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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意外领证,先婚后爱,撩人之战谁先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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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曾经想过一万种他结婚时的情况,或许是他岁数再大些,玩闹够了的时候,他就那么一眼贼到了一匹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的黑马,因此鼓起勇气有了些想要携手终生的想法而决定迈进爱情的坟墓。

而事实上对于张九龄来说,大概率的情况更可能是他本人并不想结婚,最后因为年老色衰被他的母上大人忍无可忍的五花大绑着压到民政局跟一个随便不知道哪来的所谓“好人”了结了终生。

但是让张九龄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在一个喝断片儿后醒来的下午,头疼欲...

但是让张九龄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是在一个喝断片儿后醒来的下午,头疼欲裂的在倒水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在他家客厅的茶几上见到了那个皱皱巴巴的小红本儿。

张九龄当时挠着自己刚睡醒像是鸡窝一样的头发走过去将那个小红本捡了起来,当睡眼朦胧的张九龄眨了眨自己模糊的眼睛终于看清那小红本上写着的三个大字的时候,一道清空霹雳就带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劈在了张九龄的脑门儿上。

结婚证?!

张九龄难以置信的猛的瞪大了自己本来就圆的眼睛,接着他就带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手指颤抖的翻开了那个皱皱巴巴的小红本,下一秒他就看到自己和一个男人的合照就这么被民政局的钢印死死订在了这可怕小红本的内页上。

持证人:张九龄

登记日期:2020年2月14日

看到这里张九龄的眼前猛的就是一阵发黑,只见那小红本一下子就脱离了张九龄的掌控,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而张九龄却整个人失去灵魂一般摔倒在沙发上。

是的,他,西区彭于晏,万千少女的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里黑龙张九龄,竟然就这么……

结婚了。

跟一个他连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的孙子。

想到这里张九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随后立刻弯着腰把掉进茶几下面的小红本费劲儿的扣了出来,之后张九龄就将小红本重新翻开,眯着眼睛认真的看起了内页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张九龄和一个似乎比他高大几分的男人,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傻笑,尤其是张九龄,那一口小虎牙都胡乱的呲了出来,而两人由于醉酒而泛红的脸颊似乎是被照照片的工作人员贴心的p掉了,因此张九龄此时看着这张照片上两个人的笑容,倒还真有些喜不自胜幸福无比的样子。

张九龄见状不禁肉麻的哆嗦了一下开始打量起那个莫名其妙跟他结婚了的男人的长相。

该说不说,这孙子长得倒是还挺不错的……

只见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民政局提供的白衬衫,明明是最普通的款式,但被他格外白皙的皮肤衬的倒很有几分高级的感觉,那人的眉目倒是精致,笑起来更是好看,微勾的嘴角露出一口白牙,一股少年的干净阳光味儿扑面而来。

看着像是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张九龄的视线不禁缓缓下移,落到了那个并列写在他名字正下方的人名上。

王,九,龙。

迪厅的音乐踩着强烈的鼓点让整个地面都仿佛跟着音乐震颤起来,昏暗的环境里闪烁着无数七彩的灯光,让里面每个人的面孔都氤氲不清,舞池里的人们不停的挥舞着手臂扭动着身体,很有些群魔乱舞的味道。

王九龙那格外修长的两条大长腿正放肆的翘着,他身边楼着个身材不错的美人儿,正悠哉悠哉的张嘴吃下美人从果盘里扎的一块西瓜。

而此时的张九龄却刚刚从迪厅拥挤的门口脱离人群走了进来。

自张九龄前天发现他竟然因为醉酒跟一个陌生的男人领了证以来,张九龄就想要找到这个孙子跟他好好掰扯清楚,然而就连这人的名字都是张九龄从结婚证上看到的,就更别说这人的联系方式了。于是张九龄无法,只能尝试运转大脑想起他断片之前到底是在哪喝的酒,没准在那里能够蹲到这个跟他领完证就跑的孙子。

张九龄见状眯了眯眼睛,气势汹汹的就径直向着王九龙所在的卡座冲了过去,只见张九龄在王九龙的面前站定,接着就怒气冲冲的喊了一声:

“王九龙!!”

王九龙不禁寻声抬头,正看见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那男人一双下垂的圆眼睛,鼻尖圆而挺翘,嘴唇丰满,第一眼看着不算惊艳,但多看几眼却偏偏让人觉得十分顺眼,王九龙看着面前男人这幅气势汹汹的样子挑了挑眉。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招惹过这么个小宝贝儿?

而在这个时候,王九龙搂着的那个美人儿却不干了,她不禁站起来看着面前的张九龄,蹙着眉语气十分不好的问道:

“你谁啊?”

张九龄听完却冷哼一声,他看着依然悠哉悠哉的坐在卡座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王九龙,不禁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对边上的女人说道:

“我啊……”

“我可是王九龙的老公。”

王九龙听完却嗤笑一声,只见他抬起头笑意盎然的对张九龄开口说道:

“相当我老公的人多了,这位宝贝儿,麻烦您领了号上后边排着去,插队可不是好习惯哦~”

张九龄听完却哼了一声,只看他一把从里怀兜里掏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红本,然后将它展开径直放到了王九龙的面前,然后才挑着眉对王九龙说道:

“那你别的老公也有这个东西么?”

王九龙视线下移,然后就看见他自己和面前男人的合照被粘在这个显然是结婚证的小红本上,不过以前因为暗恋他而伪造跟他的结婚证这种事情,王九龙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所以此时的王九龙看到张九龄手里的小红本后也还是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说道:

“照片p的不错。”

张九龄听完冷笑了一下,然后就毫不留情的对王九龙说道:

“你再仔细看看,我这民政局的钢印也刻的不错呢。”

王九龙听完愣了一下,他不禁立刻眯起眼睛认真的向那红本的内页上看去,下一秒王九龙脸上的笑容就在看清那照片上的钢印后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而张九龄却再一次开口,轻描淡写的对王九龙说:

“而且我黑客技术也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信你打开手机看看你的网上身份证。”

王九龙听到这里才有些慌了,他忙手忙脚乱的拿出裤兜里的手机,解锁后一把打开了他的公民身份信息,而下一秒那跟在王九龙姓名后的两个鲜明的大字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王九龙

已婚

王九龙看完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就在这个时候,那从刚才就一直站在旁边的美女见状却不禁怒火三丈的指着王九龙说道:

“王九龙!!!!我Lisa虽说平常玩的开了一点,但是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小三,你都已经结婚了!竟然还骗我你单身!!!”

王九龙听到这才抬起头慌忙的解释着说:

“不是……这是个误会……”

然而那美女却一点也不想再听王九龙解释,只一把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杯猛泼了王九龙一脸,下一秒美人就对着王九龙狠狠的喊了一声“渣男!”,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转头离开了卡座。

张九龄看着被泼了一脸水呆愣的坐在卡座上没反应过来的王九龙,没忍住笑了一下,随后他就十分贴心的从桌子上拽了两张纸巾抵到了王九龙的面前,王九龙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禁崩溃般的向着张九龄歇斯底里的喊道: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张九龄听完哼了一声,随后眯着眼睛对王九龙说:

“我他妈也想知道。”

此时一个略显安静的咖啡店里,光线昏黄而温柔,现在是情人节后的第二天,街上早就没了情人节那晚的人潮涌动,但是那些彩灯和装饰却大多还没有被换下,因此从咖啡店的大玻璃窗外看去,依然还是一副灯红酒绿的样子。

张九龄和王九龙面对面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两人都神情分外严肃的看着放在桌子中央的小红本。

“这红本儿真是真的?”

王九龙纠结了很久才艰难的对张九龄开口说道。

“如你所见。”

听到张九龄的回话后王九龙不禁痛苦的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说道:

“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样子活像是某个八点档琼瑶剧里的一位叫做可云的角色。

张九龄见状叹了口气,这才对王九龙说道:

“我能理解你兄弟,前天我醒过来看到它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你这副样子。”

说着张九龄不禁坐直了几分,接着对王九龙说:

“所以我昨天就去了民政局,问了问前天的事情,民政局的人对我还很有印象,因为前天是情人节,而我……咱们两个,就是情人节那天清晨民政局开门迎来的第一对登记的‘情侣’。”

王九龙听到这不禁费力的回忆着,如果前天清晨他跟张九龄一同出现在民政局登记,那大前天晚上他在干嘛来的?哦对,大前天晚上他应该是就在今晚那个迪厅喝酒,他好像确实是喝断片了,那之后呢?

于是记忆的闸门似乎就此被突然打开,王九龙惊恐的发现他的大脑里瞬间多出了一些片段的记忆。

比如他在迪厅跟偶然坐在一起的张九龄开始推杯换盏,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两个人就那么开始勾肩搭背涕泗横流起来,接着两人就不知发什么疯,大半夜的走到了民政局门口,过一会儿他们两个醉鬼见有人来排队,不由分说的就开始抢着要站第一名。

两人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在渐渐变长的队伍前面站了一晚,等到清晨的时候已经冻得不行了,因此两人见那民政局的大门打开,就立刻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

“你们两个要结婚?”

两个人神思恍惚,只知道傻笑点头。

“身份证,户口信息。”

两个人听话的拿出手机,打开公民身份界面。

登记人员闻着空气中的酒气,狐疑的抬起头看着坐着都打晃的两人说:

“你们确定你们神志清醒么?如果不是的话,你们是不可以结婚的……”

而一听到不可以结婚几个字,张九龄却不知怎么突然就哭喊了起来,只见他一把抓住登记人员的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

“不!!你不能不让我们在一起!!!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好不容易挺到了今天,我等这一天都等了十年了!你不能把我们分开!!!”

说着张九龄就趴在登记处的桌子上哭的上气不及下气,王九龙见状不禁拍了拍哭到打嗝的张九龄的背,而登记员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情绪相对稳定的王九龙,然后才试探的问道:

“你是他的青梅竹马?”

王九龙看着面前的登记员,嘿嘿傻笑一声,点了点头。

登记员听完叹了口气,想着这两个人是今年情人节第一个走进来的情侣,每年的情人节民政局门前都会排起长队,想要在情人节第一个登记结婚,怕是要在这寒风中足足站上一个晚上才行,没人会这样开玩笑。而如果这次不通过,这两个人怕是要遗憾一辈子的,想到这里登记员就心软的忽视了两人此时并不清醒的神智,对两人说:

“来登记怎么连白衬衫都不穿,我们这有备用的,去换上到那边拍个照,拿着照片回来我给你们扣个戳就行了。”

然后王九龙就跟走路都打弯的张九龄互相搀扶着,就这么被好几个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摆弄着穿上了白衬衫,张九龄还被一个贴心的姑娘用湿巾抹了一把哭花了脸,然后王九龙和张九龄二人就这么被带着一把塞在了那正红色幕布前的凳子上。

“笑一笑来!!!笑一笑!!!”

听见面前摄影师的喊话,王九龙和张九龄两人不禁听话的同时露出了傻笑,下一秒闪光灯的白光就骤然响起,画面定格,那钢印的咔哒声响了两次,而王九龙和张九龄傻笑着的样子也就这么被死死的订在了如今这个放在桌子上的红色小本上面。

此时坐在咖啡厅凳子上的王九龙想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着放在桌面上的小红本,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承认。

他结婚了……

跟面前这个叫做张九龄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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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饼,甜一甜叭!!!大家周末愉快!!!

十三...

十三

那是九良头一回看见孟鹤堂那么紧张。

为了写节目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急得满屋子乱窜,时不时还皱着眉眼巴巴的盯着九良,求助之意明显,眼见着眼眶都红了。

九良窝在沙发上乐呵呵的玩手机,他本就不是什么有上进心的人,一心想着过清闲日子。

更何况,他也不是台上的周九良。

后来实在是被孟鹤堂盯得玩不下去了,抬眼,正好对上孟鹤堂水汪汪的大眼睛。

孟鹤堂向来是惹人爱的,会撒娇。上来就扯着九良的袖子,软着嗓子低声唤“航航~”

九良被他先生一嗓子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谁受得了?!

孟鹤堂瞧见九良眼神有所松动,知道了有希望,他带着这孩子那么多年,向来知道怎么对付他。

又仿着那些个电视里的吴侬软语,拉着九良袖子轻轻摇晃,软着嗓子唤道:“哎呀!小~先~森~”

嘶————

这……也难怪姑娘们叫他“孟小仙儿”!

他孟哥盘儿尖(面相好),一双眼最是清亮勾人,嗓子又好。

这一嗓子,直接把九良喊回了南京秦淮。

“行行行,我帮您。”要再不答应,孟哥能磨死他。

孟鹤堂一看九良答应了,喜笑颜开的跑去给九良拿稿子,他知道九良看不得他撒娇,毕竟是带着长大的孩子啊!

周航,你挺不要脸的啊!这样打个巴掌给颗糖,你也愿意怎么顺着他?

对不起,我……我舍不得看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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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艰难险阻,一路的枪林弹雨。

九良看着一位先生欺负孟哥,看着孟哥低着头掉眼泪,看着师父眼里的为难。

他心疼。

他的先生,他的孟哥,他的角儿啊!

可九良除了轻蔑一笑,什么也做不了……

……

九良在小园子说了那么多年相声,这是孟哥第一次希望他带上三哥一块儿上舞台。

从前九良要么就在台前说相声,要么就在边儿上和乐队一块儿弹弦。

可是,可是三哥没了啊!

彩排的时候孟哥就特别喜欢这个活儿,想着能不能把俩人的所有才艺都展示出来。

师父和导师张先生都也觉着可行,九良只是在一旁淡淡的说:“我没三弦了。”

“你弦儿呢?”师父问。

“砸坏了。”

九良看着师父,眼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师父也看着九良,那神色从前也在九良眼里出现过,那个时候孩子一脸的血,跪在地上抬头看师父,毫无生气的眼,冰冷又绝望。

师父皱着眉,拍了拍九良的肩:“没事儿,我那儿还有,你尽管去挑。”

登了台,观众投了票,节目效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九良还是很开心。

他终于和三哥一块儿登台说相声了,但这个三哥不是航航的三哥了。

最后的最后,终于如同师父说的,看到了花团锦簇,灯彩佳话。

两人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全场的掌声,灯火璀璨,礼花漫天。孟鹤堂看着他,眼里有兴奋有感激,师父也对他俩漏出了赞许的目光。

周航的孟哥,周九良的先生,真的是成角儿了!

流光溢彩,镜头纷呈闪现,两人相遇还在眼前,时光荏苒,仿佛回到过往。九良还是那个抱着三弦不问世事的小先生,孟哥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迷茫大堂经理。

相拥,九良笑得极开怀,孟哥头靠在九良肩上,哽咽着低声唤了句。

“航航”

孟哥我不走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就算你打我骂我,不要我了,我还是不会离开你。

您成角儿了,记得别走太远,我怕找不着你,但是我会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一辈子!

十二

“现在有一个...

“现在有一个机会,有一个相声的节目,叫《相声有新人》”郭先生看着面前的俩人。

“你们俩稳当,活儿也瓷实,要去了,不求出名成角儿,好歹是个历练,你们……愿意去吗?”

孟鹤堂转头去看周九良,九良只是直直盯着师父,眼里有了孟鹤堂从来没有见过的冷漠沉重。

九良只是淡淡开口:“师父,我俩打算裂穴。”不悲不喜,倒是把师父和边上的于大爷吓一跳。

于大爷可坐不住了,一个是他干儿子,一个是打小看着成绩优良、品行极好的孩子,怎么就怎么云淡风轻的说要裂穴?

“你俩怎么了这?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还有啥不能解决的?”

面对师父和于大爷的盘问,九良神色自若,坚毅又淡漠,孟鹤堂才发现,那个老是缠着他的小孩儿,是真的真的长大了,有男人样了!

怎么样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师父和大爷只好让他俩好好想想。

“九良,你是不是气孟哥那天打你了?我那天在气头上下手没个轻重,我和你道歉行不?”

“你不是喜欢吃烤肉吗?走,咱们吃去!孟哥请客,随便吃!”

“九良?唉,九良!”孟鹤堂死死抓住九良的手,九良停下脚步看着孟哥。孟哥打了他,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卑微的哀求孟鹤堂不要走,但他还是走了。

九良看着孟鹤堂依旧干净清亮的眼瞳,漂亮又无辜,水汪汪的看着他,九良怎么能看他难过?

那是九良从少年爱到现在的模样,是爱了快十年的人。

“孟哥,我……”九良叹气,他感觉自己老了,心累,“我不想再……”

不想再说相声了?还是不想再爱他了?

九良自己也不知道。

“九良……航航,能不能帮帮孟哥……”孟鹤堂直直看着九良,眼里有认真,有坚定,但是再也没有九良喜欢的温柔。

航航。

“好,先生。”你陪我长大,我伴您成角。

周航,你真没出息。他都那么伤害你了,你还是不长记性!傻子!

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永远舍不得看你难过。

他们,是真的很多很多年都没有这样了。

同吃同睡,天天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盯着节目的事儿,社里派了两对来。

孟鹤堂,周九良。

谢金,李鹤东。

九良是这四人里头年纪最小,科辈也最小的,两个师哥一个师爷,处处都照顾他宠着他。

特别是师爷,动不动把他搂怀里揉着他一脑袋小卷毛,温温柔柔的唤他“良良”,一副爱极了的模样。

九良也不敢反抗,也天天小奶音规规矩矩喊着“师爷”,惹得咱谢爷少女心泛滥,嚷嚷着可爱,还说一定要把东哥打造成这个类型。

后来,杀气腾腾的社会东哥,真的变成了肉嘟嘟的温柔奶东。

这都是后话了。

打节目一开始,九良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他相信孟哥。

他们俩那是从少年来一次次积累磨砺的默契,是一次次开场又散场的沉稳,是千遍万遍演出的熟悉。

他的孟哥,德云社的孟鹤堂,会成角儿的。

真的参加了节目,九良才真正意识到师父说的那句话:“只有同行间是赤裸裸的仇视。”

师爷和东哥遭到了根本就是外行的交大博士的蔑视,几个人看节目的时候,九良看见了东哥攥紧的拳头。

那天晚上,四个人聚在房间里,师爷坐在边上发愁,东哥的脸阴了一天。

九良看着,突然觉得,以后的路不会太顺。

孟哥,我会保护你的。

十一

“孟哥!”九良推开门,漆...

十一

“孟哥!”九良推开门,漆黑的屋子,毫无生气的房子,他抱着小恐龙说:“小恐龙,咱们小声点啊!孟哥肯定在睡觉呢。”

九良摸黑洗了澡,小心翼翼的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抱着小恐龙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孟鹤堂房间的门。

房间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个人。

没有孟哥……

九良坐在床沿上,抱着小恐龙,呆呆地看着墙角泛着冷光的三弦,他轻轻抚上三弦的琴杆,“三哥,您瞧见孟哥了吗?”

他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抄手发了狠,就把三弦抡起来砸在了地上。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一旦宣泄出来就很难再收的住了。九良发了疯似的砸了整个房间。

从三弦的那声断裂的脆响开始,他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你知道世界崩塌的感觉吗?

像老旧电影里那种斑驳废弃的房子,满是伤痕,破败不堪。

而那都无所谓,房子还屹立在那里,但是一旦地基一动,便是顷刻崩塌,万劫不复。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世界,然后是无边的寂静。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

九良平静的出了门。

大冷天,街上的人少的可怜,狂风飘雪,空气干冷到呼吸都带着炽痛。

他抱着小恐龙,独自来到那个孟哥告诉他婚约的那个路灯下。他背着身子挡住了风,点了支烟坐在路灯下的石墩子上。掏出怀里的小恐龙看了看,伸手拉开了小恐龙背后的拉链。

九良自从有了这只小恐龙以来,就有了一个习惯,把特别重要的,和孟哥有关的事。事无大小,都写在小纸条上塞进小恐龙的肚子里。

他随手一掏,翻出几张小纸条,蹲在风里静静的看:

“孟哥带我去吃烤肉了,好吃,但是贵死了,我以后挣钱一定要天天请孟哥吃,吃更多更好的。”

“孟哥对我很好,我以后一定要对孟哥加倍的好。”

“我喜欢孟哥,特别喜欢。”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我问孟哥我昨天晚上到底干啥了,他不说话,就一直笑。”

“今天记错场次了,演出迟到了,孟哥就和别人搭档上台,以后决定不能再迟到了,切记切记!”

“孟哥喝醉了,抱着我哭,说他没用,没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孟哥今天夸我了,开心。”

“我就喜欢孟哥,就算别人都不喜欢孟哥,我也喜欢孟哥。不对,不可能有人不喜欢孟哥的。”

“我才不是粘人精,我才不是孟哥的小尾巴,我只是喜欢粘着孟哥而已啊!”

“……”

九良一张张的翻着,直到抽完了半包烟。

这烟瘾真的是,越来越重了……

打开火机,点火,九良静静地把所有纸条都烧掉,连同那只小恐龙一块儿烧掉。

他看着纸屑灰烬纷飞,四散在风里,随风逝去。

他突然也很想就这么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孟哥每天开开心心就好。

因为孟哥不要他了,孟哥打他,孟哥讨厌他,孟哥再也不喜欢他了。

九良还是面无表情……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曾经被无数人操控,操控着他成为众人希望的样子。

这是他唯一一次为自己而任性,但就是因为年少的无知和犹豫,就不小心剪断了牵扯他的绳子,成为了一堆没有生命的,活着没有意义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木头。

棉絮烧焦的味道钻进了九良的鼻子里,浓烈而刺鼻,他看着火焰一点点的吞噬那只小恐龙。

突然,他看见小恐龙被烧的乌漆嘛黑的棉絮里面,有一点光在闪。

一枚扣子。

九连猛的清醒,慌慌张张要灭火,又舍不得用脚踩,生生用手捂灭了火焰。

好……疼!

他颤抖着伸出被火灼伤的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扣子,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原本是九良衬衣上的扣子。有一回在后台,孟哥不小心扯掉了九良衬衣一枚扣子,那件衬衣孟哥给买的,孟哥可喜欢了,就捡回去自个穿。

孟哥说没事儿。领口少了颗扣子就这么敞开了穿,也挺好看,那件衬衣孟鹤堂就一直穿到了现在,那枚扣子九良也一直留到了现在。

扣子在路灯下闪着温暖的光,九良将扣子小心翼翼的搁在发红发烫的手心里,另一只手握着那只烧了一半的恐龙。

九良恍惚闻到一阵烤肉香,莫非……是自己的手熟啦?闻着还挺香!

九良傻兮兮的一个人笑了笑。耳边有风声,呜呜咽咽的,好像有人在哭。

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姑娘们总是说他手生的好看,连孟哥都夸他这双手白嫩又修长,现在呢?

现在手也变成这幅样子了,三哥也没了。

他突然心底涌现出了莫大的心酸与委屈。像孟鹤堂曾经那样把头埋在臂弯里,可是没有人在他身边抱抱他了。

孟哥,我冷……

孟哥,我手疼……

孟哥,孟哥,孟哥,孟哥……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撒娇了!

九良低着头,笑着吻住了那枚扣子。

那会是此生最温存最柔情的周九良,也会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笑着的周航。

那是此生的挚爱。

九良的世界一片漆黑,但远方有光亮,那是孟鹤堂。

孟哥,我现在没有三哥,也没有小恐龙了,也没有家了,我只有你,可是你也不要我了。

你打了我,我流了很多血,倒是没有多痛,就是心里疼的厉害。

你那个时候说我有病,我也觉得我自己可能有病,不然为什么我还会去眼巴巴的盼着你的好?

孟哥,周航死了,航航再也回不来了,你难过吗?

是什么时候你的心里再也没有我了。

是你结婚的那天。

还是……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

十...

在听说孟鹤堂和嫂子闹了矛盾之后,九良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与释然。

而是很难受,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底,越来越沉,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那种压而抑无处安放的沉重。

开箱演出,他站在孟哥身边。

孟哥瘦了很多,眼里没了曾经的流光溢彩,消瘦颓然的样子看着让人揪心。

是因为,孟嫂吗……

九良对孟嫂的记忆只停留在以前,孟嫂在台上报幕的时候,那个窈窕的背影。

他向来性情寡淡,更何况只是工作上的一位女性。

但那个人,现在是他的嫂子。

九良一直不明白,孟哥那么好,为什么那姑娘就死活要跟他离婚?

他更不明白,那姑娘到底有多好,能让孟鹤堂这样的丧气颓废?

气愤,也无奈。

但就算再怎么气愤再怎么无奈,也到底是无可奈何,因为孟鹤堂心里,只有他的郝小姐。

散场后台。

九良看着孟哥阴郁的脸,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小恐龙来递给孟鹤堂:“孟哥你看!小恐龙!”

孟鹤堂看着九良拿着只恐龙在他眼前晃悠,抽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孟哥好像……还是不开心呢!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让孟哥开心起来。

“孟哥你看!小恐龙!”九良在孟鹤堂身边,看着孟哥越来越阴沉的脸。

“孟哥你看……”

孟鹤堂随手一拨,直接把九良手里拿着个小恐龙掀在了地上,滚到路边角落,占尽了泥灰。

“周九良你有病啊!我都要离婚了,我都不打算说相声了,你还这么闹腾我!”

孟哥……

孟哥那是小恐龙!

那是小恐龙啊!

你忘记小恐龙了吗?那是你给我买的小恐龙啊!

你怎么能那么对他呢?他是我的,小恐龙啊!

九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恐龙被孟鹤堂打在了地上,沾了一身的泥灰,急得快哭出来。

不只是因为小恐龙,也因为他一句,不说相声。

那怎么可以!?

“孟鹤堂!孟祥辉!你就打算这么放弃了,为了一个女孩儿就放弃相声了?她是你的爱人,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凛冽而残酷的诘问,如同一把冰冷的锐刃,将两人中所有的隐晦不明划开。“你才跟她在一起几年?她……她算得上什么?”

“孟鹤堂,我十七岁就跟了你,十七岁!”

多少年了……横在我们俩之间的鸿沟,成了不可逃脱的深渊。

性别,真的那么重要吗?

孟鹤堂没有说话,只是阴着脸慢慢朝九良走去,师兄弟们一时被这变故惊到了,不知道作何动作,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

孟鹤堂冷眼看九良,直接一拳头向他砸去。

一声闷响。

巨大的冲击力使九良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他脑子里发出了像地震一样的轰鸣。倒塌。

九良慌慌张张的低头,流鼻血了……九良看着地上殷红的血,一滴,两滴,三滴,汇成一大片。

四下寂静,仿佛空气都凝住了。

倒是饼哥先回过神来,冲上去就拽住孟鹤堂,死死拽住把他往后拉,众人一下才反应过来,一大波人都涌了上来,所有人乱成一团。

小辫儿目睹了全程,急急忙忙往九良那里跑过去,全然顾不上自己的腿伤。“孟鹤堂!你干什么?!”九郎一惊,连忙跑过去扶。

航航,周航,你看啊。

你爱到骨子里的人,你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的人,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你,你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

孟鹤堂直直地盯着周九良,眼中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平静冷漠:

“周九良,不对,是周航。是我配不上你,咱俩裂穴吧!”

说罢,转身离去。九良看着孟哥离去的背影,突然醒悟过来似的,一把拨开众人,向孟鹤堂奔去。

“孟哥!孟哥……我错了!孟哥……是我乱说话了……”

孟鹤堂冷眼回头,看见九良拽着他的手,沾了一身的血。那血红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孟鹤堂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抽出被九良死死拽住的手。

“孟哥!”

九良一个人手足无措的站着,血流到嘴里,满嘴的腥甜。

孟哥,我真的,再也不是你曾经那个搂在怀里宠着的航航了。

九良缓缓地蹲在地上,狠狠地拽了把自己的头发。

疼……

很疼很疼……

疼到他想就这样死在这里……

航航不哭,不难过!那怎么可能会是孟哥呢?孟哥怎么可能舍得打你?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九良看着手上被扯下来的沾着血的头发,又低头看着地上浸在血里的发丝。

孟哥……孟哥以前最喜欢抱着他,揉他一脑袋的小卷毛了。

不行不行,孟哥要知道头发掉了,该不高兴了!

对!孟哥会不高兴的!

九良慌慌张张的把头发从地上抓起来,猛的塞回脑袋上,狠狠地揉了揉,却发现越揉越多,越揉越多……

九良抱着脑袋,哆哆嗦嗦的哭了,跪在地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他想把自己包起来,扔进永远见不到光的深渊里。

害怕,害怕所有的光亮,他害怕孟鹤堂带着光亮来,满眼的失望与厌弃。

瞎了,哑了,废了……

就是再也不想活下去了,再也不想,就这么看着孟鹤堂所有的幸福美满。

小辫儿在一旁看着,眼泪早就扑簌簌掉下来了,蹲下一把搂住了跪在地上的九良。

而九良,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颤抖。

默默抬起头来,看着围着他的师兄弟们,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眼里是无尽的绝望与沉寂。

他站起来,看见师父就在不远的前面看着他,双手微张,像是想扶起他的样子,满眼尽是不可言说的心疼与怜爱。

九良看着师父,看着所有的师兄弟们脸上或心疼、或不忍、或调笑、或幸灾乐祸的面孔。九良觉得自己像鱼缸里的鱼,到了陆地上,任人宰割。

许久,他轻轻面对师父鞠了躬,小跑开捡起了地上的小恐龙,拍了拍上面的泥灰。

小恐龙看上去……分外的可怜,和自己一样可怜。

九良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鼻血还在流,沁入了小恐龙的棉絮里。

航航不难过,孟哥肯定还在家等着呢!等着你和小恐龙回去吃饭呢!

家里还有三哥,有孟哥,还有鱼缸里游着的小鱼!

有你所得不到的一切。

孟哥,你要等我回家啊!

孟哥,我现在回家了!

后台的师兄弟们都发现了,九...

后台的师兄弟们都发现了,九良话少了,也不再健身了,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就差剃度出家。

师兄弟们眼见着九良迅速胖了起来,好奇询问,九良就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笑还是曾经那样胖嘟嘟肉乎乎的柔软。

姑娘们都说他是毛茸茸的团子良。

其实

我……我知道孟哥喜欢瘦的,我曾以为我变瘦一点孟哥会更喜欢我……

确实是我错了。

九良本就是没什么上进心的性格,现在他和孟鹤堂关系早就回不到从前了,他也愈发无所谓起来。

无所谓饼哥四爷的调笑,无所谓师兄弟们的戏谑,无所谓越来越冷清的剧场,无所谓越来越少的观众。

那天他和孟哥站在台上,看着剧场里最后一个观众满脸冷漠的转身离开,九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真好!可以提前下班了!

他习惯性的转头看向孟鹤堂,只看见了孟鹤堂皱着眉冷眼盯着那最后一个观众离开的位置,孟鹤堂转头看他:“九良,孟哥可能,真的不适合说相声……”

“也是,怪我。当初我为什么要把你从传习社接出来?你是科班出身,我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爱好者而已。”

“九良,你很优秀,是孟哥配不上你。”

眼泪就这么突然从孟鹤堂的眼眶里滑落下来,九良想伸手去接,却只能愣愣看着那泪水滴在地上的红布毯上。

一滴一滴的暗红水渍散开,像最绚丽的玫瑰花。

周九良,你是傻子吗?

你看不见后台那些人对孟哥的冷嘲热讽吗?

你忘记了那年拜师你答应师父和于大爷的吗?

后台有人站在侧幕帘子边看着,磕着瓜子幸灾乐祸的放声大笑。

“干嘛呢?一边去!”饼哥扯着他们赶,双方推搡着吵吵嚷嚷。

“孟哥……”九良看着孟鹤堂,看着他的孟哥把头埋在臂弯里颤抖。

九良沉默了一会儿,猛的转身蹲下抱住了他,像两个相依为命,彼此取暖的人。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九良第一次这么抱孟鹤堂,这样的缠绵而温柔。

离得这样近,近的九良可以看见他的睫羽闪动,就这样的咫尺之遥,中间仿佛隔了人山人海。

那是一辈子都无法超越的距离。

眼泪像有生命一般,在九良的脖颈上游离,烫的他快烧起来。孟鹤堂一开始哭的无声,后来才控制不住挤出几呜咽。

孟鹤堂在九良的臂弯下,死死抱着他不想撒手,闷着嗓子:“九良,孟哥对不起你……”

只要有孟哥在,九良的世界纵然沉闷也可以坚毅稳固。

孟鹤堂若不在,沧海世界,一念成灰。

八...

“我嘛……”辫儿抬头看着屋顶冷色的灯,蔚蓝蔚蓝的,像北京城多年不见的蓝色天空。

“我的故事,你们都知道的。我也没想到,我离不开他了。”

九良只是笑笑,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俩之间,都是小故事而已。”

那个时候我还在医院,他用轮椅推着我出去透透风,阳光很好,很暖和,北京百年不遇的一个大蓝天。

我问他:“杨九郎,我俩就这样一辈子吧!”

他说:“行啊!”

其实,如果他真的愿意这样一辈子陪着我的话,我也愿意坐一辈子轮椅的。”

“九良。”辫儿低咳了一下现出了哽咽的哭腔,声音却依旧清丽而温存,“放心吧,他们都过得很好,咱也,别去打扰了……”

杨九郎娶了让他脸红了十四年的姑娘,孟鹤堂也有了必须爱护守护的妻子。

他们都很幸福,他们都很好。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互诉悲痛,相互安慰的时候,那俩人和所爱之人,会是这样的恩爱缠绵。

杨九郎,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提起爱人时满心满眼的爱意。

羡慕你可以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而我不可以。

我总是很珍惜你对我的每一次好,因为我总担心这是你最后一次的温柔以待。

孟先生和郝小姐的婚礼。

姑娘一袭雪白的婚纱,站在粉红的鲜花中间,站在西装斯文帅气的孟鹤堂身边,像一朵白云似的干净柔和。

宣誓,互换戒指,亲吻。

九良就隐在人群里,看着孟哥嘴角幸福温柔的甜笑。叫好声鼓掌声震得耳朵疼,心也疼。

大家都看起来都很快乐,只有九良觉得很难过。

而周九良,他仅存的资格就是这样,隐藏在半暗不明的地方,蜷缩起一颗布满裂痕的心,不出声地看着他,守着他,希望可以天荒地老。

孟哥搂着姑娘向九良介绍,九良乖乖喊了一声“嫂子。”就像孟哥也只能是他孟哥。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其他的,永远不可能。

师哥们吵着要闹洞房,孟鹤堂被师兄弟们按着灌酒,讲各种荤段子臊得姑娘脸红。

九良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孟哥远去,看着孟哥搂着姑娘撒娇。

九良一个人走路回了家,家里还有人等着呢!三哥还在呢!三哥不会丢下我的!

三哥……

我的三哥……

九良抱着三哥说了一晚上的话,说一句,三哥回一句。九良害怕一个人说,这样没有人回应,好像是整个世界都把我他抛弃了一样。

可,真的就是这样。

小孩儿的整个世界都把他抛弃了。

航航不难过,还有三哥呢!

是啊!航航只有三哥了。

七...

师兄弟们都发现了,九良不对劲,可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就感觉他整个人都……都变深沉了。

但,最先发现原因的,是张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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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良刚进咖啡厅,一眼便看见了戴鸭舌帽的师哥张云雷。

倒不是衣着瞩目,只叹他气质太好,干净的面容由咖啡厅的冷光一打,有一种清冽出尘的古韵。

九良过去坐在他边上,随手点了一杯不知道叫什么的咖啡。

鬼知道这苦了吧唧还乌漆嘛黑的东西这么贵!都上百了!喝白开水对身体不好吗?喝茶他不香吗?

“哎哎哎!你才多大就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小辫儿急了,一把拉住九良,“换个奶茶啊。”

“师哥……”九良无辜的看着他“我早就成年啦!”

小辫儿一愣,轻轻笑了起来,挥了挥手:“嗐!我给忘了,一直以为你还小呢!”

“这都……多少年了。”

是啊!多少年了!他和孟哥,不知不觉间,已经那么多年了。

“九良,说说吧。”小辫儿搅着咖啡,双眼含笑勾人,像一只心里打着小九九的狐狸。

“说……什么?”九良回避着他的注视。

辫儿笑意更深了:“还想瞒着我?”坏笑着又突然柔和下来,温柔道:“你和我小哥哥,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九良,你相信我,和我说说吧!”

九良看着面前温存耐心的师哥,小辫儿就真的是看着他长大的师哥,既是相声的师哥又是三弦的师哥。一路走来,师哥处处帮他,心疼他,他都记在心里。

这,又有什么不相信的?

“师哥,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好。”

“从前,有一个总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孩儿,总有人说他有病,说他自闭症。

所以,他为自己筑起了高墙,把所有人拦在了外面。以为他害怕,因为没有人会安慰他。

后来小孩儿自己把墙推倒了,以为他遇见了他以为会一辈子对他好的一个哥哥。他很开心,因为终于终于有人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了。

但是,那个哥哥离开了,退出了小孩儿的世界,只留下了高墙的断壁残垣,砖块瓦砾。”

辫儿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看着面前一脸安然平静的九良,“九良,别说了。师哥一直在呢!”

“不,故事还没有结束呢!师哥,您听我说完。”

“后来……”

“小孩儿就一个人站在废墟中间,受了一身的伤,却还是倔强的抱着哥哥送给他的小恐龙,手足无措的想找一个能和哥哥一样对他那么好的人。”

“可是,任何人都不及他,任何人都不是他。”

“小孩儿向他撒泼,故意不理他,故意闹腾他,最后发现,哥哥是真的不要他了。小孩儿一个人,抱着小恐龙很伤心很伤心,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废墟。”

“可是连砖块瓦砾也没有了,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地上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师哥,我就是这个小孩儿。”九良淡然的笑了,把一杯奶茶饮尽,奶茶很甜,如果吃甜的能让心里也变,甜就好了。

可是,那个小孩儿就是自己啊!

周航呢?周航早就被他砌在墙里碎了,连同废墟一起消失殆尽了。

辫儿低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泪水,他本以为九良只是对孟鹤堂产生了依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悲伤与无助。

“九良……”辫儿抬头,撞上的是九良疏远的笑。

他早就,不是周航了。

“师哥,我说完了,现在说说您的事儿吧!”

“我?”

“您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们……是同类啊!”

九良,结婚也不代表什么,对吧!

是啊!航航,结了婚,孟哥还会一样对你好的。

真的吗?

只是那份爱,再也不如从前了。

六...

孟哥结婚多久了呢?

一百三十七天。

半年了?

半年了!

知道孟鹤堂到底有多绝情吗?绝情到他再也没有喊过一句“航航。”

因为他有了真正的,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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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九良一个人演完出,回家。

突然就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低头一瞧。

孟嫂……

“嫂子?您……”

“九良!九良你帮帮我,后面有人跟踪我!”姑娘红了眼眶,含着泪无助的看着他,由不得他心软松动。

谁知道身后那男人冲上前来,抓住姑娘的手就用力拉扯。

九良虽然沉稳内敛,但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更何况,如果孟嫂受伤了,孟哥得多心疼啊!

孟哥泪窝子浅,他不忍心看孟哥掉眼泪。

九良冲上前去,用尽气力冲着那人就是一拳。

那人直接被撂倒在地,却不服气,抡起刀来,九良也不害怕,直直迎了上去。

孟哥,我会替你保护她。

两人撕扯扭打起来。

那姑娘在一旁吓得愣了神,半天才想起来要报警。

九良手臂被挨了一刀子,却还是死死的箍住了那男人。

九良看着一手臂的鲜血。

孟哥会不会心疼我呢?

警察开着警车急急忙忙过来,将三人都带上了警车。

三人做了笔录。

姑娘捂着胸口,显然是受了惊吓,战战兢兢的说出了前因后果。

笔录做完,姑娘就坐在警察厅的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喝着热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让人心疼。

难怪孟哥会跟她结婚,难怪孟哥那么喜欢她。

因为她是一只小白兔,也因为她是个姑娘。

孟鹤堂冲进来就直喊:“宝宝!”

周九良惊得一抬头。

孟哥是在喊我吗?在喊周宝宝?

周九良站起来,刚要开口答应一声,就发现孟哥抱着姑娘,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哄着,眼中满满的心疼和怜爱。

是那种捧在手心里,搁在心尖尖上的怜惜。

“宝宝没事儿吧?吓着没?”

宝宝?

周宝宝……

没有。九良在心里默默回答。周宝宝没吓着,周宝宝受伤了……

生生一刀子,很疼!

孟哥你也来抱抱我好不好?

你也来哄哄我好不好?

可怎么会呢?孟鹤堂全心全意都在姑娘身上,根本就没有瞧见他。

姑娘战战兢兢的和孟鹤堂解释完。孟哥走到九良面前。

“航……九良!这次可就,多谢你了!”

谢谢?

可是你都不愿意叫我“航航”了,我已经不是你宠着的那个宝宝了。

九良一个人坐在警察厅的长椅上,看着孟鹤堂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姑娘肩膀上,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离开。

九良手紧握着。手臂的伤口又裂开,开始流血。血顺着手臂一滴一滴的砸在地板上。

疼!

孟哥,我很疼!你知道周宝宝最怕疼了的。

孟哥你不带我走吗?孟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当年拜师的时候,你答应我的,你会一辈子对我好。

你真的不要我了……

孟哥,要怎样,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我只希望回到从前。

温柔的人狠起来,才是谁都比不过。

他在尚九熙这儿领教了不止一次,却偏偏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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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是北京入秋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可是尚九熙没回头,相隔不过几步的客厅窗户,他一眼都没往下看。

地板上的苏打水被风干成一片粘腻的痕迹,他拿了抹布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蹭。

擦到一半,地板上却新添了未干的水痕,一滴一滴落...

擦到一半,地板上却新添了未干的水痕,一滴一滴落下,砸出细微的回声。他抽了抽鼻子,拿袖子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骂了一句“草”,丢下抹布回床上躲进被子里。秋末冬初尚未供暖的北京太冷了,呼吸之间的水汽在脏腑内凝结成冰,一根根锋利的冰锥戳的人胸腔里都带着痛。

还好,被窝里是暖的。被套和枕头之前被洗好放起来,上面洒了香水,现在铺开来还残留着部分余味,这些天过去,前调里辛辣的威士忌和甜腻的肉桂香气消散殆尽,剩下来的,是乌木的沉稳和烟草的呛人居多,夹杂着些许焚香的寂寥和雪松的凉意,温柔将他包裹其中。

说来心酸,这是何九华用了很久的香水。TF的乌木烟草,出了名的夜店香,风流的明目张胆,穿在身上招摇一片。那些年他总喷这个出去,把热情似火的前调和温柔多情的中调气味挥洒在昏暗喧嚣的夜场,深夜回到家仗着醉意讨个拥抱,留给自己的是沉下来的余韵。三分薄情一分敷衍,还有六分香料与他态度交融的清冷。

却偏偏甘之如饴,挣不脱,也逃不过。

大抵与含笑饮毒酒别无二致。

他刚去巴黎的时候不熟悉,冒冒失失租房在第10区,之后才知道那是当地出了名的红灯区,打工的地方下班总是快深夜,街区路口里影影绰绰有些妖娆的身姿,廉价的脂粉香气一路飘散。偶尔也会被金发碧眼的女子拦住,粉红的长指甲扯住他的卫衣领口,下一秒就作势要贴上来,她们后背的黑暗处总是藏着几个面相狠厉的黑人,手里握着棒球棍作势以待。

这样的小团伙不止一个,那天他被吓坏了。

带着惊惶冲过街道,回到家反锁上房门的时候手心里全是冷汗,瘫坐在门后无措的拿袖子捂住脸,上面是何九华那瓶乌木烟草的味道。

无可奈何,连哭都哭不出,面部肌肉摆不出合理的表情,失去控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是没法承认的被抚慰,是找不到借口却偏偏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的脸。

正式租房的第一夜,尚九熙搬了一个沉重的木头柜子堵住了门口,卷着被子和衣而眠。

那天之后这瓶香水就成了他枕头边必备的物品之一,这么多年了,冰冷多情的尾调几乎生长在他的被子上,陪他度过无数个失眠与安睡,暗淡或有星星的夜。

也曾试图找个借口,将这瓶香水与跟何九华有关的过往全然割裂,但最终,也没找到。

暮色四合的时候尚九熙被吓醒,梦见他握住过无数次的手,沾染熟悉的香气,给了个深情的抱,抚上后背当心一刀,血溅当场。

醒来银扣不知什么时候从裤兜里滑出来,在他与噩梦交缠搏斗的时候翻滚进床单的褶皱里,一路波折,穿山越岭硌在后心处,隐隐发疼。

“没出息”

尚九熙嗤笑了一声,拿起扣子举在眼前细细端详。这是个精巧物件儿,当时为了送给何九华特意买的,上面镌刻了古朴的纹样,老板说叫延寿长相思,取延年益寿长久相思之意。买回来时不甚光洁,带着点做旧的灰色。尚九熙拆了他衬衣上原本的树脂扣子,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个重新缝上去。

如今倒是被何九华养的很好,一看就常佩戴摩挲,银质发亮不说,连纹路都浅下去一层。

下午的时候他问何九华

“你知道第二颗扣子代表什么意思吗?“

这是个很俗气又久远的故事了。他毕业那阵好像是有阵送扣子给喜欢的人的风潮,说什么第二颗扣子离心脏最近,算是送自己的心给那个人。

现在听来荒谬,二十出头的年纪,尚九熙却半信半疑的当了回事儿。

没丢,怎么舍得丢呢。

这是他曾经交出去的真心。

如今既然收回来了,改天融了做个戒指吧。

群里热火朝天,说七栋楼下有个男的,疯了一样的在草坪里找了一下午,不知道在找什么。

当然,这些消息何九华也没看到。

楼前的草坪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前两天下过了雨,里头的泥土都还是湿润的,沾了他一裤腿一袖子,全身的衣服无一幸免。多少有点洁癖的人,如今连指甲缝里都全是泥。

习惯性的摸上脖子,那里空空的,只有手指划过蹭下的一道泥痕。

扣子彻底消失不见,尚九熙也说要跟他两清,人抖得厉害,跪在土里捂着心口,抵挡快化成实质的痛。

忘记了怎么回到家,忘记了路过的邻里看他的眼神,路过尚九熙门前的时候,他想摸一摸猫眼,像抚摸爱人的眼睛那样,但伸出手的时候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的手,于是缩了回去。

仰头灌下去的酒液辛辣,何九华像是不曾察觉,眉头都没皱一下。

假如他当时再成熟一些,假如他那天没有喝醉,假如他跟尚九熙再多聊几句,假如那天他回家在早一些……

终究也是假如。

万般皆是源于自己,也只怨自己。醉倒在地板上的男人觉得活该他痛,活该他被丢下,活该他万蚁噬心,痛的呼吸都不能,可尽管如此

“尚九熙,求你…”

何九华还是喃喃自语想向他求点儿什么,哪怕是一个不明不白守在他身边的身份。

冬天快来了,这一夜,谁都没觉得暖过。

额头吻上来的嘴唇冰凉,温柔又决绝,他听见尚九熙叹了口气,跟他说

“算了,我们两清。”

“怎么了?突然问他住哪儿”

“他那小助理请假回老家了,说联系不上他,你又出差,所以拜托我过去看看”...

“他那小助理请假回老家了,说联系不上他,你又出差,所以拜托我过去看看”

“我回来了,我去吧”

记得天气预报说,北京昨夜有大雨。

酒店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房间,留下何九华一个人被他额头散发出的热度烫的心慌。手忙脚乱给尚九熙喂了两口热水,起身去给他找干衣服。转身的刹那被搂住了腰,环上来的胳膊用力到带着些许钝痛,滚烫的脸颊也贴上他的后背。床上的病号烧的意识不清,沉浮在梦魇里,唤他旧时的爱人

“九华你别走…我冷”

霎时的心酸猛烈来袭,连呼吸里都带着颤抖,他没想到这个几乎是妄想的称呼,能够再听得到。眼眶里的热度和水汽被忽略,何九华回抱的很用力

“诶,在这儿呢,我不走”再也不走了

病了的尚九熙会罕见的粘人一些,抛弃所有伪装成熟的外壳,喑哑的嗓音带着一点点撒娇的尾音,坦然的说要你陪,要你别走,他难受。

何九华哄了他很久,才勉强分开怀抱,找了衣服来给他换上,带着人去了医院,折腾了好一通挂上吊瓶,想起大夫刚刚说尚九熙身体素质不太好,一看就作息和饮食都不规律,让回去多注意

“有本事跑,你倒是有本事把自己照顾好啊”

他揉了揉有点发酸的鼻根,苦笑着念叨了一句,转而握住了尚九熙因为输液冰凉的右手。尚九熙的手很好看,骨骼分明指节修长,手心很软,带着点未褪去的潮热,乖乖巧巧的被他握住,无名指上的戒痕已经消失不见,那里曾经戴着一枚戒指,跟他的是情侣款。

分手那天何九华回到家,桌子上只剩下那只明晃晃的铂金戒指,其余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尚九熙也不见了。

如今人倒是回来了,可是何九华想想自己做过的那些糟心事儿,怎么也没有把戒指还给他的勇气。

输了液烧退的很快,尚九熙再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手上扎了针头连着输液管,何九华正带着护士进来,给他换新的药。病房门口走到最里边他睡的这张床左右不过五秒,他看了何九华五秒。他跟从前不一样了,眉宇之间的年少轻狂浪荡不羁全部消散,桃花眼倒是没变,只不过眼神坚毅沉稳了很多。过了年轻的时候胶原蛋白流失的厉害,脸颊都微微有些凹陷,人还是一样瘦,也不知道这些年的饭都吃哪儿去了。

算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醒了?”

“嗯”

“我跟他说过了,来起来把药喝了。”

何九华扶着尚九熙坐起来靠在枕头上,一盒一盒拆他要喝的药,药片吃几个,胶囊喝几个,糖浆倒多少,不用看诊断单,一样一样他都记得清楚。边拆边跟他说话,声音低沉又温柔

“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谁都没说。哎对,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咱俩就不用这么见外了,甭给了。”

“真不用…”他话还没说完,被尚九熙打断的猝不及防

“我不想欠你的”

像是心脏上稳准狠的被插进一把冰凉小刀子,听得见刀尖破开皮肉“噗呲”一声,疼的他端杯子的手都狠抖了一下,温热的水泼在手背上,袖口都湿透,一片狼藉。

“是我欠你”

说完这句何九华转头出去重新倒水,尚九熙咬紧了下唇内侧,假装没看见他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睛的背影。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图什么呢,谁都讨不到好。

他拿起药片含进嘴里,糖衣化开之后是浓烈的苦,一路苦进心底里去。

后来尚九熙真的如他所说,把钱转给了何九华,可何九华一直也没收。感冒了小一个礼拜,本来说要搬家也就拖到了今天。

去工作室拿东西的时候何九华说要来帮忙,开着几辆车带着公司几个小伙子把放在酒店和工作室的东西都带上了,本来打算要找的搬家公司倒是一点儿没用上。

“尚老师新家在哪儿呢,我开个导航。”

尚九熙说了个再熟悉不过的地址,他听得一愣,带着几辆车开到了自家楼下,看着尚九熙拿钥匙打开了他对门的那一间。

“尚老师,老何,楼下东西都搬上来了,还有要帮忙的吗?”

“没了,谢谢哈,回头请你们吃饭。”

“得嘞,那我们先回去了。”

公司那几个年轻人并不知道他也住这儿,只当他留下来帮忙,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何九华带着希冀开了口

“要来家里看看吗?我没挪地儿,还住这儿,家里的东西都没怎么动”

“碰巧罢了,你别多想。”

“我在北京也早没家了”

尚九熙心里暗骂何九华“就你知道得多”,却也切切实实因为何九华的帮忙迅速整理好了东西。箱子只剩两个,里面装的都是客厅要放的东西。

何九华从里面掏了几个玩偶出来,都是半新不旧洗了很多次,都很眼熟。是他当初从娃娃机里抓回来的,尚九熙当初走得急,乱七八糟收拾了一通卷进衣服里一并带走了,后来整理行李才发现,也没丢,这些年就天南海北的带着了。

只是如今看见玩偶被他握在手里,反倒有了些遮掩什么的意味

“这几个扔了吧,本来早就打算丢了的,结果一直没顾上”

“丢了三年,从法国到国内?”

尚九熙被他揭穿也没恼,只说“毕竟东西没错”,就转头继续归置。

好容易收拾利落,已经是下午了,太阳斜照进客厅,下过雨的第二天外头天蓝的不太像话。隔着客厅的窗户看得到楼下金黄的树。何九华从家里拎了两罐桃子苏打水过来,跟尚九熙坐在地板上歇口气儿

“给,我记得你当初最爱喝这个味儿”

“这都多久了,国外总喝不到,也就不喜欢了。”

“那人呢”

“一样”

何九华被他的话刺到了,撇了撇嘴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倾身去拿纸巾,挂着银扣的项链却从卫衣领口掉出来,被尚九熙轻轻握住了

“还留着呢”

“你倒是念旧”

这是个有些暧昧的姿势,尚九熙凑在何九华的领口前,捏着那颗银扣,半晌没说话,却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了口

“何九华……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有,有很多,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说什么都是我亏欠你,怎么说都是我当初混蛋,没良心的事儿干了不少,不懂事儿。我后来找疯了你,却怎么都找不到才知道我自己错哪儿了,这些年挺安分的,也不爱玩儿了,安安心心工作攒钱,想着什么时候能找到你…”

“归根结底,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尚九熙听了半天,转头反问他

“你知道第二颗扣子代表什么意思吗?”

何九华刚要张嘴说话,却被他用食指抵住了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也不用知道了,就到这儿吧。”

尚九熙左手捏着那颗银扣,右手拿着苏打水的易拉罐跟他碰了个杯,带着气泡和蜜桃香气的液体在嘴里炸起小小的烟花,一路凉进心里,和三年前并无差别的味道逼迫他做出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决定。

何九华只觉得脖颈一痛,那根细细的银质链条就被扯断,项链滑落在地上,上面那颗扣子被尚九熙牢牢的握在掌心,他还没反应过来,尚九熙就转头朝着客厅的窗户走去。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来不及张口,起身的瞬间撞倒了地板上的两瓶苏打水,浅粉的液体淌了一地,却还是没能阻止尚九熙把什么东西扔向窗外的动作。

“你干什么”他冲上前去捏住了尚九熙的手腕,还是细的可怕。

可他的手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何九华红着眼转头冲下楼去了草坪的方向,尚九熙坐回地板上,扶起苏打水的瓶子,仰头喝光了里面剩的最后一口。

气儿太足的饮料冲鼻子,你瞧,他眼泪都快下来了还要笑着念叨

“算了…我们,两清。”

他嚼着巧克力笑自己贼心不死,笑着笑着却忍不住鼻酸,骂自己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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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布展的日子还长,他跟何九华心照不宣。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提起那段旧情。

尚九熙咬着铅笔末端,觉得这大概算是职场遇见前男友的教科书式处理范本了吧,冷静克制、冷漠疏离、专注工作、不掺杂私人感情,是成熟的大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虽然有时也会失心疯一样的想一想

“何九华就没点儿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但也就是偶尔想想罢...

但也就是偶尔想想罢了。

“行”

一下午跑了三四个地方,这是最后一个了。路旁的景观树叶子落得零零碎碎,铺在地上偶尔被风卷起一片狼藉,手里的拿铁剩最后一口的时候,车从西门开进了小区。

这个年纪颇久的小区并没有什么变化,楼前的小超市门口零散的放着几箱北冰洋,往前走是健身器材,绿化带里有条石子路,石子路的尽头藏着一个小凉亭。

楼下从左往右数的第三个路灯总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也不知道现在修好了没,他有几回没带钥匙,都在那儿等何九华回来。小区侧门有卖考红薯的,还有卖烤冷面的,往前走还有夜市,烤串儿、小龙虾和大排档,那些年不知道他俩趁着夜风在那儿喝醉过多少回。昏暗的路灯底下有吵架之后炙热的亲吻,铺满叶子的那条路上有他们在黑暗里偷偷牵起的手。

这里曾经,是他和何九华的家。

从前的记忆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无端从他脚底生出墨绿色的藤蔓,跟从冬天的风一起,自袖口爬上脖颈,将他牢牢捆绑,动弹不得。

“哥,这是您那份儿合同,门禁卡和钥匙什么的都在这个袋儿里。东西您收好,有什么问题随时再联系我。”

“诶,得嘞谢谢您。”

“二哥,你会跟你前女友做邻居吗?”

“疯啦我?”

“……不是吧尚九熙”

他蹲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看着和对门别无二致的格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法反驳刘筱亭什么,事实上,他连自己都没法说服。签合同前一秒那些冠冕堂皇的念旧、合适之类的理由现在看来无比好笑,是抖出来会冷场一片的破包袱。

兜里摸出来块儿巧克力,尚九熙剥掉糖纸塞进嘴里,咬破的刹那,苦艾酒的流心炸裂在嘴里,连带着喉根都涩的发麻。

新家空空的,得明后天找人来搬家,把放在何九华工作室的和酒店里的东西都搬来这儿。深秋的北京惯爱下雨,和着冷风丝丝缕缕飘进人骨头缝里,冰凉难当。尚九熙淋了雨回到酒店,潦草收拾完躺回床上的时候还是冷,裹了厚被子也没缓过来。

冷的昏昏欲睡的时候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烫的厉害。发着烧还在想,他跟何九华,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来着。

年轻气盛从来不是傻话,什么都没有的年纪,感情更是脆弱的不值一提。

分手前那半年何九华玩儿疯了,尚九熙却迫切的想在北京有个属于他们的家,为这个吵了很多次,吵完何九华总过来哄他,哄到后来俩人往床上一滚,这事儿就算暂且过去了。

之后何九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上班,下了班混迹在工体西路,尚九熙晚上下班接了朋友的设计稿,加班到一两点。同在一个屋檐下却王不见王,朋友说他俩这哪是谈恋爱,同居室友都比他们亲密。

他想解决问题来着,想试着跟何九华好好谈谈,可谈到最后彼此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就剩下冷战,临近供暖前的北京冷得厉害,家里像结了冰,一秒都多待不得。

一个人背负未来总是走不太远,他们也一样。尚九熙守着一个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何九华,前路黯淡。恋爱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快撑不下去。

最后一次吵架的那天晚上,雨大极了,手里最后一笔尾款到账,加上家里给的,零零散散凑了一部分,堪堪够付得起一套小二居的首付。他揣着银行卡去夜店,想给何九华个俗气的惊喜,想告诉他我们有家了,却在人声鼎沸纸醉金迷里看见他搂着别人。

不是什么礼节性的接触,是项颈纠缠,彼此都牢牢嵌进对方怀里的亲密无间,忘不了何九华骤然惊恐的眼神和触了电一样松开的手。

他们在夜店后门的巷子里吵得很难看。

不愿意被束缚的飞鸟有他的天空,有他的道理,有他的冠冕堂皇和利刃,把把都正中尚九熙的心口,句句见血,捅个对穿。

他记得自己的质问连都嘶哑到没法入耳,一句比一句无力

“是不是腻了”

“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跟我有以后”

“畜生、混球、你他妈……”

“你他妈就是个这辈子永远长不大的王八蛋”

雨很大,很冷,浑身都湿透了,脸上温热的大概是泪,连同额角流下的雨水一起混进嘴里,咸苦与冰凉砸在胸口震荡,疼痛难当。

离开的时候,加绒的卫衣衣角都在滴水,这次,何九华没有追上来。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坐在地上,因为懒得换衣服,怕弄湿了家里的布艺沙发。房子不大,却怎么都收不完,哪里都有自己的东西,哪里都有抹不干净的痕迹。

尚九熙等了一夜,到凌晨四点,可家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楼道里静的可怕。

于是他决定不等了,褪下手上的情侣戒指,带上家里最大的那把雨伞出了门。

再也没回来。

转眼过去三年,这次回来何九华好像成熟了很多。大概是像朋友说的那样,男孩儿要变成男人总需要些什么契机。

很不巧,他大概,就是何九华那个千疮百孔的契机。

可谁心疼过契机呢。

“能告诉我梦见什么了吗?”

“忘了……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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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之后让同事去跟他们谈预订。怎么了,头疼?...

“那好我之后让同事去跟他们谈预订。怎么了,头疼?”

商讨了半天细节,杯子里的咖啡见了底,何九华一抬头看见尚九熙不着痕迹的轻轻锤了锤后脑勺,就知道这人头疼的老毛病还没治好。

他有点儿埋怨自己的心急,明明知道长途飞行劳心劳神,尚九熙素来认床,肯定是没怎么睡的。

“嗯,有点儿,没事儿你继续说吧。”

尚九熙捏了捏眉心还没来得及说话,看见对面的人从包里掏了板儿药出来轻轻推向他,接住一看,是他吃惯了的头疼药。后脑勺的钝痛让他无法深究,为什么如今何九华包里还是有这种除了他身边没人会吃的药。搁在他面前那个保温杯里的水是适宜喝药的温度,杯子是何九华的。他有点迟疑这种明显越界的亲密,对方却先开了口

“都是老爷们儿,不在意吧。”

这话都说了,再有异议倒是显得他矫情。叩开铝塑包装拿出药片就着保温杯一仰脖子喝了药,随即收拾东西往外走。

何九华倚在办公桌前,看着尚九熙被水浸润的唇,下垂的睫毛,纤细的手指,目光寸寸灼灼。看他一页页整理好文件,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跟着俩人迈步出门之前他又走两步折回来,拿起保温杯,凑在尚九熙刚刚留下唇印的位置,虔诚的喝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

他没什么奢求,能见到人,能喝到这口水,就够他安稳睡过今夜,也暂且够他缓解心下三年的干涸。

刘筱亭拿着东西打开后门,自然而然的坐了进去,留下尚九熙无奈坐上副驾驶,这是个颇有些尴尬的位置,尤其还是在前男友的车上。后腰有东西硌得慌,他伸手抽出来一只企鹅公仔,是老物件儿了,黑色部分都洗的有些微微发灰,一派陈旧的样子。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俩上大学的时候某一次约会,从娃娃机里抓到的。何九华抓娃娃一向很厉害,可那天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偏偏尚九熙最喜欢的这只企鹅他花了二十多个硬币,愣是没碰到边儿,去问工作人员,人家说这是非卖品,最后,何九华把身上所有现金都换了硬币,才抓到了这个本该只值30块的玩偶。

那是北京的夏天,回学校的路上他坐在机车后座搂着何九华的腰,鼻尖埋进他脖子,闻着从白T领口散发出的皂香,以为那是一辈子。

这只价值180多块的企鹅尚九熙宝贝的不行,跟着他从大学的寝室床头,到了后来同居的家里,安安稳稳的坐在电视柜下头,一天一天看着他俩牵手拥抱,相爱亲吻,肉欲交缠,再到后来冷战,吵架,摔东西,分手,搬走。

何九华启动了车,转头看到他手里那只企鹅公仔,心下微动,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

“不记得”

对方突然凑到他跟前,灼热呼吸带出有些潮意的水汽喷在他的鼻尖,呼吸交融。他低头就是何九华好看的唇峰和鼻尖,嘴唇干的略微发白,勾起一派欲被亲吻的天真弧度。心里升起一些不可捉摸的情绪,随后被他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去,沉默的对视了三秒,何九华伸手帮他扣上了安全带,随着卡扣扣紧的声音在他耳边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去酒店的车程不算短,何九华车里的香薰很好闻,像很多年前家里常用的香薰蜡烛的味道,车里暖气开的足,头偏向车窗一侧观察北京大街的尚九熙不知不觉靠在座椅上睡着了,等红灯的时候何九华把副驾的座椅向后调了调,给他盖了自己的外套。

“我还没见过尚老师在别人车里睡着过呢”后座的刘筱亭向前探了探身子,有点惊讶的轻声说。

“他平常很容易睡不好吗?”

“那我绕路多开一会儿吧,让他多睡会儿。”

阔别三年,北京送给尚九熙的第一个梦,是过往。是大二那年冬天的期末,开了暖气的画室,期末作业还有10张人物素描没搞定,他画的手都快抽筋了,何九华比他考完的早,带着一份儿多糖多醋的烤冷面来陪他,坐在一旁帮他削铅笔。

削笔刀锋利,何九华手里忙活,嘴上还撒娇要他喂一口烤冷面,一个不小心就割伤了手。左手食指的内侧破了个不大的口子,殷红的血渗出来。尚九熙吓得扔下烤冷面,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慌乱的从包里翻出湿巾和创可贴,给他消毒包扎。

情意正浓的时候,连这点小伤都仿佛惊天动地。

他嘴里絮絮叨叨说何九华笨,削个铅笔都能弄伤手,耳朵里听见对方耍赖说

“九熙你可得负责”

是被人叫醒的,睁开眼的时候,他正握着何九华的左手,拇指底下察觉得到对方食指内侧那道凸起的月白色疤痕。

“九熙,醒醒回去睡吧。”

他握得很紧,听到这个称呼晃了神,差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旋即反应过来,触电般的松开何九华的手,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那个,谢谢你送我们过来。”

“刚刚做梦了?”

“恩,这两天可能是太累了。”

人走了,车里留下一缕刚刚开门时冲进来的寒气,钻进何九华的鼻腔里,让他鼻子有点发酸,打开车窗抽了根烟,重新发动车子,钻回雨幕里。

尚九熙走到酒店大堂,跟在大堂等他的刘筱亭一起去办入住,付款的时候掏出手机看了看才发现,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怪不得外面天色擦黑。

“咱走了多久啊,怎么都这个点儿了。”

“那负责人,何九华,听我说你总失眠,特意绕路多开了一段儿,就为让你多睡会。”

“一段儿?”

“小半个东三环……我看人挺贴心的啊,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啊”

“打听老板的隐私是要被扣工资的”

陌生的酒店总是让尚九熙迟迟不能入睡,躺在床上睁眼到凌晨,他爬起来从行李箱里翻出了速写本和笔,仔仔细细画了很久。

画梦里那个食指内侧有疤痕的左手。

农历十月,四九城深秋。

小区里的树叶染上金黄的底色,风吹过铺了一地残骸。何九华今天下班早,顺便去了趟超市,穿梭在货架之间,无意识的挑挑拣拣放进购物车好些东西,推车的手指尖苍白,嶙峋的腕骨在加绒的卫衣袖口游荡,下一秒丢进车里一排AD钙奶。

拎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街边卖烤红薯的,就在小区侧门,买了车以后很久没从这儿走过了。红薯被拿出来的瞬间有氤氲的雾气蒸腾起来,温热的气流撞得人眼眶酸疼。

回到...

回到家红薯还是热的,他没吃晚饭,顺势掰开咬了一口去整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刚结账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大号购物袋里,满满当当装着尚九熙喜欢的零食和饮料,甚至还有西红柿和鸡蛋,是预备做西红柿炒蛋的,这是尚九熙爱吃,他做的最顺手的一道菜。

可本来要买的牙膏…却全无踪迹。

刚才被他咬下一口的红薯质地绵密,结结实实噎在他心口,甜的发苦,喘不过气。

“他又不回来跟你住,你也是想瞎了心了”

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嘲讽了自己一句,顺手从冰箱里抽出一罐啤酒来,拉环被叩开的前一秒,他突然想起,明天是尚九熙回来的日子。冰啤酒被扔回冷藏抽屉里,底座打了个旋儿稳稳落回原处。何九华从旁边的零食柜里拿出一瓶新买的AD钙奶插上吸管,坐在冰箱前的地板上,就着红薯一口一口吃下去,坐在这个位置抬头看得见有些褪色的冰箱贴,他的目光在巴黎圣母院和掉下去摔破一角的故宫上来回逡巡。

尚九熙要回来了,见到人是不是要去红螺寺还个愿,他想。

“那画家几点到?”

“下午两点吧,安排小马去接了。”

张九泰看他拿上车钥匙穿上外套就往外跑,喊了一句

“不是说不去接吗?”

“要去。”无论如何都要去。

北京今天下雨,路旁的景观树叶子被深秋的降水拍打在地上,仓皇的跟这个季节做了告别。穿过最堵的东二环,转头从东四环紧赶慢赶一个小时才堪堪到大兴机场,提前管小马要到的航班信息此时正出现在手机备忘录上。

何九华躲在不太起眼的角落,盯着远处的出口,不错眼的看了很久都没见到人,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再一抬头看到了一张梦里反复出现三年的侧脸。

被接机的人潮涌动着推行向前,何九华在推搡中有些脚步不稳,眼睛却死盯着对面那个背着包推着箱子走出来的人。

他变化不大,头发长了一些,碎发乖巧的垂在额前,跟大学时候有点像。耳朵上戴了耳钉,只是早换了新款,当年送他那对黑玉髓估计早就被丢了。比之前稍微胖了一点,还记得他离开北京的时候,瘦的厉害。

是很普通的场景,好像没有中间缺失的这三年,只是尚九熙去出了个差,而自己今天抽空来接他回家。

但其实,现在连上前去给他个拥抱的权利都没了。

眼看着尚九熙和刘筱亭跟小马碰了面,何九华转头开车先他们一步偷偷回了公司。

关于回来这件事,尚九熙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可当他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才知道,什么没感觉,都是骗人的罢了。

和离开时如出一辙的深秋雨天,车开出机场的那一刻,风和冰凉的雨滴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过往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复盘。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记忆里的气味,住过的地方——和爱过的人,那些带着甜味儿的过往和后来心酸的收场,像电影一样不受控制的在脑子里回放。

在发酸的眼眶里来回滚动的,是覆水难收的大梦一场。

跟着策展公司的工作人员直接回了公司,说是定好细节再回酒店。尚九熙和刘筱亭因为长途飞行显得有些萎靡,懒得去看桌上摆着的那本初步成型的企划案,抬头饶有兴味的观察了一会儿这间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是透露着一些格外熟悉的感觉,桌上那盆多肉和茶轴的机械键盘,放在玻璃罐里的企鹅摆件,桌上打开只咬了一口的焦糖饼干,垃圾桶里AD钙奶的空罐,那只曼秀雷敦的润唇膏,都让他,想起之前在北京的那些日子,想起那间不大的屋子和屋子里的人。

他摇了摇头试图把无妄的过往从脑袋里甩出去,却不由自主抱着手机坐在办公室里发起了呆。

轻巧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的猝不及防,走神的尚九熙反应过来还来不及抬头,一只手带着熟悉的香水味就伸到了他面前。

“你好,尚老师。”

声音很熟悉,带这些微微的喑哑,听起来比三年前成熟了不少,伸过来的这只手,食指内侧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是大学的时候那人在画室给他削铅笔的时候割伤的,手腕上散发的香水后调明显的让人无法忽略,雪松的冷意和绵长的茶香交融,这是他曾经最爱的香水。知道这事儿的,除了曾经朝夕相处的他,没有第二个人。

“我是何九华,这次策划案的负责人。”

脑海里的过往与现实猛烈相撞,死相惨烈。他终于知道了一踏进来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也终于伸出了手。

“你好,尚九熙。”

旧爱重逢有多令人难堪呢,大概是彼此握住的手都冰凉,脉搏都慌张,只有对方察觉得到的细微颤抖让潮湿的汗顺着掌心的纹路彼此渗透,一路细细密密的疼进心缝里去。窗外的雨很大,雨点砸在树叶上的声音反复回响在略显空旷的房间里,让人差点忘了放开手。

“我去给你倒水,还是喝咖啡对吗”

尚九熙的“对”字还没说出口,何九华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二哥,我们跑吧。”

“为什么?九熙你今天可有点儿怪”

“刚那人是我前男友”

“就因为他出的国?”

“真要跑?画展不办了?”

何九华端着咖啡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到要跑差点推门就进,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深呼吸整理好表情,带着点笑推开门。

“尚老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尚九熙为了掩饰尴尬顺势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本以为会被烫到,没想到却是刚好入口的温度,是他爱的手冲,多加牛奶不放糖,喝惯了的老口味。

他都还记得。

“故人重逢,尚老师不会因为当年那些事放弃跟我们合作吧。”

“怎么会,九熙是专业画家,既然定了跟你们合作就不会半路出岔子的”推波助澜说这话的,是他身旁那个有点黑的小助理。

话说到这份儿上,尚九熙已经没有了回绝的余地。

“当然不会。”

“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策展人九华X画家九熙

破镜重圆人设疯狂OOC

1/

何九华,独立策展人,主要工作内容是策划各类小型艺术展览,对接艺术家画廊及投资方,听起来挺洋气一份工作,但其实因为当初大...

何九华,独立策展人,主要工作内容是策划各类小型艺术展览,对接艺术家画廊及投资方,听起来挺洋气一份工作,但其实因为当初大学的专业不对口,他能做的更多都是对接方面的工作,至于布展和策划,团队里有专门的人去做。这几年他的工作邀约基本都是在韩国中国来回跑,对那边的画廊和艺术环境也更熟悉一些。

这次来法国是专门跟接下来要在国内合作的画家做个接洽。

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想来这个前男友最喜欢的城市,看一看。

三年以前的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的时候,是他一个人。

巴黎天朗气清,车辆驶出机场,何九华忍不住嘲讽自己,人都走这么久了,才想着跟他离得更近一些,挺好笑的。

火急火燎的出差行程,11个半小时的长途飞行都让他没什么精力去掏出包里那沓材料仔细研究,飞机上没什么胃口,睡得稀里糊涂随便嚼了两口面包,现下胃隐隐作痛,粘膜灼烧的不适感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困顿又萎靡,疼痛连带着额头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却舍不得闭眼,靠着冰凉的车窗玻璃望向窗外,贪婪地企图把整座城市刻在脑子里,企图看清略过车窗外每一个行人的脸,心里带着些明知不可能的期盼。可在异国他乡的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失散数年的旧爱谈何容易,何九华被街道旁花店门口偶尔闪过的红玫瑰晃的眼睛酸痛,却连一个看起来像他的背影都没看到。

抵达酒店已经是傍晚时分,云霞在天边燃烧殆尽,夕阳也跟着坠落,这是尚九熙最爱的城市。

酒店的床很大,铺了厚厚的床垫和真丝的床单,何九华关了灯躺上去摸不到边缘,也触不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有点冷。这样的冷似乎很久了,从三年前那个雨夜开始,一直到现在。仿佛那天夜里北京的雨都下进了他的心里,潮湿泥泞,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这些年睡眠质量一直不算太好,也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心事太重,常常做梦,偶尔也会梦到尚九熙。梦到读大学时候齐刘海穿黑色T恤画艺术板墙的他;梦到他们在夕阳照耀的画室里的那个吻;梦到对方第一次面试他亲手挑的那套西装;梦到后来同居的日子,爱人给他系领带的手指骨节分明;梦到尚九熙说“你他妈就是个这辈子永远长不大的王八蛋”……

时差没倒过来的王八蛋,骤然惊醒于阳光洒满室内的十二点,顾不上满额头的汗,伸手摸上了脖子,颈间有一根细的链条,上面挂着一颗银质纽扣。

那是尚九熙毕业那天送的。自己去晚了,没能看到他参加毕业典礼,也没看到他穿学士服。赶到的时候那人正在教学楼门前捧着一束花,被一帮女孩子围追堵截抢扣子,北京的盛夏里,他笑着跑过来的时候和手里那捧向日葵一样好看。那句“我毕业啦”话音未落,手里就被塞了样东西,是他衬衫上第二颗扣子,一看就是强行被拽下来,带着几根线头,还带着尚九熙手心里潮湿的汗意。

当时他不以为意,觉得尚九熙看多了偶像剧,后来等人走了,却在某个醉酒的深夜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在衣柜深处的盒子里找到了这枚扣子,穿了链条挂在脖子上,再也没摘过。

今天画廊只营业半天,下午两点才开门。他们一行人住玛莱区,旁边就是蓬皮杜中心,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画廊和私人博物馆,阳光正好的下午,何九华捧着一杯咖啡和张九泰跟着向导往画廊的方向溜达。这一带是巴黎出了名的文化艺术中心,除了各类画廊艺术馆还有随处可见的街头艺人和行为艺术爱好者,披散着凌乱的长发弹吉他的歌者,掰碎了面包喂鸽子的游客,支着画板画速写肖像的流浪画家,街道拐角后是另一条街,旁边是瑟涅河,再往前有家咖啡馆,咖啡豆的烘烤气息弥漫了很远。

画廊在街尾,占地面积不算大,独立的二层建筑,楼上是露台。何九华和张九泰坐在会客厅等了许久不见人,顺手拿过桌上的画集翻了翻,第一页的画家简介很有趣,本该是画家照片的地方是一只手绘企鹅,黑白两色,带一点冷峻和严肃的企鹅侧脸,名字也很有趣,是法文的“断头台”,张九泰凑过来看了一眼打趣说这是只食人企鹅啊,还不吃头,得把头断了再吃,何九华笑了笑没说话,想起同样喜欢企鹅的尚九熙来。

他们没等到画家本人,只等到了他的助手,是个亚洲男孩儿,过来跟他们用英语打招呼,说画家半个小时前背着包出去玩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以等下周回国直接北京见面。张九泰凑近他的耳朵用中文问

“哎九华你猜这人是不是越南裔,这么黑。”

何九华看了看对面那个皮肤不算白的男孩儿,还没等给张九泰回话,对面倒先说话了,还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你才越南裔!”

俩人被吓了一跳,道了歉之后跟对方攀谈了两句才知道,这人叫刘筱亭,也是中国人,毕业之后被朋友介绍来给画家当助理的。

母语交谈起来总是方便许多,何九华看着画册上的企鹅神游天外,张九泰跟刘筱亭在一旁敲定下周回国的各种细节,烟瘾上头的何九华甚至还抽空去门口的河边抽了根烟,薄荷万宝路一口凉进心底,烟雾袅娜升腾起的时候,有游船从河面上经过,满满当当的一船人里有个不甚明显的黑发后脑勺,他没发现。

国内那边还有项目在催,既然见不到人,那他们得赶着回去了。去机场的路上路过了娇兰,特意停下进去买了瓶香水,薄荷青草这款是尚九熙之前最喜欢的味道,他走之后,这个香气陪伴了何九华几乎所有失眠的夜,柜姐把盒子包起来之前他拿过新开封的香水往自己的袖口和领口里侧喷了两下,敞开的车窗吹进寒冷的风,香水前调的柠檬和薄荷味道快速消散,低头闻一闻,中调的茶香丝丝缕缕从手腕处飘散出来。

好似故人尚在,来时还与他轻拥,嘱咐他早些回家。

跟巴黎的碰面慌张又潦草,转眼又是长途飞行。飞机划过跑道的时候何九华顺手抽出了包里那本有点厚的画家简介,才开始看。百无聊赖翻过半本的画作集锦,最中间的那一页赫然出现了画家的中文名——尚九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顷刻间满手心的汗,确认再三,翻过页看到了那张小小的照片。

升空那一刹那的失重感和百感交集一同撞上何九华的心脏,香水后调里温柔的铃兰香气猛烈的冲进鼻腔,耳朵里是巨大的轰鸣。

被印在单薄纸张上的,是他失散很久的爱人。

楔子是书信体何九华视角

破镜重圆梗

没啥文笔可言就是写点自己想写的

国际惯例不上升

祝各位生活顺利

本篇适配BGM:薛之谦—那是你离开了北京的生活

楔子

“嘿,尚九熙,好久不见。

今天俗气了一把,想给你写封信。

但你知道,我不爱学习,懒得写字儿,所以我翻遍了家里没找到合适的信纸,最后拿我的工作笔记本儿将就了一下,你别嫌弃。虽然...

但你知道,我不爱学习,懒得写字儿,所以我翻遍了家里没找到合适的信纸,最后拿我的工作笔记本儿将就了一下,你别嫌弃。虽然,你也看不到。

写信也没什么大事儿,你别怕,就是北京天儿冷了,今天前台小妹妹带回来那包糖炒栗子挺好吃,有咱俩上大学时候的味道,天儿挺好,挺蓝的……你看真没事儿”

“就是……就是我有点儿想你”

何九华叹了口气,继续捏着笔往下写,字体和大学时一样好看,但少了点狂野,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多了点儿稳重。

“嗨不提这个

说起来,今年是你走的第三年,苹果都出11了,跟个花洒似的,挺丑。我记得你对电子产品挺感兴趣,手里现在肯定拿着一部最新的吧,要我没猜错,还得是新出那墨绿色。洋气,衬你。”

“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当初走的时候也没跟我多交代一声,后来找你都没地儿找去。”

“也不是没地儿找,是我混蛋,没想着找。”

“我猜你去巴黎了,可能现在是画家尚九熙,可能是设计师Jiuxi尚,也有可能做个普通职员,干什么都成,你别委屈自己。哎你别说,这么一想,我下次见你就指不定是哪儿了,有可能是时装周秀场上,也有可能是画廊或者画展策划的艺术家内部资料上。”

“当然也有可能再也见不到。”

“但是人嘛,总得给自己点儿念想不是。”

“你要是在我旁边又得说我了

‘你哪儿来的策展内部资料,你那嘴就是骗人的鬼’

伏在桌子上的人叹了口气,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眶,觉得可能是今天看电脑看太久了

“工作也没了,你也走了,我才算长大了。然后…也没什么事儿干,想着当初你说你想当画家,我也不会画画,楞学也不成啊,就去你大学旁听了一年的西方艺术史,后来正好家里有关系,就做了展览策划。洋气点儿叫策展人,说不好听了就是一中介,心里总妄想着这工作说不定迟早能遇见你,但实际上我跟之前一样,可怂了,连个国外的工作的都不敢接,就只敢躲在这四九城里,跟傻子似的,咬着被子角想你,第二天还得自己把咬破了的被套缝上。这手艺啊,我猜你不会。”

“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看看我,看看咱家也成。”

“哎你记得当初咱家楼下那只流浪猫吗,就看着特敦实那只橘猫,后来被老孟收养了,现在更胖了,你都没瞧见,老孟宠那猫宠的跟什么似的。

那天难得大家都有空,哥儿几个出去吃了顿饭,饭桌儿上聊起来的时候他们都骂你,说你不长心,分手就分手,不要我了也就算了,连他们都不联系了。”

“我倒是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呀,不是不长心,你就是太长心了,才被我这个混蛋骗到手,也没怎么好好对你,最后还冲你心窝子扎了一刀。”

“没长心的从来都是我。”

“你当初一声不吭删掉所有人离开这事儿,饼哥四哥他们都说这孙子真狠,可我特心疼你,打从我认识你,你作为一个东北老爷们儿从来都是重情重义,最后那次,实在是疼得慌吧,躲都没处躲,孤立无援,慌不择路,就一个周末的功夫,拎着箱子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这一走,就是三年。”

上面写完的字迹刚干不久,就被莫名的水滴重新洇湿,有几个字被晕开了形状,变得不太像了,眼泪落下地方的纸张被泡的微微发皱。拿着笔的何九华手抖的厉害,连带着整个肩膀都在轻微抖动,泄了力闭着眼往后靠在椅背上,咬着嘴唇,眼眶红的厉害,拿手背遮住眼睛,却还是阻挡不住大颗从眼角流出来的泪,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黑暗又空旷的办公室里,背影无助又难过。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来似的,嘴里念念叨叨,狠狠擦了把眼泪,眼底通红却小心翼翼拿纸巾蘸干了本子上了泪滴,拿起笔继续写。

“我一边儿觉得自己当初王八蛋,一边儿后悔,难受了还掉两滴鳄鱼的眼泪,跟现在似的,纸都被泡皱了。想想我连句正儿八经的对不起都没跟你说过,真特么不是个玩意儿。你走的那个周末北京雨特别大,天冷路滑,我留不住你就算了,也没能去送你,哪怕在你转身下楼之前,抱一抱你呢。”

“我今天有事儿去了趟三里屯,中午吃的麻辣拌。口味儿现在跟你一样了,摒弃了重麻重辣,跟老板说多糖多醋多放花生。那个叫宏宝莱的汽水你之前特别爱喝,我总嫌它甜,现在没本事嫌了,只要坐那儿老板就得给我来一瓶。”

“吃完饭下楼的时候,商场一楼有个跟你背影特像的人,背了跟你同款的双肩包,拉链上也挂了只小企鹅。手腕脚踝都跟你一样,细的可怕。我愣在那儿好久,才想起来去追,以为是你回来了。可不太巧,我今儿穿了西裤,跑不快,那人走的又快,我追上扶梯的时候磕到了膝盖,还绊了一跤。”

“忍着疼追过拐角商铺的时候那人回头了,不是你。”

“我站在奶茶店门口,裤子蹭破了不太明显的一块,衣服上是摔倒沾上的土,膝盖好像在流血,满脑袋的汗,狼狈的没个人样儿,这些年太累了,累得我那一刻差点儿跪地上。”

“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跟你卖惨”

写完这句之后何九华用力捏住了笔头,指关节都泛着惨白,片刻后在卖惨那句上画了几道黑色的实线,权当做写错划掉。

“我之前就是吃了不坦诚的亏才把你弄丢了,这回我得坦诚点儿。对,我就是为了跟你卖惨,想让你看看我过得有多糟,没你的日子有多难熬。想让你知道知道何九华那个混蛋没你之后把生活过成了什么稀巴烂的模样,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后悔。”

“想你心疼心疼我,抱抱我。”

“哪怕不抱我呢,哪怕跟我说两句狠话打我一巴掌呢”

“哪怕……让我知道你在哪儿也行啊”

“尚九熙,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前面说我有点儿想你那是假的,真话是特别想你,快疯了的那种”

“我上周去了庙里,跪了一下午,求菩萨给点指望,只要能再见到你,哪怕我磕200个头呢。”

“我这人不信神佛,但我真的……快扛不住了”

最后一个句号落笔的时候,何九华堪堪揉干了眼眶,眼底因为指关节的摩擦泛起一片血红,粘膜微微肿胀,酸涩的睁不开眼,还没等缓过来,桌面上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努力睁眼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工作伙伴,于是清了清嗓子洗了洗鼻子,试图在哑的不太像话的嗓音里找出勉强正常的声线

“喂”

“老何你怎么哑成这样啊,你在哪儿呢”

“可能有点儿感冒,我办公室呢,怎么了?”

“刚有人联系我一案子,一个旅法画家回来办展览,我接了,但是我最近手头忙那边胶片影展的事儿呢,错不开空,你这边有空吗?”

“有,我这边上一个案子刚忙完,那你明天把材料什么的给我,我去联系。”

“得嘞,早点儿回去啊”

“成,知道了。”

跟尚九熙的过往在顷刻之间被藏进了笔记本里,成年人崩溃过还是要把没有爱人的日子过下去,明天还有工作,得早点回家了。

手里握着方向盘一直未挪动的地方开始微微发热的时候,何九华想起了旅法画家四个字

“爱谁谁吧,给钱就行,反正不可能是尚九熙。”

“要是尚九熙就好了。”

点击收获一只炸毛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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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谈个恋爱吗?”

很奇怪,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心里被各种情绪占满,飘飘忽忽像踩在云朵里。

和谁谈啊。omega攥着手,傻乎乎问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很蠢的问题。

何九华好像是笑了,拉起他左手又捏捏指尖:“和我。”

尚九熙感觉自己头更晕乎了,再次抬眼看到何九华眼底柔软的笑意时他隐约意识到一点:自己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心里那种奇怪的情绪,似乎叫作‘喜欢’。

完蛋,栽了。

“……好。”

从楼下往家走的时候何九华一直牵着他手没松。电梯缓慢...

从楼下往家走的时候何九华一直牵着他手没松。电梯缓慢攀升,尚九熙低着头瞅自己的脚尖,站的宛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何九华偏头看他,脸颊是红的,耳朵尖也是。

尚九熙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容易害羞。

“过来,”何九华坐在沙发上冲猫咪招手,“来爹这儿。”

球儿啪嗒啪嗒跑过去了,它不在乎男人的称呼为什么变了,它只在乎晃来晃去的小蝴蝶和猫罐头。何九华陪它玩了一会儿,直到彩色小蝴蝶被球儿叼在嘴里,暴力地晃来晃去被扯掉一只翅膀才打住。

“弄坏了吧,再不给你买新玩具了。”何九华抱起小猫,让它被迫和自己平视,“跟你商量个事儿呗,你负责把你爸从屋里叫出来,我负责哄他,成不?”

“分工明确,任务完成我偷偷给你加餐。”

“喵?”球儿歪了歪头。

“喵什么喵,听懂了没?快去。”

也不知道它听没听懂,但球儿确实是跑去挠门了,这几天没给它剪指甲,门挠的咔嚓响。何九华看着门板心想着到时候得跟房东说一声,多少钱赔给他。

花点钱把小男朋友从屋里哄出来,不亏。

尚九熙最后还是把门推开了,动作颇有那么一点气急败坏的意思。推门动作可能大了点,猫猫被吓得跳出好远,又趴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他,让人想起最近网上特别火的那些泪眼朦胧的小猫表情包。

再一抬头还有一个,窝在沙发上委委屈屈瞅着自己,尚九熙怀疑如果何九华有耳朵尾巴现在可能还会配合地耷拉下来。

“你干嘛待屋里,现在才九点半。”北京人特有的黏糊绵软的腔调,撒娇一样,当然也可能就是在和他撒娇。

尚九熙目光游移不敢去看他,眼神在地砖和客厅盆栽之间晃来晃去。

“要你管……”

alpha笑眯眯问他:“你害羞啦?”

“……我才没有!”

恼羞成怒,像只炸毛的猫,可爱的想让人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

尚九熙决定半小时之内不理他,抱着小猫到沙发另一边坐下,捏着猫猫爪子要给它剪指甲。坐下来没超过三分钟何九华就蹭过来了,挨着他故意伸手扯扯他T恤下摆。

“你干嘛?”

“离你近一点啊,”何九华理直气壮道,“我觉得家里沙发太大了,有点阻碍咱俩之间感情交流。”

尚九熙假装没听见,继续给球儿剪指甲,指甲刀咔咔响,何九华就在一边哼歌。

“别哼了,难听死了。”尚九熙踹他一脚,光脚踹的,脚趾踢在他小腿上。

“我哼歌说明我很开心,”何九华给他解释,“当然我也知道自己唱歌跑调……要么你来唱吧。”

“才不唱。”

你让我唱我就唱啊,那多没面子。

“告她们不播,”尚九熙还没从刚才半羞半恼的状态里走出来,随口回了一句,“给她们惯得天天直播,不播,就不播。”

“放。”

“你都答应了你怎么还害羞啊尚老师?”

“……”尚九熙手下动作一顿,依旧低着头折腾猫猫的爪子,“我没有……害羞。”

耳朵尖又红了。何九华决定不戳穿他,放软了声音继续问:“真的吗?尚老师?”

“真的!还有别那么叫我……怎么回事儿啊老师老师的。”

“或者……男朋友?”

尚九熙一激灵,差点把怀里的猫丢出去。

“何九华——”

“哎,我在呢。”alpha从善如流应道。“男朋友有什么事儿?”

犯规,太犯规了。憋着坏抓住这么个称呼逗他,眯起眼笑的狡黠,尚九熙似乎都能看见何九华身后欢快扬起来的狐狸尾巴。虽然说现在这个称呼也是合理,但耐不住他自己脸皮薄,简简单单一个词就被撩的脸红心跳。

“我回屋了。”尚九熙起身要走,走到卧室门边听见何九华带着笑的声音:

“男朋友早点睡。”

淦。omega恼羞成怒关上门,把猫和他烦人的alpha都关在了门外。

tbc

可恶,我一定要发出来

“我忘了我还开直播了!”

(一)被屏蔽了,暂时不补,不私发

——————————————

一切都回归正常时已是八月初,B市的天气不比东北,一到夏天更是热的要命,尚九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空调吹冷风。何九华下班回家时发现家里电视开着,尚九熙拿了个小垫子坐在地板上,边啃棒冰边看电视。

“别吃太多冰,小心肚子疼。”

“可是我热啊,”尚九熙含着棒冰嘟嘟囔囔地说,“我可怕热了……你买啥了?好香。”

“炸鸡。”alpha提起手里袋子朝他晃晃,弯起眼笑的狡黠。“想吃不?”

“吃!”

“那棒冰不许吃了,没吃完的放冰箱里冻上。...

“那棒冰不许吃了,没吃完的放冰箱里冻上。”

尚九熙气急败坏叼着棒冰往厨房去了,把棒冰放到冷冻格子前还没忘偷偷再咬一口。

空调调成了小风,微凉的啤酒倒入杯中,透明玻璃杯壁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炸鸡的香气诱人,猫咪啪嗒啪嗒跑过来张口想咬,被一把揽进了怀里,蹬着腿也没法逃跑。

“不行啊,你不能吃。”尚九熙给它讲道理,“你最近体重直线增长知道不?你得控制饮食了!”

“不会是虚胖吧,”何九华说,“球儿的毛也挺长的,它可能不胖,说不定只是毛茸茸。”

尚九熙叹口气,把小猫举到他眼前:“你摸摸它肚子。”

“……我错了,它是真的胖。”

炸鸡很香,但小猫咪不能吃。

尚九熙B站上有大会员,电影投屏到电视上观感能更好。看的是部日式恐怖片,可惜并没有什么恐怖片的氛围,因为尚九熙在女鬼拨开长发发出尖叫时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并且对它发出了无情的嘲笑:“你看这只鬼白眼翻得好丑!”

何九华没忍住被他逗乐了,于是恐怖气氛荡然无存。球儿依然在尝试偷吃一点炸鸡骨头,被捏着后颈提溜起来,小猫儿又挨了一顿训。

“两周没更?”

“差不多吧……本来也没啥心情录视频,直播也没搞。”尚九熙嚼了一嘴炸鸡,说话都含糊,“不过主要是没素材,搞来搞去也就那些,画也画了vlog也录了……还能弄点啥呢?”

“抱着球儿对着相机做20个蹲起,告诉他们点赞过多少就抱着它做多少个。”

“?我才不抱它!它那么沉!”

“那抱着我做20个蹲起……”

“我错了。”何九华举双手投降,“没听过拥美人儿入怀吗?抱我这么个美人儿你多赚啊。”

“滚犊子……”

alpha拿起手机回消息,看着屏幕蹙起了眉。

“咋啦?”

“工作安排,”何九华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苦笑道。“临时决定的,去S市出差学习一周……真就一刻不得清闲。”

一周,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都是成年人了也都会照顾自己,舍友不在家那就和之前自己一个人住没什么区别。

何九华出差那天早上走的很早,收拾行李又换衣服,轻手轻脚都没吵醒他。尚九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猫咪趴在他枕头边,把自己蜷成一个绒扑扑的毛团子。

何九华……哦,何九华去出差了。

洗漱刷牙,吃早饭,给小猫倒猫粮和羊奶……然后画点稿子好了。

中午的时候何九华发消息说他到了,转客车去酒店。尚九熙给他回复注意安全,得到了一个小企鹅动态点头的表情包。

【熙熙今天怎么直播啦】

“今天不忙,稿子也交了,开直播聊天玩。”尚九熙在纸上画了个光头小人儿,“有啥问的都可以问……只要问题不是很奇怪我都会回答。”

【猫猫在吗】

“球儿吗?球儿在睡觉。它最近真的越来越懒,我打算拿根绳子牵着它下楼遛弯加大运动量。”

【哈哈哈哈溜猫】

【球儿还只是个孩子啊】

“你们见过那么胖乎的孩子吗?反正我是没见过。”

纸上多了只圆滚滚的小猫。

【胡说,猫猫不胖,猫猫只是毛茸茸】

【华哥不在吗想让华哥出个镜】

“他不在,周一的时候出差去了……也挺忙的吧。”

【哈哈哈哈因为出差家里没人才开的直播吗】

【绝对是这样吧哈哈哈你平常都不开直播聊天的!】

【寂寞了】

“我没有!”尚九熙提笔画了朵花,在上边加了个愤怒的表情,“我只是觉得无聊才开直播……”

【那不还是寂寞了嘛】

【老口是心非了】

【谢谢有磕到(狗头)】

“喂?”

“晚上好,”熟悉的声线里含着笑,“想我了没?”

“……想,想个屁。”

“那你开直播还画我。”

“我哪画你了?不对?你偷窥我直播?”

“光明正大的看哪能叫偷窥啊,小人儿画的不错,奖励你一个从景点带回来的纪念品。”

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和恋人抱怨,尚九熙趴在床上听他说,右手捏着猫咪的爪爪肉垫。

“忍几天吧,等回来咱去吃小馄饨,饺子也行。”

“吃你做的成不?”何九华得寸进尺,“自己做的好吃。”

“也行。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好去买面皮。用我去机场接你不?”

“不用……你得相信我能找到回家的路。”

“十点半,你要熄灯了?”

“倒没那么早……不过你是不是还开着直播啊?”

“……啊。”

“完了,我给忘了。”

【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开始无聊了】

【彩虹独角兽的便便能吃吗?】

先婚后爱abo,纯甜

关于“我是不是好麻烦”和一个睡不着的夜晚

——————————

你不试一试,你就永远不知道alpha和omega的同居生活有多麻烦。

——尤其是在双方不是恋爱关系而且omega还到了发情期的时候。

在尚九熙搬进来之前何九华曾经在某度上搜索过‘如何与omega同居’,没搜出来什么有用信息。某乎他也尝试性地提问过,得到的三个回复中有一个质疑他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分居一段时候后想和好;另外两个说宁就是桃饱网终身会员吧,一个男性omega主动过来和你同居,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现在何九华知道他为啥搜不到解决方案了:基本没有人会在这...

现在何九华知道他为啥搜不到解决方案了:基本没有人会在这个年纪拒绝系统匹配,很少有人会想到假结婚来逃避系统匹配。为了自身安全也很少有omega会傻乎乎主动跑过来和alpha住在一起,只能说他和尚九熙可能是两个大众人群中的个例。

omega的特殊时期还要持续好一阵子。为了不影响他人尚九熙选择把自己关进卧室,有时候能一整天不出来。何九华白天要去上班,晚上回家后很长时候隔壁卧室的门都是关的,叫他出来吃饭也只是闷闷地应一声,说你先吃吧我不饿。

自己上班的时候尚九熙应该在家有开窗通风,家里基本没有omega香甜的信息素味儿。本来何九华是想这几天去朋友家住,但想来想去又不放心,他之前不是没见过omega特殊时期,但真没见像过尚九熙这样的,服了药还会低烧,迷迷糊糊话都说不利索。

万一自己不在家他又发烧了怎么办?

刚刚是有一个人形的苏打泡泡水溜过去了吗?alpha怀疑地放下手里切了一半的南瓜,回头发现尚九熙在门边离他几步远的小盆栽后面半蹲着,偷偷摸摸鼓捣些什么。

像只憋着要干坏事儿的小猫崽子。“……九熙?”何九华小声叫他,omega被吓了一跳,转头发现是他后又往后躲了几步。

“你……别离我那么近……不不不我不是说你有问题,是我有问题,我那玩意儿还没完我怕影响到你……”

“我不过去,你别担心。”alpha忧虑地皱起眉,“……你换鞋干啥?”

“我、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吗?不是的话最好别出门了,天气不好,要买什么过两天再去买,成不?”

语气不自觉就放轻了,可尚九熙还是紧张,他一紧张手里就得抓点什么,说话这会儿已经把小盆栽的叶子扯掉三片了。叶片揉碎在掌心,散发出淡淡的苦涩香气,omega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吭吭哧哧说了实话:“可我抑制剂快用完了……”

“牌子告诉我,我去给你买。”

何九华摘了围裙利索的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药是买回来了,人也挨训了。

药店那个值班的大夫是个小姑娘,可能刚上岗不久,话稍微多了点,给他找出抑制剂时应该是没忍住说了他几句:“您怎么能让您的伴侣用这种药?多伤身体啊,现在大家都很少用XX红盒了,一个标记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用药来替代?”

何九华没反驳她那个‘伴侣’的用法,蹙眉把药盒上的说明又看了一遍:“这药药效有问题吗?可他告诉我一直吃的这个……”

小小一盒贵的要命,还不能走医保。何九华结账时听见给他找药的小大夫在和同事说悄悄话,

听起来像是在说现在的alpha真不负责。

回去时尚九熙在切那块没切完的南瓜,发现他回来了放下菜刀慌慌张张就想往屋里溜。何九华提前一步拦住了他,手捏着药盒却没有松的意思。

是不是O到了特殊时期性格都会变一点?感觉尚九熙比平时更敏感些,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尾音都是软的。何九华摇头:“不是钱的问题……你一直吃这个药?”

“啊,”尚九熙眼神有些躲闪,“以前用蓝盒,后来蓝盒没用了,就吃这个……没关系的,快给我吧,我好把钱发给你。”

何九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给他了,omega溜得飞快,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己那句‘一会儿晚饭好了出来吃’。

南瓜在锅里咕嘟嘟地煮,香气绵长诱人。小猫儿跳到椅子上,爪爪扒着饭桌边缘,小鼻子一耸一耸。

“去,去叫你爸吃饭。”何九华拍拍它尾巴根,球儿喵一声,听话地跳下去了。

但尚九熙并没有马上出来吃,他听着厨房里的声音,约莫着alpha吃完了才溜出来。悄悄揭开蒸锅锅盖,里面还温着饭菜。

是真的不方便啊。omega咬着筷子尖闷闷地想,都是自己太麻烦别人了。

不过何九华炖的南瓜好甜,喜欢。

夏天到晚上时能稍微凉爽些,开着窗仔细听会有青蛙和不知名的小虫子一起唱歌。半夜尚九熙迷迷糊糊爬起来去卫生间,回来时往阳台那边望了一眼,隐隐约约看见了个人影。

家里是露天阳台,尚九熙推开门探头去看,何九华叼着烟趴在栏杆上,脸对着对面高层,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还没睡啊……”

omega睡得迷糊,整个人不怎么清醒,声音都软绵绵的。何九华转头看他,不自觉就放轻了语气:“我不怎么困……睡不着。”

“奥……”

何九华掐了烟,借着对面零星几点灯光,能看到眼前人头顶乱七八糟支起来的几缕不听话的头发。空气里夹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还能闻到一点很舒服的果香。

尚九熙学着他的样子趴在栏杆上,把半张脸都埋在胳膊里。

“对不起。”

声音小小的,但在寂静的夏日夜晚还是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好麻烦……从小到大都是,你要是不和我住一起就不会碰见这么多事儿了。从来都是这样……”

所以说,特殊时期omega的性格肯定变了点吧。平时尚九熙是不会和自己说这种话的,他更像是会把委屈都藏在心里闷着不说的人。那些脆弱和不自说的敏感,在各种因素的诱导下,终于在一个普通的夜晚被omega亲口说了出来。

何九华深吸了口气。

“没有什么‘从来都是如此’,”他说,“我也没有不愿意的意思。”

“九熙,你不需要道歉。”

掌心覆上头顶,温柔地替他把那几缕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又揉了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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