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是是非非,并非每件事都会水落石出
图为电影《沉默笔录》海报。
□陈斌
在电影《沉默笔录》最后,李立忠(章宇饰)被母亲披上孝服的那一刻,所有谜底都揭开了。仅几分钟前,李立忠还叼着根烟,漫不经心地为“奎叔”(周胜奎,孙敏饰)草草安排后事。母亲的这一举动,不仅实现剧情的反转,还让李立忠原本与奎叔的对立关系,因为彼此间的血缘纽带,顿时变得尴尬。这也是李立忠表情由惊愕到无奈,再到苦笑所寓意的全部。
本片虽然略带文艺气质,但在故事反转的方面却一点都不含糊。20世纪90年代的西部,沿海活力四射的经济还没有影响到这里,一切都显得那样沧桑。灰暗的色调下,每一个人的笑容都难以捉摸。
“人就是狗,狗就是人”
故事的疑点源自李立忠坚信父亲的死亡不是意外,但紧随其后的则是一系列杀狗案,始作俑者二陈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精神病患者与普通人不同,在常人看来二陈是病人,而在他的世界里,则可以不受约束。对于杀狗动机,他的那句台词也是本片的点睛之笔:人就是狗,狗就是人。
二陈表面上不是正常人,但他未必总不正常。送到精神病院后的二陈,面前摆放的是国际象棋,侧面印证他的智商高于常人。二陈杀狗有着深层的文化动机。历史上对于依附权力和利益的人,往往被讽刺为狗腿子。从这层意义上讲,他杀的不是狗,而是他看不惯的那些趋炎附势的现象。
片中关于狗的描写有一个夸张的桥段,财大气粗的饭店老板发现自己的狗死了后,要求联防队立即查出凶手,并予以严惩。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立忠对父亲死亡疑团依然未解,而自己还必须先来查找杀狗的凶手,这是莫大的讽刺。
同所有联防队员一样,李立忠渴望通过立功,实现纳编的愿望。当他穿上警服的那一刻,联防队员黄毛漠然地问:“以后我们该干什么?”他没有回答,事实上也没法回答。在李立忠走过的这条独木桥上,其实早就有人想方设法地替他铺路。
两个截然不同的“父亲”
片中,有两个人离李立忠很近,且都很维护李立忠。因为在他们眼里,李立忠是自己的儿子。两个人的维护方式不同,名义上的父亲站在明处。站在明处的父亲自以为手段高明,无人知晓,但自己的好“兄弟”周胜奎处处看在眼里。所以,当他向李立忠揭开其父亲的真相后,李立忠心目中的父亲人设顿时坍塌。
与李立忠名义上的父亲有所不同,周胜奎八面玲珑。他既能与派出所搞好关系,又能与乡邻共事,最后遇到溃坝险情时还积极参与抢险,最终丢了性命。至少在电影最后一刻前,这个看似憨厚的奎叔,除了偶尔会与李立忠有些不同意见外,大多时候则更为老练圆滑。
李立忠对奎叔最大的不满,是这个男人与母亲不明不白的关系。不过,既然李立忠知道奎叔与母亲间的内情,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肯定会有更多版本的民间传说。观众甚至可以大胆猜想,李立忠的父亲对此并非完全蒙在鼓里。他知道这一切后,还能与周胜奎维持“战友加兄弟”般的友好关系,难免不让人有些背脊发凉。至于到底什么原因,电影并没有直白交待,这也为观众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生活中的是是非非,并非每件事都会水落石出。不过,李立忠父亲的突然死去,显然为奎叔增加了新的嫌疑,或者说是加深了李立忠的仇恨。
这是两种不同的人格:一个是名义上的父亲,一个是血缘上的父亲。两个人在乡亲眼中的人设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明里与沙场老板勾结,一个背地里签了股份协议。李立忠父亲破获的那起所谓的偷猪案,周胜奎早就知道来龙去脉。砂场老板也清楚这一切,那个腿被打残的养猪户当然也知道,只是他的话没人愿意相信。李立忠最后在整理奎叔的那些遗物时,发现了他与砂场老板间的协议——他到底通过什么手段拿到这个协议,又打开一个供观众想象的缺口。最后那场溃坝洪水,起因正是采砂,从这层意义上讲,二人的死亡早就是“上天注定”。
两位“父亲”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李立忠,可以算得上殊途同归。最后,李立忠终于穿上了梦想已久的警服,这也是他那两位“父亲”的梦想。他们的这一愿望,终于通过一个与他们能够产生紧密联系的人得以实现。
一个挣脱藩篱的女友
初看叶晴,似乎是片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在那个逼仄的乡村,叶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鹤立鸡群。面对联防队员的上门没收财物,她纵有太多不满,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激烈。所以当李立忠说自己替她家交了罚金后,她也没有什么感恩戴德的欣喜表情。对于一个不愿囚禁于乡村的人来说,这些蝇头小利又算得了什么?
20世纪90年代,沿海经济高速发展,吸引了大批内地的年轻人,叶晴显然是其中之一。作为同龄人,叶晴的出走,意味与乡村传统叙事的分道扬镳,意味与那些因种种原因留在家乡的年轻人从此拉开轨距,开始拥抱完全不同的人生。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乡村的一个点缀,她的人生不会属于那个穷困的乡村,就算离开曾经心爱的人,她也无所畏惧。
从李立忠这边看去,李立忠与叶晴的交往,本来蕴含着他们未来一起外出闯世界的某些可能,叶晴代表的是他对未来的向往。然而,李立忠表面上是对父亲意外死亡的疑团无法释怀,内心深处则是对因此可能导致纳编无望而产生的焦虑。他的这一憧憬越多,意味着与叶晴一起外出的可能性就越小。一个苟且偷安的人,不太可能自我斩断利益的那根链条,哪怕利益多么微不足道。
李立忠最终从他的那些“兄弟”中脱颖而出,赚足了羡慕的目光。但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兴奋,反倒是死一样的沉默。这种沉默是一种厚重的无力感,毕竟他失去了父子亲情,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