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这一招素来是百试不爽的,只是要如何“宽慰”两位老爷,却一时并未想好。
他既然已经跪倒在地,蒙古人自然也不方便蹲在地上去抽他的耳光,于是一把抽出腰刀,步履踉跄地向老者走来。
旁边围观的一众食客见势不妙,纷纷作鸟兽散,落荒而逃。王贵见他们还没付酒钱,不由心下着急,但一想自己也是危在旦夕,只好作罢。其时,他自己也有心随众人一并逃命,可一来舍不得祖宗多年的心血,二来自己的家眷在此,如果真有什么事,终究是逃不掉的,只好躲在一旁,偷眼观瞧。
那老者年岁已高,女郎又弱质瘦小,眼见就要无幸。忽然有一人闪身出来,挡在了爷孙俩身前,却正是刚才打赏了女郎的紫衣汉子。
紫衣汉子向蒙古人一躬身,上前道:“老爷,他们,顺民,您错怪了,他们,恨金狗的,和老爷一起的。”他的话文法不通,却正是当时蒙古人所将的汉话。蒙古人不屑于学习汉人言语,却有少不得和汉人来往,于是便经常把零碎的知道的一些汉人词语,用蒙古的语法说出来,虽是大多不伦不类,粗鄙无文,但却多半能够听懂。那紫衣汉子一边满脸赔笑,一边从腰间解下荷包,塞到另一个蒙古人手中。
那蒙古人掂了掂荷包,怒气稍减,对那紫衣汉子喝道:“你,怎么讲?”
紫衣汉子不慌不忙,笑道:“他们唱的,岳飞!”连个蒙古人显然不知岳飞是谁,一脸茫然。那紫衣汉子又道:“岳飞,打金狗的南人。金狗,成吉思汗的敌人!”
两个蒙古人果然恍然大悟。
须知,蒙古兴盛之前,多受金国欺压,成吉思汗的先祖,亦被金人所害,酷刑致死,是以,蒙古人恨金人入骨,兴兵之后,一直视金人为死敌。两个蒙古人一听老者所唱的是个打金狗的英雄,不由“大慰老怀”,更觉得自己方才拍桌叫好实在是英明无比,拍着紫衣汉子的肩膀笑道:“岳飞,好南人!你,好良心!”
说罢,也不欲再寻这老者的晦气,转身便要离去。回头看见还跪在地上的那个衙役,不由恨恨地上前猛踹了几脚,晃晃悠悠离开了丰乐酒楼。
那衙役本想好好收拾一下王贵,却想不到自己吃了个大亏,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便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拳脚,只好瞪了那汉子一眼,连滚带爬的追着他的主子去了。
那老者却一直面沉似水,不见喜怒,便是方才蒙古人持刀欺近,他也恍若不知,见那紫衣汉子为自己解围,却并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用一幅破烂的蓝布将琴包起。
紫衣人上前对老者拱手道:“老丈,现下世道不太平,这些蒙古人暂时还是少招惹的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