的张涛吓了一跳,差点把茶喝进气管。季长青也被他的大动静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张涛一边咳着一边连连摆手说没关系。

张涛平静下来后才看清了季长青现在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季长青瘦了点,黑眼圈也很重,所以哪怕化了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浓重的黑眼圈。她穿了条卡其色长裙,外面只搭了件薄款的乳白色羊毛开衫,看起来和这个寒冷的冬天完全不相搭。张涛原本以为因为害怕迟到所以急急忙忙地套了件外套出门的自己已经穿的很薄了,直到和另外三个人相比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是最怕冷的。

他把保安大爷塞给自己的暖宝宝转塞给季长青,季长青收到暖宝宝的时候一愣,然后笑着收下了,“这多不好意思,来做客还带礼物。”

张涛不好意思地笑笑,端着玻璃杯小口喝着果茶,结果被姜凡的一句话说的差点呛死,“你喝的那杯是我的。”

张涛深觉今天时运不济,早知道今天出门之前就看看黄历了,上面说不定写着“忌出门”几个大字。

薛珅重新泡了杯果茶递给张涛,状似无意地替他解围,“你们是同桌,而且大家都是男生,用一个杯子也没什么。”

“是啊,没什么,姜凡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吧。”季长青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帮腔。

“……”姜凡沉默着。

“没事没事,我和姜凡可是好哥们,怎么可能在意这个。”张涛连忙赞同。

姜凡瞥了眼幸灾乐祸的两个人和完全没有察觉的张涛,心里的烦躁几乎要涌上喉咙。

张涛一梗,想到了进门时看到的那把几乎成了两半的小提琴,想问的话在舌尖上滚了两圈最终却被咽进喉咙。他不是心理医生,没立场去过多地探究别人的悲痛,人类需要假装和逃避,就像需要食物和酣睡一样理所当然,他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薛珅和姜凡也没有异议,或者说他们俩都不是很在意在哪儿看电影,看什么电影,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和谁一起看电影才是首要问题。

季长青挑了几部电影,问其他三个人得到的回答也只是“都行”“随便”,她为他们毫不掩饰的敷衍翻了个白眼,最终挑了一部她没看过的日本电影,《还会与你相见三次》。

季长青自己坐在单人沙发上,张涛坐在姜凡和薛珅中间,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抱枕,看到煽情处落泪的也是他们俩,姜凡和薛珅像是被Ti糊了脑,Fe完全缺失一样神色平静地看完了整部电影。

男主能够看见和别人一起相见的次数,女主被他感染后也拥有了这个能力。哪怕从最开始就知道了注定要分开的结局,男主也义无反顾地想和女主拥有羁绊。在仅剩最后一次相见次数后,男主给女主留下了纸条,纸条上说他想珍藏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但下一次见面时,女主已经结婚成家,两人只是在各自的车上相视了一眼。

张涛却不赞成,“我还以为会有奇迹发生,男女主最后能在一起的。”

“张涛,虽然以前就说过,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你总是在某些方面拥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单纯。”季长青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却是笑着的,“奇迹,听上去真美好。两个人还能再相见就已经是美好结局了,现实中有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和心爱的人见完了最后一面,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

“你太悲观了。”张涛反驳道。

“但事实是,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季长青似乎哽咽了一下,但她是笑着的,加上客厅确实昏暗,因此张涛也没法确认那是不是他的幻觉。

“张涛,如果你和一个人相遇的时候就知道终有一天会和他不再相见,你会选择和他交往吗?”

张涛听到问题后愣了愣,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不知道,我没想过关于离别的问题,在看这部电影之前我一直以为离别这种事情离我很远,或者可以说是没有太大的实感。分开就分开了,终究会再次相遇的,我是一直抱着这种积极的心态面对分别的。但要是因为害怕分别就拒绝相遇的话,不就和顾城说的一样吗。'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那样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缺乏逻辑,完全是感情用事。”姜凡评价道。

“但我很欣赏哦,张涛说的话很有哲理性呢。”薛珅笑着说出和姜凡相反的评价。

哲学家张涛不好意思地笑笑,季长青就这么在黑暗中默默旁观着他们三个人略微有点幼稚的互动。

“我之前听过一种说法,任何一种环境或者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爱上了他。那么像张涛你这样乐观的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啊。”

“哎?”张涛被季长青的话说的一愣,薛珅和姜凡也从互相拌嘴的状态转回安静,目光或明或暗地注视着张涛。

“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之前的朋友也说过我对感情很迟钝来着。”

“看来你那位朋友说的很准嘛。”

季长青拿纸巾小心地避开眼妆给自己擦干了眼泪,动作带着点笨拙的不熟练,她起身拉开窗帘,昏暗的客厅顿时大亮,大把大把泛白的光晕透过冰冷的玻璃前仆后继地钻进客厅,“我们出去吃饭吧,去吃火锅。”

薛珅无奈地朝张涛耸耸肩,“我和她认识这么久,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张涛点头表示理解,他抬头看向姜凡,可是是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他们离得很近的原因,张涛觉得他同桌的这身冷酷精英穿搭此时也变得温暖了不少,“同桌,你也去吗?”

“去。”姜凡推了下眼镜,黑色瞳眸里染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你们随便逛逛,这个房子里有不少有趣的东西呢,我上去换身衣服,外面太冷了。”

“随便翻东西不太好吧。”张涛犹豫地开口。

季长青无所谓地耸肩,“没关系,我爸妈常年出差,有时候过年都不回来,整个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也经常会请同学回家玩,除了卧室没有哪儿是看不了的。”

一个人住啊……张涛环顾了下偌大的别墅,冰冷的雕花的墙,冷色调的家具,无人时吃人般的死寂,都在昭示着“孤独”两个字。

他只在客厅周围转了转,姜凡和薛珅以前来过季长青家里,因此只是跟在张涛身边陪着他四处看看。

张涛在一个角落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整个书架的《小王子》,各种语言各种包装的,光是立体书就有将近二十本,足足有一整个书架。

“季长青喜欢《小王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脑残粉,她还有一个柜子专门用来放《小王子》有关的周边的。”薛珅的声音里带着不易被察觉的起伏,他顿了一下,“不过都是她女朋友给她买的。她当时一听季长青喜欢就一次性买齐了,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季长青。她一直这样,季长青说喜欢星星她就去买陨石,季长青说喜欢玫瑰花她就请人在后花园里种了一院子的玫瑰,什么颜色的都有。她完全把季长青的幸福当做自己的幸福了,没出息。”

“你很羡慕吗?”姜凡从书架里抽出一本立体书,随手翻开了一页,玫瑰花在两人的注视中缓缓升起,鲜艳的花瓣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我和太阳一起升起”,玫瑰花的下方有这么一句摘编。

“是有点,”张涛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我周围谈恋爱的人都没有这么上心的,他们好像只是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一样。但季长青不一样,她是被爱着的。人只有在感觉'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就可以自由尽情地展现自我'的时候,才能真正地感受到爱,我是这么理解的。”

“干嘛,说我坏话呢?”季长青依旧没有脚步声地走过来,看到他们在看《小王子》,就着张涛手里的那本翻到一页,指着一句话念道,“我喜欢这句话,'我当然是爱你的,没能让你感觉到,是我的不对。请原谅我。'”

张涛没听懂她话里的揶揄,但薛珅和姜凡却听懂了,纷纷脸色一沉。

季长青对他们的吃瘪很满意,转头问张涛,“你看过《小王子》吗?”

“看过,不过只看过中文译本。”张涛如实回答。

“没关系,那就够了,要是没看过《小王子》会留下遗憾的。”季长青从书架里挑出一本书,塞到张涛怀里,“送你了,我最喜欢这本立体书了,中文译本,插图也很漂亮。”

“哎?为什么给我,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季长青只是朝他笑笑,没有直面回答,笑的不舍又洒脱,转而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拉住张涛的衣袖,“你还没见过我家后花园的玫瑰花吧,姜凡和薛珅他们都看过,你也来看看。”

“这么冷的天,玫瑰花也会开吗?”

“一直有人照顾着,而且这种玫瑰很抗寒,冬天在室外也能活。”

季长青带着张涛去后花园看玫瑰花,姜凡跟了两步,最后又停下了脚步,选择留在客厅里等他们回来。和姜凡的犹豫不同,薛珅端着果茶一直站在原地,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白花花的窗外,浓重的云朵层层叠叠,低水位地压过天空,走过半个冬天,空气干燥。快下雪了。

玫瑰花很漂亮。

张涛从匮乏的语文词汇量里勉强找出几个形容词,最后却都觉得不合适,只有“漂亮”两个字才能形容他此刻的震撼。

“我很喜欢在后花园晒太阳,最好是带着一本诗集,看着困了就小睡一会儿,这是我觉得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所有的诗里我最喜欢的是玛莉·伊莉莎白·弗莱的《化为千风》,你读过吗?”

“没有。”

“你会喜欢的。”季长青笑着注视着院子里的玫瑰花,声音轻轻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被轻风吹走一样温柔。

Donotstandatmygraveandweep

Iamnotthere,Idonotsleep

Iamathousandwindsthatblow

Iamthediamondglintsonsnow

Iamthesunlightonripenedgrain

Iamthegentleautumn'srain

Whenyouawakeninthemorninghush

Iamtheswiftupliftghtrush

Ofquietbirdsincircledflight

Iamthesoftstarsthatshineatnight

Donotstandatmygraveandcry

Iamnotthere,Ididnotdie

或许是冬天的原因,火锅店里人很多,但正因为火锅所拥有的特殊含义,这股热闹的氛围也多少增加了热闹和喜庆,让人的幸福感也提升了不少。

季长青在来的路上就定好了单独的一个包间,此时正在挑饮料,拿着张饮料单子头也不抬地问其他三个人,“你们喝酒吗?先说好,我不喝酒,我发起酒疯来没人能哄的了我。”

张涛有些震惊,“玩的这么大的吗,我们都还没成年吧。”

季长青闻言笑了,“这怎么了,之前薛珅逃课去玩老虎机,还赢了不少呢。”

薛珅喝着白开水,谦虚地说,“没什么。”那姿态像极了做竞赛题时被夸奖后的表情,完全如出一辙。

张涛更加震惊了,他再次体会到了他身边到底是怎样的一群怪胎,他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正在悠闲地调蘸料盘的姜凡,“同桌,别告诉我你也会玩老虎机。”

姜凡瞥了他一眼,张涛敢保证他正在心底嘲笑自己是个弱智,“我不会玩,也没喝过酒。”

“果然我们俩才是正常高中生!”

薛珅挑挑眉,对此不予置评。

季长青还在挑饮料,随口说道,“谁家正常高中生高一就保送啊。”

张涛顿时颓废地瘫在椅子上,“果然这个屋里只有我一个正常高中生了吗。”

“那就不要酒了。”季长青把选好的饮料单交给服务员,转头问向张涛,“你吃冰激凌吗,我给你带一个。”

“……冬天吃冰激凌吗?”

季长青面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冰激凌不就是该冬天吃吗。夏天吃冰激凌会化掉,黏腻腻地会滴到手上,春天和秋天又没有那个氛围,况且冰激凌,这个名字一看就属于冬天啊。”

“不健康。”老干部姜凡如此评价道。

“……”张涛觉得他有点被季长青说服了。

“去吃吧,难得放纵一次。”薛珅笑着说道。

姜凡不赞成地看了明显兴奋起来的张涛。

季长青觉得现在的场面很有趣,很像慈父严母外加一个单纯的儿子,而她就是那个宠着孩子的小姨。不过这种话不能说,否则互为情敌的两个人怕是得用眼刀把对方杀死。

看别人被说教的样子很好玩,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平时学校里有人吵架她都会在第一线吃瓜。以前被说教的人都是她,现在没人能说教她了……

对哦,没人能说教她了。那个总是很纵容她,但遇到原则性问题却会坚持,哪怕她撒娇也不为所动,能一直说教她两个小时的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那个人总是对她说,“我不会离开的”,但最后食言的人还是她,当然,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她想,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贪心了。她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父母一年到底回不了家两次,整栋别墅里只有她和保姆。后来照顾她长大的保姆也辞职了,除了定期做饭打扫的钟点工外,她没见过其他人主动走进这栋别墅。她不该奢求太多的爱,尽管那个人一遍遍地对她说,“你可以多要求一点,因为我爱你”,她还是不敢。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因为那个人还是消失了,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她觉得连接心脏的血管被堵塞了,否则胸口怎么可能会这么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急于从身体里破洞而出一样,哪里都尖锐地疼着。有噪音不断地鼓动着耳膜,电流声噼里啪啦地打乱了心跳的节奏,她手抖着从口袋里摸出几粒早就从锡箔板上拆下的胶囊药片,想趁没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吃掉,但没能拿住杯子。玻璃杯摔碎在地上,打破了几个人勉强维持着的平静场面。

张涛坐的离她近,第一个听到玻璃杯被打翻的声音时就转头看向了她。

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季长青明显不对劲的状态令他手足无措,“你没事吧?”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这是废话,求助地看向坐在他们对面的姜凡和薛珅。

两个人也被吓了一跳,但明显比他更镇定点,薛珅给她倒了杯水,让张涛混着药片给她喂下去。

季长青吃完了药就开始咳嗽,泪水从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咳嗽得椎心泣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眼泪沾湿了衣领。张涛再次看见了那辆轰隆隆驶过的绿皮火车,白色的尾气喷了他满脸,他在绿皮火车上看到了车上唯一的旅客在咳嗽着哭泣,大滴大滴的眼泪抛洒在尾气中。

他不知道这辆火车最终要驶向何方,或许就连火车自己都不知道它将去向哪里。它只是向前走,无所谓目的地,直到前方是一片悬崖,把它连同旅客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季长青慢慢地停止了咳嗽,她闭上了眼睛,张涛看不见她黑色的瞳眸,看不懂她的神情,只觉得她仿佛被悲伤压倒,连声音都虚弱地像是从刺骨的西伯利亚传来,“抱歉,我扰了大家的兴。”

“怎么会呢,你健康才是我们希望的。”张涛急忙安慰道。

季长青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轻轻地看向他,蓦然笑了,很艰难的笑容,“谢谢你,张涛。”

她说完之后又闭上了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抱怨道,“我以前一直听别人说,'都会好起来的……'陈词滥调惹的祸。怎么可能好的起来。痛苦会停止,新的人会出现,但缺口永远不会消失。那份特殊性不会被抹消,任何人都无法填补。”

薛珅从沉默中开口了,张涛从来没见过一向对一切都随心所欲的薛珅露出过这种悲痛与埋怨交织纠结的表情,“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去旅游。”季长青说着说着好像把自己逗笑了,只是那份笑意里也带着脆弱,像玻璃一样纤细的脆弱,“去哪儿都好,我一直没怎么出去过。没有什么计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末了她又添上了一句,“别担心。”

虽然她没有明说,张涛却隐约明白那句别担心是说给他听的,他想上去调解两句,却被姜凡拉住手。姜凡冲他摇摇头,神情一如他进门时踩到那个坏掉的小提琴之时。

薛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最终还是不发一言,最后摔门而出。张涛心急地给姜凡递了个眼神,然后对季长青打着哈哈说,“我出去买瓶水,一会儿就回来”,就跑出去追薛珅了,总要有个人陪在情绪崩溃的人身边。

张涛是在街角的一个无人的角落找到薛珅的,他跑到的时候薛珅正在抽烟。街道空旷无人,只有浓厚的云朵压着低水位飘过,风从左耳灌进右耳,张涛气冲冲地夺下薛珅嘴里的烟,恶狠狠地用脚踩灭,为这乱成一团的局面和什么都不清楚的他而生气。

“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是未成年?抽烟?薛珅你真是厉害,平时看不出来你还会抽烟……”

薛珅不发一言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张涛抬眼撞进他满是难过的眼睛里,动作一滞,宛如溺死在平静无波的大海里。

薛珅朝他张开了双臂,看起来像是在拥抱着满怀的冷风,“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张涛没有任何犹豫的撞进了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细微颤抖着的身体。

薛珅在他耳边轻叹,“拥抱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动作。用双臂碰触另一个人,包围另一人,与他相连,顷刻之间,在没有神灵的苍天之下,两个人就能在生命的洪流中合二为一。”

张涛更用力地抱紧了他,薛珅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这下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他的声音闷闷的。

薛珅沉默了一瞬,“季长青的女朋友坐的飞机失事了,飞机在美国的一个海湾坠毁,一飞机的人都没有幸存的。我也是今天上午刚知道的,你和姜凡来之前我还和季长青吵了一架,她不想活了,她觉得那个人会死全是因为她的任性,否则那个人就不会坐上那架飞机。”

张涛沉默着,他没办法以旁观者的立场去若无其事地安慰,安慰是最廉价最无需投入的,他只能把自己身体的热量多分给这个苦难的旁观者一点。

“我和季长青从小就认识,我们的父母都很忙,他们的爱只在给予我们大额的生活费上稍有体现。我和季长青从小无恶不作,整个小区的孩子都被我们捉弄过,后来上学我们也一直是一个班。一个童年缺失父母的人会活的很悲惨,张涛,这样的人是不完整的,年幼的阴影是一剂隐形的催长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和周围的人都格格不入了。我过早地看清了很多残忍的事实,也看清了家人和自己的全貌,季长青比我懂的更早,她告诉我,这是一个隐秘而残忍的轮回。”

“然后她遇见了那个人,就像内在腐烂的玫瑰花遇见了它的小王子一样,她遇见了自己的爱情。她说世界上没有奇迹,但这件事本就是个奇迹,那个人几乎填满了她童年的所有缺口。这是个很难做到的事情,一个童年缺失的人一般来说都不够幸运,否则他们的童年也不会这么难过,季长青算是走了大运。她家别墅里几乎到处都是那个人存在的痕迹,就像她的灵魂也是被那个人补全的一样。”

“张涛,一个人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待着,是会把人逼疯的。一个小孩坐在窗台上,身边尽是乱扔一气的玩具、被推倒的积木高塔、眼珠凸出来的洋娃娃。屋里很黑,房间里的空气慢慢冷下来,暗下来。这里没别人;他们都走了,不见了,但你仍可以听到他们的言语声渐渐消失,踢踢踏踏的脚步的回音,几声遥远的笑声。窗外的庭院里空无一人。黑暗从天而降,轻柔地弥漫开来,像黑色露水般落在一切物事上。那种寂静是最让人难受的,稠密,几乎肉眼可见——阴寒的暮光、钠蒸气灯的昏暗灯光都已沉入黑暗,灯光只能照出几英尺远。没有任何事发生——黑暗的蔓延止于家门,所有的喧嚣渐息,归于静默,就像热牛奶冷掉后凝成的那层厚厚的膜。房屋映衬在天空的背景里,渐渐失去了鲜明的边缘、分明的棱角,那种轮廓似乎能弥漫到无限远。”

“张涛,孤独是能杀死人的。”

张涛拍着他的后背,动作很轻,像是在安抚一只随时有可能逃走的胆小的动物,“你还有我,还有姜凡,还有陈希,季长青也还在。薛珅,没事的,你不会再孤独了。”

薛珅笑了,“张涛,季长青说的没错,你的脾气真的好过头了。但陪伴这种誓言,可是不能随便许下的。”

“我会努力做到的。”他的眼里满是认真和坚定。

薛珅的呼吸一滞,“加缪在《加缪笔记》里说,这个世界的悲惨和伟大就在于,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荒谬当道,爱拯救之。张涛,谢谢你的爱。”

“我没有爱你,”张涛认真地摇摇头,“爱你的应该是你自己,薛珅,你应该先爱你自己,别人才能爱你。”

薛珅能感受到张涛平稳的呼吸和身体接触时传来的热量,冬天的空气里没有水汽。张涛站在干燥的空气里,对他说“你要爱自己”,他把薛珅从那个漆黑一片的房子里拉出来,擦干他满身的孤独,摇晃着他的肩膀,“走啊,我们一起向前走”。

他是该向前走了。就像七岁生日那天,季长青翻过他家的墙头,穿过后花园敲开他家的窗子,把他从一片漆黑的别墅里拉出来,“一个人过生日有什么好玩的,姐姐我带你去游戏厅玩。”

“……谢谢我的大哲学家,我知道了。”

那场火锅还是没能吃成,薛珅也还是不愿意和季长青说话,张涛和姜凡把季长青送进出租车,黑发女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他们挥手,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张涛,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别忘了经常和我联系。”

“应该是你先回我的消息。”张涛也朝她挥手。

“知道了——张涛,再见——”她的声音融进风里,泪水是咸的,夹着窸窸窣窣的风声穿进张涛的耳朵,模糊的声音听不甚清。

她一说再见,张涛就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痛了一瞬。

他恍惚间想起今天上午在季长青家看的那部电影,电影里男主面对一次次的离别也会是这种心情吗,哪怕知道终究会分离,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相遇。女主看着男主离别的背影时也会是这种心情吗?期待着相遇,却又害怕用掉最后一次相遇的机会。

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季长青说电影有个“美好的结局”了,不知是否会再次相遇的故人,无法制止的离别,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都在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离别的事实。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他意识到,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季长青了。这个意识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

张涛第一次清楚地弄懂离别的真正含义,在他正和无数人相遇的年纪。

他疲惫地吐出了口气,缥缈的白气在空中飘荡,他和薛珅在路口道别,然后和姜凡一起并肩走在路边。

他慢腾腾地向前走。眼神盯着脚尖,低声问道,“你也知道吗?”

姜凡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能猜出来。”

张涛抬起头来,让风吹过他略微有些干涩的眼角,他不解地问,“为什么相爱的人总要被迫分离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爱首先不是同一个特定的人的关系;它是一种态度,一种性格倾向。这种态度、性格倾向决定了一个人同整个世界的关系,而不是同一个“爱的对象”的关系。如果一个人只爱一个人,而对其他人漠不关心,他的爱就不是爱,而是一种共生性依恋或者是一种放大的自我主义。只要两个人在交往,那就会有分离的风险。《小王子》里也说了,和人建立起羁绊的时候,同时也要承担着流泪的风险。”

“是啊,但为什么没有奇迹呢。”张涛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姜凡,不是有神吗,为什么奇迹没有发生呢。”

“神是不存在的。”姜凡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光线下投出一片阴影,“有神无神并不值得争论,但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自然就会忽略着科学,向虚暝之中寄托一份虔敬的祈盼。迄今人类最美好的向往也都没有实际的验证,但那向往并不因此消灭。”

张涛抬头看他,泛着泪光的眼睛和他对视,“你说的话和陈希一样,'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陈希是这么说的。”

“……”姜凡的回答是沉默。

张涛又笑了,他的笑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是啊,没有神,只有我这样的傻子才会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不是的,”姜凡的语气里带上了着急,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与思维方式总是让他在遇到问题时先想解决方法,而不是安慰一个情绪低落的人。

但张涛是个例外,所谓例外的意思就是,他的一切选择都可以为了张涛打破再重组。

姜凡从小学到现在有过很多同桌,无一例外地他都很讨厌他们。当然,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自从他的那个尖子班的同桌转走之后,他的同桌就变成了那些普通班转来的学生。不同的人来来去去,有的只待了一天,有的待个十天半个月,最长的也不超过半个学期。他和他们的交集一直少的可怜。

但季长青说的没错,他和薛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会为了融入社会人群而做一些符合道德和法律的事情。所以他会在那些同桌问题的时候出于人道主义给他们讲题,也会毫不掩饰地表现自己对他们智商和能力的鄙夷,毕竟那些人不会也不敢去找老师告状。

最开始他也以为张涛会是这群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人群中的一员。笨拙,没必要的努力,有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普通地扔进人群里也不出众,这是姜凡对张涛的初印象。

但这个同桌出乎意料地给他带来了惊喜。无论是他真的在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一点点努力进步,还是每次被他的刻薄发言评价却笑嘻嘻地应下,姜凡都会觉得他这个同桌不似常人。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最好也不过是一对相交线,在短暂地接触后变会逐渐分离。但他却在这短暂地相交里动了心。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教科书上没有教他什么才是心动,人为什么会心动,从古至今人们一直在谈论爱,却始终没有给爱一个标准的定义。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喜欢张涛。

哪怕知道他们有永不相见的概率,姜凡还是想为这心动负责。

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是宿命。不管爱得多狂烈,不管曾经共享多少時刻平静宁和的“接近”,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每次任由自己贪婪地需要对方,任由自己享受对方所供应而正能满足自己需要的爱,就觉得自己像自杀飞机,快速俯冲的快感与浪漫热情之后,就是爆破的灰飞烟灭。

他说过的话一般不会收回,但这次他心甘情愿地打破惯例,“奇迹,也是可以存在的。”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

明明一分钟前还干燥的天空,现在却飘着鹅毛大雪,张涛把自己的围巾缠到只穿了件羊绒大衣的同桌身上,此时也没心情管奇迹到底会不会发生了,只想着先找家店躲一下雪,否则姜凡绝对会感冒。

一向冷静的姜凡此刻却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固执地站在原地,他握着张涛瘦削的手腕,目光炯炯地撞进他疑惑的目光里,“张涛,奇迹是存在的。下雪了。”

下雪了。

“初雪时许愿,会被神听见的。”

张涛想张嘴笑他,但一张嘴就有一团雪塞进嘴里,让他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他的眼睛在雪里显得格外清澈,“愿望……可以说出来吗……”

姜凡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张涛陪他在鹅毛大雪里站着,街上的其他人在匆匆忙忙地离开,或是忙着回家,或是忙着和他们擦肩而过。这两个见证了奇迹的人忙着在初雪里郑重其事地许愿,向不存在的神明诉说着人类的祈求。

“我希望……”张涛艰难地吸了一大口气,“我希望季长青能够幸福,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心想事成。我祝所有人都能美梦成真。”

雪下的更大了。

张涛拉着姜凡的手,两人一同穿过无数的奇迹。瞎子睁眼聋子复聪白骨复生,他们一同走过只属于他们的奇迹。

张涛最后在一本外文诗集上读到了那首《化为千风》,此时距离季长青和他失联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从最开始的慌张失措到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拿出季长青以前从世界各地寄给他的明信片来翻看了。

他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有人问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写日记了,他笑了笑,只是回答想留个纪念。

纪念什么?张涛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他也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那种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如同卡在胸口的鱼骨,不致命,但就是卡着,而且会越卡越深,卡得越深,胸口越疼。后来别人问起他写日记是为了纪念什么,他只会笑着回答,“纪念离别”。

“听上去像是村上春树一样的回答。”对方这么评价道。

陈希某天看见他又拿出《化为千风》在看,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首诗。

“因为喜欢,所以喜欢。”张涛正色道。

陈希气的要挠他痒痒,张涛怕痒,笑着把他推开了,“因为我喜欢这首诗的意境,这首诗同时写了死亡,爱和离别,我觉得很神奇,所以才会多看了几遍。”

陈希不信,但张涛看快上课了就把他推回了座位上,也没打算再多和他解释。

坐在窗边的同学躁动起来了,他们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下雪的声音。

“又下雪了,今年的雪好多啊。”

“下雪不好吗?我最喜欢玩雪了!”

“好神奇,像是奇迹一样。”

张涛看着窗外纷纷扬扬飘下的雪花,耳边响起女生轻轻地低语声。

请不要站在我的墓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我并没有睡去

我是激扬起的风,千丝万缕

我是雪地里的钻石,熠熠生辉

我是温暖的阳光,亲近着稻谷

我是秋季里的细雨,轻轻柔柔

当你清醒于早晨的安宁

我奔放着飞升的激情

在鸟儿幽静的盘旋中

我有是释放温柔的朗朗群星

请不要在我的墓前悲泣,

我不在那里,我并没有离去,

我不在那里,我并没有离去。

———————全文完———————

最开始只是想写点“张涛意外发现班上有谈恋爱很沉迷的人,结果发现他周围的人都想和他谈恋爱”的俗套故事,结果写着写着就牵扯上了死亡和离别。立意是不是更深了我不知道,但我很心疼季长青和薛珅就对了。

在写这篇文最大的感触就是“我的文风真的变了啊,变得好怪”。文风这东西一向是令我搞不懂的,前两年我写文极其多样化,今年写的少看的多,结果自己上手写正文的时候就变成这幅既不搞笑也没有很正经的文风,很怪,但也挺有趣的。

这篇写的很长,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在想究竟能不能写完,写出来的东西也和最开始构思的剧情相差很多(虽然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构思的是什么了),不过现在的剧情我也很喜欢,就当给自己的新年礼物了,希望新的一年也能有奇迹发生。

新增了一个彩蛋,在回礼里,粮票就能解锁,是季长青在旅行期间寄给张涛的一封信。因为觉得回礼的格式很适合写信所以特意现写了一个彩蛋,没看过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

最近书荒了,想要CP大米的DC同人!求求了!

一些damian恋爱文学。

我好喜欢小D。

想疯狂炫饭,但少的可怜(泪)

只好自割腿肉。

——————————————

哥谭的夜晚一向不平静。

尤其是靠近货港的烂尾楼。

枪炮轰鸣带来的冲击波仿佛能把这座可怜的建筑震碎,抖落一地灰尘。

我跟个鹌鹑一样埋进被子里,从外面看,小小的单人床上看不到一个人形。

黑帮可真能熬啊,我不着边际的想。

窗户外面接连闪过一个......

窗户外面接连闪过一个顶着红桶在楼上跑酷的壮汉,红发飞舞的少女拉着钩锁荡向交火点,接着就是收尾的蝙蝠侠和他的小鸟罗宾。

什么场面啊?阿卡姆大乱动,精神病都出来撒欢了?无法接受枪炮助眠asmr的我脑洞大开。

有点想看热闹。

但被温暖的被窝封印。

呜呜。

…………

把罪犯押送至警车,蝙蝠侠让坐守在基地的红罗宾搜索周边是否有受灾的民众需要帮助,被红头罩打断。

“得了吧,蝙蝠,哥谭人早就知道。”

是了,充斥危险的城市里会筛选出惜命的人。他们哪怕嗅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就会迅速远离让他们没命的根源,这是哥谭人刻在DNA的隐形警告。

“ummm”红罗宾看着屏幕上距离火拼周边800米范围内的一处生命体“b,向东南方向直行644米后右拐有暗褐色地标的上面3楼有一个人,不确定是否受伤。”

“真的假的?”将双枪扣紧在卡带处的红头罩一顿,不可思议。

“tt”罗宾不放过任何一刻嘲讽陶德的机会,在红头罩恼怒下又留下了一个蔑视的眼神,用钩锁枪跟着蝙蝠侠的步伐轻飘飘飞走。

有点好奇的芭芭拉拍拍杰森的臂膀。“走吧,看看这个胆大的家伙。”

于是蝙蝠家族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美美打着小呼噜睡的正香的小姑娘。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我丝毫不知道自己达成蝙蝠一家围观的成就。

就是上课时感觉有些冷嗖嗖的。

我裹紧了身上的新买的小黑棉袄。

没有注意到后面眼光灼灼的达米安。

伊洛蒂.凯恩,平平无奇的名字。原本下意识的查一下心大女孩的蝙蝠们发现了新的支线。

跟贫民窟底层挣扎的人境遇大差不差,她的母亲是夜间流莺,两个月前死于piao客之手,寄希望于警察的天真女孩想为母亲讨回公道,却一无所获。

哥谭埋葬了罪恶,公道难以辩驳。

人总要活着,伊洛蒂.凯恩靠着母亲生前的关系和一张漂亮脸蛋说服了拉皮条的老板娘,允许自己得到一个后台服务流莺们的跑腿工作,有了口饭,生活也继续了下去。

乌烟瘴气的地方总会吸引没有下限的人渣,手染鲜血的piao客盯上了和她母亲相似美貌的伊洛蒂。

结局十分戏剧性,piao客被风筝线割首,伊洛蒂受到心理阴影暂退学修养。

“这不太对劲。”红罗宾分析。“风筝线割首成功的附加条件是足够的速度,一个体虚的男人显然不可能达成这种条件。”

“也许这位小姐足够幸运?”夜翼摸摸下巴猜测。

“幸运可代表不了一切。”亲手卸掉一个脑袋的红头罩嗤笑。“这个家伙绝对有问题。”他用手指指了指屏幕上金发碧眼的女孩。

“嘿,小D。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大蓝鸟搂住没出声的罗宾,扯进话头。“难道是漂亮女孩迷了眼?”

“别以为人人都是你,格雷森!”达米安翻个白眼,恶狠狠地说。“…她是我前桌。”

良好的记忆力搜索到班级里的隐形人。

“哇哦,那你对这位幸运小姐有什么印象?”夜翼在红罗宾的侧面看到了伊洛蒂逐渐堆叠起的调查报告。

“普通人。”达米安想想存在感不强的女孩,判定到。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恶魔崽子。”杰森把小甜饼塞进嘴里。“等等,这个家伙会炒股?”

“这可不像贫民窟小孩点亮的技能树。”红罗宾提姆仔细看了伊洛蒂所投,收入获倒是中规中矩。

现任罗宾脸色真的很臭。

和韦恩之子达米安对上眼神的刹那,在他恶狠狠的眼神洗礼下。我沉默的将有褶皱的试卷放在手里,自己桌上光滑的试卷放置在达米安.韦恩的面前。

…等会去买瓶牛奶压压惊吧。

…明明是超级英雄?

今天roll出的幸运点是3。

薛定谔的幸运,我看着夜翼闪亮的屁股想,旁边的姐姐已经开始上手了。

…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我收到了来自夜翼的亲笔签名!

他好热情,从此我就是夜翼的粉!

臭脸罗宾就算了。

哼!

除非附赠蝙蝠侠。

*看了第七章新剧情,摸点曹老板,很喜欢他的人设,那种乱世里心狠手辣的枭雄,好香,声音也好有磁性好爱

感觉喜欢他的人好少,自己做点饭吃

*我流双疯批野心家

*两人关系纯属我造谣自割腿肉做点饭吃,有人喜欢我就继续写

一、

初见是在初平元年的广陵,正月末,寒意正浓的时分。

窗外寒梅正浓,雪色铺满了院落。

彼时你刚拖着一身疲惫从雒阳赶回广陵,重建据点的诸项事物繁忙,广陵几年堆积下来的账本对两个月也对不完。

本就是忙的心烦意乱的时候,直至嗫嚅的文官告知你说,“广陵王府外有东郡太守求见。”

哪来的东郡太守...

哪来的东郡太守。

心底像是添柴两把,燎得更旺。

身后跟着侍卫,你走到王府门外,只见一青年身着甲胄端端正正立于门外。

来人正是东郡太守。

一身血腥气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当中,照得天地也凭添三分杀伐。

可偏偏这么一个气场冷肃的人,他言谈却分外规矩,被问起为何不进王府,他言:“臣满身血腥气,不敢近亲王身。”

不敢。

你心里玩味着这两字。

外表倒像是个正直的报国青年。

但这种规矩像层易碎的琉璃壳。

你面上不动声色,温和的眼色打量过面前站的分外端正的青年,从头到脚。

吐字却分毫不留情面。

“将他拖出去……”

斩了。

剩于的几字没蹦出,就被接二连三的人阻下。

像是刻意要与你作对一番。

末了,你只得听他一言,动身去了江东。

你不知道他是否会因为今日之事记恨与你。

其实无论是否你都不在乎。乱世里人命如草芥,今日是意气风发少年英雄,明日就是他人、野兽、江鱼腹肚中食,数斤重的人骨也不比鸟兽来得高贵。

二、

二遇是携着幼帝逃出雒阳,一路车马奔流。

未想被人横差一脚。

啧。本想把持天子在手,到头来竟然替他人做嫁衣。

只是立于那几兵卒身后的青年,许久不见,眉目愈得挺阔。

褪去了那层迟钝规矩的皮,他像只一身寒芒的野狼,只立不动,光是站在那就是血雨腥风的气场。

这就是乱世的好处,三天不见,就能把人磨得脱胎换骨,愈像柄寒光凌厉的宝剑。

目光下移,依旧是甲胄和满身的血腥气。

像是泡着了一样。

你睨他两眼,咬出几个字:“今后,要劳烦曹太守多照顾陛下了。”

至于别的,你们来日方长,有一笔笔值得好好清算的帐。

三、

常年握剑的指腹并不柔软,带着几分粗鲁的,他攥住你下颌,“殿下想要的,和我是一样。”

狼子野心。

除了这四个字以为,对他而言别无更好的形容。

明明上次见面也不过数月,他就已经敢对着你挥剑了。

这年轻而矫健的猎手,已经有了足够的筹码将你也推上棋局。

他日兵戎相见,你们谁也不会手软。

乱世相逢,是幸也不是。

四、

存不上什么旖旎心思,却只想故意膈应人,激得人几夜难寐才罢休。

……

(待续)

剩下的写不动了明天再写(瘫)

广陵王×张辽

第二人称,主打一个亲情变质,会撒娇的广陵王,和一些知道广陵王打什么算盘的文远叔。又名“养一个汉家亲王需要多少钱”。我流辽广,感谢文远叔来我池子,我真的会喜欢一些有钱,还会给闺女买新衣服、哄广陵王吃饭吃糕点,为阿蝉计深远的男妈妈。

正文:

丑正,帘幕卷轻霜。

你将前额抵在张辽颈侧,凉州风寒,少女嫩嫩白白一张脸、曾颜光倾城,被侍女用鹅脂香粉敷过,仔细地娇养,如今却被凛然的边关长风吹得皴裂。你还年轻,从左慈身边离开后,依旧不太会打理自己——毕竟隐鸢阁的侍女、傅融、阿蝉、甚至绣衣楼同广陵王府的女孩子们,都把你照顾...

你将前额抵在张辽颈侧,凉州风寒,少女嫩嫩白白一张脸、曾颜光倾城,被侍女用鹅脂香粉敷过,仔细地娇养,如今却被凛然的边关长风吹得皴裂。你还年轻,从左慈身边离开后,依旧不太会打理自己——毕竟隐鸢阁的侍女、傅融、阿蝉、甚至绣衣楼同广陵王府的女孩子们,都把你照顾得很好。你扮男装时也风流蕴藉,曾被张辽明明白白地讽刺是:“小白脸。”

但眼下兰灯黯淡,昧旦之中,他用那双挈刀掌剑的手蹭一蹭你脸上、被风割出的伤疤——小女儿多爱娇,伤了肌肤,他怕你落泪,要迷蒙地望向他。

绣衣楼的主君、如今却躺在西凉将领身侧。张辽用手托住你的脸,青丝纠缠,如细风一般轻扫皮肤。他怀里的小兽醒了,却黏黏糊糊地喊他:“文远叔,脸疼。”

枕剑倚戈、守城三月,饿极而倒的广陵王,怎变得如此矫情。

嗯——怎么不行呢,反正张辽会照顾你,正因为有人爱,才够骄矜。

薄荷膏清清凉凉、湿滑而冷腻、张辽用手涂了你满脸,你张口想咬一咬他的指尖,张辽似乎早有预料,他避开你的唇齿,哄孩子似地拍拍背,低声道:“听话。”

你会审时因势,量力而进。凉州的狼——他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总是很心软,所以你并不介意作为一只幼崽,蜷缩在张辽的羽翼之下。你披散长发,要张辽将你抱入臂弯,为你更衣蹬履。他对你曾有成见,喊你是“死孩子”,观你是夺走阿蝉的登徒子、臭酒肉。后来广陵生乱,你用计引鬼,被阿蝉托付给张辽,逾时三月,几乎要张辽以千金养。

衣必纹绣、出必车辇、文必香墨、饮必绿酒。天家宗室皆如此么?或许天高皇帝远,张辽并不以此为疑。那时落日殷红如血,鸿声凄切。你坐在他的“花勃”之上,发辨勾缠,额前簪饰,声如玉响。你咬着肉脯,说:“文远叔,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难养——你不要心疼,在凉州花的钱,来日副官会报给你的。”

张辽拄剑而立,他沉默时,身上会显露出深阔的冷意。他语速慢、腔调与咬字总有些勾人的况味,初见时阴阳怪气、后来便很温柔,他道:“我听阿蝉说绣衣楼拖欠副官工资,仓廪空虚已久。你一个小小亲王的俸禄能有几石米,我还看不上。小孩子,只需要多吃饭,少说话。”

真是不留情面哇,张文远。你咬着肉干,牙齿磨一磨,尝出点咸香的肉味。

你听话、你多吃饭。所以西凉的野味红肉,日日呈上你的食案,朝食、晡食、起初按照主客仪礼,你为客,向西坐;张辽为主,北上座。后来他要看着你吃饭,便挪食案在你近侧。小孩子磨牙得很,这个不喜欢了就搁置、那个吃腻了便抛开,偷偷摸摸扔到案上,还以为他眼瞎心盲。

小孩子不准挑食。他训你、又顿,说阿蝉哪有你这样难养活。

凉州天冷,平民易子食,路有冻死骨。张辽将你安顿在妆奁前,镜台上琳琅珠玉,价可千金,全是张辽为你置备。熏笼里烧炭,案几旁有羊奶。依照张辽吩咐加了桂花蜜,荐以青竹梅。你拥着狐裘鹤氅,懒洋洋、倦昏昏,而张辽立在身后,宛若白日恶鬼。

而今恶鬼守幼子,爱若珍宝,恨以珠玉藏。

“阿蝉……簪冠。”你伏案,声音闷闷地唤。

“你让我家阿蝉给你梳头?”张辽看起来又冷又凶的脸在铜鉴中不甚清晰,他这话意味不明、颇有歧义,似斥责你指使阿婵成了习惯,又仿佛不满于你未曾将他待你的细致入微记在心上。

张文远,你好容易生气哦。

你转过身,向张辽甜甜蜜蜜地笑——广陵王,一贯会审时度势、捉蛇七寸。你吃准了他最喜欢你如同小孩子一般依赖他的模样。你只需小声喊他:“文远叔——你的手最好看啦。”

张辽的手呀,骨瘦而分明、可抵万军、可绕指柔。他冷哼一声,掂起你的长发,一缕一缕地梳。张辽手中是亲王如丝绸般的长发,他挽起发髻,又簪金钿珠簪,佩以鲛珠。明明匣中镜,隐隐蕊珠光。籍由他亲手妆点的女郎,也只向他仰头含笑。

“文远叔。”你倏然起身,似乎是想在他身前绕一圈,但离得好近,近到差之毫厘便足以作吻。张辽因这突如其来的西凉春色而有片刻失神,你看在眼中,了然于心,却只是再次回身对镜,问道:“文远叔,我好看吗。”

“……”恶鬼怀无名火,却隐而不发,他咬牙道:“离我远点。”

“咦,不好吗。”你刻意地茫然相视,说:“雾縠鲛绡,白玉无瑕,单是衣饰便逾百金,便是鹰犬,也该被装点得不可直视呀。”

“你是我养的女孩,不准把自己比成鹰犬。”张辽摁住你的肩,将你扳回妆台,要你乖乖饮羊奶,用朝食,入冬时张辽从雁门关处将你迎回他的驻地,沿途所见埋骨,僵而不化,死而不腐。他说北地苦寒,没得吃、没得喝、就是这种结局。所以小孩儿要多喝热奶,才活得长。

张辽不喜欢你自称广陵王、不喜欢你不听话、不喜欢你算计他、不喜欢你在他的营帐、用他的长案,去处理绣衣楼的鸢报。

他不介意替阿婵照顾你,也不介意你享用他的金错。但在西凉,你该是他麾下的幼鸟,他决计不肯纵容自己扶养的女公子日日涉险,借他荫蔽行用私心。

阿婵年岁渐长,她欲远行山河,张辽便不再追究。但你、你尚且年幼,怎可不听长辈的话。

张辽用过朝食后便该去处理军务,往常他会使唤驻地里最有威望的大儒来教你学经策礼仪,这些经世之术会占据你的白日,更鼓一响,你又可与他一同用膳。从前不敢和文远叔同榻,怕他要听你背经策,一句释义不通就该要被阴阳怪气,后来你说怕冷、怕鬼、怕黑,堂堂汉家宗室,天子近臣的广陵王,你竟然什么都怕。于是你赤足叩门,含泪喊他张叔叔。

将军、张叔叔、文远叔。梦呓似的,你曾拥住他、只称字。

文远、张文远。

一瞬跌宕起伏,波澜壮阔。这般美人计,温柔刀、佐以势弱的稚子身,又兼阿蝉无意的言辞从旁协助,张辽纵然知晓你秉性,又如何呢。

你同鸢使扮作的女侍站在廊下,与张辽作别。长衣遮风挡雪,张辽看你,也看你身后的女侍、更看更遥远处孤飞的白喉,他像交代家人、抑或妻子那般同你说:“我入夜即归,你好好看家。如果吕布来了,打出去。”

吕布二字说得杀气凛然,但张辽却专注地盯着你,不速之客皆可作吕布,他想——可我新养了个桀骜不驯的小鬼,恐怕要拆家。

不过他赚了很多钱,养一个广陵王也绰绰有余。

于是张辽平静地离开,你平静地送别。将军去营地点兵,亲王在府中弄棋,一子落罢,众鸟寂却无声。蜂使的情报比刺客先一步呈上你的案牍。你来凉州,寻张辽庇护,本意便是求得张辽护你的恩情往来。他与阿蝉情同父女,而阿蝉为你效死,你不仅想牵扯阿蝉的养父,更想直接将夜止婴啼的张辽拉入你的棋局。现今你不打算避开——你避出了广陵、避去了西凉,你眼眶红红地同张辽说:我怕。

将军,人人都想要我的命,我也会怕。

那时张将军拭剑映灯,缓声答道:“怕什么,还没人能从我手里抢命。”

所以,守得一时,便求张辽,守得一世。

于是你并不准备探看梁上客,也不打算抽出你的袖中剑。

你仍在等。

瓦片轻响,杀意四起,风雪飞溅中,你看到寒芒迎面,你目色澹然,直至狭细银光横刺劈去,张辽俶然撞门而入,他掷了剑,疾奔向你,将你抱入怀中。混战之下,刺客如何、趁乱打劫的西凉铁骑又如何,张辽的衣袍尽是沉檀如注。他咬牙切齿地扯着你的手指,要你将手搭在他的后颈处,此地是他身体最脆弱的命门,也最令他安心。

“死孩子,只会算计我。我告诉过你,不速之客,打出去便是。”

“我只是手无寸铁的小小亲王而已。”你紧靠着他,低声道:“若我有这般能力,便不必千里迢迢寻文远叔庇护了。”

“是吗。”他迈过横尸遍地的府邸,将你送入马车,突然有些奇异地笑了,那笑意似冷似热、似悍然似温柔,掀帘的将军,用他沾血的手掌拂过你的侧颊,张辽眼中的女孩子面似白雪,血如胭脂,张辽在捧着他的珍宝,也在看他的珠玉。

“想要我庇护,广陵王,你该听话才是。”

“你既入我金屋、簪我明玉、坐卧同榻,相依始终。”

“就不该以欺瞒、谋算、险境、诡计来试探我。”

当他将你掣肘时,你确实手无寸铁了,因此你只能在张辽怀中,感受他额骨上覆着的珠帘一点点划过你的眼睫、鼻骨、唇珠。

他在咬你的颈侧。

而后他用那双晦如冷金的眼睛专注地凝视你。

——若我得佳人,恨以珠玉藏。

一切挽发、共灯、同梦、千金裘养小明珠,并不是因为张辽将你视作同阿蝉一般的存在。

身陷孽海时,你不无遗憾地想,你得到了这枚棋,只是最终真的以身饲狼。

end.

这篇本意是半推半就和极限拉扯。开始梦的时候就不会把情感以亲情做切入点了,这样混淆对于我来说是个雷点,所以广陵王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己找个义父,张辽也没把广陵王看成是和阿蝉差不多的女儿。

★[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

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所以为的世界不是你的世界;

当你使用着他人的身体,承受着不属于你的痛苦,你会怎么办?

但找到他们只是第一步。

渴望家人的年轻女孩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这些能干且普通(?)的家人们坦白。

——关于她患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身体里除了她还有六位其他的“同居人”这件事。

作为主人格的阿莱卡几乎没有任何关于过去的创伤记忆,她的某个人格曾就这个事情大声嘲笑其他人格是“生怕小宝宝碎掉的鸡妈妈”。

她曾也认为自己有些被过度保护了,直到她直面了哥谭的恐惧。

脸上涂着劣质油彩的反派......

脸上涂着劣质油彩的反派将嘴巴咧出几乎超过人类极限的角度,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和不知名刺鼻的诡异香气呼唤她是“小鸟”。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安全的医院中,身边围绕着她的家人。

在父亲的安慰声中,阿莱卡绷不住的大哭起来。

也因此错过了其他兄弟复杂的神情。

-

哥谭的黑暗骑士在将自己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女儿认回家后,非常纠结如何给予这个有着不幸过去的女儿关爱。

经过他的调查和观察,严谨的百特曼认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患有严重的PTSD。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切远不止这么简单。

他的女儿患有DID,分裂出了多个人格以谋求生存。

而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孩子,在他看不见、触及不到的角落,被人狠狠伤害。

——又一次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的人格们能有朝一日一枪崩了他最大的敌人。

“合法自卫。”那个人格丢下了手中的枪,“他甚至还主动留存了视频证据,他真的,我哭死。”

声音平淡,毫无波动。

=

【文案名场面已回收】

【阅读须知,必读!】

1.本文所有关于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或者多重人格障碍)的知识,全都来自于网络和我个人的猜测与理解,以及私设,不具有任何权威性,小说世界为了开金手指具有很大的夸张性,请勿当真。

2.设定有漏洞,人格之间没有爱情,不会谈恋爱。

3.金手指很大,因为主人格阿莱卡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金手指就是自己的其他人格。

#这个设定真的很有趣,老父亲和人格父亲的修罗场有笑到我

★[综英美]你们难道没有纸片人老婆吗!

……作为韦恩家的社恐小女儿,我到现在和我的兄弟和爹坐一桌吃饭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的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个纸片人老婆最能抚慰我的心!

乌乌,老婆们贴贴!

阅前须知

1.ooc

2.ooc

3.ooc

4.cp未定

5.玛丽苏我最爱写!

*你=玩家≠广陵王,内容如题,大概是个穿越过去以后背靠广陵王做废人的all向日常。

*私设有,可能ooc。

废人宣言:“广陵王应酬我吃肉,广陵王打架我加油。”

楼里来了个奇怪的人,看着平平无奇,半点武功不会,但广陵王却整日里将她护着,一点儿也不敢磕着碰着。

“我们终于要有王妃了?”

“可从来没见过这人啊,她从哪来的?”

“王妃?不是说咱王爷是断袖的吗?!”

“你们都懂什么,以前指定是金屋藏娇呢吧!什么断袖,不过是掩饰罢了!”

“那这会怎么不藏了?我那天还看到广陵王陪着她上街逛,眼神一刻...

“那这会怎么不藏了?我那天还看到广陵王陪着她上街逛,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呢!”

“害!是要成亲了吧!”

谣言可不就是这样传起来的?

你不过是被广陵王带着在街上转了一圈,第二日就成了众人口中即将要过门的广陵王妃了。再上街时一堆人人盯着你瞧,吓得你东西也没买就跑回去了。

“怎么回来了?”见你匆匆忙忙的跑回来,广陵王也只是笑笑,似乎早有预料。

“那些人的眼神和要把我扒了似的!!!”你心有余悸的坐下,拿起傅融给广陵王泡的茶就给自己倒了杯喝,看的傅融又要皱眉。

但广陵王并不在意,“哈哈哈哈,他们哪敢?”

“谁知道!他们都传我是什么马上就要过门的王妃,兴许正有人盘算着绑架我呢!”你喝下一口茶,哀愁的埋怨道,“你管管吧,别让他们瞎传了。”

不同于你的担心,广陵王对此则毫不在意,“他们想传便传,反正有阿蝉跟着,他们还敢光天化日之下绑人不成?”

“嗯——照理来说是这样。”你吹了两下茶,又继续说道,“但要真是有人绑了我不就完了,到时候他们拷问我,也让王爷受罪就不好了。”

你是一个多月前出现在这儿。

对,就是这里,广陵王的房间。

当时广陵王正同傅融议事,二人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头昏眼花,再一睁眼你凭空出现在眼前,而且穿着十分奇怪,傅融立马就把剑架上了你的脖子,吓得你赶紧举起手大喊。

“我没有恶意!我没有恶意!!!”

穿越过来的时候你正穿着夏天的睡裙,那衣服在他们眼里——大概就和只穿了一个肚兜没什么区别,头发也披散着,广陵王定神打量了几眼,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藏兵器,于是便让傅融暂且放开了你。

你吓得身子一软,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姑娘既无恶意,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广陵王试探到。

“哎?我……”你特别淳朴的笑了笑,看到傅融的眼神时却又笑不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正打算睡觉呢,谁知道突然眼前一晕就到这儿了!”

你说的是实话,但也隐藏了一部分内容。你确实是躺在床上打算睡觉了,但当代年轻人,睡觉前怎么能不玩手机呢?于是你像往常一样打开了手机,打开代号鸢开始尝试过你卡了快两周的那一关,结果用各种方法试了十几次,最好的成绩也就是打掉了boss半管血。

他xx的!!!

你气的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指着手机就骂了起来。

谁知正骂到“有本事你踏马让我直接钻进去!我就不相信现实里一个破兵有这么难打!!!”

你突然两眼一黑脑子一昏,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广陵王的住处。

脖子上冰冷的剑刃闪着寒光,你连思考发生了什么都顾不上就赶紧喊了起来——这可真是。

“姑娘不知道?”广陵王微微皱眉,随后笑着走近,那张过分熟悉的脸近在眼前,你却害怕的手发抖。因为你撇到旁边的傅融始终将手按在剑柄上,似乎是随时准备着了结你。

啊哈……傅融啊……虽然你知既有广陵王在他肯定不会爱的不会是你,但如此防备可真叫人伤心啊。

“这么说——姑娘是被人害了?”他,或者说她打量着你身上单薄的衣服,不知在想什么。

“呃,是、是吧!”

指定是被可恶的鸢子害了!

“可害你的人为何要把你送来我处?”

“哎?这个……”你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游戏的主页面就是这儿,所以你穿越过来在这儿大概也不稀奇吧?可是你要是实话实话说,十有八九会被当成在撒谎吧?

“我也不知道啊……”你决定装傻到底。

“好吧。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可以送你回去。”

你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了自己住的省市和街道,你当然知道他们不会听过这些,可广陵王势力如此大,你若是随口编一个大概不出几日就会露馅,所以还不如说实话。

广陵王向傅融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皱眉摇了摇头,看你的眼神越来越警惕。广陵王则回过头来盯着你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笑容。

“啊,此地似乎有些偏僻?我们都没听说过呢。”

“呃,是吗?”你手足无措的攥着睡裙,下了狠心说道,“那个,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可疑!我也觉得自己可疑,但是,我真的是非自愿出现在这里的!!”

你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我——有些事我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不能说,但我可以发誓,我绝非受人指使前来害你的!”

说着,你重新举起了双手。

“你们可以随意检查!我身上什么也没藏!而且哪有刺客会傻不拉叽的头发也不绑就来行刺啊!所以……那个,别把我关进牢里行不行啊?”

你心知肚明,楼里肯定有用来拷问的地方。所以你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要别一来就进地牢受刑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看着确实不像刺客。”

广陵王忍不住笑了,其实观察几眼便可以看出来,你的身材怎么看也不像是练武之人。而且脚步不稳,表情过于丰富。谁家把刺客培养成这样,也真是有够失败的。

若说是送来迷惑她的美人嘛——嗯,不是她打击人,你的身材和容貌看起来确实还不够格。

但不知为何她第一看你就觉得亲切,而且你害怕的样子还怪可爱的,广陵王就忍不住逗弄了几下。

“哈……你愿意相信就好!”见广陵王大笑起来,你总算是放松了许多。

“哈哈哈哈,愿意愿意。不过,既然姑娘是无意卷入争端,又不知如何回家,不如先在广陵住下?待我找到送你回去的路便送姑娘回家。”

“真的?!”你一时高兴往前凑去,谁知傅融立马就抽出了剑,吓得你又往后退了退。

“放肆!!!”

“傅融?别吓她了。”

“她来路不明!你还敢让她靠近?”

“啊呀,我看这姑娘身着异服又如此灵动,兴许是境外之人,与我们风俗不同呢?”

你不是境外之人,但风俗嘛——差了那么多年当然不同了。

“我、我们那边比较开放嘿嘿。”你小声符合道。

“嗯——本王倒也认识几位境外之人,明日写信帮你问问如何?”

“好啊好啊!”

*

广陵王似乎不再对你设防,其实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表面上的信任也是可以的,起码这样代表着她不会让你去住牢房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派人保护你,让你住很豪华的院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

很离谱吧,但这全是因为那晚你出门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两声吃痛的声音同时响起,你和广陵王的膝盖上同时被擦破了皮。

了,破鸢子竟然还给你们玩了个身体捆绑。

这下可好了,从那以后广陵王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但傅融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像是要把你看穿了——物理上的看穿。

不过还好,还好你从来不干正事。

遛狗喂鸟钓鱼,没一个月你就跟大家混熟了,跟陈登杨修郭嘉什么的尤其熟。三次全身湿透被陈登送回来,四次被阿蝉发现在那什么楼鬼混,五次被傅融亲自从赌坊捉回王府,他终于相信你只是一个除了惹麻烦什么也不会的“傻子”了。

“别再给她钱了!!!”

“也、也不能这么说吧。”面对副官的怒火,自知理亏的广陵王也只能小心翼翼帮你辩解,“她不是买了狗粮和鸟食吗?她还买了礼物送给大家——”

听到这儿傅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啊,托她的福绣球更重了,飞云都快跑不动了!拿着别人的钱送礼,她倒是很大方啊。”

“噗哈哈哈——”广陵王回想起了飞云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你还笑?!我们至今都没能查到她的丝毫过往,你还笑得出来?!”

“啊。”

广陵王尴尬的止住了笑容,她想了想,叫来了刚刚跟着你上街的阿蝉。

“阿蝉,你跟了她一月有余,你说说,那位姑娘如何?”

“回禀楼主,根据属下这几日的观察,鸢姑娘身体柔弱,确实不像习武之人,而且她对医术毒术也一窍不通。她有时似乎会刻意的装傻,表现出自己无害的一面,不过……”

鸢是你为自己起的小字,是因为你是一个莫名其妙被丢进来的大鸢种,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从何而来。

“可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见阿蝉犹豫,广陵王示意道。

得到了允许,阿蝉这才说道,“是。但是属下觉得,鸢小姐装傻并非是为了隐藏什么。她……她就像是感知到危险的小动物,试图用示弱来保全自己,这样子很、很可爱。”

阿蝉竟然脸红了。

“咳。”她亡羊补牢一般的补救道,“总之,属下并不认为她是心思深沉之人,也不像是谁家培养出来的杀手。她更像是一位……没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平平安安长大的普通女孩儿。”

广陵王摆了摆手,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听到了吧傅融。不管我去问哪一个跟她接触过的人,他们都说那位姑娘不像是有其他意图的人呢。如果她真能骗过这么多能人贤士——”

广陵王看着你今天刚送来的镯子,样式不错,但见过财宝无数的广陵王一眼便知它是个便宜货。

“如果她真有这么厉害,我倒是想让她加入绣衣楼了呢~”

一个年轻小姑娘,能凭空出现在广陵王的住处,还能在一个月内就跟她身边人相处的如此好——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人才呢?

“……哼。”傅融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其实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他早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防备你了。

他,只是单纯的对你拿着别人的钱去赌坊还有青楼跟那两人鬼混不满而已!凭什么你一个月光玩,还能比他一个月累死累活拿到的钱还多!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干活!”

“咦?你同意让她加入吗?”

“…暂时!反正不能让她拿那么多钱什么也不干!”

“可是她受伤的话我也会受伤,她能做什么活啊?”

“那就让她跟着你!伺候你!”

“啊……”广陵王回想了一下你平常被长裙和各种门槛绊倒的光辉事迹,又看了看傅融瞪着的眼——算了,大不了把你当个吉祥物摆在身边好了。

“行吧行吧,那就让她做我的贴身婢女吧。”

“哼。”

听广陵王这样说,傅融这才不再提你的事,又汇报起了其他任务。

没错,像你这样的可疑之人,就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行!

“唉……”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你要上班了,正式上岗之前广陵王留出了一周让你适应一下,今天你本打算在家躺一天的,却又被郭嘉装可怜拉出来在青楼里陪着这人鬼混。

你作为一个不能干正事的闲人,给自己布置的最大任务就是陪各位密探玩。尤其是像颜良陈登杨修这种你游戏开局用到穿越前的人,你对他们的感情尤其深,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

你鼓起勇气花了一个多月去跟他们套近乎,陪陈登钓鱼吃生鱼片,跟杨修学摇骰子,与颜良文丑建立了深厚地喂鸟情谊。

而郭嘉,郭嘉是个意外,他是你一直想抽抽不到的人。你知道的这小子拉你去青楼玩纯属是因为看上了你的钱袋,但是……青楼也!那个总在小说电视剧里出现的神秘地方,谁穿越了能忍住不去看看啊!

于是你去了,银子花了,大姐姐们很开心,一分钱没花的郭嘉更开心,就是傅融知道了“暴跳如雷”,你挨了半天训。

但是郭嘉第二次第三次拉你去的时候,你还是去了——不知为何你瞧着他那副肾虚的样子,总觉得…觉得他可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圣母心,唉…

“呵呵,你是不是傻啊?一会儿回去又得挨骂了吧。”酒过半巡人也半醉,他揽着你用五指帮你梳头,嘴里的玩笑话也总是半真半假。

可不是么,在这群聪明人看来,你应当是个傻子吧。可你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人,要是多跟他们待一会儿,傻子就傻子吧。

你的人生再怎么不济总比他们开心些,反正在那么多双眼睛的监视下你也无事可做,不如去陪陪他们,让他们过的开心些。

但就算是傻子,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啊。

“…可能我是吧。”你也抓着他的头发拿在手里玩,“奉孝讨厌傻子吗?要是讨厌,改明我就不来缠着你了。”

郭嘉看着你笑,笑的真好看,但你却辨别不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别呀心头肉~看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亲切呢,怎么会讨厌你?”他摸着你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在哄你,“指不定我们上辈子见过呢?”

他的话让你心头一震,不止一个人说过看见你觉得亲切这种话了。你一开始没当回事儿,现在想来——莫非是他们能感受到什么吗?

他们能感受到那些日子里…是你为了闯关每天劳神费心的去找攻略一试再试试,是你看了他们的故事和词条难受的半天缓不过来吗?

没有穿越成广陵王其实你还挺庆幸的,那些个公务和应酬你哪里应付的过来?可你也忍不住难受——傅融到现在还看你不顺眼,上次见到袁基他也没正眼瞧过你,剩下三个你连见也见不到。

可若是连你没抽到的郭嘉都能觉得你亲切,怎么他们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你不是要抢什么,只是一想到那些日子自己费劲巴拉的过主线就为看他们一眼,心里就气得慌。

就算你不是广陵王了,再怎么也不能是现在这个态度吧!尤其是傅融这个负心汉!

“怎么不说话了?”郭嘉低下头去蹭你的脸,“别生气…别生气…你要是真生气了打我也行,可别不理我。”

“哼,不理你又怎么了,反正我不来送钱给你不就行了…”

你越想越委屈,这会儿总觉得没一个男人是好东西。

“啊呀——钱虽然缺不得,没你陪着岂不是叫人更寂寞?”

“…少来哄我。”你起身推开他,神色冷淡的放下了装银子的袋子,“这些银子给你,省着点花。那位副官看我闲着不顺眼,以后我要去伺候广陵王了,你找别人陪吧。”

郭嘉一时没说话,他看了看那个袋子,又看着你发愣。

可你见他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立马就上了火,发狠骂了他一句转身就走。

“郭奉孝!!!你再这样迟早死在青楼里!”

你本想出门就直接回去的,结果没走几步杨修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了。

“你又陪那个不着调的去青楼!!!”

“噗——”他这话倒是让你笑出来了,“杨公子这话说的怎么和来捉奸似的?”

“什么捉奸?!别胡说!”听你这样说,杨修突然没了气势,“咳,我这是帮你呢!被那个副官捉到你不是又要挨骂!”

“切,天天拉着我去赌坊的人还好意思说这个?”

“我!”他被你堵的说不出话来了,只好换了话题,“那今天不去了,走!带你吃饭去!”

“…不想去。”杨修拉起你的手腕就要走,但你兴致不高的甩开了。

“怎么了,刚刚出来就一脸的不高兴?”杨修仔细的打量着你,“…那家伙惹你不开心了?”

“不。”你的脸又沉了下去了,“男人都一个熊样!变成三次元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了!都是臭狗屎!!!”

“……嚯。”杨修听得目瞪口呆,他哪儿见过这样骂男人的女人,“不愧是广陵王府出来的。”

回过神来他又补充道,“但,咳咳,也能说一个好东西都没有吧!本公子成天带着你这儿玩那玩儿的,怎么也成臭狗屎了!”

…确实,杨修虽然也有自己的谋求,但跟你是没什么关系的。

他待你还真是挺好的,自打熟起来以后供你吃带你玩,要不是有他,每个月都被郭奉孝掏空的你也过不了这么舒服。

“呜呜呜,小修修——果然还是你最好了!等我回去以后多给我摇摇双六就更好了!”你一个激动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抱住了他,杨修的脸上立马浮上了一片红云。

“你又发什么疯!放开!给本公子放开!……真是的,究竟是谁把你教大的!一点男女意识都没有!”

其实这不是你第一次扑上来了,所以杨修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也就随你去了。

“呜,你就让我抱会儿嘛!”

时光苦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不礼仪的?

“……行吧!真、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勉为其难的让你抱会儿好了。”

杨修嘟嘟囔囔的不再挣扎了。

啊——这个世界如此冰冷,一群人不是白眼狼就是阴险仔,能温暖你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啊!差点把阿登忘了!

“小修修,我们去找阿登吃鱼吧!”

刚刚还红着脸纠结要不要回抱的人一听“阿登”两字,立刻黑了脸。

“吃什么鱼!吃生的多了小心肚里长虫!”

“又不是天天吃——”

“那也不许去!”

“切,你不去算了。”你松开了他,作势要走,“杨公子打道回府吧,我自己去找他!”

“你你你!你给我等等!你要走着去不成?!”

切——你当然不会走着去,你还得去给傅融那个负心汉报备呢!

呵呵。

未完待续?

*那什么,一时兴起写了。虽说是all向吧,但是因为和广陵王同时存在,我一想,像傅融尚且还可以改成与广陵王是纯上下级,但像68这样的男主就有点难改啊…

*纠结,主要有点想看某些人追妻火葬场的情节嘿嘿

*如果写后续的话再说吧,或者大家有感兴趣的也可以提提意见。

*就这样啦,拜拜

【古特尔火焰乳香】

对我来说,ISTP们是很奇妙的一群人。首先他们既冷静又有点厌世,宁可躲在屋里浏览乱七八糟的视频也不愿意出门聚会;其次他们放荡不羁热爱自由,不服管教,也拒绝被束缚;而他们平静的外表下又往往腹黑又毒舌,脾气差,不好惹,不熟的人别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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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TP或许有点像是扫地僧,表面平静安详,看上去只是不爱凑热闹而已,但内心惊涛骇浪、变化无穷,爱和恨全由你操纵。如果用一支香水形容ISTP,那大概就是古特尔火焰乳香

乳香本来应该是很温柔的香材,它被称为“最接近神的气息”。当它在教堂的香炉中焚烧时,甘润微苦的香气便会弥漫整......

乳香本来应该是很温柔的香材,它被称为“最接近神的气息”。当它在教堂的香炉中焚烧时,甘润微苦的香气便会弥漫整个教堂

但火焰乳香完全不同,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它的香气烟熏火燎、灼苦撩人,焦苦的焚香与乳香混在一起,香气炽热而沉静

药感、冷杉、焚香与乳香,一同构成了教堂的一面墙壁。这教堂在大地上耸立了一千年,经历过无数硝烟与战火,吸饱了十万个昼夜的烟尘。它的墙壁被战火与焚香一同熏烧,甘甜温暖的香气与焚烟灼苦的苦气早已融为一体。它圣洁它肃穆它冷漠它愤慨,它其实早就厌倦了,只有焚香还在没日没夜地烧

火焰乳香其实非常适合秋冬,在我的皮肤上它能留香将近十个小时,早上喷它出门,晚上回来时还能从手腕处闻到清苦如同烟雾般的木质后调

或许每个ISTP都是一座教堂,他们把肃静朝向别人,把烟火朝向自己,他们把自己与尘世隔绝开来,在自己的世界里只遵循自己的教义

●含张涛死亡情节,一切设定和情节均为剧情服务

●私设众多,ooc预警

●一发完,全文3.1w+,节奏较慢,含姜凡/陈希/薛珅x张涛

你所以要更加地,更加地幸福下去。

——太宰治

张涛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最开始没办法接受,或者说任哪一个正活的好好的、人生正茁壮地走向未来的人都没办法在一个大雾弥漫的凌晨平静坦然接受自己命不久矣的残酷预言,且这个预言还有百分之二百的真实性。

他躲在床上试图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团子,裹着被子靠在墙上,试图让墙壁的凉意降低自己身体内翻涌的情绪。他从三点坐到六点,脑子里一片空白地看着窗外的茫然雾气被霞光染成紫红色,再看着绚烂的颜色和大雾一同散去,街道上逐渐出现人影。整座城市都在慢慢的清醒过来。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到,大脑像个运转了多年后突然出现了问题的分析机,吃进去的信息被原封不动地吐出来,空荡荡地令人作呕。

《星际穿越》里的机器人塔斯说,在和智能生物交往时只需要保持90%的真诚度。是的,人的交往中需要适当的谎言来调节平衡,不是所有的真话都能得到应有的真诚回复,他总不能对班主任直说自己得知了不久后会死掉的消息,或者说是事实,所以一时难以接受无法上学吧。那样的话不是被人当成是厌学的借口就是会被抓进精神病院隔离观察的。

他也没有妈妈,在他七岁生日的前夕妈妈就因车祸去世了,他的爸爸像世界上的那些沉默寡言的父亲一样,自从妈妈下葬后就很少回过家。张涛小时候很害怕爸爸有一天突然领回家一个阿姨,指着她说“这是你的新妈妈”,他每次想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就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鼻子。但后来他慢慢地发现,受到妈妈去世影响最大的人是爸爸,挚爱之人的离世带走了他爱人和被爱的能力,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没办法生出疼爱之情。

他和爸爸一直过着互不干扰的生活,除了必要节日里他们俩会坐在一个桌子上沉默地吃完一顿饭外几乎毫无交集,他做着他的普通高中生,他爸爸在世界各地做着他的单身成功企业家,他们两人之间的纽带就是一张薄薄的银行卡。

没人照顾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从七岁开始他就学会了辨认各种药物,知道去哪儿买饭、走哪条路回来会更快一点,知道怎么在考卷上模仿爸爸的笔迹蒙混过关。他被推着长大,每次下晚自习回家后面对的都是一片漆黑毫无温情的房子,他对着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子说“我回来了”,没人回应他,黑洞般的死寂大口吞噬着他仅剩不多的活力。

这样长大的孩子一般会养成两个极端的性格,要么过分沉默,要么过分积极,显而易见的张涛属于后者。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估摸着是把装满积极乐观的瓶子打翻了,里面的积极因子全装进了他的身体里,从有记忆开始到七岁前的那段家庭美满的幸福时光被他珍藏在心脏最深处,揉碎了再重组,每当他遇到不可抗拒的困难时都会给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张涛想,不知道哪位先人说的很对,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它能给人直面困难的勇气。

后来他养了只猫。

宠物店的人最初听到他一个人住时给他推荐的是大型犬,金毛、萨摩耶、杜宾犬,那个人说这些大型犬能给主人提供安慰。但他最后选了一只猫,一只和他一样没人照顾的猫,不是品种猫,品相不好,性格也不讨喜,在一群蹭他的手冲他喵喵叫撒娇的猫里显得格格不入,窘迫得让人心疼。

宠物店的人说那只是个弃猫,他们捡到它时它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宠物店门口。因为被丢弃过,这只猫也不亲人,宠物店的员工也是在连着喂了它一星期之后才能摸到它的。

张涛把它带了回去,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小奈,你叫小奈好不好?”

黑白混色的小猫乖巧地待在他的掌心,琉璃色的大眼睛受惊地盯着他,张涛继续和这只和他语言不通的生灵做着无用的解释,“我喜欢的歌手叫別野加奈,那我可以叫你小奈吗?小奈,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叫一声,不同意的话就叫两声。”

小猫还是沉默地盯着他。

张涛挠挠头,“好吧,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小奈,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小奈最开始和宠物店的人说的一样不亲人,张涛给它添饭的时候从来不见它的身影,后来张涛躲在墙角里等了十分钟,才发现这个小家伙左看右看地跑到了猫粮盆前大口吃起来,小小的嘴张的很大,像个铲子一样铲着猫粮,不过掉出去的比吃进嘴里的多。

大约一个月之后小奈愿意和他一起睡觉了,虽然还是不亲人,但张涛每次起夜的时候都会发现这只不喜欢被摸的小猫乖巧地趴在枕头上睡觉,轻声打着小呼噜。如果张涛回卧室太晚的话它还会跑出来,在房子各处寻找张涛的身影。

张涛也试图给它改变这个吃一口漏半口的吃法,各种网上能搜到的方式都搜到了,但对它没有半点效果。小奈继续着它的铲子吃法,张涛只能任劳任怨地在旁边捡起被它弄掉的猫粮放进盆里。

他晚上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小奈,这只在逐渐长大长胖的奶牛猫不喜欢走路,每次都是走上两步就绕着张涛的脚喵喵叫,直到张涛把它抱在怀里才停止。张涛抱着猫遛弯的时候经常能撞见同小区的几对年轻父母带着孩子散步,大人握着孩子的手,小孩蹦着跳着向大人说着一些奇思妙想的东西,大人带着一副珍爱的笑脸认真倾听,认真回应。

张涛以前会羡慕,想象着被牵着的孩子是他,过分的难过压垮了他一向高抬的头颅。但后来他怀里有了个沉甸甸的重量,打着呼噜的呼吸声轻响,让他生出价廉又温馨的幸福感来。后来,他想,后来可真是个好词,所有好的坏的存在的虚无的可能性都蕴藏在这两个字里。

张涛又想到了死亡。

死亡,和后来相对立的一个词,它斩断了所有的可能性,像个法官一样给他窄窄的一生判处了最终宣言。

他对死亡没有多少了解,他不喜欢哲学,也不喜欢在生活中做过多的思考,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个随处都能听到的、却离他很远很远的事实。

他用搜索引擎搜索了“死亡”,浏览器里跳出了无数条新闻,国家高层人物的去世、古代人物的祭日、社会新闻上的绑架案、抑郁症患者的自死、诗、文学……他找不到答案。

他对死亡的最初了解是七岁时亲眼目睹了妈妈的死亡。他拿着棉花糖,纤细而杂乱的各色糖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空气里都融化着甜甜的味道,头顶的树叶绿的发亮。他站在路的这边,盛夏时分过曝的阳光透过树缝洒在他脸上,他被这过分刺目的光照的晃了一下眼,再睁眼时就看到了猩红一片的柏油路,血肉和鲜血在棉花糖上染出一道虹桥。

他想,死亡,就是丢下一个人在世界上拥有的一切吗?

张涛想,他没有什么不可以丢下的,但又没有什么可以丢下的。他最放心不过的还是小奈。小奈是只又懒又不亲人的猫,不喜欢走路,吃饭的时候总是漏一半。他想,如果他死了,小奈该怎么办。

他抱起比起最开始已经胖了快两圈的奶牛猫,在它刚睡醒迷迷糊糊的注视下碰了碰它的鼻子,“小奈,我快要死了。”

奶牛猫没听懂他的话,只是睁着大眼睛注视着他。

他难过地把脸埋进小奈柔软的肚皮,声音闷闷的,“你听到了吗,我要丢下你了,小奈。”

他摸着小奈的头,语重心长地教诲,“小奈,冷漠的人要回来了,晚上你别被吓得不敢吃饭。”

他把几本借来的书装进书包,给小奈的食盆里装满猫粮,摸了摸跑到门口送他离开的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夏天刺目耀眼的阳光慷慨地洒在这片满是幸福和苦难的大地上,温情又残酷。

图书管理员对他微笑,声音像是被高温烤化了一样流进耳朵无法捕捉。他在路上遇见了一只流浪猫,脏脏小小的,拱起的脊背上能够看见凸起的脊柱,它乖巧地蹭着张涛的手指,乖巧地让人心疼。

张涛跑着去超市给它买了盒猫罐头,蹲在它身边看它兴高采烈地吃着,吃相比他家里的那只奶牛猫好看多了。直到流浪猫吃完他才站起身准备离开,如果他不在这里看着,其他流浪猫会抢走的。流浪猫绕着他的脚冲他喵喵叫个不停,跟在他脚后不肯离开,张涛恍惚间还以为看到了小奈在撒娇。

他甩不开它,只能再次蹲下来摸着它的头和它讲道理,“我没办法收养你,我快死了,小猫,我如果收养了你再丢下你的话,你会变得更可怜的。”

张涛只是笑笑没做评价。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有这样的结局已经很不错了。他说的是这只流浪猫。

他说了流浪猫所在的地方,抱着猫坐在路边的一条木椅上等待宠物店的人。流浪猫安静地趴在他的腿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抚摸着它的手,路过的人总是会转头看向这对神奇的组合一眼,然后又步履匆匆地从一人一猫的世界里路过。

夏天的风轻柔地吹过,带来阳光的味道,蝉趴在树上孜孜不倦地鸣叫着,唱出他们在泥土下蛰伏三年后生命的绝唱。

他想起自己没读完的一本书——太宰治的《斜阳》里女主和子与妈妈的一段对话:

“都说喜欢夏花的人会死在夏天,是真的吗”

“我喜欢玫瑰,不过,它四季都开放,所以,喜欢玫瑰的人,春天死,夏天死,秋天死,冬天死,一年要死四次,是吗?”

两人都笑了。

他不是很喜欢太宰治,太宰治身上的颓废和孤独他这样的人没办法理解,但他很喜欢《斜阳》这本书。《斜阳》里女主的妈妈总是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妈妈,或许世界上的母亲大多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温柔细心,在遇到困难时他第一个想起的总会是妈妈的笑。

他有点后悔没看完《斜阳》了。

他又想,他不喜欢夏天,也不喜欢夏花,为什么会死在夏天呢。他讨厌夏天的阳光,讨厌柏油马路,讨厌腐烂的水果,讨厌蝉鸣,讨厌闪着光的棉花糖。但他偏偏死在了讨厌的夏天。

他想不通,小时候妈妈经常会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对他说,“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再想啦,就算糊涂地过完一生,只要小涛开心就好了。”

张涛不再去想了,死亡这回事他一直没想通过。

“妈妈,我最近每天晚上都有喝一大杯牛奶。”

“妈妈,我考了年纪第一,老师给我发了礼物!是支钢笔哦!”

“妈妈,我最近看了《哈利·波特》,我很喜欢里面的小天狼星,可是他死了,我哭了好久。我是不是太不男子汉了啊?”

“妈妈,我考进了重点高中,邻居阿姨给了我一个杯子做礼物。”

“妈妈,小奈吃饭的样子好好笑哦。”

十七岁的张涛重拾了七岁的自己没想明白的问题。他想,人的生命能有多轻,又能有多重。它轻到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场车祸就能结束。它又很重,重到张涛到现在都无法接受死亡的事实。

宠物店的人来接走了流浪猫,临走前它舔了舔他的指尖,像是在告别。张涛笑着朝它和宠物店店员挥挥手,为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挠着头问,“你们有樱桃吗?”

店主遗憾地摇摇头,“樱桃前几天还有的。小伙子,樱桃期短易坏,夏天搁不了多久,你运气不好。要不看看苹果和香蕉?苹果和香蕉一年四季都有。”

张涛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樱桃汁水蒙上了一层,眼泪倒灌进鼻腔,让他想猛烈地咳嗽,“那就来点苹果吧,家里没有苹果了。”

他又去超市买了盒樱桃蛋糕。樱桃会有季节,但樱桃蛋糕一直都在,像就算他讨厌至极也依旧会如期而至的夏天一样永恒。

如果死亡是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他想,那是不是应该像庆祝节日一样庆祝死亡?

陈希的红发出现在小小的屏幕里,他还没找好视角,张涛只能看见铺满阳光的天花板和他的红发,像半露的太阳。

“小涛,听说你生病了,现在还好吗?”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张涛这次回答的很应心顺手,“烧已经退了,现在好很多了。”

“那就好。”陈希露出那副招牌笑容。像太阳,张涛想。

张涛一直都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欢陈希,他们一起打篮球的时候也有很多女生围在篮球场边上看他们,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在看陈希而已。或许每个女生在中学时都曾经暗恋过这样一个成绩好又开朗的男生,他站在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到的领奖台上,和校领导轻松地说笑,面对颁奖也不在乎,自由地像桀骜不驯的烈马,像永不熄灭的火焰,像飞扬跋扈的狂风,像流动沸腾的铁与血,肆意地奔跑在别人痛苦又缄默的中学岁月里。

陈希走过来勾住他的脖子。张涛没问他怎么发现自己的,只是遗憾地感慨又一个女生失恋了。陈希个子比他高小半头,揉他头发的手法像是给狗顺毛,“我不喜欢她,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是这么解释的。

张涛震惊地睁大眼睛,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但陈希显然没想给他解释这句话里的那个人是谁,他拉着张涛嚷嚷着要逃课出去买奶茶喝。张涛还是不死心地问他那个人他们俩都认识吗。陈希瞥了他两眼,张涛没看懂那双浅褐色瞳眸里的复杂。

“认识,但不告诉你。”这是陈希的回答,说完他就捂上了张涛的嘴不让他再问。

说起来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陈希喜欢的人是谁呢,说不定以后也没机会知道了。他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他没想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生命的意义、死亡的过程,他统统都没想明白过。他短短一生的阅历局限了他的思考,他狭隘的思考又局限了他的一生。

陈希看到了视频左下角出现的小块蛋糕,“小涛,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怎么突然买蛋糕了。”

张涛毫无头绪的思考被他打断,嘴巴快于大脑先一步编造出了谎言,“啊……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实际上不是,他的生日还有半个月才到来。不过转念一想这十年里他都没给自己过过生日,和自己相隔不知道多远的爸爸显然也不会记得他出生在哪天,但他们都能记住妈妈的祭日——在他生日的前一天。但如果他的生日真的是今天,他抱着点庆幸的心思想,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七岁生日也是和妈妈一起过的了?

听筒里传来了另一道声音,“我记得你的生日还没到吧?我之前帮班主任整理学生资料的时候看的日期不是今天。”

是姜凡,他从陈希身后露出一个侧影。

张涛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还能有人记住他的生日,这个他自己都认为很糟糕的日子。他在心里给姜凡的细心道了个歉,“可能是我填资料的时候不小心填错了吧,你也知道我对数字不敏感。”广泛说起来这句话也没错,他的资料里有不少信息是虚假的,虽然出生日期是难得的真实。

“……6。”

张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

“小涛,生日快乐。”薛珅从陈希的另一边探出头来,阳光公平地铺洒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张涛看着他们三个人挤在一个小小方方的屏幕里的景象觉得有点好笑。

张涛拆开了樱桃蛋糕,圆滚滚的殷红樱桃嵌在柔软蓬松的雪白奶油上,让人看起来食欲大增。他插上了蜡烛,一共插了七根,蜡烛是从角落里现扒出来的,颜色大小都不一样,歪歪扭扭地像一排乱栽的树种。火红的烛火从打火机口冒出,摇摇曳曳,舞动的火光照亮了张涛漆黑的眼睛,宛如宇宙中的灿烂繁星。

陈希拉着其他两个人给他唱生日歌,薛珅答应的很快,他学过音乐,唱起歌来也是温柔动听的,温润笑着的眉眼隔着屏幕注视着张涛,好似能够温柔地包容着他的一切。姜凡也不情不愿地开口,张涛音乐课也和他坐在一起,因此知道他这么不情愿的原因是什么。姜凡有点五音不全,虽然他本人不这么觉得,但被音乐老师指出来的次数多了还是会对唱歌这件事有种本能的厌恶。

生日是假的,但这歌声是真的。最好的朋友在为他唱歌。真真假假,都是一种幸福。

陈希又催着他许愿。张涛有些好笑地在他的指挥下闭上了眼睛,虔诚地双手合十,脑袋里却空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能许什么愿,先不提已经被厄运选中的他许下的愿望会不会被神听到然后让他得偿所愿,现在的他已经觉得很幸福了,他没什么想奢求的了。

他怀着空荡荡的脑袋吹灭了蜡烛,没有许下任何愿望,他只希望现在的美好能再长一点。

陈希在屏幕那边为他欢呼,掌声和不知道哪儿来的彩炮声一同响起,张涛为这难得的吵闹笑了。姜凡不合时宜地问他许了什么愿望,语气很理所当然,被打断的时候还不虞地看了眼薛珅。

薛珅无奈的叹了口气,给这个情商低还无自觉的多年同学解释原因,“愿望是不能被说出口的,否则就不灵了。”

姜凡又把目光转到了张涛身上,张涛意外地在他这位一向觉得一切都很理所当然的同桌眼里看到了不解和恼羞成怒,他急忙安慰道,“没关系的,就算说出来也没关系。我许的愿望是……呃……”

三个人又都好奇地看着他,目光专注而认真。

张涛叹了口气,为自己不得不再编造一个谎言,“我的愿望是,希望我周围的人都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祝福了。

“俗套的愿望。”姜凡唱完歌还是不太乐意,脸色不太好看,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比'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顺遂'还俗套。”

“长命百岁挺好的,人只有活着才能做其他事,死掉的话就没办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陈希笑着把话揽过去,他又兴奋地招呼张涛吃蛋糕。

张涛先用勺子把那颗樱桃放到碟子里,殷红到发黑的颜色让人食欲大增。他一口吃下了樱桃,咀嚼的动作却一顿,随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接着去吃蛋糕的其他部分。樱桃的汁水很足,果肉饱满,但被虫蛀了芯,苦涩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到泪腺,他在那颗坏掉的樱桃里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他往嘴里塞着甜腻的奶油和噎人的蛋糕胚,薛珅劝他喝点水,他又往嘴里灌可乐,但都是没有味道的,苦味占据了上风,无论如何也压不下那股苦涩到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又想起了水果店老板的话,“樱桃期短易坏,你运气不好。”他听不见手机里三个人说的话,他的噩运像蚕蛹般严丝合缝地包裹了他,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这个蚕蛹里只有他和一只虫。

夏天,腐烂的夏天,刺眼的夏天,被虫蛀了的夏天。春华秋实,而他偏偏会死在这个夏天。

晚上的时候张涛点了外卖,在他刚开始吃的时候门锁突然响了一下,在一片死寂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张涛一时没想起来上午的时候父亲说他要回家的话,从早上起他的记性就不大好了,他用那昏昏沉沉的脑袋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入室抢劫加杀人的怎么办。他无用地思考了一瞬,转而就安心地想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多大差别。

“老人和预测中一样死去,但至少,他的子女还是认得他的。”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被预测包围的女孩,迟早会跳出预测,死在预测之前。

遗憾的是他没有死成,他的猜测从根本上就没成立。穿着西装三件套、外披了一件西装披风的男人挟着一身冷气走进屋里来,他一副刚从商业晚会上下来的清冷模样和这个暖黄色调的小屋格格不入,像是士兵闯进了少女的闺房一般矛盾。小奈“唰”地一下窜进阳台,张涛庆幸地想还好自从上次他被关在阳台上之后就把阳台上的那个坏了的门把手给换了,否则小奈可能一整夜都要睡在四面通风的阳台了。

他爸爸一脸漠然地去厨房洗了个手拿了双筷子,然后坐在了张涛的对面,慢条斯理地吃起和他一起外卖。张涛把原本伸直的腿收了回去,在伸手拿远处的菜和只吃面前的菜之间犹豫了半秒,然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对不起。”

张涛猛然抬起头,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仍是一脸淡然表情的爸爸,没忽略掉他眼底隐藏着的痛苦。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代表人物,能让他心甘情愿道歉的人只有妈妈而已。现在这份特殊的待遇一下子落到的他身上,像是给他本就过载的信息分析机构来了个信息炸弹,他在这句出乎意料的话里嘭地一声炸开,留下满地的肢体残骸。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舌头像打了结一样难以发声。这份沉默时常发生在他们父子间,他常常以各种沉默作为应答,今天不是世界末日,世界也不会因为他的沉默而在宇宙中爆炸,被选定的死亡之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张涛专心地盯着面前的酸菜鱼,似乎它是他九生九世轮回不止的爱人。爸爸见他一副不想听的样子,也从胸腔里探出一口浊气,继续进行着自己以前从未做过的演说家进程。

“你的妈妈,”他说话时的声音也是平淡清冷的,咬字断句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浓郁的夜色透过玻璃流进来,灌满了这张不大的饭桌,“她在车祸的前几天也告诉过我,她快死了。”

“啪嗒。”

张涛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他垂下眼帘,直照的灯光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说着抱歉去厨房又拿了一双筷子,步履匆忙,像逃一般走的慌张。男人像是没看见他明显的情绪外露,或许也只是因为不在乎,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菜,说着足以将张涛狠狠闷死的预言。

“我劝她干脆不要出门了,但她说什么也不答应,她说在生命的最后几天她不想对着一座空落落的房子燃烧自己,我和她甚至为此吵了一架。她在某些时候和你一样犟。”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声音像是被沉重的石头猛击了一下一样发出闷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带你去了游乐园,在你生日的前一天,然后为了救一个小孩,她被一个精神病开车撞了,在救护车赶过来之前就断了气。”

张涛一直努力做着一个温柔的包容的人,一个像记忆里的妈妈一样温柔的人,但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他的身体在发出拒绝的信号,多年以来一直这样。每当他直面妈妈死亡的事实、酷暑将近的事实、无法拒绝的残酷事实时,他总是只能浑身颤抖着抱住自己,这客观公平的身体本能把他从自我构建的美好象牙塔里拽出来,直面洪流和风雪。

他保持着百分之九十的真诚,剩下的百分之十都隐藏在这身躯体的颤抖之中。

他努力平稳着呼吸,从颤抖中挣扎出来,问出了那个午夜梦回之间如梦魇般纠缠着他不愿放开的疑问,“你恨妈妈吗……或者说,你恨我吗?”

你恨妈妈为了救一个不知名的小孩而抛弃你吗。

你恨她不得不死去吗。

你恨最后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吗。

你恨因为我才间接导致了妈妈的车祸吗。

你恨我要向妈妈一样把你也抛下了吗。

你恨我们吗。

张涛看不清爸爸的神色,只知道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遭的空气都开始有些不流通起来,张涛这只活在这片空气中的动物艰难地呼吸着,试图从闷热的空气中找出一丝活的生息。

“就算我恨你们,那又有什么用。”他的声音像是从相隔两个季节的寒冬里传来的一样僵硬,“如果我恨你们,你们就会为了我活下去吗。”

张涛没办法回答这个注定无解的问题。这或许要牵扯上哲学,需要牵扯上什么爱的哲学啦什么艺术和美啦,但张涛最不擅长的就是哲学了。

这顿饭在来自寒冬的沉默里度过。

父亲放下筷子,穿上了西装外套的他又从那个沉溺于亡妻和儿子死亡中的父亲变成了那个不近人情的商业精英,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张涛,语气很公事公办,“需要帮你办退学吗?”

张涛早就熟悉了和他对话的这种风格,“不用,我想最后几天再到学校里看看。……不过明天可以再帮我请个假吗,我想去看看妈妈。”

“……嗯。”

门关了,在暖气包裹住他时,冷气已经先扑了他一身。

他们家一直都是这样,爸爸从来不在家里睡,下午从外地坐飞机赶回来,晚上的时候和他沉默地吃完一顿饭后再找家酒店度过一个晚上,这套比客人还要客套的流程每年都要上演至少一次,在他们俩之间形成一种缄默的成约。

张涛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就把碗筷都收拾放进洗碗机了。他把自己甩到床上,脸下枕着柔软的枕头。卧室里没有开灯,小奈从门缝里挤进来,矜持地跳上床,在枕头边慢悠悠转了几圈,最后在张涛的头边围成一个团子安睡起来。

张涛把脸又埋进奶牛猫松软的皮毛里,小奈拿爪子扒了一下他的头,没扒动,于是也半推半就地任着张涛发泄自己的情绪。张涛就着这个姿势打开手机,在对着默认页面愣了五分钟神以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网上发布小奈的有关消息的。爸爸世界各地飞,小奈又怕他,所以绝对没办法以后和他一起生活,他又舍不得让小奈再次被抛弃,只能尽早给小奈找到下一个领养人。

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从前也没想过要这么做,他以前还以为小奈会比他先一步离开,甚至半开玩笑地和小奈商量要不要给它的小棺材上画满猫粮和罐头。他又故作轻松地想,给自己的骨灰盒上画满猫粮和罐头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里他埋在柔软的猫肚子上闷声地笑,小奈闭着眼蹭了蹭他的头发,像是安慰,也像是在撒娇。

第二天一大早,张涛就起床了。他把还在酣然睡着的小奈喊起来,手指指着它的小脑袋问,“小奈,你醒了吗?”

小奈抗议地叫了两声,张涛相信如果它会说人话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在骂骂咧咧地骂他有病了。

张涛视若无睹,把它抱到已经装满了猫粮的食盆那里,对还昏昏欲睡的奶牛猫嘱咐道,“我要出去一趟,中午就不回来了,你别把猫粮一个早上就全吃完了。”

小奈对他叫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答应了。他无奈的笑了笑,又把奶牛猫小心翼翼地放回卧室里的枕头上,小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喵喵叫了两声当做告别,接着把脑袋再次埋在了枕头上。

张涛轻声锁了门,一路上一直和同小区的大爷大妈挥手打着招呼,他们笑眯眯地回应,有几个大妈还硬要塞给张涛几个苹果,张涛连连摆手拒绝却被强硬制住,“自己家里种的,你拿两个吃着就行,跟我客气什么”。这群热心的人总是拿这个做借口,张涛早就不是七岁小孩了,将近十年里这群大爷大妈连换都不换地拿这套话来给他塞东西,他都快能背出来这套话术了。

张涛把几个苹果装进空落落的背包里,边看风景边慢悠悠地朝公交站牌走去。他戴着蓝牙耳机,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宇多田光的《BeautifulWorld》,在他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等公交的时候,几个初中生打打闹闹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

他们在聊着最近新出的电影、学校里的八卦、喜欢的歌手、讨厌的老师和学校,情绪激动时还会手舞足蹈地描述,其他几个人会发出善意且欢乐的笑声以鼓励他的卖力表演。青春的活力也感染了他,他情不自禁地也跟着透过耳机传过来的只言片语笑了起来,笑的很轻,没有出声。

一辆公交车慢慢悠悠地从街角处出现,像是在为这逐渐鲜活起来的街道伴奏助兴。一个男孩拿手肘怼了一下其他几个人,“快别说了,车来了!今天要是再迟到的话老妖婆肯定不放过我们!”

公交车缓缓地停下,几个初中生活力四射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公交,张涛在车下都能听见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车又缓缓地启动,晃晃悠悠地消失在下一个街角,再次留下张涛一个人在原地等待。

属于他的公交车在十分钟之后到了。

他选了个后排有阳光的位置坐下。早班车上的人很少,除了他还有一个坐在前排的头发花白的大爷。他戴着耳机闭上眼睛专心晒着太阳,哪怕是夏天,早晨的阳光也是柔和的,让他升起一种被温暖包容着的感觉。前排的大爷在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的嗓门有点大,至少比刚才那几个初中生大,张涛在后排戴着耳机都能清楚地听到他在说什么。

“老大哥,您这是去哪儿的啊。”

“去医院。”大爷笑着回答,声音也暖洋洋的,“前几天查出了肺癌,晚期了没得治,这次去医院也就是去拍个片拿点药的。”

司机沉默了,他有些抱歉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对不起啊大哥,我没想到是这样的。”

“这有什么。医院说可以住院做化疗,这样能多活至少半年,但我没答应,让我天天对着消毒水和白花花的墙壁,哎哟我可受不了。再说了我一把年纪也活够了,也没什么死了也要带到地下的遗憾,这辈子就算够幸福的了。”

张涛把脑袋靠在玻璃窗子上,感受着公交车经过细小石子时不断放大后发出的震动,失律的心跳逐渐和车窗的震动达成共振。他最近总是会想很多事情,这或许是大脑在报复性地补偿着他前十几年不爱动脑筋的坏习惯,但同样的,这些想法也都是无厘头的、无意义的,你总不能指望一个临近报废的机器做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分析来。

他在一处花店附近下了车。卖花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穿着一身白裙子绿围裙,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低头修剪花叶的时候像是和花卉盆栽都融为了一体。

挂在门上的风铃轻响,叮叮咚咚的声音真切地纪录了风的经过。女生抬起头对他笑着说欢迎光临,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声音是温柔的,却不过分殷切,恰到好处地满足了张涛此时的需求。

“我想包一束花,送给妈妈的。”

女生了然地点点头,“现在是夏天,我给您包点夏花吧,刚好应季,花还能放在家里多养几天。”她似乎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的妈妈还活着了,等张涛终于反应过来想要说清楚地时候,他已经点完头付完钱了。

女生从店面后的小院子里抱出来几束鲜花,一边插着花一边给张涛介绍花的品种,“这种花叫洋甘菊,一般店里包花都会用上几朵,洋甘菊清新又淡雅,很招女生喜欢。这种花盘很小的叫油画小菊,这种是多头玫瑰繁星,名字和花朵一样漂亮……”

张涛努力集中精力听着,虽然他也不知道听了这些用不到的知识有什么好处,但他现在只把要求一降再降到了能听懂就好了。

女生又在花束外套了几层装饰纸,最后在花茎处绑了一个米白色的丝带,她笑着把花束递给张涛,“祝您的母亲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这四个字可能有什么奇妙的魔力,张涛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这四个字烘烤地融化开来,一滴一滴地渗透进身体的各个器官。他也认真地回了句“祝您身体健康,事业顺利”。女生被他这句道谢有点吓到了,然后宽容地笑笑,她不知道这句道谢里包含的沉重含义。

不过还好她不懂。

墓园依旧沉睡,张涛抱着一捧夏花在墓园的长明灯前深深鞠了个躬。墓园里比墓碑还多的是葱葱郁郁的灌木和矮树,光影被隔断,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只有星点的光斑在随着风移动着。台阶两边的石狮子面色各异地注视着闯入者,或凶狠或温柔,都是对墓碑下沉睡之人的最后守护。

张涛拨去墓碑上的浮灰和杂草,然后才把那捧夏花放到台子上。他无声地和墓碑上的照片对视着,照片上的女人五官清秀,正温柔灿烂地笑着,是连灰暗的黑白色调都没办法减去她脸上半分的喜悦。张涛在家里的相册里翻到过这张照片,车祸来的突然,妈妈没来得及拍遗照,只能从以前的照片里截下一张做遗像,被裁下的这张出自妈妈抱着刚满一周岁的他过生日的合照。

“妈妈,我快十七岁了。”他说完这句话却顿住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他有很多很多得话想要倾诉,关于他突如其来遭到的噩运,关于他的猫,关于他新交的朋友们,关于爸爸的冷漠,但这些情感却都只能在胸腔里发酵,没办法汇成具体的语言词句。

妈妈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墓碑上的那张笑颜上,他沉默地行了一会儿注目礼,最终只是从嘴里跑出来一句轻到几乎微不可见的低语,“妈妈,再见,我下次再来看您。”

再见。但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再见。

他逃也似的离开墓园,步履匆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避,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他只是向前走,直到前面有一堵无法跨越的逾墙为止。有人叫住了他,他急忙停住脚步,像急刹车一样差点扑倒在地。他抬头环顾四周,最终在一颗大树下找到了戴着墨镜的出声者。

张涛见过他几次,是个在墓园门口算命的,每次见到他都会招呼他,但张涛那时对宿命论很不信任,所以每次都是装聋作哑能躲就躲。不过实话实说,张涛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跑到墓园门口这个明显没有客源的地方来算命。但他的不理解也不会给那个神棍带去一丝改变,他依然在墓园门口帮人算命,年复一年。

反正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招呼招呼他的生意也没什么不好的。张涛乖巧地走过去,坐在神棍拿给他的小马扎上。

“见过你这么多次,你还是第一次答应我。”神棍戴着墨镜,张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理应是笑着的。

张涛颇为好笑地摇了摇头,给他转去一百块钱,“不用打折了,我只算一次,剩下的钱就当做前几次我装作看不见您的补偿吧。”

神棍惊奇地叫了一声,“哟,大手笔吧,小伙子还挺上道。”

神棍摘下了墨镜,张涛惊奇地发现他的一只眼睛是深黑色,黑到几乎看不见瞳孔,另一只眼睛则是浅淡的钴蓝色,像只褪了色的布偶猫的眼睛。这是美瞳吗?张涛颇为好奇地盯着那只不同寻常的眼睛,神棍也满不在乎地任他打量。

“小同志,你这面相啊……”神棍又重新戴上了墨镜,后仰靠到了粗壮的树干上,那张不正经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被他尽数收了起来,声音低沉,“看你这面相,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如果放在以前,张涛肯定会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算命的都喜欢搞这一套,逮着人就会说对方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但现在的张涛被命运下达了通知书,他不得不相信命运。他吐出一口闷在胸口的浊气,“是的,我最近就要死了。”

神棍随意地嗯了两声,毫不惊讶的态度让张涛忍不住朝他看去,“你不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吗?”

神棍指了指墓园的铁栏门,笑的坦然,“我整天待在墓园门口,最不惊讶的就是死亡,最相信的也是死亡。人命天定,否则你觉得我们这行靠什么吃饭?”

张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墓园的大门,铁门上的油漆斑驳了几块,像是一块上好的黑色丝绒被虫蛀了几个丑陋的口子。他问,“那我能改变命运吗?”

“还是那句话,人命天定,否则你觉得我们这行靠什么吃饭。没人会修仙炼丹,逆天改命这种事在小说里看看就得了,当不得真。”

“是吗。”张涛的语气平淡,这个答案意外地在他的意料之中,让他有种逃不掉躲不开的宿命感,他选择问出来不是想求个答案,而是求个心安罢了。

神棍乐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悲观啊小同志,虽然你有血光之灾,但我看你最近红鸾星动的厉害,招了好几朵桃花呢。”

张涛勉强扯出一个笑出来,“这也是个坏消息吧,在临死前被好几个人喜欢上什么的,太可悲了。”

神棍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这不是他能控制的,“看在你是我的大客户的份上,我再给你透露个消息。你一会儿会在回家的路上会路过一家殡仪馆,在你进门之后左手的第二个房间里,从左数第三行第十列会是你死后骨灰盒放置的地方。”

谈论自己死亡之后的处置无论如何听起来都会有一种怪异荒谬的感觉,但张涛莫名其妙地被这荒唐逗笑了,“这不应该是天机吗,天机不可泄露,电视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天机是不可泄露,”神棍摸着自己的下巴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冲他扬起一个无所谓的笑,“但我也说了,你可是我的大客户,这是大客户专享特权。”

他的指尖搭在他未来会待着的小方格子,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这或许是种诅咒,也或许是种宿命。这是独属于他的归所,一年四季不变的寒冷或许会让他跳出夏天的诅咒,在死后能稍微心安点。

他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着寥寥无几的人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他们有的早已麻木,面色僵硬冰冷,有的眼眶通红,仍旧无法从挚爱之人的死亡中恢复过来。他坐在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亲眼目睹着别人的死亡。

等到几天后,他的爸爸和朋友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他们可能会为他的死而悲痛不已,潸然泪下,也可能会静默地送他离开,为他献上一束花。如果可以,他不想要夏花,不想要什么洋甘菊和多头玫瑰繁星,随便什么花都好,只要不是夏花。

殡仪馆外的柏油路的两旁栽着两排高大挺拔的枫树,宽大的树叶层层叠叠地铺在一起,在树下抬起头,就能看到莫奈画中的绿色。再过几个月,这些葱郁的树叶就会全部变红变枯,只需一场不算大的秋风它们就会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独属于秋天的雪。人们会踩着枫叶的尸体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他们会为落叶难过,因为落叶会使他们想起亲人朋友的死去。枫叶替死者背了罪。

张涛闭着眼走在树下,稀疏的光影投到他的身上,他想象自己正踩在枯黄的枫叶上,耳边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噼里啪啦。

晚自习的时候语文老师特批他们看电影,班上的同学欢呼雀跃着,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一会儿看什么。陈希凑过来贴在他的耳边问他想看什么,张涛迟钝地反问原来这也是能黑箱吗。

陈希随意地笑了,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骄傲,“我可是语文课代表,你要相信语文课代表还是有这点特权的。况且就这一次而已,我又不是什么专政的暴君,你也不是苏妲己,别担心。”

陈希也赞成地点点头,那模样不是暴政的商纣王也高低是个为取褒姒一笑点烽火的周幽王。

也不知道陈希是怎么说服其他人的,总之最后定下的电影就是《遗愿清单》。班上的同学拉窗帘的拉窗帘,关灯的关灯,还有偷偷换座位吃零食的,陈希趁着这份不大的混乱光明正大地搬着板凳坐到了张涛的桌子旁边。

姜凡不乐意地皱眉看着大摇大摆正在试图和张涛说话地陈希,他原本就对陈希之前偷偷和张涛咬耳朵的行为不满了。后者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挑衅一笑,语气却像是带着委屈,“我可是帮你黑箱了你想看的电影了,张涛,难不成我还不配坐你旁边和你一起看电影吗?”

张涛一向吃软不吃硬,装委屈这招对他来说可谓是屡试不爽,这件事陈希和姜凡都心知肚明,但和姜凡拉不下脸去装委屈不同的是,陈希已经熟练地能把张涛的这个弱点拿捏在手里了。

“当然可以了,如果同桌你怕我们打扰到你的话,我可以去陈希座位上的。”

看着张涛一副认真的表情,姜凡如鲠在喉,半天了只是说了一句“6”。陈希带着胜利的笑容瞥了他一眼,姜凡用力到把手中的自动铅笔捏出吱吱的响声。

张涛捧着脸看电影,实际上思绪早已游离到千里之外去了。但好在这部电影的节奏不算快,哪怕他偶尔走神,回神后也能大差不差地把剧情看个完整。他走神后的警惕性太差,因此完全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两束目光在他身上隐晦打量的事实。

电影里的主角老卡特在知道了自己的死亡日期后说,“以前有过一项调查,调查者询问一千名被试者,是否想知道自己确切的死亡日期,96%的回答是否定的。我本以为自己是剩下的4%,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余多少,我本以为这将是一种解脱。其实我错了,我们没得选择。”

张涛想,他不是那96%也不是那4%,没有调查者询问他是否想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他是最后的那个“我们没得选择”。他从凌晨开始呆坐到太阳升起、城市苏醒、花朵开放,只是为了接受他是“我们没得选择”的事实。

但他又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存在那个调查者,问他你想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吗,他会怎么选择?这是个难以抉择的两条死路。选择那4%,会让他提前丧失对生的希望,无情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变成凌迟他的一把刀子,把他的血肉和灵魂不断地折磨切割。但倘若他选择了那96%,他又会失去能够和每一个人告别、珍惜剩下的每一天的机会。

这是两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他自我安慰地想,或许那个调查者不存在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么说起来他或许也算是得到了一份幸运。

姜凡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他神游天外的侧颜,他的目光放的很轻。姜凡向来喜欢直视别人,他自己是没办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感觉有巨大的心理压力的,但在张涛吐槽过几次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别人的话姜凡一向是不愿意接受的,他不赞成的逻辑体系在他那里只会是废纸一堆,但张涛是特殊的,特殊就特殊在姜凡对他格外的宽容。姜凡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虽然当时没有预料到,但到了后来他再次做同样的事情时总是会想起张涛皱着眉头的样子,想象清晰地让他自己都震惊。

叔公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递给他,是一个远房表妹过年时忘在他家的恋爱小说。姜凡疑惑地看向叔公,恋爱小说封面上画着的红色爱心让他觉得这本小说都变得烫手起来。

“小凡,你爸妈一直说你情商低,你还不信,你看这不就表现出来了嘛。你喜欢小涛那孩子,就这么简单而已。”姜凡睁大眼睛想要反驳,叔公赶在他开口之前接着说,“别不信哈,你摸摸自己的心,问它是不是喜欢小涛,我从第一次去学校见他的时候就看出来你喜欢他了。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封建家庭,支持自由恋爱,你爸妈那边我去说,你就放心大胆地追小涛吧。”

姜凡一下子被“我喜欢张涛”这个含义巨大的信息措手不及地打地愣住了,他一向性能优良的大脑这次卡在了这个信息点上,循环播放着“我喜欢张涛”这句话。

叔公去而复返,“你要是觉得一本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帮你找你表妹借几本。”

“……不用了。”姜凡红着耳朵同手同脚地回到卧室,忘记了手里还拿着那本恋爱小说。

那本恋爱小说到现在了还在他房间的书架上摆着,粉嫩的封面和他书架上的其他精装的外国文献或是严肃文学显得格格不入。

他凝视着张涛清澈的眼睛。

他很喜欢张涛的这双眼睛,清澈又明亮,在想起有关他的面容时最先被构建出来的总会是那双眼睛。有次他说漏了嘴,张涛满怀期待地用那双眼睛看着他,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的眼睛,姜凡抿着嘴,大脑飞快地转动,最后随便从之前读过的哪本讲了关于殖民地和侵略的书籍上摘了一句话,“因为你的眼睛有一种没被文明浸染的美。”

鬼知道当他看着张涛失落的神情时是多么痛恨自己几秒前说的话。

张涛的目光落在多媒体屏幕上,但没有聚焦,或许可以说他看向的只是一片虚无,姜凡记得这是他走神的表现。以往每当这时候姜凡都会故意不提醒他,只等着张涛回神后一脸慌张地看着老师已经讲到了他不知道的知识点,只好小心翼翼地用那双眼睛可怜地望着自己。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或者说从张涛请假返校后就变得不同了。他开始更频繁地走神,也不会在回神后小心翼翼地拽着姜凡的袖子求他给自己讲没听到错过的知识点。姜凡冷着脸问他为什么老是走神,张涛只会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解释说最近天太燥了,他的心安静不下来。姜凡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电影里的爱德华·科尔和老卡特已经经历了跳伞、飙车、在长城上开摩托、去了印度、在非洲草原上开越野的奇妙冒险,班上其他同学时不时发出的笑声会把张涛的注意力短暂地拉回来一会儿。在爱德华·科尔和老卡特一起登上喜马拉雅山的山脚上的一座佛庙时,陈希用小指勾了下张涛的小指。张涛疑惑地看向他,陈希笑着比了个口型:“我们出去聊。”

张涛点点头,拍了拍正在认真看电影的同桌的肩膀一下,示意他和陈希出去一趟,姜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晦暗地追随着两人并肩从后门离开的背影。薛珅听到后座传来的声响,转过头来看时也刚好撞见了张涛和陈希的背影。他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木质桌面,试图靠回想今天中午看到的数学公式来缓解几乎无法压抑的烦躁感。

夏天最美好的东西有三种,冰激凌、绚烂的晚霞和晚风。文艺墨客爱好写夏夜和晚风,和他们喜欢写春天万物复苏的频率几乎相等。张涛和陈希并肩站在走廊上,晚风轻柔地抚走白日的清凉,两个人把胳膊放在台子上,晚风也毫不吝啬地给予他们拥抱。

“今晚真凉快。”张涛看着对面教学楼的灯光和远处的在家灯火,没由来地感叹了一句。

“死亡是个凉爽的夜晚。”他突然谈起了死亡,张涛的心咯噔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想起这几天已经被他努力淡化的死亡预言,陈希看不到他的神情,他把头埋的太低。陈希笑了笑,仍然是那副肆意的笑容,“这是海涅的诗句,小涛你读过吗?”

“没有。”张涛的声音很弱,像是被风裹携着吹过一整个星球再卷回来一样,“我没读过海涅的诗。”

陈希不会像别人一样追问他为什么不读海涅,再给他花一两个小时讲解海涅这个人和他的作品,他大大咧咧但又很包容,很会给别人台阶下,比起薛珅那样密不透风的保护,张涛更习惯陈希这种性子。

“小涛,你要给你的猫再找个主人吗?”

张涛愣了一下,他再三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有向同班同学透露过自己想给小奈找个新家的消息,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折磨自己了,直白地问陈希,“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吗。”张涛露出了个真诚的笑来,他端出了那套自从发帖后就一直在脑中反复删减修改练习的话,尽管他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不得不抛弃小奈,他也不想让小奈的下一任主人认为它是只弃猫。小奈不能做两次弃猫。“我爸妈以前一直在外地,我一个人在家和小奈——啊,就是我的猫——一起住。但现在他们回来了,我爸爸又对猫毛过敏,我就只能给小奈再找个领养家庭了。”

说是爸爸对猫毛过敏,实际上是小奈对爸爸过敏才对。

陈希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领养小奈。我家里人都很喜欢小动物。上一只待在我家的猫刚刚老死,我妈妈还在考虑要不要再去宠物店买一只猫呢。小涛,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而且你还可以经常来我家里看小奈呢。一举两得。”

张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他突然想起来小奈最开始的样子,有些不确定地说,“陈希,谢谢你。但小奈它有点特殊,它以前被丢弃过,所以不亲人,不过它不伤人的!还有,它吃饭的样子真的很丑,像个铲子坏掉的挖掘机……”

“没关系,它是你养的猫,肯定会招人喜欢的。”

张涛剩下没说完的话在陈希的一句话里被再次咽下去,他觉得陈希说的有点微妙,但给小奈找到主人的高兴眨眼间就把这点微妙盖过去了。

“那要不明天或者后天的午休你和我一起去把小奈带走?我怕没有我在场它会不乐意,它藏起来的时候谁也找不到它。”

陈希略带苦恼地开口,“明天开始的后四天我都没空啊,我和薛珅要去邻市参加物理竞赛的,老师在课上说过了,小涛你不会忘记了吧。”

“啊,是吗。”张涛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句,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就没有听见,他想老师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肯定在走神发呆。但四天,他可能等不了四天了,每天晚上入眠前他都会猜测今晚会不会一觉长眠不醒,但上天可能是担心小奈再次被抛弃后会变得更可怜,所以给他的生命多续了几天的费。

他纠结后还是决定开口,“那你能不能今晚去我家把小奈带走,就当先寄养在你家了。我有没办法说的原因,但是很急,我想让小奈快点被收养。不耽误你明天去邻市的,只需要一会儿就好了。”

这下轮到陈希露出惊讶的表情了,但他随后也安然地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没关系,不耽误,我今晚去你家带走小奈,明天早上照样去机场,还能在飞机上补个觉。”

张涛的笑里带着不舍和安心,混杂着的情绪让他的脸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更艳丽几分,“谢谢你,陈希。”

等他们俩回来之后电影已经到片尾了,黑底的荧幕上不断浮现出制作组的姓名,班上的其他人打开了灯拉开了窗帘,张涛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恍的睁不开眼,他戳了戳姜凡的手肘,“同桌,电影后面讲了什么。”

姜凡原本正低头做着物理题,闻言抬起头看向他,那股不对劲的目光一时让张涛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姜凡只看了两秒就移开了目光,“电影的后面爱德华和老卡特没有……”

薛珅从前面转过来,刻意弄出的声响打断了姜凡的话,他不动声色地给姜凡递了个眼神,极其自然地接过话柄,“后面爱德华和老卡特经历了千难万险,最终两个人爬上了珠穆朗玛峰,回去后爱德华和女儿解开了多年的矛盾,老卡特也回归了家庭。他们两个人一起完成了遗愿清单上的所有内容。”

张涛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笑起来,“那还真是个好结局啊。”

其实这部电影他之前看过,因此也知道在后面因为暴风雨的原因爱德华和老卡特没能登上珠穆朗玛峰,然后因为老卡特的病情加重,两人被迫回国。爱德华因为老卡特想让他和女儿解开矛盾而和他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两人恢复了在入住同一间病房前的毫无交叉的关系。但老卡特再次病发,在手术前两人解开了矛盾。再然后老卡特在手术中离世,独留爱德华一人完成他们两人的遗愿清单。

最后的最后,爱德华的助理登上了珠穆朗玛峰,把用猫屎咖啡盒装着的两人的骨灰并排放在山顶。

这个结局或许也不算个悲剧,但张涛更喜欢薛珅为他编造的那个结局,幸福美满,像是每一个童话故事的终章一样美好。

薛珅为他构建的世界里没有疾病和死亡,也没有不想见和离别。

薛珅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张涛被这强烈的酸味刺激的几乎要落泪,“现在……现在还有橘子吗?”

薛珅坏心眼地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下酸橘子,“从澳洲空运来的,不算反季节水果,也没有催生农药。”

张涛好不容易把那瓣酸橘子咽了下去,皱着脸抱怨道,“空运来的还这么酸,这不是坑人吗。”

薛珅赞同地点点头,“毕竟也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啊,比如说让橘子都不酸之类的。”

张涛小鸡啄米般点头。

薛珅突然凑近了他,小指像毒蛇一般暧昧地缠上他的指尖,他觉得薛珅的缠法和刚才陈希绕上他手指的方法很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薛珅压低了声音轻声问他,“小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课?反正下节课是自习,上不上都没什么差别的。”

张涛惊奇地哎了一声,尾调上扬,似乎没料到薛珅这样的标准三好学生也会有逃课的一天。但他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就感觉自己左边的袖子被拽了一下,他又转头看向身侧冷着脸的姜凡。姜凡没看他,只是面色不虞地和薛珅对视着,“你逃课不要带上张涛,他的成绩不好,再逃课就得回到普通班了。”

姜凡最后这句话太过于刻薄强硬了,他的话一向伤人。他的妈妈教育过他很多次要说话委婉,每次他都答应的好好的,后来却屡次再犯,这么多年来他妈妈早就不得不接受自己儿子的情商全都加到智商上的事实了。

张涛没有被他话里的锋芒伤到,他早就习惯了姜凡时不时的残酷发言,性格的包容也让他无意识地化解姜凡话里的尖锐。但他这次缓慢且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是无法改变的执着,这是他第一次完全站到姜凡的对立面,“无论会不会成绩下降,我这节课都不想上了。同桌你也知道的吧,我最近上课老是走神,自习课的时候也经常只对着一道题发呆,这节晚自习上不上对我来说也没差的。”

姜凡还是抿着唇不语,周身的气压低到几乎要化作实体,张涛在说完那些坚决的话后态度又软了下来,“同桌,明天我给你带早饭,就麻烦你帮我和薛珅掩护一下吧。”

“是啊姜凡,就拜托你了。”薛珅也跟着帮腔,但显而易见地姜凡很不喜欢他的声音。

最终薛珅和张涛还是成功逃课了,这是张涛从幼儿园开始到现在第一次逃课,感觉新奇的很。他们俩大摇大摆地走在空旷的校园街道里,老师和学生都在上课,他们俩从小小四方的水泥盒子里一起逃了出来,拉着手跑在一片宁静的校园里。校园的林荫路下只有两个出逃的人和几只歪头瞅着他们的鸟雀,树叶窸窸窣窣地轻响,伴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演奏出一首夏之歌。

张涛被拉着向前跑,有些气喘不匀地问薛珅,“薛珅,我们……我们要去哪儿啊?”

薛珅回头看了一眼他,然后牵着他到一处台阶那儿坐下,歪头看向他背着光的身影,“不知道,你想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张涛这话说的真情实感。他一向是个没多大主见的人,一个人孤独地成长给他带来的最多的就是“我们没得选择”,很少有人会问他去哪儿,他也很少会反问自己“你想去哪儿”,他只需要向前走就好了,东南西北上下左右,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是向前走。因此他总是形单影只,哪怕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上两三个小时也不会有人在乎。

“那就先看看星星吧。”薛珅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台阶,张涛了然地坐过去,和薛珅一起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星星。”

“是啊,环境污染在日益严重,这样的星空夜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看到了。”

“我们还真是幸运。”张涛笑了,他指着天上随便的哪颗星星,“我小时候会唱的第一首歌就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我妈妈还教过我英文唱法,但我小时候很笨,没学会。”

“唔,那我们去音乐教室吧。”薛珅转头看他,视觉留影效果使得张涛在薛珅的眼眸里看到了无数颗星星,“我给你弹小星星,去吗?”

张涛愣了下,然后顺从地点点头,薛珅把手伸到他面前,他就把手搭上去,让两个人潮湿的掌心紧贴在一起。夏夜,晚风,紧握的手掌,奔跑的少年。张涛看着薛珅在前方的背影,没由来地觉得他很像一只鸽子,一只懂得方向和目的地的鸽子,让张涛这个漫无目的的人只需要牵着他的手跟紧他就好了。

薛珅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音乐教室的钥匙,张涛看着满教室的音乐器材和满室明亮的灯光,觉得在那只鸽子的设定里还得再加个“拥有哆啦A梦的魔法口袋”。薛珅钢琴前坐定,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细长白皙,看他弹钢琴只会是一种享受。

以前音乐课上老师最喜欢喊薛珅起来唱歌,其次就是让他表演乐器,薛珅会的乐器很多,绝大多时候也都很乐意展示,唯独在公众表演弹钢琴这事上屡次坚定地拒绝,他给出的原因是“我弹得不好,就不献丑了”。张涛不懂音乐,但他觉得薛珅弹的很好,哪怕是小星星这样简单的乐曲都被他表演的更加悦耳动听,极富渲染力。

他轻巧地敲击着琴键,仿佛置身于人声鼎沸的大剧院,但他所有的精心表演都只是为了在场的唯一一个听众。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HowIwonderwhatyouare

Upabovetheworldsohigh

Likeadiamondinthesky.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Whentheblazingsunisgone,

Whenhenothingshinesupon

Thenyoushowyourlittlelight

Twinkle,twinkle,allthenight.

Thenthetravellerinthedark,

Thanksyouforyourtinyspark,

Couldheseewhichwaytogo,

Ifyoudidnottwinkleso.

Inthedarkblueskyyoukeep,

Oftenthroughmycurtainspeep,

Foryounevershutyoureye,

Tillthesunisinthesky.

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HowIwonderwhatyouare.”

薛珅轻声哼唱着,他没用多少让人眼花缭乱的技巧,朴素又真挚的歌声却让张涛的心跳乱了一个节拍。一曲毕了,薛珅笑眯眯地看向他,“你学会了吗?”

张涛尴尬地挠挠头,“我又不是和你一样过目不忘,所以没记下来。”

薛珅好脾气地纵容他,“没关系,人得到些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所以哪怕从最开始就没记住也无妨。”他随手翻了几页乐谱,最终停在一页上,转头询问张涛,“接下来弹《MerryChristmas,Mr.Lawrence》可以吗?”

张涛有些惊讶,“音乐教室里居然会有这首歌的乐谱吗?”

“原本是没有的,我自己复印了乐谱,偷偷替换了教室原来的乐谱。”薛珅一脸的“我认错,但我下次还犯”的理所当然,让张涛透过这张温润面庞看到了些许内在的傲气和叛逆,带着少年气的肆意妄为,“我很喜欢这首曲子,所以就这么做了。”

“你弹得这么好,为什么音乐课上却说自己弹得不好啊?”

薛珅用一种温柔缱绻的眼神看着黑白琴键,像是能从这一堆黑色色块看到什么人一样,“最开始学钢琴的时候,我的钢琴老师告诉我,他能和爱人走到一起多半是多亏了钢琴,因此他说钢琴最好在一个人的时候对着喜欢的人弹,这样告白成功的几率会更大点。我不想让我的告白混在一群人里,我只想让喜欢的人听我弹琴。”

张涛一开始被这话里巨大的信息量冲的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才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翻涌,他好像神魔入体一般愣在原地,艰难且僵硬地消化着“薛珅喜欢他”这个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残忍至极的事实。

那边薛珅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演奏,张涛的纷繁思绪混在琴声里艰难地试图理清一点头绪。他没想到不被他放在心上的“红鸾星动”的预言会真的上演,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有人说喜欢他,说想只为了他弹琴,这个证据确凿的事实在随时有可能到来的死亡面前显得多么荒谬可笑。喜欢上一个将死之人会多么可怜。海水涨潮,海水落潮,他的生命混杂在海水里泡沫里被浪打翻,随即永远消散无踪,钢琴声隐没在风里,像世界上任意一条被遗忘的枯竭的河。

张涛抑制住身体发抖的冲动,哑着声音出声打断了未完的演奏,他的声音也带着颤抖,张口询问着和这场蓄谋已久的告白格格不入的问题,“薛珅,如果明天我就死了,你会做什么。”

张涛在他的话里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眼眶,仿佛他从预知死亡那天起被刻意埋藏起来的所有委屈都如水堤崩溃一般奔涌泄出。隔着一层泪雾他看不清薛珅的脸,灯光在泪水的折射下泛出七彩的光辉,他只能含着泪水道歉,“对不起,薛珅,我没办法答应你。”说到这儿他哽咽了一下,“我要死了,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我没办法答应你,对不起。”

有一双手轻轻地擦去他的眼泪。

张涛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了,那段满是泥泞和泪水的记忆被彻底从记忆储存库里清除,形成一段虚无苍白的真空地带,爱和死亡在那段真空地带里都不复存在,他只能在那里保留的零星火光上感受到剧烈到灼人的情感,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的负罪感。

等他跑出学校,看到校门口里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等待他的陈希时才再次恢复记忆的储存功能。路灯昏暗,陈希看不太清他的面容,但隐约也能看到他眼角的泪痕,他问怎么了。张涛打着哈哈说刚才脚尖撞墙了,被疼哭了。陈希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书包放到自己肩膀上,安慰地揉了把他的头发。

张涛从防盗门门外的地毯下拿出钥匙开了门,打开灯后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照亮了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房子。

陈希不赞成地皱皱眉,“小涛,把钥匙放到门口不安全,小偷会很容易摸到的。”

张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我老是忘记随身带钥匙,所以会在地毯下面放一把钥匙做备用。之前有个冬天到半夜了我出去丢垃圾,结果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只能在门口抱着腿睡了一晚上。”

陈希的动作一顿,“你爸爸妈妈当时都不在家吗?”

“他们经常出差,很少回家的。”

“没带手机吗?”

“没啊,门禁卡也没带,所以也没办法下楼找物业,只能等到第二天天亮借别人的门禁卡出楼。”

“邻居呢?如果大声喊邻居的话他们会听到的,就算找不到物业也能暂时先去他们家睡一晚上。”

“他们当时全家都出去旅游了,楼上楼下也都在装修。”

张涛似乎意识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连忙转移话题,笑着对他说,“没事的,一个人住也没什么,至少我特别独立。你看那个书柜,就是我一个人装的,我还会打蟑螂捉老鼠,阳台门上的那个门把手还是我自己换的呢,家里的医药箱也一直都是满的。至少我一个人活下去没有问题。”

他说的都是真话,但其中也有很多难以言说的隐情。

装书柜的时候拧螺丝拧到手破皮,等快装完了才发现装错了,就只能再拿着锤子撬开重新钉,书柜很高,超过一米八的地方他只能踩着板凳小心翼翼地装,就算这样也还是从凳子上摔下来好几次。他还是怕老鼠和蟑螂,有次看到一个没怎么用过的柜子里遍地都是老鼠生活过的痕迹,他抱着马桶吐了半天,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换阳台门把手的时候还不小心把玻璃打碎了,那个不是钢化玻璃,玻璃碎渣在他掌心划了一条横穿整个手掌的血痕,那道血痕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愈合,每到冷天里就会隐隐发疼。有个冬天的凌晨他因为肠胃炎被疼醒,结果发现医药箱空空如也,想着这里离医院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走着去也行,但在半路上疼的走不动路,只能叫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还好心地扶着他去拿了药。

他被丢下的太早,只能被迫学会这些生存的技能。

陈希沉默着,客厅的灯光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霾,“我相信,我相信小涛是个独立的人。但……但这得多艰难,很疼吧。”

“已经过去了。”张涛朝他露出一个笑,他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自己成长历程中的那些痛苦和眼泪,那些苦难一丝一毫地构成了现在的他。他不会歌颂苦难的意义,但也不会仇视它们,该放下的就应该坦然放下,没人会在他哭泣的时候安慰他。

陈希无言地把他揉进怀里,力道大到让张涛觉得自己的肋骨在隐隐发疼,但他没有阻止,有人会心疼他,这是他之前想也不敢想的美梦。他拍了拍陈希的后背,“走吧,我们去看看小奈。”

一般来说看到陌生的人小奈会飞快地跳下床躲起来,或者在原地炸毛,嘴里发出“嘶嘶”的低吼,但看到陈希时它只是稍微睁了个眼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又安详地换了个姿势躺下接着打起小呼噜。

张涛原本还在担心如果小奈讨厌陈希怎么办,这下那点担心彻底烟消云散,之后浮现的却是针扎般细密的不舍和刺痛。他拿指尖碰着小奈的鼻尖,语气故作难过,“小奈,你真是个负心汉,看见帅哥哥就不跑了,最开始我把你带回家可是整整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你的影子呢。你真偏心。”

陈希在旁边善意地笑了几声,也试图抚摸这只乖巧的奶牛猫,结果小奈蓦然睁开了眼睛,张着嘴向他露出尖牙。见状陈希也没生气,只是转头对张涛说,“你看吧小涛,你是特殊的,他都不让我摸,他只喜欢你。”

理智告诉张涛他不该庆幸,小奈不亲近陈希会让它以后的生活难办很多。但感性又在无时无刻地告诉他,这是你和小奈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和它在一起了这么久,会难过也是很正常的,你希望自己是它的唯一它的特殊也是正常的。

这份复杂的思绪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强撑着张笑脸去挠小奈的下巴,小奈躲了一下,片刻后又主动凑过来,闭着眼用毛茸茸的脸蹭着张涛的指尖。张涛故技重施,把脸埋在小奈后辈的绒毛上蹭了蹭,声音沉闷而不舍,“小奈,你要去新家了,你会有对你很好的新的家人的。恭喜你啊,小奈。”

“不用!”张涛尖锐地叫了一声,小奈睁开眼睛看他,反应过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亡羊补牢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有不得不尽早送走小奈的理由,虽然舍不得,但没办法。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陈希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双臂缚住他,把脑袋搭在他的颈窝处,脸颊紧贴着他侧颈裸露的皮肤。张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在自己耳边轻轻抚过,他的呼吸黏腻地和张涛的混在一起,暧昧地像一对恋恋不舍的情人,“我知道,我会给小奈一个新家的,你别担心。”

张涛闭上眼睛,企图对这场荒唐到极点的闹剧视而不见,他有直面死亡的勇气,孤身一人走向死亡没什么可怕的,但他不敢触碰别人鲜活炙热的一颗真心。

小奈走后的家显得更冷清了,明明只是恢复到了没有收养小奈前的生活而已明明是同一个房子。张涛半夜起来喝水,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条件反射地赶紧拿走脚,“小奈,别离我这么近,小心踢到你!”

但没有那声总是喜欢和他唱反调的猫叫。他在一阵死寂中逐渐清醒地认识到,小奈已经离开他了。

他几乎要被这个事实击垮。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目光环顾四周,把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房子尽数收进眼底。这个房子是爸爸妈妈刚结婚时买的婚房,哪怕后来爸爸白手起家有了钱也因为妈妈的念旧没有搬家。妈妈车祸后爸爸曾为此事特意找过他,问他想不想换个房子。张涛坚定地摇了摇头。爸爸的眼里没有意外,只是评价道,“你和你妈妈一样念旧。”

他站在阳台上吹风,现在整个世界都还没清醒过来,人们还没有戴上那些表情各异的面具,现在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时候。楼下有几个年轻人喝醉了酒,嬉嬉闹闹地唱着歌扰民。远处还有在放烟花的,张涛仰着头注视着天边的不断消逝然后又理解不断补充的烟火,似有万千星星藏于其间,彩色的光直洒到地上,光线不会因为他的消失发生任何偏转。

张涛想到了遗书,他看过的那些煽情电影里主角总会在死前写好遗书,然后等死后会有人把遗书交给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则会在遗书里找到人生的意义。张涛自认没办法告诉其他人生命有什么价值意义,但有些东西有总好过没有。

他打开小夜灯,从床头柜里抽出几页信纸。

第一封被否定,太煽情了,显得很矫情。

第二封被否定,这也太没感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个仿生人呢。

第三封被否定,写的太废话了,没人想看死者把小时候跑步摔倒的事情也写上去。

最后涂涂改改,那封遗书上只剩下了简短的三句话:

“死者张涛,非自愿死亡,惟愿身边的人都能长命百岁。”

教室里也是空无一人,但他一进教室就看到了他的桌子上摆放着的醒目的东西——一捧鲜红的玫瑰花和一个精致的黑丝绒盒子。

他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挪到座位旁,走近了才发现玫瑰花旁边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用清逸的字体写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他认得这个字迹,再者说哪怕不认得也能猜出是谁送的。

这算什么?离别礼吗?张涛苦笑着打开丝绒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块银制的长命锁。

长命百岁。

他一时竟不知道是被送了一个长命锁更好笑还是假如盒子里装的是个钻戒更好笑。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才发现是姜凡,他颇为惊讶地问道:“同桌?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姜凡推了下眼镜,从他身边的空跨过走到自己座位上,目光晦暗地在几乎占满他桌面的一大捧玫瑰花上扫了一眼,“早上醒的早就来了,一来就看到你在发呆。这些是什么东西,哪个女生要和你表白?这么大手笔。”

张涛也不解地回视过去,颇为无奈地摊摊手,“不是哪个女生,是薛珅送的,我一来就看到玫瑰花和长命锁放在这儿了。”

“……呵呵,6。”

张涛敏锐地发觉到他同桌今天的心情不太好,眼底略微发青的黑眼圈也表明他不像他说的那样“早上醒的早”,有可能和他一样几乎一整宿都没睡。他抱起玫瑰花,犹豫了一下怎么处置它们,最终还是把花束放到了最后面的置物架上,这毕竟是薛珅送的,他没有丢掉它们的权力。至于长命锁……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放到了书包里。这份礼物太贵重,虽然他能送出同等价位的礼物,但这个长命锁里蕴藏着的浓烈的感情却是他没办法偿还的。只能以后找个机会托人还给薛珅了。

但姜凡只是板着脸看了一眼他,语气冷淡又坚决,“不给。”

“啊?为什么啊?!”

姜凡呼出一口闷气,在心底反复默念“不要生气”,他同桌是个迟钝的,昨晚已经生了一整夜的气了,今早还和他打谜语犯冲,用不着,没必要。他敲敲张涛的桌面,骨节和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想想你有什么事情答应我了又忘记的。”

“呃……”张涛费劲地动脑想了一下,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实在没办法从一片混乱的脑袋里揪出一句或许只是他随口提及的承诺。他苦恼地皱着眉,最终决定坦白从宽,诚实地承认自己的罪行,“我想不起来了。”

姜凡猜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没料到张涛会这么诚实且快速地认错,他被噎的顿了一下,最终决定不再为难他们两个人了,“你昨天让我帮你和薛珅打掩护,代价是今早给我带早餐。掩护我打了,早餐呢?”

张涛艰难地从记忆储存库里扒出有关这段的记忆,发现确有此事。他悲催地想,如果当时听姜凡的就好了,至少不会和薛珅闹成现在这幅样子。但人生只有向前走一个单视角,只能回忆,无法回头,哪怕他再想改变当初的选择也是无能为力。

他真诚地道了歉,说明天绝对不会忘的。

姜凡抿了下嘴,提醒他明天是周六不用来学校,没办法送早餐。张涛这才反应过来,迷茫地反问他那怎么办。

“作为补偿,明天你陪我去图书馆看一天书好了。”

张涛有些纠结,他不是不想和姜凡一起学习,只是担心他今晚就一睡不起的话会无法赴约。但姜凡一副“如果你敢拒绝我就把你从天台上扔下去”的冷脸表情让他没办法拒绝,最终他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

姜凡这才稍稍满意,把自己早就写完的作业拿给他,“明天上午九点钟,市图书馆,别迟到了。”

张涛发现,除了被死亡提前选定这点除外,他的幸运值还是蛮高的,至少他活到了给小奈找个新家,也没有负了姜凡的约。

姜凡和他约定的图书馆就是他几天前送还过书的图书馆是同一家。张涛很早就出了门,他不想坐车,因此决定走过去,反正图书馆离他家不远,二十分钟左右的脚程就能到。

或许是周末的原因,街上的人明显地比上次他出门时多了很多,穿着校服急匆匆向前跑的初高中生都消失了,大人、小孩、老人、宠物都一股脑地涌到街道上,欢声笑语点亮了盛夏的太阳。

张涛路过了两个牵着博美十指相扣散步的女生,走了有一段路了才发现那两个女生里有一位是给他包过花的花店里的女生。等他回头再想找寻她时,两个女生相靠的身影已经像水滴入大海一样融进了人群中。

人和人的相遇有时候奇妙的让人浮想联翩。

姜凡在五分钟前就发消息和他说自己已经到了,张涛在阅读区找了一圈没看到姜凡,就在他打算再找一圈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

同桌:【回头】

张涛转头看去,姜凡正坐在靠窗的两人桌上拿着手机,镜片后的目光和他撞在一起。夏日明媚的阳光尽数洒在他身上,让他冰冷的气质也变得温暖几分。

张涛兴冲冲地跑过去,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并不刺眼的阳光晒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姜凡煞风景地给他发了条消息,【你迟到了两分钟。】

姜凡看到消息后挑挑眉,然后把手机屏幕锁死倒扣在桌面上,摆的是一副“就算我看到了也不回你”的架子。张涛气馁,深感挫败地从书包里掏出卷子写试卷。

张涛把手掌贴在玻璃上,和玻璃上的阳光隔空握手。这个世界以一种新奇又美丽的方式展现平铺在他面前,他积极地和这个世界打着招呼,把每一次相遇都当做最后一次来献祭自己。

他看着窗外,姜凡就这么看着他,看他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眼睛,看他剪短了的发尾,看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拿起手机给张涛发了个消息,【想去游乐园吗?】

张涛回了个问号。

【我看你一直在盯着外面那个打滚要去游乐园的男孩,以为你也想去。】

【我哪有!……不对,你怎么知道那个小男孩说他想去游乐园的,难不成你那个座位能听到声音?】

【6,我只是会唇语而已。】

【我不想去游乐园,但也不想待在这儿了。同桌,好同桌,我们出去玩吧!】

【去哪儿。】

【不知道。呃,要不,我们去轧马路?】

【……6。】

【去不去吗!】

【……走。】

张涛奔天喜庆地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姜凡走在他后面,看着他活力四射向前跑着的背影有些想发笑,张涛总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

两个人在图书馆门口的一处绿荫下站定,张涛一只手扇着风问他,“我们往哪儿走啊。”

张涛也苦恼地皱眉,“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周围我都走过,往哪个地方去的都有,只要不是一直向西走就行,一路向西的话只会走到郊外的农田去,我那次差点没找到回去的路。”

姜凡叹了口气,任命地点开导航软件查看周围的路段,张涛则蹲在旁边,和一只流浪狗玩握爪子给狗粮的游戏。两道截然不同的风景微妙又和谐地融进同一副画面中,惹得路过的女生总会多看他们两人几眼。

“我们可以先向北走,到了华天大厦再转弯,向左走的话能路过一个公园……”

姜凡还没解说完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就被张涛拉住了裤脚,姜凡低头看他,张涛和小黄狗摆出同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同桌,我想吃棉花糖,刚才我看有个小男孩拿着,他应该是在另一条街上买的。我也想吃。”

姜凡和他对视着,不自觉摆出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和他商量,“为什么不自己去买?”

张涛不答,只是和小黄狗一起摆出那副无辜的表情看着他。他最终败下阵来,无奈地啧了一声,感觉自己像是在遛狗,“你在这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涛满意地笑着点头,这时候看起来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姜凡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张涛收起了那副献媚的表情,他艰难地从胸腔里吐出一口长气,手掌温柔地揉了揉流浪狗的脑袋,“谢谢小狗你刚才陪我把姜凡骗走,我要去找妈妈了。小狗,再见。”

今天起床后他就一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刚才那股预感直接到达了顶峰,他的每一片灵魂都在怒吼地警醒着他——“你马上就要死了!”他没想到死亡会来的这么措不及防,哪怕他早已做了多天的准备,这死亡也仍然差点把他击倒。

他想,幸好他没有违约,这样已经足够了。

流浪狗舍不得离开,张涛赶了几次无果后也就让它躺在自己的脚边了,他在树荫下再次环视了四周的世界,每一缕阳光都被他刻在脑海里,他闭上眼睛,脑袋放空,什么也想不到,空荡荡的全是一片苍白。

他听到了刹车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再睁眼时就看到了一辆飞奔的轿车和站在马路中央的男孩。那副场景在他的眼里扭曲又重组,鲜红的血、棉花糖的甜气、警笛和耳鸣声一下子击穿了他的大脑。童年的创伤后遗症让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心脏如鼓般不断地敲击着耳膜。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时,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试图活动指尖,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他感觉有东西沾在了他的睫毛上,黏糊糊地让他很不舒服。比起视觉最先恢复的是听觉,耳鸣渐渐褪去,他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男孩的哭声、男人们的低语、警笛尖锐刺耳的鸣叫,以及似乎离他很远很远的蝉鸣声。

然后是视觉。

他透过一层层重重叠叠的黑色屏障,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血液的鲜红。他努力地眨了几下眼,黑色褪去了更多,他透过血色看到了姜凡。那或许不是姜凡,因为他只能看清一个个模糊的色块,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就是姜凡。

姜凡的身影和十年前的那个手拿棉花糖的小孩逐渐重叠在了一起,张涛的视觉又再次被血液染红,他猜自己的头一定流血了。

他闭上了眼睛,想,死亡真是个残忍的轮回。

骨头的破碎通过痛觉清晰地传递给他,他轻吸着被阳光烤化的空气,感受着生命在躯体内的流逝。人在死亡是最后失去的是听觉。一切喧杂的闹声都渐渐离他而去,这些声音抽丝剥茧后留下的只剩下了离他很远很远的蝉鸣。

他讨厌夏天。

张涛以前抱怨说,前人都说夏天在开始和结束时都该有一场雨,但今年还没下雨就这么热了,太讨厌。

他死在了那个令他讨厌的夏天,而在他下葬这天,天空下起了雨。

前来吊唁的人很少,除了几个平时不大交往的亲戚外就是几个张涛的朋友,张涛的爸爸——那个看起来和张涛毫无相似之处的男人冷漠地组织着这场葬礼,理智且有条不紊,但处处都显得格格不入。

陈希咬着牙,把薛珅抵在墓地外的一棵树下,两把黑伞相继掉在地上。他看起来和前几天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差巨大,雨水顺着被打湿的红发滴进赤红的眼眶,让人分不清他落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声音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一样晦涩,“你早就知道了他会死,是不是,那你他妈的怎么不告诉我。”

薛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宛如看一头丧失了理智的野兽,“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你能让他为了你活下来吗。”

“但至少,至少我能……”

“你什么也做不了。”薛珅用了巧劲,把陈希拽着自己衣领的手甩出去,他的声音冷漠而隐含难过,“陈希,别给你自己加码,也别给自己立悲苦人设。真正被他伤害的人,只有亲眼目睹了他死亡的姜凡而已。”

说完他也不管陈希的反应,推开他后蹲下捡起刚才在争执中掉落的长命锁,正是之前他送给张涛的那个,刚才被他爸爸原封不动送还回来。

今天下了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大雨接连不断地下了七天,七天后的夏天再次灿烂明媚。

有人的夏天在这场暴雨中开始,有人的夏天在这场暴雨中结束。

重编的一些题外话:

我的成长和「野蛮生长」与「死亡」挂钩,随着年龄的升高,性格的缺陷让我向往那些温柔宽容的人,于是我拼命学习她们。这也造就了我看似温柔实际上尖锐的性格。后来我意识到,成长痛不等同于死亡,生活中的每一处创伤都是成长痛,我讨厌他们,我希望它们都消失不见,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构成了现在的我。

小奈是我家的猫,別野加奈也是我喜欢的歌手(虽然我平时都是叫小奈咪咕酱啦)。小奈最开始是只流浪猫,瘦骨嶙峋的,身上只剩皮包骨了,我在路上遇到了她,给了她一点面包,她就跟着我回家了。她最开始特别乖巧,给摸给抱给亲的,但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一头猪咪(我爱人天天喊着把她下火锅),还搞欲擒故纵那一套,真的是太坏了。

其次是因为我在北方,寒冬里写酷暑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是很想穿越到过去狠狠揍那个不知好歹的自己一顿的程度。

下一篇文不出意料的话就是新春企划文了,我打算搞点我喜欢的狗血滚滚的白月光文学来吃(嘿嘿)。彩蛋讲的是张涛死后十年后的同学聚会,照例的粮票就能解锁,之前没看过的小可爱可以来看看。

二编:

2024年7月5日小奈回喵星了

未成年禁止饮酒!

首先,我要说这个作者很不会起名。美漫同人主DC,漫威《在美漫当心灵导师的日子》懂了,又是起点那种套路文。但是在月票榜单上唉!

我决定先看一章试试毒,然后我就沦陷了,写书能写出电影感,不是没人做得到。大眼珠的《深海余烬》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可是她写的哥谭太对味了,就像罪恶的漩涡一样,但我现在看的部分已经解决了很多大事件,但还和以前一样的罪恶,一样的疯狂,当然他会往好的方向走。

我好像16年的时候就开始喜欢蝙蝠侠了(我看了他的设定喜欢他,但是我还是不够深入),在这篇文里面我看到了蝙蝠侠的狼狈,真的像狗一样的狼狈(讲述事实)但是真的我会为他的选择而感动到落泪。我仿佛才开始了解这个角色的......

我好像16年的时候就开始喜欢蝙蝠侠了(我看了他的设定喜欢他,但是我还是不够深入),在这篇文里面我看到了蝙蝠侠的狼狈,真的像狗一样的狼狈(讲述事实)但是真的我会为他的选择而感动到落泪。我仿佛才开始了解这个角色的灵魂一般,从多方面来看这个角色。

但是这书还可贵的的是他没有对任何角色嘲讽,坏人有他坏的理由,好人他狼狈我也不觉得尴尬,像蝙蝠侠他有缺陷,也没有非要故意喷一下,可能会提一下不对,但是也没有非要支持这些不好的(我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她故事剧情紧张有趣。对人物的刻画完美(在我看来非常完美)。我看同人文的两大要求都满足了,甚至他文笔好的我挑不出错。甚至有一点我最满意的是没有刻意拯救反派,超英。他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断推动操控事件间接帮助了别人。他不是专门来拯救别人的的,更显得可贵(我说不上为什么,但是我感觉就是专门过去拯救惨兮兮的角色有一点假?不能算是假,可能觉得有点傲慢)

她真的写的太好了,故事符合逻辑(不是机械降神)在多个很有个人魅力的角色下,主角同样很有魅力,没有沦为陪衬,也不是单纯的观众,更没有宣声夺主的,仿佛世界只有他这样厉害才行。而且她群像写的特别好。

迫害蝙蝠家(什)

ooc预警很短

(1)

今天,新男友邀请你到他们家吃饭,你欣然同意了。

不可否认,提姆真的是一位理想中的完美男友,方方面面他都会准备得很周全。

不过你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摇摇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最近记忆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2)

车子开到了韦恩庄园里。

你挽着提姆的手臂,走进了大门。

老天!谁来告诉你,为什么餐桌前整整齐齐坐着的五个人,有三个都是你的前男友啊!

(3)

最左边的那位,迪克·格雷森,是你大学时期的学弟。

迎新的时候你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于是你抢夺了另一位同学的位置,由你来向他介绍...

迎新的时候你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于是你抢夺了另一位同学的位置,由你来向他介绍你们的学校。

也正因如此,你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后,一来二去,他就成为了你的男朋友。

你非常享受这样的生活,但没过多久,迪克告诉你他要退学了,去布鲁德海文当警察。

“什么?”你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毕业再去不可以吗?”

不过你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再改变了,他离开的那天你去送行,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但你们都知道这段关系也就此结束了。

(4)

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件重要的事情,迪克和提姆都是韦恩阔佬的养子啊!

早知道说什么你也不会同意的。

不过这里的人你们都是和平分手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5)

左边的第二位,杰森·陶德,你是在旅行中认识他的。

当时你的车在公路上莫名其妙地爆胎了,这条路又人迹罕至,眼看天就要黑了,是他路过帮助了你。

你对杰森的好感度一路飞涨,再加上你们一见如故,在那之后度过了几个很愉快的夜晚。

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你们的目的完全不一致。

你不想迁就任何人,相反你也不喜欢其他人反过来迁就你。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杰森出去不知道买什么东西,而你留下了一张纸条,告诉他有缘再见,就驾车离开了这里。

(6)

中间的那位是哥谭人人都认识的、大名鼎鼎的韦恩阔佬。

谢天谢地,他并不是你的前男友。不然爹和儿子都有一个共同的前女友,这算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让你想起了另一个人,尽管他们的容貌完全不同,那个人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

(7)

那是你最穷困潦倒的日子,金融危机导致了你手中的股票市值狠狠地跌到了谷底,蒸发了接近几百万美元。

你不得不卖掉了自己名下的豪宅,来偿还那些高额债务,以免他们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你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火柴·马龙的,马马虎虎地就和他交往了。

不过他人真的很不错,值得一张好人卡。

你们居住在他东区的房子里,就像平常普普通通的夫妇一样。

你对他本身并没有多大的感情,更多的只是感激而已,在这种时候收留了你。

股票跌到谷底之后你并没有抛售它,几个月后你打开一看,已经涨到比之前的更高了!

终于可以离开了,你很高兴。临走前还给男友留下了联系方式和支票,欢迎他以后向你借钱。

(8)

右边第二位是个漂亮的小姐姐,你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9)

最右边的人,达米安·韦恩,也是你前男友之一,虽然现在只是个初中生。

噢别误会,你并没有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情,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某天,你正在街上一个人无聊地闲逛。前面刚好是一群初中生出来团建,还在争论着什么。

这种八卦你当然不会错过,于是悄悄挤了过去。

原来他们今天的主题活动是一日情侣,但是因为有人临时请假了,于是就多出了一个人。

他们发现了你,不知道嘀咕了什么。随后领头的走了过来,问你愿不愿意参加这个小游戏。

情侣?好啊,你最喜欢年轻人了。你高兴地同意了,参与了抽签。

你和那位看起来脸最臭且个子不高的男孩分到了一起。

你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达米安·韦恩”之后,就闭上了嘴。

情侣活动,当然是要牵手。尽管他十分不情愿,还是牵起了你的手。

你就这样和这位还没你胸口高的初中生男友逛了一天。

幸好这个活动只有一天,不然你一定会被折磨死的。

(10)

你稍微回想了一下和他们的相处经历,都是堂堂正正交往,堂堂正正分手的,你也没干过什么出轨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彩蛋是蝙蝠家六个人视角,带了卡珊

MBTI变成ENTP了,于是就摸了一下骨折眉毛

MyBeloved.

重生桶刊的变体封(1/2)

(武士刀真是太酷了,为啥要换)

(但是p4这...这是胁差(太短了)

毫无违和感

二编:不知道为什么热度变高了,这不是我做的图啊呜呜

#全员修罗场,七夕贺文。

#五位牛郎为织女掐架场合,文不太符题。

SUMMARY:这是一场赌博,以性命为筹码的赌博……那些克制的、疯狂的、扭曲的、隐晦而庞大的爱意啊。

这将是你留给他们的,最后的诅咒与恶作剧。

1.

为了让你的仇敌们后悔,你故意把自己宝藏库的口令都改成他们的名字,并在里面留下了许多饱含爱意的信。

你死了。

他们看到了你留下的东西,很后悔。

但他们分别是咒术师、恶魔领主、大天使长、暴君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半妖……你压根儿想不到你会以多么稀奇古怪的方式重生。...

但他们分别是咒术师、恶魔领主、大天使长、暴君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半妖……你压根儿想不到你会以多么稀奇古怪的方式重生。

2.

其实,当初做这样一件事原意是想在死前幽默一下,搞个恶作剧。

毕竟你都要死了,这些人又老给你添堵,你对他们搞点恶作剧怎么了?碍着谁了?然而这群家伙现在围着棺材,看着安眠在洁白鲜花簇拥中的你,不让合棺也不让你下葬,还一人站一边,成一个五角星阵型在对峙着,四周气压低的令人发指——好像是因为他们各个都想抢走你的尸体。

这不会是看见了你留下的东西,恶心到想把你挫骨扬灰吧?遭了,忘记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疯,一个比一个不是人了……事情真的会像你想象的一样发展吗?

“你们想要她的尸体?”

和你私下另有未完成的契约的恶魔领主,Vox微微笑着开口了,语气却尖锐又讽刺:“哦,阁下们。要知道第一皇女可是很早便与我定下契约,需要为我奉上她最珍贵的东西。现在她死了,我要带走她的尸首情有可原……你们又是凭什么呢?”

而这个情绪有些失控的恶魔领主不知道,他们正争夺着的,已经死亡的你的灵魂就坐在自己的棺材旁边,正优雅的叠着腿看他。

你从没见过Vox这么失态的样子。

这位强大的恶魔领主好像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你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事能够打破他这张似笑非笑的,从容的面具。所以你从头到尾,都以为他对你所有的甜言蜜语、所有的热忱都是交易的附赠品,是恶魔蛊惑人心的手段。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你环顾了一圈,你最捉摸不透的家伙,现在居然是第一个让你证实了自己猜测的人……不对,是恶魔。

在蔓延来的寂静和风雨欲来的剑拔弩张中,率先开口的是Ike。

“奉我主的旨意。”他温柔的垂下眼,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我会将皇女送往天国,这样,皇女自然会安息的,不要再行阻拦了。这于她于你们,都会是最好的结局。”

嘴上说着要你安息,实际上你却清楚的看见,他垂下的青金色的眼睛却不是这样说的——那双眼里满是不悦与愤怒,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疯狂。

“是吗?”他话音未落,Mysta就挑衅道,“可是当时在神殿门口,拒绝为皇女赐福的那位神使好像就是你吧。Ike先生,我希望你能知道,半妖的嗅觉和感知力最为灵敏……”

你想他居然还好意思说,你被拒绝赐福时他就在现场,还为了看你的笑话专门追上你,用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可笑的话来嘲笑你——不过现在看来,他大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在你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吧。

你于是从棺材上飘起来,居高临下的、仔细的打量着Mysta。果然,你在他的眼底看见燃烧的怒火和能淹没一切的汹涌的哀伤。于是你伸出透明的手,戏谑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哦,我可爱的小狐狸。真没想到我都抛弃你了,你还这么惦记着我呀。你想。

——这让你想起当初你在黑市上买下他时,他被人用锁链拖上来,被箍住的白皙的脖颈因为刚才粗暴的拉扯磨的红透了,于是只能跪在你面前忍不住的咳喘着的模样。

彼时你单手托腮,漫不经心的抬起足尖,用镶着珠宝的高跟鞋尖端挑起他的下巴,轻蔑的称他为小狐狸犬。然后不知道是因为喘不过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看见他那张精致的脸晕开了漂亮的红霞——而他那双上挑的,湛湛橙蓝色的勾人的眼就那样无措又忍不住的睁大看向你。

多可爱的小狐狸啊。只可惜他后来长大了,你也没什么兴趣再养一个对你抱着非分之想的半妖,于是再没去你为他置办的那间小屋里见过他。

后来你偶然从仆人的口中得知,他自己悄悄走了,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你为他选的皮质的项圈——说实话那只是个恶劣的玩笑,你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愿意一直戴着。对于他离开这件事,你原本没什么反应——只是几年后他竟然真的在妖域杀出一条血路,声名鹊起,以妖皇的名义来到了都城,又在神殿门口碰见了被拒绝的你。

而现在,那个皮质的陈旧项圈仍然挂在他的脖子上——妖皇陛下的脖子上。这让你莫名产生一股满足感,于是轻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由衷的夸了一句好孩子。

如果他真的能听见倒好了。你不无遗憾的想着,肯定会脸很红吧。

“那么。”然而当初无措的被你用鞋尖挑起下巴,现在却已经成为史上最强大的半妖的Mysta没有察觉到你所做的一切,他语气森冷:“如果我没感觉错,你应该已经堕落了吧,‘圣洁’的大天使长?”

——哇,他居然真的能感应到,而且还真的说出来了。

你于是转头看向Ike。

哪怕堕天使的身份被戳穿,Ike也仍然静静的站着,蓝白的祭司服轻飘飘的坠在地面上,面容沉静而悲悯,就像你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他没有辩解,只是说:“是她让我堕落的。”

你几乎是下意识的蜷了蜷手指。

“多么可笑,多么戏剧化的情节。就像市井流行的烂俗小说,”Ike于是看向自己掌心的黑色印痕,“大天使长的堕落,居然只需要一个漫不经心的吻。”

他说的这件事你记得,并且为之短暂的忏悔过。但其实在最开始,那明明只是一个源于顽劣又尊贵的皇女的,一个漫不经心的恶作剧。

每一个被承认的皇室成员,都会在每年最盛大的祭典上收到神殿中神使的赐福。而那一年你将将成年,正心烦你的父亲为你挑选的夫婿人选,还要盛装出席典礼,被鱼骨裙撑箍的生疼的同时要站在马车上向人群微笑示意,以显示皇室的恩典。

抱着这样烦躁的心情,你走进神殿的最深处,然后一眼看见了站在神像下,悲悯的垂眼看向你的Ike。

旁边的神侍谦卑的弯下身,低声告诉你那是最俊美、最圣洁的大天使长,他将会为你赐福。

而你只需要亲吻他的指尖。

但彼时的你对他俊美的姿容那样感兴趣,又心情恶劣不爽。于是,你故意摆出不解的姿态,引得他俯身时,便仰起头,吻在了他的唇角。在天使长第一次产生变化的,惊愕又不解的目光里,你却只是朝他恶劣的一笑,舌尖挑衅般舔.舐过红唇,像一个隐晦又暧昧的邀请。

然而他没有等来你更进一步的亵渎——你确认赐福完成后,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了。

忘不了的只有他,停留在那个吻前的只有他,被折磨的坠下神坛的……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为了你背弃了对主忠诚不二的誓言,而你却将他抛之脑后,这多么不公平啊!他要你恳求他,要你亲吻他,要你为他落泪,为他苦痛难消。

所以,Ike拒绝了向你赐福。

但如今你看着他破碎的平静的假面,除了一点少的可怜的愧疚外,居然由衷的感觉到恶作剧成功的欢喜——他当然恨你,毕竟是你让他堕落。而让你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真的爱你,就连回忆起你让他堕落时的那个吻时,他的表情都温柔下来,近乎渴求。

可怜的大天使长,因为你漫不经心的一个吻而落下了神坛。你虚无缥缈的灵魂于是靠近了他,于半空中伸出手臂,轻轻缠住他的脖颈,像是补偿又像是奖赏,在他的脸侧落下同样虚无缥缈的一个吻。

——致我可怜的小鸟。

“……她应该向我赎罪。”但Ike只是一无所知的垂着眼,声音轻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扭曲。他重复道:“是她让我堕落的。”

“够了。”

打断Ike继续说下去的是面色阴沉的Luca,说实在的,哪怕是在他谋权篡位,杀死你那个无能的父亲、夺走你的皇位,还杀死了所有试图阻止他的人的那天,你也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怕的脸色和目光。

“我听够了,”已经坐稳王座的暴君,令人生畏的金狮子捏紧了手里的信,“她本应是我的……我的皇后。”

他们的视线于是全部聚焦到他的身上。

而你却顿住脚步,茫然的看向他。

Luca刚才……在说什么?他疯了吗?平时都用一种满怀杀意的奇特目光看着你的乱臣贼子居然敢说你是他的皇后,他现在是在反讽吗?

啊,不过,在你死亡的两天前,他确实试探过你,在你的眼里看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把你纳入掌心,让你成为他后宫的摆设和权势的展品。所以当时你误以为他是因为你已经失去继承权而轻视你的存在,意图折辱你的人格……于是怒不可遏的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然后转身离去了。

现在想来,原来他是想娶你做他的皇后?可是……可是他图什么啊!

等等。

你稀奇的绕着Luca转了两圈,这只俊美又强大的,浑身都有超乎常人的爆发力的金狮子现在看起来精神状态不稳定极了,于是你忍不住笑起来——畅快的大笑起来。

Luca,你少女时期最亲近的好友,后来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他爱着你啊。

他爱着你,但还是夺走了你的一切。你先是觉得讽刺,然后又觉得好笑。但苦于已经死了,没法出声质问他,然后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一愣,下意识转身向他望去。

“陛下应该是忘记了。”

果然是你的青梅竹马,Shu开口了。咒术师琉璃紫色的眼里情绪晦暗不明,他刚过来看见你的尸体安详的摆放在那里时,怔怔的站着,似乎要哭出来了一样。然而现在他却面无表情,平静的令人心惊:“您夺走了第一皇女原本的尊荣,竟还怀抱着想让皇女成为您后宫里的玩物的念头吗……现在想想,让皇女陷入这样境地的人,不正是您吗?”

一向温和理智的Shu这次却几乎算得上刻薄的开口了:“您有什么资格指染皇女的安息呢?”

“哦,是吗,那你呢?”金狮子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般,失去了往日爽朗的笑容和温暖从容的、属于帝国皇帝的风度。Luca于是饱含怒火和狼狈的偏头看向Shu:“据我所知,她死前的那一晚,是去找了你吧,Yamino?”

在咒术师沉默着低垂下的眼前,Luca近乎残忍的质问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她会最终决定去死呢?”

“——你对她,说了什么呢?”

3.

你的思维有点飘散了,坐在棺木上歪头看着沉默的Shu。

其实这件事,又怎么能怪他呢?你想。他只是没有明确的答应你而已呀。而且,你其实是知道他的想法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你又怎么能理性思考呢?

先是在皇宫内疑似被乱臣贼子Luca折辱,又在祭典上被Ike代表神殿拒绝了赐福——这意味着神殿否定了你的正统皇室身份,然后Mysta追上来,用颠三倒四的话嘲讽了你的处境……再联想到自己已经堕落到去和恶魔进行交易,你突然由衷的感觉自己可笑起来。

你是帝国的明珠,王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曾领军出征的铁血玫瑰……那时的你是多少人可望又不可及的高天的月亮。直到后来明月坠地,满盘皆输,他们便都开始说你身为一个女人野心勃勃,骄傲又恶劣,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清楚Luca的谋权篡位不是没有预兆的,从你出征时你那无能的父亲听信谗言,不由分说的斩下Luca的父亲——北地公爵的头颅后,或许就注定会有这一天了。

原本你和他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啊……可后来他看向你的眼神愈发克制,从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看向你时不再是曾经热烈而坦诚的欢喜,而是仿佛时刻隐忍着幽深到令人害怕的杀意一般古怪难言时,你就知道你们再回不去从前了。

一步错,步步错,然后就是满盘皆输。

你输了。在这个赢家通吃,败者一无所有的皇城里,你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了。既然如此,还留在这里强撑什么体面呢?

于是你找到了Shu,你的伴读兼青梅竹马。

说实在的,你是喜欢他的。

他智慧、温和、谨慎而可靠,有庞大家族和强大的实力,他和你从来都那么默契,而你知道,他一直有一颗隐晦的、爱慕你的心。所以如果你顺利登基,他一定会是你的皇夫。

……只可惜没有如果。

但在习习的晚风里,那天你头一次放下骄傲,声音轻到风都能吹散。你问他:“你愿意陪我离开吗?”

“我放弃我的权位,放弃荣耀加身。”你一字一顿,和他那双愕然的紫琉璃般的眼对视,“……放弃夺回这黄金的血脉和至高无上的冠冕。”

“你和我走,好吗?”

4.

那晚是你第一次没有从Shu的口中得到你想要的回复。年轻而强大的咒术师向你低垂下头颅,单膝跪地,将额头抵在你的指尖——这是个宣誓忠诚的动作。

“……殿下。”你听见他的声音在轻微的颤抖着,像是在含糊的克制着什么。

那一刻你几乎以为他要答应你了。

但他没有,他小心翼翼的亲吻你的指尖,亲吻你冰凉的手腕,然后用自己的双手拢住你的手为你取暖……他还是这么细心而体贴。

但同样的,他还是那么谨慎。

他没有说出你想要的那个答案,而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了你:“……请皇女务必考虑清楚,若日后再有遗憾,也不再能回来了。”

其实只要仔细一想,你就会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他害怕你一时冲动,他怕你们走了之后你再后悔却又再回不来。

——他怕你恨他。

但是你说出这番话时,本来就已经是很放下自己的身段了,本来就已经甩下了全部的骄傲问他愿不愿意同你离开了。你曾经夸奖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能做的很好,现在看来,他还是不够懂女人的心,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像他这样含糊的回应,只会像是一根刺一样,尖锐的扎进你的心脏。

你经历了无比糟糕的一天,而Shu,一向和你那样默契,一向无微不至的爱着你的Shu,竟然成为了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怕他是为你好。

你甩开他的手,在他错愕又无措的眼前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促,近乎落荒而逃。

残忍的皇女,恶劣的皇女,骄傲的皇女……脆弱又无能的,可怜的皇女。

你握着那杯酒,定定的看向窗外皎皎的明月。

就这么死了可真不甘心,真不符合你一向睚眦必报的风格啊。你这样想着,打开了属于密室的门。

不管是想看看你的死因,还是想探究一些他们好奇已久的秘密,他们都会来到这里的。而你要做的就是精心布置好这一切,让他们看见你作为遗物留给他们每人的礼物——一封封饱含爱意的信,被施加好禁咒魔法,仅有当事人能看见并且打开的信。

你当然知道他们对你不仅仅只怀着仇恨,或者换句话来说,你当然知道他们爱你。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份恨让爱更加鲜明,更加立体,更让人难以忘怀。所以,他们不仅是你的仇敌,也是你最狂热的爱慕者——只是你其实也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但你已经决定要去死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这是一场赌博,以性命为筹码的赌博。你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败者为寇,不如用最后仅剩的东西押上全部,赌一个赢家通吃。

……那些克制的、疯狂的、扭曲的、隐晦而庞大的爱意啊。

5.

但他们分别是咒术师、恶魔领主、神使、暴君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半妖……如果不是有人制止,你压根儿想不到你会以多么稀奇古怪的方式重生。

“用歃血禁术。”他低低的说,“……仇敌的血、爱人的心和如此强大的魔力,足以换回一个死去不久的魂灵。”

看呐,这场盛大的、隐秘的赌局。

现在你知道,在这场无声的、全世界最大最危险的赌局里,你翻盘了,由一无所有的败者成为了全局通吃的赢家,你可以支配他们的全部了。

在他们将血从指尖喂进你冰凉的尸身口中,同时念起禁咒试图将你自死亡的深渊中扯出时,你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感受着从躯体传来的不断加强的拉扯的力道。然后,看着这全大陆最强大、最可怕也最令人渴求的五个男人,你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美丽而不可方物的微笑。

野心勃勃的皇女,胆大妄为的皇女,一无所有的、赌上一切的皇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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