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向想搞一些细水长流的记录式文学(流水账)
-推荐bgm夏夜最后的烟火
家入硝子并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尽管她性格不算太差,能在各种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但不得不说她太多时候只是游离在一段关系之外,很难和谁产生过深的交集。她很识趣,同时也懒怠,过盛的交流会让她感到力不从心,也时常忘记保持必要的联络。问题或许就出在这,家入硝子习惯于被动——或者说习惯于让一段关系永远顺其自然。
高专毕业后她被安排进东京有名的医大进修,开始的一两个月她几乎都是独来独往,直到学期末才和其他人真正熟络起来。她没有和学生们一起住在集体宿...
高专毕业后她被安排进东京有名的医大进修,开始的一两个月她几乎都是独来独往,直到学期末才和其他人真正熟络起来。她没有和学生们一起住在集体宿舍也是一个原因。她租了一间公寓自己住在外面,方便对接咒术界的琐事。家入硝子不介意多交一些非术师的朋友,尽管她知道未来一定会分道扬镳。一起处理堆在实验室的血液样本,或是聊些轻松有趣的话题,闲暇时也会约在居酒屋小酌几杯。
喝完酒之后下点小雪是最好不过的,家入硝子抬头望着四沉的夜幕,不断呼出的白气笼住她清瘦的面庞。女孩子们小雀似的围成一个小圈,将她兜在里面,商量着要送她回家。她不由地想起高专时那两个人也总喜欢像这样把她夹在中间,更顽劣的那一位偶尔还会趁机挠她痒痒,发现不奏效后耷拉着脸同另一位抱怨。
不用啦。她笑着回绝,垂下眼睫点上一根烟。
一路磨磨蹭蹭走到楼下,雪水已经缀满了长发,洇得她整个人都是润的。在包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想起出门太急似乎是忘了带钥匙。她倚在门上长叹出一口气,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搜寻。
五条悟似乎在吃东西,话说得囫囵。家入硝子把半张脸藏进厚实的围巾里,小声说忘带钥匙了。五条悟开始讨价还价,她只好说过来请你吃冰淇淋哦,还有毛豆生奶油口味的喜久福。
家里随处可见这些甜的掉牙的小零食,冰箱的每一个隔间、好久没用的笔筒里、电视机上、床头抽屉甚至是沙发缝隙里,只不过没一样是她自己买的就是了。
即便如此这话的结果还是让她称心。
家入硝子莫名其妙就是能知道怎么让五条悟高兴,只是从前她很少顺着他,毕竟那样做多半会显得很傻。高专的最后一学年他们都忙碌起来,五条悟成了唯一可以为咒术界驱使的特级,麻烦事多了一大堆。而她那时候开始研读那些比板砖还厚的专业医书,成日里的打盹犯困。两个人的物理距离忽然被拉得很远,或许比起她夏油杰才更像个黏合剂,他走后他们连碰面都变得有些困难。彼时家入硝子猜测五条悟也长成了不会被自己轻易探知情绪的大人,再也没有谁会一起在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耗上一整天,迟钝如她也意识到这是个挺伤感的氛围。
第二年的五月她搬离了高专,房子是委托七海建人帮忙找的,搬家的时候五条悟却不请自来。他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说硝子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了。她打量着他,忍不住问:“干嘛用绷带缠着眼睛。”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雪一样的头发随着解下绷带的动作如瀑般散落下来,在夕阳下显出浅淡的金色。“有我的房间吗。”他问着,澈蓝的眼睛被术式镀出一汪惊心的亮色,睫毛半敛的时分又如潮汐一般退去。家入硝子则说当然没有。
正是那次之后五条悟开始变得粘人。他但凡有空就会来敲她的门,然后用各式各样的理由多赖一会儿。家入硝子其实说不上很在意这种变化,但每当有长臂猿一样的东西挂在自己身上时还是会怀念之前那种各自安好的状态。
她的行李非常少,因而最初公寓面积不大也略显空旷。真正填满这间居所的意外成了五条悟,不光他心水的那些甜点零食,他的气息几乎覆盖式地挤满每一处角落。家入硝子每次回来几乎都会发现家里多了些东西,比如几盆多肉和玻璃罐子里的粉色水母、日历上多出的批注文字、游戏机和成堆的漫画书,又或是礼盒装的新款HERMES女士包。家入硝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五条悟似乎在用一种格外温柔的姿态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如果是要贴近一些,她本以为他会用更横冲直撞的方式。直到她又意识到,他们已经是能够更好拿捏共处分寸的成年人了。
偶尔会有沾了咒灵血迹的上衣被遗落在阳台上,家入硝子看到会顺手帮忙洗掉。五条悟下次来的时候就会抱着衣服滚到地毯上得了便宜又卖乖,完蛋沾上硝子的味道啦,被漂亮的女孩子误会了可怎么办。家入硝子被他吵得头疼,随手又用他送的香水朝他喷了好几下,果不其然又迎来一波惨叫。
“硝子也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他闹累了,直起身子蹭到她腿边。
她当然是能闻到的,那并不是动物奶油或者刚烤熟的糖浆饼干那种腻人的气味——尽管她也理所应当觉得那应该是一股甜味,但事实上那气味有点像杏仁奶,又软又涩,并且淡得难以捕捉。家入硝子忽然想起歌姬以前说过真心喜欢一个人才能闻到他身上的独特气味,她不清楚歌姬有没有也把这句话讲给五条悟听,于是乖乖闭上嘴,免得他听了又要得意忘形。
五条悟也会帮忙做些家务,被他拖过的地板总是会更亮一些。家入硝子知道五条家把他们天资卓著的六眼神子育养得很好,让他少有不能驾驭的技能,只是她没想到他连刷盘子也那么擅长。他料理也很拿手,这一点同样深藏不漏,要知道高专时但凡有展示厨艺的机会最先推出七海的人向来是他。不过彼此忙的时候没办法一起吃饭,加上家入硝子习惯就在学校食堂解决,后来冰箱就多了一些用密封罐装好的下酒小菜,味道一点也不比她经常绕远路买的那家差。
她就揣着手在一旁看着他开门,不自主地盯着他钥匙串上的那个发圈出神。那是个非常醒目的亮色发圈,粉颜色被设计得相当饱和,上面还缀着各种浮夸的草莓图案。
五条悟注意到她的视线,狡黠地眯着眼冲她笑:“硝子想要我带回手上吗。”
丑死了。家入硝子只轻声吐槽着,先一步走进屋,尽可能忽视他跟在背后强调她才是购买者。
家入硝子曾在蝉鸣最盛的时候和五条悟交往,那仿佛远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了。他们翻墙去各种俗套的恋爱圣地约会,上课时视线更为频繁地碰撞在一起,互相说些俏皮可笑的情话,不知道怎样能将关系变得更为亲密。那个夏天异常的燥热,五条悟牵着她的手走过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掌心里满是黏腻的汗水。见他始终不愿意松手,她不紧不慢地提醒无下限能够派上用场。
“那边有情侣套餐快走快走。”五条悟显然充耳不闻。
牵手还是很有必要的,就上个厕所的功夫五条悟也能被搭讪。家入硝子点上一根烟默默站在不远处看,还没吸几口就见女孩红着眼圈快步跑走。
“干嘛说重话。”她斜着烟身掸了掸。
“她觉得我和你不像情侣——什么嘛!”
五条悟走在她身侧止不住地抱怨,好过分啊硝子,居然就站在那边看戏,早就发现你了好吗。老是一脸冷淡的样子,别人怎么会觉得我们在交往嘛。
直到她在饰品店里挑了一个分外显眼的发圈套在他手腕上,“这样就很明显了哦,正在恋爱中的标记。”尤嫌不足,她抬起手想要揉揉他的发顶,最终因为身高不够只是捏了捏他此刻发烫的耳垂。
五条悟不自觉去蹭她的掌心:“可是你又不是长发。”
干嘛这么严格。她对着他笑,看到澄明的蓝瞳里自己颤动的身影。大不了等它变长就是了。
家入硝子后来确实留起了长发,只是比承诺的晚了好几年。她猜五条悟大概没有多在意那天发生的事,他们的恋情过于短暂,甚至没能挺过那个闷热的夏季。她已经记不起结束的缘由,有时开始怀疑根本没有人出面画上句点,到落叶萧瑟的时候他们依旧结伴去吃那家情侣套餐,只是他不再固执地牵住她的手。
五条悟偶尔会在家入硝子身边喊好想恋爱,但每次在外面遇到搭讪的女性还是习惯性拿她当挡箭牌。不过言辞态度较几年前明显收敛了些,甚至在拒绝之前还会加上一些赞美之词。她跟在旁边忍不住苦笑,觉得这样也算贴合了一些世人对于“最强”的刻板印象——如果他能再慢一些向她讨要夸奖的话。
他们结伴外出更多的时候会一起去看望伏黑家的孩子,伏黑惠个子长得很快,眼睛乌乌地盯着她喊家入小姐,然后伸手拍开揉乱他头发的那只大手。五条悟每次都会带很多零食来,大多是甜品,大包大包堆在桌上,看惠不理他又去逗津美纪,而家入硝子进门第一件事则是用咒力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提醒他们要多喝牛奶多吃肉类,零食尽量少吃,尤其是那边那个人带来的。
七海上班的地方离得不远,有时也会过来,一群人守在桌前眼巴巴地盯着他在厨房做菜。五条悟始终还是不愿透露自己厨艺并不逊色的事,美其言曰不能把所有领域的最强独占,其实家入硝子早就看出他就是想看七海穿围裙。她想了想,印象里五条悟在厨房的时候从来不穿围裙,然后就听他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因为有无下限哦。
等到两姐弟都升上初中后,他们这些所谓的大人也开始辅导他们的作业,五条悟理所当然负责理科,而她偶尔指点一下国文。写完作业后几个人窝在一起看一部电影,顺便让惠多做些咒力操纵精细度的训练。通常这个环节家入硝子过不了多久就会睡着,出现亲密戏的时候只能靠五条悟大呼小叫地去捂两个小孩的眼睛。
有一回趁着她昏昏欲睡,五条悟摸出一条项链戴在她脖子上,饰品的凉意和他指尖触碰到颈部生出的酥痒让她睁开眼。津美纪正好喝水回来,看到这一幕红着脸问他们是不是在交往。
没有在交往。两个人异口同声,难得的步调统一。家入硝子垂下头望去,链条尽头坠着颗温柔的橙钻,想起前不久他去国外出差的事。“津美纪也有礼物哦。”五条悟又在衣服口袋里摸索起来,尽管女孩炽热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两个可疑的大人之间。家入硝子不由地看向伏黑惠,他平时总是一派沉稳——居然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青春期啊......她默默收回目光,明白他们终于也步入了这样的阶段。
那之后除了功课她也开始注意两人的心理和情感动向,好在津美纪遇到追求者会主动和她交流,让她能及时避免善良温吞的少女被哪个不良带入歧途。惠则是身上不时出现一些小伤口,一看就是无伤大雅的青春期社交印记,倒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五条悟那时候开始准备做一个教育者,这些东西理应也由他来教导,但显然他更想在旁边起哄看热闹。
“硝子也来当老师怎么样。”他说,“很合适嘛。”
饶了我吧。别看她这样,她可不想真的以一种引导者的姿态去左右他人的观念和人生,那压力简直太大。不过能在一个好老师的引导下缓慢成长确实是件幸事,因此她打心底里认同五条悟的职业选择,并且也知道他有能力教出一群相当不错的家伙。
况且她能有什么多余的职业选择呢,她的前路从来只有一条窄道。家入硝子这样想着,合上厚厚的医书,图书馆里只有纸页翻动的声响,安静得令人厌烦。她背着包走出校门,遇上迎面走来的五条悟。
“五条老师有何贵干。”
其实她不问也知道,多半又发生了什么让人头疼的事。从前他也这样直接来学校接她,瞬移到血水四溅、到处爬满诅咒残躯的现场,流水线似的处理一个又一个的伤员。她还记得最开始那次刚好撞到她和几个朋友一起下课,她们无一不在惊叹他姣好的面容和美丽的眼睛。
“这是悟,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她脱口而出。
家入硝子也不知道她那时为什么会直接以名字来介绍他,这么多年她一直习惯称呼他的姓氏。五条悟看上去并未在意,只是接着她的话和她们问好,自然地接过她的包和外套:“那这位女同学我先带走了。”
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被盘问两人的关系,到最后其中一个声音钻进她耳朵里:可不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清亮,总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家入硝子抬头望着研究手上绷带的男人,询问他的意见。五条悟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她讲话,但还是拿出手机通过了好友申请。
怎么对待女孩子才叫认真呢?五条悟反问。他横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把一颗水果硬糖咬得吱嘎吱嘎地响,手里握着游戏机急促地按个不停。
家入硝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话停了下来。
“我知道了。”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回道,苍蓝如碧穹的双眼异常沉静地望着她,过于澄澈的瞳色让她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
知道什么了?家入硝子想不明白。但很快他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第二天她还没进教室,女孩就开始向她哭诉自己告白被直截了当拒绝了的事。真是非常认真的对待——她听得头昏脑胀,那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好在五条悟回了趟本家,晚上给她捎回来几瓶好酒。她难得一次喝醉,五条悟最后将她裹着毛毯丢到床上,还拍了她不少糗照。他们都对失意的可爱女孩闭口不提。
伤员们被聚在顶楼天台,好在最严重的也都还留有一口气,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点一点往对方身体里输送温和的咒力。快结束时终于有人轻盈地落在她身后,高大的影子缓慢而温柔地罩住她。
“你好慢。”她轻轻出声。
五条悟的双眼难得没有被遮挡,里面清晰地翻卷着层叠的光影,蓝得摄魂夺魄。“知道那家伙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还以为冲你来的,吓了我一大跳呢。”说着他贴上来,揽住她的肩膀。
歌姬转身看到这一幕气得跳脚,咬牙切齿地挪开他的手,像护崽子一样把她护在身后。家入硝子失笑,她想起这两人第一次见面也好似也是这般光景,天生的对头就算过了再多年也还是不对付。她料到两人又要在口舌上你来我往地缠斗好一番,便悄悄挪到楼梯口打算先行下去,可惜逃不过六眼的过分敏锐。
家入硝子的目光不自觉放柔了,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好似是故意去触碰他上扬的唇角。
歌姬后来还是不依不饶地追在五条悟后面挥舞着拳头,要他离自己的女同期最好是十万米开外。五条悟又开始慢条斯理地用绷带缠住双眼,宣称夫妇没有理由距离一拳之外。眼见歌姬更加暴跳如雷,又十分真挚地把问题丢给后方夹着烟吞云吐雾的当事人——哈?难道硝子还没有告诉你答应我求婚的事?真可怜。他憋笑的技巧相当拙劣,家入硝子几乎都听到他喉头的震动了。她笑着把燃烧的烟头摁灭,一时不打算去接两人的话茬。
歌姬始终坚信是五条悟破坏了家入硝子的异性缘,就好像她一直以来坚信他们交往过是谣言一样。有些尴尬的是所谓的传谣者大概就是家入硝子本人,至于异性缘的问题也该归结于她自己。家入硝子太懂怎么拒绝他人了,任何事情都是,男人大多都恐惧过于理智的女人。五条悟或许确实能占上一点原因,她想了想,思绪回到他们一同下坠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神明实在是给了他一张过分好看的脸。
家入硝子知道他对自己有些好感,但眼下他表现得相当明显,不大的伞一路上明显在向自己这边倾斜,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他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上去喝杯热茶再走吗?她不太想欠这个人情,打算用七海圣诞节送她的那盒昂贵的红茶招待他。开门的那瞬间五条悟的声音就传过来:“你终于回来了,我做了寿喜烧哦!”随即他把头探了出来,三个人都登时愣住了。
家入同学不太方便啊。身侧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窘迫,那我先告辞了。家入硝子也没多说什么,颔首表示了歉意。她关上门的同时,五条悟的脑袋也缩了回去。
等她洗好澡换完衣服出来已经闻到了烫好的和牛的香气,她走到客厅在地毯上盘着腿吹头发,直到一只手将吹风机接了过去。
“我讨厌雨天。”五条悟的声音被裹在汹涌的风里,像雾中的闷雷。家入硝子忽地想起十六七岁时候的一个夜晚,她被困在人影零星的车站,也是这样风雨肆虐的天气。五条悟难得来的很准时,把手中的吐司递给她姑且垫垫肚子,反复叮嘱她没有人陪的时候不要随便溜出来。她不知道他是指夜蛾所谓的不成文规定,还是别的什么,挽着他就一头扎进雨幕中。迎面扑来的雨水理所当然地被隔绝在外,他的术式温柔地裹遍她全身,让她不由地与他贴得更近。那时他说着“真喜欢雨天啊。”这样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话,一边帮忙吃掉她不喜欢的吐司边,一边得意又开怀地笑着。
家入硝子望向窗外,思绪与瓢泼大雨交织不清。鼓噪的风声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她转过头去,五条悟也正看向她。
那天的寿喜烧他们都没有吃太多,尽管和牛裹着鸡蛋液的味道照旧非常可口,萝卜也软烂入味。收拾碗筷的时候五条悟拿手肘轻轻碰她,说要不要过几天去一起看个电影,之前他很期待的那部。“那就过几天再说吧。”她有些困了,摆了摆手,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摆弄手机。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一盏灯也没有开,家入硝子睡得有些头疼,隐约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很轻地握着。她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五条,大约是有些讶异他还没有走,略微沙哑的尾音里带着点疑惑。身侧的人避开了自外散落进来的微弱光线,将在自己埋在暗处一动不动,仿若也睡着了,但在她出声之前敏捷地松开了手。他站了起来,眼睛却看向别处。
五条?她又叫了一声,下意识摸索着想重新够住他的手,而在接收到令人安心的温度之前,她率先触摸到凝滞的一处虚无。是无下限——这熟悉的感觉让她一下清醒了过来,茫然地睁大了眼。五条悟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僵硬,但他依旧没说些什么,只留给她一道沉闷的关门声。
“悟在你那吗”夜蛾在第二天发来讯息,她那时刚上飞机,坐好后敲键盘回复他没有。于是那头很快发来“那小子又骗我”她笑了笑,视线移到窗外。旅程的终点被定在冰岛,她很早就想去陌生又遥远的地方度个长假,但在清晨睁眼后定下机票实属是一时兴起。看照片就知道那是个适合人类进行思考的地方,能想明白很多先前想不透彻的事情,毕竟一切事物都漂亮得几近纯粹。
事实也是如此,她穿过色彩绚丽的房屋和灯火,走过很多角落,只是无论她看沙滩上的成块碎冰、蓝冰洞里铺天盖地一般的冰石亦或是缠绵于天际的神圣而温柔的极光,她想到的都是某一个人的眼睛。她的心尖上跃动着一种奇怪的情绪,像被一片细密的小刺反复挤压。这种感觉在她以为他们会彼此疏远的那一年时常跑出来作祟,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那是思念。
她固定好帽子,拍下日落的的一瞬间,在凌厉的晚风中发给五条悟。他很快回复说“这颜色好酷”,后面附带着几个张大嘴巴的表情。她戴着手套的手笨拙地握着手机,期待着他还会说些别的什么,比如说约定好一起去看那场电影的日子,她好以此确定回程的机票。可她知道他不会再提了,毕竟他们其实正在吵架。
家入硝子打开门,家里安静得只剩窗外扑腾飞过的鸟雀的叫声,可直觉告诉她五条悟此刻就在这里。她用肉眼飞快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又走进走出搜罗了一遍,终于在衣柜里找到了他。
五条悟半弓着背,一米九的身子有些滑稽地蜷在里面,雪白的睫毛在面颊上落下两道弧形的阴影,在柜门打开光线侵入的一瞬缓慢扇开,显出混沌而无垠的海色,润湿的情愫在里面破碎地沉浮。他的下巴、左边颧骨甚至眼皮上都有着渗出血丝的伤口,而在家入硝子目光触及的时候,它们都迅速地愈合了。
曾几何时这些伤口都该是由她来抚愈的,最常见的情况是夏油杰拖着五条悟跌跌撞撞地奔进来,两个人一边脱下衣服一边斗嘴,由着她的手带着咒力漫不经心地在身上游走。五条悟总是在结束的时候追着她问到底他和杰谁受的伤更重,来追求一点茶余饭后的成就感,她每次都顺着他的意来,而后无可奈何地与夏油杰对上视线。
那时候五条悟时不时身上就会出现一些细碎的伤痕或是浅淡的淤青,她如果是上课时发现,总是会忍不住盯着一直看。“喂硝子这么点伤没必要吧,”他看上去总是不情愿且难为情,尤其看到她仔细将掌心覆在上面,温和的咒力如波纹般荡过,“我在你心里有那么娇气嘛……”而家入硝子每次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理所应当地讨要一点“小费”,比如便利店的冰啤酒或是苏打饼干。
她印象中五条悟似乎没受过什么重伤,除了那一次——据他说那时就和死差了头发丝那么点距离。就是那次之后,她不用再这样特意观察他了,也再没机会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心仪的报酬。只有夏油杰还是医务室的常客,当然没过多久他也不再来了。同期里再也没有一个人需要她的治疗,她变得轻松了很多,会觉得不被需要是一件好事。
可她抚上他的脸,指尖从那些转瞬就愈合的地方划过,直到停在左额那处不再平整的位置。她不由地想如果是她的话,这处疤痕会更浅一些吗。“硝子?”五条悟感受着她的触碰,他从衣柜里挪出来,又缓慢地站起身,然而她的手还是贴在那里。
硝子,硝子。他还在叫她,家入硝子于是一点一点蹭进他怀里。她很快被紧紧箍住,意料之中地,不留有一丝回退的余地地,有力的双臂勒得她背脊发疼。“你走了好久。”他埋进她的颈窝叹息,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耳廓。
她笑起来,胡乱揉着他的后脑勺:“你是被谁揍了?”
“一个长得超像硝子的咒灵......下手好重。”
“......你个人渣。”
家入硝子想或许是因为这样认真拥抱彼此的次数太少,五条悟才会和笨蛋一样去藏在自己的衣柜里。但实际上他真的是个笨蛋——那之后她经常发现五条悟在她的衣柜里呼呼大睡。被揪出来的时候他从来都理直气壮,“因为在这里睡不会做噩梦嘛”,这样奇怪的话接连不断地从嘴里冒出来。不过偶尔也真的如她所说,会耷拉着脑袋走到面前,低眉垂眼地跟她讨要一个拥抱。
冬天再一次悄无声息的来了,她逛商场的时候看到一条毛茸茸的红色围巾,顺便刷卡买回来送给五条悟。他一圈一圈地缠在脖子上,连同笑容和呼出的热气一同裹在里面。他拉着她去阳台看雪,结果外面阳光出奇地好,他又掏出手机拉着她拍照,另一只手在快门按下的时候在她头上比耶。背景里有他悉心照顾的白色郁金香,还有他在大阪买给她的富士山样式的风铃,家入硝子难得笑得眯缝起了眼睛。五条悟认真地把照片看了又看,最后设置成了新的锁屏壁纸。
那些烂橘子又给你施压了吧,你想要我怎么做?临走时他转过头望她,似乎期望她说些什么。家入硝子只摇摇头,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含住。
能给她这样自由的几年已经算是高层的极限了,她自然知道五条悟在中间也没少出力,但她没道理在不讨好的灰色地带一直徘徊。说到底她本不是什么叛逆的鸟儿,要她换个方式继续当“高专之宝”也不错——这辈子非要被限制在什么地方,还是待在亲近的人身边最好。
只是准备去做校医的事她一直没想好怎么给五条悟说,在那之前她先挑好了给他的生日礼物。到了一年的末月他们手上都多了些棘手的事,暮色四合的时候家入硝子才搭伊地知的车回来,手中提着一块巨大的水果蛋糕。
屋子里没有开灯,她进去的时候五条悟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应该是睡着了。她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回玄关,打算将礼物藏在他挂在门口的外套里。
本来已经放好,但她晃眼看到衣服左边里子还缝有一个内袋。她很熟悉那个衣料的位置,那里紧挨着人类最重要的器官,不间断的跳动似乎能让装在里面的物件永远不会被抹除存在感。还真是个浪漫又贴心的藏礼物装置啊,她这样想着,刚要将礼物塞进去,却发现里面已经被其他东西填满了。
是一根一根,一根又一根她用过就扔的发圈,静静地躺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像在等待生根发芽。
家入硝子忽然想起2007年的今天,五条悟翻窗户进来偷喝她珍藏的酒,一边喊着难喝一边往嘴里灌,她纵着他胡闹,结果自己也喝得有些醉了。最后五条悟才慢吞吞地解释,今年实在太糟糕了,他只想在生日这天喝醉而已。他倚靠在她肩上,喃喃地道我许的愿望会实现吗。她想回答不知道,但酒精的作用下她的眼睛糊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于是她靠过去让两个人滚烫的脸贴在一起,告诉他说至少我会在你身边。
家入硝子最终还是没有将礼物藏在那里,她的手缘着外套最锋利的地方逐渐滑落下去,指腹在与布料摩擦中一点一点探到他们之间密匝的年轮。蜿蜒而深刻,一圈紧叠着一圈,告诉她这一路从没有人在顺其自然,留下的全是互相靠近的痕迹。
五条悟还在睡着,胸口随着吐息均匀地起伏。她安静地望着他,视线跟随月光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跌落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唇生得很薄,颜色是未熟透的樱桃那种浅淡而干净的红色,在她看来很健康。
她和五条悟在交往的时候并没有接过吻,但五条悟后来说在她下课睡觉的时候其实有偷偷亲过她。这一点她其实有些遗憾,她还挺想看到他脸红的样子,如今他们已经到了什么肢体接触都不会难为情的年纪。
家入硝子想着想着,将那个青涩的吻隔着岁月还了回去。
双唇相接的那一刻,五条悟睁开了眼睛。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到他的虹膜,觉得更像是没有边界的雪原,四处而栖的荒芜被锁在每一道苍白的沟壑里面,又用过于纯粹的蓝色掩盖。
所有人都说五条悟生了一双好眼睛,毫不吝惜地用各种美好的词汇去修饰它,唯独家入硝子一早就发觉了,最强的咒术师有着一双悲伤的眼睛。
她深深地望进里面玻璃一样易碎的底色,终于忍不住碾碎它。“五条悟,”她说,“你知道我爱你吧?”
她直起腰拉开了距离,在将所有的有迹可循拾起之前,冬日的晚风率先把风铃撞得叮当作响。半晌五条悟才笑起来,抬起小臂遮挡住两人的视线。
“真要命......硝子完全不会说情话嘛。”他咕哝着。
是啊,月色朦胧于天地,是该说些缱绻的话才好。她有些内疚地笑笑,想说或许装睡的人能说些更动听的来。只是五条悟这一回不能叫她如愿,月色这样美,他只想一个劲地吻她。
-三人组的一些小事主五硝
-写得很仓促,后面会修修,大家多担待~
愣神的片刻笔尖的墨洇出了框线,家入硝子感受着钟表的声音在脉搏之上平缓地震动,心中久违的安帖意外地让她无从下笔。她于是顺着纸页向前翻动,数到潦草的字迹一共刻下了十八篇,虔诚地托着十八个悲哀的日夜。
合上笔帽,她起身关上虚掩着的窗,把冷空气隔绝在外。
家入硝子本不是会写日记的那类人,毕竟她日复一日地懒散并且身心倦怠,厌世情结让她出门会下意识躲避过于灿烂的阳光和人群。可她其实很擅长发掘生活中的一些亮色,比如一瓶常年搁置的甜品调香水,比如高专下课后蜷着长腿缩在医疗室角落...
家入硝子本不是会写日记的那类人,毕竟她日复一日地懒散并且身心倦怠,厌世情结让她出门会下意识躲避过于灿烂的阳光和人群。可她其实很擅长发掘生活中的一些亮色,比如一瓶常年搁置的甜品调香水,比如高专下课后蜷着长腿缩在医疗室角落床上的身影,又比如一双胜过绝伦风景的蓝色眼睛。
这也体现在她突如其来的恶趣味上,她偶尔会将一口烟吐在白发男人的面上,又或者偷拿他的糖果藏进烟盒里,理所当然地看他气急败坏地拉下墨镜,拧着眉一声一声地叫她。
硝子,硝子。
那是五条悟还在穿校服时才会露出的表情。十一月的第一天实在不适合怀旧,可她凌晨四五点在高专里来回游荡,任凭那声音在记忆里不断撞出裂纹。
开设在宿舍旁边的杂物室连锁孔都生了锈,她费劲地拔出钥匙,在里面看到东倒西歪的老旧桌椅和积满灰尘的旧物。角落的一张课桌左上角缺了一块,上面有一些用铅笔写上的“好困”“好饿”之类的话。家入硝子的视线就这样在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她注意到桌沿上一排用刀刻下的“坐这里的是笨蛋”。
家入硝子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臂弯里,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正是这时候她抬眼望到了那个日记本。
是因为硝子有心事吗?彼时夏油杰的黑发柔顺地散下,眼下浅淡青紫昭示着他昨夜的睡眠质量,用照旧温和的语气说着一些关心的话,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袋。五条悟则是替她撕下皮质封面外层的塑料纸,修长的手指在纸缘上来回滑动。
零七年的夏初落了好几场的雨,在温度开始攀升之前,料峭的寒意反倒是让人猝不及防。家入硝子申请掉换宿舍,两个同期一早就来帮忙搬重物,剩她裹紧外套,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转笔。
她很快拒绝了五条悟第三次。拜托这只是超市周年庆抽奖的三等奖——她说着,停止勾勒首篇日记的雏形,脑袋仰靠在椅背上望向不依不饶的白发少年。
他的个子又拔高了一点,正背对着她蹲在墙角,拿着工具修理她一年级时候在商场掏到的廉价咖啡机,衬衫的褶皱随着手臂的的动作涌动,流畅的肩部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真的假的......那一等奖是什么?”五条悟嘴里嘟囔着,下一秒感觉到女性身体独特的柔软,是家入硝子的双臂从背后环了上来。
谁也再难记清在尚还青涩的年纪,一些越界的举止有多少次出自心血来潮,直至后来一切的贴近都好似出自本能。家入硝子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个错误,过近的距离让五条悟成为她身上的一块血肉,而这意味直观的疼痛和难以割舍。
可这不过是一种冲动。她缓慢地收紧双臂,试图用怀抱来丈量少年人逐渐宽厚的脊背,脸颊贴着他柔软的头发,冲动本就代表着无法抑制。“怎么了——”她听见他这般问着,语调习惯性慵懒地拖得很长。
本在门口擦拭灰尘的夏游杰不在那里,去了厕所或是去丢垃圾。五条悟开始迟钝地对六眼给到信息作出反应,触到她鼻尖的耳廓逐渐发烫。家入硝子并不觉得独处的房间会平添暧昧,可她与转过头的五条悟眼神碰撞,却无比清晰地知道此刻他想吻她。
“是什么?”尽管他还在问着,声音落在愈近的位置,像绷着的会颤动的低音弦,“一等奖......”
家入硝子当然不会在乎一等奖是什么,但她仍旧用“五条大人的悬赏金”这样的荒唐话来搪塞,躲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五条悟紧张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显然她不确定会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笑出来。
她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晚饭后请我喝酒。”
写日记对家入硝子来说并不算难事,不过是一些零散瞬间的堆叠,给世界塑起一个花花绿绿的外壳。她逐渐发觉拿笔和拿手术刀都一样,不过只是用尖锐之物辟出一处栖身之地。日期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蝉鸣最盛的时候,比她更能坚持这件小事的显然另有其人,每篇结尾处的“已阅”从来雷打不动。
五条悟的字写得很好,笔触用力且张扬,衬得她的字像歪歪扭扭的毛毛虫。被直截了当点出恶劣行径的时候,他腰板反倒挺得更直了:”我只是看看硝子有没有偷偷爱上我......不及时回应会很失礼吧?“他澈蓝的双眸浸润万物,却生怕遗漏地凑近观察她的神情,直到夏油杰难以忍受地将他拉回自己身边。
“悟,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失礼啊?”说这样的话,他却罕见地对五条没有生气,放在从前千奇百怪的咒灵早已钻了出来。他依旧平和地笑着。家入硝子难得仔细地打量了夏油杰一会儿,发觉他的确是瘦了。
那年夏天真的非常燥热,家入硝子同样也没什么胃口按点吃一日三餐,一个人窝在医疗室吹着空调纳凉,对时不时躺在解剖台上吓唬她的五条悟视而不见。“真的不一起出去走走吗?”夏油杰递给她一瓶冰啤酒,滚落的水珠沾湿了暑气。
而五条悟则是不耐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么单调的地方,怎么做到一直待着不出来的?”
家入硝子懒懒地掀起眼皮斜了一眼窗外的艳阳,此刻身处的死气沉沉又阴冷的空间,属实和黑白调的墓园差不了太多。她冲着夏油杰摇摇头,窝进靠近角落的病床上。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轻柔地掖了掖她的被角,拨开几缕覆在她口鼻的发丝。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了声五条。一声轻笑扎了一下她的耳朵,意识慢慢回笼,她许久都不肯睁眼,只闷闷地道:“不准笑。”
外面下了一场雨,窗户开着,潮湿的青草和泥土的气味被雨丝裹进来,天色已经很暗了。收回视线,她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含住:“路上淋到雨了吗?”
“电影没看完,我回来时还没下雨,”夏油杰垂手靠在椅子上,看着家入硝子一点一点走过来,“陪着你也不错。”
“那家伙又中途去出任务了?”
夏油杰没有回答,空气里只剩打火机的声音,响亮而突兀。火焰此刻就像嗓子眼里的话,三番五次露出一些小苗,又顷刻湮灭。
家入硝子终于还是没能点着这根烟,五条悟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她狠狠将这无用的物什掷进门口的垃圾桶,把他吓了一跳。
“杰惹你生气了?”五条悟手里抱着一捧玫瑰花,包装有些简陋,带刺的枝干在怀里旁逸斜出。新生的诅咒师团体在郊外偷偷会面,旁边正巧挨着玫瑰园,这些都是他亲手摘的,来些微点缀一下她这处了无生趣的地界。
这些被拦腰斩断的花红得夺目,花瓣上没有沾上一滴水珠,仍显出被雨势侵蚀的娇嫩。家入硝子却始终盯着那些刺看:“......别插进我的笔筒。”
“是吗?”五条悟讶异着,手上动作却不停,“我一直以为这是空花瓶。”
“这样后辈们会误会吧?”
“哈?有什么关系。”
她走过去与他站在一起,但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很多东西的界限都不再重要,无所谓混淆笔筒与花瓶,也无所谓是什么将玫瑰的含义搅得模糊不清,年少的时候至少一切都不必要分得那样明晰。
而夏油杰坐在另一头安静地看着他们,像一尊洞悉世事的佛像。
家入硝子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夏油杰是完全不同的,秩序的混乱足以让他精神崩溃。反转术式让她拥有天生灵敏的感官,却未曾察觉他曾在沉默中的挣扎呼救。
那日的雨真的很大,淅淅沥沥到夜深也不肯休止。五条悟有避雨的能力,而她有躲雨的庇所,会淋湿的本就唯有夏油杰。她终究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用轻巧的口吻建议说:“试着写写日记吧?”她竟傻到觉得文字里的那些日期和姓名,能赋予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一点意义。
“别担心。”夏油杰的声音很轻,冰凉的手指安慰似的在她掌心里按了按。五条悟已经走出很远,停在路灯下回身不停催促着,他于是加快步伐,在她的视线中逐渐踏进暗处。
那是家入硝子最后一次见到她所认识的夏油杰。
那一年秋季每个人都很繁忙,暗涌的情绪成了最不值得的东西,叛逃的事在落叶纷繁中不了了之。家入硝子收到一份匿名的快件,盒子里装满了精巧的纸花。她一朵朵地仔细查看,是用日记样式的白纸折成的,上面似乎还残余着主人的笔迹。
她想起夏油杰在课间的时候总是鼓捣这些小玩意儿,她也总是要他折一些青蛙来给她玩,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得看它们从左边跳到右边。五条悟则是学着他遮些四不像的纸鹤,在教室里乱丢,时不时砸在写板书的夜蛾脑袋上。
“这家伙还真是个混蛋。”一种前所未闻的无力感裹挟了她——他分明好好地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了,但一切依旧无可挽回地倾颓,这事实残忍得仿佛迟来的凌迟。
五条悟坐在对面,戴着墨镜的脸没什么表情。他静静地陪着家入硝子抽完了一整根烟,在将烟头丢进那个盒子里刹那,他起身将她拥进怀里。
“折得真丑,”他垂眸看着那些被纸困住的花被火舌极尽温柔地舔舐,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脑后,“这是什么花?”
答案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只是燃烧的余味就此持续了好几年,每当她点上香烟之后便在鼻尖似有似无地萦绕。直至再次见到夏油杰,他穿着滑稽的袈裟,等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下。
“不认得我了?”他狭长的黑眸里透出一点戏谑的意味,“恭喜你毕业。”
“你是专程来杀我的?”家入硝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
夏油杰闻言笑起来,转而认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抚上她因忙碌而略显憔悴的面颊:“看起来他没照顾好你啊。”
家入硝子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触碰。两个人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终于叹了一口气:“你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差不多吧,”他想了想,“多聊一些也可以。”
于是两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就和从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仿佛中间空白的岁月不复存在。中途路过一家花店,夏油杰进去左挑右选,最后买了一束干花递给她。
“你现在和悟住在一起吧,”他说着,“装饰在玄关怎么样?”
家入硝子听见花瓣摩擦细碎的声响,她想起那些他亲手折出的那些纸花,同样是被抽干了活力的产物。半晌她听到自己问着:“这是什么花?”
“或许是玫瑰?”显然这个答案在夏油杰那里也不算重要,“曾经是吧。”
已经失去生命力的、用纸仿造的、逐渐枯零的,她都不喜欢。家入硝子在那一天的日记里这样写着,或许她本就不喜欢玫瑰,或许她不知道自己会喜欢怎样的玫瑰,只是奇怪的是她能够将死亡看得平平无奇,却偶尔对花朵的凋零而心怀芥蒂。
她终究还是没有写下那个人的名字,也是在那一刻忽然失去了写日记的兴趣。
这世界本就没法避免死亡与枯零,痛苦永远是生命的常态。自那之后她开始戒烟,五条悟开始用眼罩代替墨镜,夏油杰开始肆无忌惮地扩大自己的势力,一切的变化仍旧在突兀地发生。
好像只有日记本没有变,家入硝子想,拂去灰尘后和得来它的时候一般无二。纸页的边缘原来那样锋利,她甚至那几年从未发觉。指尖被割破的伤口滴滴答答地落出血水,家入硝子尽量让反转术式更慢地运作,来细细感受那种刻骨的疼痛。
“今天怎么不写了?”
五条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家入硝子窝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一睁眼就被他抵着亲吻。她在呼吸交错之际拉扯他的眼罩,看到在幽暗光线里仍旧莹亮的蓝眼,含笑又将其弹了回去。
“你这人渣……又偷看。”
“眼睛会痛哦。”五条悟直截了当拉下眼罩,埋在她颈间漫不经心地抱怨着。嘴唇急躁地缘着锁骨向下探索,舌尖在肌肤上留下印记,“去床上好不好?”
“五条悟。”她缓缓叫他的名字。
“我在这里,硝子。我回来了。”他拉着她的双手抚摸他的面庞,并不断亲吻她的掌心让她安心,“我回来了。”
久违的浪潮推动着她,她忍不住攀上他的脊背低声尖叫,五条悟发狠的动作把她十八天来一点点用笔垒砌起来的冷静撞得破碎不堪,让她不得不红着眼眶一声声地叫他的名字。
“......什么?”他喘息着,用手锢住她的腰肢。
可过强的快意让家入硝子逐渐说不出话来,只能失神地望着他动情时的眉眼。她后知后觉自己只是可以不再需要日记来印证自己的存在,不再需要拿起笔才能掩盖,唯有她一人被丢下的事实。
平安夜的前夜他们照常缠绵,直到家入硝子蜷在他怀中不想动弹。五条悟起身光着脚去打开窗户,让凉风吹散屋内的旖旎,回来在她的额角落下细碎的亲吻。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她汗湿的头发:“要继续写日记哦。”
家入硝子强撑着睡意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五条悟知道自己不需要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和她一起挤进被窝里,从背后圈住她的腰:“怎么都不见你舍不得我。”
“舍不得你就不会去了吗?”家入硝子皱了皱眉,忍不住又在他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硝子,”他握住她的手,在指缝处来回磨挲,“我留了一些东西给你。”
五条悟很快听到她淡淡地回着:“如果是遗书,我现在就杀了你。”
“什么呀。”他夸张地叫着,“只是一些话啦,临别的话。”
家入硝子没有言语,只是这一次咬在他下巴上。五条悟痛呼了一声,但依然没做出防备,随即他们一同沉默了一会儿。他张扬澈清的苍天之瞳始终注视着她,眼底的情绪逐渐变化,毕竟他从不吝惜做出承诺。
“我不会死的,”他说,“不管你怎么说,但至少我不舍得。”
家入硝子的眼皮终于粘上了,半梦半醒间她感觉五条悟的手搂的更紧了,她听到他问着,那硝子有想好明天早上要和我说些什么吗。
然而第二天清晨,家入硝子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人已经走了。她睡眠一向不好,甚至能想象他轻手轻脚离开的模样。真是个人渣。她想,明明已经想好了要说些什么的。
她起身拉开窗帘,这一日的阳光很好,给人一种万物复苏的春季的错觉。日记本还静静躺在桌上,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翻动,一直翻到十九篇空白的那一页。
——家入硝子发现那里留下了一包玫瑰花的种子。
【同人图】
作者:大黑黑
作者:facker.
作者:韩吉激推bot、
作者:某姜茶
作者:早早早早上好!
作者:锦鲤都在我怀里...
作者:锦鲤都在我怀里
作者:SEven-up
作者:辣味夹心巧克力
作者:繁星收集手札
作者:七今
作者:病院今天住满了
作者:KaedeM.
作者:moyuderen
作者:麥小饅
作者:YuAn
【同人文】
完结
作者:Aki
作者:乌鸦一跃而下
作者:柑橘玫瑰茶
作者:│三
作者:荻亚
作者:红茶川水系
作者:黯罹
作者:晨沐霖
作者:藍
作者:余归故里
作者:酒里掺茶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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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荀呜呜嗷嗷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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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们需要一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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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络闵
【其他】
译者:アメ
原作截图
剪辑
作者:青望
祝大家生活开心吃粮愉快~
悟硝同好交流群:904276395欢迎大家进群吃粮。
儿童节()快乐
原来这个配置叫飞禽走兽组(?)
狐狸x凤凰
昭君姐姐不正确示范如何撸犬科小动物
恭贺新春~
祝大家2021新年好运来()
这次新春贺图是凤凰夫妇~除夕快乐!!
6k字,一点也不真的我cp
不要相信开头,以及他们真的有纯洁的肉体关系!
咒术师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消息在他们之间传播的速度能比乌鸦的翅膀还要快些。也许仅在十分钟之内,全日本的咒术师知道了这件事:五条悟死了。
午后阳光淡淡,学校里比以往更安静,家入硝子却觉得四面八方的嘈杂震耳欲聋。她似乎听见整个咒术界在震颤、高呼,在混乱的秩序下数不清的诅咒师和咒灵蠢蠢欲动。而更大的威胁则因为没有目睹五条悟的尸体而踌躇不前,在阴影中远远观望、窃窃私语。世界像风暴下漆黑而狂躁的大海,每一个浪头都有千钧之力。
高专则是怒涛中的避风港,虽然不知能撑到几时。
伏黑惠从五条悟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
伏黑惠从五条悟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一张毫不用心的遗书,夹在中华料理店的宣传单和几本推理小说之间。上面寥寥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无疑是出自五条悟的一时兴起的手笔。遗书交代了诸如某家店的红豆冰加什么料最好吃之类的无关紧要的事,对完全可以预料的、在自己死后必然会出现的咒术界烂摊子则只字不提。
他留给伏黑惠办公室里的小说,留给悠仁和野蔷薇各种料理店的优惠劵,留给硝子一处个人名下的公寓、一辆黑色跑车和他寄存在医疗室的全部甜食。校长把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硝子,她接过来,从中倒出两把钥匙。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只言片语也没有。
她盯着手心的两把钥匙看了好一会儿。钥匙冰冰凉凉,银光闪闪,沉默不言。她想象五条悟就坐在她对面,钥匙在他的指尖旋转翻飞,他笑着,狡黠或者别有深意,偏偏什么都不说,要硝子去猜。硝子感到烦躁,眼神在校长办公室里四处打转,寻找一个可以聚焦的地方:“我要去那里看看。”
校长起先反对,可硝子站着没动,似乎置若罔闻。校长看着她栗色的瞳仁,某个瞬间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前那个留着短发、夹着香烟、满脸冷淡和厌倦的女孩子。校长想起另外两个过去常和她一起出现的影子,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松口了,只说要派人跟着。硝子点点头,转身离开,几乎扭断办公室的门把手。
五条悟的车就停在高专的停车场,几乎是满油,车尾有一处剐蹭,掉了的黑漆没有修补,露出惨白的底色来。她沉默着发动跑车,照着导航的提示一路开下山。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看见乌鸦在头顶上的天空盘旋。那是冥冥的乌鸦,一路跟着她,是一种很好的不引人注目的保护,但总不像个好兆头。这些黑色的不详的鸟儿使她看起来越来越像是去吊唁了。
在此之前,她还没想好自己究竟是不是去吊唁。
她是仅有的几个知道五条悟有这么一间公寓的人之一,但从没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置一处私人房产。公寓在一个不繁华也不偏僻的地段,走一小段路再坐三站地铁就是中心区。看小区格局能猜出这里当年大概是按商务公馆的路子设计的,但十几二十年过去,在一批批干净整洁的玻璃大厦和干脆破得随心所欲的老楼盘之间,它显得尴尬又局促。
她知道五条悟有时在这里过夜,有时住在学校,有时又回五条本家露个脸,总之相当从容相当自由,如同天上的云。
他们赶到后的故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五条悟撕裂对方的领域救下了学生们,硝子则立刻使用反转术式对学生们做应急处理。咒灵发出低沉的笑声,说,我们拥有强大的生命,只要一息尚存就还能活下去,但想不到人类里还有能使用反转术式治愈他人的人,用咒术达到我们的这种境地。
咒灵说话的时候,硝子嗅到危险的气息。但她正在治疗学生,就算她能躲开,几个重伤的学生也无法闪避。在她犹豫的刹那间,五条悟已经出现在她身前,伸出一只手就稳稳当当地接下了咒灵的全力一击。下一秒钟,以他为中心,一个扇形在他身后出现。那是没有被咒灵强力的一击波及到的地方,安安全全,还是先前的样子,而其余地方则没能从咒灵的攻击下幸免。五条悟从来是个自信又高傲的男人,完全不吝以最张扬的方式彰显自己的强大。
“在我身后别动。”他摘下墨镜,回头看着硝子和尚存意识的几个学生,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睛闪着锐利得出奇的光。
再往后的事情,硝子觉得更加乏善可陈。反转术式毕竟无法让学生们全都恢复如初,在确保他们脱离危险之后,两个人靠在墙边看救护车把他们一个一个拉走。五条悟说现在也晚了,下一步又没有什么工作,不如去我那里休息一下明天再回学校。硝子挑起一边的眉毛,说,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年纪轻轻就能在东京买房?总之她就是这样知道了五条悟的公寓。公寓里有一张很软的床,相当符合五条悟猫一样的特点。
天色还不是很晚的时候,硝子抵达了目的地。她把车和冥冥的乌鸦都留在地下车库,乌鸦早就绕着这幢楼盘旋了一圈,此时十分顺从,想必已经判断出这里没有诅咒,顺水推舟地听从了硝子的指示。硝子能想象冥冥笑得促狭的样子,配上台词的话大概是“嗳呀,学姐我当然懂后辈女孩子的心思啊!学姐才不像夜蛾老头那样不近人情呢”。
硝子无可奈何地扶了一下额头,想把这幅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她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按下记忆里的楼层。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开了。正对着门的是餐厅的落地窗,窗帘只拉了一半,黄昏时昏暗的天光和一扇扇公寓窗户后的灯光泄进来,像轻纱一样铺满了半边的地板。她凭感觉摸到了墙上的灯,灯亮的一瞬间就在房间中央拖出了一个影子。那个人原本隐藏在黑暗里,直到这一刻前都无声无息。
“晚上好啊硝子,”五条悟反坐在餐椅上,若无其事地伸出两指给她比了个V,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不在的时候高专怎么样?”
硝子有那么一两秒觉得自己像一尊石膏像在缓缓开裂。她的手往提包里探,她出发前校长硬塞过来了一把匕首,据说是二级咒具,让她留着以防万一。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估计派不上任何用场,但手里有个武器总归是比较安心。
“坐在那别动,”她说,“我不能确定你到底是谁。”
“我没死,我的头还没被别人剖开过,里面的大脑还是五条悟本人的,这是你期待的那种吗?”五条悟说,“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死在能让你们回收我的尸体的地方。我记得解剖我是你高中就有的愿望。”
硝子盯着五条悟没有说话。他微笑着把双手举过头顶露出人畜无害的神情。最终硝子相信了他的说辞和自己的判断,走到离他稍远的沙发上坐下。
“你给我解释现状。”她叹了口气。
“其实很好理解吧?”五条悟说,“咒术师高层里一定有内鬼,我们的情况肯定已经被摸得一清二楚了,可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方有几张底牌。我们是鱼,他们是等着抓我们的鸟。要翻转现在的局势,最好的办法是把水搅浑。”
硝子摇头:“真有你的风格,但这样做风险未免太大了。现在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和平是因为所有人都还将信将疑,如果那些零散的咒灵和诅咒师认为平衡已经被打破,随他们兴风作浪起来,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安全受影响。”
“所以我们很快就会开始下一步行动,不会拖很久。一直拖下去确实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你说的‘我们’指谁?”
“我和一年级的那三个孩子。”
“他们都还只是孩子。”
“但他们都很优秀,他们注定会成为伟大的咒术师,甚至超过我。”
“你甚至没有告知一个校长级别的人物,却把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她:“这才是最佳的选择。我不是不信任校长,但他那样的人顾虑总是太多,只有孩子们才能去放手一搏。更何况我也不是在指望那三个孩子做什么重要的工作,他们的全部任务是帮助高专做出合适的判断,然后想办法给我传递情报。”
短暂的沉默间,天色逐渐暗下去。月亮升起来了。硝子点燃一支烟。
“不是早就戒了吗?”五条悟岔开话题。
“确实戒了,心烦的时候还是想点一支。”硝子说。她并没有把烟凑到唇边,只是垂眼看着烟雾逐渐升起来,把她裹进熟悉又安全的氛围里。她早就下定决心不对自己说谎,说戒烟就是真的戒了。“为什么?”她把碎发拨到耳后,“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五条悟笑了,搬着椅子坐得离她近了一些,二人保持着一伸手就能抓住对方衣领的距离:“我要你想办法保全自己,你知道我会有需要你的时候。”
“没有把我直接划成你那一边的,还算你关照我。”硝子面不改色。
“悠仁、惠、野蔷薇,他们是我的学生。而你应该更自由,更清醒,这样才对我们最有利。”
硝子的声音低了一点:“‘我们’么?”
“‘我们’。”五条悟重复了一遍。
硝子笑了一声,把烟头直接在玻璃茶几上碾灭:“你把所有重要的任务都揽在自己身上,别人都只是你计划中的跑腿工或者后手,不是你的合作者。悟,像你这样强大的人,理所应当有这份自信。但谁能保证你永远不会出错呢?谁能保证你永远不需要并肩的伙伴呢?谁能保证你为别人做出的所有安排都是对的?满盘皆输的结果又是你一个人能够承担的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以前一样,犹如清澈无波又深不见底的潭水。五条悟的笑容在今晚第一回僵在脸上。“你在生气。”他说,用了一个简短的陈述句。
硝子懒得反驳:“我只是劝你不要永远那么自傲,我们都是普通人。”
五条悟坐直了,说话的口吻像在叹息:“这是现在的最好选择了。不是所有时候,我们都有做出最优解的条件。”
硝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沉默把它的冰冷与凝涩挤进公寓的每个角落,像一块慢慢膨胀的坚冰。
五条悟知道他该说些什么打破这块坚冰。他知道的。但不是所有时候,人们都有说出最合适的话的条件。有些话在过去不曾说出来,那么在现在及未来也就永远没有了脱口而出的机会。
他又靠近了一点,几乎是和硝子额头抵着额头。硝子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脸颊,感到压抑的悲伤,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要做吗?”他忽然笑了。最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但有那么一秒,硝子鬼使神差地想,自己会点头的。
挂钟的秒针转过了很多秒,喀嚓喀嚓。硝子只是移开了目光,瞳仁对准地板上二人的影子贴在一起勾勒出的图案,图案的边缘模糊、朦胧、暧昧。
“不要。”她轻轻地说。于是五条悟退回去了。
硝子没有再问五条悟下一步的打算,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如此,不如给彼此留下一点自我消化的权利。五条悟走后,她把烟盒里剩余的烟一支接一支地点燃,在他的茶几上留下了一排烟屁股。她看着灰烬里跃动的一点点火星,没来由地想到,她和五条悟也曾年轻气盛,也曾是天资卓越的高专学生。
她也曾无所顾忌地抽烟、灌廉价啤酒、深更半夜和那两个男孩一起在天台唱跑调的歌。他们坚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强的一届咒术师,是最佳拍档,是将被万众瞩目的闪闪明星。
他们曾有无数种可能。
他们。
硝子起身离开时挂钟指向十点半,她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凌乱却也干净的公寓,关灯离开。电梯停在这一层时,她看见电梯里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见到一脸疲态的硝子进来,互相做了个鬼脸,全都不说话了,可眼神还在彼此间传递着兴高采烈。硝子猜这多半是一群背着大人出去夜晚探险的孩子,不是件好事,但她倒也没有心思去管。她按了负一楼的按钮,闭目养神,感觉到电梯门在自己眼皮前合上。
她在二十秒后发觉事情不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电梯内的指示灯在不停地闪烁,楼层数已经降到了负四十六却仍在飞速下降,失重感提示着乘客这架电梯仍在往更深的地下去!
这一幢公寓的地下只有一层停车场,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数字?
硝子阻止了他们想要用手指掰开电梯门的举动。她是电梯里唯一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电梯的问题不在于显示故障,也不在于真的在往深不可测的地心坠去。电梯就是电梯,现实世界就是现实世界,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干涉和扭曲。真正的问题出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眼里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和感受到的失重都是假的,是感官的错乱。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们的感官,让他们疑心电梯出了不得了的问题,疑心自己被什么恐怖的力量攫住。他们越是恐惧,那东西就越快乐、越强大。
随着电梯层数不断下降,硝子感受到的咒力越来越清晰。毫无疑问电梯外守着一个咒灵,也许是被硝子的咒力吸引来的,也许是被冥冥的乌鸦吸引来的,但这都不重要了。从咒力来看那应该是个三级到二级之间的咒灵,原本不该出现在公寓里,但是五条悟已死的消息放出去,在哪里遇见它们都不稀奇。
显示器跳到负一百层之后便停止了,隔着薄薄的轿厢门,硝子听见了清晰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她几乎分不清那是咒灵的还是她自己的。她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她向来对和咒灵搏斗没有什么兴趣,也疏于作战技巧的训练,更何况她的术式原本就不适于战斗。她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一直坐在军帐里做后勤工作的人,远远地望着该踏上征程的人踏上征程,送别他们、迎接他们或者他们的尸体,就这样一直到死,从没想过会有需要自己拿起咒具的那一天。可是现在她是这里唯一的咒术师,电梯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四个七八岁的、可爱的、原本约好一起出去探险的孩子。
硝子握紧了那把二级咒具匕首,回过头对孩子们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
“在我身后别动。”
硝子觉得自己真是个了不起的咒术师。不仅治愈伤者,在关键时刻居然还能当个战斗力使。当然,是在冥冥的乌鸦的协助下。咒灵消散的那一刻,眼前就出现了普通的地下一层停车场,冷冷清清,白炽灯亮得刺眼。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一个小男孩被吓得哭了出来。硝子挥挥手让他们从哪来回哪去,亲眼确认了电梯关上门,把他们送回四个不同的楼层。
这几个孩子原本大概就是偷偷跑出来的,对于这次古怪的经历,他们大概也不敢和大人多说。他们之间也许还会谈起,但再过几年,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认为那只是年幼的自己的幻想。解决方案如此简单,堪称一次幸运的遭遇战。
她转身往五条悟的那辆黑色跑车走去,走得很慢。在刀刃与咒灵交锋的一瞬间,她用匕首贯穿了咒灵的颅顶,咒灵长长的牙齿也咬进了硝子的右腿。她感觉到自己的裙子湿了,有一小块贴在了腿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正在流血。
她坐在驾驶座上,懒得去想自己的血弄脏了昂贵的皮椅后要怎么清理。她听见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响,一定是冥冥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可她没有接,也没有抓紧给自己治疗,只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
真无聊啊。真寂寞啊。五条悟。她想。
她踩下油门,跑车滑出车位,奔出车库,汇入夜色下车灯的洪流。五条悟的这样遗产非常好用,她已经决定喜欢上它。
夜色溶溶,她把车开得很快,引得行人频频回头。她不确定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活的五条悟,更不确定自己又能否活到五条悟所计划的未来。但不管是谁死了,都是意料之中。他们很早就见识过离别和死亡,这些一点点切断了他们的可能性,把他们逐渐逼向彼此,又把他们逐渐牵引开,到最后只剩下近在咫尺却不曾伸出的手,和隔着万千人流的一道遥遥目光。
因与果,先与后,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家入硝子在车流中愉快地认识到自己确实拿到了尚未死去的五条悟的遗产——跑车,公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也认识到留下遗产即是留下无法斩断的宿命。
硝子和五条悟都还活着,而他们早已注定成为彼此的遗产。
她来峡谷第五年
姐姐&狗狗
八月下旬,京郊洛林中的槭树尽已变了色彩。
赤红的青枫、上思槭,金黄的梓叶槭、群云枫,洋洋洒洒,招招摇摇。
肃杀的深秋将至,但它们却硬是展脱出一股勃勃的英气与灿烂。
纵然下一秒叶落枝枯,也不应吝啬这一刻的风采。
梅长苏一身松青灰色夹衣长衫立在一棵巨大的槭树下,轻轻伸手触摸粗糙结实的树干,若有所思。
身后有轻捷脚步声踏着落叶而来,他转过身,看见穆霓凰着一身荼白色云锦长裙慢慢走来,袖口和裙摆尽是大朵的缠枝荼蘼花。
她穿行在槭树林中,一手拎着两个垫子,一手搭了一件披风。
来到梅长苏身边,她把垫子放在那棵大槭树树根旁,铺好。
霓凰笑道:“兄长,可以坐下了。”
两人并肩而坐。
霓凰望着...
霓凰望着满林的枯黄醇红,道:“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梅长苏点头。
霓凰笑道:“我猜,这是兄长回京之后第一次来这里。”
梅长苏眼角含笑,望着她,道:“你又怎么知道?”
“难道不是?”
梅长苏静静道:“你猜的对。”
霓凰环视着四周,道:“这个林子里到处是林殊和穆霓凰的回忆,只怕兄长也不愿一人回来这里,徒增心伤,”顿了顿,又道:“我也是。”
风拂天际,云层遮住了太阳,林子里树木荫蔽,登时有些凉意。
霓凰道:“风有些凉了,兄长披上披风吧。”
梅长苏点头欲接过,霓凰径自直起身子给他披上,整理合适,再为他打结系好,而后弯着眼睛笑道:“好了。”
梅长苏紧紧扣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霓凰遂靠过去,偎依住他。
良久,她轻声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围场狩春猎时,皇上让你和其他一些世家公子比箭术,你一支箭射中了三只鸽子,每一只都命中心脏。当时全场的人都给你叫好,我也惊奇极了。不过你好像早就习惯了大家的喝彩,都没有什么反应,客气地向皇上行了个礼就走回去了。我当时心想,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梅长苏笑了,道:“为了能让你在围猎那天注意到我,那一招我不知道练了多少天。”
“啊?”霓凰讶然,道:“什么意思?”
“你不会真的以为围猎那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霓凰看着他,想了想,道:“难道不是吗?”
梅长苏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果然。
他认命道:“你跟穆伯伯来京城的第二天,去拜见太奶奶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我还记得你那天穿着一身酡红色的棉衣。”
注意到这个面容娇俏洒脱的小女孩之后,不由得处处都在找她的身影,走在大街上总会看到,在哪个皇亲的宴席上也能看到。
霓凰奇道:“可是那天只有宸妃娘娘在太皇太后那儿,并没有你啊!”
梅长苏道:“我出来,你进去,在门前擦肩而过来着。”
霓凰迟疑道:“是……吗?”
梅长苏叹气,她当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霓凰忽然嘻嘻笑了起来,道:“兄长如今这么坦白,我很开心。”
她托着下巴,眼睛弯弯看着他,道:“以后我可以跟别人说,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赤焰少帅林殊,对我可是一见钟情来的。”
他伸手拂掉她肩头的一片落叶,弯着唇角道:“的确。”
心头猝不及防地一下抽痛,霓凰垂目,掩饰仓惶涌上的泪水。
梅长苏扶住她的背,没有言语。
半晌,霓凰才又抬头道:“兄长明日远征,霓凰不能相伴左右,但兄长务必要步步为营,照顾好自己。霓凰会在南境等待兄长凯旋的消息。”
梅长苏眸色深沉似海,道:“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陷于危局当中。”
穆霓凰展颜而笑,恍若无忧少女,道:“我知道。只要有林殊哥哥在,霓凰便什么都不用怕。”
与萧景琰和蒙挚约好的战前会议已快到时辰,穆霓凰看到林子那头的甄平已经开始不住地向两人这里张望。
霓凰坐直身子,道:“明日一早征渝大军开拔前往北境,我也要带青儿返回南境了。想必兄长会从南门出发,届时霓凰会在洛林外,目送兄长最后一程。”
此次与她,是死别。
他心中的苦痛如翻江倒海,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只能抚着她的鬓角,轻声道:“霓凰。”
她轻轻用脸颊偎依住他的手,道:“兄长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照顾好自己,绝不会让兄长挂心。我已对天起誓,绝不会食言。”
梅长苏轻声道:“只要你能平安喜乐,违背誓言又当如何?”
霓凰注视着他,眼眶干燥,唇边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道:“我会过的很好的,你不要担心,林殊哥哥,我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梅长苏心中骤痛,胸中血气有些翻涌,然而他却什么都顾不上,只能紧紧拥抱住眼前人,想要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去靠近她,再靠近她,仿佛这样,就可以和她永不分离。
然而,只是奢望。
霓凰扶他站起身时,甄平已经走到身边。
霓凰道:“我并未奉诏,不便陪兄长进宫,索性就在这郊外再走一走。”
梅长苏凝视她半晌,轻声道:“霓凰。”
穆霓凰看着他,他却半晌没有说话。霓凰的手藏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梅长苏终于道:“霓凰,保重。”
只有四字,却每字一顿,仿佛融进了千言万语。
说不出话来,她能做到的最好就是维持面部表情僵硬不变。
梅长苏扶着甄平的手,缓缓转身。
看着他踩着落叶一步步远去,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在她的耳中无限放大,穆霓凰脑海中尽是十四年前赤焰军出征前,她伏在林殊背上,由他背着从洛林回家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尚有轩昂飞扬的笑脸,嬉笑怒骂,指点江山。
那时他说,从今往后,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
他未曾言明的那“一件事”,不过是要她嫁给他,那是年少的他为他们筹谋的未来。
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他曾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们曾一起做过的每一件事。
那些记忆一直被珍藏在她的脑海中,纵然远去了,却不曾有半分褪色。
她的确不曾为他守过什么,她只是想找到一个像他那样可以让她卸除戒备、全心依靠的人,可是世上好像再难有这样一个人。
即便再遇到梅长苏,也是林殊。
好想留住他。
好想扑进他怀里,像当年一样肆意耍赖哭泣。
为什么不能留住他?
为什么竟连“不舍”二字也不能言述?
心中的防线已到崩塌的边缘,话语赶在她意识到之前滑出了口。
她轻声叫道:“林殊哥哥。”
不远处青灰色的清瘦身影停下了脚步。
甄平看看梅长苏,再看看身后的霓凰,见她手握成拳,抵住胸口,眼睛大而空洞,里面窸窣燃烧着最后一豆火焰。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缠着穆霓凰衣裙上的荼蘼花翻飞。
她道:“你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即便我再等十二年,你也不回来了吗?……”
梅长苏的身体开始发抖,面色瞬间雪白如纸。
甄平吓坏了,低声道:“宗主!”
半晌,梅长苏稳住身子,推开了甄平。
他慢慢转身,璨然而笑,笑容那般毫无顾忌,仿若烈阳,直指人心底。
霓凰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十四年前。
梅长苏笑着,温柔的眉眼凝视穆霓凰,声音自然却又笃定。
他道:“霓凰,只要一息尚存,你是我唯一的归处。”
秋风萧索,卷起两人的衣摆。
穆霓凰的眼眸慢慢回神聚焦,她望着他,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他对她的期待。
抵在胸口发着抖的双手逐渐平静下来,她慢慢弯起眼睛,轻绽笑颜,道:“林殊哥哥,保重。”
《大梁志》载:
开文四十三年秋,大渝北燕合袭,南楚暗苟,夜秦反。
世宗不朝。
皇太子景琰监政,遣蒙挚聂锋挂帅反击渝燕,大破之。征渝大将梅长苏卒殁。
楚秦之祸遂亦得解。
东宫贤能,整饬北军,改名长林。
又两年,世宗崩,葬于秦陵,有司奏上尊谥曰武哀帝。
皇太子景琰继位大统,建元承景。
承景十年。廊州。
进了江左盟,一路有人引着,穆青遂搀扶着一身象牙白色长裙的穆霓凰缓步向里走着。
这么多年过去,穆青早已褪去青涩天真,娶妻成家,育有两子;而在七年前,他也已经接替了长姐穆霓凰,领过帅印,成为了十万南境军的主帅。
接替帅位后,穆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率三万大军奇袭南楚驻军,以极小的伤亡挫敌五万有余,并且奇迹般地收回了当年穆深战死一役中沦丧的要镇白城,沉稳果敢的风度比起其父其姐,竟无丝毫逊色。
此役在大梁和南楚均是举朝震惊,不过前者为喜,后者为忧。
从此楚人闻风丧胆的南境大帅中,除了穆霓凰外,又多了一个穆青。也再无人敢在穆青面前称其“穆小王爷”,而都是诚心尊谓“穆王爷”。
穆青深深吸了两口林间的清新空气,对穆霓凰笑道:“姐,这江左盟真是好山好水,连空气闻起来都是新鲜的。快赶上琅琊山了!”
霓凰点头,道:“廊州山多林密,气候自然潮湿些,空气也湿润,虽只是丘陵地,但却有点像深山里的气候了。”
穆青点头道是,看穆霓凰心情和泛,他遂斟酌道:“姐,今早老魏传信来说,列战英又送了皇上亲笔写的长林军的兵将调动和军备节略到云南来。”
霓凰神色清淡,随手拉了一根半黄的柳树枝条在手中把玩,“嗯”了一声。
穆青知她意在让自己说下去,遂继续道:“老魏仍是按着姐姐的惯例,当着列战英的面烧了信。”
穆霓凰仍是“嗯”了一声,松开了柳枝,继续向前走,两片枯黄的叶子悠悠飘落在她身后。
穆青跟在她身旁,没有言语。
霓凰看看他。
十二年前长林军成军时,萧景琰派人送了第一封亲笔所写的军情节略来,当时穆霓凰接过信件,径直走到火盆边将信件投了进去。
列战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却见穆霓凰神色平静,客气谢礼,继而端茶送客。
从头至尾,她没有关于节略的只言片语。
穆青全然看在眼中,却从未多过一句嘴。
从那时起,穆霓凰便知道,曾经被她护在身后的幼弟,真的长大了。
霓凰似笑非笑道:“这么多年每年烧两封御笔亲书,这要传出去,不知又要有什么难听的流言蜚语了。”
穆青挺直脊背,沉声道:“穆王府从来忠君勤王,但若君上昏昧,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愚忠之辈。”
穆霓凰转头看他,眸色瞬间深沉似海。
半晌,她唇边漾开一点笑意,道:“这句话再不能跟任何人提及,但是,你要牢牢记在心底。”
穆青微笑道:“我懂,姐。只是因为在你面前而已,这样的话我断不会说于他人。”
穆霓凰点头。
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穆家姐弟身旁,而后,一件浅缃色的团花蜀江锦披风罩在穆霓凰肩上。
穆青笑道:“飞流的功夫这般飞速地精进,怪不得蔺晨大哥都抓不住他了。”
飞流咧嘴对好友笑了一下,再对穆霓凰道:“冷,穿上。”
霓凰笑着答应,伸手系好披风的带子。
那边,蔺晨飞身过来,终于看到三个人的身影,忙叫着:“你们三个,给我站住!”
轻捷地落在穆霓凰面前,蔺晨气急败坏,道:“我不过出门一日,回来就不见人了,去了哪儿也不说一声!我差点就要往云南去找人了!你们就算不怕急死我,也得为她的身体着想啊,”说着瞪着穆青训道:“她逞着性子胡闹你也由着她?她糊涂你也糊涂吗?!你还想不想要你这个姐姐了?!”
蔺晨此话说的严重,仿佛穆霓凰此刻已是病体垂危,穆青一惊,忙向她道:“姐,为什么蔺晨大哥会这么说?”
霓凰瞥了蔺晨一眼,不在意道:“他每天只会拿话吓唬人,大惊小怪,你信他?”
蔺晨跳起来,道:“穆丫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累死累活跑出去给你找药,你倒说我‘大惊小怪’?真的气死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病还治不治了?!”
正没开交,石板路那头又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听闻穆霓凰和穆青来了,江左盟掌舵黎纲匆匆赶来相迎。
自梅长苏病殁后,江左盟再未立过宗主,代理宗主的人一律称为“掌舵人”。
远远的,就听见蔺晨大呼小叫的声音,而黎纲定睛看去时,穆霓凰一身象牙白色衣裙,披着海棠花蜀锦披风,面对蔺晨,淡然立着。
自那年金陵一别,他已有近十二年不曾见过穆霓凰。
七年前听闻她受了南楚奸细的偷袭,重伤岌岌的时候,他却也因袭着盟中事务耽误了前去,而要启程之时,便听说蔺晨亲自去了云南施救,穆霓凰的性命也因此得保。
事后他想要过去探望,但穆霓凰修书一封过来,说自己无碍,也不想见客,让他放心待在廊州。探望一事便也不了了之。
蔺晨的医术自然是有妙手回春之能,只是穆霓凰所受那一击伤在胸口,创了心肺。皮外伤易好,但心肺之伤涉及根本,竟是难以将养。即便有蔺晨在,穆霓凰仍是落下了病根,稍有疲累受寒、心绪不稳便易咳嗽不止、头晕眼花、虚汗淋漓,身子再难像以前那般强健。
也正是借着这个契机,当时三十四岁的穆霓凰正式将帅位归还了弟弟穆青。
至此,以孤弱女流之身代幼弟守卫南境十七年后,穆霓凰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然而后来的这七年中,病痛的折磨并未有一时离开。
如今,穆霓凰的面容清减异常,精神也没有了旧日里那股生气盎然,只在她举手投足间仍残留几分往日的英气疏朗,提醒着旁人,这个病体孱弱的女子曾是叱咤风云纵横南境的巾帼女帅穆霓凰。
黎纲鼻子一酸,奔过去跪在穆霓凰身前,哽咽道:“郡主……”
那个引路的江左盟下属见状,忙深深弯着腰退了下去。
穆霓凰看去,发现是黎纲,她一怔,俯身去扶他,道:“黎纲,多年不见,这是为何?”
黎纲不肯起身,只是垂首呜咽着,滚烫的男儿热泪一滴滴砸在石板地上。
飞流奇怪地看着黎纲,再向蔺晨投去不解的眼神。而蔺晨此刻侧身立着,一身铅白色的衣衫和披风在青山绿树中仿若不入凡尘。
蔺晨看了一眼跪着的黎纲,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
穆霓凰蹲在黎纲面前,听黎纲咬牙忍着哽咽,道:“属下无能,在先没有照顾好宗主,辜负了郡主的嘱托;之后也未能保护好郡主,让郡主受此重伤,危及性命,没有完成宗主的遗命——属下愧对宗主和郡主的信任,属下——”
穆青闻言,一瞬间鼻子泛酸。
穆霓凰摇摇头,声音平缓道:“你没有辜负我的嘱托,我知道你确实把他照顾的很好了。至于我被偷袭受伤,又怎么会是你的错?即便你派了人在南境暗中保护我,又怎能预料到南楚会行如此卑劣之事?——我此次过来也是想当面跟你说,不要再派那么多人手明里暗里保护我了,我早已卸去了南境女帅的职责,现在也是难有缚鸡之力,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了,也没有人会再想要对我不利了。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弟兄的心力了。”
黎纲垂目道:“郡主请恕属下不能遵从。回护郡主的安危是宗主死前唯一吩咐给属下的遗命,只要江左盟有一人尚存,便不能对郡主的安危坐视不理。还请郡主见谅!”说着深深叩下头去。
霓凰有些无奈,她轻叹一声,复又伸手扶他,道:“罢了。起来说话吧,再蹲下去我就要喘不过气了。”
黎纲闻言,忙扶住穆霓凰,两人起身。
起身后,黎纲复又关切道:“郡主近来身体可好?”
蔺晨讥讽道:“这话问得怪可笑的,你不是每天派一堆人跟着她吗?她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
这个人今天实在是太聒噪了。
穆霓凰转身对蔺晨道:“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你对我生气就罢了,别老阴阳怪气地对别人。如果不是因为你老这样,我也不至于要瞒你——这次本来是以为你要出三天的远门,我想着从琅琊山来回廊州一趟足够了,这才出来了。不过看你这一天就回来的光景,一定还是琅琊阁里有人给你打小报告了。现形你也抓了,理你也占全了,就让别人一分两分又怎么了?”
蔺晨闻言,脸色铁青,冷冷一笑,道:“确实。你们的身体都是你们自己的,与我何干?”言毕竟飞身走了。
留下几人哑然留在原地。
黎纲引着穆霓凰和穆青来到梅长苏生前在江左盟的住所。
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匾题“介心”。
介心小院前后两庭,墙外墙内遍植翠竹。
霓凰立在门口,神色一瞬间有些恍惚,半晌没有动弹,穆青轻声唤她时方才回过神来。
穆青道:“姐,要是不想进去的话,我进去把蔺晨大哥叫出来吧?”
霓凰道:“没什么不想的。兄长之前住过的地方,我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过门不入。况且蔺晨已经恼了,你又能怎么劝他回转?”
穆青无言。
穆霓凰笑了,道:“好了,都别跟着了。我自己进去就行。”言毕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落里所植之物以竹子和常绿灌木为主,虽已是深秋时分,仍是一片青翠莽苍,让人心头宁静。
穆霓凰沿着石板小路慢慢走着,观望周围:这里给人的感觉同京城苏宅相似,一步一景皆有章法,却又完全不见雕饰痕迹,布局人的巧思可见一斑。
嘴角漾起一点弧度,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过一座短短的石桥,再穿过月洞门进到后庭。
之后,脚步一顿,穆霓凰立在了原地。
萧索秋风起,乎乎猎猎,撩起她的头发、裙摆、披风。
她轻轻闭上眼睛,再张开。
是真的。
那挺拔立于满院苍翠中的一抹炽烈的红色。
弯腰拾起被风卷到脚边的一片红色落叶,轻轻捻着干枯的叶柄,穆霓凰缓缓走向院落西侧那棵巨大的槭树。
它约莫有八九米高,树冠酡然而红,灿似朝霞,铺锦列绣,已有参天之势。想起方才进来之前,远远看到这个方向有些红晕,必定就是这株大树了。
伸手轻触粗糙的树干,心头蓦然一恸,她忍不住掩口轻咳了两声。
蔺晨坐在院落北头起居室的廊前,望着穆霓凰,道:“从这里看那棵树,风景是最好的,你不过来吗?”
穆霓凰转头看着一身白衣的蔺晨,眼眸中似有水光波动。
然而她只是定定地站着,没有说话,亦没有动作。
倒是蔺晨站起了身,来到大槭树下的一张石桌旁,坐在了石凳上。
穆霓凰遂也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
她轻声道:“这次确实是我不对。我来琅琊阁寻你本来就是因为旧疾犯了,再不该不听你的到处乱走,你……不要难过。”
蔺晨嗤笑道:“难过?折腾自己的身体,最后吃苦头的又不是我,我何必难过?”
穆霓凰不知该如何答复,默然无言。
蔺晨望着院中槭树,道:“你们两个人都是这样。天道命理如是:过慧易折,情深难寿。他两样占全了,你若是这般不爱惜自己,又跟他有什么不同?”
穆霓凰道:“命数长短或许由天,但怎样过活却靠自己,你到今天还是看不开吗?”
蔺晨冷声道:“你是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的人。”
碰了个冷钉子,霓凰没言语,两人都只是静静坐着,看风拂红叶,簌簌飘落。
良久,蔺晨道:“十二年前,征伐大渝的军队开拔时,我看见你在洛林外为他送行。那天你在马上,一身戎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笑了。”
那个笑容璀璨极了,仿佛整片洛林的颜色都难以比肩。
蔺晨道:“当时你是怎么笑出来的?”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穆霓凰垂了目,淡淡道:“记不真切了。大约是想让他放心吧。”顿了顿,她又道:“那日……看到他一身戎装的模样,豪情满怀,意气风发,我着实……为他开心。”
蔺晨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僵硬,道:“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霓凰看他。
蔺晨道:“我想着,你已经放弃了。”
霓凰道:“什么意思?”
蔺晨道:“你给了他默许。即便他不回来也没有关系了。”
穆霓凰一怔,心头蓦地一绞,她登时急促喘息了两下,咳出声来。
蔺晨道:“不过我想着,你竟放下了。横竖他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倒也好。”顿了顿,他道:“只不过,你并没有,一时一刻也没有。”
“明白这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后悔,这样干脆地送他走,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甫听到你受袭垂危的消息时,你知道我又是怎么想的吗?”
穆霓凰紧了紧披风,仍没说话。
蔺晨也没想等她回答,径自道:“我想,你终于撑不住了。我还想,既然你不肯回转,那么这样的事对你未必是坏事。”
穆霓凰有些茫然,道:“回转?”
蔺晨目光犀利,注视着她,道:“是,回转。忘记梅长苏,忘记林殊,为自己而活。”
穆霓凰觉得好笑,摇着头道:“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这样想我的。”
理一理耳边的鬓发,她继续道:“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为他守着,当年以为林殊葬身梅岭时没有,现在也没有,”想了想,她道:“不,也并不全是。从懵懂少女时就坚信着他的那颗九死不悔的赤子之心,我无论怎样也放弃不了,这也算是我唯一为他守着的东西。十四年前他重回金陵,用尽奇诡的手段,不惜背负阴险耻辱之名,只为了守护当今陛下的那颗赤子之心。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能拼尽全力去守护他的真心。到现在我还是这样想。其实到如今,彼心同此心,也不该再说是为了他了,这也变成了我的心。他不会想要我为他而活,可是他是留在我记忆中的故人,回忆尚在,他的影响就不可能消失;但是只为他活这样的事,我也做不到,因为我毕竟还是穆王府的穆霓凰,不只是当年依附着他的那个小女孩了。”
“关于兄长,我遗憾的事情唯有一件,就是最后的那三个月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曾以为自己做出了决断,觉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无关爱情也可以,无关身份也可以——以为再不会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可以阻挡我和他了。只不过我没想到,不论我爱他也好,不爱他也好,我是他的妻子也好,不是他的妻子也好,都不能陪他走过最后一程。”
霓凰转头去看蔺晨,道:“我知道,蔺晨,你也从没怪过他。这么多年来苦着自己不肯看开,你也只是恼火自己留不住他。但你必定知道,他从未食言,不论对家对国,对君对友,他都坦坦荡荡,仁至义尽。最后的那三个月你就陪在他身边,我不相信到现在你还觉得他当初的决定不值得。”
蔺晨目视前方,半晌喃喃道:“曾经你跟我说什么‘感同身受’,现在又是‘彼心同此心’,彼心同此心……”他低声笑了,道:“荒谬至极!可这世上竟真有这样荒谬的事,荒谬至极,荒谬,至极……”说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眼底一片湿热。
穆霓凰说的没错。
他从没见过梅长苏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从一只脚踏上战场那刻起,他就脱胎换骨了——那是林殊,他回到了林殊,壮志豪情,赤血殷殷。
他从未见过好友如此模样,但却本能地觉得,那就是他真正的模样,是他时时因为痛苦而想要隐藏,却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的赤子真心。
穆霓凰轻声道:“蔺晨,兄长此生何其有幸,能拥有你这样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正因为他对你这样信任,才愿意将一切秘密,包括他的生命,都托付给你。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样让他如此信任了。”
霓凰双手交握着,看着头顶赤红的槭树树冠,道:“不过你说的对,确实荒谬至极。每年接到列战英送来的长林军节略时我都会有如是感觉。当年的靖王,如今的皇上,会行如此荒谬之事,也只是因‘感同身受’罢了。”
蔺晨道:“皇上送长林军节略给穆王府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传出去就是轩然大波,你便回一封信过去说不想收,他又能如何?你倒好,年年收了信又烧。纵容他如此这么多年,不惜将穆王府陷于可能的危局中,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他荒谬?”
穆霓凰垂目无言,半晌笑了,她紧握着的手指成拳,道:“这些年来,我虽病弱,却还得以四处走走看看;靖王守在宫城中,帝位是他一生卸不下的冰冷重担,也时时提醒着他,他的至交好友用性命为他换来了这个天下。靖王于兄长,也只剩下这一个可以遣怀的念想,我又怎忍心捻灭?”
复又想了想,穆霓凰轻笑道:“你说的没错。也许我心里的执念远比我感受到的要深。”
天朗气清。
院中翠竹和槭树皆在风中舒展枝节。
蔺晨道:“我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来廊州。这十二年来你一直不曾来过,我就知道你一直留着这一天。我不怪你,穆丫头,相反的,我敬你佩你,胜过任何人。七年前在云南,我只当你撑不下去了,可你一路挨着,一直到了今天。我是医者,我知道这些年来你日夜受的苦痛,你能撑过这么多年已是奇迹。贪心的该是我才对,当年是,现在亦是。”
霓凰表情温和,道:“又有谁是不贪心的呢?期望所爱之人常伴左右又有什么不对?蔺晨,若没有你,我不可能撑过这些年。即便真的论起贪心来,那人也该是我才对——皇上没有辜负他的嘱托,大梁如今清平强健,再不同以往。但对我而言,这一切都是兄长拿命来交换守护的东西,他虽不在了,我还是要努力为他守着,即便没有能力守着了,我也想一一为他看清这个清平盛世的面貌,才不辜负他对我的期待。”
两片槭树叶不着痕迹地落在穆霓凰肩头,她仿佛自语道:“我没有,是吗?我每天都努力过的开心,虽然常常思念他,却不会因此自苦颓丧,我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说着转头看蔺晨,道:“你要为我作证,蔺晨。”
蔺晨右手掩住双目,摇头像是笑了,却死死咬住牙关,轻声道:“是,霓凰,我会帮你作证。”
霓凰似是很满意,点了点头。
她道:“那棵槭树,看上去有二十年树龄了吧?”
蔺晨道:“二十五年。火寒之毒得解后,他卧床了近一年,恢复行走能力后不久,他就亲自在琅琊山上住的院子里植下了这棵树。修叶施肥,精心照看。后来搬到了江左这里,他也把这棵树带了过来。他很喜爱这棵树,常常坐在那个廊上看。”说着偏头去看起居室的前廊。
霓凰似是出着神,轻声道:“是啊。”
蔺晨继续道:“以前在这儿的时候,他闲来无事时常描丹青,我跟飞流偷偷瞧过,不少都是你的画像。”
穆霓凰神色有些淡漠,没有表情。
蔺晨道:“当年回金陵之前,他把大多画像都烧了,只留了一幅,埋在了这棵槭树下面,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穆霓凰双手揪紧披风,仍没有说话。
蔺晨也不看她,径直道:“你想看吗?我帮你挖出来。”
她仍没有说话。
蔺晨向房檐上叫道:“飞流!拿铁锹来。”
不到一炷香功夫,飞流就带着铁锹过来了。
蔺晨接过工具,找到地点,准备开挖,穆霓凰静静起身道:“我来吧。”
蔺晨看看她平静中透着苍白的脸色,伸手把铁锹递给了她。
久病的缘故,穆霓凰早已丧失了旧日的臂力,她遂游着力气,慢慢使劲掘土,不时停下来喘息一阵。
飞流见状欲上去帮忙,蔺晨伸手拦住了他。
这样掘了约摸两尺深后,铁锹触到了一样物什。
霓凰慢慢蹲下身子,拂开泥土,看到了一个棕红色的漆木匣。
她将木匣挖了出来,用袖子擦拭着,掸去泥土。
蔺晨起身道:“飞流,走了。”
飞流不理他,仍定定地守在穆霓凰身旁。
七年前穆霓凰受袭重伤时,飞流也在南境逗留游玩。
不知是不是因为重伤奄奄的穆霓凰让飞流忆起了病逝的梅长苏,蔺晨赶到南境时,飞流片刻不离地守在穆霓凰身边,不愿让任何人靠近她。大夫来看诊时他也是虎视眈眈的表情,仿佛生怕一个眼错不见,穆霓凰便像梅长苏一般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带走了,再不会睁开眼睛。
日子久了,蔺晨和黎纲遂也不去管他了。
此时蔺晨见状,微微抿了抿嘴唇,解下自己身上铅白色的织锦披风递给飞流。
飞流仰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蔺晨看看穆霓凰,道:“风要变大了。”然后转身走了。
霓凰恍若不知身旁事,只是捧着那木匣坐在大槭树的树根旁。
她呆呆盯着木匣上堆雕的海棠花看了许久,方才伸手去打开了匣子。
里面只有两样物什。
一卷画轴,上覆一块半旧的霜色丝帕。
伸手抽出那卷精细装裱的画轴,穆霓凰铺在地上,慢慢打开。
一片温暖醉人的酡红,映入眼帘。
八月中旬的洛林,深红凝黄,交织辉映,美不胜收。
就在那一片锦绣熙攘中,红衣少女笑靥如花。
飞流盯着穆霓凰,忽然觉得她眼角滴下了眼泪,但睁大眼去看时,她却是绽开了笑容。
笑靥明亮,足以让头顶参天的槭树黯然失色。
飞流见状,遂也高兴地咧开了嘴。
觉得有些累了,穆霓凰抱住那一卷画轴、一方丝帕,笑靥浅浅,靠于槭树的树干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象牙白色的裙角散开,上面绣满了大朵的海棠花。
风起,红叶纷飞,栩栩然若庄周所梦之蝶。
蝶梦或可醒,而人生如梦古来无人能辨。
他的赤子之心,灿烂若梦华,从未消失,永生不死。
而她一生不悟,只为寻自己一个归处。
而此时,此地,此刻,便是依归。
穆霓凰呼吸清浅,眉心舒展。
飞流当她睡着了,轻手轻脚给她盖上蔺晨留下的披风,然后坐在她身旁,曲起膝盖,下巴枕在膝头,也闭上了眼睛。
秋风缠着她的乌发,红叶窸窣低语。
穆霓凰抱着怀中画卷,苍白纤瘦的手指紧紧攥住那方素白丝帕,嘴角噙笑,一点点沉沉睡去。
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
他从未食言。
吾妹霓凰亲启。
霓凰,见字如晤:
我知道,你我之间再无多余话可说,因为我的每个想法你早就了然于心。
有时我觉得,只要看着你的眼睛,我心底再深的秘密也无处遁藏。
可是霓凰,你我此次一别之后阴阳相隔,再无重逢之日。
我生怕你会遇到更多磨难,生怕你要面对更多恐惧,生怕你觉得孤立无援无处可依,生怕你以为,我竟然忍心这样抛下你。
从地狱里归来的梅长苏已是冷血冷心,但他仍有恐惧。
曾经他害怕你认出他,在你认出他之后他害怕你会因他而受到伤害,而现在,他却害怕你会忘记。
忘记他曾经喜忧皆因你,忘记他曾经紧握你的手不愿松开,忘记他曾想要用怀抱帮你挡去所有伤害。
霓凰,我害怕你会忘记,林殊终此一生,这样挚爱着你。
梅岭的烈焰焚烬了七万赤焰军将士的铮铮铁骨,一别十二年,我的小女孩长成了豪阔光风的南境女帅。
我不再是你的世界,而你竟然也成为了让我依靠的肩膀。
洛林一别已有两月,那日你的笑靥,依旧夜夜入梦,不曾停歇。
我深知你对我的期待,绝不相负;你必定也知我对你的期待,我知道你会努力践行。
霓凰,景琰终有一日将会承继帝位,他曾答应我,必定会开创一个不一样的大梁天下。我只恨不能亲眼目睹。你可愿做我的眼睛,代我一一看清、体会?哪怕只有一人在这个天下中过的更好,那么兄此生足矣。
霓凰,林殊此生壮志已酬,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日日与你相期以茶,白头厮守。
那夜中秋,你我河畔放灯之时,曾期盼所有枉死魂灵皆不再被凡尘所束。可是霓凰,若当真得以化为荒魂,生生世世守着你、护着你,即便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又有何苦?又有何惧?
霓凰,未来岁月长长久久,我只望你能平安喜乐,再无他求。若林殊一日仍在你的心中,你便一日是我的妻子;若有一日你为自己找到了新的归处,兄在九泉之下亦会欣喜。
霓凰,我的小凰儿,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却终究难以言表寸心。
惟望上苍垂怜,佑卿时时安乐。
林殊字
开文四十三年秋十月辛巳
[全文终]
“长安的姑娘都是这般打扮吗?”
穿上小裙子一起拍个影楼照8(不)~祝大家520快乐!(衣服是瞎画的私设不要在意)
初入长安的李夫人和心上人一起过节的小故事~
凤求凰x凤凰于飞
美强惨
避雷:女追男!!!非常ooc,有点昭白
-性格与原皮出入很大,背景还是在官方皮肤故事背景下的衍生,私设很多看个乐
-年龄差距很大所以人生阅历不同,洁党注意避雷
-有些其他的英雄在里面当了下群演,只是因为皮肤合适而且大家都是熟人!并没有别的意思哈
-关于转世的理解,本篇中是不同的两个人,公主是公主,凤凰仙是凤凰仙
-架空世界,所以不要在意引用的诗歌的朝代错乱
-一个梅开二度的故事(?)共6.6w字所以分了一下上下部分
能接受的往下
1.
那颗山楂果骨碌碌的滚向前,小凤凰从半空里落下化出人形,追...
那颗山楂果骨碌碌的滚向前,小凤凰从半空里落下化出人形,追上那红彤彤圆滚滚的果子。
虽是有灵气的玩意,王昭君却觉得不对劲,落下来这个地方很奇怪,四面环水,就这一处落脚的小岛,她平日里是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只是因为她对这颗据说可以许愿的山楂果煞有介事说了句想要找寻同族的伙伴,便一路被引到了这里。
一望无际的水面黑漆漆的,来时的山峦已经被她甩的很远很远,王昭君觉得有些瘆人,幸好她是会飞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可以立马逃掉。
落下来的地方似乎是某个隐世仙人的居所,王昭君本是想立马走掉的,但是她这个年纪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越是害怕越想多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刚一落脚就率先注意到的繁茂的花树下。
是梨花,满院的梨花。她好奇的伸手碰了碰,还有夜露沾湿她的指尖。这里的花开得太过灿烂,这些树也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粗壮的树枝都快被密密麻麻的花枝压弯,有一些已经垂到了水中。
她侧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看到了后面曲折的回廊。
月色皎洁,目之所及还算清晰,王昭君踏上长廊往前走了几步,两侧都是白色的梨树,曲径通幽处,有着木质结构的小楼,她仰头去看,是个二层的院落,竹节与松木的淡雅气息之中,二层楼上那一点微弱的烛火显得无比柔和。
王昭君看的呆呆的,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去看主人家是不是在楼上,却突然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惊得差点叫出声。
“仙子若是怀着那样的心思,即便是夜里前来也是无用,太白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仙子尚顾及一丝颜面,就快些回吧。”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吓得王昭君心跳都静止了一瞬,她努力咽下了差点冲口而出的尖叫,稳了稳心神立马抱歉道。
“对,对不起,误入此地无意打扰,我这便……”
寻着声音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白色人影,那人就在梨花树下,仔细一看他是端正的坐在树下的石台上,冰冷的目光就从那里传来,王昭君一身的鸡皮疙瘩立马浮起来,早知道还是不该乱闯,还以为主人在楼上,其实人家就在院子里,估计早就注意到她的闯入。说什么找同族玩,这位明显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物会相信这样蹩脚的理由吗?
不过那人却愣了一下,随即道,“原来并非是……抱歉,是我认错,唐突了这位仙子。”
不知道哪里突然就起了风,风吹花落发出飒飒之声,白色的花瓣零零散散的落下,那个树下的人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回廊边,这次他不再像刚才那般绷紧的端正坐姿,而是有些随意的斜倚回廊的圆柱。
巨大的月亮投下清冷的光辉,甚是有几分明亮,脱离了花影的笼罩,王昭君这才看清,眼前此人分明是个容姿上乘的谪仙人,与她无二的霜雪之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也许是这院里的梨花溶进月色里,才将他眉宇间的英气折将成几分秀丽绝伦。王昭君在九重天见过无数丰神俊朗的仙君,却也被这充满了蛊惑性的美貌所慑。
她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那狭长眼睛里分不清是正是邪的水光潋滟含着几分打量,将她脑子里酝酿的逃跑计划冲刷得一干二净。
“你……你是谁?”
王昭君定在了原地,不受控制的疑问从她嘴里说出。那人一身的白色衣袍,像是要化在这月色里,听了她的问句却沉默了半晌,冷冰冰的眼神就像霜打在她身上,但如果王昭君能看的更仔细些,就会察觉到泠泠寒霜下覆着的惊疑与惶然。
这沉默实在是让王昭君难捱,她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进掌心,暗暗责怪自己的鲁莽。
“深更半夜的闯来这里,却还要主人家自报家门。”
白衣人总算是开口了,他似乎是觉得好笑,笑意却未到眼中,语气平淡不甚在意,平白却让人听出一股讥讽。“仙子真是好教养。”
“我叫昭君,”王昭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的这么急切,她抬头忘了一眼那人身后巨大的月亮,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我……我还叫皓月,是我的小字。”
王昭君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又不说话了,她已经紧张得浑身冒汗,成仙百年做了个小小散仙,平日里遇到那些修为高深的神仙也会照顾她,收起气场与她往来,而如今这个陌生的美貌仙君,却是一丝一毫都未曾收敛他的威压。
“……你我不过是初见,仙子何必告诉我小字。”白衣白发的男子开口道,话语里似乎是暗含了些其他的意味。王昭君恍然大悟,即便是九重天不甚注重人间的繁文缛节,但此举还是太过大胆,身为女子或许该有的那几分矜持被她早不知抛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不是,不是的,”王昭君面露难色,她赧然道,“只是你这儿的月色太好了,我的小字刚好是皓月,与此景甚是相配……”
说到一半她觉得很不合适,便又道,“我我当然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我这便走!”
少女急急忙忙捡起山楂果团在手心里,足尖一点化出原形,金色的小凤凰扑扇着翅膀急急忙忙歪歪斜斜的飞向了远处的山脉。
太丢脸了,第一次见到这样风姿出尘的仙君却如此失态,王昭君突然想到,她都还没问那个人叫什么,是不是她的同族。
她溜得飞快,都来不及察觉那月下美人僵直的脊背与意味不明的叹息。
今日尚早,晚霞将将被夜幕所吞,几缕余晖恋恋不舍的残留在花瓣之上,梨花满院的小岛上就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王昭君扒着长廊的柱子,脸上是一副小心翼翼又讨好的笑容,美目如弯月,盈盈星光遍布其间,少女比梨花花瓣更娇嫩的脸颊上沾着露水一般的神采奕奕,楚楚动人的目光里含着别样的姝丽。她有些紧张兮兮的注视着小岛主人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发怒将她赶走。
不过那人确实是有些不悦的,背对着她一言不发,甚至连讥讽之语都没有,画面安安静静的,四周的水面像是揉碎了金纸,荡开一圈又一圈迷幻的涟漪。
“仙君为什么不理我呀?”
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惹得他无奈的按了按眉心,四周的氛围瞬间冷了好几度。王昭君知道他不好惹,却还是被这骤然冷却的气场所震慑,她有几分胆怯,却还是靠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刚直,硬是往前走了几步。
“你不要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给你找不痛快的,”她将一直揣在怀里的东西轻轻放下,“这是我们那的一点小玩意儿,我全都送给你,就当是我为昨天的冒犯赔罪了。”
亮晶晶的山楂果包裹在干净的纸包里,似乎还有几分新鲜的水光。
王昭君很是不舍的放下,“别看它是普普通通的山楂,其实它可以许愿的,很灵。”
“我来这九重天百年了,却从未遇见过一个同类,都说凤凰是大族,为什么在这里如此人丁单薄。”
“我对山楂说,能不能让我找到一个同类的伙伴,于是,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少女更紧张了,手指都抠在石桌的边缘,“你……你也是凤凰吗?”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白衣人的回答,王昭君耷拉下脑袋,小凤凰的翎羽都失落的垂了下去,她知道这样尴尬的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可能了,便摆摆手作轻松道,“虽然不知道昨天你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赔礼我放这里了,你可别再生气啦。”
说完,又像昨日一样歪歪斜斜的飞走了。
等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树下的仙君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脊背有些僵硬,目光里看不出喜怒,只投在那一方石台上的纸包。
九重天的仙子们惯是喜欢送他各种各样的物件,有珍贵华美之物,也有精心烹饪的糕点,像这样天然野生的果子也不是头一回,但是鬼使神差之下他还是捻起了一粒。
只是咬了一口,他好像更生气了,连带整座岛的温度都低得像要结冰。
“好酸。”
“早上好呀,凤凰神君。”
这次她又掌握了些新的情报,既然主人不肯说话,她便自己找门道,回去之后的几天她悄悄地四下打听,终于有了几分底气,这个人应当就是她的同族。不过与她不同的是,她是流金般鲜艳招展又华美的金凤,但是眼前的凤凰神君却是只白色的凤凰。
从头到脚,全都是纤尘不染的白,再加上他冷冰冰的神色,足够出尘绝色,高不可攀。
听说三界内外就仅此一只白色凤凰,所以王昭君打听起来没花什么力气,就是那些人对于她打听这件事的反应都有些奇怪,好像在避讳什么,多的话半句也不肯讲。
不过既然是同类,王昭君就对他没什么戒备之心了,只当是脾气不好又高傲的神君总是有点架子,九重天有架子的神仙可不算少,神性淡漠,大家平日里都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王昭君都习惯了。
“生气又不能当饭吃,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王昭君大大方方的坐在石桌边上,虽然月夜也很好,但是这样明媚的清晨她更是喜欢,清凉的晨风将人吹拂得神采飞扬,只是那神君还是那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在日光的沐浴中,他被化掉了几分寒意,初阳的光将他的轮廓柔和了些许,只是依旧嘴唇紧闭不发一言。
“我都知道了,原来是仙女姐姐们曾经都喜欢来这里叨扰,所以那天你才会误以为我也是来这觊觎你的美色之人。”王昭君说着觉得好笑似的,她双手撑着脸蛋,一双眼睛里亮亮的,“你放心,我并没有僭越之心。”
“只是这九重天太无聊了,我只是想见见同族的小伙伴,想跟他们交朋友而已。”
“小伙伴”这个词让那人皱了一下眉,他侧目盯着王昭君,几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
毛都没长齐的雏鸟,倒是敢跟他论起同辈之谊了。
“凤凰,你还是不肯跟我搭话,那我便叫你凤凰了,”王昭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也不甚在意对方的反应,对他挥了挥手,“我先回去啦,下次再找你玩。”
她轻巧的离开了,白色的凤凰逐渐敛去那故作严肃的寒意,坐在茫茫日光里如同要被蒸发,他很无奈也很茫然。
怎么还有下次?
2.
他面无表情的用手摩挲着一柄玉笛,清冷的月光将玉色充分的浸染,莹白的手指轻轻的撩动笛子上垂挂的红穗。
“啊……原来你还会音律?”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静谧,凤凰的眉心一跳,瞬间从回忆里脱身,他虽然惊讶但不显山露水,用一种不悦的神色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怎么又是你。”
时隔这么些日子,王昭君终于又听见他开口了,虽然语气中的不耐像针扎一样锋利,她按下心头的情绪轻松道,“也没人规定我一天只能来一趟啊。”
她今天穿着的是绣着金线的月白长裙,袖子上绣的还是杜鹃,只是花样都小小的,不似前几天那般热烈。
端着盘蜜瓜,她好像很熟络一般走过去,在他一尺开外的地方坐下,“这次是甜瓜,绝对比山楂甜。”
提起这个就看到凤凰立刻风云突变的神色,她越看越觉得好笑,赶紧说,“不过甜虽然甜,但真的就是普通的瓜,没有灵气浸染,所以不可以用来许愿哦。”
凤凰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从鼻子里冒出一个不屑的冷哼。
好吧,就是这样的高岭之花,王昭君越看越觉得有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同族分明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却让她觉得莫名的亲近。她总觉得眼前这人不该如此,他不该是这样凛冽的寒霜,他应该有春风入怀的笑意,应该是恣意挥洒的倜傥,应该是人间月明的万分绝色。
他到底应该是谁呢?
王昭君觉得迷雾重重,她不甚在意,视线落到了那柄玉笛,便开口搭话,“凤凰,原来你还会吹笛子吗?”
凤凰沉默了一会儿,“不会。”
“那可巧了,我会!”少女立马举手道,她看到凤凰脸上神情微妙的变化,似乎有些复杂又忧虑,指尖缩紧,将笛子往手里攥紧了些,随即又放开。
这短短一瞬他好像经历了思绪万千,不过在王昭君看来只是一个呼吸间的功夫。凤凰摊开了掌心,将玉笛呈在她眼前。
这无疑让王昭君很是欣喜,她立马双手接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擦,“让我来给你表演一个!”
笛子放到嘴边,她娴熟的运气,静谧的夜空里突兀的传出一声尴尬又刺耳的笛音。
这实在是超出预料,王昭君皱着眉头,“不会吧,我明明会的呀,上次九重天音律大赛我还得了三等奖呢。”
她又试着吹了一口气,还是不成调的杂音。
正抓耳挠腮之际只听见一声轻笑,她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凤凰神君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虽然又是讥诮又是嘲讽,但是明明白白的写着愉悦。
王昭君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笛子,原来是喜欢看人出糗吗?她这才感到一丝赧然和羞愤,将笛子往他怀中一抛,站起身来,“都赖你这笛子,你等着,明天我自己带一柄来吹给你看!”
说完瓜也顾不上吃了转身就要走,却听见那人含着笑意的声音穿风而来。
“我叫太白。”
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王昭君确信自己没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所以他们应当真的是头一回遇见。
“太白,太白。”她念了两声,“也没有太难听嘛,难为你藏着掖着这么久,像个小媳妇一样。”
说完好像生怕对方发怒,脚底抹油似的飞快的化出原形飞走了,这次飞的倒是稳稳当当,还雀跃的在空中绕了几个弯,凤鸣之声盘旋着小岛,嘚瑟又挑衅。那尾巴的确是如同最华美的流金,隐隐间还有着七彩的碎光,为这夜色平添几分争簇的流光溢彩。
第二日她却没有如约携乐器前来。不过本来也就是没有期待过的事情,凤凰想着。岛中心有个石头堆砌的小池子,里面养了几尾色彩妖异的锦鲤,凤凰蹲在池边喂鱼,鱼都躲在睡莲叶子下,似是惧怕他,等他离开了池边才敢出来吃饵料。
第三日第四日,王昭君都没有来,一连过了好几天,在一天清晨有一只胖乎乎的银尾山雀,哼哧哼哧的衔着书信而来。
山雀横冲直撞的飞进了屋里,将信封丢到了凤凰的榻上。
“小小山雀也可以冲破这里的禁制?”凤凰感到有些不同寻常的危机,若是出现异象便是他应该约束的职责了,但打开信封当下便心下一松。
薄薄的纸页下压着一片金色的羽毛,有了这金凤灵力的护持,山雀这样弱小的生灵才能穿过禁制到达此地,倒是不知道该夸她聪明还是歪打正着。
信上也没写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无非是说他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娇凤,但她却是应了他人之托,临时前往了人间帮某些有收集癖好的神仙找寻古卷。
说得好像他成天没事干就等着她来似的。
凤凰冷笑,十成十的不屑一顾,他拿上饵料又去喂鱼,今天那些锦鲤倒没躲着他,在他抛下饵料的时候争先恐后的过来争食。
喂到一半感觉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一阵吵嚷,才发现那山雀停在他肩头上好像在对他说话,凤凰这才想起,没有了凤凰羽毛的庇佑,山雀是飞不出这片辽阔水域的。
“你想让我也像那个笨蛋一样拔根毛给你?”凤凰缓缓的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等着吧,等到她什么时候来,你就什么时候跟她走。”
山雀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恐惧。
王昭君来这个地方已经很多趟了也渐渐熟悉起来,当初她一直觉得很奇怪,这个静美的小岛什么都好,但总是让她觉得奇怪,奇怪之处她一直想不出来,这趟出了远门再来,她才终于发现了。
除了那只白凤凰,整个岛上没有其他的活物,虫子都没有。岛心倒是有个池子,池子里种着睡莲,她隐约见过几尾锦鲤,但是那些鱼很奇怪,她丝毫感觉不到生气,水底的鱼色彩斑斓,颜色都鲜明得不似普通的锦鲤,透出几分诡谲的妖异。
凤凰见她落下来的时候神色不似平常那般兴高采烈,心知这趟远行定是又掌握了更多信息,并且与他有关。
所以他不紧不慢,躺在青石台上纹丝未动。只有那聒噪的山雀如同见到了救命恩人,叽叽喳喳的冲王昭君飞扑过去。
“哎呀我的小信使,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王昭君有些惊讶,伸手接住了那圆滚滚的小毛球,随即便有几分明了,转过头去对着躺在树底下乘凉的凤凰说道,“你也真是,强扭的瓜不甜,强留的鸟儿不高兴,怎么不让人家回去呀。”
“因为我爱惜羽毛。”那人悠悠答道。
分明就是敷衍至极的借口,王昭君也不跟他计较,径直走到石台前,她站着,凤凰躺着,她的影子落在了男子的身上。“凤凰,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凤凰睁开了眼睛,满眼的不悦,他扫了一眼王昭君,看到她腰间并没有携带笛子,眼底的不悦便加深了几分。
“之前我以为你只是娇贵得很,天天待在家里,其实是你根本就出不去,对吗?”
王昭君环视了一下四周,面色沉静,“原来这里是凤凰沼。”
凤凰是一种高贵且骄矜的物种,早些年的时候盛传过只栖梧桐饮醴泉的传说,它们不喜欢一切会弄脏他们华丽羽毛的东西,更不会与沼泽有任何联系,而这个地方顾名思义,便是将最出尘之物,困在它们最厌恶的泥沼。
“最初叫囚池。”它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是将高高在上的神仙拉下泥潭。
犯了错的神仙才会被禁锢于此,“凤凰,你是犯了什么过错?”
阖着眼的神君脸上除了摇晃的花影就是稳定不动的王昭君的影子,这个问句出口良久寂静,半晌,他依旧闭着眼,淡漠的吐出两个字。
“屠城。”
那些画面已经恍如前世之景,他总是很爱惜自己无暇的衣袍,在那个时候沾染满身的泥泞与血污却浑然未觉,自来从容的气韵不见分毫,少年意气被暴涨的仇恨所笼罩,将那些张狂烈性转化成出鞘的利刃,他满心满眼皆是血色,用最极端的方式宣泄着无力回天的悲恸。
“赶尽杀绝,累及无辜。”
公主冰冷的尸体就躺在他怀中,曾以为自己无血无泪,人性淡薄,如今何来的这肝肠寸断的痛苦滋味。纵然为神为仙,凤凰没有改写凡人生死的能力,身死便是死,凡人没有灵力连找回三魂七魄都是痴心妄想。
执拗的找寻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也放下尊严的哀求过,但逆转生死本就有违天道,偌大的九重天竟然找不到一个肯帮他的神仙,因着实在是太荒唐,神也有神的规则与底线。
不染俗气的神鸟终究是成了催命的恶鬼,此一役后,他自行脱离了神道,是人是鬼还是游魂,已经全然不知。
也许是这段回忆的惨烈色彩让人唏嘘,明明是温暖的午后,王昭君还是打了个哆嗦。
这些都不是从凤凰嘴里说出来的,此次外出,机缘巧合的遇上了瑞兽之一的青龙,青龙神君的性格和他那张冷峻的脸不一样,意外的好相处。他也曾算是凤凰的好友,二人在剑术上的切磋未曾分出胜负,却听闻了昔日好友的噩耗,那时候他与其他的同伴驻守在外,竟无一人将此消息告诉过他们,等到他们闻信匆匆的赶回九重天,却只是听说那个向来从容高雅,持正端方的旧友,已被除去神籍,罚至囚池。
他们还给囚池改了名字,叫凤凰沼,无时无刻的警醒着受困之人的身份。
“对了,”凤凰突然睁开了眼睛,王昭君没有从他眼中看到什么,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深潭,“以后别一口一个仙君神君的叫,我早就被剔了神籍,现在不过是个脏污之地的看门狗,叫的那么高贵可是要折煞我。”
这样就好,虽然不知道她从哪个嘴碎的人那里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但是如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听闻这些定是逃得远远的,一如那些曾经对他献殷勤的仙子。
这样最好,以后就不用再接待这个麻烦了。其他人尚且恐吓一番便可驱逐,偏偏是她,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样奇怪的性子,一边说着无意打扰一边三天两头往这跑。
即便是露水情缘,他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毕竟……
王昭君一脸古怪神色的看着他,微微俯低身体,“什么看门狗呀,难道不是看门鸟吗,好歹咱们也是同族,你这样贬低自己,岂不是拉我一起下水。”
语毕她伸出手,很是大胆的在他垂下的头发上轻轻的拍了一下,旋即立刻抽回了手,像是怕人生气一般。
“你看,鸟毛都炸起来了。”
“对了,”王昭君直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柄平平无奇的竹笛,“上回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证明自己呢,肯定是你那破笛子的问题,我回去练了好久,水平一点没下降。”
她满脸都是不服气,“今天就证明给你看,我真的会吹。”
说罢端起竹笛,运气吹奏,有模有样。
凤凰眯起眼睛,在她磕磕巴巴的笛声中淡淡开口,“你那三等奖,恐怕是黑幕吧。”
3.
王昭君在回去的路上,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片水域。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这里的水都是黑漆漆的,足以证明深度一定是骇人的,她是鸟类,本能的抗拒水,却硬是按捺住那股惧意,贴近了水面低飞,睁大了眼睛看。
这一看才看到无尽的深堑,有着巨大的锁链在水面下纵横交错,她只是看了几眼就浑身冰冷,振翅高高的飞起,逃跑似的飞远了。
身为同类,她突然就有了几分感同身受,她怕水,凤凰又怎么会喜欢,还要将他困在这样一个四面环水之处,永生就变成了无止境的折磨,花团锦簇的岛屿乍一看是生机勃勃,细想除了那几尾让她感到不舒服的锦鲤,就只有凤凰一个活物。
她还是带走了那只叽叽喳喳的小山雀,虽然她挺想把它留在那给人做个伴,但万物有灵,总要遵循个鸟意愿。
于是隔了几日,她提着几只鹦鹉又来到了凤凰沼。
凤凰面无表情,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嫌我不够烦?”
“怎么能叫烦呢,”王昭君落落大方的坐下,端起青石台上的茶杯便是一口咽下茶水,还啧啧称赞,“你这里的茶居然也这么好喝。”
凤凰坐在她对面,手指几乎要将玉质的棋子捏成齑粉,他极力维持自己的稳重,一句话便将少女的好心情打乱。
“那是我的杯子。”
王昭君愣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心虚,轻轻的放下了小巧的茶杯,还将杯子讨好的往前推了推。
“这,这是意外,你别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
凤凰不再接话,他最终放下了棋子,起身想要离开。
王昭君赶紧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这一下倒好,那冰冷的视线直接是带上了杀人的威慑力。她顶着莫大的压力,露出个娇憨的笑,“别走啊太白,一个人对弈的确无聊,我陪你下棋!”
凤凰明显是不信的,“你会?”
少女亮晶晶的眼眸转了转,“那当然,琴棋书画……我自是……没有一样沾得上边的……”
“我看你好像样样都精,不如你教我吧,这春日正好消磨时光,好不好?”
凤凰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以及被她攥在手里有些起皱的衣摆。他皱了皱眉,又坐下了。
倒不是真的想教,只是他突然想到个让这只小鸟安静闭嘴的法子。
于是这个午后,长廊的竹帘与纱幔被撤了下来,王昭君"被迫学习"临了一页又一页的字帖,全都挂在廊间吹干,春日午后的暖风将油墨的味道吹散,凤凰难得的在这样的气味里,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午觉。
待几缕发丝抚过他的脸颊带来的微微痒意将他唤醒,入眼便是那些挂着的长长的字帖,随着风轻轻的摇晃,那个坐在长廊里写字的女子,恬静的侧颜似乎带着笑意,不知道在写些什么,逼近黄昏的浓郁暖色将她整个都包裹起来,看了便让人心中涌出些难以割舍的眷恋。
凤凰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转向那些垂挂的长帖,因着风的作用,他只能看到一些残句断章,拼拼凑凑的默念出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王昭君感觉到阴影投下来,她欣喜的抬起头,将手中的画作举起,“你醒啦,你看我无师自通,已经会画竹叶了!”
凤凰却没看她那些像鸡爪一样的“竹叶”,定定的盯着她的脸。
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时候的眼角的水光盈盈都是毫无差别。
公主擅音律,通诗文,连棋艺也是小有所成,温柔恬淡,知人解语,芳华气韵如影随形。面前的少女琴棋书画四不沾,吹的笛子可以把人送走还洋洋自得,性情跳脱又直白,热情洋溢好像要把人捂热。
那些记忆挣扎着想要从泥潭里破土而出,凤凰头痛欲裂,他兀自强撑着按下那股不适,语气生冷的对王昭君下了逐客令。
“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吧。”
王昭君意兴阑珊的放下笔,倒也没有多想,他一向是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不过这个别扭性子不是记仇的,过一晚便能恢复如常。
在她马上就要起身的时候,白发仙君背过身,语调没什么起伏,“以后也不要再来了,皓月仙子与我没有任何同族之谊,况且你年岁尚小,若要习书画自有名师,烦请不要再来叨扰我这等戴罪之身。”
王昭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你个凤凰,好歹也是一起吃过瓜一起赏过月探讨过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关系了,竟然连同族之谊都算不上,那你还想是什么关系。”
说到此处她突然结巴起来,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红霞,“不,不行,我不会答应的!”
凤凰被她这番话说的一头雾水,转过身去就看见王昭君又是急急忙忙歪歪扭扭的飞走的背影。
……他说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吗?
满院梨花被她飞走带起的风吹的晃了晃,白色花瓣落到长廊中,落在墨砚里,未干的砚台还有清淡的墨香,岸几上随意的铺着王昭君一天的成果,字帖临得还算有模有样,就是画得实在不怎么样。凤凰捡起那些被吹散的纸,也不知道画的是鸡还是鸟,还有爪子一样的“竹叶”,还有不知道是狗还是熊一样的不明生物。
刚才的头痛渐渐的被墨香味安抚,他蘸了蘸墨水,执笔找了张白纸写下了一封信。
被王昭君带来的玄凤鹦鹉因为刚才的诡异氛围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会儿突然感觉到那身为百鸟之首的族类投来的冰冷目光,鹦鹉差点打了个哆嗦。
“帮我把这封信,送到玄武的府邸。”
她满打满算起来百岁有余,从降生之日起就被瑞兽麒麟养着,麒麟为瑞兽却是个女子,虽为女子却带着将领的英气飒爽,这样女将般的人物,自是将自己的那份不拘小节让王昭君学了八九成,她性格耿直爱憎分明,爽利又热烈,王昭君小时候黏她黏得紧,也不自觉的沾染上了这份直爽。
在麒麟的府邸见不到太多书籍古卷,更多的是各种兵器收藏,王昭君满百岁的时候,麒麟送了她一柄轻巧的法杖。
即便是四季如春的九重天,以人间四时令也是到了入夏的季节,仙子们都穿起了更为轻薄的衣衫,衣香鬓影间风姿摇曳。麒麟的闺名为花木兰,此时她正在给王昭君翻找出行的衣物。
少女的俏皮话哄得花木兰心情舒畅,她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我看你今天心情好,还如此尽心打扮,是要去学堂见谁呀?”
听闻学堂有个和王昭君差不多的年纪的少年神君与她交好,花木兰自然会多些联想,如今王昭君在九重天并无任职,是个真正的逍遥散仙,和她瑞兽负责镇守一方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人替她照顾王昭君,她会欣然同意的。
“我今天不去学堂,”王昭君往腰上挂上香囊,“夫子告假了,给我们也轻松几日,我要去——”她突然住了嘴,心思活络间改了说辞,“去跟新认识的仙子姐姐习点香之术。”
花木兰最喜欢她去学些女孩子都喜爱的事物,毕竟她这辈子可能是没有这样的天赋了,听闻此处她很是高兴,“好好好,这样便好。”
若论起高雅,王昭君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单方面冷落的凤凰,那样的骄矜雅正,是刻在血统里的贵气逼人,人间流行的君子六艺,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所涉猎。
上次见面时随口说的琴棋书画这样的雅士之好,他好像没有半点谦虚。
这次她去凤凰沼,定是要昂首挺胸,做出宽和大度的姿态,以“原谅”那只凤凰月前的无礼。
待她飞近岛屿,发现那岛上蓬勃的梨花似乎谢了些许,白色的花瓣铺了一地,但仍有新的花苞长出来,之前垂到水面那些花枝越发浸在水中,纷纷扬扬的花瓣将附近的水面都覆上些许,煞是好看。
王昭君觉得梨花有些单调,虽然白色的花朵小巧讨喜,那只凤凰也喜白,但是一味的白让她觉得没有生气,下次来的时候带些其他花的种子吧。不过难得没有看见凤凰躺在树下的青石台上休憩,四处静悄悄的,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那几只鹦鹉停在梨花树旁为他们设置的花架上,看到王昭君过来,纷纷发出了雀跃的啼鸣,却又似不敢吵到谁,声音低低的。有一只还飞到了她肩头上,用脑袋上的翎毛蹭她的脸颊。
“好鸟儿,那只大凤凰呢?”
王昭君一边往里走一边摸摸肩头上的鹦鹉,她是很少进去凤凰的屋子里的,虽然不拘小节,但她自知是客,除非主人邀请,她通常不会进去内院。
走着走着,就到了岛心的内院,那个她不喜欢的锦鲤池附近。她人未到,只是远远的看见那处建筑似乎有些变化,四周的石台似乎重新摆弄过了,池子的面积拓宽了些,正有袅袅雾气蒸腾而上。
王昭君下意识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脚已经不听使唤的继续往前了。
走近了些,王昭君还是愣住了。
凤凰泡在池子里,背对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丝一缕的凌乱的贴在背上,也许是久未经历过日晒雨淋,他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也正因如此,背上狰狞的一道道长长的疤痕才显得特别扎眼。
王昭君的年纪在众仙之中不过是个小丫头,她并不知道除神籍是个什么过程,也不知道当初凤凰受的是何等惩戒,神仙是很难留疤的,若留下伤痕定是用上了针对他们的手段。
她突然就想起来凤凰在人间的那番惨烈经历了,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话本传奇没有哪个女孩儿会拒绝,可是这接下来的收场,却是让他一个人照单全收了。
少女心性作祟,王昭君心里突然酸涩起来,她有些埋怨那什么劳什子公主,人类和神本就是没有结果的,如果一开始就不要相遇,高傲的凤凰神君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你真的是女子吗?为什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看了半天还没看够。”
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色人影突然淡淡道。
王昭君惊了一下,好半天才回神,她赧然的转过身去,调整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这,这也算是心有灵犀吧,你居然知道我今天要来看你,还特意沐浴更衣吗?”
她故作轻松,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那你可赶紧些,我在外间等你。”
脚步越来越快,后来直接小跑起来,她捂着脸一路跑出院子,才敢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气还没顺完,突然被一道洪亮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吓得差点呛到。
“太白老弟,邀我前来,可是日子过得不顺?我今儿可是带了好酒,陪你痛快痛快。”
孔武有力的话语和像小山似的伟岸身影同时出现,视线相交的时候,双方都愣住了。
眼前这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不正是玄武神君苏烈吗,王昭君愣愣的叫道,“玄武……君上?”
“小昭君?”
苏烈也怔了一下,随即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如此,当真是孽缘。”
关于苏烈,王昭君并不陌生,作为花木兰的挚友兼同伴,从小她就是见过的,是个好脾气又坚韧的大叔,但听说其实他与木兰以及其他瑞兽都是同辈之人,只是喜爱扮成这样老成的模样,除了正式叫他君上的时候,还叫过他烈叔。
王昭君不自觉的有点心虚,她来这里的事情并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样一来,她哄骗花木兰的事情很快也要包不住了,她天天往这里跑,也不知道到了花木兰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
在外院的石桌边坐下,还没有说上几句,凤凰就施施然的从里间出来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王昭君,倒是“哼”了一声,他等的人是谁显而易见。王昭君目光闪躲,在苏烈面前她就如同对着长辈,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倒是苏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凤凰,口中啧啧称奇,“怎么感觉你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凤凰走到桌边也坐下来,自顾自的打开了那坛苏烈带来的酒,桌上的杯子有三个,他给自己和苏烈一人斟了一杯,独独王昭君面前的杯子空空如也。
“太久未见罢了。”
王昭君巴巴的看着二人对酌,她又不敢去主动给自己斟酒,只能插话道,“太白以前什么样啊?”
苏烈的手一停,似乎是对她这个称呼感兴趣,“你管他叫什么,太白?”
王昭君点头,“是啊,他不就叫这个吗?”
“我姓李,单名一个白字。太白是我的字。”凤凰不紧不慢的接话,“以后记得叫我的名字。”
苏烈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神色,他瞧着王昭君一脸木讷,好像还在理清其中关系,只会讷讷的点头,她低低的重复了几声“李白”,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李白。
“原来你姓李,我一直以为你姓太!”
闻言苏烈朗声大笑,他伸手重重的拍了两下李白的肩膀,“太白果然还是那个太白,走到哪里都是个祸害姑娘的好手。”
“那你姓王还是姓昭?”李白喝了口酒仍是淡淡道。
“我当然姓王了,昭君是我的字啊。”王昭君理所当然道,只是她这次注意到李白眼中微妙的情绪变化,他直直的盯着她看了会儿,才转过头去给她也斟满酒。
“那就彼此彼此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同,就连苏烈这样的粗人都能感觉到,他笑意更盛,仰头将酒咽下,烈酒入喉的火辣滋味让他浑身一振,再看王昭君,哪喝过这样烈的酒,一杯下肚,她已经是被辣到吐舌,满脸通红,自己的好友正一脸戏谑的盯着那如同红梅般娇艳欲滴的仙子脸庞。
半杯酒下肚,王昭君傻乎乎的昏睡过去,直觉自己中计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未见李白,也未见苏烈,而是在自己的府邸中的床上。
她心生遗憾,原来不沾那酒才是对的,李白这个狡猾得像狐狸一样的凤凰,定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们的谈话才给她斟酒的,以至于她都没能知道她睡过去之后他们二人相谈了什么,原来那天是他约了苏烈,她还自作多情的以为是等她。
花木兰知道了她的谎言,倒也没说什么,就是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王昭君根本分辨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不过现在他们都知道了也好,以后就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凤凰了。
酒醒之后,她在清晨的院落里修剪花枝发着呆,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她从未告诉过李白她的全名,他怎么知道她姓什么?
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是学堂的课她不能不去,所以她又忙碌了起来,等到有闲暇下来,已经又过去一月。
这次王昭君打包了很多花种,有各种时令开放的,颜色也大不相同,小岛上的梨花太单调,她自作主张的想添几抹不同的颜色。
所以李白走出长廊,便看见她蹲在梨花树下刨土种花,一双玉手什么保护措施也没有,也不嫌脏,熟练的把花苗埋进土里然后压实土壤,嘴里念念有词。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像是永远不会枯竭的活泉,“你快过来,你喜欢哪些花,我可以帮你多种些。”
李白也过去蹲在她旁边,指着那些矮矮的花苗,“这是什么?”
“杜鹃!”王昭君种的最多的就是这种花,因为好养活而且颜色鲜艳,花开后就会有一簇一丛的热烈的红色花朵,能立马改变整个岛的氛围,“你见过吧,就是我之前穿的裙子上面的那种花纹。”
李白不是没见识的人,未经历变故之前他喜好游历天下,所以才能在遇见公主的时候,将毕生见识倾囊相授,博闻之广引人侧目,只是在这关了也有百年,他的思维都不如从前活络了。
“这些花种麻烦死了,幸好有飞衡帮忙,”王昭君低头继续摆弄,“他可是我在学堂里遇到最有趣的人,我与他搭档做夫子安排的练习,他总是能精准的跳到我放的陷阱里,被冻成个雕像。”说着她笑起来,梨花的花枝垂到她身侧,将那笑容映出几分腼腆,“他总是让着我,让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知道是他让着你,那就是还算有自知之明。”李白眼神放空,缥缈的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水域,远山呈现出水墨质地,遥遥的让人生出无力之感。
他抓了一把小小的花种,“这也是他送给你的?”
“有一部分是。”王昭君点头,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凤凰沼的天气倒是如人间一般有四季,这点可比九重天好,除了四季常开的花,我再撒上些季节更替的种子,这样不管是什么季节,你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颜色了。”
种完花,王昭君站起身觉得有些闷,正值夏季,虽然岛上没有蝉鸣声也还是让人觉得燥热,她洗了手,献宝似的的从百宝袋里抽出了长长的法杖,迫不及待的要展示她学习的成果。
“琴棋书画那些文雅的东西太难学,我这些月里学了些别的东西,刚好可以给你看看。”
她学的法术跟自身体质有关,所有的法术都带着寒冰,但是夫子说只要掌握好力道,在结冰之前就可以将其化成温柔的雪。
“我会下冰雹!但是只要我掌控好力道,就可以下雪啦。”
此言一出,李白自觉的退到了茂密的梨花树下。
王昭君笑容一僵,她不服气的道,“别不信我!”
少女站在庭院中央,红衣被风吹的微微起伏,她凝神在手中的法杖,闭上眼,将灵力汇聚于掌心。
李白能感觉到周遭空气的变化,略一挑眉,不作评价。
憋了半天,终于有几片可怜兮兮的雪花从空中簌簌的落下,毫无美感可言,甚至有几分滑稽,王昭君皱着眉头,有些尴尬,“我,我不敢太使劲,我怕下冰雹……”
不管是吹笛子还是下雪,她能在他人面前好好表现的事情,在这个凤凰的院落里从未真正达成过,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魔咒,王昭君也不明白。
“手伸出来。”
突然有人来到她面前,语气淡然从容,王昭君下意识的乖乖伸出手,李白捏住了她的食指指尖,自他的手指溢出了金线似的光流,顺着肌肤连接处温和的没入王昭君的掌心。
四周的气流霎时更冷了些,那些细碎的雪花开始变得密集,短短几瞬,鹅毛般的大雪降临这个小岛,且只是临幸这个小岛,王昭君抬起头,冰冰凉的感觉落在脸上,她惊喜的叫出声来。
“粉色的,粉色的雪!”
几乎是做梦也未曾见过的场景,这些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竟然是淡淡的粉红色。李白伸手接了些,纵是他也没见过,心下一思索,猜测也许是因为他是属火相的凤凰,借力给王昭君才会发生这样的奇观。
至于为什么心血来潮借力于她,或许是因为这燥热的夏天,未尝不能有一场雪。
“六月飞雪,当是有冤情。”
李白自己未曾发觉,他仰起头去看那些雪花的时候,神色有几分松动,平日里绷起来的心思,眼底的寒意,被一片片羽毛般的粉雪触动,变得有迹可循,有机可乘。
“哪有冤情,明明是喜庆。”王昭君也仰着脸答道,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衬着少女娇俏的小脸显出别样出尘的丽色,李白的手指也凉凉的,被他握住的指尖一动也不敢动,相识至今,只有这个动作最为亲近。
“你成天又是送东西又是表演才艺又是种花,是挺喜庆。”
李白缓缓松开了手,没有了他的灵力支撑,大雪逐渐变回稀稀拉拉的样子,颜色也渐渐淡化为纯白。
王昭君转过脸去看他,因为这雪色浸润,她的眸光温润,盈盈其间,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温软。
“图你高兴。”
李白的疑惑尚未成型,就听得她清甜的声音像是雪酿梅酒般清晰又纯澈,缓缓的淌进人心底。
“我心悦你,当然是要图你高兴。”
雪停了,庭院中的两人都是满身的雪花,因为王昭君身着红衣所以尤为明显,少女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分的期待,她仿佛只是平静的叙述了一件事,望着李白的目光清亮且坦然。
为什么突然开窍了,此事还多亏了她在学堂上的挚友,那少年神君对她有意,直白且热烈的对她展开追求,甚至提出了婚约。她便去问花木兰,若是嫁人了,还能经常去凤凰沼吗,花木兰面露难色,却还是明确的告诉她,这是只能二选一的事。
嫁人和凤凰沼,她竟然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王昭君并不是因为觉得李白可怜而同情他,相反她觉得这样的高岭之花,就等着被她简单粗暴的采撷。
4.
李白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他在九重天的时候,就因为这张招摇的脸和恣意的作风招惹过不少不必要的桃花,那些含羞带怯的娇嫩容颜,在他眼中如同书页上的仕女图,翻过了便是下一页,没有在脑海里刻下印记。
“心悦我什么?”他突然冷冷一笑,刚才那片刻的温情已经化为乌有,听到这句话他的确不可否认的愣怔了一瞬,不过他把这些归结为本能反应,理智很快携裹着寒意占据了高地,“若是这幅皮囊,九重天并不缺。”
“可你比别人都好看呀。”少女几步凑近到他面前,笑眯眯的,明明是调笑般的话语,却让李白觉得有几分逼人的压迫力。“你不就是想说自己受困终生不得出所以没什么可图吗?”
王昭君掸了掸身上落雪,话说的极其大胆。粉腮胜雪,即便是脸颊染上甜柿般的酡红,神色却出奇的镇定。
人世间的惨烈一遭,旁人只见到罪孽缠身的煞神,见到神明陨落,却看不见他的血泪复交加。
“这凤凰沼困不住你的,除神籍已经是对神仙最大的惩罚,可你自愿选择了更痛苦的赎罪方式。错便是错了,如此魄力与担当,自当是让人心折。”
李白皱了皱眉,看来她知道的东西已经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就算你把我夸出朵花来,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没关系啊,反正我也还没有追你,”王昭君又向他靠近了一步,逼迫得李白只能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在跟你说,你很好,值得我的喜欢。”
自从王昭君开始种花起,这个岛就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李白的手掌覆上院中最大的那棵梨花树,淡金色的细流溶入树身,那些开的灿烈的花朵在神灵之力的作用下,开始纷纷的往下坠落,李白一个人在树下被淋了一场看似凄美的梨花雨,然后不应景的打了个喷嚏。
"既然有了别的花,就不用再假装热烈了,随你高兴的开放吧,该怎么开就怎么开。"
他对着树面无表情的说。
梨花的花期早已过了,之前靠着他的力量维持着四季常开的花,此时全都落了下去,没有新长出的花苞,倒是有片片绿叶,在枝头舒展身形,缓慢的支撑起了真实属于夏季的热烈。
对于王昭君的大胆话语,他没有特地放在心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天真懵懂,总会有一时的头脑发热,把一些错误的情愫当作真情流露,将一时的失神当作心动,便把这些感情误以为就是男女之情。
曾经恋慕过他的人中也有如王昭君一般年纪的女子,她们娇怯羞涩,或许不曾吐露过心迹,只是默默的送出书信或是信物,企盼他某一刻的回眸。大多数时候待她们年岁稍长,知道眼前人并非良人,便能如梦醒般抽身而退。
所以没什么可挂怀的,等她再过几年,长大几岁,往这里跑腻味了,发觉他其实本就无趣,抑或是外头的少年郎情真切切,她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岛屿,并将这段记忆当作不堪与人相谈的笑话抛诸脑后。
李白这样想便觉得放心多了。虽然不知道往后的事情,但王昭君带来的花和鸟他还是收下了,那些鹦鹉不会学舌,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散布在庭院的各个角落,配上王昭君送来的花,这个岛屿便不是只有他一个活物。
王昭君倒是殷勤,除了种花,她还搭了花架,缠绕上层叠的紫藤花与葡萄,对着庭院中的摆设念念有词,"我有一个价值万金的改造计划……"
因为李白对于她的各种行为都采取了放任态度,所以她胆子更肥了,直接把业务范围从前堂拓展到后院,小岛虽然是小岛,但也算不上特别寒碜,王昭君走出屋舍的范围,看到岛屿尾部竟然有一小片竹林。
她往常每次飞过来都是从梨花树那头过来的,从来没见过这后面的景象,这一丛绿色无疑是惊喜,之前怎么没想过,李白那么爱饮酒的人,怎么会没有一小片属于自己的竹林呢,这肯定是他的宝贝,所以才藏在最深处。
她的工作量其实并不简单,却从来没找过李白帮忙,李白难免生出几分好奇,她是怎么一个人做到这些的。虽然面上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李白还是找了个机会假装散步的移动到她的工作场所,见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场景。
那些被她带来的鹦鹉,合力衔着木料飞行拖动,不止是长居在他岛上那些鹦鹉,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陌生鸟,像是开了灵智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帮助王昭君进行她的修整计划。
王昭君则叉着腰满意的看着这一切,余光瞥见假装路过的李白,甚是有几分得意洋洋的对他道。"你可曾听一个传闻,若是真正的公主,便可以驱使小动物帮她做事。"
李白的心跳蓦的一空,却还是作无谓状,"……未曾听闻。"
苏烈上次说过王昭君从小是跟随在花木兰身边长大的,所以性情有几分跳脱属实预料之中,只是这指使小动物的本事,让他的心突然就沉下去几分。
王昭君看李白投过来的眼神怪怪的,她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其实也没有特别厉害啦,都是小事。"如果此刻她变回本体,那流光溢彩的尾羽一定翘得老高。
因为她着实尽心尽力的让岛屿变得大不相同,围绕着院子的外围甚至修了一圈绕着花藤的篱笆,美其名曰"归属感",李白望着她神采奕奕的脸,"画个圈能有什么归属感。"
"你不知道吗,人本质上所追求的安全感都来自于包围。"王昭君有幸作为岛屿修整计划的总设计师,得了主人的应允,头一回上了竹质小楼的二层参观,她边看边夸,这二层楼的景色竟然超乎想象的好。
"安全感来自自身实力。"李白在前面引路,头也不回的答道。
屋里有淡淡的松香味道,王昭君看到了一个视野非常宽阔的窗台,窗台的竹帘被卷上,光照进窗前松木的案几,平铺着一层宣纸,桌上还有精致的墨砚与整齐收列的毛笔。
不愧是你。
王昭君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习以为常的李白。待她走近案几前,才发现整个布局最精妙之处,窗台看出去,视野开阔,岛外的水域波光粼粼,黛色远山如雾似画,全都被窗台的木框收入囊中。
即便是受罚,好像也没委屈自己什么。
如此风雅习性,当是长年累月才能如此熟练,王昭君内心暗暗叹道,此等风华,若是赶上被囚于此之前的光风霁月,可不得让九重天的仙子们惦记吗?王昭君看着手里的茶杯,茶色清亮,味道闻起来像是人间贵族爱用的明前龙井。
这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她默默的饮茶,尽量让自己的举动也优雅些,不然怎么衬得上此情此景与眼前之人呢。
临走的时候她装模作样的取下了腰间所佩的香囊,挂在了那窗台的竹帘上,香囊里没装什么特别之物,就是一些薄荷叶,提神醒脑必备佳品。
李白看了一眼随风摇晃的小小香囊,上面还绣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四脚兽,拙劣的绣工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王昭君往凤凰沼跑的越勤,花木兰的担忧之色就越重。
她拿着来自王昭君学堂好友的拜帖,陷入了两难。一面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无论从哪方面都更像是昭君的良人,一面却是有着百年交情的挚友,向来行事利落的女将头一次如临大敌,儿女情长她不擅长,但是看人一向是准的,思虑再三,找了个王昭君去学堂的日子,亲自去了一趟凤凰沼。
今日的课程王昭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花花绿绿的小岛,那岛经过她的悉心培养,已经开出了各种颜色的花来,按时令,现有的茉莉与桔梗应该是最盛的,等茉莉花开满,她还可以摘下一些做香包,去替换上次的薄荷。
嫦娥看她走神,悄悄的附在她耳边道,"怎么了,要嫁人了,脑子里已经开始绣嫁妆了?"
"嫁人?什么嫁人?"王昭君一怔,浑然不觉是在课堂,声音一点也没放低,就这么大剌剌的说了出来,随即感到无数道视线射了过来,前方的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绿豆大小的眼睛瞪圆了瞧着王昭君,虽然他前一秒已经说过了下课,但是这位学生实在是不给面子。
"这么想嫁人,还来上什么学堂。"
夫子冷哼一声走出去。
嫦娥捂着嘴笑,她的言行举止最是端庄,向来是仙子们模仿的对象,王昭君挠了挠头,虽然已经跟她很熟了,但还是觉得学不会,这一颦一笑都如同范本,怎么那么好看呢,优雅得让人心驰神往。
"谁不知道你那点事,听说木兰姐替你收了拜帖,那不就是家长同意的意思了,我看你俩,快了。"
王昭君一头雾水,"什么快了,我怎么不知道。"她边说边收拾东西,将那些书籍一股脑的塞进书箱,"对了,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但是我的确之后不会来学堂了,夫子教的那些我全都会了。"
嫦娥作了然状,"是是是,谁让你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呢,就算是不来了,你也得告诉我接下来要去干什么吧,总不会真的回家绣嫁妆吧?"
"我要学些新的东西,而且我还找到了名师,"王昭君一笑,那笑容里有几分明晃晃的嘚瑟,"打架斗殴的我学会了,接下来就是文人风雅了,点茶制香,吟风弄月,插花养鱼——"
嫦娥听的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的拿下了一直挡在身前的扇子,打断了王昭君洋洋洒洒的宏图之志。"你做这么多,飞衡知道吗?他好像也没说过自己喜好文雅的女子啊……你当真要嫁人吗?"
王昭君已经背起书箱站起身来,"为什么他要知道?我才不要嫁人,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学呢。"
说完她对嫦娥挥挥手说了声告辞,留下一脸茫然的月宫仙子,雀跃的跑了出去。
5.
因为想赶上天黑之前收集茉莉花,所以王昭君下了学堂就直奔凤凰沼,顾不得身上还背着书箱,临到快及那片水域,她才想起来自己急急忙忙的,都还没有照顾一下仪容仪表,总不能乱糟糟的样子去见那只高雅的凤凰,若是如此定会被他嫌弃。
思及此,她停了下来,走到水岸边,想要借着水面照照,她探出头去,看到盈盈水中自己的倒影还算是整齐,正准备起身,却敏锐的察觉到水面的不同寻常。
平时这片黑漆漆的水域虽然细看可怖,但也总是平静无波的,水下纵横交错的粗大锁链沉稳的盘踞着,今天这水竟然有些发红,不仅如此,还有不明的气泡往上翻涌,像是即将要被煮沸。
王昭君没见过这样的异象,她来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是安安静静的凤凰沼,今天也依然安静无比,甚至没有一丝风。越是这样,心里的不安就越是聒噪。
那凤凰呢,凤凰还在岛上呢,一想到这里她便心急火燎起来,急急的冲向那看起来有些遥不可及的小岛。
她平时就很怕这片水域,只是因为见到李白那种迫切冲淡了路途上的危机感,今天也一样,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脚下飞掠而过的水面,她飞得快,水中却有东西比她更快,在她分神的瞬间,余光中一道红光极速的窜出水面,王昭君甚至来不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脚底却蓦然出现一张血盆大口,密布的獠牙与腥臭的气味一瞬间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带走了,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仿佛是噩梦般的情景,生死一瞬之间,寒冰如同闪电将她包裹起来,那巨口的咬合力竟然无法将其咬碎,反而是尖牙受到了巨大的撞击,疼的那水底的怪物发狂一般猛的甩头,将被冰包裹起来的王昭君连人带冰的丢了出去。
在半空之中那层坚冰就碎掉了,王昭君被猛烈的力道抛了出去,书箱的带子断裂开,书页哗啦啦的连同她的人一起像天女散花般落进水里。
王昭君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碎裂了一样疼,她在生死边缘使用了新学的法术获得了逃生的自保,可这会儿她还是觉得这道坎没那么容易过去,因为她并不会凫水。
她害怕深水,可是这会儿她是整个人都被抛到了水里,她还来不及化出原形飞起来,就已经直直的坠入了深水之中。
耳边是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声以及浸在水中的失重感,她也不知道,神仙会不会被淹死,她是不是第一个被淹死的凤凰。
她想用法术将自己再次用冰裹起来,但是浑身疼得快要散架,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好不容易惯性的冲击力逐渐停了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多深的水中了,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水下世界是什么样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知道了多半也要做噩梦。
但是情况不许她不睁眼,她能感觉到身边水流的波动,有什么正在向她极速的冲刺过来。
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处处都倒霉,王昭君心想,这回可能是真得喂鱼了,也不知道凤凰肉好不好吃。我是真的完了,以后墓碑能不能立在凤凰沼上,让那只不可一世的白凤凰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位英勇无畏的同族,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英勇牺牲了。
王昭君还没想完,眼前突然一花,她以为自己已经进怪物肚子了,却没曾想一道雪色的细芒如同穿云破雾的刀锋,以惊人之姿破开深水,一剑斩开了那个已经扑到王昭君眼前的巨口。
这真是要做噩梦了,王昭君眼前立刻有血雾漫开,因为在水中的缘故,那股强烈的腥味让她几欲作呕。与此同时,那道雪色锋芒极快的游到了她跟前,然后停在了她手边。
王昭君在血雾迷茫之中努力的睁眼看,那白芒原来是一把雪白的剑。那剑仿佛有灵识,就停在她手边,她几乎想也不想,用尽全力握住了剑柄。她其实没有多少力气,但是握上剑柄的时候,却是感到一股暖意袭来,好像不需要花多少力气,那有着灵识的剑就会自行拖拽着她往上浮起。
巨大的力量瞬间将王昭君从深水中拽了出来。重新呼吸到清冷空气的一瞬间,有一个白色的影子早已等在水面,在她出水的一瞬间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中。
王昭君头晕眼花,只觉得一只有力的手臂承载了她的重量,紧紧的揽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她觉得很熟悉,熟悉的是淡淡的雪松木味道,只是刚脱离水中,耳朵还有些嗡嗡作响,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她完全陌生的语气说了一句。
"畜生,找死。"
原来谪仙也会骂人。王昭君愣怔的想着,她现在全身上下就剩脑子还能转了,视线逐渐清晰之时,只看到紧绷的下颌线。
因着在空中飞行,湿衣服的冷意将王昭君的理智逐渐吹醒,她被李白轻轻的放在凤凰沼的小岛上,李白身上的衣服一点都没湿,只有她是个落汤鸟。李白皱了皱眉,利落的脱下了外衫,"自己穿。上楼去。"
王昭君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看目前的情形,天还是阴的像要塌下来,四周的水域仍在翻滚冒泡,一丝一缕的血红从水底往上渗,看的人毛骨悚然。
"这是,要有血光之灾啊。"她喃喃道,以前对这凤凰沼了解还是太少了,原来要当个看门鸟,居然还要经历这种恐怖的考验。
李白已经转过身去,狂风大作,吹的他的头发与衣衫猎猎,他褪了外衫,袖子上半透明似鸟羽的摆尾随风起伏,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要乘风而去一般跃跃欲试,感觉到王昭君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白色凤凰突然侧过头,脸上的神色晦暗,嘴角却是勾起一个笑容来。
那笑容王昭君很难形容,像是也被这深水浸泡过,刺骨凛冽又有着说不出的耐人寻味,仿佛这庭院里凋落的梨花,透着股不属于人间的至冷至艳。
"你怕了?"
王昭君不喜欢这个笑容,她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往内院的二层小楼走去。
"我等你。"
李白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收回视线。伸出手,那在水面上飞掠而过的雪白长剑感受他的召唤,迅猛如电的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不喜欢脏,"他声音低低的,也不知道在对谁说,手上的青筋间似乎有金色的细流缓缓的张开,凤凰碧色的眼眸里逐渐起了同样泛金的波澜,他闭了闭眼睛,狂风挟裹着带腥味的水花溅到他脸上,再睁眼之时,金色已经占据了瞳孔。"我更不喜欢有脏东西,弄坏我庭院里的花。"
王昭君问自己怕不怕。
当然怕,怕得要死,她差点就死了。她只是个刚学了些皮毛功夫的小仙,在九重天过着滋润无比的小日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况且刚才的死里逃生纯属运气加上一点小聪明,以及外面那个势如雷霆的神君的出手相助。
等到她一路跑进小楼,一头扎进那二层的竹榻,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抖得像筛糠。手指因为用力的攥着外裳,指节都有些发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上湿淋淋的,衣衫黏着皮肤让人难受,王昭君才突然想起来最外层这件白色外衫是李白刚才脱给她的,她觉得穿在身上实在是难受得紧,便将它脱下来,当成被子一样盖在身上。
屋外似乎有狂风挟裹着不知道是雨还是浪的水声,听起来格外像是某种怪物的尖啸,地面都在震颤,那扇视野极好的窗前不时掠过庞大的黑影,都快如电般,王昭君惧怕那些黑色的闪电,她捂住耳朵,用李白的外衫蒙过头顶。
明明是又惊又惧,当衣服蒙过头顶时,她陷入了黑暗中,衣服上的雪松木味道清新淡雅,也不知道那个从容典雅之人,能否应对窗外的风雨。
王昭君将自己包裹在黑暗里,她虽然不知道李白的能力深浅,但是看过他刚才那个笑容,总觉得他是足够应付的,心底莫名的无条件信任让她觉得古怪,或许这世间的怪事本就很多,有些人明明已经被去了神籍不再位列仙班,但他仍是这一方天地的神明,是她的神明。
就在各种纷扰的思绪中,王昭君竟然觉得脱力,她的思绪最后停留在那个不知名怪物的巨嘴,她已经没了力气,自暴自弃的想着,被吞掉算了。
于是她真的被吞进了梦里。
这一觉睡的实在是难受,湿漉漉的衣衫上的寒意散去之后,又有滚烫从四肢百骸燃烧起来,像极了人类的发烧,王昭君皱着眉,难过的蜷缩得更紧了些。
外面的风雨也不知道何时休止的,她捂着耳朵的手已经滑了下来,外面似乎又恢复到宁静无声的凤凰沼,可她却还是没能从梦中醒来,不断重复着被怪物吞掉的循环梦,直到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昭君,昭君?"
有冰凉的手指覆上了她的额头,那份冰凉就像是热油煎熬中的一丝生机让人渴望,让她含含糊糊的说道,"再摸摸我……"
自那人掌心里,涌出了她喜欢的温度,就像那次借力给她下的那场粉雪一般,她在雪中看见自己的怦然心动。这次也一样,她还想贪恋一下这股力量的温润柔和,还想听他再叫一叫她的名字。
那人也确实这样做了,但是语气着实有点不像她想的那么回事。
明明可以很温柔的声音,却总是在轮到她的时候,突兀的转了一个非常刻意的弯,含着几分催促道,"还不醒,是要脏兮兮的在我这赖一晚上?"
王昭君恋恋不舍的睁开眼,入眼是一片夜色清明,皎洁的月光从窗台倾泻进来。她的榻前没有人,这个房间除了她唯二的大活人,正坐在窗边的案几旁,背对着王昭君。
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王昭君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蒸干了,但仍是觉得十分的不爽利,她对着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色影子道,"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李白转过了身,王昭君才看见他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这个人可能是有洁癖,眼里容不得一点脏,也许是白天的那场恶斗弄脏了他原本的衣衫。此时他还抱着剑,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新,像是一点儿也没沾染过什么一样,连他的剑也是雪白。
王昭君感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些和平常不大一样,往常他一定是用带着嫌弃的冰冷视线看过来,如今也不知道是放弃了什么,他好像连端着都懒得端,嘴角挂着的笑容带着轻松与缓和。
"是啊,是我叫你。"
后面那几声催促王昭君很肯定是在叫她,不过最初朦胧中那几声情真意切的温柔呼唤呢,"真的是叫我吗?可我觉得……好像不是。"
"李白,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在我认识你之前,很早很早以前。"
她终于将心底的疑惑说出口,这个想法已经不是第一天了,相处的过往种种都在她的脑海里,她时常觉得李白的目光很奇怪,看着她的时候又像要看穿她,看到另一个人,再比如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李白她的姓名,李白却好似熟悉。可她一开始连李白的姓氏都不知道,而且她从未有过关于岛上相遇之前的他的记忆。
越这样想,她就越是觉得慌张,虽然那慌张来的莫名其妙。
李白没有回答,倒是转过头去,望向窗外的月亮,突然反过来问了王昭君一个问题,"我听说,你要嫁人了?"
这实在是太莫名了,怎么感觉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在这么问,凤凰沼不是封闭的吗,为什么消息也这么灵通。王昭君面色有些赧然,她像个老太太一样慢慢的从竹榻上起身,"这都哪跟哪啊,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全都来问我。"
"这很好,那年轻人的确是你难得的良配。"
李白的声音突兀的接上她结结巴巴的话语,"听说你在学堂的表现也很好,早就掌握了夫子传授的本领,你擅长的乐器其实并不是笛子,除了绣工和画画确实不怎么样之外,你很多方面都比同龄人更优秀,甚至,相貌也比他人更出众。"
王昭君听着他如同是夸赞的每个字眼,心里却完全没有骄傲或是欣喜,只愈发得觉得恐慌起来,她总觉得眼前人笑的如梦似幻,一分真实也没有。"那你……其实不讨厌我对吗?"
月下的谪仙似是疑惑,挑眉露出个看起来非常真挚的笑,"讨厌你?我为什么会讨厌你,你很好,值得任何人的喜欢。"
这句话好熟悉,好像是王昭君曾经对他说的那样,可那话里王昭君听不出半分情意,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梦还没醒,现在只是在梦游,游到李白都开始夸她了,这实在是假的瘆人。
李白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从案几前走过来,擦过她的肩膀往楼梯走去,"随我来。"
走出竹楼,王昭君来到庭院中,只觉得浑身冰凉,眼前的衰败之景让她瞠目结舌。
她花了好大功夫修筑的花架和篱笆就这样支离破碎的横在地上,四处都是散了架的花枝与残叶,她精心培养的花朵们转瞬成了残花败柳,她还看见自己白天赶来想要收集的茉莉,此刻连完整的枝条都找不到,满园狼藉里只有竹楼尚且完好,就连那几棵最大的梨树,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这是怎么了?"
王昭君慌张的拽住了李白的袖子,李白任她将那处的布料攥得发皱,眼神平静的望着一地狼藉淡淡道,"不过是此地的真实面貌罢了。"
"水下的东西被困了千年万年,它们不安生,我也不得安宁,我护得住自己,却护不了这些花,浪费了你的一片好意。"
王昭君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变化,虽然心痛她的花儿,却也还是勉强支起一个酸涩的笑,"没关系,花坏了还能再种,你不也护住我了吗,还没谢谢你救我一命。"
闻言李白转过头,他这次将目光完整的投在了王昭君身上,"不是我,是你自己救的自己。我也想着,若是当年的她能再多给我一瞬,我是不是就可以救下她。"说完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嘲般摇了摇头,"果然是躲得太久了,竟然胆怯得开始从别人身上找原因了。"
“也是我的疏忽,忘了告诉你这片邪祟之地,本就不可能有其他的生灵自然生长。”
"与其对你说这凤凰沼的一千一万个不好,都不如你亲自见上一见,"李白的话越来越古怪,他拔出了那把刚才就抱在怀中的雪白长剑,在王昭君近乎震惊的目光中,长剑出鞘,雪色锋芒缓缓的从他指缝间穿过,瞬间就有殷红的血丝蜿蜒垂涎过雪白的剑身,那些血丝仿佛是被剑身贪婪的吸取,转瞬就消失了踪迹。
李白就着浸了血的剑,将剑尖朝下,插入了庭院还算松软的地面。
一点声音也没有,却有光极速的擦过王昭君的脸庞,她已经看的呆了,这院中一丝风也没有,连树叶都没有摇晃一下,她却能感觉到一个巨大禁制的展开,飞快的遁入土里,遁入水中,无声无形的镇压着十方妖魔。
"以血饲剑,尚能平息一时风波,再过个数十数百年,等我的灵力也被此地蚕食干净,就再也没有法子能助我镇压此地了,或许连我也会被这个地方吞没,不知道是与它们为伍,还是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月下神君的脸色淡然,好像在说一件完全与他无关的事,他对于看不到明亮出处的未来似乎早已有了准备,却看的王昭君几乎落下泪来。
"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好,至少让我……"她的话音未落,李白却从她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昭君。"
"你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答应,但偏偏是你,便不行。"
"王昭君,你想的没错,我的确认识你,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在你出生之前,那个时候我的爱人尚在世,她也叫王昭君,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她是轩辕国的公主。"
6.
王昭君与所有同龄的仙子一样,喜欢看人间的话本,喜欢看俊俏书生与官家小姐的爱恨纠葛,喜欢看山林间妖精们的志怪绮谈,喜欢看因果轮回宿命不休,在她看过的那些书里,若拥有了恋慕之人的前世情人的容颜,就如同考试作弊,已经提前知晓了标准答案,不管怎样都是稳赢的。
可是她还没碰见过如今这样的题材,神仙命太长,长到死去的爱人转世重生,他却将所有的过程看在眼中。就好像作弊被人抓包,直接取消了资格。
可笑之处在于作弊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作弊了。
王昭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摸了一下额头的温度,神仙是不会发烧生病的,所以即便是她穿着湿衣服睡了一觉,如今也还是非常的健康。
可她希望自己大病一场,最好是脑子都烧得坏掉,烧去所有的记忆,至少也比此时的煎熬要好,如果这个要求太高,那就只烧掉有关于凤凰沼的部分也好,最好是让李白这个名字从此都消失得彻底。
那些她精心饲养的花儿,那些她以为可以填满对方心房,消解千年寒霜的花朵,仅仅是一场风暴,就全部付之一炬了,如同那些她自以为堆砌起来的亲近与情意。
书上说,初恋大部分都是失败的,没有结果的,王昭君翻着那些书,一边翻一边擦眼泪,写书人说的实在是片面,哪有人来告诉她,如果碰到此等失败的恋情,该如何化解心中的愤懑。
直到泪水把纸页都沁透了,她都找不到一个答案。
最后是花木兰拿了面镜子过来对着她的脸说,你看你连哭都这么好看,何愁找不到比他更好的飞禽走兽。镜中哭的眼如核桃的美人扑哧一声就笑了,明明就丑死了,又幼稚又滑稽,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哪里就吸引人了,能骗得那高贵的凤凰为她如痴如狂,为她画地为牢,宁可永守百年孤独,也不肯再接纳他人。
即便是一模一样的脸,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转世重生就是完全崭新的另一个人了,传闻里因为执念过重才会生出和前世无二的模样,但是具体是不是真的,连花木兰也不敢打包票。
因着王昭君浑浑噩噩的从凤凰沼回来,脸色死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什么也不出来,仙子们的茶话会,不管是喝茶还是品香还是她以前喜爱的园艺种植研讨会,她全都拒绝得不留情面,花木兰担忧了几日,最终忍不住破门而入,入眼就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瞪着一双核桃眼的少女。
所以花木兰挑了个她觉得不错的日子,也跟王昭君躺一块儿,假装闲聊家常的套她的话,其实也不用套,就这个反应,即便是心思算不上细腻的女将也知道就是失恋反应。
"昭君,有句话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其实那天你去凤凰沼之前,我也去了一趟,"花木兰有些局促,她有些赧然的搅了下手指,这个小动作就能看出她的紧张,"我的本意只是将你的现况告诉李白一声,至于他做什么选择,我保证我没有对你俩的事说过半句否认,我原想着他也是活了这么久的人精了,加上他从前行事一向稳妥,九重天的妹妹们都被他那种待人如沐春风的态度骗的团团转,我料想他该是会劝你几句,让你收心的。"
"如沐春风?"王昭君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满脸的丧气瞬间变得有几分怒意,"好歹也算半个朋友,他几时对我有过好脸色。"
花木兰赶紧按住她连声安慰道,"咱不气,男人心海底针,你要是不痛快过几天我去揍他一顿教教他做人好吗,其实这个人从前真不这样,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会如此,以前的事你也从青龙那听说了的,他肯定就是当初受罚的时候顺便把脑子也电坏了。"
"那你打他的时候,别打他的脸,脑子都坏掉了,就剩脸还能看了。"
花木兰一时语塞。
她其实真的不太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憋了半天,"昭君,其实当初我收留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的上一世就是太白在人间遇到的那个女子,是后来我重返当年轩辕国遗址,碰巧遇见了那里的地仙,地仙收藏了一副画像,听说是曾经的古国公主的画像,我当时并未在意,可是你一天天的长大之后,我觉得越来越相似,为了确认这件事,我还请负责推演命格的神君吃了一个月的酒,才从他嘴里套出关于你的前世,果真如此。当时我就觉得冥冥之中的注定有些可怕,但还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太白。"
"这一世会如何谁都不知道,但还是没能阻止你与他相遇,或许真的是前生的执念太深。"
王昭君闷闷的听完,她还是有些不高兴,"前生的执念与我有什么关系,若是有,为何要强加给下一世,明明……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很委屈,亮晶晶的泪花又涌了出来,话说的很任性,却让花木兰心生怜惜。这让人如何责备于她,也不过是个没成年的小女孩,纵情恣意,好奇捉摸不透的风,追逐可望不可即的阳春白雪,恋慕月色与雪色之间的片刻悸动,这都有什么错呢。
花木兰叹了口气,突然想出个有些蹩脚的安慰法子。
"昭君,你别被他的脸给骗了,他跟我可是同辈之人,"她扳起手指头数给王昭君看,"你看,咱可都是活了四个数的年纪,他早就是个老东西了,活得岁数大你十来番,人到中年,说不定就是他自觉已经不行了。"
虽然这样在背后编排好友让花木兰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厚道,但是怀中会撒娇的小美人才是她的宝贝,什么友情先靠边站站。
"什么不行?怎么那么多不行,他到底行不行。"王昭君抬起头来,小脸上有些愠怒,她真是越想越气,这个人怎么这么多毛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真是把自己当枝头凤凰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谁也别想攀上这根高枝吗?
花木兰有些心虚,对着小孩子她还是不能解释得太多,只能顺着她的话来说。
"对对对,深闺娇凤,哪哪都不行。"
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道理王昭君心中明白,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细想这些时日的所有过往,李白又何错之有,他把残酷现实清楚的告诉过她,也明确的拒绝过她,甚至刻意的疏远过,故作冷漠的相处方式都没能阻挡她的一厢情愿,想来最错的人竟还是她自己。
李白非常清楚她是转世之后的另一个人,他面对这样一张脸又该是什么心情?换作任何一个人,他或许会有片刻松动,可是看着这张脸,会不会让他无时无刻的回想起过往的哀恸。王昭君越想,满腔的愤懑就愈来愈酸涩,最后堵得她再也没心思去责怪谁。
这世间或许有些事,就是努力过,追逐过,也仍然求不得,到不了。
麒麟最终还是退掉了那封拜帖,带王昭君去往了人间的驻地。
或许需要见过更高的高山,见过更广袤的江河,见过未曾相遇的光景,才能将那些纷扰的心结纾解。
凤凰沼的夏季悄然无声的离去了,远处的山峦都呈现出金黄,秋色才逐渐攀染上小岛。
其实这里的四季并不明显,院中的梨花常开不败,与季节不协调的情况下只能靠天气的阴晴雨雪来判断。今年与往常任一年都不一样,梨树下一堆枯黄的树叶,树干还未入冬就已经不剩残叶,庭院中的衰败没有金秋的丰硕,只剩下仿佛面临冬季的凋零。
一声轻微的啪嗒将李白从浅眠中惊醒,才发觉自己打了个盹的功夫,手中托着的毛笔笔尖往下倾斜,在宣纸上晕开了一道浓重的墨迹。
这道墨痕刚好染在他刚写好的一封字帖的落款处,有些可惜。李白放下笔拎起纸看了看,最后还是放到了废纸那一沓。
他旁边已经有了好几沓纸,唯独有一沓的字迹与他大不相同,他的笔法苍劲有力,天生狂妄,但是这一小沓却是那个春日午后的少女所书写,字形本是隽秀,硬是为了要模仿他的一分疏狂而扭得不像样。
刚才的浅眠之中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脚踏上岛屿外不载浮毛的弱水三千,一步一个涟漪,走到了凤凰沼的边缘,但是他没有踏过那条线,即便是做梦也很清醒。
李白在这沓纸里抽出一张,机缘巧合的,是他曾经写下的一句。
“孤灯不明思欲绝……”李白下意识的念出来,但是后半句他怎么也念不出来。
前日花木兰曾经给他修书一封,告诉他接下来的动向,瑞兽前往驻地,履行日复一日镇守四方的职责,其实神仙也没有想的那般快活,也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李白于这方寸间留守,与挚友们其实也无不同。他曾经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纵横三界,他已经去过太多地方,于人间也好,九重天也罢,连幽冥之地他也闯过了,性情张狂的时期,是谁也没放在眼中过。
如今自请受罚于此,除了为当初怒发冲冠的错误赎罪,也逐渐将心性收敛起来,他已经厌倦了永生,看不到尽头的漫长岁月里,有人来到他身边,有人一去不复返。
镇压此地的邪祟必然是个消耗的过程,他心中早有计量,胸中有城府,所以这一步步都按部就班,他也从来都没有骗过王昭君,剩下的日子,短则百年以内,长不超过二百余年,他就会被此地吞噬,灵力枯竭而死。
挚友对此心知肚明,他们自然是尊重他的决定。百年以来的默契让彼此都有了底,若是死前还能为这世间做出一点点的微弱贡献,他这只三界仅有的白凤凰,也能不枉此生一遭。
唯一横生的枝节,大约就是那只莽撞又纯真的小鸟了。
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转世竟然是他的同族,想起当年公主月下吹奏引来百鸟,多半也是与此有关,后来公主所佩的玉笛就是他亲手做的,上面附加了他暗含私心的咒令,除了公主,谁也无法吹奏那柄玉笛。
到遇见转世小凤凰之前的三百年间距,他忘记了很多事,颠沛流离的时候,他时常拿出那柄玉笛,原想着睹物思人,公主的影子却一直背对着他,未曾转身。也不知道是否是胸中的愧疚与茫然让他没了勇气,甚至是梦里也未曾对公主的背影有过呼唤。
时日一长他便将此物收敛起来,封存于紫金匣中。
那只小鸟当然也吹不出调,因为她本就不再是那位古国公主,李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时候,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实情,但还是如同亲自验证过一般。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接纳王昭君的热情,上一世就是因为他不顾一切的接近引起的祸端,才导致公主的早夭,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耽误下一世的理由。更何况他早已堆砌起的将死的决心。
因为剔了仙骨,他的下一世不会再为神为仙,大概率是个凡人,这样很好。凡人的一生很短,生如白驹过隙,与他本性中的张狂洒脱最是相符,不会因为太过长久的生命将超脱变成庸俗,不会被一瞬的爱恨困扰千百年不得解脱。
只是那日水底邪祟作乱之后,李白对王昭君说的话,除了那句她的良配之外的所有夸赞,倒也是发自真心,他从未低看过她,也是真的觉得王昭君值得上所有的美好,她的良配是谁未可知,但是一定不是他李白。
从容赴死的心里未尝没有涟漪,李白还没有对王昭君送他的花儿道过谢,风雨之后存活下来的鹦鹉也还没送还给她,如今他却是连踏出这片方寸之地说一句安抚之语也是不能的,如此狼狈,若还不能迫使自己心如止水,那便有些太难看了。
将自己的心剖开,冷静的审视分析出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结果的方法,倒是这百年来蛰伏于此学会的事情。
秋风带着些萧瑟味道卷过窗前的竹帘,竹帘浮动间,李白看到那个挂在他窗台前的香囊。
取下那个绣工拙劣的小包,绣着的张牙舞爪的不知名四脚兽仍是活跃,香囊里面的植物叶子早已干枯,李白把填充物倒出来,想往里面添些新的东西。
可是院子里的花早已凋零,又该拿什么填满呢。
7.
就连她自己,都好像长高了一些,身形愈发的窈窕,之前在九重天连自己是怎么从一个豆丁长成少女的印象都不深,如今却是连一点点变化都能记在心里。
她还是喜欢莳花弄草,喜欢富有生机的颜色,她喜欢穿红衣,虽然在人间难免有些招摇。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不老不死的事情被当成妖怪,每次去人类活动的地方都得乔装改扮,以面纱覆面。
王昭君跟随花木兰一路穿越过五光十色的地域风貌,先是游山玩水了好些时日,她是真的未见过如此丰富的世界,若论起九重天自然是好的,但就是一切都太过于完美,才显出几分逆反的乏味。
驻地在山上,是一片人类暂时无法攀越的高山,闲暇的时候,王昭君就会溜到人类聚集的村落与城镇四处玩耍,她正处在好奇心与求知欲最旺盛的时期,偷偷尾随过林中迷路的采药姑娘,本来是想逗逗她就给她指条明路的,没想到采药姑娘点儿背,居然摔进猎人的陷阱里了,王昭君也吓了一跳,放弃了偷偷摸摸的跟随赶紧将人救出。
于是王昭君拥有了第一个人类朋友。
采药姑娘只见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紧张兮兮的掀开了遮挡的纱幔,露出一双盈盈动人的美目,向坑底的她伸出了手,当真有几分从天而降之感。
王昭君送人回家,得知小姑娘是镇上药铺老板的孙女,年纪约摸是十四五岁,上山采药其实并不是生活需求,只是小姑娘好学,想自个儿多学些东西,才一个人上山,倒是跟王昭君一样有股初生的蓬勃劲儿,最让王昭君欣喜的是小姑娘居然也爱侍弄花草,虽然大多数时候种的都是可以入药的种类。
小姑娘的院子围墙不高,因为附近民风淳朴,治安也是不错的,所以每家每户的院墙都没有修筑得特别高。王昭君觉得这样正好可以做些装饰,于是她与小姑娘一道,在院子靠墙的地方种下了一棵石榴树,不过她扛着树苗一路风风火火的闯进镇子的时候,还是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她戴着帷帽,长长的幕帘能隔绝所有好奇的目光,所以行事嚣张些也无妨,至少王昭君是这么想的。
两个女孩一起蹲在小树苗下,托着腮发呆。
“昭君姐姐,等这树长大,你还会在这里吗?”
王昭君差点脱口而出的“会啊”被她一个激灵打断了,她若是说的太果断,总觉得又不太好,思索了一番,“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也是啊,”小姑娘叹了口气,白净清秀的小脸上有片刻的忧思,“姐姐比我大上几岁,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或许再隔些日子,我就不容易见到姐姐了。”
王昭君暗暗感叹了一下,真是到哪里都逃不过这个话题,只是她完全不担心自己,就算在这人间再浪个百十来年,也没人会来管她的个人问题,她一心相系的人又无心于她,不知道在那个破岛修炼什么断情绝爱的功夫。但是她随即就担心起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再过几年就会有一头横冲直撞的猪来拱这颗小白菜。
于是王昭君装模装样的吟诗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不必担心我,我已经注定是与这红尘无缘了。”
小姑娘听的一脸茫然,她对于前半句诗感到难解,却是敏锐的捕捉到后半句,“昭君姐姐的意思是要出家做姑子吗?”
倒也不必。
王昭君担忧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小姑娘院里的石榴树长势良好,她们还在墙上支起架子种上了葡萄,葡萄的成型快,到了夏季长出了第一串果实,两个女孩都很激动,谁也舍不得吃,宝贝似的舍不得摘下,就让它垂挂在枝头像个生动的装饰品。
可是这一日,王昭君还在院墙外围欣赏她的作品,就听到院内有沙沙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小姑娘出来了,便踩上凳子攀上不高的围墙,脑袋探出半个打算吓吓她。
出来的人让王昭君愣了一下,分明是个锦衣华服生的端正清秀的小公子,那位公子的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神情有些呆愣。可能是脑子受伤的人,王昭君腹诽道。
却没曾想小公子看到了墙边的葡萄架和石榴树,他几步走了过来,伸手就把那串葡萄摘下了一粒。
王昭君气的差点晕过去,但随即看到小公子被酸的几乎变形的脸,她又幸灾乐祸起来。少年人干什么不好,偷吃东西可算不得好儿郎。
小公子勉强咽下了葡萄,又看了看小石榴树,上面几片嫩叶和前几日刚开出的红色榴花含羞带怯,似乎是在等待谁的采撷。王昭君心中暗道不好,难道熊孩子要对她的石榴树也伸出魔爪。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屋里传来了几声呼唤,似是在叫小公子的名字,小公子浑身一怔,神情有几分清醒,他抬脚欲走时却又停了下来,取下手上的一串佛珠,挂在了石榴树上。
那佛珠中间还串着成色看上去就很昂贵的玛瑙,王昭君看得都呆了。
那串珠子,王昭君后来看到它出现在小姑娘的腕间。
小姑娘已经十六岁了,芳华正茂,恬静淡雅,毫无商贾之女的俗气,倒是满身的书卷味,她随祖父研习医术已经算得上是个得力助手,加上她对草药的热爱,身上总是有股清淡的草药香气,便将她的气质提升了更高的档次,若不是因为出身商贾,或许登门提亲的人会将药铺的门槛都踩烂。
她值得更好的良配,王昭君却很遗憾人世间的三六九等,让小姑娘的选择面都低了好多。她明明胜过许多千金贵胄,却因为出身注定被埋没在这个偏远的小镇。
小姑娘却从来没露出过什么担忧的神色,只是摸着腕间的佛珠一脸沉静。
王昭君旁敲侧击了好久,才知道珠子原主人的身份。
那个她也觉得不错的玛瑙,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谁料想竟然是凡间天子御赐之物,而那少年人,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将其赠与了一位药铺姑娘。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身外之物无需挂怀。
一言一行都是标准的贵族典范,字字珠玑毫无破绽,小小少年当着人面的时候,倒是将所有的礼数做的滴水不漏。
除了……翻墙进去的样子不太雅观。
王昭君远远的在屋顶上看着,暗道这拱白菜的猪真是说来就来。
她其实不太会看面相,这公子虽然满身的贵气逼人,眉目清俊自有一股正气凛然,但偏让王昭君看出几分短命薄相。
人的福祸旦夕是否天定王昭君不知道,但她是不能插手人间事的,所以小姑娘与这位公子是否有缘,接下来怎么发展,她都只能当个看客。
王侯将相家出身的小子,倒是不知道因何原因出现在这个村镇,他满身是血的倒在药铺后山的林子里,被一群乌鸦给围了起来,像是在等他死去好分食,被药铺老板的孙女发现,那个生的白净秀丽的小姑娘拿着竹竿像个大英雄一样驱赶了乌鸦,又将比她沉多了的少年扛回了药铺,这一切仿佛是天注定的缘分,又刚好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王昭君在茶楼听书,边听边啧啧称奇。
院子里的石榴树一天天的长大,少年将红色的榴花别在姑娘的鬓间,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候。算不上发达的小镇来了好些侍卫模样的人,将那个锦衣的小公子接走了,王昭君本来以为小姑娘会难过好些日子,意外的是小姑娘居然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担忧的样子。
"他若不负我,我……我也会相信他。"在王昭君的追问下,小姑娘满面通红支支吾吾的道,她手中还有一块玉佩,"玉为正……他说,要娶我为妻。"
王昭君倒是欣慰,没想到小鬼竟然这么有魄力,如今在人间的时日渐长,她也渐渐的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了了解,如此微不足道的商贾之家若能攀上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少年人单力薄,他一个人说的话又能起多大作用,王昭君还是持保留态度,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有这份心我便知足了,未来的事,尽力便好。"
那串佛珠她依旧戴着,上头还歪歪扭扭的刻了个"莹"字,是她的名字。
隔了数月,果然从京城来了信使,将一封书信传到了药铺老板的手中,年迈的老掌柜看了信却是气的吐了血。虽是一封婚书,却并不是诚心求娶千金,而是纳妾。
信中言辞轻浮,明明是感念当日救命之恩与悉心照料,却刻意的强调出几分讥讽,像是戏谑当初相助的企图,若想入的高门,当以妾室身份才能够服众。
王昭君惊呆了,人心险恶在这个时候她才真实的感受到,跟当初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原以为或许会从此杳无音信,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等来了如此让人难堪的回复。
王昭君看得无比难过,只能尽可能地陪伴着她,她不能对人间事插手,只能最大限度的帮助姑娘渡过最艰难的时期,其实她倒是可以飞到那遥远的城池去把那个少年人揪出来好好责问一通,但若是如此这人间恐怕是要乱了套,她不敢这样做,因为更担心牵连到花木兰。
时过境迁之后王昭君时常想,如果她当初真的不管不顾的走一遭,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艰难时期的辛酸无以言表,这个时代的女子名声向来需要谨小慎微,仅仅是一封纳妾书就让那些曾经试图登门提亲的人家退避三舍。之后不久,药铺掌柜因着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一怒之下关了铺面,举家搬离了小镇。临别之际,王昭君答应了小姑娘,会替她照顾好院子里的石榴树,葡萄藤已经枯萎了,再也结不出果实来,王昭君心想着,当初那颗葡萄怎么就没酸死那个少年呢,或者直接把他噎死好了,何至于让她平白失去了这样一位好友。
从前在九重天的日子太安逸,她以为人人都是好的,大家虽然各有各的脾气,但除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凰,还没人对她摆过脸色。遇到了危险除了胆怯躲藏就是后退,口口声声的决心却是除了陪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样的她如何讨人欢心,连给人安全感都做不到,何况即便是神明,连自己的好友的事情也难以插手。
思虑再三,王昭君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拿出了仅剩的最后一颗山楂果,将其放进了小姑娘贴身的行囊中。
"相识一场我都还没送过你什么,这颗山楂,它跟别的山楂不一样,"王昭君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它……它不是用来吃的,但是却可以达成你一个小小的愿望。"
"长命百岁大富大贵它做不到,但是,小小的心愿是可以的。"王昭君不擅长撒谎,却还是编了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借口,"这是我阿姐曾经在我出生前去道观里求的,信则灵不信则无,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这谎话其实一点也没有可信度,但是小姑娘的脸上还是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才让她苍白的脸色出现了一丝红润,"昭君姐姐也要保重,咱们的石榴树还指望你呢。"
王昭君很想立刻给那棵树注入灵气成长为大树,但是她又不想让小姑娘心里那一点牵挂也变得没有,有时候真的需要一些外在的东西来寄托希望,所以她只是默默的应下了。
花木兰看王昭君每天又开始变得无所事事,倒是给她找了份差事。
九重天有位花神,掌管着时令的花花草草,王昭君也喜欢花花草草,倒是可以给人打个下手。不过花神是个男子倒是让王昭君惊诧不已,虽然也是个极其有个性的神君就是了,毕竟初见之时,花神正在用凤仙花给座下的仙童染指甲。
听闻王昭君受引荐而来,那长相俊秀的神君头也没抬,打发她去了北方地区看护花草,可是谁都知道北地贫瘠,哪有多少鲜艳的植被,临走之前王昭君死缠烂打,硬是从花神那讨了凤仙和染指甲的技巧,说是无聊时可以玩,被花神斜睨了一眼。
"我看这凤仙,倒是没有比你更配之人。"
后来她喜欢在高崖边躺着,下面海浪声阵阵,头顶斑斓星空,好像闭上眼,就过去了近十年。
事实却是比她想的更多,她在人间的日子,恰好过去了五十年。
这五十年里,经历了太多人的生死,甚至赶上了王朝的更迭,她只觉得自己也有些麻木了,一开始她也会感同身受他人的悲戚,甚至落下眼泪,但是时日久了,她只觉得死亡不过是新的开始,比如她自己。
想着想着,突然就想起了一棵石榴树。
王昭君火急火燎的赶回了花木兰驻地下的小镇,但是小镇已经改头换面,她连当初姑娘的院子都分不清是哪处,却只看到镇外的一片荒地,突兀的长着一棵挺拔茂盛得不同寻常的树。
原来曾经的院落早已荒废,这一片地带都成了荒地,倒是这棵不折不挠的小树,硬生生的靠着雨露野蛮生长起来,正值花期,红色的石榴花开得灿烂,像是骄傲的对着王昭君诉说着自己的坚韧。
王昭君摸了摸树身,有些感叹,她一向是记性不太好,忙起来就容易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前面二十年她还常常回来照看,后三十年她忙于其他事,渐渐就淡忘了,倒是没想到如此坚挺,自顾自的活得精彩。
她正欲离去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昭君……姐姐?"
她一时愣在当场,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见那虽然是已到花甲之年的妇人却仍是神采奕奕,倒是先她一步说道,"不对,你应当是昭君姐姐的后人吧?"
这倒是给王昭君找了个好借口,她赶忙接道,"我的祖母确实叫昭君。"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王昭君已经有了些许经验,她装作淡定道,"婆婆是何人?"
那妇人虽然已经老去,但是看得出保养得当,精神状态很好,衣衫整洁端庄,虽然挂着笑意眉宇间却还是透出些沉淀的不怒自威,"我是当年住在这里的人,这树还是我与你祖母共同种下的,没想到如今已经如此挺拔。"
老人很是健谈,在这突兀的重逢里,她讲述了许许多多的事,就像在对一个小辈絮叨曾经的过往。离开以后举家搬到了更大的城池,在那里她学习了更多的医术知识,如今已然是小有名气的医者,座下还有学生无数,倒是在女子里成为了一股独特的风气。
"当年你祖母说自己看破红尘,没想到还是有了后代,反倒是我,这辈子就这样一个人走了下来。"
少女时就已心如槁木,潜心医术的姑娘,最终还是做出了卓越的成绩,她这一生活出了和别人不一样的姿态,所以她没什么可后悔的,唯独有一件事,让这个开朗健谈的老人神色也浮出一丝遗憾来。
"当年那个写纳妾信羞辱于我的小侯爷,竟然二十六岁便去世了,死于权谋的斗争之中,他的酒中被掺了毒,刚走出府邸便遭到了刺杀。后来我的学生父亲与当年事有些关系,他说小侯爷曾经写了两封书信,一封是诚心求娶正妻并亲自盖了印,一封据说是给那个女子的,不过到底写了什么,估计只有调包信件的人才知道了。小侯爷没能等到回信,本想亲自回去一趟,却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后来听说那家人搬走,他也没再追寻,或许是正处在权利斗争的漩涡之中难以抽身,又或许觉得这样未尝不是最好,便再也没回去过。"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快到不惑之年,当时大病了一场,病的快要死了,想起你祖母曾经给过我一个宝贝。"
老妇人露出一个温和恬淡的笑,她伸出手腕,腕间除了一串佛珠便是一条细细的链子串起的一颗山楂,那山楂即便是过了这么些年,依旧鲜亮如同刚刚采摘。王昭君瞬间便有些明了,她一定是用过了。
"据说可以满足心愿的山楂果,竟然真的让我见到了小侯爷,"虽已是老人,但她说话的语气仍然轻快得如同往日闲聊的少女,"小侯爷还是十七八岁少年郎的模样,他看着我有点生气,又似乎想笑,最后只跟我说,没活过百岁,不许去见他。"
她转过去对老妇人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只要婆婆现在过得好,祖母和小侯爷都会高兴的。"
昨日事譬如昨日死,她现在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凤凰沼的主人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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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橙原著党
十多年的相伴,已经让他们成为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
无所谓爱情,无所谓亲情。
我只愿二人都能得到幸福,一起走下去。
第一章被驱逐的高手
摘下的烟头很快被掐灭在了桌上的一个形状古怪的烟灰缸里,叶秋的手飞快地回到了键盘,正准备对对手说点什么,房门却“咣”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叶秋没有回头,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一样,只是问了一句:“来了?”
“来了。”苏沐橙的回答也同样简单。
……
“叶秋,俱乐部已经决定,由新转会来的孙翔接替你的队长职务,一叶之秋今后也由孙翔来操控。”俱乐部经理看到叶秋进来,立刻回头说道。...
“叶秋,俱乐部已经决定,由新转会来的孙翔接替你的队长职务,一叶之秋今后也由孙翔来操控。”俱乐部经理看到叶秋进来,立刻回头说道。没有事先的沟通,没有婉转的表达,一来便是如此开门见山的冰冷通知,无情地就像甩开一团用过的手纸。
苏沐橙张口要说话,却被叶秋轻轻拉住,朝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不要冲动啊!”苏沐橙连忙冲了过来阻拦。联盟有联盟的规定,合约期间除特殊原因,任何主动提出解约的一方都需要支付违约金,叶秋目前和嘉世还有一年半的合约,如果强行要求解约,损失会很大。但对于苏沐橙来说,她更怕的是叶秋的离开。
“老板还没有来,等老板来了再说吧!”苏沐橙希望叶秋能冷静下来。
叶秋却早已经瞥到了经理嘴角的那丝讥诮,他苦笑着朝苏沐橙摇了摇头:“沐橙,你还不明白吗?要我走,这本身就是老板的目的。我的存在对于俱乐部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只是一个薪水包袱。”
“不会的,怎么会是包袱,你的实力绝不输给任何人。”苏沐橙说。
“这不单单是实力的问题,这是生意,而我,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叶秋说。
苏沐橙不再说话了,她本就是和叶秋同路走来,也是见证了这一切的老牌高手。她眼中浸满了泪水,她知道,叶秋是真的要离开了,拦他,也只会让他更痛苦。
“既然这样,我……”
“不用了。”叶秋笑着打断了苏沐橙,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放心吧,我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这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协商条件,叶秋却很干脆地一点头:“我同意。”
“你疯了?”苏沐橙大惊。
“累了这么多年了,休息一年有什么不好?”叶秋笑。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苏沐橙百般不解。
“没什么。”叶秋转过了头,这边经理早已将几份文书递了上来,叶秋接过一看,笑了笑。对方还真是早有准备啊!想着叶秋已经飞快落笔签上了名字。
就要离开了……
叶秋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待了七年的地方,他没有再说什么客气的告别话,默默地转身就准备离开。
“我送你。”苏沐橙是唯一一个跟在他身后的。
第二章C区47号
叶秋离开了。
苏沐橙站在俱乐部的大门口,她就是这样看着叶秋一路走到消失的。他不住地回身朝自己挥着手,苏沐橙早已经泪流满面。
没有太多的话别,叶秋一共只说了八个字:“休息一年,然后回来。”
苏沐橙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她已经有勇气独自承担很多事情。
天空飘起了雪花,这个冬天,好冷。
数到了第47号机时,叶秋却是一怔,这位置上分明已经坐着个女人,而且是在玩荣耀,正在竞技场里与人单挑,激烈的操作带着脑后束得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
望着她的侧脸,看到她屏中枪炮师的角色,叶秋有点恍惚,他差点以为是苏沐橙坐到了这个位置。
但他很快就知道这不是,苏沐橙总是那么温柔平静,哪怕是在激烈的PK对抗时,都能保持着微笑。说起来叶秋有时候看着她微笑着一炮把人轰杀成渣,再客气地说着抱歉时,莫名会觉得有些发寒。
第七十一章武器和技能
正检验着技能列表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叶修突然闻到了一股子茶香,心下一怔,抬起头来一看,是唐柔端着个茶杯站到了前台外面。
叶修愣了一下。他熬夜的习惯可是由来已久了。过去的时候,苏沐橙总是在他熬夜的时候帮他泡杯绿茶,那姑娘坚持认为熬夜的人需要多喝绿茶。
而如今……
如今就见唐柔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叶修汗,他显然有点自作多情了,他还当唐柔是像苏沐橙一样给他送茶来了。
第八十八章荣耀联赛
随后嘉世,出场选手苏沐橙。角色:沐雨橙风。
“哦哦哦哦,苏沐橙!!!!!”
叶修这边都还没来及怎么着呢,就被网吧里一片海啸般的吹呼惊得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尤其是身边陈果的尖叫,太刻骨铭心了。
“反应很激烈哈……”叶修打着哈哈,苏沐橙的人气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这光景还是把他吓一大跳。
“当然了!!第一女高手啊!”陈果很是自豪地说,这可是她的第一偶像。
“第一女高手?谁说的?”叶修奇怪。
“不都这样说。”陈果说。
“那只是炒作啊!”叶修说。
“不然那是谁?”陈果问。
“论技术水平的话,女选手里最强的应该是楚云秀。”叶修说。
“烟雨战队的楚云秀?”陈果问。
“嗯。”
陈果想了想,结果这边比赛已经开打,心思立刻飞了,又“哦哦哦,苏沐橙”的叫起来了,给偶像加油打气,好像苏沐橙能听到她的声音一般。
脑残粉啊这是个!!!叶修惊叹,这要叫苏沐橙来网吧玩一趟,这大小姐不得兴奋地直接把网吧烧了来庆祝啊?
第九十九章极限续航
“起床了没有啊?”叶修问。
“啊??”声音一下清醒起来,“你在哪?”苏沐橙问。
第一百章只想跑龙套
“你爬到窗边,也许就能看到我了。”叶修笑道。
“啊?”苏沐橙这会儿的确还在被窝里呢,立刻裹着被子趴到了窗台,朝外努力张望了一圈,虽然楼有些高,看街上的人有些小,但是熟悉的人的身影总是容易辨认的,但苏沐橙望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没有啊……”
“马路斜对面,有个兴欣网吧的。”叶修说。
“哦,我知道那个网吧。”苏沐橙说,毕竟都是在这一边生活,网吧虽然没去过,但还是知道的。目光随即朝网吧方向转去,却依然没见什么人影。
“嗯,我就在这网吧呢!”
“你又通宵了?”苏沐橙倒是了解叶修。
“是工作。”叶修严肃地说。
“工作?”
“对,我现在在网吧打工。”叶修说。
“哦,那倒是很适合你呢!”苏沐橙虽然是笑着在说,心里却不由泛起一阵酸楚。换作是任何人,这样巨大的落差都不可能在转眼间就适应过来吧?叶修的口气听着是满不在乎,好像还泛着一丝得意,但是这人……从来都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哪怕是和他很熟的自己,有时候也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嗯,我现在每天值夜晚,生活规律得要死。”叶修说。
“住哪里呢?”苏沐橙问。
“是吗?那我来看看你?”苏沐橙说。
“这个……你是来看我,还是想被围观啊?”叶修说。
“那就有机会再说吧!”苏沐橙也不着急。知道了叶修并没有离开多远,甚至就在附近,她心里顿时觉得十分踏实。
“昨晚的比赛我看了,打得不错嘛!”叶修说。
“孙翔人讨厌,但……确实还是挺厉害的。”苏沐橙说。
“不过还是嫩了点。”叶修感慨。
“嗯……”
“你最近忙不忙?”
“这你还用问?”两人相熟这么多年,各自的生活方式和规律都清楚得很。
“来新区帮我刷个副本记录。”
“你在新区玩?”苏沐橙一怔。
“是啊!”
“你……”
“我把君莫笑转过来了。”叶修说。
“你准备把这个号练起来?”苏沐橙问。
“对。”
“相比练号,千机伞更麻烦吧?”
“一年后呢?”
“回来啊,我早说过的。”叶修说。
“嗯……”苏沐橙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你要刷什么副本记录?”苏沐橙突然觉得这个事很有问题。叶修要在新区刷个记录,哪还需要找到自己帮忙?
叶修随后如此这般说了一下,苏沐橙听后也明白了:“原来你打算用这样的方式集齐材料,难怪要选新区了,这样顺利的话,也许还用不了一年。”
“关键是50级以后,怎么往70级提升我还需要摸索一下。”叶修说。
“我一定会帮你的。”
“嗯,所以赶紧练个号到25级,以后也保持升级,随叫随到。”叶修命令道。
“是……”苏沐橙笑着应声。
当叶修被逼要退役的时候,她觉得她的龙套生涯也应该结束了。可是叶修说他还要回来,于是她就决心继续坚守。
一年呢!本来她以为需要这么久,却没想着才几天,叶修就已经回来了。
没错,叶修还没有回到职业联盟,但苏沐橙所想的回来从来就不是这个。她只是想当跑龙套的,无论是在职业联盟里,还是网游里,这都无所谓。
苏沐橙的确动过转会的心思,就在叶修离开的同时。不过现在得知叶修依然就在这里,那对于她来说在哪里就全无所谓了。
收拾妥当后,苏沐橙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公众人物出门,武装是有必要的。新区账号卡什么的,俱乐部肯定也有,但苏沐橙觉得还是自己去买一张来得妥当些。
在兴欣网吧斜对面的一个报刊厅苏沐橙买到了第十区的新卡,握着新卡,苏沐橙怔怔地望着马路对面的网吧,很想过去看一看。
都捂得这么严了,应该没人认得出来了吧?苏沐橙正暗自想着,就见那网吧里摇摇晃晃出来了个人,嘴里叼着烟,也不用手去拿,双手都是死死得插在上衣口袋里。出了门左右张望了两眼,回头似乎说了句什么,随即走了出来。
这人,怎么永远是这么个样子啊?苏沐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望着,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结果就见那人走了几步后,竟然朝她挥了挥手。
“有人找你。”唐柔接过早餐把电脑让给了叶修。
“哦?”叶修来一看,1级新人,也猜出是谁了。只是一看名字,晕啊!怎么也是带“烟”的?难道现在的女人很偏爱这个字吗?
“你这又是什么名字啊?”叶修发了消息过去。
“风梳烟沐!宋词,是宋词呢!”苏沐橙回道。
“老喜欢从诗词里起名字,君莫笑什么的,全是你的杰作。”叶修回道。
“显得有文化啊!”苏沐橙回道。
“那我那一叶之秋是怎么搞的?错别字啊大姐!!一叶知秋才对吧我说?”叶修说。
“意外,那是意外。”苏沐橙回道。
“得了,你赶紧练级去吧!越快越好。”叶修说。
“刚才用你号的人是谁啊?”苏沐橙问了句。“哦,网吧的一妹子,操作很厉害,但游戏是新手,很有发展潜力哦!”叶修说。
“游戏新手怎么会操作厉害的?”苏沐橙不解。
“手速快。”叶修说。
“手速怎么会快的?”
“我哪知道啊!别八卦了行吗,赶紧给我练级去!”叶修说。
“是!”苏沐橙拿着她的新角色开心地去练级了。职业冠军?个人荣耀?这些也都不赖。可她最想的就只是这样跑跑龙套而已。
苏沐橙天赋平平,技术的确也算不上是翘楚。真要死拼手速的话,或许还比不了唐柔。但作为职业选手接触的层次本就高,加上身边朝夕相伴的可是教科书之称的叶秋大神,苏沐橙在意识方面却还是很有职业水准的。不过现在是网游里新区练级,根本用不着这么高层面的东西,只能也是和菜得不能再菜的新手排排队领领任务抢抢怪。
不过现在新区开放已经过了好几天,又是大清早的,人倒是不多。苏沐橙起步迅速,很快就已经5级,相比当初叶修他们2小时7级,这才是正常的新手起步速度。
一边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叶修扯着闲话,叶修忽然回了个消息:“你等会儿啊,我换个号用,一会儿加你。”说完君莫笑就先退出游戏了。
叶修用了寒烟柔的号后,加了苏沐橙的风梳烟沐好友。“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有才妹子的号吗?”苏沐橙问着。
“是啊!”叶修回道。
“没有,完全新人,对荣耀一无所知,谁都不认识。”叶修一边就把昨天刘皓过来装酷卖帅想吸引妹子注意,结果妹子完全接收不到信号的故事讲给苏沐橙听。苏沐橙笑得直跺脚,深恨没有看到刘皓卖帅失败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一边聊着一边练着,直至叶修感觉到了身后好像有一股杀气。
第一百零四章押枪神技
正对此念念不忘呢,却忽然听到那边君莫笑说话了:“风梳烟沐你刚才开怪搞什么呢?”
“嘿嘿,押枪,你看到了没有?”
“看到个鬼啊!刷记录呢你别胡闹!”君莫笑说。
“我这一下可抢来了好几秒呢!”风梳烟沐说。
“你要把BOSS甩树林里去了那是抢来几秒?”君莫笑说。
风梳烟沐不言语了。
“别胡搞了,稳稳把记录刷出来就成。”
“哦……”风梳烟沐应了一声。
原来只是这姑娘自作主张误打误撞吗?蒋游心下想着,枪炮师用BBQ的话,倒的确是时常会蒙出来的。
他当然不知道的是,早在第一次看到押枪操作失声喊出“靠”的时候,叶修就百忙之中大爆手速硬是敲了条消息过去给苏沐橙。
“不要用押枪!”
“嗯?”
“会暴露啊!你个笨蛋!”
押枪这个操作的确不太方便用。实在是因为这个技术太标志化,能用出这技术的人范围一下子就会缩小很多。从职业选手、女枪炮师的角度去猜想一下的话,答案简直要呼之欲出了。再然后呢?
职业选手来刷副本记录。
嘉世的职业选手来帮霸气雄图刷副本记录。
刷掉的是嘉王朝的记录。
这些消息无论哪一条传出去都有可能招来一堆非议和麻烦。叶修很后悔忘了事先提醒苏沐橙一下。
“哦,那就不用。”苏沐橙却并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是想帮叶修更顺利地刷出记录而已。对于她而言,眼下这个记录就是最重要的。
但此时的叶修却已经注意到爱凑热闹的视角开始频繁往风梳烟沐那边关照着。
“必须再圆一下!”叶修匆匆给苏沐橙去了消息,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小段对话。至于台词什么的根本不用提前串,以两人的默契随便临场发挥一下就行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帮忙的刘皓
“好了,现在正式开刷记录,都认真了。”叶修宣布。
“我刚才好像说我不帮他刷了来着?”黄少天问苏沐橙。
“说了吗?我没听到,你晕了吧!”苏沐橙说。
“靠,你们两个!”黄少天无奈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毛绒绒的客人
但是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苏沐橙却始终还没上线。
“沐沐呢?”唐柔问叶修,这么多天游戏,大家相互之间也已经比较熟了,女孩子之间的称呼总是显得比较亲密一些,这个叫那个沐沐,那个叫这个柔柔,也不管别人胃部是否不适。
“上网。”来人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的,叶修抬头一看,好家伙,今天这是得有多冷啊!这人穿着毛绒绒的大衣,戴着毛绒绒的帽子,毛绒绒的大围脖把脸也捂得严严的,只露了两个眼珠在那打转,整个人都是毛绒绒的一团。
“是嘛?”来人伸手把围脖朝下拉了拉,看来这武装她自己也是挺捂的慌:“我也觉得这样不可能有人能认出我是谁。”
“不过你不觉得你这个样子坐在网吧里一样会被人围观吗?”叶修说。
“现在又没有什么人。”苏沐橙扭头在网吧里打量了一圈,客人稀稀拉拉的,通宵的生意自然是不能和白天傍晚同日而语。
“不好好在屋待着,大晚上跑这来。”
“无聊嘛,来找你玩。”苏沐橙说。
“我看看你坐哪……”叶修起身,网吧里四下望了一圈。上次黄少天隐藏过的那个角落是晚上没人坐的区域,不开灯也不开空调,又黑又冷。叶修目光转了一圈后,最后干脆一拍旁边:“就坐这吧!”
“这不错!”苏沐橙很欢喜地坐了进来。
叶修帮她开了电脑,随后又叮嘱:“你这可是服务器,别乱弄东西哦,不然整个网吧的电脑都要死机。”
“这么好玩?”
“一点也不好玩!”叶修又强调了一遍。
“快上游戏吧,都等你呢!”叶修说。
“嗯,来了。”叶修拿起说了一声,没说人直接是来到他旁边了。
“在哪里呢?”苏沐橙侧过头来看了看叶修他们所在的位置,片刻后终于赶到。
“不好意思,迟到了。”苏沐橙和大家打着招呼。
“没关系,迟到是女人的特权。”包子入侵说着。从这小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让人根本听不出他是在幽默还是在讽刺还是在讨好……或者是真把这话当成是真理了。
“咳,不多说了,咱们开始吧?”叶修也戴好了耳麦说着。
“进本进本。”包子入侵现在俨然有种叶修是主将,而他是先锋的意思,非常喜欢打头阵,眼下就是第一个跳进了副本。
寒烟柔和枫桦也随后冲进,苏沐橙的风梳烟沐也正准备进,却被叶修喊住。
“这个拿着。”叶修向她申请交易。
“什么?”苏沐橙确认交易一看,30级的紫武手炮。
“给我买的啊!”
“当然。”
“多少钱?”
“100。”
“真便宜。”
“在新区这不便宜了!”叶修说。
“但你很富有的嘛!”苏沐橙说,她当然知道叶修和微草的打赌,把人家一整个公会都快赢得裤衩都不剩了。
两人说着也进了副本,五人传送完毕,正式开打。
第一百六十章技多不压身
其实以系统对“影分身术”这一技能的解读,此时施展这一技能的真实目的就是假身吸引敌人注意力,真身却对当中一人进行暗杀。
但从玩家角度解读,这是利用瞬间移动一下子就出现在了他的仇恨目标身边,是一记狠招。
站在高处的风梳烟沐却好像还不知道一样,弄得对面高台上的枫桦着急地就想去提醒。但还没开口就听机枪声音狂响,下边的君莫笑已经将千机伞调整到枪械模式,一个格林机枪朝高台上的托亚射去。
正准备攻击风梳烟沐的托亚立刻被接连疾射而来的子弹钉在那里动弹不得,风梳烟沐此时方才转过身去,抬手一个枪炮师的浮空技能“拔击”,手炮一撞将托亚给挑下了高台,跟着也是重机枪一挺,对着朝下跌去的托亚一通狂射。
君莫笑的格林机器也随着托亚的跌下移动了枪口,只见二人枪中喷出的子弹划出两道斜线,像是牵着托亚一般直接把他送向了地面。
二人这娴熟的配合对于唐柔和包子入侵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对于枫桦,昨天的三次副本中可一直没见识过,此时看得又是目瞪口呆。他要不是这么惊诧的话,作为远距离攻击的角色,此时也该一起开枪射击才对。
唯一能和君莫笑的攻击呼应一下的,也只剩下苏沐橙了。她的经验和判断力虽然也比不了叶修,但她有的是对叶修的熟悉。
“各位,我先下了啊!”苏沐橙和往常一样,凌晨基本是刷光一个副本的次数后就会先下线了。
唐柔和包子入侵各自道别,叶修当然就不会费这事了,苏沐橙根本就是坐自己旁边啊!接了耳麦扭过头来问:“要回去了?”
“嗯,回去吧!”苏沐橙也正摘下耳麦,退出了游戏,鼠标一甩就要去关机。
“哎哎哎!服务器诶我的大小姐,你可别给我关机了!”叶修狂汗,几乎是扑过来把苏沐橙给阻止了。
“哦,忘了。”苏沐橙也是吓了一跳,她当然也知道把服务器关了会是什么下场。只不过用完电脑关机是自然而然的好习惯,一时忘了罢了。
“好险。”叶修擦汗,苏沐橙那可也是职业选手,手很快的,还好自己更快。
“那我走啦!”苏沐橙起身,看着叶修只是把那电脑的显示器给关上了。
“去吧!”
“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能来呢,网吧到底还是很危险的,是吧?”苏沐橙说。
“是啊!”叶修说。
“唉,走了走了。”苏沐橙很遗憾地出了前台。
“饿不饿啊?要不要吃点东西?”叶修问。
“好啊!”苏沐橙飞快地又走回来了。
“我们这有红烧牛肉、香菇炖鸡、西红柿鸡蛋、酸菜排骨、鲜虾鱼等各种不同口味的泡面,您想来点什么样?”叶修问。
“呃……我点个香菇炖鸡好了。”苏沐橙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后说。
“您稍等……”叶修却早已经拿好了一碗香菇炖鸡面,起身去找开水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二分之一屏幕
叶修泡好面端回来时,就见苏沐橙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他的位置旁边。叶修电脑里的荣耀已经被她调成了窗口模式,手里拿着鼠标正在桌面上寻摸着什么。
“面来了。”叶修说。
“放这吧!”苏沐橙敲敲身边桌面。兴欣网吧的前台内外有两层,外层是前台,内层就是普通桌面,随便放些东西。
叶修把面放那,坐回自己位置,看到苏沐橙是在网络电视里找东西。
“要看什么?我帮你搜索。”叶修说手放到键盘上。
“那年我们手牵手。”苏沐橙说。
“新电视剧啊?”叶修说着已经敲上,一搜便已经跳出。
这Q群叶修当然也是没资格加的,不过和苏沐橙熟嘛,有时在她旁边看到过。这要没人说,绝不会有人想到这是荣耀职业选手们的聚集地。里面聊服饰、聊化妆品、聊明星、聊星座、聊荣耀圈里的八卦……至少在叶修有幸目睹的几次里,就完全没见过她们聊点正经的比如说技术战术方面的讨论。这连个普通的荣耀网游公会群都不如,那里有时还有高手之间的技术交流呢!
“看到第几集了?”叶修问着。
“12集。”
点开十二集,叶修把耳机递给苏沐橙。
“戴的耳朵都疼了。”
“声音放大点不要戴了。”
苏沐橙调高了音量,耳机里先一步传出的是荣耀里逼真的音效,以及包子入侵说话的声音。叶修这边却早已经点开设置关了音效关了语音,随后打字:“包子我们练一下手速,接下来要说话的话全用文字交流。”
“好,这个练习我喜欢,不如我们来比一比一分钟谁说话最多怎么样?”包子入侵立刻进入状态。
“一线峡谷!”叶修宣布去向。
游戏再无半点声音,不过叶修对此似乎十分适应。身边苏沐橙挂在脖子上的耳机中传出电视剧片头曲的声音……
“这歌不好听。”叶修说。
“嗯,拉掉。”苏沐橙说。
“多少?”
“2分43秒。”
鼠标一抖,光标已从游戏中闪到了桌面,网络播放器的进度条上一点,2分43秒,一点也不差,职业高手的微操!
显示器就这样被分成了两部分。一半电视剧,一半游戏。
以叶修的水平,应付个副本一心二用也是绰绰有余了,时不时会瞥两眼剧情;苏沐橙呢,看个电视而已,也用不着全心全意,时不时也会扫两眼那边的战斗。
“面可以吃了吧?”苏沐橙说。
“吃吧!”
“你吃吗?”苏沐橙端起面问。
“喝两口汤。”
“等你打完这两个怪。”苏沐橙看到游戏里赶路的君莫笑被两个野外的小怪给缠上。
两个小怪三两下便已经解决,叶修一边让君莫笑赶路,一边接过泡面尝了两口汤。
“不错。泡面的人手艺真好。”叶修说着把碗递了回来。
“还算可以吧!”苏沐橙接过面吃了起来。
游戏中君莫笑赶到一线峡谷,和唐柔包子入侵会合,田七月中眠也跑来混队,这两个家伙现在基本有机会就和高手兄混,和公会都不怎么玩了。哪怕是今天这个公会上下兴奋成一团的日子,两人都挺不以为然的。跟着高手兄,上个电视什么的实在太稀松平常了,这二人都不当回事了。
副本进展顺利,转眼就已经推倒了一号BOSS。
电视剧情进展坎坷,女主角第一集就知道男主角就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男主角到了第12集了还在把女主角当成是一个新朋友看待。
“啧啧,这人真够傻的。”叶修点评男主角。
“我的我的,光源套!!”苏沐橙看到倒下的BOSS爆出了一件光源套装的上衣,这是枪炮师30级的套装。
“知道啊!”叶修选择了摇点后,其他人立刻很主动地放弃了。
“30级套装而已。”叶修觉得苏沐橙太不淡定了,好说是职业选手,除了自制装备,不应该为任何装备这样失态。
“这件搭装备好看。”苏沐橙说。
叶修无语,他们这些大神级高手,任凭操作多牛,意识多华丽,但在荣耀角色的装备造型、发型、样貌编辑等等方面,随便拎出来一个女选手都比他们要强。在这些方面,女选手们都是神,他们是菜。
语的叶修把光源套上衣扔进包裹,副本继续,电视剧继续。
一线峡谷副本五人差不多也是三十多分钟一趟,比这一集四十五分钟的电视剧要短一点。
两趟副本出来,电视剧一集看完,第二集过半,叶修感觉到左边肩头一沉。
“睡着了?”叶修问。
“嗯……”肩头上的脑袋发出声音。
第三次副本继续,叶修的操作越发的平稳。他的操作本就是连叼在嘴中香烟的烟灰都不会惊落。
副本推进着,电视剧播放着。
最终BOSS倒下后,第三趟副本通关,电视剧这一集也同时结束,片尾曲悠扬地从耳机中传出,苏沐橙却没有催促叶修播放下一集。叶修侧头一看,裹得毛绒绒的姑娘眼皮已经合上了。
“嗯。”唐柔应了声,再没来消息。不大会儿却是起来活动,茶杯添水,照例来前台飘一圈,这一飘却是吓了一跳,叶修身边靠着个毛绒绒的什么东西?唐柔一脸的惊讶,叶修则是一脸无奈地望着她。
“这是谁?”唐柔总算知道这该是个人。
“呃……沐沐。”叶修用了唐柔喜欢的那个称呼。
“啊?”唐柔惊讶,“她刚才其实就是在这里玩的?”
“睡着了?”唐柔问。
“去上边睡吧,睡我房间也可以。”唐柔说。
“没关系,就这样吧!”叶修笑笑。
“当心着凉。”换作是陈果,此时肯定死揪着妹子起来去楼上床上睡,换了是唐柔,却也不多劝,这么说了一句后就捧着她的茶杯回她的位置去了。
“沐沐什么的从你嘴里喊出来真恶心。”苏沐橙闭着眼睛好像是在说梦话。
“是啊,我也差点把泡面吐出来。”叶修说。
“泡面在我肚子里。”苏沐橙说。
“我晚上也吃过一碗。”
“是吗?什么口味的?”
“红烧牛肉。”
“泡面的师傅手艺好吗?”
“很好,和你那碗一样的好。”
“那就好。”苏沐橙说完又不出声了。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半晌后叶修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下班?”苏沐橙问。
“七点。”
“我也是呢!”
“好吧……”
“有点冷……”苏沐橙缩了缩身子。
“当然了,你这一身只是伪装嘛!”叶修说拿过自己的外套,盖到了苏沐橙身上。
“电视剧看到哪里,我好像忘记了。”苏沐橙说。
“不是你的错,这片子很难看。”叶修说。
“你又鄙视云秀的品味了。”苏沐橙说。
“每个对手的弱点,我都记得很清楚。”叶修说。
第一百六十六章有时也寂寞
天渐渐发亮,被苏沐橙当了一晚上枕头,叶修肩头早就酸得麻木掉了。不过听着耳边静静的呼吸,叶修知道苏沐橙是真的睡着了。
不过此时临近七点,网吧里已经有一些客人收拾着准备下机,换班的收银、网管们也快要来了,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究竟是不可能的。
“喂喂。”叶修转过头叫了两声,“起床了。”
“几点了?”苏沐橙迷迷糊糊地问着。
“6点50了。”叶修说。
“还不到7点呢,再睡10分钟吧……”苏沐橙说着还挪了挪脑袋,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快起来了,客人们下机我还要招呼呢!你也算走运了,这一晚上居然没人来买东西。”叶修说着,平时晚上机器出点啥事,要个喝的吃的什么的,他这个值班网管难免得去伺候一下。但今天这一夜却是格外的安生,通宵的客人像是一起约好的一样,节俭得什么都没要,让苏沐橙睡了一个踏实。
“是吗,这么说我还真是幸福啊!”苏沐橙总算是挪开了脑袋,抬手揉着眼睛不住地打着呵欠。
“捂好了哦,客人都要过来了。”叶修说。
“哦。”苏沐橙把自己又裹成了来时的模样。这时这个样子看起来倒也不会太惹眼,现在是大家都要离开的时候了嘛!
苏沐橙出了前台,站在外面看着叶修给一些客人刷卡下机。当然也不是所有客人此时都要走,不过不走的也会来处理一下,通宵有通宵的价格,早七点起又是另外一个价目了。
“叶哥!”此时换早班的收银、网管也都到了,他们大多在附近同住,每天都是同吃同行的。
“马上好了。”叶修朝他们招呼了一声,通宵下机的处理较快,很快都已经弄完。叶修出前台,早班的进去,叶修这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吃点什么?”叶修问苏沐橙。
“随便吧……”苏沐橙明显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样子。
“嗯,那就老样子吧!”叶修说着,两人一起离开了网吧。
陈果今天也是起了个大早,下了楼来就见叶修大清早跟个姑娘就出了网吧,第一感觉以为是唐柔,但随即看了两眼就知道不是。她和唐柔一起生活这么久,看背影也足够认人了。
“那人谁呀?”陈果跑下来问其他人,大家都是摇头,叶修没给他们介绍。
“小唐?”陈果回身喊了声,看唐柔在不在。
唐柔是在,但这会儿还游戏呢,戴着耳机哪里听得到。不过她天天就是坐在固定的角落,陈果过来一转就把她抓住。
“今天起这么早?”唐柔本来还以为是前台换班下机的叶修,回身一看发现竟然是陈果。
“嗯。”陈果应了一声后,直接八卦:“和叶修一起的那妹子是谁呀?”
“一起的?”唐柔听了也是往前台那边一探脑袋:“已经走了吗?”
“走了啊!我刚下来的时候就走了。是谁?”陈果说。
“呃……真名我也不知道,天天和我们一起打副本的一个姑娘。”唐柔说。
“网友啊?”陈果惊讶。
“他俩……应该是认识的吧……”唐柔昨晚有看到苏沐橙靠在叶修身边睡着,任谁也会觉得两人关系并不一般。不过她不是八卦的人,没去多问,自然也不敢随便肯定两人的关系。当然,网友她觉得不至于,就从游戏里来看两人就是知根知底的熟人。
“这货还能泡到妞!”陈果表示感慨,“长什么样啊?”
“不知道啊,我没看到。”唐柔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炎女巫卡修
“我跟着你,总不会撞到吧!”苏沐橙说。
“那也没准。”
“那就是你傻瓜,肯定是你先撞到树。”苏沐橙说。
“不……我是怕你撞到我。”叶修说。
两人边聊边飞枪飞炮,显然并没把这当太大事,一前一后,都很轻快。那些张牙舞爪扑上来的哥布林们瞬间被越甩越远,但炎女巫的速度却是不比二人逊色多少,根本不迈腿奔跑,浮空一般朝着二人快速飘了过来。
“给她点玩的!”眼见炎女巫渐近,叶修喊道。
“好。”苏沐橙说着,二人倒飞的时的开火开始朝着炎女巫身上打去。
这要换了小怪,被这样打到就是不翻也多少会被子弹炮弹的冲击力阻挠一下,但是在六级的炎女巫身上,就是枪炮师的炮弹炸开后她也是毫无感觉般地继续保持着速度。
“给点大的!!”叶修一声喊过,砰砰砰接连三声却是一个反坦克炮,苏沐橙比他略慢,不过接连的三炮,却正好是六枚炮弹连成一线。
接连六炮炸得是五彩缤纷,总算是技能,炎女巫给了点面子,被阻了那么一阻。但短暂的几乎连一秒都没有,又已经急速冲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找不到机会
“副本?下什么副本?”黄少天茫然。
“先去一线峡谷吧大概。”苏沐橙说。
“靠!!”黄少天郁闷啊!他什么身份啊,怎么着就还不如一线峡谷这么一个破副本来得重要的呢!为了下这破副本居然放弃和自己这样高手交手的机会?好吧……黄少天不得不承认,和他这样的高手交手,这种机会一般人千载难逢,对于叶秋来说,却是一点也不新鲜。
“叫他来和我打一把!我这可是大号,大号!开了修正场,也没欺负他,让我看看他的散人到底有多厉害。”黄少天唠叨着。
“喂喂喂!!!”
“副本中……”
“苏沐橙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就会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你现在是传话筒啊!有没有把我的话传过去啊你。”黄少天打决赛般地施展着他的手速。
没出息?一个鼻孔出气?黄少天这些用词她根本一点也不生气,甚至会觉得挺合心意。
第二百三十六章想当然攻略
“训练结束了?”叶修发消息过去。
苏沐橙望着那个跳动着的头像。点开,熟悉的号码,但是头像和名字却都已经改变,苏沐橙呆了一呆,叶修的第二条消息已经发了过来:“晚上九点有空吗?”
“有空呀,做什么?”
“来游戏,约了一场团队PK。”
“哦,和谁?”
“张新杰。”
“他?他怎么也跑新区来了?”苏沐橙惊讶。
“昨天你和一帆下了以后,我们三个转了转居然遇到了地图BOSS,当时是在霸气雄图的手上,我们守到最后一刻然后给抢了过来,估计气疯了。结果今天我遇到霸气雄图的一队人,如果猜得不错的话,队里牧师应该是张新杰在代打。”叶修说。
“然后你们就约好了晚上团队PK?”苏沐橙问。
“是的,他主动提出来的。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
“是吗,那这次他可失算大了,我看他凶多吉少。”苏沐橙说。
“我也这样想,所以我就答应他了。”叶修回复。
“这是什么?”刚一条消息发出,接到的却是苏沐橙传来的一个小东西。
“新头像。”苏沐橙说。
叶修接收过来,点开一看。
第二百五十七章妥善处理
刷纪录干什么?
这问题问得唐柔有些无语了。她可没迷糊呢!刷纪录,这事最开始不就是叶修带着他们忙碌起来的吗,还每天有板有眼地根据每个副本进行练习,结果现在居然在问她刷纪录干什么。
“你说刷纪录是干什么?”唐柔反问。
“我是为了弄材料啊,大家都知道的,你们呢?”叶修问着。
“向前辈请教,提高自己的水平。”乔一帆丝毫不带犹豫地回答。
“哈哈哈,跟着老大玩,比较有趣一些。”包子入侵说。
“呵呵。”苏沐橙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沐沐……”唐柔企图拉战友,这一队人里,两个姑娘的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
于是苏沐橙只好说实话:“我来帮他弄材料。”
第二百六十四章运气很重要
君莫笑一边移动着,叶修一边翻开了新收到的消息,一看,竟然是苏沐橙。
“很准时嘛你!”苏沐橙的风梳烟沐说着。
“你怎么也来了?”叶修诧异。
“活动啊!当然要参加了。”苏沐橙理所当然地说着。
“你很闲啊?”叶修说。
“我病了。”苏沐橙说。
“怎么了?”叶修问。
“今天有活动,于是我就病了。”苏沐橙说。
“有点职业素质啊我说!”叶修回道。
“人哪有不生病的。”苏沐橙继续狡辩着。
“生病的人还能来参加活动?”
“因为是心病,不能参加活动才会导致的心病,所以必须靠参加活动来医治。”苏沐橙摆明了是要耍赖。
“有没有捉到小偷啊?”叶修有些无奈地问着。
“还没有,人太多了,我准备去烈焰森林那边看看。”苏沐橙回道。
“这么巧,我也是。”叶修回道,随即又扫了一眼唐柔那边,寒烟柔跑向的方向,又何尝不是烈焰森林。
很显然,这种规则之下,越是高级的地图,玩家越会少一些。毕竟除了刷新圣诞小偷,练级区的小怪也是照样存在的。高级的玩家可以去低级区闲转,低级的玩家跑来高级区无论如何总是太凶险。
“其实我觉得烈焰森林恐怕也是够呛。”苏沐橙说着。
“我看也是。”叶修赞同。
这毕竟不是去练级,所以像30级出头的玩家,即使没有叶修他们这样高超的技术也是完全可以去烈焰森林旅游的。烈焰森林的小怪,他们也不是完全无法应付,只是如果作为练级对象的话会是一种很没效率的选择罢了。
“或许我们可以去更高一点的?罪恶之城怎么样。”苏沐橙说。
罪恶之城,是高过烈焰森林一头,37-39级的小怪分布区。
这个练级区整个就是一座城镇,布局和一座主城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只是相比之下作为练级区面积却是更大,而且里面的NPC一点也不友好,和玩家会进行的唯一交流就是主动向玩家发动攻击。
“那边也未必会没有人,只不过总应该会少不少。”叶修说着。
“那就先去看看呗!”苏沐橙说着。
“好。”
第二百八十章聚怪
队伍继续在壮大着。一路火车开来的路上,叶修甚至遇到了一次苏沐橙的风梳烟沐。
苏沐橙不知状况,只当是遇了麻烦,连忙一炮丢到了圣诞小偷堆中。不过圣诞小偷的第一归属设定,却是不会被抢走仇恨的。小偷们继续追着君莫笑不放,苏沐橙还要继续攻击,叶修的消息却是已经发给了她。
“别打别打。”
苏沐橙连忙停了手:“你做什么?”
“聚怪呢!”叶修回复。
“聚这么多还不够?”
“不够,我要聚起全城的圣诞小偷。”一句话,一个叼烟的嚣张笑脸表情。
“为什么?”
“竞争嘛!多杀圣诞小偷的竞争。”叶修说。
“原来如此,那看来我再留在这里很快就不会有太大的收获了?”苏沐橙回道。她完全没有像陈果一样惊诧到石化,因为她并不怀疑叶修有做到这一点的能力。
“我看也是。”叶修回道。
“不过留下来看看热闹倒也不错。”苏沐橙的回复中也捎带上了一个笑脸。
“那你可以提前去坐个好位置。”叶修说。
“哪里?”
“钟塔那边。”
“哦!”苏沐橙立刻明白,不过却并没有真的立刻动身前往,她的风梳烟沐跑向了和君莫笑相反的另外一边,不大会儿却是发来消息,上边是一个坐标。
叶修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你也来玩玩?”叶修回道。
“我怕我弄不太好,还是你来吧!”苏沐橙回道。
叶修开着火车冲到那坐标时,看到了苏沐橙守着一个圣诞小偷,却没有去攻击。
火车立刻又多了一节车厢。而苏沐橙也开始东奔西走地帮叶修去寻找新目标。
第二百八十三章居高临下
叶修却是笑笑没说话,角色的视角一转。
“呀,有人!”陈果又是叫了出来。这钟塔顶上有人,可把她吓了一跳,但是跟着看清对方的名字,风梳烟沐,却也认出是之前帮过唐柔,他们一起的伙伴之一。
“她也跳得上来啊……”陈果嘀咕的时候心里有点酸溜溜的。这姑娘同样是个枪炮师职业,又和叶修唐柔他们混在一起,陈果难免会拿自己的枪炮师和人做做对比,此时一看,居然是可以跳到钟塔顶上的人,那单就飞炮操作这一节上,自己就没法和人比。
“我汗,不用这么多吧!!”陈果只是小声嘀咕,叶修戴着耳麦却是没有听见,此时在和游戏里的苏沐橙说着话。他这边和苏沐橙的风梳烟沐打开了交易窗口,却是从那边交易过来了大量的药剂,清一色的法力药剂,一下就把他的负重塞得满满的。
“以防万一呢!”苏沐橙说着。
“这么高负重真不习惯。”叶修说。
“反正现在也不用太快的移动。”苏沐橙说。
“那未必啊!”叶修操纵着君莫笑走到了钟塔的边沿朝下望去。钟塔极高,此处望去下边的圣诞小偷如同蝼蚁一般,蜂拥在钟塔的四周朝上攀爬着。
在钟塔底下的唐柔,此时抬起视角看塔顶那也是云里雾里的模糊不清。只有天气一道炸雷闪过的时候,瞬息间却是可以看到上边的两团身影。
第二百八十四章还有点憧憬
“怎么样,能不能顶住?”陈果这边却也正很是担心地问着。从开始抵挡这些爬上的圣诞小偷开始,叶修的操作就变得极快,角色也是在塔尖不大点的地方来回不住地穿梭着。不过看叶修的表情,却好像没有多紧张,陈果忍不住还是打扰他问了一下。
“差不多吧!”叶修笑着说道。
他和苏沐橙此时真是一刻停歇不得。这圣诞小偷可是从围了一圈向上爬,可不是一次只有一人。好在这钟塔越往上走越尖,等到了塔顶最尖的这一截,一圈最多也就挤上五个。不然真如钟塔底座那么大一圈的话,那真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过来的。
根据这一圈五个,叶修和苏沐橙却是把塔顶的站位分成了ABCDE五个区。
“B区!”苏沐橙叫着。
叶修的君莫笑连忙赶去,一个圣诞小偷眼瞅就要上来了,君莫笑横矛一拍,一个落花掌,轰出去。
“D区!”苏沐橙接着叫。
君莫笑转身又奔回来,这圣诞小偷还是个枪手,一边爬着,一看君莫笑露头,还拔枪给了他一下。
叶修连忙让君莫笑缩头躲过,伸出手去一松,一颗手雷掉到了那圣诞小偷的怀里,轰!
“A区!”苏沐橙却又在叫了。
“快了快了快了……”钟塔底下,若干点街道中,蹲在黑暗中的逐多公会玩家个个昂着头,紧张地憧憬着。
第二百八十五章绝对不能浪费
“A区!”
“C区!”
“D区!”
塔顶上苏沐橙叫声不停。
“哈哈哈,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玩的。”苏沐橙笑道。
“你就折腾我吧!”
“吃晚饭了没有啊?”苏沐橙问。
“没有。”
“是吗,这么可怜,那我还是帮帮手吧!”苏沐橙说着,这次站在C区却是没喊叶修,自己一个反坦克对着爬上的圣诞小偷轰了去。爆炸掀起的气浪,一次就掀了两个圣诞小偷去。这范围攻击的技能,在此时却是相当好用。
“你吃过了?”叶修问着。
苏沐橙不再划水后,两人在这钟塔顶上穿花般地转着圈走位,片刻后,仿佛已经随时要冲上来的圣诞小偷顿时又被压下了一头。
第二百八十九章一夜无眠
于是唐柔和苏沐橙就变成了陪着叶修的君莫笑跑来跑去。这对唐柔来说就太无聊了,跟了两次,看真是没什么事做,这姑娘也就拿着她的寒烟柔和其他玩家一样引怪去了。最后就苏沐橙的风梳烟沐是一直跟在叶修的君莫笑后面,两人有话了就聊几句,没话了就默默地各自做着事。苏沐橙那也是有实力能聚些怪的,有时发生点突发状况,倒也经常帮着叶修接接手。
第三百章三张门票
叶修这边上了游戏后,玩了一会儿,看到苏沐橙的风梳烟沐跳上了线。
“明天要去S市啦!”苏沐橙发来消息。苏沐橙论技术实力,说能跻身所有职业选手中的24人的话,还是比较有争议的。但全明星赛,要的不是技术实力,要的是人气,在这方面苏沐橙向来是荣耀粉的宠儿,从职业选手第一天起,便也是回回入选全明星的24人。
“嗯,我也去。”叶修回道。
“啊?你也要去?他们找上你了?”苏沐橙问。
“什么?谁找上我?”叶修纳闷。
“就是这次全明星周末啊,轮回那边希望你能以特邀的方式出席一下,所以有联系嘉世这边。经理还找我问说能不能联系到你,我没理他。”苏沐橙回道。
“哦,不是这个……我是买了票去的。”叶修回道。
“买票……你真有心啊!”
“哪有,我们老板啊,搞了三张票请我们去来着。”叶修说。
“哦哦,当观众啊!”
“感觉会很不一样吧?”
“大概会吧?”
“我也想当观众。”
“再生个病?”叶修建议。
“这次恐怕不行。”苏沐橙发了个郁闷的表情。那队里活动她说生病,明眼人都知是借口,只是不来计较罢了。这全明星活动虽非正式比赛,但也绝对是正式的活动,生病?那也是得讲证据的。
“得了吧你就。”叶修当然也很清楚,这种正式活动那没正当理由是比较难逃的,不愿意参加全明星这种东西的,叶修也不是唯一,但大家还不都得赶鸭子上架。
和苏沐橙随便聊了几句后,大家都是继续平静地游戏。全明星周末而已,都是参加过好多次的人了,难道还要多么大惊小怪不成。也就是陈果,之前都只是看看转播。对于她而言,去现场看看财力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以前都没有伴,也就懒得去了。现在来了叶修,唐柔也被培养出来了,于是果断搞了三张票,也准备去凑一凑热闹。
第三百零一章开场秀
全明星周末的现场是一片热闹,作为主办方的轮回俱乐部,在完成联盟要求的一些内容之后,当然是尽全力地给自家宣传造势了。在入场后领到的宣传册上,本次入选全明星的24位选手一人占据一页篇幅。一张照片,一点个人资料,一段履历介绍,再然后,就是一张威武的荣耀角色手绘,制作算得上是相当精美。
24位是哪些人?陈果这样的荣耀粉当然早就背下来了,此时拿着这份册子,越翻越是激动,尤其是在苏沐橙的那一页上,看得连路都忘了走了。
这个全明星的纪念册,过往的陈果也有见过。那时在苏沐橙相临的页面上,一定会伴有叶秋。只是照片那里总是一团阴影一样,搞得迷一样。而如今,苏沐橙的相临页面上,却已经是嘉世新一代的队伍孙翔。
角色一叶之秋的形象威武依旧,而他的主人,终于已经是变换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跨栏赛跑
陈果遗憾完了,立刻又是拿起了她新买的望远镜观望起来。
“咦咦!!!”陈果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叶修和唐柔疑惑地望向她。
“苏沐橙也带了一个望远镜!”陈果很激动,为自己能和偶像思维同步。
“是吗?我看看!”叶修忙道。
“你看!”陈果把望远镜给叶修,“那边那边。”
叶修拿过望远镜,朝职业选手的席位那边一望,很快就找到了苏沐橙。这妹子果然也是带了个大望远镜,此时正举在手上,不住地东转西转的。
“是吧是吧是吧!!”陈果在叶修耳边不住地吵吵着,叶修却是看到那边苏沐橙举着望远镜转来转去,终于是转到了这个方向,很快停住不动。
距离是远了点……但现在也算是四目相对了。叶修怔了怔,陈果却已经企图要回望远镜。叶修递还给她,陈果举起望了一眼,立刻一声尖叫:“啊!”
陈果手中的望远镜飞快地放了下来,表情有些呆:“她好像在望着这边,是不是?”
“好像是……”叶修说。
陈果连忙再度举起望远镜,接着惊讶:“啊,她在朝这边挥手好像,是在和谁打招呼吗?”陈果说着干脆已经站起了身,四下张望着,却没发现她身边的这位也是朝那方向挥了两下手。
扫了一圈当然什么也没发现,陈果再坐回位置举起望远镜,那边苏沐橙的张望却已经结束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得见偶像
这家伙,不会真的想点我上去吧?到了这一步,叶修也不得不疑惑了一下。结果就见场上的苏沐橙也正做犹豫状:“19号,还是23号呢?”苏沐橙嘟囔着。
三人周围的观众早是齐刷刷地扭头注意着他们了,眼神还多是那种羡慕与嫉妒,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是会有一人肯定能得到这机会的。
“现在只有两个选择,需不需要来掷个硬币来决定一下呢?”司仪笑着提议。
“不用了,我已经想好了。”苏沐橙忽然说。
“哦?那么,到底是哪一位呢?”司仪说。
“是……”苏沐橙说着,又开始大喘气地停顿。叶修此时已经无语了,他现在可以确信苏沐橙是不会点他上去的,这姑娘就是在故弄玄虚,只是想吓他一跳罢了。不过很可惜,她的这点小算盘已经被叶修看穿,此时的叶修已经很从容地不再有任何困扰了。
果不其然,苏沐橙大喘气后说出的座位号,是23号,唐柔的座位号。
“啊!是你!!”陈果是第一个大叫的,显然比当事人还要激动。唐柔之前还茫然了一下,现在却也从容了,笑了笑说:“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
“不过某些人比较悲剧啊!”陈果笑吟吟地看了身边的叶修一眼,拍了拍叶修肩膀说:“唉,就差那么一点点,你不要太失落哦!”
结果叶修脸上却完全就是平时那副模样,根本不像其他观众一样有羡慕和妒忌的神色。没被选中,也完全没有什么失落,看上去好像还有点理所当然的样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没事人一样
回头望了一眼,高大的场馆,此时从外部看来却是灯火闪耀。个人和它相比是那么的渺小。
“啧啧。”叶修唏嘘了一下,转头回身,准备继续朝酒店方向去,结果就看到前边马路一边的护栏上坐着个姑娘,脖子上挂了个大望远镜,正在朝他挥手。
“厉害,居然比我还快。”叶修打着招呼,迎了上去。
“嘿嘿。”苏沐橙笑着,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她依旧是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大帽子,大口罩,要不是叶修这样的熟人,很难被认出来。
“比赛打完了,去吃冰淇淋吧?”苏沐橙说。
叶修一怔,随口道:“那店还开着吗?”
“有开啊!”苏沐橙举起望远镜朝马路对面张望了一下,“你看。”说着又把望远镜递到叶修眼前。叶修凑上看了眼,果然看到马路对边,轮回比赛场馆背后的一条小街道上,那个不大的冰淇淋店依旧亮着灯火。
“现在可是冬天。”叶修说。
“冬天最好,不会那么快化掉,可以是慢慢吃。”苏沐橙说。
“那就去吧!”叶修无奈地说着。
苏沐橙立刻又趴上护栏,翻了过去。
“注意素质啊……”叶修一边念叨,却也是慢吞吞地完成了翻越。
过了马路,穿进小街道。那小小的冰淇淋店一如既往。四张双人座的小桌,冰橱里各种口味的冰淇淋上,插着小小的手写价签。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看到有客人进来,没热情招呼,却也没有冷漠地不理,只是站到冰橱前,静静地等候着吩附。
“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每样四分之一份,可以嘛?”苏沐橙娴熟地挑选着口味。
“可以。”店主拿过一个大杯,四个口味,很均匀地每样装了四分之一,搁上小勺,递给了苏沐橙,询问的目光望向了一边的叶修。
“抽烟可以嘛?”叶修问。
“可以。”店主点了点头,看叶修并不准备照顾生意,于是也就不再理会。
窗外的小桌上,苏沐橙拨弄着她的冰淇淋,很快活地吃着。叶修叼着烟,静静地坐在她对面。
第三百三十五章全明星二十四(上)
而后目光又是一转,却是在嘉世战队的席位那边看到了已经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苏沐橙,也是24位明星选手之一。
苏沐橙和叶秋的关系,这在荣耀圈中不是秘密,此时无疑也是一个超级好的话题人物。记者看到哪会错过,立刻带着摄像师冲上。
“沐橙,给观众朋友们找个招呼吧?”记者上去招呼道。
“嗨!”苏沐橙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有没有在看电视啊?”
电视前的叶修无语,这招呼打得,有点私人了吧?
记者果然也是敏锐捕捉到,立刻笑着道:“这个招呼打得有些特别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苏沐橙笑笑:“你懂的。”
“是在和叶秋打招呼吗?”记者果然懂。
“是啊!”苏沐橙大方承认。
“这么说……今天叶秋不会再来现场了?”记者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啊!”苏沐橙说。
“可你刚刚对着电视机前的他打招呼啊!”记者说。
“一样嘛!他要在电视机前就看到了,他要来了现场……也从大屏幕上看到了。”苏沐橙指了指场馆顶端悬着的大屏幕,里面当然有正在跟着这记者直播的镜头。
“原来如此,谢谢沐橙。”又一段采访告了段落,采访画面暂时切走,却是记者在寻找着下一个采访的对象。
第三百四十二章暴力的姑娘们
“我还能坚持多久?”苏沐橙心下也在问着自己。虽然只是全明星赛,但是,稍有点不利就痛快地放弃掉,那也太没有职业素质了。苏沐橙在努力支撑着,她看到一队的队友,尤其是楚云秀几乎是完全没了章法地想来帮她脱困。但是对于此,她心中居然没有什么期待,她甚至还觉得有点委屈。
她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到某个人,如果有他在的话,自己会被王杰希这样欺负吗?
呃,欺负……这个词似乎有些过火,但此时的局面来看,却真像是这个样子,苏沐橙对于王杰希的攻击,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于她的队友,她也并不是不信任。喻文州的战术布局和指挥不会比叶修差,黄少天和周泽楷的技术也是超一流的,楚云秀冲来援助自己时,很是不顾一切……这些她都知道,但是她始终就是觉得,如果叶修在的话,肯定就不会是这样。即便是只有他一个人,也一定不会。
苏沐橙发现,自己终归还是不怎么坚强。
偶有强硬的时候,也是完全知道哪怕他不在身边,却也就在不远的地方支撑着一切。就算天塌下来,也一定会有他顶着,自己就是蹲在一边画圈圈也没有问题。
但是这一次呢……
苏沐橙下意识地朝观众席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她看不到什么,但她心里清楚,那个位置没有人,他今天是不会再来的。更别说像昨天那样,突然跳上现场,接管比赛,把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自己所真正期待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
此时此刻,自己真的所能依靠的,只剩下自己了。喻文州?黄少天?周泽楷?哪怕是关系很好的楚云秀,这些人,苏沐橙可从来没想过要去依靠他们。
要靠自己!
明明在他离开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下过这样的决心了。可是为什么一看到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又全忘记了呢?
现在的他,处境可并不是很好,还去依赖,那会变成一种拖累吧?
自己喜欢在他身边跑龙套,但是,可不想成为一种负累啊!
是到了靠自己的时候了!
苏沐橙再次郑重地告诉了一遍自己,眼瞅了一下目前的局面,突地电光火石般地使出了一记拔击。
第三百六十三章再来一位
“枪炮师……”陈果看到职业立刻也明白叶修的意思。她这全程围观,目睹了叶修挖人的手法。这种靠自己职业大神的手段,陈果一点没觉得无耻,反而觉得非常带感。要照她的脾气,干脆就世界上吼一声“我是叶秋,喜欢我的跟我走”就完了。
“这个得沐橙去了。不过……”叶修犹豫了一下。
“哼哼,她肯定没有你这么厚脸皮!”陈果说。
“让她自己去想办法吧!”叶修说着,给苏沐橙的风梳烟沐去了消息,三言两语和她说了这个事。
“哦,我看看。”苏沐橙那边的回答简单得很。
结果苏沐橙那边进行得却是比叶修还要麻利,还没几分钟呢,就回了消息:“好了。”
叶修再一点开等级榜的名单,这马后炮的所属公会一栏已经和离他不远的千成一样是空白了,显然是也已经退出了公会。
“你怎么做的?”叶修问。
“没啥,就是加了他好友,然后说兴欣公会招人,这里有叶秋和苏沐橙坐镇,问他有没有兴趣。”苏沐橙回道。
加好友这一节对于他们这几个角色来说都不算难事了。君莫笑的名气固然是最大,但同队的这几个队员名头却也不见得小。
“然后呢?”
“然后他当然很惊奇啊,我就告诉他其实我就是苏沐橙啊!”苏沐橙说。
“然后他就信了?”叶修问。
“黄少天的,他不是喜欢说话吗,这样的机会当然要给他了。”苏沐橙说。
“开玩笑的啦!和他视频了一下,这不就行了。”苏沐橙说。
“哦哦……”叶修恍然。这个方法他倒是没想到,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没用的办法。根本就没人认得他,视频能有什么用?苏沐橙就不一样的,那曝光率是无与伦比的。
第四百零三章新年快乐
“哎,那个……”陈果只来及说出三个字,就听得那边苏沐橙又是大叫了一声“新年快乐”,同时“砰”的一声,纷纷扬扬的礼花从侧面把叶秋给覆盖了。
“什么东西!”叶秋惊讶地叫着,直接是跳了起来。
纸礼花中,四目相对。
“咦,你不是叶修,你是叶秋?”苏沐橙说着。
“你是谁?”叶秋问道。
陈果惊讶。叶秋竟然是不认识苏沐橙的,但是苏沐橙却是可以一眼就认出叶秋不是叶修。她和叶修之间,真的是相当熟悉。
“我是苏沐橙。”苏沐橙说着。
“苏沐橙?”
“你不认识啦!”苏沐橙说着。而这一次打错了人,她却没有去急着道歉,而是拿着手中那个已经用过空了的礼花筒,很是懊恼:“又弄错了,这下可没有了……”
“没有什么了?”叶秋奇怪地问了句。
苏沐橙举了举手上的礼花筒。
“没有再买啊!”叶秋说。
“这是我自己做的。”苏沐橙说。
“我说呢!没见过填得这么充实的礼花筒。”叶秋说着,他也和陈果一身满头满脸都是,就这还没完,打出来的礼花,到现在还没落干净,还在空中有飞呢!
第四百零四章叶秋离开
倒是苏沐橙自己,很快已经收起了遗憾,很自然地从陈果那边接过了坏掉了的礼花筒,自己又是打量了两眼,却又是重新装回了口袋。
“叶修呢?”苏沐橙随后问着。
“还没起来。”陈果答道。
“刚刚才去睡的?”
“没有,昨晚就睡了,稍稍喝了点酒昨天。”陈果说。
“喝酒啊……”苏沐橙笑了,“这个他真不行。”
“活动中午才开始呢!现在还早,带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苏沐橙在一边说着。
“哦好。”叶修起身。
“啊……”陈果这边却是怔了一下。这个叶修和苏沐橙的关系有多好是显而易见的。结果自己给叶修安排的是那么个住处。这让苏沐橙看到了,心里岂不是会不痛快?陈果可不想给自己的偶像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啊!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叶修领着苏沐橙上楼,陈果心怀忐忑地跟在了后面。
等到叶修推开小储物间向苏沐橙介绍的一刻,陈果连眼睛都闭上了。
“啊,不错嘛,真是个适合你的地方。”
结果,陈果却是听到苏沐橙这样说着,听说话的口气,好像也不是什么讥讽。陈果睁眼朝苏沐橙一望,果然没有看到任何不悦,此时她正趴到那小窗下边,试着高度看能不能看到外面。
“你想爬上去?”叶修也正在点评她的举动。
“从这看出去不知道是哪里?”苏沐橙问。
“我也看不到啊!”叶修说。
“看看呀!”
“这有什么可看的。”
“我看看能不能看到我的窗口。”苏沐橙说。
“哦,让我想一想……”叶修并不是在敷衍。网游中练就的本事,他对于视角、距离之类的都是相当敏锐的。他也在嘉世那边生活了好几年,本就十分熟悉,此时仔细回忆了一下苏沐橙房间的位置,点了点头说:“大概是可以看到的。”
“是嘛?我看看。”苏沐橙说。
“你怎么看。”叶修无奈,苏沐橙高度明显不够。
“借我踩一踩。”苏沐橙说。
“好了我们先下去吧!下边又没有人了。”叶修提醒。
“我有点困,在你那睡一会儿吧!”走出陈果卧室后,苏沐橙说着。
“困?”叶修奇怪。
“新年快乐!”苏沐橙突然大叫一声,双手猛然从身后一起伸了出来。叶修立刻是条件反射地一躲。陈果也是诧异,还当苏沐橙其实还有准备,结果再一看,苏沐橙手里拿着的还是那个已经坏掉的,而这一次,却是没有纸礼花再被喷出来。
“哈哈,已经坏掉了。”苏沐橙把礼花筒给叶修看。虽然坏掉,但惊吓的目的也算达到,虽然没有喷到纸花那么过瘾,但总算也是有一半满意了。
“哦?”叶修拿过看了看,“又是你自己做的啊?”
“是呀!”
“弄了一晚上,所以没睡?”
“没怎么睡。”苏沐橙说。
“那去睡一会儿吧!”叶修把苏沐橙推去了他的小储藏室。
“要不睡我那边吧?”陈果是脱口而出。而后一怔,因为这话她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说了,头两次都被谢绝了,而这一次,她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用啦!随便睡一会儿就好。”苏沐橙果然是笑着谢绝了,进那屋就直接扑倒在了叶修的床上。
“活动开始了再叫我。”苏沐橙说。
“多睡一会儿吧,把你的账号卡给我。”叶修说。
“你开两个号弄啊?”苏沐橙问。
“不用,让我们陈大老板帮你玩一玩吧!”叶修说。
“嗯嗯嗯!我来我来,我也是玩枪炮师的。”陈果连声说着。叶修的主意显然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可以让苏沐橙多睡一会儿,陈果也是超级愿意玩一玩苏沐橙的账号。
“睡够了就自己下来。”叶修最后说了句。
“明白。”苏沐橙点头。
第四百零六章除夕夜
上线一看,好友栏里点起的名字比下线时多出了不少,不过唐柔却是不在。
“唔,只有我们两个。”叶修对苏沐橙说着。
“那就两个人下呗!”苏沐橙不以为然地说着。
“你不会打到一半睡着吧?”叶修怀疑。这两姑娘玩得都有些疯,一直那样折腾可能还能保持住兴奋,现在这么一静态下来,酒劲再一起,没准就要犯困了。
“那你一个人也是没有问题的吧?”苏沐橙说。
“好吧,走吧!”
两人一起下了副本,陈果只恨没有这种角色,只能一个人玩她的逐烟霞。
叶修的担忧显然也是非常靠谱的。开始游戏没多久,独自在神之领域玩的陈果,先是倦意上来,很快开始眼皮打架。坚持着不肯退去休息的她,最后歪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苏沐橙这边,因为是双人配合,情况比陈果算是好了点。但是副本过半的时候,也开始闭着眼睛瞎搞了。
“喂喂!”
“喂!”
“喂喂喂!”叶修不断地提醒着,此时的苏沐橙已经不再是他最默契的搭档,而是副本BOSS派来的卧底,时时刻刻给叶修制造着麻烦。
“快睡觉去。”叶修说。
“我不困!”苏沐橙挣扎了一下,抬手一炮开怪,叶修指挥角色调头就跑。这手里的怪还没清完呢,又开一堆过来……
卡地形、走位、风筝、拉火车……十八般技巧叶修是能用的全用了,好容易才把这一堆子怪全给摆平。回头想要再劝苏沐橙去睡,结果发现苏沐橙也已经睡倒在椅子上了。
第四百零七章春节长假
到了初四这天,陈果却是要出出门了。她其实也不是毫无亲戚,只是来往不算密切,这大过年的,却还是要去走一走。一大早的,陈果就已经出门了,叶修和苏沐橙起来后,只是看到了陈果留下的字条。
“呃,今天只有咱们俩啊!”叶修看着字条说着。
“做什么呢?”苏沐橙问。
“过年买新衣服了没有?”叶修问。
“没有啊!”苏沐橙说。
“去买吧!”叶修说。
“好啊!”苏沐橙毫不犹豫地赞同了。
于是这一天,几人倒是都没有死守在游戏上,陈果出去拜年,叶修也是和苏沐橙出去乱逛了一天,吃吃转转,悠闲地转了一天,像是游戏中的一个假期。
第六百一十一章真正的开始
“就算你和嘉世闹翻了不太方便,但整个嘉世俱乐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就一个能说上话打听点消息的朋友都没有?和你最佳搭档的那个大美女呢?也翻脸了?”魏琛说着。
魏琛说的当然是苏沐橙,但苏沐橙进入联盟时魏琛已经退役,所以他对苏沐橙的认识也就是普通观众层面。这普通观众的话,也就是知道叶秋和苏沐橙是连续多年的最佳搭档,但明白人都知道这只是指场上配合,至于两人私交如何,大家也只能听听八卦做做猜测,谁也不可能言之凿凿的。
结果魏琛这么一说,陈果倒是反应过来了。她当然知道苏沐橙和叶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于是也望向了叶修。
“这个,不大方便吧?”叶修说。
“怎么?”魏琛问。
“毕竟她还是属于嘉世的职业选手。”叶修说。
“哎哟?”魏琛像是意外了一下,“不愧是最佳搭档啊!看来你们俩关系确实很好啊,居然可以让你这没下限的家伙去关心。你这是不想她夹在两边难做吧?”
陈果一听,也顿时恍然。明明就有苏沐橙这么一个很方便的眼睛在嘉世,但叶修为什么没有向苏沐橙打听过什么?不是叶修没想到,是他刻意在回避让苏沐橙现在就掺和进来。毕竟,苏沐橙现在还是嘉世战队的一员,把战队的一些问题随便就吐露出来,这是挺没有职业道德的行为。
“……”叶修直接没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魏琛。
“嗯?不好吗?好可惜啊,这么有力的资源不去充分利用,太可惜了。为了目标,我们要冷酷,要不择手段啊,你居然儿女情长,我鄙视你,我必须要鄙视你,我的房间是哪个?”
第六百一十五章清明时节
气氛多少有点压抑。坐了副驾驶位置的陈果从观后镜偷眼瞅了瞅,看到叶修的神情还是如平时一样自然。苏沐橙嘛因为有所武装,表情倒是不太好确认,但感觉也不是太忧伤的样子。陈果犹豫着要不要找话题聊几句,倒是后边的叶修先开了口,结果不是和陈果说也不是和苏沐橙说,而是和出租车司机说:“师傅,您玩荣耀吗?”
“什么?”司机师傅突如其来被问了一句,有点茫然。
“荣耀,一个网络游戏。”叶修说。
“网络游戏?那个小孩子玩的吧!我哪会啊!”司机师傅说着。
车上三位顿时都沦为小孩,陈果还有点不好意思,叶修却是自然得很,转头对苏沐橙说:“可以摘了休息下……”
苏沐橙飞快就把大墨镜给摘了一下来,长出了口气:“太重了。”
陈果这才明白叶修问司机这问题原来是为这个。跟着就听后边叶修问着:“还是原来那副吧?”
“对呀!”
“啧啧啧……”叶修连连感慨着,似乎是在为他不用遭受这份罪感到庆幸一样。
就着这个话题,陈果也是迅速加入进来帮着出谋划策。话题一打开,气氛顿时不再沉闷,陈果和苏沐橙两个积极讨论了一下化妆易容术的问题,让叶修基本再没有插话的机会。就这样,一路到了H市的南山公墓。
虽然三人来得挺早,但毕竟清明时节,来扫墓的人已经丝毫不见少。
“你们要买点什么吗?”陈果询问二人。
“还是买花?”叶修问苏沐橙。
“好吧!”
“那还是你去挑吧?”叶修说。
“当然了。”苏沐橙说着,和陈果一起去了一旁的花店,不大一会儿,两人出来,各捧了一束花。陈果买的是最为普遍的黄菊花,苏沐橙这边,却是一束叶修叫不上名来的。
“什么花?”过来后叶修问道。
“天堂鸟。”
“我吃完了,先去休息了。”叶修起身。
“混蛋,我还没说完呢!你这个败类,明明已经租了那么大套房子,你还天天要往人家妹子屋里钻着住,什么居心呢?我可不是挑事的人,苏妹子,我要是你,绝对不能忍。”魏琛说着转向苏沐橙说着。
第七百七十六章严肃不了
“大家坐。”陈果招呼着,大家各挑座位坐下。陈果的目光一个一个移过去,中途却略略有一下停顿,似乎约有点迟疑,不过很快就过去了。但现在大家都特别好奇地盯着她呢,这一点停顿也被大家立即捕捉了,所有人都顺着刚才他停顿迟顿望去的方向一看,叶修的右边,苏沐橙也坐着呢!
“你怎么也混进来了!出去出去,你个敌人!”叶修轰苏沐橙。
“哦哦,是这么一回事吗?”苏沐橙连忙起身。
第八百八十五章精神包袱
肖时钦想着,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却没想到,苏沐橙抢在他前面说话了。
“我觉得,崔经理会不会有些多虑了?”苏沐橙说道。
崔立这会儿还在纠结那边的苏沐橙呢,却真没想到苏沐橙居然会开口讲话,苏沐橙一直以来可都是懒得搭理他们的。
苏沐橙说完,就已经站起身,转身就出了会议室。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挟持比赛
嘉世最后一位选手即将出战,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这一人选,陶轩似有意似无意地朝兴欣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嘉世的选手席上,苏沐橙站起了身子。
果然吗……
陈果心中暗道。
这是一个大家有意无意都没有去提的悬念。苏沐橙,会不会在今天的比赛中代表嘉世出战呢?而现在,真相终于揭晓。
苏沐橙看了兴欣这边一眼,目光中没有流露出太多的东西,转身就朝着比赛席方面走去了。倒是陶轩,这个时候也忽然转头朝兴欣这边瞟了一眼,不,准确地说,是瞟了叶修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似乎是得意,又好像是戏弄一样的神色。
这是什么意思?
陈果不解,转头望向叶修,却看到叶修脸上浮现起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这大概是,愤怒?
是的,愤怒!
即便是被退役,被嘉世那样描黑,也向来异常平静的叶修,居然出现了愤怒的神色?为什么,只是因为苏沐橙被派上场?
陈果觉得不会是这种原因,陶轩在苏沐橙出场后那个很值得玩味的表情,大概会是叶修愤怒的关键。陈果还在琢磨,却见叶修已经起身,转眼就走到了嘉世的选手席,陶轩的面前。
陶轩依然端坐,没有动,略略仰了仰头,看着这位嘉世战队昔日的队长,曾经是他在网游中结识到的好友,那个时候,大家兄弟相称,在游戏里也算是生死与共过。再然后,他出资搭起了这支战队,兄弟被他拉来当起了队长。渐渐的,兄弟的称呼不再有,时至今日,双方却已经成了对手。
“什么意思?”叶修已经收起了他的愤怒,望着陶轩,一如既往地平静。
“希望她能有好的表现。”陶轩面带微笑,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叶修却好像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转身回到了自己位置。
陈果很想问,但是……却不敢。叶修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流露出愤怒,但是,脸色却有些阴沉,这同样是陈果从来没有在他脸上找到过的神情。
“冷静。”这时,魏琛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嗯。”叶修点了点头,没有吐槽,没有质疑,只是点头,这说明,此时的他,确实非常的不冷静。
叶修不冷静?
陈果觉得一定有大事发生了,可是,是什么呢?陈果望向魏琛,她知道魏琛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用眼神告诉魏琛,要么死,要么过来解释一下。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到此为止了
再然后,掌声就该献给为他们赢取到胜利的苏沐橙了,观众们等待着苏沐橙从比赛席中走出,结果,却发现沐雨橙风在胜利之后,并没有立即退出战斗,此时还站在比赛场上。
“和嘉世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尚未关闭的比赛频道,突然跳上了这么一句话,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沐雨橙风退出了比赛,从场上消失,苏沐橙跟着已经走出了比赛席。
全场一片哗然,掀起的噪音分贝让人们已经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声音。然而苏沐橙完全没有在乎,此时的她,是这一年半以来心里最平静的时刻,再没有任何纠结,也没有任何包袱,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初,跟着哥哥还有叶修,在网游里四处讨生活。辛苦,却很满足。
苏沐橙有点想哭,连忙把头朝身边那人身上藏了去。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那人说着。
“好……”苏沐橙答应着,其实她,始终只想这样依附在一旁就好啊……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出阵选手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枪炮与弹药(下)
单人赛,兴欣2比1先拔头筹。作为兴欣的主场,这时候不来点欢呼和掌声当然是不可能的。
掌声和欢呼声中,苏沐橙从比赛席里走出,走下场来。
对待胜利,她是如此的平静,就像面对那些非议时一样,她从来都只是笑笑,不做回应。
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
走下场来,走回兴欣的选手区,她看到叶修站在那里鼓掌欢迎着她。
“嘿嘿。”苏沐橙笑了出来,伸手比划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
“了不起。”叶修称赞着,“一点漏洞都没有,压制得无懈可击,打得很好。”
“是吧?”苏沐橙还是那样笑着,坐到了叶修身旁。胜利,她会努力去争取,但是要在这个人身边,她会觉得自己的努力更加有意义。
“好了,接下来是擂台赛了,出场的……”叶修转去招呼接下来的擂台赛了,苏沐橙当然不可能再出场,她就在一旁这样托腮看着,脸上的笑容比起拿下胜利时还要来得灿烂。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彻底压制
“是很漂亮。”方锐点点头,“但是,也很辛苦吧?”
“嗯?”陈果疑惑了一下,再看叶修神情,发现并没有太多胜利以后飞扬的喜悦,虽然这家伙一般也不是那么随便就把心情摆在脸上的,但是此时,胜利之后,表情甚至没有太轻松。陈果顿时知道,自己看问题又肤浅了。她看了看苏沐橙,从苏沐橙望向叶修的眼神里,好像甚至看到了……担忧。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冲刺的节奏
一出门,楚云秀一出来就看到那边模糊夜光下窈窕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家伙,一点红光在那一闪一熄的。
窈窕的那个身影朝她这边挥了挥手,楚云秀快步走了上去。
“你怎么也在啊!”楚云秀也不和苏沐橙打招呼,倒是斜视了叼着烟的叶修一眼。
“看云秀大神心有疑虑的样子,不知道是否需要前辈的指点呢?”叶修说。
“烟给一根!”楚云秀没好气地说。
叶修没迟疑,掏烟,递上,跟着很到位地点了火凑上去。楚云秀接烟,点着,动作也不是很生疏。
“去那边咖啡厅吧!”楚云秀吸了一口烟后,说道。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打得不错
刘皓呆住。
什么把握赛点、坚决出击、全力进攻、完美表现……
不是啊!
这女人根本就只是在报复,是在场上寻了个机会,就朝自己拼命地开火宣泄。
呼啸的赛后记者招待会,刘皓收获了队长面对媒体的直接批评,而后兴欣的记者招待会,罗辑首次出席,被团团包围的记者问得晕头转向,可怜巴巴地希望有前辈搭救,结果无人理会,叶修和苏沐橙非常从容地在那边自己聊自己的呢!
“把刘皓都打晕了,太凶残了你。”叶修说。
“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暴躁。”苏沐橙说。
“冷静啊!”叶修说。
“不会再遇到他了。”苏沐橙说。
“那可没准,还有一轮呢!”叶修说。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三十七连胜
一样没有说话的是苏沐橙。她知道叶修这两年多来的艰辛,她知道他这么疯狂的连胜,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另一份寄托。那个角色,君莫笑,本该是另一个人操作着在场上耀武扬威势不可当的。可是很遗憾,那已经不可能成为现实。如今叶修替代着他完成了这一整个赛季,用着君莫笑这个角色,在赛场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纪录。人们或许不会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君莫笑,这个由他所建立的角色,将永远载入荣耀的史册。
这真的太好了。
苏沐橙站起身来鼓着掌,她没有流泪,因为她一直相信叶修。
他说他会回来,于是他回来了。
他说他要连胜,于是37轮连胜。
他说这赛季要争冠军,苏沐橙相信这个冠军一定会属于兴欣。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每个人的备战
“话说。”唐柔忽然道,“你第一次打季后赛,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第一次?我很紧张,很担心。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担心自己帮不到他。”苏沐橙说。
“那后来呢?”唐柔没有问那个“他”是谁,这很明显的嘛!
“后来……我确实做得不好,如果我可以更出色的话,那年的嘉世大概还会是冠军吧……韩文清在季后赛输给过叶修三次,但是那一次他赢了,因为他身边多了个好帮手,而叶修没有……”苏沐橙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是吗?”苏沐橙继续笑着,“那说不定是好事呢!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真是太缺乏紧张感了。紧张过头,那当然不是好事,但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好像也不是太好诶!”
“难道叶修也会觉得紧张吗?”唐柔说。
“他当然紧张,其实一整个赛季他都很紧张,要不然,他怎么会这样竭尽全力呢?”苏沐橙说。
“我可看不出。”唐柔嘟囔着。
“紧张也是可以转化成动力的啊!你啊,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紧张吧!这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障碍,是营养才对。”苏沐橙说。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距离
随后大家很快见识到了苏沐橙与叶修令人惊讶的默契度,仿佛是已经磨合搭档多年似的。后经了解,大家多少也知道了一些有关叶修、苏沐橙的过往,对于他们的默契也就有了一定的认识。甚至有人私下开玩笑说叶修真是深谋远虑,搭档都是从娃娃抓起。
荣耀从此诞生了一对黄金搭档,而且一男一女这样的组合,在很多人眼中比起两个宅汉子的搭档要有爱多了。甚至连一些职业选手都会羡慕。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更何况还是这样漂亮的女搭档。
但是这对连续获得最佳称誉的搭档,却没有能够守住嘉世王朝的地位,这看起来像是一种讽刺。
第四赛季,或许本可以说成是新秀选手经验尚且不足。但是这赛季击败嘉世夺冠的,偏偏也是一支新秀选手成为助力的队伍——被嘉世连续三个赛季在季后赛淘汰的霸图,在新秀张新杰的牧师守护下,推翻了嘉王朝。
而后,第五赛季,第六赛季,第七赛季……
最佳搭档年年是这二人,甚至大家都觉得没有争议,这两人的默契无可挑剔。但是成绩呢?嘉世却一年不如一年。
作为队伍的核心搭档,这对最佳组合无疑是率先接受大众拷问的。而叶修的强悍早被世人接受,一叶之秋看起来也还是那个一叶之秋,那么问题在哪,是不是就在这个新搭档上?
于是苏沐橙渐渐被争议包围,而她的外貌,似乎就成了人们攻击时最有力的佐证。各种阴阳怪气,甚至恶毒的言辞都时有冒出,时至今日也依然没有完全消除。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频道信息统计
左侧山壁上,苏沐橙的沐雨橙风。
右侧山壁上,叶修的君莫笑。
左右两端火力交叉,霸图这边利用山壁的不平整和百花缭乱的空中光影对苏沐橙的干扰不错,但对对角线这边君莫笑的攻击可就一点阻挠的办法都没有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荣耀最强者
陈果却不肯放弃,她继续拼命地在每个人脸上寻找可以让她心安的东西,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没有,一直没有,每个人的神色都极凝重,像是拳头似的一拳又一拳地告诉着陈果眼下的形势有多么的不乐观,直至陈果的视线走了一个大圈,直至她的目光最终落到坐在她另一边的苏沐橙。
于是她看到和其他人有些不同的神色。
惊讶,也有。但是惊讶之余,却不像其他人那么的凝重,从苏沐橙的神色中,陈果看到的居然是一种……忧伤?
苏沐橙已经在为叶修战败而感到忧伤了吗?这个最为熟悉叶修的人,此时已经有了比他们所有人都更为清晰的判断了吗?
“还没有输!”陈果脱口而出,即使场面不乐观,但是只要君莫笑还有一滴血,她都会期待奇迹的诞生。
“啊?”苏沐橙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像是突然间回过神来似的,她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平静。
“是的,还没有输。”她对陈果说着,恢复平静的脸上很快神采奕奕,正是一直以来她对叶修无比信赖的神情。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薪酬不符
“对手状态很好,要当心。”叶修对准备出场的方锐说道。
“比我的状态还好吗?”方锐做不屑状。
“呵呵。”叶修说。
方锐暗下着决心,正和输掉下场来的苏沐橙相遇。
“当心些,对手状态很好。”苏沐橙对他说道。
“靠,你们两个串通好的吗?”方锐叫道。
“什么?”苏沐橙微微怔了怔,但很快意识到是在场下的时候有人已经和方锐说过类似的话了,而那个人是谁她当然也已经猜出。
“那还用串通吗?”苏沐橙笑道。
方锐无语。
是啊,他的状态是如此不好,他自己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叶修、苏沐橙他们这些人会看不出吗?两人所说的差不多的话,是提醒,同时也是担忧,看到方锐的状况,两人同步产生着这样的情绪。
“放轻松。”方锐忽然对苏沐橙笑道,“我方锐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呀!”
“呵呵。”苏沐橙笑。
“呵呵什么啊呵呵,你已经和他越来越像了你知道吗?”方锐叫道。
“加油吧,祝你好运。”苏沐橙根本就不和方锐争辩,只是说道。
轰轰轰!
沐雨橙风的炮火撞击着一叶之秋。
一叶之秋,沐雨橙风,荣耀联盟连续四年的最佳搭档。对于嘉世粉来说,他们看惯的是沐雨橙风为一叶之秋做火力掩护,一叶之秋为沐雨橙风挡驾近身攻击。
但是现在,沐雨橙风的炮火,毫无保留地对着一叶之秋轰杀着……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是对手……
每位对这对搭档有着深刻印象的荣耀粉,此时都不得在心里对自己使劲强调。然后看着一叶之秋向沐雨橙风冲去,不是为她挡驾,而是要给她施压;看着沐雨橙风对准一叶之秋不断地开火,不是为他掩护,而是要将他阻拦在这片炮火当中。
“我想这一幕会让很多人觉得难过……”连电视解说潘林此时都忍不住要说说这其实是比赛之外的题外话,“但这就是职业赛的残酷之一。”
观众在场外观看残酷,选手在场上感受残酷。
枪响。
子弹从一枪穿云的枪口飞出,飞向沐雨橙风。
周泽楷在限制沐雨橙风的火力,算得上是在打断这种残酷。但是苏沐橙,身处残酷的最中心,却必须由她来坚持这种残酷。躲避一枪穿云的攻击,炮火,继续轰向一叶之秋。
你真的很坚强……
叶修也在场上,所发生的这一切也都落在他的眼中。他知道,面对一叶之秋,苏沐橙或许比他还要艰难。对于叶修而言,看着一叶之秋,他至少可以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在那。但对苏沐橙来说呢,一叶之秋原本就是站在她身边的,现在看起来,也依然是在她身边,只是现在的一叶之秋会气势汹汹将却邪向她刺来。
一叶之秋已经不再是伙伴,但是我还在!
一枪穿云的枪在响,射向沐雨橙风;无浪的短剑天链在挑起,又是依靠直觉以及手速的一击,就要扫向寒烟柔,但是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就闪到了他面前。
叶修,君莫笑!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复盘
陈果除了说去还能说什么。到最后,就剩她、唐柔、苏沐橙加叶修三女一男,叶修在那整理着资料,显然也没有要“服从”她安排的意思。陈果也早已放弃组大团圆了,这次倒是她先给几位打招呼要跑,随后唐柔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只剩下两个人,苏沐橙站到叶修身后,看着他把之前折腾过的那些录像文件啊截图啊等等之类的东西重新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进行保存。
“你觉得怎么样?”苏沐橙忽然说道。
“怎么样?你是说方锐吗?”叶修没回头说道。
“不啊,我是说你……你怎么样?”苏沐橙问。
一直在操作着的叶修,明显停顿了一下。
“我,还好啊……”他说道。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如果人生有很长
“有多好?”苏沐橙走了几步,换到了可以看到叶修神情的位置,很认真地说着。
“这不是重点。”叶修抬头,没有回避,而是微笑着看着苏沐橙。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相互之间的了解或许比他们自以为的都要深刻。往往一个眼神,互相就都清楚对方的意图。叶修知道苏沐橙在关心什么,他没有做什么解释,更没有做什么掩饰,他的回答,换是陈果的话大概立即要气哼哼地问他那什么才是重点。但是苏沐橙却只是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不是重点。
走到这一步,重点只有一个:胜利、冠军!
为了这唯一的重点,其他一切都可以付出,都可以舍弃。
所以苏沐橙不再多说,她只会在叶修拼尽全力的时候,也竭尽所能地帮助他,和他一起实现那唯一的重点。那是叶修的重点,也是她的重点,是每一位职业选手都不会视而不见的重点。
摇了摇头,叶修关上了视频。
“走吧!”他招呼苏沐橙。
“嗯。”苏沐橙点点头,“跟上。”
“你觉得荣耀有趣吗?”走出门时,叶修忽然问了一句。
“这又是什么重点?”苏沐橙笑。
“因为我们一直其实都不是很肯定。”叶修说。
“很有趣,我很肯定。”苏沐橙说。
“那就好。”叶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怎么?”
“拿下冠军会更有趣的。”叶修说。
“那当然。”苏沐橙。
“所以……”
“所以什么?”
“晚上吃什么?”
“我无所谓。”
“四处随便找找看?”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最终战
有像叶修、苏沐橙这样,吃饭、聊天,和日常一样没太大区别的。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难以抉择的人选
方锐不能上,那么,上谁呢?
叶修心中还在犹豫,苏沐橙却已经主动站了起来。
“让我上。”苏沐橙很自然地就接过了这一难题,朝叶修微微笑了笑后,没有去等他的最终确认,就已经要向场上走去。
“当心些。”叶修终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苏沐橙什么都清楚,所以才会将这个无法回避的难题轻轻地接了过去。所以他也无需再做嘱咐,因为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需要怎样去处置苏沐橙心中都有数。一句“当心些”,这已是脱离比赛范畴,私人性质的一句下意识的关心。
“我会的。”苏沐橙再笑笑,走上场去。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双枪齐发
甚至连上帝视角的超多观众都是通过回放才发现的沐雨橙风的那一发僵直弹,乔一帆却从一开始就留意到了。
因为他总是这样留意着全局,总是这样观察着场上每一位队友,每一个对手。
君莫笑、沐雨橙风双枪齐发。
他是这个场上,除了叶修和苏沐橙本人以外唯一注意到的这个配合的人。
必中!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暗杀者
“刺!”
频道里同时跳出叶修和苏沐橙的两条消息,一寸灰跟着就已经被一道阴影给笼罩,吴启,残忍静默,从那掩护物上直接翻过,鲜血,下一刻就从匕首与一寸灰脖颈间的交错处喷出。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看你的了,交给我吧
无奈,叶修只能利用地形掩护,躲避着一枪穿云的攻击,不断向着沐雨橙风那端接近。轮回此时倒是不着急先解决叶修的君莫笑了。江波涛的无浪生命不多,却还是向着沐雨橙风这边冲去,周泽楷的一枪穿云,在看君莫笑对无浪已经失去致命威胁后,也将大部分火力转向了沐雨橙风。
苏沐橙面对的形势愈发的艰苦了,一个被近战职业贴身粘住的枪炮师本就极其被动,甚至说已经输了大半也不过分,而此时,她更要面对轮回的三人集火。
这样的形势,无数人心中已经对苏沐橙宣判了死刑,哪怕她的沐雨橙风是场上生命最多的角色,这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式了。
到此为止了?
不!
看到叶修还在毅然寻找着救援的机会,苏沐橙又怎会有放弃的念头。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步步向前
但在第八赛季,叶修离开嘉世后,苏沐橙的表现让人耳目一新,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位选手,检讨以往对她的评价是否有些刻薄了。
苏沐橙修正着人们对她的看法,可是这些她自己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所做出的努力和提高,只是因为她相信叶修一定会回来,她要做好准备,成为一个更好更强的辅助者。
哪怕是对冠军的期待,在苏沐橙的心中也要加上和叶修并肩一起这个前提,否则对她而言都会失色几分。
她不会放弃!
她甚至有过决心,哪怕是叶修先放弃了,她也一定要用心继续守护。但是叶修从来没给过她这种机会,他即使是从嘉世离开,彻底从零开始,也能披荆斩棘,最终站到这个巅峰的赛场。
至于场外观众,更是全都愣了神。直至蘑菇云完全掀起的那一刻,职业高手们才隐隐意识到一些东西。
沐雨橙风很艰难吗?是的,非常艰难,她每一步都迈得相当努力,但是,她不是冲着君莫笑,她是在接近一枪穿云。
君莫笑强攻很艰难吗?是的,非常艰难,完全是逼不得已,不然绝不会这样抉择。但是,他不是要去救援沐雨橙风,他是在逼退一枪穿云。
兴欣两位,是在将轮回三位聚在一起。
最后,由苏沐橙主攻,而叶修,这一次,他是策应。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超神补刀
一挑三,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在这种特殊的状况中,江波涛却感到了莫大的危机。因为他感受到了叶修和苏沐橙之间那种充分的信赖,以及各种自信。叶修相信苏沐橙一定能抢出一记地图炮,苏沐橙也坚信叶修一定能在沐雨橙风倒下后,孤身一人完成接下来的补刀。
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这是叶修所一直坚持的观点。直至此时,场上只剩他孤身一人时,他所贯彻出的也依旧是这份信念。他在一个所有人努力铺就的最终局面,为所有人的努力画下完结的句号。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最强的对手,最好的朋友
“而兴欣,接下来将由苏沐橙担任队长。”陈果接受叶修的选择,她没有因此消沉,更不会让兴欣就此消沉。而苏沐橙,也没有在叶修做出退役回家的决定后表现得让人担忧。因为她清楚,这是叶修自己的决定,这是一个成熟的决定,她不会让自己成为叶修担忧的因素,而只会继续全力帮助叶修,扫清他心中放不下的牵挂。
于是她不再做那个跑龙套的配角,她要接手叶修所做过的一切,在未来的日子里,像叶修那样成为兴欣的主角,直到自己退役那天。
“保持联系,等你退役。”这是分别时,叶修和她的约定。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我可是职业选手
忽然有一半人的脸色变了,另一半人神色虽然还算平静,但是在扪心自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一个名字那么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在脑海中。
“不会吧?”有人已经脱口而出,桌上三分之二的目光汇聚向苏沐橙。
苏沐橙微笑着,不说话,会议室的门就在这时候被人推开。
“大家好。”
有人进来了,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不情愿,脚步看起来是那么的沉重。
“当然不会,你想都别想啊!”众人斗志高昂地叫着,开始纷纷上操作台去拷贝视频资料。然后,走人,对叶修大家丝毫都不表示留恋,包括在兴欣当过队友的方锐,很快,会议室就只剩叶修和苏沐橙。
“你说这事多气人?”叶修一脸无奈地对苏沐橙说着。
“真的吗?”苏沐橙笑。
叶修不说话。
很多年以前,他为了游戏,为了荣耀,不惜离家出走。
现如今,他已经决心放下荣耀,弥补以前的幼稚冒失,结果这次却被家里轰出来,让他继续荣耀。
这样的变化,这样的转折,真的让他哭笑不得。但是他还是可以肯定,这一次,老头子是真心实意的。因为为国争光,这绝对是一个百分百可以征服他的理由。荣耀竞技,终于也发展到这种地步,发展到可以让家里老头认可的地步……
投影幕上犹自播放着视频,眼前所呈现的,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国外高手所展示出的实力和技巧。可是那些攻击的声效,技能的光影,却还是无比的熟悉。
叶修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就是他为之沉浸了十多年,却从来未改初衷的东西。
荣耀!
屏幕上亮闪着大字,几乎冲出。
“继续吗?”苏沐橙轻声问道。
“当然。”叶修站起了身,他笑着,“我可是职业选手,你以为呢?”
“塔罗日”
第一次的二人世界
「狐媚子的香气惑人心智,他却当这是两厢情愿了。」
啊,贴吧15年开始连载的老文全没有了,于是试着搬过来看看情况o(╥﹏╥)o
关于英雄落幕之后的,平凡的幸福的故事。
会一直写到ff7重置出来,两人有孩子(龟速更新中)。
总要成长,总会老去,总是聚散分合,而最后,能够陪我一同到达终点的人——
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卡达裘事件结束一年多后,一直看上去遥遥无期的石油计划突然出现大转折,巴瑞特他们在米德加附近发现了开采质量非常好、规模巨大的油田?
是...
是以油田为契机,巴瑞特终于决定定居下来,不再四处奔波?
还是马琳靠在蒂法怀里,不舍却坚定道“我不在身边,爸爸一直都很寂寞”?
或者丹泽尔拉着马琳的衣角不让她走,直到巴瑞特大笑说出“不然你跟我们一起住吧”,而他认真点头?
蒂法看着眼前寂静的第七天堂,心中空落。
将最后一个洗干净的盘子放入橱柜,木质的门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
吱呀——吱呀——
竟然有回音。
平常太热闹了,都完全不知道。
还不能睡……
蒂法在柜台里百无聊赖地趴下来。
今天,是她一个人等他回来的,第一天。
解开心结之后,克劳德就搬到了第七天堂和蒂法他们一起住。每天早上,蒂法都会第一个起床给大家准备早餐和克劳德外出送快递的便当。白天马琳和丹泽尔在酒吧里打杂帮忙,而晚上克劳德回来,他们就围着克劳德一边看他做次日的行程安排、一边告诉他从顾客闲聊里听来的奇闻异事;蒂法做完了事,就会过来和他们坐一起。
一切都回到了克劳德得星痕离开之前,平和而安详。
这是家的味道。
而今天,那种热闹的感觉一定不在了吧。
克劳德有点失落,明明是马琳和丹泽尔离开的日子,自己却因为一个快递大单无法送行。
好在第七天堂昏黄的灯光,一如往日迎接着他的归来。
“蒂法,我回……”及时止住。
黑色长发流泻在吧台上,长发的主人已然进入梦乡。
克劳德轻手轻脚走进门,却仍由于鞋子的厚底在白色石板地面上敲击出不小的声音。
在空荡的酒吧里回响。
他身形一顿,望了蒂法一眼,幸好没有吵醒她。
看到一个人趴着睡着的身影,而不是“欢迎回来”的笑脸,他蓦地明白了。
不想让她孤单。
小心翼翼走近,单手扶着蒂法的头靠在自己胸前,然后横抱起她,上楼,缓缓将她放在房间床上,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关门。
儿童房就在蒂法房间对面,门还大开着,两张床干净整洁,一些没被带走的杂物玩具放在纸盒里堆在墙角。
床头柜上四人集体的照片,被盖了下来。
应该是孩子们一走,蒂法就收拾过了。
克劳德呆呆看了一会儿,合上门。
一夜无梦,该说是庆幸吧。
蒂法一大早迷迷糊糊爬起来,洗漱完时,隔壁克劳德的门还关着,对面儿童房也关着。
一边在睡,另一边不在。
她仿佛为了去除消极心情般摇了摇头。
到厨房,做好简单的三明治和煎蛋,在思考这次早上喝些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时,瞥到柜子里与牛奶、果汁摆在一起的儿童营养冲剂,不禁又发起呆来。
下楼的沉重脚步声让她回神。
“早。”
“早安,克劳德,早饭已经好了,便当再等一下。”蒂法匆忙倒了一杯牛奶,放在托盘里和早餐一起端过去。
“你晚饭前能回来吗?”
“这几天都会比较晚。”
“嗯。”还要准备晚餐啊!我真是的!如果昨天没有睡着的话,就可以提前问好,现在也不会这么赶了。
大概蒂法把懊恼表现在了脸上,克劳德道:“……不方便的话就不用了。”
“不行,如果不准备,克劳德很可能会不吃的吧!”
“……”
火急火燎做好两层的便当,克劳德已经在门外准备发车了。
盯着他收好,蒂法知道只要他带了就一定会吃完,自她从克劳德无意说出的话知道他总是不按时吃饭,便开始每天早起一些给他做便当。
“我走了。”克劳德戴上防风镜。
“路上小心。”蒂法笑着摆手。
目送机车在拐角处消失,蒂法回到店内做开店的准备。
唉?平常有这么多事吗?今天开店晚了很多。
脑中浮现两张笑脸。
虽是孩子,但一直很能干呢。
今天客人不多,蒂法很早关了店,收拾东西时又瞟见那几盒冲剂,拿在手中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有丢进垃圾桶。
说不定孩子们会偶尔来住几天,她如此安慰自己。
啊,不能睡,绝对,不能……
咔嚓。
蒂法惊得坐起。
刚进门的克劳德被她吓一跳,注视她,缓缓开口,“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呼哈…”一个大大的哈欠。
克劳德凝望她半天。
“怎么了?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宵夜……”
“……这几天,我都会很晚回来,你别等我了。”
“唉?”明显有点沮丧的表情。
克劳德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低下头,“等,也可以……”
“嗯……你要吃点什么吗?”
简单做了点好消化的食物,端来时,蒂法又打了哈欠。
“你去睡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嗯,好…”蒂法揉揉眼睛,上楼了。
本来一直元气满满的人,现在竟然这么没精打采。
克劳德皱起眉头。
他不是没想过,马琳和丹泽尔总有一天会离开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恍然意识到,他和蒂法总归不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母,把他们留在身边什么的,一开始就不是理所应当的。
甚至,他和蒂法,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肯定算一起战斗的同伴,可她,唯独她,还有别的更深刻的位置,但克劳德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在的日子已经让他觉得够满足够幸福,根本不想、也不敢改变什么。
未整理好思绪,最大的变化就来临了。
我们是一个家庭。
最执着于这点的她,肯定比自己更加、更加难过。
之后的几天,蒂法的精神越来越萎靡,即使每天坚持等克劳德回来,大部分也是在吧台上睡着。
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打起精神来呢?
不知道是第几次把蒂法抱上楼,克劳德将她轻放在床上,抚过她的刘海,发现了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睡不好吗?
他微微低头,蒂法长长的睫毛在视野里不断放大……
忽然回神,与她的距离不过几分。
迅速直起身,关门。
克劳德靠在门板上,捂住脸。
我,刚才想干什么啊。
另一边,蒂法蹭地一下爬起来,所有的瞌睡都被吓醒了。
刚刚,克劳德的气息好近。
她睡的并不沉,虽然感觉到自己被抱着,但是无法睁开眼睛。
糟糕,今天大概睡不着了。
隔着一扇门,两个人都通红了脸。
安静了许久,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蒂法静静听着,直到声音在隔壁房间内停止。
晚安,克劳德。
这天,克劳德一进门,就有两个小小的家伙撞进怀里。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克劳德!”
“马琳,丹泽尔,你们怎么……”
“巴瑞特最近有点忙,没空做饭,就送他们过来呆几天。”蒂法微笑着,连音调都提高了好几度。
果然,她还是适合这样充满活力的样子。
克劳德表情柔和。
“克劳德,来,来!”两个孩子一人抱着克劳德的一条手臂拼命往前拉,使他不得不弯着腰走路、几乎要摔倒。
蒂法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去做点宵夜,你们要吃什么?”
“蛋糕!蒂法做的蛋糕!爸爸只会做简单的菜,根本不会做点心!”
“巴瑞特叔叔说会学,但……”宛如想起什么毛骨悚然的事,丹泽尔抱住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寒战。
“好,马上啊。”蒂法笑眯眯地转身去里间拿材料。
目送蒂法走远,想她应该听不到这边的对话了,克劳德俯下身,“你们走后,蒂法非常低落,我知道这么说不太好…你们能不能经常回来看看?”
马琳和丹泽尔无可奈何地对望了一眼。
“克劳德,不要总是靠我们,你也要学会哄蒂法开心啊!”马琳一手叉腰,一手指他。
丹泽尔像个小大人般连连点头,如果克劳德学不会和蒂法好好沟通,他选择和马琳一起离开就没有意义了。
想当初他是多么舍不得,可只要他和马琳还在,一旦克劳德和蒂法之间出现问题,他就会一味逃避让孩子们暖场,一年多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不能再这样下去,认识到这点的丹泽尔和马琳,毫不犹豫地决定和巴瑞特一起住。
有一种人,没人狠狠推一把就完全不动啊。
“我,让蒂法开心?……再收养几个孩子吗?”
恨铁不成钢,马琳放弃了让克劳德自己领会怎么相处的念头,叹了大大一口气道,“你呀,可以……”
蒂法一走到大厅,就见一大两小三个人同时一激灵,齐齐窥视她。
“怎么了,偷偷摸摸的?”
“没什么没什么,蒂法你先去睡吧!”马琳接过蒂法手中的点心。
“嗯嗯,剩下的我们会收拾的。”丹泽尔也过来,推着蒂法的背让她上楼。
“唉?到底怎么回事?”蒂法一边被推着走,一边向克劳德投去疑惑的眼神,而他别过脸。
“我们在说悄悄话,你不可以听哦!”
“什么啊。”蒂法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别推了,我去睡觉,不会偷听的。”
在她眼里,不过是两个孩子在撒娇而已。
后面的发展倒出乎意料。
“唉?带马琳一起去?”蒂法睁大双眼。
“啊……”克劳德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
“是我拜托克劳德的,今天他要送货去的地方我很想看看啊!”马琳绽放出自己最灿烂的笑脸,紧紧抱着克劳德的胳膊不松手。
蒂法对这样的笑容毫无办法,妥协地看向克劳德,“没问题吗?”
“不会有事的。”克劳德终于敢与蒂法对视,马上又低下头。
“唔,好吧,我多准备一点吃的,水什么的也要多带些,不能让马琳渴了饿了。”蒂法反复叮嘱。
“不会的!我会提醒克劳德按时吃饭的!”
“嗯……”也是,马琳和丹泽尔都很早熟,说不定比克劳德和自己还要能干。
蒂法不止让他们带了正餐,还有各种零食、用大保温瓶装的水和儿童饮料,防晒防风沙的小披肩等等。
“……”第一次意识到带小孩出门是多麻烦的一件事的克劳德,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路上小心点。”
“啊。”
“一定要多加小心。”
“一定……”
“我们走啦!”为了阻止蒂法的唠叨,马琳大声道。
“晚上不用等我们啦,说不定会很晚的,蒂法先和丹泽尔一起睡吧!”
“好?……”纵使觉得奇怪,蒂法仍答应下来。
醒来时已早上,她确认了马琳在旁边床上熟睡,轻手轻脚爬起来,再确认了克劳德在房间里,就下楼做饭。
托这个的福,她很久没有跟克劳德好好说几句话了。虽然就他们两个在的时候,他们也没多少可称得上完整的对话,但现今几乎只剩下了“早”和“路上小心”。
原来,这两个孩子一直是他们之间的调和剂啊。
没有孩子们,就不像个家了。
巴瑞特来接孩子们的日子越近,蒂法越难受,然而她不能表现出来,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克劳德似乎也精神不济,起床时视线都是混沌的。
或许,他,也体会到了这个家的缺失,很难过吧?
只要,他不要也走了就好。
只要,他还在,我就能继续撑下去。
离别的那天,克劳德又因为要送货不在。
“克劳德真是的。”蒂法不满地抱怨,猛然反应自己在孩子们面前失言了,急忙躬下身,“对不起啊……”啊啊,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像我啊。
“蒂法。”马琳拉着她的手。
“还有克劳德陪着你啊,不要太寂寞了,也依赖一下他吧。”
“咦?”蒂法愣了愣,在马琳和丹泽尔关怀的注视下哑然失笑,“我真是不行啊,居然还让你们为我担心。”
把两个孩子搂入怀中,脸靠着他们的头,“嗯,谢谢,我没事的。”
我不是一个人。
犹如充好电,蒂法总算没有在单独等克劳德的时候睡着。
他却在进门的刹那一惊,手里抱着的东西哗啦一下掉在地上。
“怎么了,这么不小心?”蒂法走过去。
“等……”克劳德急忙将东西挡住,没来得及。
地上零零碎碎撒着泥土和花瓣。
“花?”
“…….嗯”见瞒不过去,克劳德如同一个暴露了秘密的孩子般从背后慢吞吞地拖出一个大纸袋。
纸袋里是很多紫色的花和土壤,估计是把整株植物挖来,满满当当装了很多。
“这是?”
“……我问了马琳他们,他们说这样可以让你开心。”克劳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谢谢!很漂亮的花,我去找容器把它们种起来…”蒂法打算起身,被克劳德拉住。
“不是……”
“那个,是…我…做了一个…”支吾了半天,还是无法好好地说出来,克劳德一手抱着纸袋,一手拉着蒂法,“你来。”
茫然跟着他步上楼梯,跃过大家房间所在的二楼,储藏室的三楼小阁楼,径直到了楼顶。
开店伊始就关起的顶楼门开着。
克劳德牵着她走进去。
原本由钢铁和少量水泥筑成的楼顶,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鲜花。
爱丽丝教堂里黄色和白色的,深红的,玫红的,淡粉的,浅绿的,各种各样,井然有序地在风中摇曳。
钢铁的城市背景里,月光苍凉,而无数花朵仿佛带了暖暖的温度。
不似真实。
蒂法从来没有一口气看过这么多种花,胸口涨满了难以言说的情感。
仿佛回到很多年前,自己少不更事,在那个尚且风光美好的山里小村度过的童年。
母亲编的花环,父亲的笑脸。
“还没有完成,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克劳德低低地说。
蒂法顺他的视线看去,大概还有三分之一阴森森的铁板露在外面。
除去未完成的部分,这一边甚至铺了石子小路,通向中央的一个木制秋千。
所以孩子们让她提前睡觉,是怕她发现克劳德带回来的花草?
所以克劳德状态不佳,是每天忙到深夜?
蒂法震惊得说不出话。
克劳德引领她到秋千前,牵着的手往前一递,让她坐下,然后松开。
“小时候你很喜欢坐这个。”
“嗯?你知道啊。”那时他们不熟,三个是她朋友的小男孩轮流帮她推。想到克劳德一直默默在旁边观看,不禁有些后悔,如果能够早一点要好就好了。
现在他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将她笼罩在长长的阴影里。
银白的月光透过金黄的头发,点亮了明蓝的双眸。
黑色外套此时像极了镀银的铠甲。
女孩子,总是会希望,在危难时刻有英雄来搭救自己。
你来了。
你来啦……
“我做了折叠的挡雨板,即使下雨也可以……”句尾在感到腰间的力道时止住。
蒂法双手搂住克劳德的腰,将脸贴在他腹部。
好温暖。
“……谢谢你,克劳德。”
察觉她颤抖的语调,克劳德用力松开她紧搂着的手,蹲下身与她平视。
纵使光线昏暗,也没掩盖住她脸上晶莹的泪光。
在月下如触动他心弦的璀璨宝石。
他几乎,没怎么看过她哭。
胸口一痛。
克劳德抓住她,使力让她落入怀里。
他远远没想到,自己仅仅做这样的事就能够让她如此开心。
他一直想保护她,一直想呵护她,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以为现在就很好了,就足够了,马琳和丹泽尔的离开却让他发现,她的孤独从来没被治愈。
明明自己就在身边,却一直让她感到孤独。
那个为了鼓励别人而绽放的笑脸,没办法救她自己么。
顿然明白了,她的心情。
并不比自己坚强太多。
你爱我吗?
很久以前在睡梦中听到的那个问题,他直到今天,也回答不出。
他不敢。
未解开心结的当时,他没有资格。
解开心结的现在,他没有自信。
没有,令她一辈子幸福的自信。
他带给她的痛苦实在太多了。
如果。
如果……
如果,这样的我,也能为你做什么的话……
如果,这样的我,也没关系的话……
我……
我期望的是……
克劳德的手臂收紧,似要把蒂法融进身体般。
“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吧。”
蒂法睁大双眼,仿佛这句话是世界上最难懂的语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理解其中的意义。
反应过来后,她含泪将脸靠在他颈项,回:
少顷,脖颈里丝毫不减的湿意令克劳德心疼难忍,他和蒂法并排坐到秋千上,轻轻放开她让她面对自己。
即便是高兴的眼泪,他也舍不得她哭。
蒂法见他又要看自己的哭相,没办法窝进他怀里,就局促地双手捂脸。
“蒂法,别哭了。”他掰开她的手,不让她逃开地捧住她的脸颊。
“我也不想……眼泪擅自……停不下来……”双手放在他的大手上,她抽噎着,如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恍若失去母亲那年,一个人吞着眼泪走向后山的小女孩。
他俯下,轻吻她的眼角。
这一亲起了神奇的作用,蒂法的眼泪骤然停住。
或者说,吓停了。
克劳德向来不习惯身体接触,她想不到他会这么做。
蒂法僵着的表情很有趣,使克劳德忘记了对自己意外举动的害羞。
他端详着她,笑了。
那笑容亲切而美好。
愣愣望着克劳德半响,不由自主地,泪水又流下来。
他太温柔了,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她不是在做梦吧?
即使是梦也好。
某种巨大的推力,将心中怕造成他压力而埋藏已久的话语催出。
蒂法喃喃:“我爱你……”
克劳德睁大了蓝色的眸子。
已经,不会再问他是不是爱她了。
不会强求他回应自己的情感了。
这样的温柔,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
她向他微笑起来。
想让他知道,她爱他,她会永远爱他。
“克劳德,我好爱你……”
而现在,他无措地睁着双眼,唇瓣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明明只要说一句。
说一句,我也是。
如鲠在喉。
可恶!
全身紧绷,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想松开手,可这次她抚着他的手背,让他继续贴着自己的脸。
慢慢抬头,抵着他的额。
“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回答也不要紧……”蒂法轻蹭他的额。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抬眼怯怯地望她,确认她眼里没有失落后,才松口气低下头。
每次,每次,每次……
他总是在让她等。
此刻,她离自己不过寸距,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那味道形若一只手,柔柔地抚在他心上,愧疚的感觉渐渐,淡化了。
好香……
许久,许久。
在神志被熏得飘飘然、所有恐惧痛苦都远去,唯剩下怀中人的时候。
克劳德向前探了探,吻到蒂法的唇。
轻轻相触,缓缓摩擦,这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吻。
胸口膨胀起满足。
啊啊,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啊。
早先的害怕,好像笨蛋一样。
在她面前,大概自己一直都是个笨蛋吧。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不是一个人。
晚风微凉,月下相拥的两人心头温热。
如果之前尚存这般那般的顾虑而疏远对方的话,而隐藏思念的话,方今,终归趋于圆满。
再没有任何借口,只是因为彼此,他们才在这里,才是一家人。
又一阵更大的风吹过。
蒂法明显抖了一下。
“……我们下去吧,很晚了。”克劳德手指插进她的发,揉了揉。
“嗯。”蒂法在他颈脖处蹭了蹭,松开。
冷风入怀,克劳德忍下瞬间的寂寞,站起,伸出手。
蒂法递上,被他牵着下楼,嘴角不自觉上扬。
不过牵个手而已,这种脚踩浮云的幸福感是怎么回事。
到蒂法房间门前,克劳德放开手,道:“晚安。”
“嗯,晚安。”
尽管说了,两个人还是站在走廊里不动,藏不住笑意地凝视对方。
傻傻看了对方半天,蒂法踮起脚,在克劳德唇角亲了一下:“明天见。”
这才走到门后,一面对他微笑,一面关上门。
克劳德回到房间,洗漱时在镜子里发现自己柔和的面部表情。
他试着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不复僵硬。
这个自己一直做不太出来的表情,似乎不再那么难了。
两人一夜未眠。
次日却都神清气爽地早起了。
克劳德到酒吧里时,蒂法刚刚做好早餐。
“早。”她端过来。
“早。”克劳德望着她转回身去做便当的身影,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要我帮忙吗?”他看着她在一堆锅子中间转悠。
“啊,那你帮我把那边的菜洗一下,洗三次。”
这倒是头一回,过去,当蒂法一个人在厨房的时候,克劳德根本不会进去。
因为当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话说,在尴尬的气氛里进行各种又傻又短的话题让克劳德疲惫又害怕,演变成了尽量避开的习惯。
此时,虽然他们仍旧没什么话说,但呆在同一个空间,忙于手边事物的间隙里看对方一眼,就可以让彼此感到无比满足。
若恰巧对视上,两人会马上别开,脸红半天。
变化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今天你也很晚回来吗?”
“嗯……花园还没有弄好。”
蒂法幸福地微笑,“我可以等你回来吗?”
其实蒂法想和他一起去采花,可第七天堂要开业,她不得不留下来。
对了,明天是每周歇业的日子。
“明天,明天我休息,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克劳德从水池中抬头,蒂法背对他搅动着锅子,但他看出来,她的动作不甚流畅,耳根泛红。
他低下头,笑意爬上脸颊,答,“嗯。”
克劳德将丰盛的双层便当在芬尼尔上固定好,骑上去。
“路上小心。”
“啊。”戴上防风镜。
蒂法望着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克劳德没有立马发车,他回看她,把防风镜摘下来。
“那个,没什么…..”蒂法头几乎要垂到胸前。
克劳德满脸疑惑。
扭捏了半天,总算鼓起勇气般,蒂法仰头,目光坚定。
然后,在克劳德脸上亲了一下。
“就,就这样,路上小心。”亲完了不敢看他,她直直奔回店里。
克劳德在原地愣了半响,注意到围观的视线后,轻咳一声,迅速戴上防风镜,仿佛为了发泄般大力发动引擎。
启动的一瞬没有平常一气呵成,差点撞上电线杆后才勉强稳定。
虽然很不习惯身体上的接触,但被她亲,他一点也不讨厌。
很久没有这么满心期待他回家了。
蒂法撑着下巴坐在吧台边。
即便没事可做,单单等他,足以令她感到幸福。
简直太奢侈了。
脑中乍现克劳德患星痕离开的那些日子,以及他刚回来时的欢喜。
才一年多前的事,自己竟觉得很遥远。
是什么时候忘记的呢?盼望他回家的心情。
在酒吧和孩子们间焦头烂额,帮助她放下了很多痛苦的事情,也忽略了重要的事情。
其实只要他在就好,为什么会忘记这个最初的目的呢?
我们的过去,只有彼此知道。
尽管不全是快乐的,但……
那是自己的一部分。
这么多年了,幸好你还在我身边。
蒂法满怀感激的时候,门口的铃铛响起。
“你回来啦!”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快步走过去。
“我回来了……”克劳德拎着两个有他半人多高的大袋子,艰难得从门口挤进来。
“今天只收集了泥土,不怕压。”他直接上楼。
蒂法好奇地跟上。
克劳德解开一个袋子,把泥土倒出。
然后站到中间摆出架势,“喝!”
用六式的各种刀法将泥土摊平。
不一会儿,铁板地面就被盖起了一大半。
“……”蒂法坐在秋千上默默观察,当他解开第二个袋子时,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你不用铲子?”
“用着不顺手。六式的材料不会氧化,待会洗一下就可以,顺便锻炼。”
“哦……”不明觉厉。
怪不得马琳和丹泽尔没回来几天,这里的进度却这么快。
看着克劳德表情认真,刀光闪烁里泥土翻飞的模样,蒂法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笑出声。
原来战斗技能还可以这样用,也就只有克劳德这种日常生活小白的超级战士才能办得到了。
铺完第二袋,原来的地面全部被遮盖好了。
蒂法才察觉,为了有利于植物生长,这些泥土足有30多厘米厚。
克劳德蹲下,响起了水声。
奇怪。
蒂法走过去,又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水龙头。克劳德清洗着六式,将多余的泥土冲下来,同时浇了花,一点都没有浪费。
“……这个办法是丹泽尔想出来的吗?”眼前闪过小男孩精打细算的脸。
“嗯。我铺设水管的时候,他们也帮了忙。”
“噗!”蒂法仿佛亲眼看见三个在房顶上忙活、怕吵醒她而蹑手蹑脚的身影。
洗好刀,克劳德甩了甩水,收回背上。
明明是很潇洒流畅的挥刀动作,蒂法只觉得好可爱。
怎么办,好想上去抱住他。
克劳德没领会蒂法复杂的面部表情,望着她,欲言又止,“你……”
“不,没什么……”他别过头
“怎么了?”
“没,这里完成了,我们下去吧。”
他的表情显然,想说的并不是这些话。
“到底怎么了?”如果在过去,蒂法绝对不会这样刨根问底,她怕逼得太紧会让他再次想逃;可现在,兴许是他说要成为一家人的话,兴许是他的亲吻,兴许是心中轻飘飘的幸福感,使她敢拉住他,让他面对自己。
“我……你……”他眼神游移。
“嗯?”蒂法耐心等他一点点整理语句。
“你……”克劳德深吸一口气,鼓起莫大勇气般凝视她,“你……你,不坐秋千吗?”
“唉?”万万没想到是这个,蒂法茫然,“我刚才不是坐在上面吗?”
“不是,我是指……”实在说不出来,克劳德做了个手势,“这样坐……”
那是个摇晃的动作。
“荡秋千?”
“嗯……”他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小时候,我,一直想推你一次……”
他一直躲在一边,默默注视着她的童年。
如果从知道他在看的时候开始,就拉他加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蒂法双眼模糊。
“蒂法?”他担心地唤她。
“我要荡秋千!”她望进他眼里,含泪笑了。
她出乎意料的反应令他瞪大眼,然后点点头,“嗯。”
蒂法牵着他走回秋千前,坐下。
克劳德在后面轻轻推,荡得不高不矮,不快不慢,很舒适。
摇曳的景色让记忆如潮水涌来。
回到他们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以后,只有你推我了呀。”迎着风,蒂法低语。
秋千重重撞上了什么,不等蒂法回头查看,就感觉自己被从背后抱住。
克劳德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
“好。”他说。
折腾了一番两人都饿了。
吃饱喝足,克劳德在办公室里展开地图,规划次日的路线。
蒂法捧着两杯热饮坐到他旁边,一杯放在他面前,一杯留给自己。
克劳德动作一顿,继续看地图,时而拿起杯子喝几口。
他在地图上画出送快递的路线,再圈出沿途附近有树林、草地的地方。
“咦?这个地方不是荒地吗?”蒂法指着其中一个圈。
“这几个月开始长植物。”
“哦…..”
突然发现,自己太久不出远门了,对外面世界发生的变化一无所知。
荒芜的大地渐渐复苏,是星球正努力自愈的证明。
蒂法心中不禁柔软。
“明天是晨递,要早起,你先去休息吧。”克劳德扫她一眼,又回过头看地图。
“不用,我在这里陪你。”蒂法托高杯子,挡住自己害羞的脸。
“……嗯。”克劳德没有强求,手里的动作加快了。
早点做完,就可以让她早点去睡。
两个人静静呆着,都感觉自己像杯中的热饮,暖洋洋。
“对不起,我起晚了……”蒂法气喘吁吁地提着便当跑来,递给已经在车上的克劳德。
“没事。”克劳德放好便当,取下自己的防风镜给蒂法戴上,捋过她头发时飘来一阵洗发水的淡香,使胸口瘙痒难耐。
他强迫自己回神,“上来吧。”
“嗯。”蒂法坐上去,搂住他的腰。
温温的纤细手掌再次让克劳德发了一小会呆。
“克劳德?”
“…啊,你抓好。”开动机车。
该死,分明不是第一次载她了,怎么这么大反应。
工作很快在上午做完,仓促吃过午餐,两人开始找花。
转了几个钟头后,蒂法拉着克劳德的衣角,让他在一丛小小的蓝色花前停下来。
很小的花朵,都没有指甲大。
和三倍大的绿叶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是一片蓝绿的海洋。
本来以为是一种草的克劳德没注意,惊讶于蒂法明明视力没有自己好、却发现了它们。
这个花小,香味也不浓郁,为什么她喜欢?
“……可以吗?”他问她。
“嗯!”蒂法一只手绾起长发固定,低下头闻,“不觉得它和你眼睛的颜色很接近吗?”
克劳德愣住。
“香味也是,清清淡淡的,不靠近就闻不出来。小小的,不起眼,但很可爱。”她在花丛中抬头对他笑,“就像你一样!”
——那对魔晄眼,你是神罗的士兵吧——
——神罗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神罗在摧毁这个星球——
他,不喜欢自己的眼睛。
就像抹不掉的,作为实验体的4年时光。
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这对眼睛似乎时刻在提醒自己。
但她,一眼就发现了和他眼睛颜色一样的花朵,不管那个花朵多么小。
她接受了他的一切。
只要是属于他的,她全盘纳入,倍加珍惜。
克劳德单膝跪地,用手刨开泥土。
原本力大无穷的人,原本只会握刀的手。
现在,小心翼翼地,尽力不破坏根部地想挖出一株花。
蒂法感动万分,这些天来他都是这样收集植物的吗?
她微微起身,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轻轻贴在他背上。
他气息一滞,颤抖着声音开口:“蒂法?”
“我不会妨碍你的,就靠着你而已。”
这就是妨碍啊!
克劳德感受着背部的温暖柔软,一边做深呼吸,一边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他有点懊恼,她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试着转移注意力,就从这个花开始。
自己的视力超越常人很多,可以看清远处物体的细枝末节并捕捉各种动态,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花。
应该是他眼里,装不下多少事物。
——小小的,不起眼,但很可爱——
想起了蒂法形容花的话。
——就像你一样——
我?
小小?可爱?
总算意识到,自己被根本不该用在男性身上的形容词形容了。
虽然173确实不算高,只比蒂法高出6cm,巴瑞特和萨菲罗斯有1米9,扎克斯和文森特有1米8,希德是1.78,连雷诺都有1.76左右……
首次发现自己在周围的成年男性中最矮的克劳德,陷入了另一种层面的懊恼。
马琳和丹泽尔又跑来玩,已经是花园完成后几个星期的事了。
他们俩照常帮助蒂法开店关店,久违地听蒂法讲故事。
当克劳德回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飞快地对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不知道蒂法和克劳德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没有立刻迎上去,而是离蒂法一段距离,观察他们俩的互动。
“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
克劳德径直向蒂法走去,作为回来的招呼,吻了她。
当他亲完转身准备放下刀时,发觉了眼睛睁成铜铃大小的孩子们。
蒂法见他过来就自然地微仰起头,亲完才想起孩子们在。
两个大人对自己在小孩面前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感到无地自容。
开端是每天早晚,蒂法都会亲他一下,习惯之后他开始配合,到现今,他养成主动亲她的习惯。
起初他主动的时候,她都会害羞得红到脖子根,他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可惜的是,过了两星期她也适应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最后演变成每天早晚,都是他主动亲她。
“你,你们来啦,欢迎……”若不是蒂法用力拉住他的衣服,克劳德一定会找个借口直接上楼,留她一个人尴尬地面对两个孩子。
“咳,咳。”丹泽尔咳了两声来缓解,刚才的场景太突然,气氛太和谐,导致他都忘了要捂住马琳的眼睛。
“太好了,你们和好了!”马琳自动把这种亲昵的行为归结为他们相处更加和睦。
“啊,啊……”
见克劳德绷着一张脸,实际上快哭了的模样,蒂法忙转移话题,“对了,花园做好了哦,你们要上去荡秋千吗?”
“啊,要!”马琳开心地拍手。
“好啊。”丹泽尔也识相地回应。
克劳德刚想松一口气——
“克劳德也来!”马琳拉住他。
“……嗯”克劳德认命地一步步随他们踏上楼梯。
秋千很大,蒂法坐中间,两个孩子各坐一边也不挤,克劳德在后面推,蒂法在前面给他们讲故事。
像推摇篮般,克劳德用的力很轻,配上蒂法温和的嗓音,在讲到第二个故事的时候,孩子们就睡着了。
蒂法左右看看,回头对克劳德眼神示意。
克劳德停下来,到前面抱起丹泽尔,蒂法抱起马琳,一起送两个孩子到床上躺好,再相伴到办公室计划快递路线。
克劳德已经习惯了在地图上写写画画时,蒂法坐在旁边陪他。
就算一句话不说,也完全不要紧。
次日克劳德的工作在下午,他在车库里调试机车。因为周末客人多,蒂法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马琳和丹泽尔在外面帮忙招呼客人
逮到一个空闲,丹泽尔偷偷跑到车库,打量克劳德,问,“你和蒂法发展得怎么样了?”
哐当,克劳德的扳手掉下来,他回头,“丹泽尔……”
“到******了吗?”
克劳德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个!”
“巴瑞特说的。”
该死的巴瑞特,都教了小孩什么!
似乎看穿了克劳德的想法,丹泽尔说,“我跟他讲学校里教的生理卫生课(丹泽尔年级比马琳大,先学)的内容,他衍伸出很多东西”,想了想,又补充,“在喝酒的时候。”
克劳德第一反应是:“马琳她……”
“那时候马琳睡着了,拜托我照顾巴瑞特少喝点酒。”丹泽尔小大人般的抱起手臂,“虽然他差不多喝醉了,但是我想,他说的这部分应该是比较可信的。”
如果可以,克劳德现在真想冲到巴瑞特家砸了他所有的酒瓶。
“只,只到你们看的那样…”克劳德沮丧于为什么要对岁数连自己一半都不到的孩子说这些。
“你们打算结婚吗?”
克劳德的表情显示,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丹泽尔叹气。
“我很喜欢你和蒂法,可你们俩平常几乎没什么对话,只有我和马琳在跟你们说话的时候,你们才会聊上几句。一开始蒂法还会尝试接近你,可自从你…”,丹泽尔顿了顿,“星痕,愈合回来后,她就不再努力了,你回来就够了似的。虽然你们俩很满足现状,但我和马琳都不喜欢。”他盯着克劳德的眼睛,“一个家庭里的父亲和母亲,关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眼前闪过爸妈在世时一家人相视而笑的景象,丹泽尔眨眨眼,把那些画面从脑海里清理出去。
克劳德放下手中的活计,到丹泽尔面前,愧疚地握住他的手。
感觉到这双手的颤抖,他紧了紧力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蒂法的关系给两个孩子造成了这么大的负面影响。
他以为这个家已经够好了。
“我昨天……”丹泽尔吸下鼻子,“看到你们相处,我很高兴。”
克劳德抱住他。
“看到我和马琳离开对你们有好处,我真的非常高兴。”丹泽尔回抱克劳德,“即使我们走了,我们也希望你和蒂法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家庭。”
“嗯,我答应你。”
假使,他早一点觉察和蒂法之间的问题。
假使,他早一点发现孩子们的不安。
孩子们或许不会走,这个家或许不会散。
然而世界上没有假设,第七天堂只剩下了他和蒂法。
都怪他拖拖拉拉。
以后,不会了。
中午巴瑞特来带孩子们回去,顺便蹭个饭。
克劳德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留下孩子们。他们正当读书的年纪,而巴瑞特家所在地方的教学环境比第七天堂好得多。
明天他们要继续上课了。
“抱歉,今天又无法送你们。”克劳德急着递货,蒂法在忙,由丹泽尔和马琳送他出门。
“没事,我们还会来玩的!”马琳开朗地说。
“嗯。”克劳德弯起嘴角。
“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丹泽尔说。
“嗯,决不食言。”克劳德目光坚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走了。”
“路上小心!”
机车消失在拐角后,马琳问,“克劳德答应了你什么?”
“男人之间的约定。”
“哦……”马琳迷茫地咬起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希德老来找巴瑞特喝酒的关系,她总觉得丹泽尔说话越来越像这两个人了。
巴瑞特新买的一辆大货车停在门口,虽说是新买的,实际上也是二手。当他显摆地叫蒂法欣赏他的爱车时,蒂法找到了不少为了运送大量易燃易爆的石油而改装加固过的痕迹,并且欣慰地知道了这辆货车是以石油为燃料。
“你们要乖乖的啊。”蒂法把孩子们抱上高过他们头的副驾驶座。
“嗯,蒂法要好好照顾自己。”
“也要让克劳德照顾你,替你分担啊。”
“他会的。”蒂法微笑。
这个回答让孩子们很满意,他们笑着跟蒂法道别。
“出发!”巴瑞特一踩油门,巨大的货车扬起一阵尘土和尾气呼啸而去。
蒂法被熏得咳嗽两声。
目送货车在窄小的街道中以奇异惊悚的角度转弯远去。
蒂法回到店里。
又剩下她一个人了呢。
不过,马上克劳德就会回来了。
——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吧——
花海里,他抱着她,立下承诺。
蒂法醒来,发现自己难得地在吧台上睡着了。
周末是生意的高峰期,还要关照孩子们,自己可能有点疲劳吧。
托这个的福,自己又做了那个梦。
从那以后,蒂法时常会梦见当时的情景,宛如昨日。
热泪盈眶的幸福感再一次随着梦境涌上心头。
她离开吧台,向花园走去。
克劳德回来时没看到蒂法,他皱起眉头。
第六感牵引着他上楼,在花园门口,神经松弛下来。
蒂法坐在秋千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撒着月光的侧脸。
轮廓似白玉,精雕细琢。
她闭着眼睛,呼吸轻缓。
克劳德走近,发现她浅浅地睡着了。
伸手抚摸她的脸,被夜风吹得有点凉。
他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搂进自己温暖的怀里。
纠结是叫醒她,还是抱她下楼睡。
没看见她的紧张感褪去后,口袋里的某个东西开始如烙铁般灼烫着他的皮肤,几乎要令他跳起来。
但为了不吵醒她,他咬着牙一动不动。
怎么办,如果现在不拿出来,以后都不一定再有这个勇气了。
今天丹泽尔的话像一阵强心剂,使克劳德在工作途中路过一家首饰店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下了口袋里的这个东西。
买下就后悔了,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
回来的路上一遍一遍对自己重复丹泽尔的话和自己做出的承诺,让他想出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的方案:一进家门就直接走到蒂法面前,不与她对视,低下头拿出戒指单膝跪地,剩下的就可以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了。
可她打乱了他的计划。
刚才没看到她,差点让他拿刀摆出备战架势。
进退两难间,一个声音打断了。
“…啊,你回来啦,欢迎回来。”蒂法揉揉眼睛。
“啊,嗯,我回来了……”想得太入神,他都没发现她醒了。
“饿了吗?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蒂法从他怀里站起来。
被用力拉住。
她疑惑转头。
扑通。
克劳德跪在她面前。
蒂法吓了一大跳,同时跪下去。
克劳德见她也跪下来,表情更难看了,蓦地恍然大悟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抓过蒂法的手塞进去。
“这是……”蒂法愣愣地看看手中红色丝绒的盒子,再看看一脸挫败表情别过头的克劳德。
他对自己一时脑热做出的行动悔断了肠。
不该是这样的。
起初只是不想让她走,可一拉住她,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难道是给自己做了太多心理准备的关系?
本来应该先拿出戒指再跪下来,本来应该是单膝跪而不是双膝跪……
对于眼前两个人都跪在地上的情况,克劳德欲哭无泪。
蒂法打开盒子,是一副对戒。
女式的镶有小小的蓝钻,男式的简洁大方。
拿起一枚在月光下端详,戒指背面阴刻一行小字:
Iwillalwaysbewithyou.
泪如雨下。
“克劳德!”蒂法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他剧烈抖动了一下,用力回抱她。
她在他耳边的啜泣驱散了他所有负面情绪。
“……嫁给我吧。”克劳德抚着她的发。
“嗯,嗯!”
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幸福的就好了。
相拥良久,蒂法松开克劳德,一面擦眼角一面说,“对不起,你的求婚被我搞砸了。”
“不,是我……”
“你要不要再来一次?”
“要不要再求一次?”蒂法鼓励地笑着,“我们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求婚了,要不留遗憾。”
“啊…”克劳德也笑了。
蒂法站起。
克劳德单膝跪地,举着戒指。
“你,你愿意……”卡住。“嫁给我”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明明刚才那么自然地说出了,为什么正式来的时候又……
克劳德脸憋得通红,半天,仍旧不成句,“嫁…你…我…”
噗,蒂法捂嘴。
她弯下腰亲吻他的头,“我愿意。”
郑重将戒指带上她左手的无名指,克劳德站起来,再次抱住她。
第一次,觉得,如果经历所有的痛苦只是为了遇见你,为了和你在一起,我甘之如饴。
很奇怪。
非常奇怪。
最近,克劳德又恢复了以前不拒绝任何工作的状态。
仅仅是这样蒂法还不会太在意,可只要她一靠近他,他就会像触电般避开。
蒂法自认没做出什么不恰当的行为,对这种需要重新攻略的状况充满无力感。
到底怎么回事啊!
难道求婚过后,克劳德突然害羞起来了吗?
这个解释有点牵强。
难道有什么事满着自己?
这个说得通一点。
然而每当蒂法想找克劳德谈谈,克劳德都会让蒂法早点睡觉。
他工作得越来越晚是没错,眼神里流露出对她的关心也没变,但她还是喜欢陪在他身边看他画图的日子。
应该,时机一到,他会自己告诉她原因的吧。
有点,寂寞啊。
蒂法放下酒杯,叹气。
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尤菲。
“哎呦,你总算接了,都响好几声了你知不知道,亏我在早上第七天堂还没开的时候打给你!我也是很忙的好不好!前几天我刚刚完成……”
蒂法将手机拿远一些,在尤菲越扯越远时出声提醒,“你特地打过来有什么事?”
“(⊙o⊙)哦!对了对了!哎呀,我不是要跟你扯这些啦!(明明是你自己越说越偏)我都听说了哦,你跟克劳德最近很顺利很迅速啊(憋笑)!哎呦,我真的想不到那个克劳德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啊,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当时我在喝水,都全部喷到对面同事脸上了呢!搞得我一下午都没心思工作还被骂了……”又扯远。
蒂法放弃提醒她,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继续做手头的事。
“……你今天就可以知道了哦!很大很大的惊喜呢(噗呼呼的笑声)!哎呀,太羡慕你了……”
蒂法很茫然,知道什么?
“……说好了要保密的!我就不给你泄密了,总之,期待今天晚上吧!拜!”
……意义不明。
难道是他最近态度变化的原因?
蒂法心里一惊。
坐立不安挨到后半夜,克劳德还没有回来。
怎么会这么晚……
上一次这么晚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不安慢慢扩大,终于忍耐不住,蒂法上楼。
坐在秋千里,总感觉可以平静下来。
蒂法自己轻轻摇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克劳德根本不会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如今,他的精神状态已跟一年多前大不一样。
不会因疾病而逃避,不会因战斗而迷茫。
她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只要他在就好了呀。
想通了这点,蒂法准备去门口等他。
又没看见蒂法。
这么晚,或许她熬不住去睡了吧。
明天再告诉她好了。
心里如此想着,但为了以防万一,克劳德背着刀,抱着一个白色大盒子向卧室走去。
蒂法不在卧室。
他一凌,立刻丢下盒子向花园跑。
如果那里也没有的话……
好在,蒂法正从秋千上站起来。
两人对视。
克劳德松了口气。
“欢迎回来!今天好晚啊!”并不问他去哪了,蒂法迎上前。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语气带着愧疚。
蒂法摇摇头,“平安回来就好……”
克劳德突然有点后悔,假使提前告诉她自己会很晚回来就好了,她就不会忧心忡忡等到这么晚,明天她还要开店,一定会很累。
“对不起……”他又说一次。
“不要紧呀,你饿了吗?要不要我去做点吃的?”
实际上他很累很饿,但是比起自己,他希望她赶快去休息,“我没事。”
知道他没说实话的蒂法没有拆穿,答,“那好吧。”走到门口。
她看上去有些沮丧,克劳德心里的难受又多了一分。
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好好地说出来……
见他站在原地,蒂法偏头问,“你不下去吗?”
“嗯?啊……”克劳德低头跟在她身后。
下去后。
“咦?”蒂法发现自己房间前纯白的大盒子。
“啊!”他完全忘记了!
冲到她面前抱起边角略微损伤的盒子,“这……”
“是顾客托运的东西吗?要好好保管啊。”蒂法微笑。
呆呆看着她的笑容,克劳德说不出话。
“那么,晚安,克劳德。”蒂法下意识仰头要亲吻他,倏忽记起最近两人的隔阂,险险刹住,进到门内。
未遂一吻的失望使强烈的情感从胸口涌出,“等等!”
“什么事?”她快速回身,充满希冀地注视他。
“我……”他又说不出来了。
“嗯?”蒂法温柔地偏头。
“我……这个!”最后他还是以行动代替了言语,转开头,把手中的盒子用力塞进她怀中。
蒂法愣愣地接下,“给我的?”
克劳德用力点头。
“我可以,拆开吗?”
再点头。
蒂法蹲下,小心翼翼、不破坏一丝一毫地解开粉色的缎带,掀开盒盖。
里面,是纯白的纱。
蒂法拿起来,是一件及地晚礼服。
婚纱。
“这……”她望向他,发现他脸红到脖子根。
“你怎么……”她又看向婚纱。
区别于男士的礼服,婚纱没办法量产,都得要专人定制,不止买一套价格不菲,做婚纱的手艺人更是分散在星球各地,极不好找,是有钱人的专属。
她根本没有指望……
她都偷偷买好了纯白的连衣裙……
所以,他才什么活都接地攒钱?
所以,他才早出晚归?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问了尤菲你的尺寸,不用担心不合适……”克劳德不敢看蒂法此时的眼神,望着墙角说。
所以尤菲……
他好傻。
蒂法简直无法想象,生性害羞的他如何结结巴巴、快哭出来般地问尤菲自己的尺寸,怎样走进做婚纱的店铺,怎么手忙脚乱、词不达意地形容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她,他不仅仅做了自己最不擅长的事,甚至挑战了自己的极限。
“谢谢……”她哽咽着珍惜地拥住婚纱,闭目任泪水流下。
克劳德皱眉,他看不得她哭。
他也蹲下,将婚纱和她一并搂入怀里,“别哭。”
“嗯……”她靠在他颈项,无比安心。
她本来,以为已经足够爱他,可今天,她又多爱他一分。
怎么办,她好爱他,爱到心脏快承受不了。
“我好爱你,克劳德……”
他身体一震。
蒂法笑笑,不指望他回答。
“……我也是。”微小的声音。
“唉?”惊讶。
“没什么……”
“嘻。”
有了很大的进步。
她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有很多很多进步。
小剧场
1.三围
克劳德将话筒拿远一些。
一刻钟之后。
“¥%……好了,你什么事?”
“……你,知道……”
“就说什么事?”
“知道……”
“啊?什么?听不清,我这边有点吵。”尤菲几乎用喊的。
“知道…蒂法…女性的……”
“蒂法?女性?哦,你是说生理期吗?蒂法生理期不舒服?还是情绪不好?嘿——你竟然会关心这个啊,看来你们感情变好的传闻是真的啊,哧哧,蒂法生理期有许多不方便吧(猥琐的语气),我跟你说啊……”
“……不是!”虽然想知道女孩子生理期有什么注意,但现在正事要紧,克劳德脸红打断。
“唉?不是?”尤菲茫然重复。
“是蒂法的……那个……身上……”
“身上?女性?到底什么啊你大点声!”话筒对面嘈杂声更大了。
“就是,三……”
“什么?我听不清。”
“三围……”小声。
“三围……”大了一点。
“什么!我这边太吵了你再大声点!”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三围!”
“噗——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然后是奔跑声,过一会儿,话筒对面安静下来,大概是换了一个地方,尤菲纵使谨小慎微也遮不住的大嗓门再次传来,“咳咳咳,三围?我没听错吧?是这个词吧?不是我幻听了也不是我臆想?”
清楚听到对面倒吸一口凉气,一向伶牙俐齿的尤菲结结巴巴,“你…你…你知道这个干什么?你是不是,要,要,要买什么东西?内,内,内衣之类的,你,你们都发展到这,这,这个程度了吗……”
“不是那样!”克劳德不由自主声音加大,都快哭了。
“哦,吓我一跳,还想你们的发展简直神速了呢!幸好幸好(语气里全是惋惜)。那么,知道三围到底是要干什么?”
“……婚纱。”
“什么纱?”
“婚纱……想给蒂法,定制……”
“婚纱!?”这简直是尤菲今天收获的最大惊喜和八卦了,“哦哦哦!我一定全力配合!不止是三围,你想要血型啊,星座啊,喜好啊,幸运色啊,什么都可以!”
“……只,要三围……”其他的也想知道,不过首先,尤菲是怎么知道的?
“哦,好,好,你拿纸记一下,是……”
他在大家的揶揄中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泄密。
于是,被蒙在鼓里的,只剩下了当事人蒂法……
2.定制服饰店
“喂,那个人站在门口很久了唉!”
“嗯?我看看,哇,真的!他从两个小时前就保持这个抬头看招牌的姿势没变!”
“背着好大的刀!会不会是抢劫的?要不要通知W.R.O?”
“但是长得好帅!那么帅的人怎么会抢劫啊!”
“你看你们,太嫩了!紧盯着招牌看的人不可能会抢劫吧!如果要抢劫应该盯着店里啊!而且也不是变态,变态都会盯着女孩子看的!”
“对对,大姐说得对!”
“就是,我这么好看,他都一点不看我!”
“啊啊,好想被他用那双幽蓝的眼睛看着啊,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长相算什么,不要被迷惑了,想当年大姐我可是遇见过更美型的……”
话题转到了奇怪的地方。
在不知道第几次深呼吸后,克劳德叹气一般长长呼出,终于,踏进店里。
店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一齐看着他,针落可闻。
“那个……”克劳德害羞起来。
“哎呀哎呀,这位小哥,想要定制衣服吗?我们这里什么都做,战斗、休闲、居家、礼服都可以哦,来来来,到这边坐。”年龄最大的女士将克劳德按进待客的沙发里。
“请喝茶。”身上饰品最多的女店员殷勤地将茶杯递过来。
“谢谢,不用了。”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克劳德拒绝了。
女店员忿忿走开。
另一个较为朴素、扎着辫子的女店员将服饰册递来,见克劳德不接,转而递给年龄大的女士。
“您看看,您想要什么样的?”女士在克劳德面前翻着图册。
克劳德无心去看。
“我听说……”
“嗯?”女士慈祥地笑着。
“你们这里……”
女士耐心等待。
“你们这里,做……做……”涨红了脸,“婚礼的……”
“不是?”
“那个……女,女式的……婚礼的……”
“婚纱吗?”看到克劳德机械点头后,女士微笑翻到一个篇目,“我们这里有很多种类的,您想要哪一款呢?”
“嗯?”还,还要选择款啊!
“长款,半短款,短款,露背,不露背,露肩,不露肩,长袖,中袖,短袖等等,请您选择喜欢的那一款吧。”
露背,露肩……克劳德脸越来越红,视线都空洞起来。
一咬牙,看也不看,“就,就这个吧!”
“这个?”
“哎呀,果然是年轻啊!”
听到这意料外的感叹,克劳德偷偷瞄一眼。
非常暴露的一款。
大惊失色,“不,不是!”
“嗯?到底是哪个?”
“我……”他深深低下头,说不出话。
“噗。”女士忍不住笑了出来,马上止住,“哎呀,失礼了,看您这样,您的未婚妻也一定是位温柔腼腆的人吧,如果您选不好,我推荐几款给您如何?”
“好的,谢谢……”
在4、5种里面选比在数十种里容易多了,克劳德选择了一款觉得蒂法穿起来最好看的,终于松了口气。
“您未婚妻的尺寸?”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看也不敢看地交给女士。
“好的,那么,请交付定金,并在这里登记您的姓名。”
克劳德写好,女士拿起来确认。
“克劳德·斯特莱夫?那个拯救星球主力的克劳德·斯特莱夫!”另外两个女店员被吸引过来,目不转睛半天,然后一起尖叫。
“啊……”克劳德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三折!”
“打三折!给英雄的特惠!”
“这怎么行……”
“没的商量!给再多钱我们也不会收!定金正好三成,您已经付清了,我们即使推迟其他订单,也一定会先把您的赶制出来!请一周后来取!”
“不用那么……”
“不不不,您在那么多店中选择我们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一定给您未婚妻做出最棒的婚纱!”
“啊,好吧,那么……”克劳德看了看外面。
“要走了是吧?请慢走!”
“嗯……麻烦你们了……”克劳德往外走了几步,又犹犹豫豫地折返,“那个,这个,可能对你们的设计有所帮助……”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马琳和丹泽尔还在时,他们一家人的合照。
“黑发的是……”说不出“未婚妻”这个词。
“哦,您未婚妻的照片是吧?好的,确实会很有帮助,我们会对比气质等等来做出相应改动,交给我们吧。”
“啊……”克劳德转身,停顿一下,回头指照片,“那个……”
“别…弄……”
“啊,是的是的,我们会妥善保管,不会弄坏的。”真不愧经商多年,两个女店员万分钦佩店长女士竟然能从克劳德断断续续的话语里理解他的意思。
“嗯,再见。”克劳德点点头,这次真正离开了。
他骑机车绝尘而去后,店里炸开了锅。
“……果然和传言的一样帅哇!”
“真的!害羞起来好可爱!”
“可惜已经要结婚了啊,未婚妻是美女呢……”
“可恶,身材还这么好!”
“好羡慕~~~~”
“你们俩,还不去干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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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站在主持婚礼的神父旁,心若擂鼓。
音乐奏起,众人往大门口望去。
巨大的雕花木门伴随吱呀的响声缓缓拉开。
阳光撒落。
中央的雪白身影显现。
隐约可见面纱后的她低垂眉眼,红唇微抿,踏着均匀的步子向他走来。
万籁俱寂。
徒留一人。
拖地白裙前,每一步都可看到她的白色鞋尖。
露出一点,又迅速消失。
在庄重的乐曲里,渐渐拉进。
她全身裹在白纱里,如神明赐给他的礼物。
圣洁美丽。
她在他身边站定,音乐停止,神父的声音好似在远方般混沌不清。
他只看着她,只感受到她。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宣的誓,什么时候给她戴上了戒指。
他仿佛被浸泡在汪洋之中。
一切遥远。
这汪洋,叫做幸福。
“我爱你。”克劳德说,手已不自觉在神父“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指示下掀开蒂法的面纱。
纱后的她双眼圆睁,而后,偏头微笑,目光晶莹。
“我也是。”
深情一吻。
抛花束的环节,尤菲手撑赤红十三的身体,一脚踩希德的肩,一脚踹巴瑞特的脸,借力到半空中把花束截下,落下时差点砸中文森特。
“啊,好运来好运来。”她念念有词。
赤红十三抖了抖毛。
“你还是个女人吗!&%¥¥”希德拍着灰。
“尤菲,你@#¥%!!”巴瑞特仰头捏住鼻子,不让鼻血流下。
“嘿嘿。”她只是傻笑,“对啦,我有个主意!……”
克劳德和蒂法无语地站在芬尼尔前,看着上面一张纸条:
你们备换的衣服我都拿走了哦!就这样穿礼服回第七天堂吧!
尤菲上
“她搞什么……”克劳德叹气。
“不是挺好的吗,别样体验。”蒂法安慰地笑。
“嗯……”克劳德皱眉,扫了眼蒂法的长裙。
“先把头纱收起来,裙子我拿着。”
“……好吧,你抓紧我,不要被吹走了。”
“不会的!”
黄色荒地。
漆黑的车上,白色长裙飘飞如蝴蝶。
“呼呼,真是美景啊~~~”尤菲从飞空艇上往下张望。
“你不怕回去他们收拾你?”
“不会不会,今天他们心情这么好,哪有心思管我啊!……唔,呕……”
“嘿!我刚拖过地!”
即便有马琳和丹泽尔的帮忙,两人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闹腾到大半夜,走的走,倒的倒,酒吧里总算清净下来。
克劳德将最后一批脏杯子收拾,抬头时没找见蒂法。
“我要闹洞房……”尤菲在地上打了个滚,手拍在希德摊开的双腿上;希德感应到什么,低语着“再来一杯”倒下,压到赤红十三的尾巴;赤红十三睡意朦胧中吃痛,抽出尾巴换地方,扫过巴瑞特的鼻子;巴瑞特一个大大喷嚏,展开健壮的手臂想挥走什么结果搭在了克劳德身上。
推开烂醉如泥勾着自己的巴瑞特,克劳德看向角落,“文森特,剩下的交给你了。”
抱着酒瓶,连站立都摇摇晃晃的文森特,在竖领后沉默点头。
克劳德上楼。
马琳和丹泽尔早就睡下,床头柜上放着童话书,说明蒂法前不久还在给他们讲故事。
他直接上到花园。
月色皎洁。
照着穿白纱的人儿微微发光。
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在眼前。
蒂法自己摇晃着秋千,发现他,展开笑容,“你来啦,下面都清理好了?”
“没,明天等巴瑞特他们醒了让他们收拾。”克劳德放弃地说。
“嘻嘻。”知道下面是怎样一副惨状,蒂法开怀。
克劳德到蒂法身旁,晃晃悠悠地瘫坐下来。
“累了?”
“不,被逼得喝了几杯,有点头晕。”
蒂法捧住克劳德的头,按在自己大腿上,“休息一下吧。”
膝枕?
月光昏暗,又有披散的黑发遮挡,克劳德看不到蒂法的表情。
但他知道,她一定脸红了。
“嗯。”他放松地闭上眼。
蒂法是被太阳刺醒的。
抬头,周围是各色花木,才发觉自己坐在秋千上睡了一晚。
腿上略重。
低头。
仿佛融化在阳光中的浅金发,炫目得快无法直视。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白皙肌肤,由金线边白西装衬托着几乎透明。
她一直觉得比起黑衣,他更适合穿白色。
这样看他年轻许多,一点也不像个饱经沧桑的战士,而是一个纯白的少年。
如果身上的肌肉没有这么明显的话就更加……
幽幽地,长长的睫毛动了动。
打断蒂法的遐思。
睁开,一双带微绿的明蓝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里面似乎涌动千言万语。
这是一双,可以让任何女孩失去抵抗力的眸子。
蒂法屏住呼吸。
最后,眸子里数不清的言语化成一句,“早。”
“早。”蒂法幸福地笑。
今天开始,他是她的丈夫。
突然有一点,只是一点点地,觉得自己赚到了。
克劳德捞过她,轻吻一下,再从她腿上坐起来,伸手按按,“我压了一晚上,痛吗?”
“没事,只是有点麻。”蒂法任由克劳德给自己按摩腿。
按着按着,渐渐有了旖旎的气息。
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
蒂法不自然地站起,“我,我感觉好多了,我们下去吧。”
“嗯。”克劳德也站起。
“接下来要大扫除呢,先换衣服……”为了活跃气氛,蒂法自言自语般说。
“别……”克劳德失言出声。
“嗯?什么?”
“没什么……”他撇开脸。
“别什么?”蒂法不依不饶地凑到他脸前。
他俯首,“婚纱……想多看一会儿……”
“但是做事不方便。”
“所以,不用在意……”脸红。
嘻。好可爱。
“那我晚上穿给你看吧,相对的,你也要穿这一身西装给我看哦,我们先去换下来吧。”
晚上。
单单一个词就令克劳德浮想联翩。
不行,冷静下来!
“…好。”他回。
楼下一团乱。
在克劳德的房间发现了四仰八叉躺在行军床上的巴瑞特,被挤到地上、一只手还搭在床边的希德,和依然抱着酒瓶、靠着橱柜坐地熟睡的文森特。
在儿童房发现了分别睡在自己床上的马琳和丹泽尔,以及在马琳怀里的机器猫凯特,窝在地上的赤红十三。
尤菲聪明地独占了客房的大床,睡成大字。
酒吧大厅的沙发上发现了一开始并不在的雷诺,桌子上趴着鲁德。
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别说是酒吧,连客厅,克劳德的办公室,洗衣间,厨房都未能幸免地乱得一塌糊涂。
唯一整洁的是蒂法的大卧室,也是他们作为夫妻俩的新房间。可能是由于大门紧闭,大家以为两人在里面不好打扰,才幸免于难。
克劳德和蒂法毫不留情地每醒一个人,就给那个人安排打扫任务,连赤红十三也得用爪子按着抹布擦地,灵活的机器猫凯特则爬上爬下地扫灰。
“你会扫除吗,尤菲?”希德叼着烟惬意地边吸边洗盘子。
“性别歧视!性别歧视!我怎么不会了!我做得很好!”尤菲挥舞手中的掸子,用力过猛拍下一个酒瓶,险险接住,“刚才的是意外,意外!”
“要是真性别歧视,我就不会问你会不会扫除这种女人都该会干的玩意儿了。”
“你这是真正的性别歧视!……唉,巴瑞特,想不到啊,你做家务这么厉害!”
“别小看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的单身汉啊,我也算是明白蒂法的辛苦了,真***的累!”
“文森特,这边的地拖好了,那边也拜托你了。”
“大美女,我完了,还有哪里?”雷诺指指客厅,“让鲁德睡会儿,昨天他身体和心灵上都受到了极大创伤。”
“嗯?嗯,好……”蒂法不明就里。
当大家因为宿醉和扫除双重原因瘫倒在地时,蒂法适时端上了可口又解酒的饭菜。
一番闹腾终于落下帷幕。
下午,大家在第七天堂前送别了去度蜜月的克劳德和蒂法。
“可恶!不能跟踪好难受!”尤菲握拳。
“你要真去,保不准克劳德真劈了你。”
众人背脊发冷。
他们认识到一个深刻的事实:不要随便拜托尤菲。
克劳德,蒂法,你们好自为之吧……
一个治愈的夜晚。
盾寡·微熹
“我失去影子的那一天,
如同没有光亮般,这个世界未曾出现过黑暗了.-”
·她悄悄睡在他的左肩上,忽然似是一阵温暖向他袭来,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似的偷偷向她张望。
真是安静的一个夜晚呀,
有秋叶里凉凉的晚风,有哈德逊河里淡淡清凉的河水味,巴士里有头顶一盏暖暖的黄灯,昏意里她卷翘的睫毛,以及一阵怎样也描述不来的清香。
他突然好像觉得自己什么都拥有了。
·“早安,队长!”
“史蒂夫罗杰斯!”娜塔莎重重的用左脚的皮鞋狠狠地撞击自己的右脚...
“史蒂夫罗杰斯!”娜塔莎重重的用左脚的皮鞋狠狠地撞击自己的右脚,硬物互相碰撞的声音立即从身后的黑夜中传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娜塔莎已经做美国队长的跟屁虫一个星期了,因为史蒂夫还没有明确表示过他要原谅她。那么为什么他要原谅她呢?不就是因为她上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又不知死活的单独离开。
可是史蒂夫很在意。
有没有人对她说过,她身上那件卡其色的西装外套的厚肩垫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格外滑稽,更不用说小巧圆润的耳垂上还挂着夸张的流苏,笔直的西裤修长,外套下面的白色吊带不安的泄露春光。
史蒂夫很明显的皱起眉头,似不耐烦又无可奈何状。“你跟着我做什么”只是娜塔莎因他幽幽的眼神而恍惚片刻,随即像小孩玩闹时赌气般,委屈的轻撅红唇。
“你不理我。”
史蒂夫无奈的回头,往单身公寓的方向走去。这是史蒂夫的宝贝哈雷被偷之后的一个月,同样惊叹美国队长的坐骑也会被偷的人还有娜塔莎,可是显然娜塔莎根本没空再管别的事。
光是让史蒂夫原谅她这项工作就够她抓狂。
实际上史蒂夫的气早就已经在女人孩子气的追逐游戏中消得差不多了。无非是心中作梗,作梗她怎么可以在通讯器断电之后还能心大地先溜出任务地点,怎么可以徒留他一个人楞楞的拿着盾,这才反应过来。
那个承诺过不会再隐瞒他的狡猾特工,还是跑了。
认识娜塔莎以后,史蒂夫平稳的老年生活无故平添了许多分波澜。如果说这是一个系统的概括,那么再说明的详细些吧。
娜塔莎是史蒂夫在二十一世纪交过最靠谱的朋友,也是最舒服的搭档。比如说她就不会像街上那些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特工的人情处事,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关于冻了70年的老冰棍一些敏感的问题,她甚至比他更懂得如何处变不惊的越过。她知道探望佩姬该买些什么花,知道他去医院该坐哪一路地铁走哪一条巷,甚至知道他的内裤尺寸。
史蒂夫忽而自发的脸红了,那天娜塔莎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个话题,哦,这倒是像她爱调戏人的性格。那时候他刚刚醒来,弗瑞带他来到神盾局的办公室,娜塔莎问他是不是没有可以换洗的内衣裤了,他诚实的点点头,如同一头忠诚的金毛,乖乖的坐在沙发上,双手垂在大腿上。
她像是打赌赢了的小孩,笑眯眯的看着正直的他,直到他反应过来她暧昧的语气里隐藏的玄机。啊,又被调戏了啊。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娜塔莎扔给他一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随即更危险的来了一句。
“是你的尺寸。”
兴奋的是神盾局的员工们表示,最喜欢看特工和队长那些暧昧的眼神的脸红中隐藏的暗涌了,并且心里暗自盘算着,队长是如何做到,刚来到这个世纪没多久就追求到罗曼诺夫这样冷艳高傲的美女的。
如果忽略掉娜塔莎那些不伤大雅的“小玩笑”的话,她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史蒂夫——”恼人的傲娇声无可奈何的传来,女人跺着脚蹲在柏油马路上,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抠着自己白皙的脚踝,皱着眉头放低身段哀嚎。
看吧,娜塔莎就是一个能让史蒂夫没有原则没有办法的人。
他们似乎超脱了两性关系之上,那些肤浅下流的词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们能走很远的路。他们又被两性区别而限制,没人敢涉足那个红色区域。
因为娜塔莎知道,史蒂夫是她一辈子都不能决断的人。
“又怎么了”史蒂夫当然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马路中央,即使两人相距很远,他也尽量让她的影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蚊虫太多了...”她委屈的抱着自己的膝盖,难受的眉毛揉作墨色的一团,幽怨地瞟他。仿佛他不原谅她是他的错一样,史蒂夫又好气又好笑。
“我上次放在你这的清凉油你带着吗?”
史蒂夫气结。
哦,一个能让人即使名义上还在吵架冷战,却又心心念念联系万千的人。
看吧,娜塔莎就是能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
“早安队长!”俏皮活泼的女声传来,史蒂夫粘贴图表的手下意识抽搐,不用回头,随即一只牛皮纸袋稳稳的立在他的台面。
“牛肉汉堡不要起司酱,不用谢。”一身墨绿风衣的特工提着一把滑稽的红色雨伞。“这份爱心一直会献到你原谅我为止。”眨眨眼,吐吐舌头。某人似很享受特工的好,以至于情不自禁偷瞄她的背影。
熟料那个敏捷的女人闪进会议室还回头,队长含笑的脸还来不及低下,就被她尽收眼底。娜塔莎明显是计谋得逞的笑容,“提醒你一下,还有十五分钟这边有个短会...”
“你还来得及把你对我的爱慕和感动收一收。”
他先是一愣,又傻愣愣且无奈微微摇着头地笑着。
·“夜风中好想好想你托明月寄我相思一片,
于是,羞涩地翘首。
思念的情怀漂渺飞远,
心儿被你远行的足音撩乱,
急切中叮嘱风儿,
一定一定。”-
·月亮湾
Steve刚从神盾局一楼的门口出来时,就看到一团明艳的簇火蹲在花坛前的台阶上。
已是夜晚,一个月光格外明亮的夜晚。
Natasha独自一人蹲坐在地板上,头一下一下的摇晃着,其实不难看出她正累得在打盹,但Steve还是被她这样傻气的动作逗笑了。
然后换上独有的温柔,看着她疲惫的睡颜。
他拎着文件走上去,以同样滑稽的动作蹲在她身边,细细打量着打瞌睡的女人。
每逢这个月加班轮到Steve的时候,神盾局的探员们总会在他们永远都料想不到的地方看见高级特工Romanoff不顾形象的犯困。
随即交换一个沉重的眼神。
“今天队长还是没有原谅Romanoff吗?”
她今天仍然穿着那件宽大的有着夸张垫肩的西装外套,包包安静且听话的坐在她的旁边。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一损招的队长悄悄把暴露在冷风中多时的手快速的放在Natasha脖子里,果不其然红发特工被这过分的凉意即刻惊醒,一激灵回头看着使坏的Steve。
她本想习惯性的翻个白眼送给老不要脸的金发男人。但好像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在求得他的原谅,只好轻轻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后起身,将那把跟她头发一样妖艳的红色雨伞挂在他的手臂上,自己狠狠的牵住男人的手。
像一只得不到宠爱正在怨怨向他撒娇的猫。
Steve被自己的比喻和想法吓了一跳。
好像脸就这样不由自主的烧了起来,像极了他在大楼玻璃上看着天边卷起一朵朵火红色浪花云朵烧起来的模样。
不知是爱意还是云,
悄无声色地映透了整个夜晚。
·“我睫毛上又有脏东西”
·好像她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就这样嬉皮笑脸的一遍遍出现在他放大的瞳孔中,其实Natasha也不知道,Steve目光所及里遍布的都是属于她的温柔和惊喜。
习惯了她喜欢握住自己的手,习惯了在自己逐渐升高的体温下,她冰凉的手唤醒了暖意,也习惯了她突然从不同的地方冒出来吓他一跳。
然后说,“Steve,你原谅我了吗?”
这时他便换上自己惯有的无奈的笑,不打算作答,因为Steve知道,她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肯定不会只说这样一句话就沉默下去。
沿着哈德逊河的一路,
除了月亮弯弯在水中浮动着一小块湾水,
还有她雀跃的声音落满了她独有的音调,一遍遍。
还有他和她的影子浅浅淡淡映在灰色的马路上,格外近。
偶尔Natasha也有自己的任务而迟到,毕竟她并不Steve的贴身保姆,有几次甚至特工没有那么快能够赶回来的夜晚,Steve一个人站在黑压压的巴士站前,脑袋上只亮着一盏并不耀眼的灯,皱着眉头看她踩着高跟鞋小跑凌乱在他面前。
等一句,
“我来晚了。”
和
我们回家吧。”
【半载余生】
·大多数时候,
Natasha都会靠在Steve的肩膀上酣睡过去。
大约是等他等的累了,追他说话讲的也多了,素来话多的女人卷着他的暖意恬静的沉浸在梦里。
也大抵是喜欢这样美好又慢半拍的时光,缀落着如此漫长星河,和Natasha安安静静的呼吸,靠在他的身上,Steve心里肆意蔓生的情愫,巴士开的并不快,载着不知何时流逝的时光。
是因为喜欢且想要和她度过平凡,
慢慢走完半载余生。
所以爱她向他走来,陪他走过多少时光。
还有水味,哈德逊河里不一样的水味,泛着淡淡地味道,下过雨的街道和巴士里一股特殊的味道格外的清新。
弥漫着泛黄的秋天,贩卖着出自于心脏别不一般
的感受。
Steve闭上眼,每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悄无声息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像翻过一个厚重的日记本,一遍遍,千千万万遍。
都有她。
又乐此不疲地记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天太黑了,Steve不断给场景润色,调光,对比。
街道上有着101棵泛黄叶子的梧桐树,偶尔吹来的一袭风,星星点点的雨迹划在车窗上。
她穿着香槟色的西装外套,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衣柜里会有比他还多的西装外套,以及同色的直筒长裤,皮鞋头挨在他的脚边,每每望去都觉得俏皮活泼的齐肩红发打着玲珑的卷缀在耳边。
她的手不经意落在他腿上,
呼吸绕在他耳畔。
Steve换了一个能够令她睡得更舒服的姿势,替她理理掉落下来的红发,触过她脸时,Steve只觉得手指微微发烫。
他强作镇定,极力镇住心跳。
偷看到Natasha红扑扑的脸颊,让Steve想起一次不是十分愉快的经历。
那时Sam家刚养了一只体态发福的橘猫,还没有被取好名字的它首次亮相在Natasha和Steve面前是因为彼时这对搭档正在逃亡,在他家临时开了个“避难所”。
本来没什么共同话题的Steve选择去洗澡,谁知穿好衬衣出来的时候看见了更扎眼的一幕。
Natasha白皙的脸像此时这样红扑扑的,碧绿澄清的眼眸转来转去,眉毛弯弯里净是掩盖不住的笑意,Sam的眼神也亮晶晶的,他们掩面正在商量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快活的笑了起来。
Steve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和尴尬,淡定自若的坐在床边那张棕色的沙发上顺手抄起一张报纸,准备细看。
Natasha抱着猫踱着步子溜到他身侧,
“队长,在看什么”
Steve这时装的比谁都还要认真,淡淡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稀里糊涂怪事的Natasha,镇定作答。
“没什么,看看新闻。”
只是突然觉得腰间一凉,又是一股热意袭来,他瞬时之间瞪大了眼睛,仿佛感受到几个冰凉的肉垫踩在他的腹部上。
Steve即刻扔下手中的报纸,窘迫地站了起来,作势把上衣撩起伸手去抓不知道方位的猫咪。哪知道胖猫咪非但没有拎出来,Steve显得更火急火燎,越急心越乱。
床上Natasha和Sam笑的正欢,Sam过分的差点飚出眼泪,其实Natasha也没怎么给他留面子,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两个人混在一团。
Steve差点急得把上衣全部脱下,刚动手实践没多久想起Natasha还在看着呢,Steve觉得这样似乎不妥,尴尬又窘迫地红着脸迅速背过身去,谁知刚刚还不知道冒哪去的猫轻巧地落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冷冷看了Steve一眼,唤两声喵喵独自离开。
后来实在是欢闹着笑累了的Natasha直接一动不动累瘫在Sam身上。
看Steve涨红着大半边脸,只觉得心情格外舒畅。
Steve觉得有点不好受。
酸酸涩涩像是偷吃了隔壁院子里还未成熟的李子。
大约他生气的从来就不是她和Sam设计他出糗。
而是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不顾形象的躺在别人身上。
晚风凉凉。
窗外斜斜皎洁月光将他们融合在一起的黑色影子柔化,忽然似是一阵温暖向他袭来,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似的偷偷向她张望。
卷翘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干干净净偶尔随风摇曳向他袭来的味道属于Natasha迷人的独特,细柳般的眉毛,线条勾勒出完美的轮廓,挺俏的鼻子微微泛红…
Steve时而沉思时而溺笑的表情在少数其他加晚班的乘客看来奇怪极了。
最后是她的唇。
微微张开,吐出温热的气息。
好像下一秒她就会看着他笑。
“来爱我吧,Rogers。来爱我吧。”
他一边告饶,一边靠近,
一边祈求,一边俯身,
一边喘息,一边聆听。.
“好吧,我忍不住了。”不知是谁说。
直到他感觉到她的鼻息就在他凑近的脸上。
他一定是虔诚地轻轻靠近她美好的脸,像所有青春还是言情电影一般带着偷窃而来的心虚,耳鸣到失去心跳,暧昧的红爬上他的耳朵,慢慢触碰她的唇。
执着着停留在一个瞬间。
他本已大胆的丢去紧张,轻柔地用力贴上,感受期盼已久的美好。
最后是一阵急刹,Steve惯性使然松开了这个小心偷来的吻。
Natasha最终被巴士司机最后刹车成功叫醒,看见Steve离得自己太近,双目对视,甚至近的可以在他眼里看见自己氤氲水汽的眼睛,黑暗中Steve愣在原地。
她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Steve更加心虚的咽了口口水。
“你别不会是趁我睡觉就亲我了吧,队长——”
“你你睫毛上…”Steve磕磕巴巴辩解。
“我睫毛上又有脏东西了”Natasha舒适的伸个懒腰,顺便把他的话头接了过去,揶揄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笑。
她看着Steve脸越来越红,
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治愈的夜晚里,风送着他们走向深秋,最后是隆冬。
Natasha像往常那样偷偷笑了好一会,最后假正经的看着他一如既往地窘迫。
然后回了他一个晚安吻。
·“Goodnight.”
“希望你明天可以原谅我了。”她眨眼笑。
【雏菊】
他们今天本来要一起去吃饭的,如果不是出现了变数,那一定是个不错的夜晚。
33层高楼上布鲁克林的夜景一览无余,也许有两盏微微发光的烛光,她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盯着Steve的眼睛,期待他能说出些什么结束这个冗长的安静的时刻,告诉她他在想些什么。
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这样的话。
“今天可能去不了了,出任务的时候,Sharon不小心中弹了,肋骨骨裂,现在刚进了医院,我必须过去一趟。小娜,我们下次再吃吧。”
他无奈地看着Natasha。
也许是知道她会生气,他用宽厚的眼神凝望着她,看她嘴角扯动,一头被风吹袭的红色卷发凌乱,她眼波浮动,轻轻咬了咬唇。
黑夜里,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叹了一口难以捕捉的长息。
蓝紫色的长裙坠着细闪,披着黑色大衣,耳坠上琳琅的珠串浮动,再闪着光浮动。
“小娜,对不起。”
她等的太久,所以他会感到揪心的内疚。
她什么都没说,把那双磨的她脚生疼的高跟鞋扔在一旁,兀自转身就走。
Steve看着黑夜中她摇曳的身影,叹了口气。这一次,是他由始至终过分了些。算什么回事,让一个女人等了大半夜的约会自己居然说放鸽子就放鸽子。Steve懊恼的抓着头发。
算了,下次,再好好赔礼道歉吧,自己摩托车又被偷了,没有什么好的代步工具,再不快点去等车,就要走路去医院了。
Steve突然烦躁的想,他真是欠了21世纪一本驾照。
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烦躁,反正夜色再凉,也掩不住他懊恼的心色。
迟到的反射弧告诉他,
不是因为没车,没驾照,每天都要加班,
是因为Natasha。
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了,途径此站的巴士迟迟不来,昏黄的夜灯下,只剩他和他的影子无奈地说这话,看来今天是要两次爽约了。
Steve无奈地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后,空旷的街道突然疾速驰来一家黑色的雪佛兰,而后稳稳当当地停在Steve面前。
驾驶座上的女人冷冷的瞟了愣住的他一眼,后来又是觉得自己先是那么干脆的生气掉头走掉,又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驾车追过来,如此狼狈还显得有些死皮赖脸,Natasha只好僵硬的别过头去,沉着声音对着前方开口。
“上车。不是要去医院吗。”
Steve惊喜,由衷地欢喜起来,小步打开了车门,Natasha穿着外衣,光着脚踩着脚刹,看着他坐下来了,伸长胳膊拉上了敞开的门,狠狠地瞪了Steve一眼。
Steve刚想道歉。
Natasha顺势趴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
“SteveRogers,你下次再放我鸽子,我就把你从车上踹下哈德逊河喂鲸鱼。”
他打量着气鼓鼓的Natasha,突然觉得她过分可爱,难得学着她平常的样子,支起一条胳膊,托在腮上,愈发无奈的笑着看着她大力的踩动油门。
风和声音都疾驰而过,他靠近她。
“好,我相信你舍得把我送去喂鲸鱼。”
·“Natasha,我这有一车的冰淇淋,你做不做我女朋友”
可能是不爽Steve也可以由别的女人送着回家,暮色中Natasha气愤地跺跺脚,也差点将脆弱不堪的高跟鞋鞋跟踩断。
也许更大的可能她生气的本源是那支三色球冰淇淋,她咬牙切齿地看着Steve将左手快要融化的冰淇淋递给了旁边已经出院一个月的Sharon。
今天她来晚了,鼻子贴着裸色创可贴,跟人打的鼻青脸肿的Natasha特意画了一个精心为他准备的妆,捧着顺道路过花店买的一束雏菊。
大约她是觉得那几株黄色圆点拢在纯白色花瓣上的植物特别好看,Steve一定会十分喜欢。
她就是想看他宠溺的无奈的对着闹腾的自己笑。
不然谁会愿意每天像小猫小狗一样赖在他身边,还等他下班,陪他坐车,生气也要载他去医院,谁会为了他的宝贝哈雷无缘无故跟一个有两把刷子的小毛孩干上一架。
不过那不好好学习的毛孩子还真有两下子,打的神盾局高级特工还破了相,骑着Steve的摩托车不爽的回到复仇者大厦,把车扔给Tony翻新后,又补了个完美的妆,带着花赶来神盾局。
然后翘首一盼,像小姑娘那般。等待他一句,
“你今天真好看。”
女人同他说说笑笑,往着寻常Natasha和Steve去往巴士站的路上过渡而去。
现在Natasha只觉得无趣,淡淡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往旁边的草丛里随手扔掉那束好看的雏菊,脆生生收回目光,再次向暮色那方黑暗中走去。
·直到Steve在神盾局看见脸色不好的Natasha,才突然想起自己买好了冰淇淋没有等到Natasha,只好顺手给了也是刚下班的Sharon的那一天晚上。
他注意到她白皙且带着淤青的伤口的手臂,显得格外明显,还有她披落下来的红色头发微微挡住了的脸上的创可贴,她淡淡的脸色上带着微愠。
“你还好吗?”Steve走过来,靠在台边问。
“我挺好的。”Natasha勉强扯开一抹笑,带着一点审视的穿透力,仿佛看穿了他心思般,淡淡笑着。
“我只是很好奇你昨晚经历了些什么,Steve。”她凝视着他澄澈的蓝眸,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打印机室。
Natasha连着十几天没有回过复仇者大厦了。况且每当他一个人站在巴士站牌前,总会格外想念女人对她的依赖,从多少个地方地方惊喜的蹿出来,把包包挂在他脖子上,或者沿途给他讲不一样的故事,甚至他都有些想念她口中能把他吓得上窜下跳的Sam家那只胖猫,以及巴士里,她靠在他脖颈和肩上沉沉睡去,把手放在他宽大的手心里。
所有关于温暖的想念全都在复仇者们一次例会上忍不住说出了声。
“Natasha好多天没来了吧。她怎么了?”Steve多少心里有些敏感于Natasha最后跟他说的话,猜测她的怪异是否与那个晚上他先和Sharon走了有关。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stark突然心虚的想起Romanoff让他给Steve那架宝贝哈雷翻新的任务被他不知遗忘在哪个角落里。
“你那摩托车Natasha帮你带回来了,好几十天前的事情了,我一直忘,你等会跟我回去拿走你的破哈雷,为你这事她没少在我耳边啰嗦。”stark翘着二郎腿抱怨给他听。
“我的摩托车怎么会在Natasha那里”Steve诧异的将目光转向知道些什么的stark。
只见他惊地摘下墨镜,
“老天,你还不知道吧Romanoff为了拿回你这辆破车跟那个偷车的毛孩子打了一架,回来的时候愤愤不平鼻青脸肿的,你居然还不知道你这个暧昧对象,当的实在不太靠谱。”stark揶揄的笑他。
Steve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讶异着也懊恼着,似乎逻辑串起了所有的故事,想起那天他等不到Natasha,她一定是看到他跟Sharon走了,才生气的对他说奇奇怪怪的话,想来是话里有话。
队长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般无措地趴在会议桌上。
“完了完了,我一定是惹她生气了,Natasha肯定不想再跟我说话了。”
大约是出于对百岁老人的关心,不,是出于对百岁老人情感生活的好奇,Clint,stark等人纷纷靠了过来,好奇的问懊恼的队长。
“你怎么把Natasha惹急了的,平常她不是很黏你的吗?”
也大约是听完Steve讲述她怎么在任务中撂下他一个人走了,她怎样乖乖讨好他,以及陪他回家,陪他吃饭,送他去看望Sharon,更把前不久那个“冰淇淋事件”的夜晚,她是怎样看见他亲手把冰淇淋给了Sharon的事情全盘托出后。
看着口干舌燥不知所措的队长,众人纷纷颤抖着双肩,一个个脸涨的通红,最后还是stark先忍不住笑意,带着其余人哈哈大笑,笑的人仰马翻起来。
过分的stark还忍不住一个劲的用手拍桌子。
想起她也是这样笑他的时候,又想起了她和Sam在床上笑的肚子疼的模样,以及她玩闹做一团打起滚来的样子。
末了,Steve还幽怨地补了一句。
“Natasha是不是吃醋了。”
stark强忍住其他人带动起来的疯狂的笑意,强装严肃的对着看起来十分苦恼,又任由其他人漫笑着的Steve。
“Natasha肯定不是在吃你的醋。”
“她肯定是在气你买冰淇淋给Sharon而没有买给她。”
他强忍笑意又故作严肃的表情实在是滑稽极了。
Steve突然恍然大悟。
·按照stark的话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SteveRogers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过值得为队长情事操心的stark可以期待的是,Natasha终于回来上班,并且态度也有所缓和。
哦,如果说从躲着Steve到偶尔会冷淡的说一句话这样的转变可以说是“有所缓和”的话。
他对队长躲猫猫似的生活并不是很关心,但他倒是好奇队长能够设计出怎样的名堂来让Natasha与他和好如初。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不是吗?
【tbc.】
·是一个微熹的早晨,Natasha在神盾局33楼伴着从玻璃外穿透过来的薄薄阳光办着公,随即不知是外面抑或是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和呐喊,以及熟悉的起哄声传入她的耳朵。
奇奇怪怪的Natasha站起身来,疑问的看着旁边的探员们无一都在笑着朝她拍起手来欢呼着,还有人吹起了长长的气音口哨。
Natasha一脸不解的望着其中一个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的探员,她只是捂着惊喜的嘴示意她望向窗外。
随即,惊喜和开心布满了女人大片大片微红的脸颊以及亮晶晶的眼睛里跑出来的都是别样的欢喜。
Steve开着一辆超级大的冰淇淋车,停在了神盾局一楼。
忽略那些满是惊奇的眼神,他也止不住的笑意抬头看向Natasha办公室的玻璃窗方向。
眼底澄澈,温柔席卷了一个满满当当的金黄季节。
这是风说的话。
后来微熹的云也开口。
Steve捧着一大束比半个他还要高大的野雏菊,黄色映满了他整个温柔的脸,柔和了所有线条与轮廓。
他望向前面站了一圈的好友,Clint,stark,Banner,Thor…仿佛是获得了百倍勇气的百倍心动的Steve朗声扩大音量朝着窗边火红色头发的女人开喊道。
“Natasha!我这有一车冰淇淋,你做不做我的女朋友!!”
后来的所有人都看见这样的一幕。
秋天的晨光中Natasha风风火火下了楼,快速的踏着台阶,迎着风向他奔去,许是狂风过境般的甜蜜,吹的她微卷的发丝向后扬去,以及满脸都是笑意的她红扑扑着一张幸福的脸,亮着绿色的眼睛仿佛有百万只星星漫过,一把跳上了Steve张开手的怀抱,挂在他的身上。
随即,女人迷人的声音欢腾地大喊着,
“我爱死你了!SteveRogers!”
【微熹】
·又是一个温柔着微熹的早晨。
Rogers太太扶着果汁机,光着脚穿着白色的衬衣计算Rogers先生离开出任务的日子。
怀里揣着一只被她养的胖乎乎的猫咪,有着一身高贵的软亮的灰色的毛,蹲在右脚边蹭着自己的金毛有些吃醋,立马摇着尾巴求主人为自己顺毛,Natasha果然注意到了这个大摇大摆的家伙。
“噢,我的小可怜,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舒服吗?你也想他了对吗…”
Natasha一边挠着它的下巴,听着它发出享受的“呼噜噜”的声音,一边百无聊赖的不知是与它聊天还是自说自话。
大概已经一个多月了吧,素来头脑灵活的Rogers太太不满的撅起红唇。
也不知道Rogers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才舍得回来。Natasha幽幽的想,目光沉落下去。
“咔拉——”
门外的人拉开了门,
门内的人站稳脚跟。
门外是微熹,
稀碎的雾搅拌在微红的天边,泛着涌波带来他的身影,
男人风尘仆仆穿过半膝盖高的草,最后站停在草地上,新生的嫩芽和已经长得茂盛的草挨在脚边,
他满目山河,依然是宠溺着笑,望着远处愣住的她也傻傻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景色过于别样,她竟惊喜的眼泛泪光,这样显得她碧绿且婉转的眼眸更加惹人爱惜。
一猫一狗跟着一人奔向Rogers,Natasha习惯性的跳着扑进他的怀里,整个人挂在Steve身上。
旁边的猫和狗也扒拉着先生的裤脚。
最后Steve将自己调皮的太太放下来,直直凝望着她的眼,她亦带着满是笑意,仰着头看他。
风又吹起她长长的红色发丝。
他单手捧住她的脖子,伴着微熹闪烁,时而靠近,又时而笑着偏离。
若是侧眼望去,微熹的光一束束穿过茂密的郁色,穿透了欲滴的薄雾森森,似是踱在她白皙美好的脸庞。
Steve虔诚俯身,即将贴上之时,请求耶稣再赐予他们一个吻。
像是耶稣的恩赐带着他的祷告响彻耳畔,
于是圣光降临,结束了这阵温馨的一时耳语厮磨。
最后夹着微熹,待雾缠绕。
远处是山雾云雨,近处是你,你,你,你。
他闭眼珍藏着她的眼泪,她也笑着看他流泪,最后闭眼双手缠绕在他的脖子后,久久不放,融化在他颤抖着柔软且湿润温和的唇,先是轻轻吻上,她侧头附和。后来他且笑且泪,至情至深轻轻咬她的唇,好久好久,停在她的嘴边。
大约是想的太久太久,
所以太久太久,他们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闻得到熟悉的味道和芬芳的青草和斑斓的野花夹着土地的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