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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靠,怎么又失败了!”把手柄摔到地上,刘青松苦恼地仰身栽进沙发里,瘫着胳膊不愿意动弹。

他在这个关卡卡了快半个钟头了,失败一遍又一遍,怎么都过不去。

要不放着等田野回来打吧,他该是和这关卡范了冲。刘青松放弃继续尝试的念头,躺了一会儿,气呼呼地起身,捡起手柄塞进抽屉里关上游戏机。

刘青松没有在意,径直回答了朴到贤的问题:“没有啊,他考完试回家了,没有跟你说吗?”

“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让我想想,他回去有几天了。”刘青松仰着脑袋回忆了一下。“这周一晚上回去的,在他朋友的生日会之后。”

“他和你说的?”

“是啊,他给我发了消息,但我睡了一整天,第二天起床才看见。”

“怎么了吗?”刘青松被他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有些奇怪。“田野回去的事李汭燦应该也知道,你联系不上他吗?”

哦,刘青松点点头,田野忘了给终端充电是常有的事,忙起来又许久不看一眼,关机时有发生。他正要建议朴到贤迟一点再打,就听见那边又开了口。

朴到贤说:“你现在能去田野家一躺吗?我……有点担心他。”

“担心什么?他应该就……”

刘青松的话被朴到贤打断。

刘青松:“我……”

许是好友突然的要求让人有些心慌,刘青松觉得朴到贤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一下,他应下朴到贤的要求。

“行吧,正好我也没事做,就去他家看看吧。我现在从学校出发,到那儿估计要一个多小时,晚点再打给你。”

在指挥学院的宿舍里,刘青松久违地见到朴到贤。

理应在数万公里外见习的青年刚下飞机就赶回这里,就拎着只背包,一进门就被急不可待的主人扔在墙角,空瘪地耷拉着。

朴到贤额前一圈帽印,压瘪的碎发被胡乱撩开,乱糟糟地杵在头顶上。他从西南军区赶回来,身上只穿了件单外套,与刮着寒风的校园格格不入。李汭燦赶忙调高暖气温度,又找了件棉衣披到他身上。

前天晚上刘青松去了趟鸿门街,出乎意料的,在他家中和赌场里都没看见人,去问街口烧烤摊的老板,得到他也许久没有见过田野的答复。

田野家院子的龙头里涌出沉积数月的锈水,房间锁头还积着灰,刘青松在巷子里等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未亮便把李汭燦从床上叫起来,四处询问田野的消息。

机甲学院的同学没有和田野联系过,他们大四没有课,导员也不知道田野去了哪里。维修部的师傅上次见到田野还是五天前,最后一个和田野说过话的是生日宴会的主人小克莱尔,他在散场时替田野叫了车,但并不知道行程的目的地。

“机甲车间都找过了吗?他偶尔会在别的地方修机甲。”朴到贤低着头,疲惫的眼睛沉滞地垂着,细细思索田野还可能在的地方。

“都找了。”李汭燦回答他。“赌场的机甲间,学校的维修部,前阵子和刘青松一起做实验的校外车间,还有找他上门修过机甲的同学家仓库。我们知道的全部都问了,没有人见过他。”

那还能是哪里?朴到贤沉默着没有说话。

“除了机甲,他还有什么别的爱去的地方吗?”刘青松坐在地上,手指胡乱地摁着键盘,打出又删去没有意义的字符。

找了一整天,他能想到与田野有关的地方除了机甲还是机甲。

当李汭燦问自己作为舍友知不知道些别的东西时,刘青松感觉很糟糕,因为他什么也想不出来,甚至这么久了,他连田野失踪都没有意识到。

刘青松把希望放在朴到贤身上,让他好好想想失踪前后田野有哪些异常。

刘青松和李汭燦期盼地等待着,就在这样的目光中,朴到贤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上的终端。

空气凝滞了,充斥着暖意的微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丝缝隙,将房间塞得无法动弹,只能听见焦急又无奈的吐息声。

过了好久,朴到贤才打破沉重的寂静。

“和田野住一起的那个朋友,你们联系过吗?”他问刘青松。

朴到贤:“把他的号码发给我。”

朴到贤坐在书房里,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手中被捏得皱起的纸张。

“你请假的申请刚递上去,这东西就被送到我桌上。想来是给你看的。”朴政委端着茶杯站在桌前,审视着儿子的动作。

纸上的内容是关于安全部门正在调查的一起泄密案件,嫌疑人的姓名被隐去了,但他的人际关系和作案证据都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朴政委仔细看过,文件里一些关于作案动机的内容可真可假,与其将其算作军事报告,不如说是明目张胆地在敲打些什么。

他想先听听朴到贤的意见。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这事吧。他联系你了?说了什么。”朴政委一边说,一边观察朴到贤的反应。

从拿到文件的表现看,那个叫田野的孩子应该没和他说过这件事。刚进门时朴到贤是急切的,他来不及关上门便开口询问,忧心忡忡地盼望得到关于田野的消息。后来看见纸的内容,震惊、悚然、随后是长久的沉默,朴到贤几乎要将一个个的字嚼碎了吞下去,茫然地颤抖着。

“他没联系我。”朴到贤抬起头看向父亲的眼睛,仿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儿童时代,带着许多的无措前来,想从父亲身上获得一些依靠。

“还有呢?”

“没有了。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是这样吗。朴政委瞧着儿子眼底的乌青,也沉默了。

得知这件事时,朴政委将它看做给朴到贤的一次考验。他把儿子叫回来当着自己的面看到这篇报告,一是想知道关于田野做的事朴到贤有多少知情,而是想看看他之后会作何反应,是放弃或执拗,会不会求着自己做点什么。

在朴政委的设想里,纸上的内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那个田野告诉了朴到贤,把他从西南军区叫回来,那就是有目的的。

之前的沉默中,朴政委几乎以为朴到贤的选择是放弃。

他为儿子的知轻重而欣慰,将这一遭磨砺当做尚且青涩的小子成长路上的良师,他甚至感谢事情暴露得这么早,一个简单的军校生而已,如何判决都与军区还有朴到贤牵扯半分。

可现在他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那你准备怎么做。”半晌,朴政委问。

“这不是真的。”朴到贤又低下头,细细琢磨文件中的措辞。

“按照这里面的说法,田野接近克莱尔是为了利用他盗取机密,但田野和克莱尔认识是在西南军区,就是他去看我的时候。”

“他认识克莱尔是因为去看我,但我被分到西南军区见习这个事是随机的,甚至我会提前见习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在成为我男朋友之前他是不知道的。而且男朋友是我追的,我先喜欢他我表的白,这些都是我!”

似乎找到了支撑信念的理由,朴到贤语速快了起来,目光也从纸上抬起,与父亲对视。

“未卜先知地和我在一起,然后操控我去西南军区见习?”朴到贤摇摇头,看着父亲问道:“如果这是他的罪因,那我在里面参与了多少,您又参与了多少?”

“你可以什么都不参与。”这是朴政委给出的答案。

大院清幽的小径被灯盏照得明亮清晰,朴到贤穿行在院落间的林地里,一边走一边反复地思索着有哪些能为己用的资源和手段。

快要走到尽头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朴到贤?”布鲁克有些怀疑,走进几步才确定快步前行的瘦高身影真是朴到贤。“好久不见,你见习结束了?”

朴到贤停住步子,礼貌地回答:“还没有,有事请假了。”

“这样。”

布鲁克也不是个健谈的性子,许久没见,他便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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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想要连着看的已经可以连着看了( ̄ ̄)

以及布鲁克和他妈妈的内容在第12章,爱丽丝的生日会那里

GG设定

我来啦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李相赫等了两秒才回答:“我晚上还有事情要忙。”

“你有什么事?不是才去马场耍威风……人家刚从外面回来你就巴巴儿地跟过去,最后还不是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市内。”

母亲的语气很冷淡,内容却足够嘲讽,一口气就这样梗在李相赫的喉咙中,他深呼吸,忽略掉这些难听的话,才尽力保持一个完美儿子的语气,格外恭敬地回答。

“我还在开车,等回到老宅后再和您聊。”

老宅坐落于市中心的顶级地段,在繁忙......

老宅坐落于市中心的顶级地段,在繁忙的都市中开辟出来一片富人区,每栋别墅之间都隔着树林或人工湖,隐蔽性极好。

李相赫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进去。

家里的阿姨说母亲在温室里插花,李相赫谢过后,连水都没喝一口,从后门出去,穿过花园来到温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

他父亲有很多个情人,也有很多个孩子。家族联姻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李相赫还在很年幼的时候就目睹过他父亲的情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深夜时敲响他家的门。

母亲是一个面子,荣誉,与血统大过一切的女人,站在楼梯上冷冰冰地朝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甩去一张卡,嘴角的弧度仍旧保持的很完美,讲话格外刻薄。

“你的孩子也就值这个价了,多少个孩子也都是这个价。”

他抱着枕头看着母亲扬起的下巴,看着她眼睛中流淌出来的讥诮与隐藏在那之后的愤怒,李相赫明明就被吓到了,可他不敢哭,也不敢让母亲发现,最后一个人又默默地回了房间。

李相赫很难去苛责母亲什么。她想把自己培养成最完美的继承人,与那些她口中的“低劣的孩子”们划出界线,李相赫就按部就班地去上各种课,把所有的安排都做得滴水不漏。

他变成一个道德模范,成为他母亲与其他贵妇闲聊时最能拿得出手的炫耀的工具,成为了所有同辈人都敬仰却又不敢靠近的榜样,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任何杂念,就像是一颗不能有任何枝杈的树,郁郁葱葱地生长了二十多年。

李相赫鞠躬,向背对着他坐着,正拿起剪刀的母亲问好。

“……母亲。”

女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回头。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盘成一个颇为复杂的发髻。她今天穿了一套深紫色的套装,半靠在丝绒沙发中,此时正准备修剪一下面前这株造型已经完美的盆栽。

“……好。”

“你是在不高兴吗?”

“没有,母亲。”李相赫连忙回答。

母亲显然是没有相信李相赫的回答,她嗤笑一声,“你不要和我说,你和韩家那个丫头是认真的。”

李相赫一怔,有些艰难地挤出一句。

“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认真?认真就是指,她在马场给你甩脸色?就是指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和多少男人有关系?你也能一如既往地不在乎?这只是你失去两性关系的掌控权后,一种好奇的情绪罢了。你不需要什么天真的爱情,相赫,这不会给你的人生带来任何有益的帮助。你只是需要一种,男人对女人压倒性的控制与驾驭,韩旺乎不会给你这些的。”

李相赫看着坐在花园中,被一簇一簇鲜艳花朵所包围起来的母亲,很难想象到这会是她说出来的话。可他看着她冷淡的眉眼,也明白,这就是他母亲说出的话。

“所以我父亲也是这样来控制您的吗?所以您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他掌控着,那与豢养的鸟儿有什么不同?”

母亲的嘴角微动,睫毛颤了颤。可她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她是一个生长在如此环境下,并严格按照这种模式培养出来的一名“淑女”,“夫人”,因此就算是曾经有过一丝抗争的念头,却也早早地就被这偌大的庄园打磨,被紧紧地锢在严密的蚌壳中,直到最后成为了一颗外表毫无瑕疵的珍珠。

“一直以来,我很少求您什么,也按照您的要求,自认为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我很感谢您对我的培养,以及用了很多手段让那些私生子最后无法和我来争夺这个继承权。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说过什么,反抗过什么,即便有很多很多事情是我不想去做的,但我还是做了,因为你是我的母亲,因为我有着这种,责任。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喜欢旺乎……应该说,您不喜欢东部的所有人。我明白您看中血统大于一切,从不在乎什么感情,您生长的环境就如此,婚后的环境也如此,我无法置喙。”

“我知道我的亲情缘浅,所以从不奢求你们给予我一点关爱。我也看着你们两个人互相折磨,来维持这段完全凭借利益而开始的婚姻,所以我从前也没有奢求过,像我这种,生长在这样扭曲环境中的人能够得到什么真挚的感情。”

李相赫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明明这么多年,他已经感受不到委屈,已经对着这似乎永无期限的压抑麻木。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来被关在屋子里,面对着手拿铁尺面无表情的教师时,那个被完全控制住的,只有六七岁的自己。迟来的不甘,终于汹涌地朝他袭来。

“但我得到了……您知道吗,我得到了。”

“您应该不记得有一年夏天,您带着我去外公家的庄园里。我其实很感激您的,因为就是那年我遇到了旺乎。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阳光洒在庄园后面的草坪上,洒在她的身上,发着光一样,让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可以这样活着。”

“我不求您对我的祝福,我也不在乎您是否会同意我们之间的交往。其实现在,我也不需要什么联姻手段来维持这个家族的繁荣了,不是吗?我不会成为我父亲,她也不会成为您。所以这是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请求您,我不想再去见什么朋友的女儿了,就算是您看在我这么多年对您的言听计从,接手家里的产业后也给了您母家不少好处,可以吗?”

李相赫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她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李相赫会说出这样的话,珍珠耳环猛地晃了晃,心烦意乱之间,手也将盆栽剪出一块很大的缺口,看着形状格外奇怪。

“倒是这些年……长了不少本事。”她缓了很久才开口。“你是不是觉得,现在逐渐有了权力地位后,就可以逐渐脱离我们了?”

“你干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事情,其实我们都一清二楚。去酒吧抓人?和她的亲密照片被拍到?甚至专门弄了自己的产业,和家里的特意分割开,把她当什么宝贝一样哄着……你如果想和韩旺乎玩玩,那可以,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婚?不可能。”

她忽视掉李相赫的表情,下定决心要将自己亲手培养的棋子攥在身边。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与丈夫,不可以再失去最后的倚仗了。

“你知道最近她那个哥哥准备接手家族产业了吗?和他自己玩的那些小东西比,韩家的家族产业,这几年做得还挺不错的。”母亲修剪盆栽的手一停,剪刀就悬在上头。她似乎是在犹豫,腕子缓缓转了转,最后还是将那多出来的一小撮松叶剪掉,将整个造型挽回了不少。

针尖般的绿色叶子晃了晃就落在了地上。

“相赫,听话,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的,去和人家认识一下。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别让大家都难做。”

女人淡淡地回头扫了一眼,见李相赫微垂着头,没怎么流出更多反驳的意味,抿抿唇,心里满意了几分。

“你自己好好想想,出去吧。”

他坐在车里,忍了很久,最后还是摸出一根烟点上。

灰白色的烟雾从恍惚的火焰中脆弱地迸发出来,李相赫透不过气,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风有些大了,顺着狭窄的缝隙钻了进来,胡乱地卷起那片烟雾,再毫不留情地飞远。

他心烦意乱地又将烟掐掉,最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原来自己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其实早就在母亲的监视下了……李相赫摘下眼镜,有些无措地捂住脸,只觉得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这样悲哀,为什么就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这里,为什么他连一点点的自由都无法拥有,甚至就连威胁的手段都用在自己身上,逼迫自己去成为下一个他们。

最后一次,李相赫劝自己,就妥协这最后一次。很快了,真的很快了,再等一等,再多一点耐心,自己很快就能解放了。

收到文炫竣的消息时,韩旺乎整个脑子都是发懵的。

【我马上过去。】

她虽说与李相赫闹别扭惯了,甚至整整一周多都刻意地没有了解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但她也完全无法理解怎么仅仅只过了一周,李相赫就连订婚仪式都要办了。

这周她也很忙,她哥那边一个长期稳定的合作方突然反水,即便是前头有着高昂的违约金也执意取消合作,宋京浩还要忙着接手家族产业,顾应不暇,便求了韩旺乎跟那个合作方耗着。焦头烂额地处理了好几天,刚得了空就收到文炫竣的一手消息。

她本以为这次也和之前那样是闹着玩玩,结果转头文炫竣就发来了几张图片,宴会厅里还没有很多人,地方不大,网站上也没有消息,明摆着就是刻意隐瞒,打算私下里来个小型的订婚宴。

孙施尤今天本打算约她晚上来个girls’night,见她脸色突然变得很差,忙问出了什么事。

“相,相赫哥要订婚了。”韩旺乎的声音发抖。

“又是之前那种?哎呀你随便出马不就直接拿下了?”孙施尤见怪不怪,摆摆手,“今晚还看你推荐的那个剧吗?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

“不是……这次好像是真的,你看——”韩旺乎将文炫竣发来的图片给孙施尤看,照片中李相赫穿着一身深棕色的条纹西装,正举着香槟杯,和一个面孔陌生的年轻女孩儿说着话。

【旺乎姐,我刚刚去问了李民衡,他说这是相赫哥母亲朋友的女儿,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还不等孙施尤反应,韩旺乎一把抓起外套,慌里慌张地就往电梯口跑,孙施尤见她手都抖得快拿不住手机,连忙跟上。

“你等等我韩旺乎!我陪你去!”

刚刚下车,她就看到在门口张望,一头白毛的文炫竣。见她来了,文炫竣忙不迭地带着她往里走,嘴里也不停地解释:“我们也是今天上午才收到的消息,本以为就是西部聚会,没想到来了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我们几个想着赶快就给你发了消息……”

“他,他什么都没说吗?”

“没,没有,我们这几天都没人见到相赫哥。”文炫竣带她们两个上了电梯,“刚刚我们也没机会和他说上话。”

狭窄的电梯间中空气凝固一般叫人喘不过来气,韩旺乎甚至来不及化妆,唇色有些白,甚至眼底还有着淡淡的乌青。文炫竣想开口安慰两句,可他也真的不知道李相赫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因此也不敢打什么包票,只期待着电梯赶快到达楼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韩旺乎匆匆出门。

孙施尤跟在后面,也没忘了拍了拍文炫竣的肩膀:“到时候请你吃饭,今天帮了这么大的忙……万一以后他俩结婚了,我当你的证人,不收你份子钱。”

门被推开,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与欢声笑语瞬间将韩旺乎包裹。她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正处在宴会厅中央的李相赫。

他今天特意做了发型,露出一半额头,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韩旺乎突然就失去了勇气。

她想走,可为时已晚,在场的人都发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李相赫当然也看见了。

维系的应酬表情出现一丝龟裂,他深吸一口气,却又带着“早知会这样”的表情,闭了闭眼睛。

“我好像来的有些晚。”韩旺乎强撑着扬起一个微笑。

“你……你怎么来了?”李相赫走到她面前,皱眉低声问。

“不欢迎我吗?不过无所谓,不被邀请的宴会才是宴会嘛,再说了,你也总不差我的祝福……”

她顺了口气,余光看到人群最前面,李相赫的未婚妻。她穿着十分符合订婚氛围的裙子,甚至胸前别了一颗与李相赫的西装同色系的胸针。那股情绪如同洪水猛兽,叫她已然忘却了自己说过的什么“你要结婚了我们就好聚好散,我绝不纠缠你”的鬼话,再也维持不住仅剩的那点体面。

“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

韩旺乎死死地咬着嘴唇。

“……你每次,说要和其他人结婚的时候,是真心的吗?你和我认识了这么久,有没有一刻,对我是真心的?”

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可韩旺乎不在乎。她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待她,是觉得她可怜还是可笑,也不在乎今晚过后网站上会多出多少条帖子大肆描写她到底纠缠了李相赫多久。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李相赫的心。

韩旺乎其实不敢想这些的,但实在太多次了。她能够装作不在乎地替李相赫,为了自己,去赶跑那些自愿的还是被迫塞过来的,那些所谓的什么“李相赫的相亲对象”,但她无法接受李相赫真的对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动心。

任何人都不可以。

所以是不是今天也证明了,其实李相赫一点都不在乎她,是不是只要哪次她韩旺乎没有去阻挠,他就对其他人欣然接受,就这样接受家里的安排,和别人结婚?

所以是不是,其实李相赫也没有注重过自己。

只是因为自己执着,上赶着,犯贱,他被烦怕了,所以才不情不愿地收着自己,当一个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哄着,也能狠下心来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心碎。

韩旺乎突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倒数着,又把每一个数字之间的距离拉得格外长,可是韩旺乎等了很久,等到含在眼眶里的泪干了又重新汇聚,可直到最后,她在心中把最后一个数字念完,李相赫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韩旺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最后笑了。

“我知道了。”

她仰头,用下巴去盯他,最后嘲讽地“嗤”了一声,只是嗓子有些哑。

“这些年就当我陪你玩玩儿了。”

“订婚快乐。”

她转身,决心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狈,她没来得及给高跟鞋里塞上水晶垫,因此脚后跟已经被磨得有些疼。可韩旺乎还是那样一步一步地往外走,直到走到仍旧怔愣的孙施尤面前,突然笑嘻嘻地冲她撒娇。

“施尤呀,今晚的girls'night,我们接着看那部剧好不好?”

东西部虽说休战,但气氛着实降至冰点,就连宋京浩都带着老婆孩子跑到国外避风头,不想此刻触他妹妹的霉头。甚至孙施尤这两天也只和朴到贤出去约了两次,和以往那些西部的小朋友们断了联系。

“——不是,等等,你真要订婚?”

“对啊,他现在陪我做指甲呢,消息就是我自己告诉网站的……金建佑,你也认识,咱们之前一起出去玩过。”

孙施尤当然知道金建佑,震惊的又不是这个,思索半天后还是没忍住,连着三四个问题抛了出来。

“你不是这辈子都不要结婚的?那李相赫呢?你什么时候订婚?你结婚了我是唯一的伴娘吗?”

韩旺乎翻了个白眼,一边烤着灯,一边懒洋洋地回话,“孙施尤你话真的好多啊……”

“你别跟我开玩笑啊,也别拿结婚的事情开玩笑,你可得自己想好了!”孙施尤的声音听着倒是真有些着急,韩旺乎正色,语气里也带了点嘲弄。

“没,我真的是真心的。这么多年玩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找个人结婚算了,再说了,我订婚的事情,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这件事是不得不做的。”

她看着金建佑还在商场对面等奶茶,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低。

“反正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只是拿我当帮他挡烂桃花的挡箭牌罢了……就算我喜欢过他,我也得要点骨气。”

韩旺乎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她飞快地眨眨眼,试图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施尤呀,你知道吗,他那天什么话都不说,我心都碎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他就站在那里,他的未婚妻就站在他身后,他们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也看着我,好像在怜悯我一样……你说,小狗都不会被这么残忍的抛弃吧。”

“旺乎,你……你别这么想,他不会抛下你的,就算……他也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们毕竟都已经认识了,交往了那么久。可能,可能只是相赫哥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吧。”

听着着孙施尤的安慰,韩旺乎倒是自嘲地笑笑。

“不,他舍得抛下我的,施尤。因为他不爱我,所以他舍得。”

从美甲店出来,商场一楼刚好有韩旺乎家奢侈品牌的一个店面。她挽着金建佑的胳膊,刚一进去,经理就走了上来。

“韩小姐,您之前预定的那几款戒指今天都到了,要试一试吗?”

她坐在VIP室里将几款戒指都试了一遍。

“那就这个吧,怎么样?”

韩旺乎还是选了第一款,举起手对光看了看,笑眯眯地仰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年龄还小的金建佑哪见过这阵仗,支支吾吾地红了脸,半天才吭哧出几句“好”来。

“你也试试,我让他们按照你手的尺寸做的,要是不合适就再改。”

“旺乎姐,我觉得,都挺好看的。”金建佑没费什么事地就戴好了戒指,又有些结巴地说,“其实,其实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的……”

韩旺乎笑笑,打断了他的话,冲着经理点点头:“那就包起来吧,新到的那几款男士手表,也都包起来,后续有什么新品,都送到我那儿让我先看着。”

刚一出来,她就见到了熟人。

“呦,早就听说西部好事将近,你们两个也是来挑订婚戒指的吗?”

韩旺乎笑眯眯地盯着李民衡和柳岷析两人,主动打招呼,一边也不忘吩咐店员好好招待。

“最近订婚的人有些多哦……这两位可是贵客,你们务必服务周到。”

她自动忽略掉李民衡和柳珉析两人惊愕的表情,自然而然地挽着金建佑的肩膀离开了。

“那你们先看着,我们俩走了!”

“不可能。”李相赫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着急。

“可是相赫哥,好像是真的……我们碰到旺乎姐和她的未婚——啊不是,就是,就是在挑婚戒,都已经拿着袋子走了呢。”

李民衡作为他的亲戚,对李相赫订婚的事情稍稍了解一些内幕,叹了口气:“也有可能她就是打算这样气一气你呢,相赫哥,你真的不打算和她解释一下吗?”

“我当时刚答应过母亲去接人之后,她就派人去和宋京浩之前的那个合作商聊了聊……这是她对我的警告,我没法说的。”

“怎么样?相赫哥说了什么?”柳珉析神色有些担忧。

李民衡摇了摇头:“可能他们两个就到这里了吧。”

这次的订婚宴声势格外浩大,宋京浩好像故意要替她妹妹出口气一样,不仅自己在东西部的好友中广撒了一路请帖,甚至特意寄了一份到李相赫的办公桌上,美其名曰“既然两家也在某些领域有着合作,便是朋友,作为朋友,当然要来为小妹的订婚宴捧捧场”。

不仅如此,就连金赫奎也被拜托捏着好几张请帖到处发,她参加的读书沙龙中的姐妹几乎人手一张,回老宅的时候还没等递给柳岷析请帖,就见到她已经从包里翻出了另一张。

金光熙今天也在老宅,听闻从厨房中举着个苹果探出脑袋,含糊不清地说:“啊?你们全都收到了啊——我本来还打算给你们一份呢。”

三人拿着十多张请帖面面相觑。

“我这是宋京浩拜托我发的。”

“昨天民衡和文炫竣出去玩来着,回来就给我带了好几张。”柳岷析将那张请帖翻来覆去地看,“速度也太快了吧,上周我刚碰见旺乎姐和她未婚夫在挑订婚戒指,这周竟然就能全准备好!”

“……我这是旺乎给我的。”金光熙倒是慢慢悠悠地不着急,“那天我们碰上,她就塞给我一大把,这到底是印了多少张啊?”

“哼,印这么多张,还不是只想给一个人看到。”金赫奎倒是冷哼一声,“我看要是能做到,宋京浩恨不得直接把李相赫压到周末的订婚宴上,强制性扒着他的眼睛让他看到韩旺乎和别人订婚——我说这又是何苦呢?”

“不过相赫哥的家里人嘛……倒也是。”

柳岷析趁着家里只有她们三个,吐了吐舌头,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说不定这对他们两个来说也就是一个好结局了,起码两家都能满意。”

“你看着吧,我觉得不能够。”金赫奎将请帖收好,以自己对那两个人的了解分析,“这么多年闹出多少天翻地覆的事情,就这么草草收场?我可不相信。”

李相赫收到了韩旺乎的订婚请帖。

乳白色的纸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这似乎是一张特别寄给他的请帖,甚至有韩旺乎亲自写下的他的名字。

他们曾经天马行空地讨论过未来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的。即便韩旺乎对结婚这件事完全抵触,但她还是十分罗曼蒂克地预想过被求婚的场景。

她说她梦想中的求婚一定要惊为天人的。

“最好能在月球上,两个人都穿着宇航服,说不定拿出戒指的时候手一松,没抓住,戒指就跟着飘到了太空中……想一想都觉得特别有趣,整个宇宙就会见证这场求婚,戒指当然就是永恒的证据啦。”

她仰躺在草坪上,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涂了润唇膏的嘴唇显得亮晶晶,突然侧过身压低墨镜,直勾勾地盯着李相赫看,蛮横地问他有没有预想过怎么和人求婚。

“没有。”李相赫诚实回答。

“呀!哥,干嘛这么扫兴啊!”韩旺乎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那你现在就想一下嘛!”

她撅着嘴,还没听到李相赫的回答就被抓住接吻,气喘吁吁过后也懒得计较,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然而现在他们都订了婚,只是对象并不是彼此。

李相赫出现在化妆间。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韩旺乎的语气并没有很惊讶,似乎是早就预料到李相赫会来找自己,“宾客们现在都应该在一楼聊天。”

“你想和我走吗?”他突然直愣愣地问。

“什么?”韩旺乎没听懂。

“只要你现在说好,我就可以带你走。”

“然后呢?逃到哪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让你永远无法面对你的家人,让你就这样放弃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

韩旺乎笑了笑。

“其实你也知道的,相赫哥,我们都做不了有勇气的那个。”

他们从出生开始便裹挟着金钱与权力,因此注定在长大后付出一定代价,一如李相赫,也如韩旺乎自己。

“我不会主动地去答应谁的,但如果我的家庭需要我为了什么而嫁给谁,你知道我会同意的。”

“所以这不是你的本意?这次订婚?”

韩旺乎摇摇头。

“不,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我订婚就能够解决很多事情。首先你家里的人就不会再为难我哥……其次我相信,这个订婚,是绝大多数人都喜闻乐见的……那么何乐而不为呢?既然最终的结局都是嫁给谁,让这个结局来得快一些,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知道了……可是你明明说过,永远都不会结婚的。”

“会呀,我会呀。”韩旺乎歪头,轻轻笑了一声,“如果有一天我闯祸了,那我确实会结婚的,说到底,和你认识,和你……交往,对我家来说,我也确实是闯祸了。”

她摇摇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其实说到底,当初说出来永远不会结婚的话,也只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永远走不到那一步。”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也说得很狠。

李相赫怔愣。

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即便上城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在约会,也没有一个人真的想过,李相赫和韩旺乎结婚的事情。

只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知道我不会因为爱你而放弃我的生活,我知道你也一样,相赫哥,其实我们在这点上很像,不是吗?”

韩旺乎望着镜子中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相赫,突然笑了。她语气里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释然。

“因为这就是我们,所以注定我们成为不了幸福的一对。”

“所以,是时候告别了,相赫哥,祝我幸福吧。”

韩旺乎摆摆手,戒指上钻石被灯折射出闪耀而锐利的光。李相赫被这光刺得眨了眨眼,他垂手,只觉得手心发软,喉咙发涩。他盯着镜子中盘起头发,穿着一身杏色柔软的裙子,打扮得有些陌生的韩旺乎,却再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他知道她是真的打算放下了。

“……再见,旺乎。”

他离开的时候在椅子上留下一枝玫瑰。

上部完

周末快乐

ooc

同性恋刚合法设定

带着玻璃碴子的糖,总体来讲是甜的

乱摸的,文笔有些差

全文2.7k,冷圈做饭不易红心蓝手可以点一点嘛

不喜勿入

张钊在夺得世界冠军赛冠军后收到了23年人生中最好的消息,同性恋合法了。

“嗯嗯,看到了康神,合法了……卧槽!合法了!”

大半个脑子在瓦罗兰特里的张钊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不管自己还差两个人头就结束的死斗,原地跳起来转身抱起郑永康就吧唧吧唧几口亲在对方嘴上。

四年的情侣,合力拿下了瓦...

四年的情侣,合力拿下了瓦罗兰特最高荣耀,互相陪伴对方从籍籍无名走到人尽皆知,被管理层发现办公室恋情用越来越好的成绩堵住管理层的嘴巴。

爽文剧情。

“cnm的张钊,还有两个头,你快打!”

“尼玛的郑永康,你可真是纯粹啊。”

张钊看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控制着人物建模击杀掉最后两个人头的郑永康,拳头在空气里挥舞了两下。

“尼玛你是不是傻了,老子还他妈没到合法年龄呢!”

哦对哦,郑永康这个小屁孩还没到22呢。

张钊嘴角耷拉下来,小鲨鱼委屈,小鲨鱼不开心。

这只是生活中的插曲,训练比赛复盘吃饭睡觉,EDG五个人为了守住耀眼的成绩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可惜的是第二年他们拿到了大师赛冠军没拿到世界冠军赛冠军。

倒也没什么遗憾的,一年一次世界级比赛冠军,这成绩已经足够耀眼了。

正常日子就该这么过下去,EDG的哥几个努努力多拿点成绩多赚点钱,最好能拿着七八位数的存款退休养老结婚生子。

可世界上总有些事逼愿意瞎jb插手别人的生活。

一组不算模糊的照片被放到网上,是张钊和郑永康深夜在空无一人的路灯下里接吻的照片。

照得还挺唯美,暖黄色的光打在绮眷的二人身上,像是一层温暖又绚丽的被子,将整个画面衬托的温暖纯净。

【同性恋去死,张钊郑永康去死!】

“郑永康张钊去死啊!”

什么东西?

郑永康懵住了,本来在回答主持人问题的嘴巴突然张不开,手指有些发麻,话筒一不小心就掉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张钊本来就冷的脸更是垮了下来,台下的牌子越举越多,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是有预谋的。

张钊的脑子里得出来这样一个结论,他脖子和身子一瞬间僵得厉害,只能拿余光去扫身侧的郑永康。

二十二岁的小孩明显是受到了刚刚那声尖锐吼叫的影响,台下的越来越多人群举着“郑永康同性恋去死”“张钊同性恋去死”的牌子。

尤其是有个一米九的大哥举着个“同性恋都该死”的牌子格外显眼,如果不是时机不太合适张钊真的想笑。

该死吗?不好意思,死不了一点。

如果不是在台上,张钊真的很想吼这么一句。

“郑永康,郑永康?”

张钊戳了戳身边有点发呆的小孩,郑永康无意识的侧过来头,台下保安要把闹事的人驱赶出去,台子那头的主持人也招呼着台上的哥几个先到后台休息。

“cnm的张钊,你知不知道我给你花了多少钱!你居然是个同性恋!还和自己队友搞到一起了!你真……”

那人的话被保安按回到嘴里,郑永康眼睛红红的,冲动的夺过话筒想说什么,张钊眼疾手快的把郑永康的手按住。

“没事的康康。”

“张钊你没错,她凭什么骂你,我们谁都没错!”

“没事的,没事的康康,我们不听。”

张钊伸手捂住了郑永康的耳朵,他抬眼看向台子另外一头,兄弟们神色担忧的看着风暴中心的两个人,背后的大屏幕投出来五彩的光打在几个人的侧脸上。

这让兄弟几个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

“走吧,先下台吧。”

万顺治踮起脚贴着张钊耳朵压低声音说。

张钊捂着郑永康耳朵的手很用力,郑永康听不到万顺治在和张钊说什么,但他好像还是能够透过用力按压的手掌听到模糊的咒骂。

那声音像是裹了棉花的巨锤,一锤一锤的把他的鼓膜砸得乱七八糟,震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走了,康康。”

张钊把手拿开了一条缝隙,他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顺着那条缝隙钻进了郑永康的耳朵,郑永康没忍住,滴答了一滴泪水下来。

张钊一下子慌了神,万顺治已经在自己背后推着自己往前走了,张钊知道,此时此刻只要下台就好。

但落泪的是郑永康,看到的人是张钊。

张钊下意识的松开一只手去给郑永康擦眼泪,手刚松开郑永康眉头就皱了一下,张钊着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样能一边给郑永康擦眼泪一边还能隔住台下肮脏的喊叫。

“我爱你啊郑永康,我爱你啊。”

张钊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把嘴巴凑到郑永康耳朵旁边,企图用自己的声音覆盖住台下的骂声。

这十一个字一字一字的撞击上郑永康被巨锤蹂躏过的鼓膜,在另一只耳朵所听到的模糊的咒骂声中劈开了一道口子,口子里的一个二十四岁傻小子炙热又毛躁的爱。

郑永康并不喜欢神明文学,但此时张钊在他眼中好像真的闪出了神性的光晕。

像是被拐到天堂的魅魔,美丽的身影背后是神性的光,骨子里是魅魔生来带有的诱惑。

郑永康很明显被诱惑到了,他不合时宜的亲了上去,张钊愣住了,台上台下的人都破防了,郭浩东甚至想走过来给他俩抗下去。

“我也爱你,张钊。”

张钊反应过来,拽着郑永康的胳膊急匆匆的往台下走,郑永康像是身上长刺了一样不停的扭动着,终于在快下台的时候从张钊手里扭了出来。

“我爱你!张钊!”

郑永康学着张钊的样子捂住了对方的一只耳朵急呼呼的吼完这一句话,又伸手把张钊这只耳朵堵上。

“收好老子的爱!”

隔着手掌张钊模糊的听到这一句话,他乖巧的接过任务捂好了自己的耳朵。

“收好了,收一辈子。”

后来的事情是俱乐部解决的,压热搜发律师函,EDG官方甚至发了一条微博,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允许选手自由恋爱。

最后一条让本来就卷的郑永康彻底化身卷王,每天拉着兄弟几个拼搏在瓦罗兰特的世界里,累得兄弟几个每天粘枕头就着。

【去他妈的吧,你们骂吧,骂再多爱了就是爱了。】

后来,EDG在一年内拿到大师赛冠军和世界冠军赛冠军之后,郑永康突然配着上面那条文字发了个微博,两个红本本,他和张钊一人一个,登记日期那里写得是2026年3月3日。

【是的,夺冠了,赚钱了,还结婚了。】

酸嘛酸嘛,哥们儿就是这么人生赢家啊。

张钊满意的放下手机把视线投到身侧熟睡的小孩身上,他悄悄的伸手捂住郑永康一只耳朵。

“我爱你,郑永康,你也得收一辈子。”

彩蛋是EDG众人得知钊康二人领证的捡手机,迫害浩东(bushi),没什么营养就是手痒想写,想看的粮票即可

离婚文学/破镜重圆/笨蛋追夫

15.

吃腻了食堂和外卖,赵礼杰拖拖拉拉从宿舍走下来,打算挪动到校门的小吃店打包外卖,出门前随手拿了室友的伞,乍一看是黑色的,结果到了楼下把伞打开,一张印满了伞面内侧的动漫图片便在他眼前歘地展开,两位发色各异的男性角色很亲昵地将脑袋靠在一起。

赵礼杰:“……”

马上拍了照片发给室友,对方见怪不怪,声称这是自己女友某天接他时留下给他备用的伞,爱用不用不用就淋雨。

可怜没有女友的小赵同学像是走在街上无故被踢了一脚的狗,有气无言只能受着,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打着伞走入雨中。

好在雨势不小,来往的人...

好在雨势不小,来往的人行色匆匆,人家忙着避雨还来不及,根本不会注意到伞内侧的图案。但他自己还是尴尬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僵着四肢走到校东门,看到门柱边倚着一个人,他手中平平无奇的黑伞令此时此刻的赵礼杰非常羡慕。

一进一出,当他排队打包了三份饭再从小吃店走回来,却发现那人竟还站在原地。他于是多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待对方动动身子稍稍扬起伞面,伞檐下那双非常特别的眼睛才唤醒了他的记忆——

李汭燦一手拦着伞柄,一手揽着个通体银色的保温壶,雨中湿了裤脚缩着肩膀,显得有点可怜。

赵礼杰想起他是之前课上见过面的怪同学,便自信上前道:“嗨同学,等人吗?”

李汭燦闻声一抬头,直直撞见三张人脸,赵礼杰三维的头将伞面下二维的两张面孔堪堪隔开,他抖了抖嘴角,想想自己与这帮“同学”相去甚远的年纪,嗫嚅几下,又考虑些了什么,最后问:“……药理学朴老师今天没有课吗?”

“你找他?”赵礼杰看他个子小脸也小,皮肤雪白紧致,圆润皮肉巴在尖俏的下巴上,不显年纪,一直以为是大二的学弟,“想选他的课?”

“……”

“不对,我傻了,药理学必修课啊。”赵礼杰挂着三份盒饭的那只手抬起来窸窸窣窣地搓了搓自己连熬三天夜的脸,“你上了大三自然就要学的。”

“不对,不对不对,”赵礼杰想来想去还是不对,“老师带完我们这届好像就准备回医院上班,不做老师了。”

李汭燦心里一紧,声调顿时高了两个度:“他要回去做医生啦?”

赵礼杰吓了一跳,以为他就是想选朴到贤的课,忙安慰他:“唉……不是……”

“……什么不是。”

“呃,其实……”赵礼杰说着微微红了脸,“其实朴老师是我偶像来着。”

“但是!但是就算他是我偶像——这是可以说的吗?他的课我真的不爱上,本来要背的东西就多,他还不爱给重点,要不到重点期中考就要寄了,期中考寄了平时分就寄了,不想挂科期末就要考超高分补上,问题是他期末考也不给重点……”

李汭燦看他一顿输出直讲得脖子都粗了,心道: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说到这里,人声戛然而止,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的伞、路面的积水潭、门柱旁的保安亭上。李汭燦基本没说什么,赵礼杰那边就已经把能说的都说空了,抱怨半天,回过神来一看见人还是一脸不信,他最后坦白:“药理学的课谁上都好,朴老师其实应该还是最合适外科学……他做药理学老师真的太可怕了,你信我,我还欠着他两份作业没交……”

“什么时候交?”

“昨晚几乎是通宵了我脑子真的转不动了,这不出来走走喘口气……啊?”被打断的时候赵礼杰舔了舔嘴唇,紧张道,“我只完成了一份,还有一份在改……”

“有一份交一份啊。”李汭燦说。

“啊?”赵礼杰又啊了一声,仿佛还不能理解怎么场面一下子就让这学弟给拿捏了,李汭燦再看他两眼,索性直说:“我早就不是学生了,我已经三十岁了。”

赵礼杰还是:“啊??”

“你去交作业,顺便带我去。”有了年纪撑腰,李汭燦霎时对面前这个甚至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小屁孩理直气壮起来,“有一份你就交一份,现在,马上——”

“不是……”赵礼杰眼见他说完,就自顾自往学校里走,那不由分说的模样还以为他心里有谱呢,结果直直朝着体育馆的方向去了。他哭笑不得地追上去,一脚踏到积水里溅开水花:“不是那边啊,哥,你好歹让我把饭送回去吧?”

说着他抬了抬手:“饿死了就不好办了。”

李汭燦于是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调转方向顺着他的指尖走,心里觉得有点糗,面上倒是一点都不显,冷着脸说:“谁是你哥。”

“那你是我大哥,大哥行吧?”反正也不是真的,赵礼杰敷衍问道,“你吃了没啊?”

正襟危坐在乱得像猪窝的男生宿舍,赵礼杰将那把花里胡哨的雨伞撑开挂在窗台旁晾着,再随手给他拨出块空地,李汭燦百无聊赖把怀里的保温壶抱得很紧。

刚刚还声称饿得要死的几人现下看起来根本也不急,秋季的下雨天太适合摆烂,寝室里睡觉的睡觉,打游戏的打游戏,赵礼杰费劲从一堆杂物里找出自己的雨伞,又从书桌上翻出本皱巴巴的册子就要走,方下巴的室友惊问:“去哪啊?”

赵礼杰说:“交作业。”

室友说:“卷是吧??谁先交作业谁是狗啊??”

赵礼杰心想也不多狗这一回,当即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刚走出宿舍门两步远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那回来路上帮带瓶可乐啊——!!”

一路无言。

年纪小的那个倒是想八卦些什么,无奈离教师办公楼越近,李汭燦越是沉默,刚开始还随便回应几句,踏上楼梯之后干脆对他理都不理了,赵礼杰也不是没脾气,当即走得飞快。

他个子太高,即使磕磕绊绊,踏实一脚迈出去也抵李汭燦小两步,眼看着人到了门口二话不说举着册子就要进去,李汭燦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到赵礼杰背上死死揪住人衣服把人拉了回来,不顾赵礼杰差点吐血,直把焐了半天的保温壶往他手里塞:“你顺便把这个给他。”

赵礼杰不解:“你干嘛不自己给他?”

这李汭燦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楚,根本懒得再废话,直接打开条门缝把赵礼杰塞了进去。

所幸中午的办公室人少,老师们不是吃饭就是回家,也就朴到贤会留在这里盯他的电脑,也不知道是在盯些什么。听到门外模模糊糊的人声也没什么反应,等赵礼杰踉跄着走进来,他头也不抬,伸手点点桌面叫他放下作业就可以走,然后轻轻“啪”一声是册子落下的声音,再接着闷闷地“咚”一下,那价格不菲的保温壶结结实实地放到了朴到贤手边。

朴到贤终于舍得抬头问他一句:“这什么?”

事关平时分,赵礼杰哪敢惹他,临时编也编不出像样的借口,只能老实说:“有人给你的。”

静默半晌,朴到贤好不容易分神打量起自己的学生,见他一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胡子没剃,头发乱翘,脚上趿着拖鞋,眼下挂着黑眼圈,灰色睡裤的裤脚沾满泥泞雨水,他推着桌沿往后挪了挪椅子,大发慈悲没继续索要赵礼杰第二份作业,挥挥手把人放走:“什么人,你叫他自己拿给我。”

朴到贤的一天向来热闹,即使停了相亲活动,也很难清闲起来。

上午的时候去了一趟校长室,自他提出离职后校方百般不愿,拖了很久不肯走流程,甚至有意要卡他的档案。

朴到贤本来不想为这点事惊动家里那两尊大佛,毕竟是他自己年纪轻轻到处跳槽,再劳烦他们动用关系,回家以后想必又要被念。

结果就这样耗了大半个月,每天上班都被那帮领导寻些天方夜谭的理由叫去开小会,他无所事事地坐着,听着,脑子里嗡嗡的,人声形成的波纹具象成上下起伏的线,再随着延绵不断的语句,一截一截地连结起来,构成一条颤抖的河。

甚至旁人问些什么,朴到贤都还能“嗯嗯是是”地回复,他的视线落在某个人身上,思绪却开始游移,这条“河”在他脑海里渐渐变得立体,哗啦啦地奔腾起来,热烈的阳光照在河道弯曲处堆挤的水面上,炸开一大片冰冷的、银色的、粼粼的波光——他忽地想起这该就是“汭燦”,是李汭燦的名字,他曾说过自己的家乡有一条宽阔的水道,直通向城市东南方的海运港口。

回过神来的时候,朴到贤发现这对自己来说实属稀奇。他向来说一不二,开门见山,没有太多发散的愁绪,如果想起李汭燦,他应该具体地想起他的脸、他的手,手臂上的疤,和散落在下巴及颈侧的痣,抑或他们一起经历的事、说过的话,总之,应该想起李汭燦本身,而最近,他却常常联想到很多没有意义的空镜。

也常常经由一些毫无关联的事物想起他来。

如果和李汭燦一起散步的话,遇到商演活动,他一定会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他会说什么呢?可能什么也不会说,朴到贤只能自己看两眼,然后很高一个追在他后面,望着他小小一只揣着兜装高手的背影。

——已经凭空想不起他的声音了,朴到贤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屈起食指划拉了一下,引得领导狐疑地看过来,于是又很克制地抽出手来。

领导见他一脸严肃,神色说不上轻松,还以为他认真在听,就放轻了语气:“朴老师,可以考虑一下的。”

难得今天这么好说话,朴到贤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他爸妈在背后搞了什么动作。但其实他也无所谓学校是否施压,不论校方签不签他的离职文件,反正不知从哪里漏出去的消息,学生们之间都已经默认了他下学期不再教书,再加上有人撑腰,无论怎么折腾,最多也就是赶在下学期到来之前使唤他多带一次比赛罢了。

应下一些无足轻重的繁琐事,朴到贤终于被领导从校长室里放出来。兜里的手机从刚刚开始就在震个不停,拿出来一看,平时三五天不说话、一说话也是几个人各讲各的群聊里忽然冒出了三十几条未读信息。

……还几乎全是语音。

半小时后李承勇问他:到哪了?

郑志勋:城北机场。

郑志勋:来个人接一下,我要饿死了。

孙施尤:没空,有课。

李承勇:太突然了,今天店里有只秋田要生,我走不开。

郑志勋:看这样子我还不如狗是吧。

孙施尤:叫Viper3接你,过几天他是寿星,又是个做老师的,可清闲了。

郑志勋:你不也是老师吗?指望他我今天能吃上饭吗?

孙施尤:呀高中老师和大学老师能一样吗?我每一节课都关乎那帮小子未来八十年的命运啊!

孙施尤: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家,少逃避了,赶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以上,省略没营养的垃圾废话若干,待朴到贤开完会出来,郑志勋早被司机拉回他自己家见亲戚去了,群里最后留下一句等过两天恢复自由身必定搓朴到贤一顿吃空他家底的狠话,又恢复了平静。他无声地笑笑,觉得无需再回复什么,便直接右滑屏幕退出了聊天界面。

又见【翔翔QAQ】三分钟前发来几条消息:兄弟,你喝蜜雪○城吗?

【翔翔QAQ】:我跟我女逛街,她要喝新品买二送一,多一杯她说送你,以她个人名义向你赔礼道歉

【翔翔QAQ】:方便的话留个地址,我叫跑腿带过去

这就是他刚度过的半天时光。

倒霉男大生赵礼杰被使唤了大半天,早已精神出走,神情恍惚,“噢噢”两声答应了之后,马上转头退出门外。隔着门板和贴着毛玻璃膜的窗,朴到贤只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推搡了一阵,刻意压低的声音含混不清,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

赵礼杰人是又饿又困,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既想走,又想留,步子已经往楼梯那边迈了,头却还想往门窗缝隙边凑,结果被李汭燦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推在肩头,一个踉跄飞出去五步那么远。

赵礼杰顿时发出一声唐老鸭惨叫,由近及远听着像是滚下楼梯去了——朴到贤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是在围观大学生打闹,没想到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出于做老师和医生的本能站了起来想过去看看具体什么情况,下一秒咔哒一声门把手再次被按下,门后犹犹豫豫探出一张雪白无辜的脸。

又很快收敛了表情。

而李汭燦对面呢?也坐着一个陌生的人。

看不太真切,只见他们捧着个平板坐在一起,隐约听到是在聊婚房的设计。就像当初他乐呵呵地拿着初版设计方案给自己看一样,朴到贤其实没有太多想法,大多数时候是听李汭燦在说。

李汭燦歪在沙发上瘫着,半个身子贴着他软化开来,说着说着,捧着平板腾不出手,就拿圆乎乎的胳膊肘戳他:“你觉得可以吗?喜欢吗?要说的呀。”

放平时李汭燦哪有这么多话要说,桩桩件件还都头头是道的,朴到贤觉得稀奇,就移开目光看看屏幕,又重新看向他:“喜欢,你多说点。”

“什么啊……”李汭燦闻声立马把脸扭开,屁股一挪从沙发坐垫上往下滑了一大截,拿后脑勺对着人试图避开他的视线,来掩盖自己变红变热的耳朵,“很敷衍!”

……

是很好的回忆。

不论如何,谈及过往,朴到贤依旧认为李汭燦很好,在他看来,李汭燦与自己不同,是一个能够适配很多种爱的人。

但与其说他适应能力强,又不如说是吸引力强;与其简单粗暴地总结说他身边的人都爱他,不如更仔细地去回想,是愿意留在他身边的人也都很愿意去爱他——就好比有钱的人往往只会更加有钱,生来有爱的人也能在人生途中继续收获源源不断的爱——即使李汭燦的性格乍一看并不算亲切,可在劝退一些不合适的人之后,留下的,只要愿意探索,就能知道他待人真诚,所以大家对他保有诸多宽容,个个都能摸出一套专属的相处模式。

他的爱在这其中算不上什么上等的好东西。

如果离开自己,能让李汭燦过上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好日子,确实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想归这样想,当人真的站在面前了,朴到贤才发觉高估了自己:

很碍眼,李汭燦身上所有一切与他无关的变化看起来都很碍眼。跟谁吃饭长的肉?跟谁逛街买的衣服?跟谁在雨中说话弄湿了裤脚?为的什么戴起了项链,链子底下挂有吊坠吗?什么颜色,什么形状,有什么寓意,为什么愿意把它贴身戴在身上……再想就要钻牛角尖啦,朴到贤警告自己,趁现在两人什么都没说,礼貌、安全地把人送出这间办公室吧?

——但在李汭燦看来,这沉默的半分钟里,朴到贤也就是慢慢收起了笑容而已,算是神色如常。

经过这一年多,他在朴到贤面前好歹练厚了些脸皮,这点程度还吓不退他。摸了摸刘海,刚习惯性想要卷一卷,又马上放下手来,他突兀地走近两步,从兜里摸出一小袋零食样的东西递过去。

“……是什么?”密封袋和里面的东西都显得皱皱巴巴的,朴到贤实在没认出来,一开口,本来声音就低,现下更是干哑得像是失语了大半个月没有说过话。

李汭燦眨眨眼睛,虽预设了他当老师,每天要说很多话,嗓子会不舒服,但没想到哑成这样,再加上人又瘦了,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有些焦心那样又把手心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我煮了凉茶,是问朋友要的配方……那个,怎么说?清咽下火的。炫君、就我朋友,他说,这个配方已经不算很苦了。”

“但是我喝了一些,感觉还是太苦了,受不了。”想起那味道他忍不住皱了脸,“所以要吃点陈皮,可以解苦。”

朴到贤于是垂眼去看,白腻腻的掌心里躺着的原来是挂着白霜的橘子皮。

他抬手接下,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慢地,克制着动作,回身从桌上拎起那杯已经不那么凉的黄桃椰果波波茶,擦擦挂在瓶身上的水珠,交给李汭燦当做回礼:“辛苦了,这个给你。”

其实李汭燦不爱喝新品,是他们都知道的事。但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朴到贤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反应,李汭燦不知道的是,这几乎耗去了他大半力气,还没喝下那凉茶,唇舌间就已泛起苦意,胸腔酸涩难忍,空寥寥地漏着风,不知要吃什么才能解——

如果心伤闷痛也是吃点什么就能缓解的就好了。他想。

TBC.

炫君那边有两句话彩蛋

瓦很适合废土,遂摸。

长文预警本篇1.5w+

00

这是张钊在沙尘里迷路的第五天。

几天前,一场异常的沙暴席卷了天漠,探测器没能发出正常的信号。张钊是幸运的那个,他在铁皮屋顶上点燃那十分奢侈的烟草的时候,余光看到了远处黄沙的余影。他先是以为看错了,然后感受到墙体的微颤和空气中扬起的沙尘。

他飞身跃下,一脚踹碎了窗户,从床下摸到了自己的背包。他的手疯狂颤抖,如果他没看错,这是一场灾难级别的沙尘暴,他在和死神赛跑。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人们都知道一些事情要发生了。避难所里男女的尖叫和暴乱的枪声在濒...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人们都知道一些事情要发生了。避难所里男女的尖叫和暴乱的枪声在濒死的境地中混沌响起。

没有人能挑战暴怒的黄沙。张钊闪身背靠一处坚硬的墙体,按照记忆里的沙暴逃生指南在三角区蜷缩住身体。

在他护住后颈的一瞬间,头部传来剧痛,他陷入一片黑暗。

他打开背包,里面有七包压缩饼干,一壶水,一张地图,一把小刀,一把格洛克和七发子弹。

妈的,地板下藏的狙忘拿了。

那可是张钊干了半年才换来的一把鸟狙。他特意挑了天漠避难所里最好的一把,枪管笔直,枪身是上好的胡木,扣动板机丝毫没有滞涩感。

他用它狙过两个人和两只沙兔,流畅得一批。

张钊看了一眼被黄沙掩埋的避难所,暂时压下了掘地千尺的念头。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容身之所。

在天漠的旷野,气温能在太阳落山一小时内达到零下,夜里甚至能滴水成冰。夜里还会有郊狼虎视眈眈地将落单的生物撕成碎片。

张钊最后看了一眼天漠,竖起兜帽转身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五天。运气好能在戈壁的悬崖边凑活一晚,运气不好只能在树下蜷着小憩,时不时因为远处的狼嚎惊醒。东风是东,西风是西,盘晖般的落日是镜子,托着镜子的沙漠浪头在晚上凝固了,是一片睡着了的海。

脚下整片黄沙都飘着一种淡淡且延续着的热波,张钊身上的食物和水快耗尽了,他只有最后一点饼干、一口水和耗费四颗子弹打来的沙兔。

张钊没吃过生肉,他忍着喉间剧痛吞下了最后一口食物。

这里没有水、没有火。

除了漫天黄沙他一无所有。

遮天蔽日的黄沙逐渐淡去,张钊展开地图,他应该是走到了辐射区。这里是废城和沙漠之间的一篇交界地带。以前在沙漠里接活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这里可能有二十年前辐能事件爆发后的幸存者。

张钊仰头喝下最后一口淡水,把剩下的三发子弹上膛。

在晕倒的前一秒,他用尽全力向天扣动板机。

01

“动了!我操,动了!”

“小点声,哪里动了啊我怎么没看见。”

“真的动了!他没死,他还活着!”

“我操你妈郑永康人死了都能被你吵醒!”

张钊梦见有两个人在自己脑袋里吵架,隐约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和一幢半身倒塌的楼房。大楼被藤蔓包裹、吞噬,在沙地里越陷越深,血液从漩涡中心涌出,在他脚下汇聚。女人面部扭曲,眉心是一个血淋淋的弹孔,向他露出瘆人的笑:

克洛伊索斯会诅咒你。

张钊猛然惊醒。

“醒了!他醒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小孩跳起来大叫。

张钊头痛欲裂,眼前的光晕如图一个个碎片,斑驳着这栋房子。很快从门口进来三个人,两个很高,另外一个矮一点,还有刚刚在他身边的小孩,总共四个人。

瘦高个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钊想说话但嗓子却像刀割一样疼,他费力用气声吐出自己的名字。

瘦高个用胳膊肘捅捅旁边:“接一点水来,别太多。”

小孩嗖得一下弹出去,咚咚跑走,不一会儿捧回来一个军用马克杯递到张钊嘴边。

“我操郑永康,王哥不是让你少接一点吗?”圆眼镜急的,“咱们淡水没剩多少了,去城里弄又得费劲,你他妈知不知道。”

郑永康眨眨眼睛:“我这不是看他快要死了嘛。”

张钊突然被攻击,差点成为尸体的他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想要接过马克杯的手愣在空中。

“行吧喝吧喝吧。”王哥不忘给郑永康一肘子,“你他妈今天少喝点。”

郑永康嘿嘿一笑:“没问题。”

张钊太渴了,满满一杯水被他三口喝完。郑永康像是没见过这么渴的人,在一旁愣愣看他喝水。

张钊一抹嘴:“郑永康,我叫张钊,谢谢你。”

郑永康摇摇头,把他的地图捡起来。

王哥抹开地图上的黄沙,看了片刻后问:“你是从西边来的?哪里?”

张钊叹气:“天漠。”

“我靠,”圆眼镜小声,“这么吊。”

“从天漠到这里有两百多公里,你一个人走过来的?”

张钊点头。

郑永康惊讶:“我靠张钊,你真他妈是个奇迹。”

张钊也觉得自己还能活着是命大。他无数次想过干脆让野狼把自己咬死,或者从悬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但又觉得这么死了不甘心。

他好像都没有真正地活过。天漠不把他当人看,拿他当把刀,死了也是给天漠殉葬的命。

所有人都会默认Smoggy早葬身在天漠的黄沙之下。张钊在戈壁悬崖上后退两步,现在死了还不如几天前死在天漠里。

谁不是在这个末世里苟活?

“你是天漠人,那你知道天漠之峡有一个传说吗?”一旁被称为东哥的人低头问他。

“你是说神庙?”张钊蜷缩在毛毯里,下目线被兜帽遮住让人看不清神色,“天漠人从避难所建立开始就没有停止过找寻,这二十年从来没有人找到神庙。或许那只是个飘渺的假说罢了。”

“这么说你找过?”

“我找过。”张钊淡淡,“传说中神庙附近的沙子是金黄色的,天漠人称之为流金,流金会指引人们走向神庙。我见过几个声称自己看到了流金的人,我顺着他们说的方向去找,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疯子,死的时候胸口都插着一把铁器*。”

“我操,这么邪门。”郑永康猛地站起来,“那还是不要找了吧,省的咱们都变成疯子。”

东哥一把拽住郑永康:“那你知道神庙的名字吗?”

阳光洒在张钊身上,但他感到一阵恶寒。

“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叫克洛伊索斯。”

02

在听完天漠的传说后,一群人陷入了难得的沉默。张钊知道他们是在思考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和可行性,他很想劝住这群人别再靠近天漠了,低头思索着怎么开口。

郑永康一直坐在他身边,靠在墙上把玩着一把爪刀。他时不时插一句嘴打破寂静,最后索性转向张钊说话。张钊于是知道了王哥、东哥和圆眼镜的名字,他也不嫌烦,只当郑永康是耍小孩儿脾气。

“钊哥你知道吗,我们刚从废城回来就听到三声枪响。”郑永康语速很快,“通常枪声都是从废城传出来的,而且只有发生大事时才会动枪,子弹太珍贵了。沙漠那边从来没有枪声响过。王森旭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因为最开始我们以为是谁在向你开枪,怕引火上身。但是我就觉得不对劲,谁被追杀还跟个鸵鸟一样扎在沙地里一动不动啊,哎哟......”

张钊环上郑永康的脖子,突然掐他的脸,郑永康疼得大叫。万顺治使劲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鸵鸟?”张钊低声问。

“我知道呀。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在书里读到过。”

张钊惊讶:“你们这里还有书?”

郑永康摇头:“不是我们这里的,是废城里的。城里有两个废弃图书馆,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城西离这里近,没事情做的时候我就会跑去读一些以前的书。”

张钊哑然。他以前就听说过废城物资丰富,但没想到竟然连以前的书籍都能找到。那是他在天漠拿什么都换不来的东西,天漠人不需要知识,只需要一把刀和一双足够快的手,还有把血肉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的能力。

“钊钊哥哥要是想去的话下次可以带你去哦。”郑永康撂下一句话,跑去找王森旭了。

晚上他们吃的烤兔肉。张钊就当把自己打的那只兔子充公了,任凭他们拔了毛烤了去。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能独立行动的程度,还要再啃他们几天,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兔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郭浩东拿小刀割下兔腿先递给张钊,张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

真他妈好吃,张钊默默评价,不愧是天漠特产。

他吃完饭靠在墙边,身上裹着郑永康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羊毛毯子。万顺治和郭浩东去外面修车,王森旭不知道去哪了,房子里只有郑永康弄出来的噪声。

这幢房子以前应该是个别墅,从外面看有两层,虽然一侧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塌陷掉了,但剩下的部分还是足够他们五个人活动。张钊抬头,顽强的爬山虎黄了满墙,顺着砖的纹路长到缝隙里。

郑永康从屋子里把东西一件件搬出来,有几件衣服,一些零件,还有一个有点破烂的玩具熊。等东西都搬完了,他冲张钊招手:“钊哥!你晚上就睡屋里,正好五张床。”

屋外破旧不堪,但屋里竟然生气得很。张钊走到桌前,桌上摆了一个电脑。

他按了按开关键:“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万顺治搞回来的。可惜现在电太贵换不起,很久没玩了。以前东西有余的时候我们都拿来换电,然后坐在这打一整个通宵。”

“你们用什么换?”

“什么都用,有什么拿什么。废城的资源多,想在这里分一杯羹的势力就多。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得跟每一方势力都打交道。”郑永康在床上躺下,咬牙切齿:“前几天城东那个混账——叫Scar,跟郭浩东狮子大开口。我们要想不断淡水,要给他七把AK和一百发子弹。”

“老子他妈要是在场就一枪崩了他。”

张钊嘴角微扬:“那你后来没杀了他?”

“这哪是想杀就能杀的。这里的格局从我小时候就这个样子。没有人不恨废城,但也是它让我们所有人能够活下来。你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稳定的一种方式。”郑永康突然变得成熟,“就好像你在天漠,那里也有你不得不遵守的一种潜规则吧。你再不爽,也要向这种秩序低头。因为你要活着。”

“就算在这种世界,也有人站出来建立秩序。这是人类的本性,总有人造神,也总有人不顾一切地相信它。”

张钊突然想起天漠的事情。他不记得是谁教他端起枪,也不记得是谁教他如何一刀解决目标。但他依旧记得那个声音,会在他每次扣动扳机时响起:

——开枪吧,克洛伊索斯会保佑你。

他在奉命杀死第十个被扣上叛逃罪名的女孩时,一个女人从避难所里冲出来,跪倒在漫天黄沙之下。张钊隔着风沙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他只听见尖锐而凄惨的嘶吼。两旁的士兵把她像尸体一样拖拽回去,在地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他仿佛看到那些他枪口下的死魂灵,嘴角挂着涎水,眼眶里溢出黑红浓稠的血,用腐败溃烂的手抓住他脚踝。他浑身一震,天漠的主事者拍了他的肩膀:“做的很好。”

他是克洛伊在人间的猎手。

他艰涩开口:“那你相信克洛伊索斯吗?”

郑永康在床上翻了个身:“我不知道,反正两个世纪前就有人说上帝已经死了。信谁不如信自己。”

万顺治和郭浩东吵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郑永康困了,迷糊着跟张钊说晚安。

张钊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月光洒在他肩头,倦怠地打了个滚。王森旭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指指屋里问:“郑永康睡了?”

“嗯。”

王森旭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他们走出别墅,面对戈壁的旷野。骆驼刺是黄土中唯一的颜色,粗砺的风刮过张钊脸颊,他突然想抽烟。

王森旭很直白:“你是Smoggy吗?”

张钊浑身一震,这种隐秘的代号应该只有天漠人知道。

王哥嘿嘿一笑,拍了拍张钊肩膀:“没别的意思,就确认一下。看来万顺治的消息没有错。”

“既然你们知道我是Smoggy,为什么还要救我?”张钊震惊,“你不怕我把你们都杀了然后把这里劫掠一空?”

“救你是因为郑永康。他觉得你太帅了,不救没有天理。”王森旭憋笑,“至于后者,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我们四个人能在这里立足?”

张钊想起郑永康的话:“你们卖军火?”

“不全是。”Nobody说,“我们也是杀手。”

03

张钊被震撼了。

他以为自己是潜藏的猎手,结果发现是掉入狼群的羊。他心里惊涛骇浪,但面上不显,依旧冷脸问王森旭有没有烟。

得到的答复是上次换的都被郑永康抽完了,如果急需可以明天一起进城,他们正好有别的事情。

夜晚的戈壁比沙漠还沉默不语。张钊拾起一块褐红色的石子,用力向黄沙的方向掷去。这次他听得到回响,戈壁不像黄沙那样吞噬世界的灵魂。做完这件事,他悄悄躺回那个为自己准备好的床铺。

第二天张钊是被郑永康的声音吵醒的。

“郭浩东你他妈别弄你那发动机了!我钊哥还在睡觉!”

张钊没有听见发动机的声音,倒是被郑永康一嗓子吼醒。他黑着脸从屋里出来,从背后用一只手捏住郑永康的脸,虎口卡住下巴:“再他妈叫老子弄死你。”

郑永康疯狂挣扎:“我操你妈张钊!这是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郑永康急得耳朵尖都红了。张钊也知道要在这里混下去可不能把这小孩逼急,瞅准郭浩东进来的前一秒松开了手:“错了错了,郑永康对不起。”

于是郭浩东一进来就看见满脸通红的郑永康和点头哈腰的张钊。

“你他妈没事别老欺负张钊。”郭浩东认真评价。

“郭浩东——”郑永康目标转移得很快,“你他妈晚上睡觉小心点。”

张钊从一旁的椅子上拾起自己的格洛克。这把枪他总是别在腰间,枪身已经被风沙磨砺得粗糙,击锤甚至已经松动了。他拉动枪栓,转向正在真人格斗的二位:“有多余的子弹吗?”

郑永康马上停手:“别用你那把破枪了,上车挑一把顺手的。”

张钊刚想反驳,就被郑永康拉到外面看到一后备箱的枪械。

在一排漆黑的鸟枪中间,斜放着一把显眼的大狙。枪身通体白金,金黄的纹路盘虬之上,笔直的枪管锃亮,一看就是被主人好好呵护过。

“这是我的狙,”郑永康满脸骄傲,“叫冥驹,帅不帅?”

张钊点头:“帅。我可以试一下吗?”

郑永康:“当然。”

张钊端起冥驹,把它架在右肩。虽然冥驹的手感比他以往用过的鸟狙都要重,但是平衡感意外的好。他瞥了一眼郑永康,也不知道看起来这么薄的小孩怎么架得起这种重狙的。

“厉害啊钊哥,”郑永康看张钊熟练地开镜然后瞄准,“不愧是杀遍天漠的男人。”

张钊不愿意提起天漠的事情,他不喜欢回忆过去,也没有这个习惯。被郑永康戳穿的感觉让他异常不爽。他把冥驹一把塞回郑永康怀里,食指和中指并起来比出枪的手势抵在郑永康胸口:“再多嘴我杀了你。”

郑永康一把攥住张钊的手:“好啊张钊,我一定拉你一起。”

张钊甩开手:“操你妈,要死自己死。”

张钊坐在车上,看窗外的景色从无垠旷野转向城市废墟。衰败的旧工厂,沉重的老式电梯,阴郁厚重的红砖墙体与楼梯,斑驳剥落的墙漆。废城天空上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殷红、冰冷又忧愁。钢筋水泥是巨人的骨骼,泥土是巨人的皮肤,他们在沉睡的大地一路奔驰。

郭浩东在一处旷地停下车,四周野蛮生长的芦苇为他们做了良好的掩护。

郭浩东:“咱们分头行动,我去城东再谈一谈。郑永康去找林奇。”

“谁要跟我一起?”郑永康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到张钊身上。

郑永康那种狗一样的目光又黏上来了。在车上他的眼睛就几乎没离开过张钊,张钊转头他也立刻转头,等张钊把目光移回窗外,身侧的视线又紧跟上来。张钊从玻璃窗的反光中看到郑永康坚定又湿漉漉的眼神,像条落水的狗。

张钊叹气:“我跟你一起。”

郑永康的眼睛一亮。

他从后备箱拿了两把左轮,把满弹的那把递给张钊,剩三发子弹的别在自己腰间。

“你不上满子弹?”

“不用。”郑永康摆摆手,笑着打了个哈欠,“这条路几乎没人走,拿枪是为了防狼。不过能用刀解决最好。”

张钊跟着翻过窗户,顺着铁梯爬到二楼:“废城也有狼?”

“有啊。不过也是从外面跑进来的,二十年前辐能爆发后这里寸草不生,这几年才有恢复的迹象。”

郑永康一走一蹦,石块上的青苔发出滑腻的咯叽声。张钊离他半身远跟在后面,怕郑永康一个不小心滑倒连带着自己也摔到地上。

“这里的狼跟沙漠里可不一样,都是成群的。”郑永康故意压低声音说,“要是咱们运气不好,没来得及开枪就能被撕成碎片。”

他踢到一个硬物,咕噜噜滚到张钊脚边。

张钊捡起沾满泥土的头骨向郑永康扔去:“想吓我?你无不无聊。”

郑永康躲开:“可有意思了。”

他们最终走到一处飞机遗骸前。巨大的上世纪科技斜插进泥土里,机翼折断,引擎早爬满了藤蔓。空气中的工业粉尘和颗粒越来越明显,凝聚成薄薄的雾附着在皮肤上。

郑永康跳上机翼,冲张钊伸手:“入口在上面。”

“不用。”张钊无视郑永康悬在空中的手,“我没虚弱到那个程度。”

“是哦。”郑永康夹着嗓子撒娇,“我钊钊哥哥那么厉害,怎么还要人帮呢——”

张钊恨不得把耳朵挖掉:“我操,恶心。”

张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里骂着真他妈不能跟你一起走,一边被郑永康从机舱顶部拽下来。他们连蹭带滚地落在机舱里,从舱顶上带下来簇簇的灰沉到地上。

张钊先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然后大发慈悲伸手把郑永康拉起来:“滚去带路。”

他们穿过机舱,郑永康一排排数着,在58A停下。他俯身在座位下按了两下,咔哒一声,一脚踹开座椅。

下面是一个隐秘的入口,铁梯尽头有微弱的光芒。

林奇伏在桌前摆弄着手里的零件,机器运行的嗡鸣和火光从他手中的零件中迸发出来。张钊看不懂那是什么东西,林奇佝偻着背,一点也没听到他们进来的声响。

郑永康:“林叔。”

林奇惊讶地回头,看了郑永康片刻:“好久不见了。”

他直起身,额间的白发在光线下隐隐颤动。

“这是你的朋友?王森旭,还是浩东......”

郑永康看了张钊一眼:“这是我钊哥。”

林奇点头:“你好。”

张钊面无表情地跟林奇握了手。林奇跟郑永康很熟络,对他带来的生面孔也丝毫不加防备,示意郑永康到他工作台前讲话,张钊可以随意走动。角落堆放着齿轮、铁板或者钢筋一类的东西,靠近能闻到刺鼻的铁锈味。吊灯散发平缓昏黄的光线,把墙上挂的零件图映亮。上面铅笔线条凌乱,有些地方被涂抹又改掉,张钊看不懂英文,也辨认不出手稿的内容。

他隐约能听到郑永康说“无人机”,林奇摇头在极力否认郑永康的话。

“张钊,”郑永康叫他,“你过来一下。”

林奇皱眉:“这不是人的问题。这太难实现了,你不是不知道,电子零件在废城是天价。”

张钊已经猜了个大概,很快抓住重点:“有价必有市,这东西在哪能搞到?”

林奇盯了张钊半晌,叹气:“废墟深处的黑市。每周五晚黑市第十二个烛台,二楼,那个人叫‘枭’。如果你们能弄来,无人机我来想办法。”

04

“你要无人机干什么?”

郑永康跃下机翼,踩着石块转了一圈:“不是我,是我们。”

“好吧,”张钊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我们要无人机干嘛?”

去天漠之峡呀。

张钊浑身一震:“你他妈说什么?”

郑永康停下:“去天漠之峡。听明白了?”

张钊感觉喉咙被攥住,这次还有郑永康,黄沙漫过他们的头顶,他们奋力挣扎到窒息。“为什么?”他声线微微颤抖,“为什么要去天漠之峡?现在去天漠和送死没有区别,沙暴是有周期的,很快还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你不是不信神吗?克洛伊索斯只是天漠人自欺欺人的幻想,天漠人根本无路可走......”

张钊说得头晕,蹲坐在机翼旁的石地上。

空气中只有张钊紊乱的呼吸声,郑永康拔起地上的枯草,在手里碾碎。夜色如泼墨般从穹顶降临,蝙蝠振翅从头顶掠过。

郑永康走过来:“张钊,你他妈的在害怕些什么啊。”

“我的确不信神。如果有神的话,这个世界还会是这个样子?”郑永康在他身边坐下,声音缓慢而坚定,“但是人总要为了点什么活着。不怕你笑话,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也会为了它而奋不顾身。我们都会。”

“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里。这就是一个挣脱不掉的牢笼,每个人都像蝼蚁一样卑微地祈求明天。张钊,我不想在这里苟延残喘地活着了。”

我们不是余烬,是星火,是终将燎原的烈焰,是最接近黎明的光芒。

片刻,张钊抬头:“郑永康,我的确害怕了。”

他人生的前二十年是由黄色、黑色和红色组成的。那是天漠之峡的黄沙,一望无尽的黑夜和喷薄而出的鲜血。太多人在他面前离开、死去又腐烂,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孤身走入漫天沙尘,独自咀嚼着生与死的余味。

他睁开眼的瞬间从死亡的喧嚣中抽离,这是上天给予他的第二次生命。四个人在他面前吵嚷,他大口呼吸,像是溺水后拼命抓到浮木的幸存者。郑永康接来一满杯水,逃跑的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到他下唇,给了他一个温热寂寥的吻。在这一刻,他的世界承托了另外四个人鲜活的色彩。

“我身上背负太多条命了。”张钊轻笑,“这些罪回到天漠迟早要还,不仅我会死,你们也会。”

郑永康知道张钊的言外之意。余晖把张钊白皙的侧脸映出透亮的红晕,他冷漠的面具碎裂,里面是一颗温热的、跳动的心脏。他凑近狼狈的张钊:“我不会让你死的。相信我,你不会死。你会好好地活着,活到这个世界灭亡的那一刻。我们也不会死。我、王森旭、郭浩东、万顺治,”郑永康一字一句咬得很重,“都会和你一起活着,直到世界的尽头。”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见过废墟里尸横遍野,鲜血像溪水一样染红泥土。他们前一天也许是谁的兄弟、父亲、爱人,今天只是一具冰冷腐烂的尸体。承诺太宝贵,在死生之地千金不换。但在这一刻,郑永康没有一丝犹豫。

“你们怎么这么慢?”王森旭靠在越野车旁边,三个人像是等了很久。

“对不起嘛,”郑永康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车,“路上打了一炮,理解一下。”

万顺治:“我靠,牛逼。”

“爽不,钊哥。”郑永康不怕死地摸了一把张钊的腰,“下次再来?”

张钊一把拍开:“滚。”

显然郑永康胡闹惯了,无人在意的小插曲很快过去。王森旭递给张钊一根烟,划开火柴点燃:“烟换到了,但是水还没有。”

郭浩东气得一拳敲在引擎盖上:“Scar就是不肯松口,竟然扬言有本事去他那里抢。”

张钊吐出一口烟雾:“现在还剩多少淡水?”

郭浩东伸手比了个数字:“五个人,最多五天。”

张钊摩挲着胸口的吊坠,略加思索问:“黑市有淡水吗?”

另外四个人同时皱眉,王森旭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是有,但是那里的筹码都异常高昂。除非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其它的价格,要么是性,要么是命。”

一车人陷入难得的安静。郑永康低着头,一会儿又抬起来,指甲嵌入拇指的甲肉里,抠出细小的伤口。

张钊静静想了一会,伸手把脖子上的吊坠取下来。象牙色圆白的玉带着体温,暴露在空气中,在车里的灯光下反射温润的光泽。张钊徐徐开口:“这是天漠的猎符,是天漠人身份的象征。天漠避难所可以保拥有者不死,除非背叛。”

郑永康目瞪口呆:“你要拿这个换淡水?”

“对。”张钊点头,“不行吗?”

王森旭盯着看了一会:“这难道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吗?”

“已经不重要了,”张钊看向窗外,目光投向渺远的地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虽然没换到淡水,但他们换到了一点酒喝。

盛着淡黄酒液的玻璃瓶被炉火烘热,郑永康把其中一瓶起开,昂头灌了一大口差点要吐出来。

“咳咳...我操这个酒也太烈了,”郑永康咳得地动山摇,“王森旭你他妈换的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啊,”王森旭接过来尝了一口,“人家好像只有这个了。”

张钊不太会喝酒,淡黄色的酒液像剔透的琥珀,漂亮极了。他尝试性地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滚入喉咙,从喉管一路摧枯拉朽地烧到胃里。

他们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精的回味清苦,如同咀嚼白杏核和柑橘籽。郑永康脸蛋红红的,喝着喝着倒在张钊身上,咧着嘴打了个嗝。“张钊,张钊,张钊。”他重复着他的名字,要把每一个音节念透了,“你真他妈的是个傻逼。”

他拽着张钊的袖子,把半边风衣揉皱,蹭上手心的凉汗。张钊随意郑永康动作,他也喝醉了,脑袋昏沉,但绝对比郑永康好一些。其他人都睡着了,他推开郑永康乱蹭的头:“滚开,睡觉去。”

郑永康呆坐了良久,等到张钊把风衣褪下,熄灭炉火才消化完指令。视线一片漆黑,张钊感觉到郑永康猛地扑到了他背上,郑永康矮他半头,胳膊堪堪挂在他肩上乱晃。

郑永康浑身酒气:“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张钊没想到郑永康还会耍酒疯:“滚你妈的,你有病是不是?睡不下。”

“睡得下,”郑永康言之凿凿,声音有夹起来的趋势,“钊钊哥哥,你那个床最大了。”

张钊酒精上头也有些站不稳,被郑永康拉拉扯扯倒在自己的床上。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在黑夜里无限放大。张钊揪着郑永康衣领往外拽:“滚蛋,回你床去。”

“我不!我......”醉了的郑永康根本不在乎音量,张钊连忙捂住他那总是语出惊人的嘴。

操他妈的,郑永康不要脸他还要。要是郑永康把剩下三个人吵醒了尴尬的一定是自己,他总不能说白天没打够晚上还要再来一炮。

张钊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不和醉鬼讲道理然后松开手。

郑永康突然变乖,脚也不蹬腿也不蹭了。他靠在张钊肩膀上沉沉睡去,呼吸平稳而悠长。张钊借着月光盯了他片刻,轻叹一口气,把歪在郑永康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放在床头。郑永康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轻轻动了一下,盖过额前的发丝蹭在张钊侧颈,掀起一阵痒意。

月光流转,无话。

张钊睡了最近最好的一觉。

05

戈壁的清晨安静且干净。瓦蓝的天空在天际线变成淡淡的灰蓝色,沉入沉寂的地平线。张钊醒的最早,悄悄把胳膊从郑永康怀里抽出来,走到外面抽烟。

他没来由地感到心烦意乱。尼古丁暂时麻痹他的神经,眼前的世界因为烟雾而变得模糊,他的感官也变得迟钝,除了忐忑的心跳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在白色夕阳旁边的月牙还没有消失,太阳越亮,它越暗,像在嘲笑地上的胆小鬼。借口千千万,但此时张钊却找不出来任何一个去解释昨夜郑永康贴上来时他如擂的心跳。

那阵心悸很微弱,但对于古井无波的张钊来说却犹如山崩地陷。

不知何处的枯枝败叶像破烂的旗帜,在幽暗阴冷的地窖里发霉,在那里,尸骨在沙土中发白、燃烧。郑永康就站在最高处,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叹了一口气,把燃尽的烟头丢在地上碾碎。大概率是神经紧张久了,突然的放松果然会让人多想。张钊甩了甩头,听见屋里的脚步声。

是郑永康:“早啊钊哥,起这么早。”

张钊抿着嘴很克制地笑一下,走进去坐在玄关处。洗手间一阵水声后郑永康走出来,头发和脸上挂着水珠,很豪迈地一甩手在桌子旁边坐下。张钊走过去,从衣服里掏出灰白的棉质手帕,轻柔又仔细地擦掉郑永康脸上的水渍。

郑永康抬头任他动作,脸上还是有两团高原红。张钊扯扯嘴角:“酒醒了?你昨晚那个逼样真几把恶心。”

郑永康一吐舌头:“还不是因为喜欢你,我钊钊哥哥这么帅谁不想跟钊钊哥哥睡啊。”他像流氓一样去摸张钊的脸,被张钊拍开,戳他肚子挠痒。郑永康求饶似地逃跑,被张钊一把拉回来:“真他妈的贱。”

“给我根烟好吗,哥哥。”郑永康认输,把双手举过头顶,求饶着开口。

郑永康能猜到张钊在外面偷偷抽烟,他外套上淡淡的烟草味苦涩且刺鼻。张钊递给他,自己也叼起一根,但是想了想又放回烟盒里。打火机清脆咔哒一声,郑永康吐烟,焦油和尼古丁的气味扑面而来。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张钊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理直气壮,把烟盒放在桌子上问,“你一个小孩怎么学会抽烟的?”

郑永康:“谁他妈是小孩,我成年了。”

他不是嗜尼古丁如命的人。只是在废城无数的日夜,他在街巷里总能闻到尼古丁的涩酸。黑市里的老头牙齿焦黄,问他要不要尝一口。尼古丁是废城的毒品,是人类最后的消遣。郑永康告诉张钊,他以前杀过一个人。他用狂徒击穿那个人的甲胄时,他放弃了挣扎。

他其实没什么错,只不过惹了不该惹的人。郑永康淡淡,你也知道的,杀一个人不需要道理。

他的小臂上缠着绷带,腹部已经被汩汩的鲜血染红。他请求我让他做最后一件事,我同意了。他拿出烟盒点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让我把剩下的烟拿走。等他死了,那支烟还在他指尖夹着,我抽出一根在他那支的余烬上引燃。

“那是我第一次抽烟,我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郑永康笑起来,眼神追逐着风,“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念念不忘,最后发现没什么特别的。”

风穿越山谷,在戈壁前奏响,最后坠入普通的河流。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在你离得远时有无穷的吸引力,让你有无数个理由去靠近它。”张钊顺着他点点头,随口说,“实际乏味而单调,很快就会厌倦。东西也是,人也是。”

郑永康抬头:“人也是吗?”

“嗯,”烟叶被风吹过留下的残渣落到地上,张钊的声音含混不清,“为什么不是呢?”

他们今天没什么事情。郑永康提出要带张钊去图书馆看看,张钊也觉得呆着无聊,还不如出去走走。他太久没有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一是天漠全是沙子没什么好逛的,二是他不是在计划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他走到哪里,基本上人们都会远远避开,他就低头从两侧拥挤的人群中穿过,从一端走向另一端,把尸体和血迹远远落在身后。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张钊能听见是“smoggy”掺杂着一些词语,偶尔是在骂他。

他早就不在乎。他会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鸟狙拿出来擦拭一遍,喝一杯水,然后躺在床上。这个视角正好能看到窗户外面,正对着天漠之峡深处。那里通常什么都没有,只有呼啸的、透明的风,他透过它能看到很远,直到天际线尽头。在有些夜晚,清晰可见的行星,像闪亮的金盘高悬在空中。他以前会想克洛伊索斯是不是真的在这样注视着人类,漠视人类文明的逐个消亡。

这是他能看到的最渺远的东西,但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想什么呢张钊。”郑永康打断他,把脸埋在衣服里,只露出一对眼睛看他。

“没有啊。”张钊回过神来,发现郑永康揶揄的目光,估计自己早就被发现了。他很大度地决定实话实说:“就是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

郑永康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瞪大转了转,眼神有点落寞地再度落到张钊脸颊上,拉长声音:“啊——钊钊哥哥以前一定很厉害吧。”说着嘴角往下撇了撇,很不开心的样子。

“少来。”张钊毫不留情地怼他。

他们走在废城的主干道上,宽敞的大路上没有人,只有路边店铺橱窗里的娃娃对他们微笑。张钊在玻璃前驻足良久,从早已破碎的玻璃缝隙间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只玩具狗。棕黄的狗耳朵蒙了不少灰尘,张钊轻轻拍掉然后顺了顺狗狗的毛。

“你喜欢这个?”

张钊捧着它往前走,点头:“嗯,对啊。狗很可爱。”

“不如猫。”郑永康一口回绝,“狗真的很烦。”

张钊很想说郑永康气鼓鼓转身的背影很像这只玩具狗,耷拉着耳朵,眼睛被毛遮住呈现委屈的倒三角形状。张钊嘴角微扬,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说他像条狗,郑永康估计能急得边骂边把他打死。

郑永康有点后悔没有开车,他们走了接近半个小时才抵达城西的图书馆,好在昨晚休息得充分,他们都没觉得太累。

图书馆外面爬满了藤蔓,富有光泽的大理石已经暗沉发灰。大门的玻璃被打碎过,郑永康翻身跳过入口的闸机。大厅通向二楼的楼梯已经塌陷,他们顺着有人搭的木箱爬上去。

面前有十几排书,身后可能还有更多;有的书架倾倒,书籍全都落在地上散开。空气中有陈腐的霉味,受了潮弥散在空间里。明朗的阳光越过尘灰,斑驳而跳跃着落在深棕色的书架和翻飞的纸页,上面是陌生的西班牙语,写着一行诗。张钊在书架之间走过,看着陌生的、新奇的书脊,地上有报纸和杂志,封面上的女郎穿着妩媚动人。

郑永康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静静观察张钊的反应。张钊走了一圈,最后回到起点。

张钊淡淡:“不知道看什么。”

“这里,”郑永康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书架,“都是中文的,好像是一些小说还有诗。”

张钊走过去,遮住窗户洒落的半边光线,郑永康书上的光影光洁明亮,黯淡又拉长。他正读到阿基琉斯杀死了赫克托尔,为自己的兄弟报了仇。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他的眼睛。与此同时,帕特罗克洛斯回到兵士的牧者阿基琉斯身边,站着,热泪涌注,像一股幽黑的溪泉,顺着不可爬攀的绝壁,泻淌着暗淡的水流。

当宙斯将死亡筹码放在金质天平上,赫克托尔的筹码沉沉压下,滑向了幽暗的冥府。不论赫克托尔如何奋武,命中已经注定毁败。郑永康觉得这很不公平,赫克托尔为了守护家国和子民挺身一战,却被天神的砝码随意处决了性命。阿波罗抛离了他,转而由雅典娜下凡,蛊惑他步入死路。

当年轻的黎明,垂着玫瑰红的手指,重现天际时,人们复又围聚在焚烧光荣的赫克托尔的柴堆边。他们把捡起的白骨放入一只金瓮,用松软的紫袍层层包裹,迅速放入坟穴,堆上巨大的石块,垒得严严实实。

郑永康合上书,仿佛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座坟茔。他目睹几世纪前神性的堕落,这是累世的灾难,而不是幸福。他感觉有点倦了,揉揉眼睛把脸埋在膝盖上。

“你在看什么?”张钊突然问他,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摊开在他们中间的地上。

郑永康抬头,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大概是以前的神话故事,不知道真假,有些还看不懂。”

张钊听到他说神话,往他身边靠了靠,拿起那本厚重的书。他随意翻看了几页,问郑永康这本书在讲什么。

“帕里斯诱拐斯巴达的王后海伦,引发了特洛伊战争。”郑永康轻描淡写地形容,像隔夜汽水里慢慢升腾的气泡,“希腊主将阿基琉斯的朋友,帕特罗克洛斯在紧要关头借了阿基琉斯的盔甲去战斗,被赫克托尔所杀。悲痛的阿基琉斯重新参战,杀死赫克托尔,把他的尸首带走。后面的我还没看。”

郑永康觉得这本书里的神很可恶,所以只说了人间的部分。他隐约觉得张钊还是信着克洛伊索斯的,郑永康自己也道不明传说是真是假,更何况他不愿意戳破任何静心构筑的幻梦,纵使那颗泡泡那么薄,那么易碎。

张钊眨眨眼,镜片反射出锐利的光,他的眼神近在咫尺却又碰不到尽头。他把那本书扔在地上,像在回应郑永康的独白,又像在自言自语:“越看这些东西,越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我曾经以为我能用我的忠诚换来克洛伊的垂青。生命是虚妄的,上天是真实的,我穷尽一切为了到达那个真实的彼岸,让人类得到最终的救赎。但当我杀的人多了,发现血肉才是真实的,鲜血喷溅到我脸上时,那是我生命中唯一有温度的东西。”

他被愚弄太久太久了,张钊喃喃:“也许没有什么是真的。”

郑永康这次如愿抓住了张钊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急于证明什么似的,指腹温热,像火一样在烧:“我是真的。”

张钊笑了,这次他没有甩开郑永康,反而笑得很坦然,如同灿烂千阳。他捏捏郑永康的脸颊,和刚刚捏那只玩具狗一样:“知道了,你最真了。全世界都是假的你也是真的。”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挺浪漫的。”郑永康努力辨认了几行字之后评价。他的神情很是认真,让张钊也忍不住看了两眼。

良久张钊抬头:“浪漫吗?”

张钊的眼神迷茫,郑永康憋不住笑:“你不会连浪漫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吧钊哥。”

“我知道。”张钊恼怒地回答,他扶着书架站起来,把博尔赫斯的诗放回原位,“浪漫又没什么用。”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书脊,全像寓言或者诗,最后泄气地把手放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读什么,郑永康又起身绕了一圈回来,跟他隔了一层书架的位置停下。张钊透过书和书架间的缝隙,看到郑永康向他炫耀似地甩了甩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干枯的玫瑰。

“右边有个阅览室,里面有几支,我就捡来了。”郑永康冲他眨眨眼睛,“送给你,要不要?”

张钊抱起玩具狗,灵活地绕开地上的书,摇头拒绝:“不要。你拿去送小姑娘去。”

郑永康对张钊的拒绝毫不意外,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从二楼的楼梯继续向上走。他们走到最高层,郑永康用力推消防通道的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张钊也帮忙一起,两个人的力气总算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隙,张钊瞅准时机把小刀卡进了门的缝隙。他用力一撬,门吱呀一声打开,伴随着硬物叮当散落在地的声音。

顶层巨大的落地窗螺旋上升,凝固干涸的棕褐色血迹大片大片喷溅在玻璃上。白骨从门后滚落,把他们吓了一跳。

视线所及有五具白骨,甚至更多。郑永康判断片刻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至少两年了。”

墙上是黄褐色的、尸体腐烂留下的痕迹,张钊用小刀挑起白骨上的碎布片,上面有明显的弹孔。

落地窗外是明亮的、温暖的朝晖,里面是腐烂的、阴森的白骨。张钊起身来到窗前,想用手抹掉窗户上的血迹,奈何早已干涸,他的手上只留下了淡淡的腥涩味,血点仍像黄昏迷途的夕阳。

张钊回头,发现郑永康蹲在一具白骨前,把干枯的玫瑰别在了肋骨中间。那是心脏的位置,血肉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朵一触即碎的灰红玫瑰。

骷髅空虚的胸腔内关押着玫瑰,画面诡谲而绮丽。

郑永康很善于为枯萎的事物注入新的活力,大抵因为他的生命就是这样,勇敢、顽强、坚决、永不服输。张钊看着他这样想,觉得烈日、玫瑰、白骨顺眼了些,博尔赫斯的诗不像爬虫那样恶心,浪漫好像也不是没有用。

06

郑永康开车时偶尔会放一些张钊欣赏不了的歌。郑永康说这些CD都是他从废城各处淘来的宝贝,代表着上世纪的音乐巅峰。但张钊并不认同,聒噪的音乐和郑永康出神入化的车技让他头晕眼花。

他们五个人最后敲定了前往天漠之峡的方案。在张钊勉强同意后,他研究了几个晚上地图,把最近也是最安全的路线标记了出来。在那之前,他们需要补充至少满足半个月的淡水,三桶机油和一架无人机。万顺治想得确实周到,是他让郑永康去找林奇,他做的无人机能在几公里外就观测到危险的沙尘。

郑永康开着车一路奔驰,断壁残垣被他们一点点落在身后。他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你确定要把那猎符换掉?”

张钊换了个姿势,整个人歪在副驾驶上,心不在焉地转着蝴蝶刀。

“当然。我以前也用不到猎符,不如让它发挥一些作用。”张钊随口答道,注意力还是在手上那把闪闪发亮的蝴蝶刀,“天漠之峡里还会有游牧者认这个的,而且大家都知道天漠的神话,到时候这不就是一块通向救赎的免死金牌?”

郑永康被逗笑:“行,还是你有办法。”

黑市的位置很深,是废城的中心区域。张钊从未踏足过这片废墟,眼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已近傍晚,他清晰地看到被烛台点亮的小道一路通向深处。

郑永康嘱咐张钊把蝴蝶刀藏好,又带他到后备箱拿了一把神射。“黑市里,要小心一点。”他的声音很低,“这里什么人都有。”

张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操心性命,他抿嘴轻笑:“知道了康康哥哥,你真厉害。”

听了这话的郑永康别过头去,撇着嘴,语气埋怨:“哪里有你厉害啊钊钊哥哥。”

张钊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了,他看到了黑市的入口。一位身披黑色布衣的老者站在第一个烛台边,用晦暗不明的眼神打量他们。郑永康的表情立刻变严肃,在张钊耳边轻声说:“按原计划来,我去找‘枭’,半个钟头后在这里碰面。”

“淡水,谁有?”张钊言简意赅。

老者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像在衡量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什么宝贝。他的眼神像是甩不掉的蚂蟥,在张钊脸上停留了许久,久到张钊的耐心消耗殆尽才开口。“那边。”他用形如枯槁的手指了一扇门,“能换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扇门圆拱状,里面有淡淡的、绮丽的光线从里面投射出来。张钊没有思考太多,走到那扇门前,门里的墙边靠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女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叼着滤嘴吐出一口张钊再也熟悉不过的烟雾,然后转身走到了帘子后面。张钊一直站在那里,布帘扬起带动铃声叮当,他闻到刺鼻的香味。

“进来吧,”女人一会儿从帘子后探出身来,眼尾的皱纹被光线拉长,像折断的鸟翅,“你要换什么?”

“一百五十升淡水。”

“那你今天可换不来。”女人哈哈一笑,眼神玩味,下巴冲廊道长椅上一扬,“她——只要换一天的吃食,都要得等到凌晨呢,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双手攥着裙摆低着头,听到女人的声音后身体瑟缩了一下。张钊发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不可描述的陷阱,他把手悄悄按在蝴蝶刀上,声音冷冷:“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要拿什么东西换淡水。”

女人笑声爽朗,像在嘲笑张钊的愚蠢无知。“我当然知道,不论男女,来到这里都一样。”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柄扇子,唰的一下抖开遮住鼻唇,“你的脸蛋儿很漂亮,等着吧,一定有不少人想要你。”

张钊气得浑身发冷。女人说完就如同鬼魅一般抽身离去,空气里浓郁的脂粉味让张钊想吐。他现在回想起那老头打量他的眼神,多半是把他当成了卖身的。要是在天漠,他手起刀落就能让这两个人人头落地,但他想起郑永康的话,还是强压下怒火不惹麻烦为妙。

他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一个轻怯的声音:“如果你着急,可以去第六个烛台找红姐,她手里有很多的水,只不过质量没有那么好。”

女孩手里还紧紧攥着裙摆,碎布块被她揉皱了,捻出一道道的折痕。她头发凌乱,散到腰侧,脖子上围着一块蟹壳青的丝巾,像是她浑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张钊迈回一小步,女孩条件反射似的浑身一颤,抬头瞪大眼睛看他,张钊这才看清她的长相。

这女孩生得的确极好。标志的鹅蛋脸上一双狭长而不窄的眼瞳,柳叶眉笔直却不凌厉,她眼里几乎要蓄满泪,下巴蹭了不知道哪里的墙灰。看得张钊觉得刚才迈了一小步的自己仿佛千古罪人。

“没事,”张钊僵硬地哄人,“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就是问一下,你知道这个红姐她要什么?”

女孩连忙抹掉眼角的泪水,轻声开口:“抱歉,我每次在这里就有些害怕,您不要介意。红姐她是黑市的头人之一,她好像什么也不缺。我只是说你也许可以去碰碰运气,上次我看到有人拿一把匕首换了她不少好处。”她连忙补充,“当然那把匕首也不一般,我隔了好远看都金光闪闪的。”

她语速很慢,但是一字一句讲得很细致。张钊沉吟片刻:“你是这附近的人吗?”

她点头:“我在这里长大的,我叫沈青。”

沈青顺着眼泪也把脸上的墙灰抹掉了,她的脸蛋白净透亮,瞳仁深邃干净,脸颊有两抹淡淡的红晕。张钊不知为何想起了郑永康,他经常泛红的脸颊,和黑色明亮的眼睛。

淡淡的彩灯打在她脸上,切割出柔和的侧影。楼上木板吱呀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喘息、尖叫和恶俗的笑声。

张钊犹豫一会还是开口:“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如去别的地方,也许活着轻松些。”

沈青笑了,她笑起来眉眼明媚动人,但眼睛里尽是悲戚和痛苦:“我没有办法。我什么也不会,我没有红姐那样强硬的手腕,也没有你这样好的身手——你身手一定不错,我看得出来。”她笑得愈发凄凉,如同寒霜冰雪里的苦鸟,“我不可能活得轻松。我生下来就被抛弃了,只因我是个女孩。女人没有用,在这个世界上是活不下来的。要想气若游丝地活着,只有沦为玩具这一条路。”

她把破烂的袖子从手腕卷到大臂,白皙的皮肤上尽是疤痕和淤青。

沈青自顾自地接着说:“可我偏不信,我就要证明女人能在这里活下去,就算我的身体早已经腐烂,我也要活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她的眼神依旧果决、坚强,像生生不息的河流。她的头发和裙摆像是飞鸟的两翼,在逼仄的空间内绽放,张钊觉得她正飞出树林。

“不。”张钊俯下身,也将左臂的风衣卷起,小臂上深深浅浅的刀痕像一条条小蛇,“这不叫腐烂,是抵抗命运留下的痕迹。”

他起身,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们是胜者。”

一袭黑衣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楼下的黑市。他用皮鞋尖轻点地板,发出笃笃的空响。唱片机的唱盘上托着一张满是划痕的唱片,诙谐的舞曲偶尔发出卡顿的噪音。

郑永康想再上前一步,被两旁的人拦下。他沉下脸,盯着窗前的男人:“你还想要什么?我们已经足够有诚意了。枭,我们第一次交易,我不想和你撕破脸。”

枭回头摆摆手,两旁的男人退到一边。他轻笑,声音戏谑无比:“没有这个意思。康神,你也许误会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要,我只从你这里要一样东西。”

他点起一根雪茄,低头抿了一口,然后眯眼吐出烟雾:“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他解开扣子,把黑袍扔在地上,松了松领带:“很久以前,我还不在废城掌握这么多权力的时候,我在天漠的边缘地带生活。那里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我在一个游牧者组成的移动村庄里,教那里的人如何格斗,如何杀人。”

“说实话,我还挺怀念那时候的生活,吃一口饱饭,喝一口清水就能满足一天。”他笑了,“当时我教了一个人擒拿,他天分很好,第三天就能和我对打。我就索性把我的所有都教给他,他很快成为了游牧者里身手最好的那个。我们年龄相差不大,闲了就骑骆驼,射野兔,一起嚼仙人掌的根,嚼出水再吐出来。我们共饮黄沙,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后来我离开天漠,他是唯一一个跟着我到了废城的人。你能看到黑市,有他一半功劳。”他在房间正中的椅子坐下,盯着郑永康,“你应该知道的,土生土长的天漠人都对克洛伊索斯有莫名的信仰,那是他们的传统。他当时跟我说,要回天漠去找一次神庙,无论找不找得到,他和我约定两周之后就回来。”

“结果,我等了两周又两周,等到我数不清的时候——也许是半年,我派人去天漠里找,得到了他的消息。你猜他有没有见到神庙?”

郑永康不答,仍沉沉地盯着他,他毫无由来地感到不安。

枭见他不做声,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他没有,他见的不是克洛伊索斯,他见的是塔纳托斯。他见的是死神。”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青年结束了他的生命。那人身手极快,我的兄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那人用鸟狙射穿了他的胸膛,然后用匕首割开了他的喉咙。只因他在避难所前调戏了那里的一个女人,那个人还割掉了他的右手食指。”

“你也是狙击的一把好手,你应该懂这个人的厉害。”枭直起身,走到郑永康面前揽住他的肩膀,“你也知道的,废城里就属我的消息最灵通。”

郑永康的心径直沉了下去,因为他们走到了落地窗前,黑市里的每个人在这个视角一览无余。张钊站在一扇门前,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里面的一个女孩。那女孩很漂亮,笑着欠身鞠了一躬,张钊站了两秒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郑永康认出来了,是张钊把玩了很久的蝴蝶刀。

那把刀锋利、平滑,在夕阳下陌生又刺眼。

枭顺着郑永康的目光,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张钊。他的声音嘶哑,像淬了毒一样可怖:“我后来知道,那个青年是天漠避难所的杀手。他有一个代号,叫Smoggy。”

“我知道你认识他,也知道他刚加入你们没多久。”枭在郑永康耳边低语,像毒蛇吐出阴森森的信子。

“我只要一个东西。Smoggy的命或者你的右手食指,选一个吧。”

*希罗多德:《历史》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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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计划直接完结的,但是中间电脑死机卡掉了七千字,只能灾后重建TT会尽快写完的!

-大学校园架空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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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李相赫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韩王浩理不直气也壮,坐在快餐店里宋京浩对面吸可乐,满杯冰在纸杯里随着他的手上动作哗啦哗啦响。

宋京浩握着半只汉堡笑到咽不下,为了维护弟弟面子首先敷衍道歉,偏过头朝他抬起手,掌心向外,打断并拒绝再听下去之意十分明显。“王浩啊,首先哥哥要提醒你一点,从头到尾都是你觉得相赫破坏了你表白墙新任霸主的地位才不喜欢他的。”

韩王浩张张嘴,下意识想反驳,顿住三四秒又没话说,只能闭上嘴低头咬那一截纸杯上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的吸管。

“对了,下个月有大学城游戏联赛,性雄哥大四实习来......

“对了,下个月有大学城游戏联赛,性雄哥大四实习来不了,你来吗?”宋京浩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饭,按亮手机把屏幕推到他面前。是一张比赛报名海报,主场就是他们学校。“中野双排也排过了,还可以吧?”他朝韩王浩眨眨眼,一句话把他未出口的疑问堵回去。“你相赫哥来打中单,考虑一下?”

“…都可以,随你便。”韩王浩也真的被噎了一下,把手里喝空的纸杯往快餐店的桌子上一磕,拎起包扭头就走。“还有——他不是我‘相赫哥’,只是李相赫。”

宋京浩笑眯起眼朝他挥手示意,在参赛选手报名表空置的打野ID一栏填上了Peanut。夹在打印体Smeb和Faker中间的手写字母格外显眼。

——

“我说你啊…野核是很好,我们的阵容也有足够的容错率,但王浩啊,为了胜利偶尔也更相信哥哥们一点吧。”

还有一周就是大学城的友谊赛,每次都苦于四等一的灵活车队也终于卡进了最后一块拼图。

如果只是为了单双冲分的话个人英雄主义的存在是没有大问题的,有一个值得信任的队友,打野更能作为全局的节奏发动机而存在,红开蓝开的决策、预判对手刷野路线、反野、视野…但在一场比赛里,更多的是一个团队游戏。

韩王浩更偏爱李青或赵信、奈德丽这种英雄,带着股少年人的狂放与赌徒心理前冲去抓每一个机会。但在五排中这样的风险与单排并不是一个数量级。

“你要相信你的队友,在这里的也都是单排王者。”李相赫骤然开口,游戏麦加诸电流声后更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韩王浩这几场打出的KDA并不好看,他只能听到宋京浩叹了口气。前期的莽撞与激进让他开局即逆风,急于找回优势的打野缺乏应有的足够理智,几乎见机会就上。经济差滚起雪球时他们的中期阵容并没有多大的还击余地。虽然是无伤大雅的训练赛,但连败的罪魁祸首一直没说话。

最后以1-3结束这场训练,做复盘时韩王浩也没说什么,道了个歉说下次注意。他确实从二连败后几乎全程沉默,除了必要的报技能之外不知道赌着什么气。

“由于缺乏沟通输比赛的话,我觉得很不应该。”李相赫没什么波动的声线又响起来。“为什么第三局开始不说话呢,韩王浩。我们没法掌握你的动向和意图自顾自做事的话,很容易直接因为信息差而支援不及时。”

退队、下线、关电脑一气呵成,韩王浩站起身时像只在笼中炸了毛的小豹子,焦躁不安走来走去,还泄愤踢了椅子一脚。他目光在宿舍漫无目的扫了一圈,抄起机车钥匙圈出了门。金属在他手心磕碰,清脆一声响。

平时因为学校里人太多,机车最多也就开个十几迈,再加上看手机过马路的大学生,提不起速不上不下,憋得人容易火气郁结。韩王浩的车买来一般都是为了方便他偶尔回家通勤或出去玩,停在楼下也有招摇过市的心思,很少在学校里开。

他今天实在是烦躁,一方面烦自己打不赢比赛,一方面也烦自己好容易要和李相赫关系破冰又没控制住脾气。跨上自己的车时他没戴头盔,被冷风一激也想,合上眼脑袋里野区动线闪回,他也确实有错。不说话是不想犯更多的错,他想闷着打回来的胜负心比谁都强烈。

学校里有片人工湖,一侧湖岸连着他们学校东门,所以有一条大约五公里的弯道可以用来让他飙车。他推车到湖边,拧亮车灯,顺着空无一人的道路把自己彻底投进微凉的风里。

来回骑了几圈他终于纾解些许郁闷,甩着手腕打算回去再排两把。往回骑的路上路过图书馆,他放慢速度迎着馆内的照明往里看——李相赫是对面做的眼吗,为什么无处不在啊?

韩王浩就这么和拿着两本书走出来的、半小时前刚呛过一嘴耍脾气的学长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并肩而坐。李相赫递给他一瓶乌龙茶,韩王浩接过来两手倒换了一下,暗自感慨一番这哥口味。

“王浩打得很好,第三局的Gank很漂亮。”两方沉默,李相赫突然开口。

韩王浩下意识站起来要推辞,又觉得实在一惊一乍不好又坐下,手指摸摸脸颊摸摸后脑,抢话一样跟上一句:“…哥打得也很好,在中路无论是控线还是游走都让我很好抓。”

李相赫偏头看他,镜片里照着一点图书馆里映出来的光。韩王浩眨眨眼,别过头去躲开他的眼神。

韩王浩确实很受用,他往李相赫的方向挪了半寸,垂下目光蜷起腿坐着,下巴垫进手臂里。

“哥之前不讨厌我吗?”

李相赫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选择回答。“为什么会觉得我讨厌你,完全没有过的事。”

“之前是看王浩眼熟,总会在我的视野里出现。后面觉得很有活力,外貌管理也很像idol。所以没有讨厌的理由吧?”

打野扯起卫衣领口塞进嘴里叼着,目光游离在零零散散从图书馆走出来的人群背影里。

“因为我之前不喜欢哥。”韩王浩把头埋的更低一点,整个脸颊压在手臂上,抬起上目线看李相赫。

“现在啊,现在不讨厌哥了,要回去双排吗?。”

人都是贱的,真的。人生导师宋教授扼腕叹息。

一个月前的“废寝忘食通宵学习才能考第一的无聊学霸”到三天前“他不是我相赫哥,只是李相赫”,再到昨天晚上“你去把大四的裴学长叫回来啊”——怎么看都是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吧?

今天这个“相赫哥啊要来拿蓝buff吗”的甜蜜嗓音如果不是太熟悉,他一定会觉得韩王浩找了个陪玩代打。

宋京浩至今不知道昨晚吵架(韩王浩单方面)后的中野发生了什么。

一周很快,他们不负众望的拿了个第二。

大学校园的生活节奏既快又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打完比赛用奖金聚餐吃得尽兴而归,这段插曲也就这么揭过了。在这件事被更多的小事淹没进专业课和晚自习的洪流里之前,唯一有变化的是李相赫和韩王浩的关系。

他们俩肉眼可见的黏到一起,韩王浩拉着李相赫点他自己吃不完的大份火锅鸡、李相赫去借书时有个去看漫画和轻小说的小尾巴,王者分段也多了一对中野——偶尔是野辅或中上,当然,胜率不保。

李相赫期末时复习的科目不少,与学艺术的韩王浩两极分化。韩王浩根本没有期末考试,都是靠每一门课的平时作业和结课作品分数按比例算出来的。

“相赫哥,”韩王浩赶最后一门课的作品时灵感枯竭,趴在图书馆李相赫的对面晃着笔尖吸引他注意力。“你想不想放假去旅游?”

李相赫叹口气,合上书。他预判到脑回路跳脱的学弟不会轻易结束他的旅行设想。“可以,想好去哪里了吗?”

“我们去日本吧?大概…这个预算,怎么样?”韩王浩举起平板,上面是各色记号笔做的攻略和图片,看得出二次元宅男朝圣之心十分虔诚。

李相赫接过来,认认真真浏览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没问题,但可能有必要打一个月工。

“太好了,记得去办签证,找到工作的话我愿意陪哥去面试。”韩王浩欢天喜地,开始掰着手指给李相赫讲他想去的地方。

李相赫撑着脸在对面听,面前的学弟碍于在图书馆,压着气声但难掩激动模样。李相赫笑了一下,伸手拍拍韩王浩手背。

“别急。”

———

李相赫考完试已经是韩王浩放了十几天假之后的事情了。在这期间韩王浩替他看兼职,多方考量后决定去教育机构工作,找一份差不多薪资的工作,出于李相赫全英文的专业需要,他出色的英语与数学都足够支撑他以兼职身份就职于一个相当不错的机构。

“加油哦哥~为了我们的机票!”后面跟着熟悉的小企鹅放礼花筒表情。

面试那天飘雨丝,李相赫到单位的时候还是天光大亮,转眼间积雨云过,天气都压成闷闷的灰黄色。李相赫看了一眼天气,手机叮咚一响。

“Peanut:努力替相赫哥扇走乌云中”

他回了个表情,起身拿着简历推开门走进面试教室。

撞进眼里的是一团炸了毛的银发,发根已经长了不少黑发,左右都翘着几根,刘海沾了点潮气趴在额头上,正把半个身子靠在前台上和值班的女老师聊天的银发男孩子看见他眼睛一亮,挥挥手叫一声姐姐再见,三两步迈来他身边。

“我就说哥一定没问题。下雨了,坐我的车走吧?或者为了庆祝考神李相赫大人考完试即将无缝上班…去网吧排位怎么样?”

走吧。李相赫坐在他的车后座上隔着头盔镜片看了一眼仍旧没有转晴迹象的天气,他现在顶着韩王浩的雨衣,掌心按住面前机车主人的腰,有滚烫的体温传过来。前面来接他下班的学弟在自顾自的说着什么,回过头来寻找他的眼睛。李相赫迎着那双眼睛望进去,隔着雨幕和风镜,看不清眉目。

走吧,出发。

一个月后。

京都音羽山,清水寺。

天色擦黑,韩王浩来之前做的攻略太多太满又无法割舍,所以下定决心开始军训式旅行。一天辗转三个景点,从东京坐飞机到京都,一下来就是公交车和山路,在五条坂下车时深呼吸一口,险些吐出来。

他披着件动漫元素颇多的羽织爬山爬得精神出走,短短十分钟就大叹动漫宅寻亲之路的不易。李相赫平时相对运动还多,体力稍好,已经记不清这是上山路上第几次回过头等他。

“等…不行要累死了、哥,清水寺知名凶签多,等下上去不要太失望。”

李相赫看他好笑,索性站定看他一步三喘,韩王浩本就低的声音这几天折腾下来和风箱一样。“嗯,前提是王浩能坚持到爬上去。”

夏天的山里傍晚并不热,终于到达寺庙门口的韩王浩索性席地而坐,彻底宣告电量耗尽。李相赫去旁边的商店给他买喝的,韩少爷点名要冰镇蓝莓味波子汽水。

漆红色的鸟居与尖顶建筑,韩王浩认认真真摇签筒,满怀期许的盼望自己是知名凶签多的神社里特殊的那一位。

【中平】

求学业的韩王浩哀叹一声,学术水平果然要靠自己努力。李相赫毫不怀疑他看到了一对耳朵从面前人旅游前刚补过色的银色发丝里垂下来。他伸手接过那枚求签筒晃了晃,叮当一声,木签子正面朝下扣在柜台面上。他拈起来看汉字,抽出对应的解签号码藏进了自己口袋里。

“哥果然也是凶签对吧?”

韩王浩端着手机拍照搜索自己的签文,横竖只能看出来“自食其力”四个字之后试图证明不只有自己没被外国神明保佑。

“我吗?不告诉你。”李相赫摇了摇头,打开手机导航搜索下一个目标地。

晚上刚好有音羽山的花火祭,这也是韩王浩为什么累成这样也要今天在京都落脚。

从苹果糖吃到三色丸子,韩王浩用祭典小吃很好的缓解了一天奔波劳累的灵魂。现在正和李相赫坐在摊位两侧的台阶上倒数三分钟,等待整点报时与烟花的同步出现。

李相赫物欲和口腹欲并不算重,吃了一碗汤面到现在关节都泛暖,血糖上升难免犯困。他和韩王浩坐的很近,困意上涌就下意识往韩王浩那一侧偏头。指尖被夜风吹冷,李相赫把手揣进口袋,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掌心。

是那张签纸。

钟声同步响起,破空尖啸代表第一支焰火升空。韩王浩惊喜地站起身,想把李相赫也拉起来去观景台找视野好的位置。

灿熠的花火在背后接连炸开,李相赫曾经看《了不起的盖茨比》电影里主角举杯的画面。背景余光里,那么多转瞬即逝的美好闪光从他的视网膜划过,鼎沸的人群吵嚷里,异国的男女从他们身边擦肩,一切焦距都定格在韩王浩眼角眉梢。他抿了一下嘴角,恰巧韩王浩捕捉到什么瞬间,神采飞扬着要牵他袖口指给他看那一片最漂亮的化学反应。

“相赫哥、快看——”

“我求的签是恋爱运,大吉。”

李相赫终于掏出那张解签页展开,递到韩王浩眼前。密密麻麻的日文里他们两个都没法做到瞬间浏览内容,只能清清楚楚看懂两个字。

大吉。

“明年的这个时候,你愿意和我来还愿吗。”

——尾声

“我一开始接近他是因为觉得有意思,你敢相信吗,这样机器一样的人居然和你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啊——然后啊,然后,我发现他不只是有意思。他也不是机器,更不木讷,那些人都不懂,他太有趣了!”

韩王浩很纯然的笑起来,形状姣好的嘴唇咧出一个爱心形状。动作夸张的摊开手在半空中划一个圈,然后很灿烂弯起眼睛,因为他看到李相赫从遥远的学院楼里走出来。宋京浩站在他对面,颇无奈听着现今他弟弟换了一种方式介绍那位新男友。

“相赫哥!”周围有学生被这一声吸引去看他,韩王浩毫不在意,就算没制造出这么大动静他的银发也足够耀眼。随即韩王浩朝宋京浩挥挥手,迈步奔跑,朝着李相赫的方向。

今年仍旧保持年级第一的那位学长也跟着韩王浩的动作向前小跑了两步,张开双臂将他们艺术学院风头无两的小帅哥搂进怀里。韩王浩抱着他转了一圈,李相赫单肩背着的包被惯性用下来挂在臂弯里,韩王浩侧过头,旁若无人的亲了一下他新任男友的面颊。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哨向,猞猁×迷你白虎

IhavemanymomentswhenIknowIcan'tdoitforyou.

[郑永康一级军士长,您的军团编号已正式变更为觉醒向导ED703002号]

离开医疗中心的前夕,娜娜正式通知郑永康他的军团编号已经由明凯特批改组,703是觉醒向导的专属编号,这也是爱德华塔第二次启用该序列号。

“娜娜,黑暗哨兵的序列号是多少?”郑永康盘坐在地上收拾衣服,娜娜悬空在他跟前不远处,光粒...

“娜娜,黑暗哨兵的序列号是多少?”郑永康盘坐在地上收拾衣服,娜娜悬空在他跟前不远处,光粒子组成的双马尾在空中甩啊甩,光粒子碰撞破碎又重新凝聚。

[黑暗哨兵序列号为ED705]娜娜歪头,调阅出一组数据以全息模拟的形式展现在郑永康眼前,[郑永康一级军士长,您是否需要调阅ED705001文档]

“我不看……”

郑永康垂下头,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

张钊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按钮,郑永康很清楚当自己摁下这个按钮内心就会重新回到混沌的状态。这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毛线球,郑永康可以选择不去触碰它,但一旦他想要解开,就会让自己深陷其中。

张钊出了静音室之后来了两次,准确的来说,是在医疗中心的楼下晃了两次。都是在日暮黄昏的时候,医疗中心的医护人员大都去吃饭了,门口偌大的平台上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坐在花丛旁的石椅上聊天。张钊站的位置离大楼很远,人又躲在花丛后面,每次都是只望顶楼的窗户看两眼就离开。

郑永康看不见他,却能感受到他精神力场的波动。虽然病房隔绝了精神力场的连接,但这种感受就好像是从他们的精神内核中构建起的独特的通道中传出来的,人为的干预似乎无法切断。

藕断,丝连。

想着想着郑永康脑海里就浮现出张钊那张司马脸,他伸手扒拉两下把床上的被子扯下来抱着,把头埋了进去,即使四周无人能看到他脸上挂着的两团红晕。

平心而论,按照事实来讲,不清楚是喜欢还是精神交融后遗症,但他还想再嘴张钊一口。

“恭喜爱德华塔第二位觉醒向导出院?”郑永康戴着他的宝贝帽子,背着背包,愣在了医疗中心的一楼大厅门口。

王森旭戴着副圆形黑色墨镜,和郭浩东两人一人扯一边,拉着一条巨大的横幅站在平台上,万顺治就站在他们隔壁拿着个礼花筒蠢蠢欲动。

张钊手里也拿着个礼花筒,站在另外一侧,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郑永康用手捂着脸,靠着墙边慢慢挪,想趁着好队友们都还没注意到他赶紧开溜。

“郑永康你干嘛呢?这边!”郭浩东眼尖,发现了准备溜球的小孩。

郑永康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又好像为了弥补那漏掉的一拍而加快跳动起来,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肉,跑向自己的队友们,并且在万顺治要开礼炮之前把礼炮抢了下来。

“别别别......”郑永康正要转身抢张钊手里的礼炮时,嘣一声小彩带和小彩纸崩了他一身。

漫天彩纸之后是张钊微笑着的脸,郑永康一时愣神,手里刚抢到的礼炮又被万顺治趁机夺走,接着又是一声响,彩纸和彩带再次淋了郑永康一头。

心跳如擂鼓,郑永康手指有些发麻,喉咙因为缺水而发紧而说不出话来,大脑也无法作出下一步指示。王森旭见小孩神色不对,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肩膀,在小孩手臂上轻轻捏了捏,“怎么?太开心了怎么说都不会话了?”

张钊也皱了皱眉,往前迈了一步,但被郑永康伸手拦住了,小孩急促呼吸着摆了摆手,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我没事我没事,应该是后遗症没完全好?”

郭浩东收起横幅也靠了过来,大手揉了一把小孩的卷毛,“这还有后遗症不得回去再住两天?”

众人都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唯有张钊站在一旁眼神暗了暗。

收拾好地上的垃圾差不多也快十一点,valorant小队一致决定先去餐厅吃个饭。郭浩东背着郑永康的包走在最前面,王森旭和万顺治一人一边把郑永康夹在中间,美其名曰怕郑永康突发后遗症晕在路上,张钊则照例走在队伍最后方。

“咋了?”万顺治轻轻抬了抬头努努嘴,“真连夜上山了?”

郑永康闻言一把捂住万顺治的嘴,“大哥我要不要给你个喇叭?你忘了我们这里谁的五感最强?”

王森旭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他也不怎么感兴趣,但作为一名哨兵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跟张钊有关,他刚想开口问就被娜娜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打断了。

[三级警报,A级任务发布,请valorant小队在半小时内收拾好外出任务必需品,于3号稳降平台集中]

“什么?诶,不是,我刚出院就来任务?娜娜传错消息了,我的任务假还没休呢?”郑永康一脸错愕。

郭浩东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康啊,我们上回任务时B级,突发状况升到了A级,任务假就多了一个星期,早就过了......”

郑永康还在破防,他耷拉着眉毛五官皱起来像个小苦瓜,“可是我没过啊,我我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住院又住了这么久,这就算放假了??!”

“啊?”郑永康看着撂下自己就跑的队友愣住了,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百种暗杀队友的方式,但还没来得及筛选哪一种比较好用就被张钊拦腰抱了起来。

直到耳旁的风擦过脸颊的时候郑永康才醒过了神,“钊哥张钊你干嘛?放放放我下来,我他吗一个大男人你快放我下来!”郑永康哭丧着脸喊道,但他不敢挣扎,怕挣扎过度自己会被张钊摔到地上。

张钊抱着小孩跑,速度也不比正常哨兵慢,他闻言眸色沉了沉,但抱着小孩的手却更用力地把小孩按在自己怀里,“这样比你自己跑快,你刚出院。”

“我自己跑也可以!”小孩红着脸反驳。

“你不行。”张钊面不改色。

郑永康抬眼,刚想反驳就看到张钊比大多数人的人生规划还要流畅的下颌线,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语气一瞬间变弱,“行......行吧,下次不要这样了。”

张钊用了点力把小孩往上送了送,速度并没有变慢。

“嗯,好。”

二十五分钟后,3号稳降平台入口处多了四个小苦瓜,张钊不清楚是不是苦瓜,因为他没有表情。

稳降平台处站了个人,郭浩东搂着郑永康往前,像献宝一样把小孩推了出去,笑着介绍道:“教练,这就是康康。”

郑永康还是一脸懵,望着眼前带着眼镜温温和和的人,磕磕绊绊地挤出了几个字,“AfteR教练你好,我是郑永康。”

罗文信讪讪,跟郑永康握了握手,“叫我午后也可以。”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愧疚,“西乐旅馆那个任务是我在总所给你们接下来的,原本是想考察一下,没想到会升级到A。”

郑永康松开罗文信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没大事嘛。”说罢他还拍了拍自己的手臂,还想再拍第二下的时候手腕被拉住了。

是张钊。

“别拍了,再拍红了。”

手腕处传来的温度让郑永康感觉自己又要红了,在变红之前他顺势往张钊怀里一窝,做过那么多次的动作在此刻却感觉有些别扭,张钊倒没什么变化,照例扶着小孩给他借力。

“好的钊钊哥哥~!”

万顺治站在后面假装哕了一下,郭浩东憋住笑给了他一手肘。

罗文信虽然是教练,但没有什么架子,看valorant小队在自己面前打闹也只是微笑看着,“我说一下任务详情吧。”他拍了拍手,把几个人的注意力找回来,“霓虹町拍卖场,我们的目标是拍卖场近一年开始出售的一款药剂。”罗文信打了个响指,全息投影出一支紫色的药剂,“目前我们掌握的对外出手的方式是在霓虹町每两个月举行一次的top拍卖会,这段期间会有一支药剂进入拍卖程序,储存位置未知。”

郭浩东举手,“这个药剂很稀奇吗?”

罗文信推了推眼镜,“这个药剂,是一种能够人为促进哨向基因转换的东西,据说很不成熟但,我们必须掌握。”

哨向的分化率那么多年来一直保持在1‰的正常水平,如果能人为提高这个分化率,谁掌握这个技术就将会在世界局面上占据绝对的统治权。

valorant小队五个人闻言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总塔和其他分塔没有采取行动吗?”王森旭皱起眉,手指不自觉的在手臂上打起了拍子。

罗文信眯了眯眼睛,注意到王森旭的习惯动作,随即摇了摇头。

如果搞文艺是无病呻吟,那写爱情一定是互相救赎。

“不是我在搞艺术,是艺术在救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对面剃着短短寸头的男生磕下啤酒罐,两人对坐的桌面老旧开裂,木纹都被岁月矬磨开,露出表层翻卷的硬茬和内里浅色的合成木。

他看着很年轻,长得缺些棱角,但看起来并不是温和儒雅的款,带着些生来的痞气。一扫眼整个人只能算是匀称周正。

“你做这行没遇到奇怪的人吗?”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穿花衬衣的高个子,白皮肤,大框细边眼镜几乎占据他整个面孔。他没什么表情,转了一下手里的笔。

......

“我当个画室模特能遇到什么人,小说写太多了吧,哥哥。”郑永康突然有点轻微的恼火,没来由自心头涌起。他在做模特,不是那种头像素描或速写的模特,而是大学或画室里的人体模特。

其实这种模特是只有大画室或正规学校才请的起的,从报酬到学生素质都能很好的照顾到他的自尊。但也不排除有突发状况,或是什么缺乏灵感的个人画师…何况成都这地方,难免对方问他有没有遇见过“奇怪的人”。

郑永康忽地笑起来,抬手摸了一把自己新剃不久有些扎手的圆寸。“你看不起吗?同。”

张钊垂下眼摇头,在郑永康眼里他看着没表情但蛮乖,现在正在翻手里的本子寻找下一个问题。

“我第一次去给人当模特…蛮刺激,拉那个布帘子换衣服,外面就是嘻嘻哈哈的女学生。”郑永康从口袋里摸出包烟甩到桌面上,用眼神询问张钊他是否可以抽一根。

软玉溪。张钊眼神在烟盒上定了一下。年纪不大烟抽得挺懂行。他旋即弯起眼,找郑永康也要了一根。两人对坐半小时多郑永康第一次看他笑,下意识愣了一下后磕出两根来分。张钊给他点火,煤油金属打火机砂轮蹭出一声闷响,郑永康在橙红火苗舔上烟头时开口。

他用了家乡话,这是人在不自信时寻求的地缘认同感。张钊笔尖停在纸上洇晕开一团墨迹,示意郑永康继续说下去。

“老子嘛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脱衣服,这样…这样的。”郑永康叼着烟笑起来,有一线白雾上升,颤颤悠悠的。“这样待了四十分钟,不能动,不能紧张,不能有什么生理反应。”他做了个倚靠什么东西侧躺的姿势。“几十个人在看我,那种像打量死物的感觉,此生难忘,真的。”

“但来钱快。”郑永康咬住烟蒂吸了一口,鼓起腮吐出一口白雾,滤嘴被他咬得凹下去深深一痕。“三个小时六百块,我要交房租的。”他轻轻拍了一下手下的桌子。

张钊随手记了两笔,示意他继续说。

“还有一次是个那种自由画家,要找灵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这种寸头男的。——职业操守嘛!他让我摆姿势我就摆了,说实话我觉得没什么。他铺了一地什么红绒布白丝带,装模作样画了二十分钟就非要来给我调姿势,找理由…那什么呗!然后?然后我走了啊,对他那种无病呻吟的长发男没兴趣,觉得他脏兮兮的。”

一根烟抽完,郑永康随手把烟头碾在桌上的烟灰缸里。他站起来朝张钊做了个撩头发的姿势,想必是在学他讲的那个长发男画家。

“去个洗手间。”

张钊打量起屋子的摆设来,房间不大,卧室角落散着一片画具。满地乱丢的铝管颜料,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画笔,和层叠着油画颜料的木调色盘。画板角度支得很低,上面盖着一块白布。张钊想揭开看又觉得不礼貌,走近几步研究起他的油画颜料来。

有一管黄色已经快用完了,被挤出的颜料管夹缝里积存的其他颜色很多,想必是画家本人用沾了颜料的手摸过很多遍。但所有东西都没有一点落灰,应该是经常在用。

这时洗手间一响,郑永康走出来:“看什么呢?”

张钊放下那管颜料,坐回桌后等他:“你会画画?我能看看吗?”

“我不太会,”郑永康又抽出一支烟点燃,在袅袅的烟雾里把烟盒向张钊那边推了一点示意他自便。“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离一小时还剩十分钟。”

张钊离开郑永康家的时候听见屋内传来一声长叹,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掏出手机叫车离开。

他是自由撰稿人,家庭背景有点像小说男主。江苏富少追梦搞文艺,出走外省采风,誓要写出一番名堂。他上一次的投稿回信惨淡,编辑说他写人间又不在人间,希望他多去找找故事。

按你的时薪来,我只想听一个故事。

屋内的郑永康听着张钊脚步声离开,把脸埋进手心狠狠揉搓了两把。他坐在那里看着那个支得很低的画板,起身把画架调高。然后他摸着上面盖的绒布,指尖隔着布面在支架上顿了片刻,掀开布料的手轻柔平稳。

那是一幅油画。暖橘金的人群里,黄昏中四下支着的牌摊前,有赤膊的男人和观牌的老者,有零落乱跑的孩童与来寻外子的买菜妇女。但这些人间气的环境与片段颜色用得都并不纯,笼在夕阳里带一点灰。

画面一角颜色骤然清冷,好像用平直的背撕开了聒噪市井的一线,一个高挑的身影穿着件黑色短袖衬衣,状若无意回头看向画面中心。有路过晚风吹皱他衣角,用色的对比与极其大胆熟练的笔触把两片景并不突兀的融进一张画幅,像用一支笔把画面中那个男人带回人间。

看得出来很多细节都没有画完,但这幅画如果摆进商业画展足矣拍出上万价格。

郑永康看着那张油画,下意识按住右手腕。

张钊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也同时在看着张钊。

郑永康拉开椅子坐下抄起调色盘,木质的板子上已经堆叠起了干结又刮去的颜料块,看得出画了很久。他的笔尖悬在画布上很久,落一笔到画中人模糊的五官上。

不求形像,但求神似。

张钊一路上都在想郑永康那张遮住的画。

他看过郑永康的社交平台,偶尔他也发几张画。

在他又一次放大看其中一张的时候看到一角写得很小的花体英文,藏在大片橙色的云里,几乎和云边融为一体。

ZmjjKK。

张钊不懂画画,但他完全看得出这绝非自学或出自爱好者之手。画幅里极其扎实的人物造型与基本功从各方面来讲都透出正统学院派内那些天才的手笔。

这是为什么。

他搜了郑永康三个字,第一条就是他意想不到的检索词。

——某美院学生参展作品涉及抄袭某画师作品《海妖》,取消参赛资格,校内给予该生严重警告处分。

张钊眉梢一跳。

《海妖》他见过,作者以画风多变出名,现在在业内名声大噪。画面故事是渔夫与坐在甲板上伪装成女子的海妖牵手,但没看到波谲云诡的反常大海与海妖背后的利爪。整张画刻画细腻,特别是背景天海相接的位置笔触极其强烈但又不突兀,算是了解过一些美术作品的人大多都知道的作品。

点进去后发现给出抄袭评定的作品与《海妖》相仿,从人物刻画的习惯到构图细节都相似,只不过他的作品用笔更拙劣些,许多地方的深入描绘也并不完美。

郑永康会为了参展抄袭?可就算他抄袭,ZmjjKK这个名字又为什么要参这么多赛。

不理解就要问,但怎么问。

张钊有点犯难,他是自己做什么都会坦率承认的类型,但不代表他愿意公然像冒犯一般揭开谁的伤疤。

在他没法定性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之前他决定先不动,俗称摆了。

他们下一次见面还是在那个麻将馆。

这次郑永康没在打牌,他穿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工字背心,短裤人字拖,正握着个本子歪在麻将馆角落里写写画画。眼镜搭在鼻尖,眯着眼,偶尔抬眼时会无意识挑眉,痞气得很又全神贯注。张钊没想惊动他,绕了几步走到他身边。

“要看就看呗。”郑永康头没动,把本子往他的方向歪了歪。

巴掌大的本子上用铅笔描出一角烟火气来。寥寥几笔勾出人形,佝偻着打牌的老者线条被一笔概括,他把刻画重点放在了老者身后看牌的人,顶光被强调到极致的对比。他虽然在画速写,但并不是他的视角,而是像监控摄像头视角一样的大广角俯视。

郑永康真的会画画,而且他的水平一定不只是“会”这么简单。

张钊想得出神,郑永康索性把那张纸撕下来他怀里一拍,自己站起身来离开那个小角落。

“来打牌?”

“不会打牌。路过就来了,想看看你在不在。”

郑永康笑起来,走到麻将馆外低头点烟。外面风里都带着湿热气,他按了几次点不着火,朝张钊投来求助的目光。“找我?”

张钊过去把烟给他点上。

“我想买你的画。”

郑永康一愣,用二指把刚点燃的烟从嘴里拿下来,很深看了他一眼,看到张钊几乎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那张速写送你了,我不卖画,你要为了这个以后也别来找我了。”他甩下甚至没有燃到一半的烟碾灭,扭头就走。

张钊捏着那张被撕得歪歪扭扭的速写,看到纸面左下角ZmjjKK六个字母潦草潇洒。

他就近走到旁边的店里买了个相框把那张画安进去,端着手机站在接近四十度的高温下想了想。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张钊说实话并不是习惯主动的类型,他隔着树脂面抚了一下那串签名,给郑永康发了条消息。

smoggy:你愿意被我写进故事里吗?老价格。

这一次郑永康很久很久没回复。

张钊在一周后等到了他想看的。

柑橘乌云:这么给面子吗不搞耍一小时加五块

彼时未出名的小说家在家里为他想写的故事主角写背景,写小城里不世出的天才头角峥嵘,写烟火气里赫然掉下一支画笔。键盘声都缓缓,电脑桌面前的相框里赫然立着那张速写。他捏着手机没忍住笑出来,嘴角尖尖。郑永康想必自己和自己较完了劲,算是想开了。

他秒回,说好啊,加十块都行。

故事主角坐在画架前,他刚晾干油画,喷了第一遍上光油。画面里背光回头的高挑青年被刻意虚化了眉眼,嘴角扬起来,略卷的发丝根根笼着金光。四周似乎都暗下去,渐晦黄昏中唯独照出他笔挺的背与高挑平直的肩线。

郑永康看着手机挑了挑眉,起身推开窗子为了散开空气中刺鼻的松节油与上光油气味,他面对着与那天近乎一般无二的天空,低下头护住火机点起了一支烟,没抽几口,按熄在身后桌上一张画展的邀请参展函烫金的字上。

画不卖,只讲故事。

张钊看着在他对面吃到眼睛都眯起来的郑永康,后知后觉感到自己像一条被钓了的鱼。

这一次他们两个约在大排档,脖子上卷着毛巾的老板和郑永康应该是熟人,和他打招呼点头的姿势十成的熟稔。郑永康没客气,点了几瓶啤酒大手一挥,老样子!辣椒撒得通红的肉串上桌,张钊闻着都觉得呛。

现下川渝娃儿胡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吸溜着冰啤酒朝他吐了一下舌头。“瞧不起你,吃不了辣的人。”

“那你比赛…”

“ZmjjKK是我啊,你也看到过嘛我有故事的,不好拿真名参赛。”

郑永康也不藏,他聪明,张钊找他要买画听故事时他就知道了张钊没相信自己说的不会画画。

真话里掺三分说不尽,我摸着良心说我没半句假话,我只是没说出口而已。你也花了钱,算不得骗你。

郑永康自己把自己劝和了,眉飞色舞举着竹签子给张钊讲些美院时的故事,夜闯雕塑系被吓,顶着寸头穿裙子走服装设计系的期末大秀等,扯来扯去,半箱酒下肚张钊硬是没从他嘴里撬出来半句关于他“抄袭”的内容。

问起来就是有故事,谁没年少轻狂过。

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月至中天,两个人边吃边聊硬是讲了三个小时有余。郑永康打了个代表满足的饱嗝,一指桌边收款码:“请。”

张钊无奈又好笑,给他结了账。两个人踏月而返,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车与行人。

郑永康拎着一瓶刚喝两口的啤酒,晃晃悠悠在道边花坛上走。蓦然站定,踩在张钊大概膝盖高的台子上低下头看他,认认真真,眉目里倒映着一点不知道是路灯或是瞳孔下潮润眼角的闪光。

“我真的喜欢画画。”

“我曾经想过,要画到再也拿不起笔为止。”

他右手攥拳,手背朝上把手递到张钊眼前。

“你看,我的职业病。”他右手中指指骨突起的非常明显,乍在薄薄的手背皮肤上顶起一层畸形的脊。“这是我考学集训的时候留下的,握笔姿势不太对,我又每天画画十几个小时。”

郑永康其实是笑着的,张钊没来由听出一点醉意下藏的委屈。所以他把这句话当作小孩的撒娇。于是他抬手握住郑永康的手,带着他刚摸完冰啤酒的一层寒意包进自己干燥的掌心。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大画家啊,郑永康。”

然后不解风情的小孩抽回手,举起酒瓶遥遥朝他一碰。

“我喝醉了,你要看我的画吗?跟我回家!”

然后他要从花坛上往下跳,张钊手忙脚乱怕他摔了,一把架住被酒精麻痹了平衡感的臭小孩。

“回回回…我肯定得把你送回去啊,你让我背你我都得背啊。”

于是臭小孩得寸进尺地张开手臂,一把圈住他钊哥脖颈。

老旧的住宅区与昏黄的楼道声控灯,张钊第二次踏足郑永康的住处,在夜间正式审视起这处居民楼的样子。

开门时声音吱呀一声,连金属门都好像是二三十年前的工业产物。

回了家小孩把鞋一踢,闭着眼往床上一滚,抬手点一点自己的画架:“你去看吧,我不行了。”

张钊安顿好他不忘给他倒杯水,这才正式看向这次没有被布盖住的油画。

画幅很大,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画中人是他。

郑永康摇摇晃晃半眯着眼从床上支起自己,露出一口白牙朝他笑。“帅吧?说了我是天才。”

他清醒时和醉了不一样,醒时好像洒脱又疏离,是巴蜀人特有的直率潇洒,和他这么多年在社会上行走的防备感带来的客套礼貌。醉后摘下这些伪装,露出他自负轻狂的少年气与恰到好处的一点娇气。他狂但不让人讨厌,因为他会适当的向你示一点弱。

张钊坐在他的画椅上,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画中人满披夕阳的金色肩膀,话音放轻接了一句话。“你当然是天才啊。”

郑永康保持着那个撑起来的姿势已经歪倒睡着,抱着被子,小红脸埋在布料里无知无觉。

张钊站起身想给他盖好被子,膝盖不小心一撞画架,搭在旁边的调色盘应声而落,露出贴在旁边画架上的一张纸。

他凑过去看,那张纸的边角已经泛黄卷皱,零零碎碎蹭了几滴干结在上面的颜料。

——《保密协议》。

…C市美术学院学生郑永康以*****元向买家xx出售画作《海妖》所有权、作者命名权与商业使用权,并对此交易严格保密。如有违约行为…

张钊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不可避免的飘回床上,又一次看向已经睡熟的小孩。他搭在床上的右手骨节嶙峋突起,突兀刺痛了张钊的眼球。

郑永康的一句话没来由浮现进他大脑。

“我当然缺钱啊,不过我赚钱不是为了追梦,现在是我的梦想在救我。”

是这一张保密协议把你自大学推向深渊,是这一只练到极致甚至生理病变的右手在救你吗。

如果再选一遍…如果没有如果,我是不是能为你创造如果。

“如果我下一个要出版的东西动了别人的蛋糕,能不能给我联系到法务部门。”

“我要给我一个朋友送个礼物。”

“传—说—中—的神?什么啊。”屏幕里的狼灵与小羊同步奔腾扑出,下一秒机械女声一成不变的击杀广播从耳机里悠悠的淌出来。电脑前的光照亮他高挺深刻的鼻梁弧度,银发在英雄联盟里光效的笼罩下反着野区里的颜色,利落下撇的眼角垂下来,话音里带的刻薄嘲讽毫不收敛。

“到底有多厉害啊,被人这么吹嘘。”躺在电脑键盘旁边的学生证上横平竖直韩王浩三个字,一寸照片中的男孩子冷着脸微抬下巴直面镜头,看着也是十成十的不好惹。“不会是玩命学习才能拿第一,然后被一群玩命学习也只能及格的蠢蛋当成神吧。”......

“到底有多厉害啊,被人这么吹嘘。”躺在电脑键盘旁边的学生证上横平竖直韩王浩三个字,一寸照片中的男孩子冷着脸微抬下巴直面镜头,看着也是十成十的不好惹。“不会是玩命学习才能拿第一,然后被一群玩命学习也只能及格的蠢蛋当成神吧。”

水晶炸开与蓝色Victory特效映进他眼里,结算界面永猎双子的KDA赫然13-0。韩王浩摘掉眼镜窝进电竞椅柔软的海绵靠背中,耳机的收音效果并不是非常好,能听到一点漏音,是个低声线的男人,在耳机那端沉默几秒笑了一声。

“李相赫倒是没到那种程度吧,真的好奇到需要联系方式的话哥可以给你——倒是王浩啊,下次多抓上路就更好了。”

韩王浩打趣了几句下了游戏,刚结束高考踏进大学校园,招摇过市的银发与宗师分段高到恐怖的打野胜率,配一辆大喇喇停在艺术学院宿舍楼下的黑色重机车,这几点合起来让他在学校里赚足了一波名气。成为校园表白墙与万能墙的常客后他偶尔也看,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子,正是虚荣心需要得到极大满足的年纪。在话题度这件事上与他平分秋色的就是方才一把游戏里屡次出现的另一位,ACCA专业大三的李相赫学长。他的双排队友宋京浩与这位李相赫曾经就读于同一所高中,目前在建筑系被压迫的只能抽空和韩王浩打打游戏聊以解忧。

宋京浩和他算发小,作为“邻居家比较闲的哥哥”这一形象看着他长大,并成为他上大学之后唯一同校的朋友。在上一次他们夜谈的时候宋京浩问过他,我们王浩明明是挺善良的孩子,虽然与哥哥相处的时候有点像恶魔,怎么现在说话变得这么不留情。韩王浩只是很无所谓的移开视线,去数桌上喝空的酒瓶。

“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哥和书行哥、钟仁哥那样对待我,处于社会生活的话——这样我会活得舒服一点。”

宿舍里没有开灯,四合的夜幕从阳台玻璃里透进来,韩王浩没来由的有点后悔刚才退出游戏组队时为什么没向宋京浩发出一同吃饭的邀请。他在昏黑的宿舍中极低的可见度里捏起校园卡,掀起卫衣兜帽挡住过于吸睛的发色,然后出门踏进刚下课的大学生人群中。

韩王浩脑子里很不合时宜的跳出来这么一句从表白墙上看来的话。就在他的斜前方角落里那张餐桌上坐着个带黑色圆框眼镜的瓜皮头,坐他对面的是个身材很高大的男生,肩宽从侧面看都几乎挡住了三分之二个瓜皮头——最重要的是,那男生叫他“sang-hyeok哥”。韩王浩颇带兴味的抬起头看对面,高个子语速并不快,瓜皮头拿着本纸质书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来吃饭还拿本纸质书?韩王浩眨眨眼,如果这真是那位李相赫学长的话...不就是我想的那种废寝忘食学习的无聊年级第一吗?

对面的瓜皮头好像感应到什么,在与对面人对视时侧过眼与韩王浩目光相撞,镜片后他眼梢略微上扬,朝直勾勾盯着他且并没有转开视线的韩王浩点了一下头。

韩王浩直到吃饱回宿舍,脑子里都是那个可能是李相赫本尊的人朝他点的那下头。后来实在忍不住去翻他们学校表白墙,在一众鸡毛蒜皮与无处挥洒荷尔蒙的大学生闲话里翻出来一张李相赫的照片。韩王浩后知后觉的眼前一黑,对视过后点头示意难道一般不都是在朋友或是至少面熟的人之间才会发生的吗,而令韩王浩崩溃的是他接下来的反应真的傻的可以。

他被李相赫看那一眼之后居然朝他弯起眼笑了,而据本人回忆他自己简直笑得像个白痴。

在这次之后韩王浩一直憋着把场子找回来,他开始刻意留意起李相赫的行动轨迹。说实在的,偌大的大学校园里茫茫人海,想找一个特定的人很难,除非那个人有自己的一套行动轨迹。

所以也有例外,找李相赫确实挺简单的。

“他吃完晚饭总会去图书馆三楼窗边座位读书或者学习......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哥,京浩哥!宋京浩!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最近在看表白墙!”

“王浩啊,你是暗恋他还是想暗杀他啊?咱们学校外面不会有狙击手吧?天哪你快看看我额头上有没有小红点。”

宋京浩无奈,在他对面刷起朋友圈。“现在怎么和我开口就是李相赫...王浩啊你和哥哥已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吗?你长大了,好伤心。不过他真的快变成吉祥物了——你看,我朋友圈都有人拜他了,为了考证。”韩王浩选择性忽略宋京浩的前半句揶揄,摘下耳机疑惑地抬起半边眉梢,表示他目前有兴趣打算听下去。

“他们的专业、就那个,叫什么……ACCA?反正花钱的地方很多,考试也很麻烦,李相赫家里好像也不是很富裕吧?所以就什么考试都一次过,都快变成他们学院的神了。”

韩王浩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废寝忘食的无聊学霸,嗯嗯,还有个不太有钱的buff。他简直可以被无缝连接进那种酸不拉几的青春校园电影,还得是很疼痛的那种片子,在里面演女主的白月光白衬衫学霸男神。”他又把耳机插回去,果然是双马尾漂亮女主角更吸引人一点。

宋京浩这次没接话,在旁边眯着眼笑出一排整齐的牙。

“王浩,明天社团纳新,来帮个忙啊?”手机叮咚一响,新消息来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宋姓学长。韩王浩窝在宿舍打游戏,回城间隔拿起手机看一眼,对他抓苦力的行为深表不满。“我和哥又不是一个社团,前几天随便进了一个,去你那边帮忙不合适吧?”

次日他捏着宋京浩给他买的冰美式坐在社团迎新处的大阳伞下面,一肚子被热气蒸出来的无名火无处发泄。

社团团建大概是每个大一新生的必经之路。

没多久就是韩王浩所在社团的换届仪式,开完走个流程的会就是随之而来的团建。他其实并不很乐于参与他们社团的日常工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很蠢——明明没什么用但非要当个事一样去做,还有摆架子且很拿自己当回事的所谓“部长”。

说实在这次去酒吧,韩王浩本来是没想给这群人面子同行的。架不住孙施尤想凑热闹——是和他同部门的干事,辅助玩的简直legend级别。在用一起去团建并偷偷早退陪韩王浩野辅联动上分为代价之后成功绑架银发小帅哥。当天晚上韩王浩也确实给足了面子。发胶抓了刘海弧度,棒球服配黑T,工装裤绑带交错还踩双最新款潮牌篮球鞋。他脸冷下来有股锋利冷峻的漂亮,在夜店红蓝灯闪烁里几乎自成一团发光体。

三巡酒过,韩王浩赢下几轮骰子灌了除他之外的全桌就只觉得无趣。他正打算开口拽着孙施尤偷跑,就感觉身边人突然往前倾了一下身。

“哎,那是李相赫?他也会来酒吧啊。”孙施尤用胳膊肘撞他一下,韩王浩顺着他面孔方向看过去,李相赫靠在他们斜前方的卡座里,手里端着个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而李相赫身边正把骰盅摇出花来的那一位,可不就是他京浩哥。韩王浩刚要拿包跑路的手一顿,顺势在半空中转了个向给自己倒了半杯洋酒,不忘举着手机当镜子整理一番自己仪表。

孙施尤没想到一句话脱口而出导致我方打野直接前往对方野区,且丝毫没打算给他pin出集合信号。韩王浩捏着杯酒,大大方方朝宋京浩一点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和李相赫之间,抄起一份骰子开始没话找话的融入全桌,且非常刻意地侧过了大半身子,只留给李相赫的方向一个精致到发丝弧度的后脑勺。宋京浩后仰隔着他弟弟看了一眼李相赫,当事人抿着猫咪嘴角看东西,丝毫没察觉出韩王浩这凭空出现的一点傲娇。

交际天才韩王浩最后的印象是他连灌两排轰炸机,酒意上头后失去平衡歪进一个怀抱里。

然后?

然后的故事就是韩王浩头痛欲裂的醒来,映入眼帘的不是习惯看到的宿舍床帘顶,而是轻微泛黄的天花板与显得略有年代感的白炽灯。干渴、恶心,他头晕目眩地翻了个身,与端着杯水推门进来的——

“李相赫?”

四目相对。甚至他说了三个字破音了两个字。韩王浩迎着李相赫明显想笑又忍住的表情终于精神宣布出走。这算什么?我真的喝出幻觉了?我起床的方式不对吧?我昨晚掉到了另一条世界线吗?

“昨晚你喝醉了,宋京浩说你是他弟弟,恰好我家又在这附近,让我照顾你一下。”李相赫把手里的杯子塞进他掌心,指了指床头柜。“那里是解酒药。”

韩王浩愣了片刻,摸了两下鼻尖后一饮而尽。水有些热,一路熨帖进他胃里。他握着杯迟疑要如何道谢,毕竟是本就不认识的关系,因为宋京浩的“拜托”在人家家里就这么草率借宿了一晚。他垂下头,甲床压在玻璃杯壁上泛白又松开,社交属性少见的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李相赫本就不是健谈的人,低头看了他片刻:“不舒服吗?我去拜托奶奶煮一点粥给你。”

韩王浩摆了摆手拦住他,几口温水下去终于把嗓音抚平:“相赫..学长,等我十分钟穿衣服出门,我请你出去吃,我们扯平。”

在李相赫家客厅里遇到奶奶时韩王浩终于重拾社交能力,自我介绍、打招呼、连同拿捏恰好的肢体动作,卖乖道谢一气呵成哄得老人家喜笑颜开送他们俩出门。韩王浩的甜蜜心形嘴在门缝合拢的瞬间消失殆尽,垮下脸闷头下楼,丝毫没打算和李相赫提起任何闲聊话头——也主要是尴尬。

韩王浩觉得自己和李相赫犯冲。

李相赫非常善解人意的看了对面急的即将把手机开机键抠下来的学弟半分钟,起身去结了账,又非常平易近人的询问了韩王浩需不需要和他一起回学校——当然这份善意在韩王浩眼里格外刺痛。

对面通过的很快,韩王浩盯着聊天界面把输入法按出来又划下去,反复数次选择了最稳妥的开头——一个企鹅脱帽礼表情。

对面很快回给他了一个小蜜蜂。

韩王浩横看竖看那个小蜜蜂表情觉得毫无违和感——过于熟悉所以终于反应过来。

这哥也玩LOL!

所以有了话题切入点这件事在韩王浩眼里就变得很好解决。直接转饭钱太客气,什么都不说又尴尬,不如带他上个分。

韩王浩,大一新生,表白墙常客,在男生里风头无两的最大原因——电一宗师打野账号,IDxiaohuasheng7。

他把ID发过去后坐在电脑前心情很好的哼歌,等待来自李相赫的好友申请。

哎呀,如果那哥段位很低没法一起排那我就去借小号,就算很坑也无所谓,正好要把丢脸的地方补回来。韩王浩盯着他自己账号的宗师头像框扬起嘴角,下一秒叮一声——

Hideonbush申请添加您为好友。同意、查看对方生涯——

最强王者/胜点1021。

韩王浩把鼠标摔了。

这时他终于想起来宋京浩的社团全名、终于想起来宋京浩的社团团建为什么有李相赫——A大电子竞技爱好者协会,学校贴吧里那个校友开黑贴中的常客中单。

在我说他是废寝忘食玩命学习的无聊学霸时宋京浩为什么不说啊!

“peanut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从左到右是(我天使人格,我表姐设,我恶魔设,本爱崽)

不要看我,我是一个用了模板才能画画的屑

8000+,一发完

大学校园pa

照例ooc

bgm:《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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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钊站在学生会迎新遮阳棚前,被洋溢着青春气息和汗臭味的新生以及家长挤来挤去,觉得自己好像沙丁鱼罐头里一颗麻木的豆豉。

他面上淡定,戴着墨镜板着脸,袖章板正衬衣服帖,颇有身为学长身经百战的风范,实则心里已经在想把王森旭扒/光衣服,挂上升旗台受烈日暴晒之刑的事情了。这是他一分钟前想出来的新十大酷/刑之首。

妈的王森旭,妈的。

张钊昨天晚上打排位,几乎可以说是彻夜奋战,想着赢一把就去睡,结果把把排到个挂b臭狙....................................

张钊昨天晚上打排位,几乎可以说是彻夜奋战,想着赢一把就去睡,结果把把排到个挂b臭狙击手,扛着根烧火棍子追杀他,从你妈的双塔迷城追到了微风岛屿,平均每把要杀三十个。张钊打得急火攻心,最后凌晨五点被这个破狙击手带队翻盘时,直接一口心血洒在键盘上,玩这个游戏以来第一次没绷住冷面郎君装高手的人设,当即加好友打字开喷。

【浮黎元始天尊】:天天扛个烧火棍子到处狙人

【浮黎元始天尊】:狙我五把了

【浮黎元始天尊】:我请问你是没有腿吗?

过了一会儿臭狙击手回他。

【洁世一】:对不起嘛哥哥,下把我们排一边

【洁世一】:我来c/你

张钊冷笑一声,哼,c/我?再见了您内!

直接下线睡觉。

结果睡了没两个小时,就被王森旭这个杂种的夺命追魂call给轰醒了。

所以说你钊哥现在戴着墨镜,不是说他又在装b,只是为了遮脸上那两个已经吊到下巴的黑眼圈罢了。

他现在站在这里,纯纯是靠一口仙气吊着,现在这口仙气正在慢慢转变成恐怖的怨气,青/天白/日下,张钊觉得自己离黑化仅仅一步之遥。

他低头看看表,再五分钟,再等五分钟王森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竹马弟弟还不出现,他就转头回去睡大觉。

面前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一部分人似乎聚在一个地方,人流从路中央被分开。

张钊摘下墨镜,心说不好,一边告诉身边的学生会干部去把校医带来,往人群聚集处大步走去。

果然是有个孩子中暑了。

张钊在心里暗骂这个鬼天气。仿佛空气都有些扭曲的高温和沉重的行李,是大学学生走向独立的第一关。

他摩西分海一样,强硬地分开人群,看见一个女孩儿倒在一个男孩怀里,那男孩为她撑着遮阳伞,如有所感的抬起头,和赶到的张钊对视一眼。

张钊和那个男生把女孩一起送到阴凉处。一群学生干部呼啦一下围上来,递水的递水扇风的扇风,一通忙活完,校医赶到时张钊衬衣都要湿透了,他觉得自己也有中暑的嫌疑。

他捞一瓶矿泉水来喝,忽然注意到帮忙的那个孩子还没离开,压低的帽檐下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张钊猛地想起大忙人王森旭会长的叮嘱,脑子里咯噔一下。

坏!还有个人给忘了!

两个人只能扯着嗓子唱山歌。

“歪?!王森旭我这里出了点问题——你弟弟到没有!!!”

“啊?什么滴滴!!!!唉这位同学行李不要停在路中间——张钊你说什么滴滴!!!”

张钊已经感觉到男孩投来的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了,但他现在有急事,懒得顾及学长高大上的形象。

“我说!!!住你隔壁那个小孩,他到了没有!!!”

“郭浩东水在这里啊!你是瞎的吗!!!郑永康早到啦!”

“你没看见他吗,他说他等半天了!大热天戴个鸭舌帽,应该很好认啊!你……”

他沉默了。

那个男孩还在看他。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半晌,男孩试探地开口。

“你好像忙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钊哥?”

张钊帮郑永康把行李送到楼上宿舍,带他办理入住手续,又帮他办好水卡和电卡,一通操作下来累得四肢瘫痪,瘫坐在宿舍椅子上,一动不动了——真是奇了怪了当初自己来报道,有这么辛苦吗?

郑永康爬到上铺去整理自己的床铺,宿舍是四人间,暂时只有他一个人。

“你的家长呢,怎么不陪你来报道?”

郑永康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我爸妈出差啊。本来我哥说和我一起来的,但是临时有事也来不了了,所以就拜托王哥帮忙。”

这臭小孩开始哼哼唧唧。

“那谁知道他也很忙,最后又拜托了你。”

“怎么,是我你不满意?”

郑永康笑出声来,笑点真的很低的样子。

“行啊怎么不行呢,王哥说是帅帅的学长来接我,我可高兴了呢哥哥!”

张钊无话可说。

现在的小孩叫哥哥原来这么顺口的吗?还是说自己太死板了?

“呃呃别恶心我,你弄好没有?弄好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王森旭现在估计一步也走不开。

想当初学生会换届选举,罗文信按着他的手说森旭啊,学生会以后就交给你了,你是我最器重的学生,千万别让老师失望!——的时候,躲在阴暗角落嗯造便宜果盘的张钊就早早看透事情本质,对着王森旭挤眉弄眼的暗示过,别听他的鬼话。可是王森旭还是被罗文信挂在脸上的纯良微笑给笑昏了头,当即接过学生会会长的席位,以及席位后重逾千斤的无数纷杂事务和大口黑锅,表示老师我一定会带着学生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

从此之后,周末开黑五排的车队,再也没了王森旭的身影。

张钊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悲愤交加——自从王森旭没法随时成为他的排位搭子之后,浮黎元始天尊段位往下狂掉说是。

正神游中,眼前忽然出现一颗圆圆卤蛋。

原来是郑永康这个不要命的抓着上铺栏杆,把自己上半身倒吊下来,刚好和张钊面对面。

“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张钊伸手手托住他的脑壳,一使劲把他推回上面去——寸头毛毛刺刺的,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干嘛?危险呢。我说你饿了没有,一会儿我带你去吃饭。”

“好啊好啊,你等等我,我马上下来了。”

张钊舒展身体,靠在椅背上。他看向宿舍窗外,天空澄澈明朗,一双鸟儿停在银杏树枝头放声歌唱。正当开学时节,或许唱的就是关于生命、关于青春、关于遇见的歌谣。

但它们脚下的银杏叶,在盛夏的骄阳下,叶片边缘已经开始泛黄。

很巧的是,张钊是郑永康的直系学长,作为学生会最懒散的骨干,居然破天荒的申请了本届新生的学生助辅。

王森旭看见名单上的张钊两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找来征集名单的干部臭骂一顿,怎么不审核一下就把名单交上来了——他张钊像是会出现在这张纸上的那种人吗?

事实证明,还真是。

张钊撑着阳伞站在操场上的时候自己都有点目眩神迷。

造孽啊,不知道是被什么鬼夺舍了。

他的目光在操场上乌泱泱的人头中间巡视,企图找出某个寸头圆圆脸初中生的身影,自然是失败了。动员大会人山人海,他要找人无异于海中捞粟。

他失望地转头去看主席台。

结果居然在主席台上看见了熟悉的圆寸圆眼镜圆圆脸!

郑永康显然比他发现的更早,站在台上还敢有小动作,对着他的方向快速做了一个鬼脸。

“校长就在你旁边站着呢,胆子太大了吧。”

嘴上是这么说,但笑容却怎么都止不住。张钊没有想到郑永康剃着寸头听着说唱,居然是大一新生的优秀学生代表,再过一会儿就要在主席台上致辞了。

他听着台上领导介绍郑永康获得的大大小小各种奖项,越听越骄傲——真是好厉害的小孩。

打住,别乐了!莫名其妙啊张钊,又不是在夸你!张钊心里骂自己。

但还是很高兴,像在夸自己一样高兴。

军训个把月,张钊天天两头跑。王森旭都怀疑是不是罗文信悄悄给了他什么天大的好处,这种苦差事还能这么积极。

张钊表示好处就是轻度晒伤和中度脱水的风险。

“责任,懂不懂王森旭。有责任压在我的肩头啊。”

“你也要当责任神是吧,我这里学生会招新文件三千份,你那么有责任怎么不帮我看看?”

张钊立马疑惑道:“你是没有手是吗?”

王会长没话讲了,转头就准备去找郭浩东抱团取暖。有的人心真是冷,他没有被晒伤,但是却实实在在的被冻伤了。

张钊去到场地,首先直奔自己班级的休息地点检查郑永康涂装情况——涂的是防晒霜。

头天军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四川娃轻装上阵,自信在烈日下军姿两小时,当晚就因为后颈部晒伤进了医务室。

张钊赶到医务室就是一顿臭骂,看郑永康在那里傻乐,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而后便利用职权给郑永康在医务室批了半天假。

天可怜见,想我张钊在学生会鬼混这两年,莫非就是为了利用职务之便给个破小孩批假条用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悲意。回头一看趴在床上乖乖让医生检查后脖子晒伤情况的郑永康笑眯眯对他比了个耶,又开始思考,用都用了,干脆多批几天算了!

好在这种昏庸的想法并没有被贯彻下来,主要还是因为郑永康觉得和同学们一起军训也是大学生活必经的一部分,死活不乐意再多在医务室待了。

钊哥不理解,但钊哥支持。

钊哥回去就超市进货八瓶防晒,逮着郑永康休息就一顿猛涂。郑永康同班同学万顺治赐名“防晒涂装战士”,被郑永康绕着操场狂追三圈。

张钊每天在场地边守着一群刚入校门的新生,他们列出整齐的方阵,接受大学生活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严酷的,有关于规则和秩序的试炼。郑永康是第一排第三位,脸上永远红扑扑的那一个,也是最听话最配合的那一个。张钊看着他的身姿越来越挺拔,皮肤慢慢被烈日染上颜色,等到八瓶防晒用了个七七八八,郑永康也就自由了。

返校当天张钊同他们一起坐校车回去,一车的人在合声唱歌,郑永康坐在第一排,站起来领唱。张钊坐在最后一排,注意力全部放在郑永康的身上,想他的头发长了很多,又想夏天要过去了。

夏天确实就要过去了,车窗外的绿色已经不是那么浓亮。他又看向郑永康,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富有生命力,所有夏天的颜色仿佛都已经汇聚到他的身上。

最近温度骤降,郑永康在阳台看了一会儿,打了十几个喷嚏。

万顺治的骂声立马从宿舍里传出来。

“还不滚进来啊郑永康!别咳死在我阳台上!”

“万顺治我看你是真想死了!”

郑永康冲进去就准备制裁万顺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直接掀开他温暖的被窝,把在外头吹冷风吹的冰凉的手往他身上贴。

万顺治怒而掀被反抗,和郑永康扭打在一起。

张钊提着两份早餐推门进来就看见两个人衣冠不/整的在床上翻/滚,当机立断退回去,重新敲门。

郑永康挣脱万顺治的情比金坚七天锁,跑下去给他钊钊哥哥开门。

张钊再进门,把两个小鬼的早饭放在桌上,回头一看发现郑永康鞋都没穿,赤脚踩在地上就要来吃,眉毛一挑嘴一张。

还没真正开口骂人,郑永康就已经自觉的去穿拖鞋了。张钊很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加了辣的是你的,万顺治那份没加。”

万顺治闻香而动,爬起来准备接受投喂。看见郑永康乖乖穿着拖鞋嗦米线,邪恶地笑起来。

“哈哈!被治了吧!”

“闭上你的狗嘴万顺治!”

两个小学生又开始斗嘴,边吃边骂,嘴上一秒钟都不停。

张钊嘴角扬起一点弧度,他伸手挑了挑郑永康的刘海——他的头发已经长很长,头发打着卷盖在脑门上,显得脸更加幼态。

他嘴巴仓鼠一样吃的鼓鼓囊囊,疑惑张钊的动作,转头看他的样子又像一只小狗。爱狗人士张钊受不了这种目光,心里痒痒的。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半晌才开口。

“康康,我要走了。”

“?你ojk@¥%¥……%……&咳咳咳咳!”

郑永康一口米线卡在喉咙里,开始狂咳。

张钊和万顺治被他这架势吓一跳,连忙给他顺背倒水。

他抓过万顺治递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咽下去,好不容易气顺过来,急急忙忙开口问张钊:

“你要走了?你要走哪去啊?什么时候回来???”

“你别急,郑永康,别急,慢慢说。”

张钊真是怕了他了。

人类真的很难在小狗的目光下坦然的言明离别——即使只是短暂的离别。张钊在知道自己要和导师去国外跟项目的时候就在想,怎么和郑永康开口。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说出来了,郑永康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他又把组织好的语言全部咽下去,说出来的话变成了,没什么郑永康,真的没什么。

“去意大利。半年,我就回来。”张钊声音放的很轻,即使他在游戏中静步逼近敌人时,也没有如此小心翼翼过,“你听见了吗,康康?”

郑永康埋头吃米线。

张钊拿他没办法。

抬头一看忽然发现万顺治这个逼刚刚给郑永康拿完水,直接连人带米线一起消失了——关键时刻,跑的比谁都快,这就是我拿米线和奶茶喂出来的狗儿子啊!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郑永康筷子一撂,不干了。

“张钊你明天就要走,今天才和我说?你干脆别说嘛?你明天提着东西直接消失,管我干嘛?”康康委屈起来,“王哥知不知道,东哥知不知道,球球知不知道?张钊你告诉我,是不是就我不知道?”

张钊无言以对。

因为他说得对,只有郑永康不知道。他开不了口,好像一直不说,就不会有任何分别要发生。

“那你走吧张钊。”郑永康声音有些不稳,他低下头,“你现在就走。”

“你走了,我不会再想你。”

张钊第二天大早的飞机,王森旭和郭浩东来送他。

郭浩东和他拥抱时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叮嘱他注意安全,注意休息,注意防寒保暖防晒,和个老妈子一样。

王森旭拍拍他的肩。

“等你回来。”

过了一会儿又说。

“我会看好他。”

张钊这才点点头。

他过安检时还是回了头。人总是事到临头才满怀希望的回头看,结局总是一无所获。

没有熟悉的鸭舌帽,没有红扑扑的圆脸。

没有郑永康。

王森旭偶尔发来消息和他聊聊国内的情况,有些关于工作,有些关于生活。

有些关于郑永康。

郑永康在他走之后终于加入了学生会,由于积极的工作态度和良好的人际关系——或许还有一点点王会长的推动作用,晋升飞快,眼看就要代替他之前的位置了。

郑永康学了一点点架子鼓,偶尔会去音乐社同校乐队的鼓手取取经。鼓手名字叫王昊哲,张钊特地多看了一眼,嗯,没我帅,而且头很大。

郑永康和万顺治参加的竞赛又获奖了,但是不是金奖,王森旭发来的颁奖照片上郑永康看着不是很满意。球球在边上,看起来一点没长高,照旧很矮。

郑永康又剃回了寸头,换了一副新眼镜,看起来长大了一些,脸也没有那么肉了,但还是圆圆的。

张钊看着他不在的日子里,郑永康身上变化的点点滴滴,有时候真想点个tp穿越回去亲眼看看,为他的架子鼓喝彩,告诉他你真厉害,不是金奖你也是最厉害的,所以不要不开心。但有时又想起他们不欢而散的最后一个早上,郑永康慢慢变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声音。

他说:“我不会再想起你。”

最让他不开心的人就是我啊。张钊自嘲的想。

看了一眼好友列表,大多都是国内的好友,因为时差的缘故一般都不在线。

他滑动列表,发现“洁世一”居然在线。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玩实在没意思,于是打开聊天框私聊。

【浮黎元始天尊】:狙击手

【浮黎元始天尊】:你c/我的时候到了

【浮黎元始天尊】:来双排

【洁世一】:好

【洁世一】:但是打一把我就要下了

进游戏后正欲开麦,忽然听见队友麦克风传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张钊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直了仔细听。

“歪?hellohello,兄弟们好。”

“哥哥姐姐们,这把加油。”

张钊抹了把脸,无声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开始放声大笑。

郑永康,郑永康,哪里都是你——原来全部都是你。

让我愤怒的也是你,让我笑的也是你,让我患得患失,百思不解的也是你。

命运,你喜欢这样玩游戏?

【浮黎元始天尊】:不好意思兄弟,麦有点问题

【浮黎元始天尊】:我听你指挥

打完字就把队友的麦全关了,只留洁世一一个人。

要不是游戏不能那样玩,他简直想把游戏内声音都关了,那样的话,戴上耳机之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郑永康的声音。

究竟有没有那样的世界呢?

张钊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还有郑永康这样的人,成绩好性格好,人可爱,还是个游戏天才——这把狙击枪,如果郑永康就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忍不住拥抱他。

张钊觉得可惜,意犹未尽的打字。

【浮黎元始天尊】:狙击手太厉害了

【浮黎元始天尊】:下次有机会再找你上分

【洁世一】:好的呢哥

【洁世一】:记得修修你的麦

张钊开始了每晚上线检查洁世一排位情况的生活,一有机会他就找人双排,找各种理由不开麦。郑永康可能也觉得奇怪,但是俩人双排胜率非常高,也没有多说什么。

洁世一是个决斗位狙击手,和张钊玩的位置其实有些冲突,张钊为此练习了很多此前不常玩的英雄和位置用于补位,居然也都慢慢熟练了起来,洁世一都称他为全能王。

张钊心想原来我才是破败王,为你,我必当如此。

然后打字说对啊,我就是全能王。

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紧接着他便投入项目第二阶段。项目的第二阶段强度更大,他便越发忙碌起来,也没有再开过一把游戏。

张钊在项目完成的第二天,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郑永康参加了学生会的新一届换届大会,王森旭正式功成身退,退位让贤,郑永康却没有参与竞选。王森旭的本意是让他接手张钊的位置,被他委婉的拒绝了。

王森旭也不多说,只是告诉他,张钊要回来了,就在这几天。

郑永康不说话了。

王森旭看着这人固执的样儿,一想到他半年来一次没和张钊联系过,气不打一处来,又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晚上是换届后的聚餐,学生会新老骨干齐聚一堂。罗文信甚至都小出一下场,和学生们碰过一次杯后就离开了。

老师一走就放开多了,不喝酒的万顺治在旁边胡吃海塞,一抬头发现郑永康趴倒在桌上,纯种一杯倒面前已经三个空瓶,大惊失色,四处寻找王前会长的身影企图寻求帮助。

结果发现王森旭已经在他众多前小弟的怂恿下喝的神志不清了,球球一喊他,他就说妈我不喝无糖可乐啊!那不是人喝的水儿!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转头又去找郭浩东。

找了半天没找到,还以为是去解手去了,低头一看——原来在地上昏迷过去,鼾声已经震天响。

万顺治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想转头就走,又实在放心不下他亲爱的室友。

这时万顺治抓住了他人生到现在以来,除了大学踩点填志愿以外,最精彩绝伦的一个timing。

——他打开了手机,恰好就看见了群里一分钟前才发来的新消息。

球球知道,神兵天降了。

“喂钊哥?”

“什么事万顺治。”

万顺治听见他的声音,眼泪直接喷出来了,当即大喊:

“救命啊——”

半小时后,张钊出现在包厢门口。

他扫视全场,一片狼藉。先帮万顺治叫车,把王森旭和郭浩东这两个BYD给送回去。

王森旭期间短暂的醒来一下,看见张钊,大吼一声“无糖可乐,亖!”,张钊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三根,他又立马昏迷过去。

叮嘱万顺治把他俩安全送回宿舍后一定要发个消息回来。

万顺治答应下来,目光越过他,有些担忧地落在趴在桌上的郑永康身上。

张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伸手拍拍万顺治的脑袋。

“放心。球球,回去吧。”

万顺治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张钊叹了口气。走到郑永康面前。

他知道郑永康没有睡着,但一定也不清醒。

他拍拍康康的脸,轻声喊他名字。

郑永康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看见张钊也不知认出来没有,只是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指着张钊的鼻子道:“你长得好像……”

“像什么?”

张钊很耐心。

郑永康又换回了黑框眼镜,又剃着寸头,仿佛他们初见的时候。

那时还是盛夏,蝉鸣与日光环绕着年轻人们。而现在,已至第二年晚春,春寒料峭,细雨连绵不绝。

张钊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细致绕在郑永康脖子上。

郑永康非要他背着出门。他把醉鬼的帽子拉上,决定先带他去最近的酒店住一晚。

“你刚刚说我像什么?”

郑永康在他背上乖的很,一动也不动,温热的呼吸以非常平稳的频率喷在张钊后脖颈旁。

“哥哥……你说什么?”

“我说,郑永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

“你长得……像钊钊哥哥……”

张钊笑起来。

“钊钊哥哥是谁?”

“张钊……是个÷/生啊!”

郑永康激动起来,开始在张钊背上瞎几把乱动,一脑门撞在张钊后脑勺上,两个人都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你他吗的能别乱动不郑永康?”张钊服了他了,“小心我把你扔不可回收那个桶里去。”

郑永康倒是听得懂人话,还真安稳下来,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嘛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张钊,为什么是个÷生,你说说?”

郑永康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呜呜呜的哭声。

张钊一听不对,就要扭头去看,结果这可恨的醉鬼又笑起来。

“你是不是以为我哭了?”

“我不会哭的,我很厉害。张钊走的时候我都没哭,我努力训练,最后没有拿冠军也没哭。”

“我特别特别想他的时候,想和他说说话,可他就是不来找我,可能有一点点想哭吧。”

“你长得那么像钊哥,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我说不会想他其实是假的。”

他趴在张钊背上絮絮叨叨,熟悉的脸和熟悉的味道让小狗感到安全,他把想念和盘托出,最后一锤定音。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钊哥。”

张钊本意薄凉的心被他的絮叨戳得千疮百孔,他的强硬在郑永康面前是个气泡,一吹就破。张钊的自负和自制是一体同生,前者使他战无不胜,后者使他无坚不摧。可是背上小醉鬼的碎碎念是上海立夏前的晚春最后一场雨,雨将他腐蚀殆尽,只剩下一滩柔情,以及裸/露出来的一颗真心。

“他也想你。”

“而且他很爱你。”

“我保证。”

郑永康,郑永康,原来爱如雷霆。它当头击落时,你我都避无可避。

郑永康早上睁开眼,看见全然陌生的天花板,开头还只是楞了一下,紧接着就五雷轰顶,他猛地坐起身。

这是酒店!妈妈!

醉酒……昏/睡……开/房……多么令人浮想联翩的几个词语,他低头一看,甚至衣服都给换成了酒店的睡衣,当即就想给自己一榔头敲晕了重开。

他捞起床尾的衣物三下五除二换上,赤脚下地,拎起拖孩就准备悄悄滴跑路。

开玩笑!我才十九岁!我还要命的不要!现在看起来那个卑鄙之徒还啥也没做就是换了个衣服,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溜溜球咯!

郑永康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正准备带球过门,timing没抓好,刚好和带早饭进来的张钊撞个满怀。

张钊眼疾手快护住早饭,一眼看见郑永康又光脚踩在地板上,张口就骂。

“郑永康谁给你的胆子不穿鞋就下地的!!!”

郑永康养成条件反射了说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已经把拖孩扔地上然后穿上了。

他看着张钊,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钊提着包子看他头脑风暴,等得有点烦了,正欲开口,就见郑永康嘴巴一扁。

“我不吃这个,张钊,我要吃米线。”

张钊真给他逗笑了,把包子往桌上一扔,张开双手。

郑永康的倔强在张钊面前一触即溃,他眼圈一红,一头撞进钊哥的怀里。

而窗外,今夏第一只蝉发出了第一声嘹亮的长鸣。今天是立夏——

“夏天又到了,郑永康。”

他低头亲亲小孩的额头,感到蓬勃的生命力重新开始涌动。

后记:

张钊后来知道郑永康老早就晓得他是浮黎元始天尊——因为他们有共同好友,王森旭!

爱使人盲目啊钊钊哥哥,被小孩溜了

1w9k+感觉其实是非常不贴近两位个人性格的一篇

本篇kk视角后续会有zz视角本篇中未交代清楚的事情都会在zz视角的续篇《供认不讳》里说明清楚

——但是意大利街头的那朵雏菊,俱乐部门口菩提树上挂着的那根红丝带,也会被北京的风吹散吗?

他不知道。

又或许被吹散的,其实只是他仅存的,对一千多公里之外的上海的念想而已。

...

钊康,猞猁×迷你白虎

IMissYou,HugsandKisses.

“史森明,你现在能来一趟爱德华塔吗?帮个忙。”

凌晨三点十八分,史森明睡意正酣,被他收在柜子里的小通讯器突然开始播放文波进行曲,吓得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史森明感觉自己的怨气比鬼还重,那边田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背景音还有些嘈杂,史森明没听清楚,又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史森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边田野又补充道:“我们塔里有个小孩精神力场要二次进化了,我有点压不住他,得你来帮一下忙。”

凌晨十分,爱德华塔的医疗中心灯火通明,三小时前塔里所有精通于精神治愈的向导都被紧急召集到了这里。

101小队在成功搜救到valorant小队的全部人员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爱德华塔。明凯早就给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101小队乘坐的009号飞行器降落的第一瞬间,医护人员就已经拿着设备在舱门前等待了。

万顺治此刻已经清醒了,他能被那个俘虏的向导攻击造成昏迷,实属意外,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辅助王森旭和郭浩东身上,一点防备都没有。好在那一下精神攻击对他的精神图景影响不大。但郭浩东和王森旭因为事发突然使用向导素的方法不对,导致药剂直接应用在精神图景上,剂量过大,还处于昏迷状态,但也没有大碍。

医疗中心的医护人员在做了简单的检查和进行输血后都在感叹,好在他是个黑暗哨兵,好在他即使得到了向导的救治,才不至于丧命,但算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向导精神力场成功进行二次进化在爱德华塔的历史里只有田野这一例。即使是在总塔的系统里,经过精神力场二次进化后还活下来的向导记录在册的也才十多位。数据样本的缺少导致医疗中心对向导精神力场二次进化这件事情是半点救助手段都拿不出来。

明凯得知此事时正在总塔开会,被告知情况后立马赶回了爱德华塔。但即使经验丰富如他,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爱德华塔唯一一个经历过精神力场二次进化的向导是田野,但田野也只是经历过,他也不清楚如何引导和保护。

失去一位19岁的天才向导,是爱德华塔不能承受的损失。明凯当机立断向总塔打了报告,请求派驻隶属于总塔经历过二次精神力场进化的向导前来爱德华塔进行援助。但报告打了上去,目前还没有回信。

史森明驱车赶到爱德华塔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他经常出入爱德华塔找田野,守卫也都认识他,加之田野也向保卫处打了招呼,所以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位处内塔的医疗中心。上到医疗中心顶楼的精神隔离治疗室,101小队的众人和明凯等几个爱德华塔的高级领导都在此。

“什么情况?现在是?”史森明透过玻璃观察窗看到正躺在精神隔离治疗室内的郑永康,皱着眉头发问。

田野的声音有些虚弱,他走向前指了指精神隔离治疗室内的郑永康温声道:“他叫郑永康,今年19岁,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开始的。他的精神力场很特殊,攻击性太强,正擦行的安稳药剂治疗对他没有用。”

史森明扭头望向田野,看他面色苍白,也终于意识到田野的不对劲,他抓住了田野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明凯就站在隔壁,听到史森明的问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为了防止郑永康二次进化精神力场的过程影响到西乐小镇的居民,101小队是连夜把郑永康送回来的,在这个过程中是田野一直用精神力场安抚压制着郑永康”

史森明闻言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动的抓住田野的双肩,急切道:“你疯了吗?面对一个精神力场波动攻击性那么强的,你还用自己的精神力场去涵养他,你不要命了呀。”

“所以现在需要你来帮忙啦。”田野微笑着把史森明的双手从自己肩膀上落下握在手中,眼神温和又坚定,“没有办法,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样强大的精神力攻击可能会让西乐小镇的所有人都陷入精神混乱中,虽然西乐小镇也没几个好人,但真的这样做,也有损爱德华塔的声誉,对那些真正普通的居民不公平。”

史森明看看田野,又看看明凯,最后无奈地摇摇头,道:“我试一下吧,我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只能根据我当时的情况对他进行一些精神梳理”他伸手指了指治疗室内的人,“我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他的精神力场有多混乱了。我的精神梳理可能对他起不了作用。田野你不是不知道,到最后只能靠我们自己。”

“那我们还是得试一下,毕竟他才19岁。”田野轻声道。

史森明有些无语的转过头看向田野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精神力场二次进化的时候才16岁啊,你还好意思说他才19岁,年纪小。”

田野摇摇头,拍拍史森明的肩膀,走向前,把手放在玻璃窗上,缓声道:“我跟他不一样,我经历精神力场二次进化的时候,身边有很多可靠的人,过程也比较平缓,也没有受到很大的精神冲击,但郑永康不一样。”他扭头望向史森明,“他在精神力场二次进化之前,以为自己的队友要死掉了。”

史森明默然,沉默良久后才出声,“那我试一下吧。”

明凯点头,按下精神隔离治疗室的控制开关,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周围站着的几位医师向导就已经为外面站着的所有人建立了一道多人协防的精神屏障,以避免受到郑永康的精神波动影响。

史森明直面感受到郑永康暴虐凶残的精神力场波动,不由得皱紧了眉,他轻轻挑动手指,凝聚自己的精神力,走进了精神隔离治疗室。踏入精神隔离治疗室的下一秒,他身后的大门应声关闭。

刚一进入这里,史森明就感觉自己的自己的精神力被架起来了,汹涌澎湃且攻击力十足的精神力场在不停的自毁,又在自毁的基础上重建。这个残酷的过程中释放出来的精神波动,让史森明几乎不能呼吸,他走近郑永康,轻轻挑动手指,凝聚起精神梳理的能量波动,引导着其慢慢笼罩郑永康,但在接触郑永康的一瞬间就遭到了郑永康潜意识的强力抗拒。剧烈的精神波动让史森明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史森明眯了眯眼睛,再次挑动手指,牵引出更加强大的精神梳理力场,尝试再次接触郑永康,结果还是遭到了强烈的反抗。接着他又不死心尝试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收起手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向着玻璃窗外等待的人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出去。

史森明刚一走出精神隔离治疗室,外面等候的一行人就纷纷围了上来,他顶着众人期盼的神情,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如果我们继续强行介入给他做梳理的话,他的精神力场反而可能会伤害到他自己,即使是我,也不说是我了,即使是田野和我一起,在这样混乱且无序的精神力场波动影响之下,也有很大可能会受伤。”

史森明表达完自己的观点,精神隔离治疗室外的众人就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当中。他们都很清楚,如果连两位顶尖的向导联手都无法为郑永康做梳理的话,郑永康就只能靠自己了。比起失去郑永康,爱德华塔更不能承受失去田野或者田野收到伤害的后果,这也意味着田野不可能被允许继续介入郑永康的精神力场二次进化过程。

“让我进去。”

众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个人影正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胡嘉乐最警觉,他扭头一看,是张钊。

张钊身上还缠着大量绷带,衣服倒是已经换成了医疗中心的病号服,手背上的留置针还扎着,胡嘉乐猜想他应该是自己把针头拔掉了再偷跑上来的。

明凯皱起了眉头,走上前问道:“张钊你上来做什么?刚刚才好一点,不要命了吗?郑永康拼了命才把你救回来,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回去好好休息养伤。”

张钊自嘲似的笑了笑,他的脸上还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现在只有我才能进去陪着他,只有我才不受影响,你们都不可以。”

张钊无视众人不赞成的眼神,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走,田野伸手想要拦住他,却被身后的胡嘉乐制止了。

“郑永康这个傻逼同不同意跟我要不要进去有什么关系?”张钊面无表情地走到精神隔离治疗室的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麻烦开一下门。”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明凯低着头没有动作,他沉声道:“爱德华塔已经可能会失去一名优秀的向导,不能再失去一名优秀的哨兵。”

闻言张钊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他转身望向明凯,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只是缓缓道,“太阳不再升起的时候,我会自己去死。”

明凯哑然,他并不清楚张钊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胡嘉乐突然从他侧后方穿出,夺走了他手里的控制器,点了一下开门。大门开启,张钊便径直走了进去,随后大门关闭,周围站着的人都没有要阻止他的举动。明凯愤愤抢回自己的遥控器,怒气冲冲的瞪向胡嘉乐,“乐你干嘛?”

胡嘉乐缩回了田野身后,平时吊儿郎当的脸上现在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不着46的在空中乱转,许久后才憋出了一句话:“你们还不清楚吗?郑永康活着,张钊才有可能活,郑永康死了。即使我们把张钊绑起来,他也有办法,跟着郑永康一起去死。”

胡嘉乐撇了撇嘴,伸手把田野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把头埋在了田野的肩膀上,“那又怎么样,田野选我的第一天,我就下定决心当田野的狗了。”

说罢他真的像小狗一样在田野的肩窝里蹭了蹭,田野也反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张钊的精神图景是完整的,并不会受到郑永康精神波动的影响,但当他真切进入到精神隔离治疗的时候,郑永康精神力场所释放出来的暴虐和凶残的气息,也让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大步走到郑永康身边,原本小孩是躺在病床上的,应该是太难受了,此刻已经滚到了地上。小孩的身体蜷缩着,脸上五官皱成一团,双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地陷到了肉里。

张钊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一样,轻轻把小孩从地上扶起,搂到了自己怀里,他的喉头发紧,活了21个年头,张钊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被剖开了一样,血淋淋的疼。

张钊低下头,找到了一个小孩舒服的姿势,轻轻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郑永康的额头上。两人额头相贴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闪起温暖的红光。红光的主人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场,之所以贴近也只是为了让两人的精神图景到达一个最紧密也最简单的相通位置。

我的精神图景是完整的,所以我可以接那里你的暴怒,你的情绪,你的痛苦,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包容。你甚至可以把我撕毁,但你不能离开我。

飞蛾扑向火焰是因为在黑暗的世界里徘徊了太久,在遇上温暖光明的一瞬间,才会不顾一切的拥向前。张钊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一只飞蛾。在他二十余年的黑暗人生好不容易亮起了第一束光。他舍不得这束光,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舍不得他。

“有人来接我了吗?”郑永康坐在混乱的精神图景里,望着身前的光团轻声问道。“这个世界的混乱没有刚刚那么严重了。”

那团光有着与郑永康一样的面容,它回答他,“是的,有人来接你了。”

“他是谁?”郑永康问道。

光团回答他,“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

光团郑永康轻笑出声,“我就是你,我所知道我所了解的一切与你都是一样的。所以你想好了吗?要接受我的力量吗?”

郑永康陷入了沉默,良久过后,他再次摇了摇头。

光团郑永康不解的问道:“你已经拒绝了我28次了,为什么不接纳我呢?你不是觉得很痛吗?接受我的力量就可以不痛了。”

郑永康干脆向后仰倒,喃喃道:“你妈的酬宾,你已经问了28次了,你自己也知道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你是哪个噻?凭什么要我接受你啊?要不是你长得跟老子一样,老子在你问第二次的时候,就把你崩喽。”

“那你要继续与我僵持下去吗?”

“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啊?”

“你接受我的力量,你就可以离开了。”

郑永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接受你个球,你不就是想要取代我吗?”

“被你发现了。”

“操nm的,你倒是一点都不装啊。”

“我就是你,你不会撒谎,我也不会。”

郑永康每次听到这个光团说他就是自己的时候,心里都会感觉到很烦躁,恨不得给这个这团光一拳,但这团光好死不死,跟他长了一模一样的脸,他这一拳打下去就好像在打自己的脸一样,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这个世界要崩塌了哟,你不接受我的力量,你没有办法维持你的世界完整,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郑永康眯着眼睛,此时睁开了一半,瞄着这团光,“凭什么要我跟你一起死在这里啊?”

“你接受我,我们就不会死在这里了。”

“都说了老子不会接受你的!老子给你一耳屎!接受接受接受,你不就是想要侵占我的身体吗?嘿,你做不到,你做不到。”郑永康怒吼道。

“那个来接你的人正在接纳这个崩塌的世界。你不接受我,我会死,你会死,那个来接你的人也会死的。”

郑永康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你倒是说说看,谁来接我了呀?只会这样说。”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所知道的和你是一样的。”

见郑永康不再回话,那团光再度开口,“你不是想要保护很多人吗?接受了我,你就有保护他们的力量了。”

郑永康好似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记忆,突然皱起了眉。他好像确实有要保护的人,是谁呢?王森旭吗?倒也不是不行,郭浩东好像也还可以,万顺治……郑永康想到这里起了身鸡皮疙,摇了摇头,我保护他个脚趾拇保护万顺治。他沉默许久,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来接我的人是张钊吗?”

“我都说过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

“所以说那个人是张钊嘛?”郑永康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你说啊,那个人是张钊吗?臭傻逼你早就知道是他对不对?是张钊来接我了,对不对?”郑永康向前一步,拽住光团郑永康的领子,“你他妈的,你早就知道那个人是张钊。”看光团郑永康一副你打我就挨的模样,郑永康一团怒火不知往何处发泄。他扭头望向自己身处的这个混乱空间,这就是他的精神图景,不停的扩大,不停的自毁,不断的崩塌又不断的重建,一次又一次,他困在这个空间里,无法离开。

“我不需要你,我不需要任何人!这是我的精神图景,我可以控制它。”

“没有我的力量,你做不到的。”

郑永康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谁说我做不到?老子才是正牌货,你一个想要替代老子的蠢东西。还敢嘲笑老子吗?”他往前一步给了光团郑永康一拳,光团郑永康瞬间化成了无数的光粒子。但他的声音还回荡在这片空间里。

“没有我的力量,你是没有办法重新整理这个世界的秩序的。到时候你会死,我会死,那个人来接你的人也会死的。”

“操nm的,你再说我就把你崩了。我不会死。张钊也不会!”郑永康的声音逐渐变大,瞳孔重新染上了烈焰的颜色。

郑永康会成为超级巨星,就从今天开始吧,小孩伸出双手拥抱了自己的混乱。

郑永康精神力场的二次进化过程持续了足足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张钊一直都守在郑永康身边。小队的其他三名队友在这期间每天都有有看望,但因为精神隔离治疗室的规定没有办法入内,只能每天带着饭菜放在门口,隔着玻璃窗看看自己的两个队友。他们三个人的伤基本上都好透了,别的也没有什么大碍,西乐小镇带回来的三个俘虏也已经转交到了半月工会,但那箱药剂却由于是私人赠送所以最终留在了爱德华塔。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郑永康有些恍惚,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躺了很久。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的被褥上,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来,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他努力的撑起自己的半边身子坐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感到很安心。

张钊趴在他隔壁的病床上休息,感受到了这边的动静,此刻已经爬起身,看到坐在病床上的郑永康,他不仅愣在了原地。

他犹豫着不敢向前,害怕这只是他的一场梦境。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的眼睫毛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彩。郑永康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蹦出了一句话。

“钊哥,我想亲你”

张钊还没有整理好自己内心的情绪,听到这句话也只是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为什么想要亲我?”

郑永康轻轻摇了摇头,他向着张钊伸开双手,这是一个索求拥抱的姿势,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现在就是想这么做。“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嘴你一口。”

没有整理好的情绪已经被张钊扔到一边,他大步跨到郑永康的床边,伸手用力地把小孩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胸骨起伏的弧度脉搏的跳动的节奏和郑永康身上的体温都在提醒他,这并不是梦境。

他扶着郑永康的头,一只手扣在小孩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无所谓,先嘴一个吧。

zzkk比赛顺利!继续突破自己吧!

*张钊吃醋梗get√

*钊康双向暗恋√

*迫害哥哥郑明佳(万顺治:终于不是我了)

张钊最近很烦。

他打游戏认识了一个小伙伴,张钊认为再没有比小伙伴康康更为贴心的人了,他俩的默契堪比伯牙遇子期,可以说是灵魂伴侣,谁看了不说一句天作之合。

不管是游戏上,还是排队时闲聊,两个人总能恰到好处的接上对方的话,明白对方的意思。即使两个人一起认识了几个玩的不错的朋友,也只有他们俩,永远get到对方话语。

然后。

然后张钊就喜欢上了自己的小伙伴康康。其实张钊满打满算也就认识康康一个多月。他甚至只知道康康是个男的,成都人,其他啥都不知道。

哦,成都人还是因为口音太重,张钊自己问出来的。...

哦,成都人还是因为口音太重,张钊自己问出来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钊今天上yy的时候,发现康康开着麦在挂机听歌。本来还想着今天康康心情不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结果,张钊隐隐约约听到康康和另一个男人在说话。

只听见康康喊人家“哥哥”什么的,好像是在对那个男人撒娇。那个男人回的什么也听不清,他只听见最后康康说“哥哥最好了mua!”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康康好像是gay。

坏消息,康康好像有对象,他管人家叫哥哥。

张钊emo了。

他听见康康回来了,也听见康康在yy那头喊他:“Smoggy?”

张钊没吱声。他现在心很乱。怎么办,好像初恋无疾而终了。

张钊一直装鸵鸟,愣是等到yy频道多了nobody进来,才假装自己刚从外面回来。

他一整晚都没怎么吱声,打的也不大好,被CHICHOO打趣张钊是不是被他带的妹,怎么打得那么菜。

康康立刻反驳:“你说清楚谁带的妹,肯定是我带的。你看我这kd,牛逼不牛逼。”

“是是是,您老带的妹。”CHICHOO顺着康康的话说。

张钊的喜悦又夹杂着一丝苦涩。康康总是喜欢对他说骚话,在亲友面前“宣示主权”,可是,康康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今天散场散的意外地早,Haodong率先退场说自己明天有事,早点下,随后nobody、CHICHOO也各自有各自的理由,离开了yy。

转眼间,频道里只剩下张钊和康康了。

张钊随着人群的散去,也没再出声。康康一向作为两个人中更为活跃的那个,也很反常地没有继续说笑。

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张钊忍不住了,他问:“你今天怎么那么沉默?”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康康反问张钊。

张钊很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也不是不好,就是知道了一件有点意外的事情。”

“啊。”康康小小地惊讶了一声,“你都知道了啊。”

不知为何,张钊直觉告诉他,康康认为他知道的事情和他想象中可能不太一样。

心机男张钊故意模棱两可地回复:“是啊,我都知道了。”

“那你……”康康也没继续说下去。

“我怎么?嗯?”张钊虽然很急康康到底想说什么,但是面上依旧装得稳如老狗,“你想我怎样?”

沉默良久,康康说:“你要是不愿意,我想又如何?”像是憋在心里很久了,说着说着语速还变快了,“Smoggy,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吧,我就是这样的人,反正我想是我的事,你不想是你的事,我想不想的和你……”

康康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钊打断了,“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你了,你想我怎么样的,你又没问过我的意见呢?你怎么就自说自话、自作主张了?”张钊见康康沉默了,继续乘胜追击,“你想要的,想要我怎样,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好吗?康康。”

平时的康康一向热烈、直率,无论什么阴霾都不会掩盖住他小太阳般的光芒。唯独在情感上,康康还是一个内敛的人。

“我想,”康康本来还想组织一些文雅的、适合表白的词句,甚至之前还看了不少小说里的表白经典语录,结果临场脑子一热,“Smoggy,老子想和你耍朋友。”

耍朋友,耍朋友,耍朋友。张钊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康康只把自己当朋友啊,就是好像哪里不太对。哎哟卧槽,这个好像是四川话。耍朋友是不是谈恋爱的意思来着?

等等,康康说他想和我谈恋爱!?

我暗恋对象先一步和我表白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张钊脑子里在疯狂跑马,可苦了刚表白完的康康。眼见张钊听完沉默不语,康康心都碎了,内心一片凄凉:“你不愿意大可以拒绝,我又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谁他妈说我要拒绝了?”张钊嘴比脑子快,“我他妈只是在想被你抢先表白了,这样显得我很呆。”

“你,你……”康康一时有点语无伦次。

张钊摊牌了,不装了:“我喜欢你咋了嘛!老子想和你耍朋友!”他瞅着康康好像呆住的样子,继续说,“你答不答应嘛~康神~”

“我答应,我答应。”康康傻乐地叫了声,“男朋友~”

“哎,我在我在。”张钊脸上挂着和康康如出一辙的傻笑。

电影很长,长到早就超过了平常下线睡觉的时候。康康的房门被敲响,郑明佳走进房间骂骂咧咧:“你个瓜娃子不晓得睡觉的?也不看看几点了?”

康康捂着被轻轻锤了一下的脑壳低声认错:“就睡了就睡了,好哥哥,我看完电影就睡。”

郑明佳看了眼电影进度条,只是再叮嘱了几句早点睡,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yy另一头,张钊沉默不语。好像不太对劲,我好像误会了什么。

等康康主动喊了句“老公”,张钊才敢吱声:“你刚刚喊的好哥哥是……?”

要是张钊在康康面前,即可获得康康白眼一份:“你大舅子,我哥,亲哥。”

“哦哦哦。”差一点,我就问出“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这种话了。张钊拍了拍胸口,好险,新上任的男朋友差点被自己搞丢了。

“我的小朋友。@ZmjjKK”

现实向但胡编,暧昧拉扯

像一场华丽易碎的梦。

郑永康胸口闷闷的,他坐在休息室的角落,安慰的话语像一条条扭曲的虫钻进他的耳朵里,他捂了捂耳朵,有点疼。

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来,划过脸颊,郑永康很快抬手擦掉,他觉得空气越来越少,喘不过气来,快要失控了。

郑永康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经过张钊时,被拉住了手腕,张钊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去哪?”

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纷纷看向他们。

郑永康低头抹了下眼睛,“出去喘口气。”

张钊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所有人的情绪都低迷,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足以表达安慰。

郑永......

郑永康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拉开门走出去。

“快要赛后采访了。”工作人员提醒道。

郑永康顿了一秒,举起手挥了挥:“知道,马上回来。”

梦醒了,摔疼了。

郑永康用力搓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室外,新鲜的空气慢慢进入胸腔,皱巴巴的伤口没那么疼了。

一缕金色的阳光停在不远处的绿化带上,油亮的叶子闪闪发光,像一捧钻石。

以为现在还是下午,实际上太阳西沉了。

太阳在烧得通红的云翳里,缓缓下沉,洒落一地灿烂。

郑永康看着落日移动,静静的,那些难过的遗憾的事暂时抛去了火里,化成云。

他伸出手放在钻石里,光柱顺从攀爬而上,将手臂染成淡金色,温暖的气流裹住他的手指。

很舒服。

他拍了拍,绿植晃了晃,飘落两片叶子。

郑永康没想到绿植如此脆弱,顿时慌张,下意识道歉,随后暗骂自己蠢蠢的,为什么要向植物道歉。

但他还是弯腰捡起两片叶子,搭在受害者头顶,“比我还惨,头发掉了。”

“你在干嘛?对着草叨叨的。”张钊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

郑永康转过身,忍不住说:“你家草这么高?这明明是灌木。”

“咱别管它是什么郑永康,到你采访了快去。”张钊边说边挥手打了一下灌木。

刚放上去的落叶哗啦掉在地上,还多了几片同伴。

整整五片叶子,明明白白地躺在泥里。

郑永康心疼地看了一眼,“……头发欸。”

张钊莫名其妙:“什么头发,你头发不是好好地长在头上。”

“他妈的把叶子捡起来放回去啊。”郑永康指着地。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放回去。”郑永康坚持说。

张钊推着郑永康走:“好好好,咱先去采访。”

郑永康进门后,张钊没有跟上来,而是往外走,“欸,你去哪?”

张钊朝绿植走过去,“捡树叶,顺便透口气,快去采访吧,别让人等太久。”

“今天的夕阳很漂亮。”

郑永康说完,张钊抬眼看橘红的天空,手里拿着的落叶油亮亮的,像捡了一片薄薄的翡翠。

女主持的声音温柔大方,话语里处处流露出对EDG的夸赞遗憾以及对未来的祝好。

郑永康的身体内有一道严密的程序,他侧耳认真听女主持的问题,抿着嘴巴挤出微笑弧度,若隐若现的酒窝。

采访的问题不多,最后,对着摄像头鞠躬的那一刻,郑永康想:放下吧放下吧放下吧。

结束工作,郑永康回到休息室,队友们背着包,做好了离开的准备。郑永康对他们说:“等等我,外设还没装。”

张钊站起来,拿起旁边的背包递给郑永康:“装好了。”

郑永康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他接过包,有点不确定:“你给我装的?”

张钊说:“王哥装的。”

郑永康立刻贴到王森旭身边,“谢谢谢谢。”

王森旭推开凑过来的脸,“走了吃饭去。”

郑永康搂着王森旭走在前面,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张钊上车时,郑永康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包放在旁边座位,张钊的脚步滞了一下,想让郑永康把包拿走,但见他偏头安静地看窗外,忽然就止住了话头。

他坐在郑永康的后面。

车子稳稳地前行,张钊仰头靠在椅子上,他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郑永康的后脑勺,圆圆的寸头像一颗手感很好的胖栗子,只不过被煮熟了,十分钟过去还维持同一个动作看着窗外,毫无生气。

大家的兴致不高,刚经历失败,氛围比较沉重,平时闹哄哄的,今天都很沉默。郑永康的行为似乎并不异常。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张钊想,他调整坐姿,侧过身体看向窗外,车开得不快,高楼错落间可以看见天空。

浅浅的夜色浮于表面,遥远的天际还残有一部分火烧云,软软地伏贴地平线。

张钊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准备拍下来,定格的那一秒,鬼使神差地往右边偏移了手机。

张钊低头看照片,火烧云拍到了,郑永康的侧脸也拍到了。手机忽然变得烫手,张钊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郑永康拍进来。

掩耳盗铃把照片删除后摁息手机。张钊又看向窗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一栋楼房遮住了视线,张钊抵在玻璃上,透过座位与窗子的间隙,恰好可以看见郑永康的侧脸,比照片要更加清楚。

眉毛皱着,眼皮虚压,嘴角耷拉。

刚刚不是和王森旭笑得很开心吗?张钊拍前面的椅背,第一下,没反应,第二下,还是没反应,第三下,隔着过道的王森旭回头了,他指了指郑永康,做了个嘘的手势。

张钊小声说:“他没睡着。”然后撸了把郑永康的头顶,“怎么不理人啊郑永康。”

郑永康抓住张钊的手甩开,骂了句脏话表达不满。

张钊收手,躺回座位上,他也不知道要干嘛,就是见不得郑永康一声不吭。

郑永康转身趴在椅背上,探出颗脑袋,对张钊发嗲:“钊钊哥哥是要对我说什么吗?”

张钊佩服郑永康的变脸速度,前一秒忧郁望天,后一秒装作无事发生耍宝逗人。

他看着郑永康,一时语塞,幸好车子减速,应该是到目的地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到饭店了。”

“啊?”郑永康回头看前面,又转过头,似乎对张钊的回答感到无语,伸出双手想要掐张钊的脖子,张钊往后仰,正好到郑永康够不着的地方。

还差一点,郑永康的手用力往前抓了抓,张钊再往后退点,郑永康抓了一把空气。

进一点,退一点,手和脖子一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张钊笑着看被逗得气急败坏的郑永康。后排万顺治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发出抗议的声音,但被忽略了。

郑永康见张钊笑得轻蔑,更气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跪在座位上,手肘抵在靠背上,另一只去够张钊。

即将碰到的时候,张钊嗖地站起来,郑永康只抓到衣尾。

车内空间狭小,张钊弯着腰,居高临下看着郑永康:“你怎么这么废啊。”

郑永康噘嘴,用带着哭腔的夹子音说:“钊钊哥哥怎么欺负我,你不爱我了。”

张钊哼笑,他坐下来平视郑永康,“我怎么可能欺负你,”他靠过去,一节脖子完整地露出来,“来,郑永康,不把我掐死就别走。”

郑永康立刻换上笑容,双手虚环张钊的脖子,摇晃了几下:“我怎么舍得掐死我钊钊哥哥呢,爱你还来不及。”

坐在周围的人露出想吐的表情,对于基地经常上演的节目,他们早就习惯了郑永康的夹子音,但也不妨碍他们一次次对郑永康感到恶心。

吃完饭坐车回酒店,或许是吃饱了人的心情会变得愉快点,气氛比之前活跃了不少。

张钊觉得叽叽喳喳的闹得慌,侧身闭眼睡觉,郑永康坐在他旁边,玩一下手机,扭身动一下,大幅度的动作搞得张钊心烦。

“郑永康你屁股有痔疮吗?扭来扭去像个傻|逼。”

郑永康安静下来:“我的我的,钊哥你睡吧。”

张钊的意识快要模糊时,隐隐约约听见郑永康在小声说话。

对我说的吗?

张钊努力睁开眼,混茫的视线里只看见郑永康的嘴巴放慢般一张一合。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见,还有,为什么你看起来很难过。

不是哄开心了吗?

张钊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却被沉重的困意拉入黑暗。

“张钊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难受……睡着了?算了,你肯定也难受。”

郑永康盯着张钊的睡脸几秒,有点困了,他调整姿势闭上眼。

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像一条像素方块组成的河流,在车内投落斑斓的光影,随着平稳的呼吸一闪一闪。

到了酒店,一众人睡眼惺忪地下车。

郑永康要进房间时,张钊叫住他:“在车上你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我睡着了没听见。”

郑永康笑嘻嘻说:“说了啊,我说我太他妈喜欢你了。”

张钊见他龇牙笑得没个正形,问也问不出什么。

半夜,张钊从床上坐起来,失眠了,闭上眼脑海里一直出现输掉比赛的那一刻,表面装得再云淡风轻,总是骗不了自己的。

他吐了口气,下床打开窗户准备抽根烟。

房间位置正对着楼下的大露台,张钊边吸烟边看着露台发呆。

有团黑色的不明物体动了动,我操,张钊拿烟的手抖了一下。

他返回床边拿眼镜,靠在窗户上仔细看,露台围了一圈亮度不大的花园灯,看不清楚,但张钊还是一眼认出来那坨东西是郑永康。

张钊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十九岁有代沟,大晚上不在房间睡觉,跑露台看星星看月亮。

发完消息,张钊站在窗户边观察郑永康,他坐着没动。

没带手机吗?

张钊叹了口气,也对,自己都因为输比赛而睡不着,郑永康能睡着才怪。

他拉开门,刚要踏出去,想到什么,折回来穿了件外套,手里再拿一件。

夜里的温度比较低,傻|逼才会穿件短袖出去。

张钊下楼,推开玻璃门,郑永康显然是被动静吓住了,肩膀耸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见是张钊,松了口气:“钊哥?”

张钊嗯了一声,走过去把外套扔他头上,“穿上,你是鬼感觉不到冷是吧,老子真他|妈|贱还专门给你送外套。”

郑永康站起来乖乖穿上,“谢谢钊哥。”

情绪不高啊,蔫蔫的,张钊又看了眼郑永康的脸色,平平淡淡。

张钊坐在他对面,指向郑永康旁边的座位:“站着干嘛?”

郑永康摇头,“坐久了老子屁股有点疼,站着吧。”

张钊也站起来,走到郑永康旁边,肩膀抵住肩膀,靠在栏杆上。

前几分钟还在质疑十九岁看星星看月亮的心思,现在站在十九岁旁边看星星看月亮。

“欸,”郑永康撞了撞张钊,“钊哥带烟了吗?”

“没带,不过我刚抽了烟,手上还有点味儿,你要不闻闻解瘾?”张钊说着,夹过烟的手伸到郑永康眼前。

“滚你妈”郑永康抓住张钊的手拉下来。

张钊仰头看黑漆漆的天空:“睡不着啊郑永康?”

“你不也没睡着?”郑永康说。

“嗯,老子太开心了睡不着。”

郑永康听完张钊的回答,偏头疑惑地看他。

张钊隔着夜色和郑永康对视,然后笑出来,“真的很开心,哥们怎么会骗你呢。”

“能出国比赛很开心,送韩国队回家很开心,创造了队史很开心,突破了中国瓦罗兰特历史很……”

张钊的声音止住了,因为郑永康把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脸贴着他的脖子,热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胸口上。

郑永康抱过他很多次,张扬的,热烈的,有力的,第一次用这种姿势。

只有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没有抱着腰或者环住脖子,大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也是第一次……在张钊的肩膀上哭。

泪水渗透衣物,灼烧他的肩膀,滚烫一片。

张钊愣怔了好一会儿,耳边压抑的呜咽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握着郑永康的手,拉到身后环住自己的腰,郑永康用力抱紧他,紧紧攥住张钊的外套,哭声大了点。

张钊继续说:“有很多人支持EDG很开心,越来越多的人看见我们认可我们很开心,最开心的是和你们一起赢比赛,输比赛也没事,因为我们下一次会一起赢回来。”

“是不是啊郑永康?”

“嗯……”郑永康带着哭腔说完,在张钊的脖梗间蹭了蹭。

“别把鼻涕蹭上来,新换的外套。”张钊暗想,流眼泪的十九岁让人心生怜悯,连脏话都不舍得骂了。

“嗯……”说着又蹭了下张钊。

过了不知道多久,张钊觉得自己的脚站麻了,肩膀上的热源离开了,温度被袭来的夜风卷走,凉凉的湿意黏在锁骨上。

外套和里面的T恤都有一小块水印,衣服白换,张钊觉得麻烦,想让郑永康给他洗衣服,但看见郑永康站在他前面抽鼻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郑永康哭完,后知后觉感到丢脸,采访时还大放厥词说自己没有哭,眼泪留到拿冠军的时候。

眼泪干了,眼睛和脸颊刺拉拉的痛,郑永康双手遮住脸哀嚎:“老子脸都丢尽了。”

张钊笑,拿擦过衣服的纸巾擦郑永康的脸。

“你妈的你拿脏纸擦老子的帅脸?”郑永康抱怨。

“我的错,哥不知道你会哭,应该多装一张纸的,纸上都是你的眼泪鼻涕,嫌弃自己干嘛。”

“老子没有哭没有哭。”郑永康大声强调。

张钊说:“再说大声一点,让其他人都知道你没哭。”

郑永康的声音忽然就小了,狡辩道:“我是触景生情。”

张钊环顾四周,一些花花草草隐匿在黑暗中,“这有什么景好触的。”

“是看见下午的落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很伤感懂吧。”

“因为你冷漠你无情,但你长得好帅啊,我钊哥巨他妈帅啊啊啊啊我好爱。”郑永康说着说着又变成夹子音。

张钊抬眼,又开始耍宝恶心人了,应该没难过了。

“我的我的,我太他妈冷漠无情没有心了,我该死。”

聊了会儿天,郑永康打了个哈欠,两个人默契地选择回房间睡觉,白天打算转转玩会儿。

郑永康躺在床上,脑子里因为睡意混乱一团,各种琐碎片段穿梭在他的意识中,大部分是关于比赛的。

别想了,放下吧。

用下一次胜利覆盖遗憾。

现代商业联姻背景

一些设定服务于文,含大量ooc

!是花追着壳求婚!

含两句guria,尺莲cb向

1

所以,下一步该怎么办。

董事会结束,孙施尤钻到朴载赫办公室,绕着办公桌来回踱步,哪怕朴载赫这时候再骂他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也只会得到一句温和的去死而不是大打出手。

然而朴载赫已经懒得顾及这种骚扰。

他正躺在放倒的办公椅...

他正躺在放倒的办公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两眼放空,时刻准备等待仁慈的主来渡他。

“虽然暂时安抚住董事会的各位,一旦真的爆雷或者资金链断掉,这种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朴载赫说完“遗言”就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灵魂已经抽离。

韩旺乎还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沉思,右手来回摩挲着下嘴唇,他似有疑问,想再确认一遍:“真的吃不下?”

孙施尤终于忍不住,气愤地踢了脚办公椅,“载赫呀,你手底下人到底怎么办的事。那个工厂有问题考察几个月就没看出来吗!”

朴载赫又闭着眼装死,还忍不住小声辩解:“那不也是集体开会通过的文件。”

孙施尤没忍住,又踹了办公椅一脚。

大不了就破产大家各奔东西,只是看着墙上的各种标识,韩旺乎就算心再硬也没法说出自己一点都不留恋。

他勉强扯些别的说:“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好好说,肯定是能忽悠到投资的。”

“但是一般的冤大头不会有这么多钱。”

有的人明明已经装死,可偏偏嘴巴还会说话,可怕的很。

孙施尤顺着话接下去:“那就去找一个,只要载赫演得心诚一点。”

这句话给了韩旺乎启发,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拍手笑出声。

“如果是我,韩旺乎,想要找个人来结婚呢?”

朴载赫原地复活猛地坐起身,喃喃自语:“西八,这才是真疯子。”

韩旺乎怎么想都觉得是桩划算买卖,开完小会就开始着手准备资料。他兴致很高,絮絮叨叨又拉着孙施尤加班跟他整理。

孙施尤听了他的计划后嘴巴很久才合上,他的评价是:人不能既要又要。

“旺乎呀,虽然公司破产我真的会很难过,也不忍心看着你去牺牲自己的婚姻。但你打算跟那位联姻的话,是不是未免有些想得太高。”

介于是亲故的关系,孙施尤不好将癞蛤蟆天鹅肉说得太直白。所以李相赫有什么理由会答应啊,怎么想也没道理的。

“有充足的资金又能跟进后续项目达成长期合作的,除了t1还有什么选择。这可不是两年三年就能结束的。”

“但是李相赫的话,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不是划算买卖吧!那可是李相赫,韩旺乎你是不是真的被朴载赫气疯了。”

韩旺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询问李相赫有没有伴侣。

“不可能,那位是出了名的不在乎这些,至今未婚。”

“那不就好了。”韩旺乎听完笑眯眯的,除了相赫哥,还能找谁。

2

只是这次,李民衡突然被叫住。

“你跟岷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天生e人的李民衡也被问愣住,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叔叔,我还没追到岷析呢。”

在公司不便太显亲近,李民衡一般从不叫李相赫叔叔,只是问到这种关于私人的话题,回答长辈的话时还是忍不住换了称谓。

“这样,是因为年纪还小才不着急的吗?”

其实是因为还没追到,但李民衡发现他叔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没能仔细听好他说的话。于是他便说是因为叔叔在前面还没有结婚,小辈也就不着急。

李相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继续看文件,仿佛刚才的对话不曾发生。李民衡不明所以,心里还在盘算要不要实行下一个表白计划。

所以,是因为年纪不小了才着急的吗?

中午在约定的餐厅里,韩旺乎准备很充足,将项目的个中利弊摊开来说,李相赫有点心动,但也只是有点,比起以后要应付各位董事怒火的风险,此刻拒绝是最好的。而且什么项目,要韩旺乎以私人名义约他出来吃饭,这很稀奇。

“所以哥,为了项目后期的推进,要不要考虑结婚呢。”

铺垫的差不多,韩旺乎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是一份草拟的婚前协议。里面内容条目不多,似乎是等着另一个人再修改添加。

婚姻会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同时协议又能保证彼此的权益。

韩旺乎声音平稳,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其实他紧张地手心不住往外冒汗,也知道这样太过冒犯,如果赌错了他跟李相赫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他告诉自己,为了公司,要赌一把的。

然而李相赫只是拧起眉,起身过来用手心测量他额头的温度。

“没有发烧。”李相赫得出结论,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天生漂亮长着一张爱豆脸的韩旺乎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在私下联系过。

“哥我是认真的,只是为了项目。”韩旺乎将那份婚前协议推上前,“你可以再看看,对于两家的合作,我会亲自盯着跟全程的。”

李相赫有的是钱,那些数字并不能单纯打动他。

“旺乎呀,结婚不是小事。再者,因为这桩联姻我就要砸很多钱进去,董事会也不会放过我。我想你是最明白不过。”

韩旺乎当然明白,只是眼下并没有比李相赫更好的人选。大脑飞速运转,是因为条件不够吗?

“相赫哥,你知道的,只要有了足够的资金好好运作,两家合资就是最优解。”

韩旺乎不想放弃,婚姻自然不是小事,但如果只是单纯的投资,并不足以说动管理层的其他人,联姻是个很好的借口,如何稳定过度到离婚韩旺乎也已经写好初步计划。

李相赫捏捏鼻梁,神色没有丝毫动摇,“没有谁的求婚是这样在餐桌上说服另一个生意伙伴,旺乎,这样我不会答应的。”

3

以前同为组员的李相赫一捏鼻梁,韩旺乎看到就会凑过来问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喝酸奶。带教很忙,作为廉价劳动力的实习工像块石头一样被搬来搬去,起初活泼好动的韩旺乎并没有注意坐在角落沉默寡言的李相赫,后来遇到不会的问题四处问,总会在李相赫这里停住,因为在这里他总能得到答案。

他们的关系没有因此变得很亲近,韩旺乎只以为是普通的前后辈,直到他偶然发现自己趴在工位睡着后看起来一脸无害的哥哥会过来揉乱他的头发,被抓包之前韩旺乎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睡相不好。年轻的实习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装作熟睡没有制止。这种有些不合适的行为也随着李相赫暴露深入基层的培养人身份而终止。

他跟李相赫联系逐渐很少,想想也知道那位是在忙。随着合同期结束,韩旺乎拒绝了t1的留任offer,一个人到处投递简历,直到跟朋友合伙一起干。

他将这件事发送给了李相赫,对面只是回复了一个兔子表情,含在嘴里的话也不想再多说。

自那以后几乎再无联系。

4

“韩旺乎你不去拿百想真的可惜了,这样的剧本给我我可写不出来。”孙施尤冷笑道。

“帮我一下施尤,我想来想去,一定是我上次不够真诚正式。”韩旺乎双手合十求饶。

浮夸些又如何,打感情牌又如何,李相赫又没有果断拒绝他不留一丝情面,就当是找了个难伺候的甲方。其实韩旺乎不太清楚这些年李相赫的脾气,只能想起印象里那个会认真到事无巨细教他,会偷偷摸他头的小前辈。

于是这次鲜花都准备了许多,韩旺乎还提前向宋京浩打听到李相赫今晚的安排,让他暗中接应。就算是别有用心,起码也要做到用心。

场地布置的很简单,但好看,孙施尤临走前狂拍一顿,非说要等自己结婚的时候也要搞成这样,明明还处在暧昧男众多但一直单身阶段。

走之前,他再次问韩旺乎:“一定要这样吗?”

太奇怪了,孙施尤真的不记得韩旺乎说过自己跟李相赫有什么私交,就算是联姻,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尤其是韩旺乎这种惯会曲解甲方话的老油子。

直觉告诉孙施尤不简单,但这时候韩旺乎的嘴严得很。

韩旺乎在整理捧花,抬起头看着孙施尤眼睛下面的乌青,问道:“施尤呀,跟银行那边斡旋也很不容易吧。”

孙施尤同样没有回答韩旺乎,他挥挥手,冲韩旺乎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跑掉。

这边包厢里,宋京浩起身说他去外面抽支烟,李相赫也跟着出去透气,服务生带着他东转西转绕路,在李相赫询问之前终于说了句到了。

“哥答应我吧,相信我这个项目做出来绝对好。”

韩旺乎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捧着花束向他走来,笑得眉眼弯弯。

李相赫发现他笑起来嘴巴是个心形,于是他同韩旺乎一起坐在草地上,头顶是个好看的花拱门,身边放着气球与花束。会读眼色的朋友早已离去,整个场面都很完美,韩旺乎不禁在心里夸夸自己,以后自己真正的婚礼就要这样搞办。

李相赫好像在梦里梦见过好多次这样的场景,只是韩旺乎说的话与那天在餐厅推过来的婚前协议并无不同,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旺乎,不是这样的。”

李相赫这样说着,手却摸上韩旺乎的后脑勺,摸了两把便收回。

而韩旺乎扬起的嘴角变得僵滞。

5

韩旺乎临时半路下车,顺着路走在跨江大桥上,他掏出火机,点燃了从宋京浩那里顺来的一支烟。

风很大,烟头上的一丁点火星被吹得似灭不灭。

他就盯着那么点火光出神,想看看到底是先被风吹灭还是自己燃尽。

机动车道上车辆来来往往,从韩旺乎身边忽地一闪而过后驶向远处市区再汇入长长的灯河。

宋京浩这时候可能猜想他已经到家,韩旺乎垂着眼盯看桥下面黑漆漆的江面,手一松,香烟迅速被风卷起不知道刮到何处。不像人,沉甸甸的肉坠下去,会有扑通的声响,然而于大多数匆忙的行人来讲,与那支烟也并无两样。

有个警察站在远处喊他,韩旺乎拍拍栏杆冲对方挥手示意,退到人行道从原路折返,他不打算抽烟,也不打算跳江。他只是想从这些从未做过的事中汲取出名为陌生的感觉,对镜临摹来刻画这段交易维系的婚姻有何意义。

李相赫让他自己想,这位哥从来都是这样,接触过的人都说他好说话,很少有人看破他浅薄的恶趣味。

搞砸了求婚这件事让韩旺乎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羞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当他举着捧花的时候,他想听到对方的同意。这也是韩旺乎的人生第一次。

烦躁感涌上心头,这种不在掌控范围内的感觉让韩旺乎很难安心,早知道扔烟之前应该吸一口尝尝什么滋味的,他心下想着,招手又打了一辆车回家。

韩旺乎想起了一件自己一直遗忘的事,不结婚不代表没有男女朋友,他好像都忘了问,李相赫现在有没有钟意的人。

6

“没有。”

李相赫将新修改后的文件扔回原处,“啪”的一声响,这是还不满意的意思。

“虽然比旺乎大了几岁,但除了书籍跟影音资料,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经验。”

他们回到第一次约见的餐厅,这次韩旺乎学聪明,让李相赫提要求,但李相赫一直没有开口。

“就算是不结婚,直接打钱也是可以的。”他尝试着开个玩笑调节气氛。

有一种可能,从韩旺乎的心中朦朦胧冒出,却又不堪抓住。他低下头去专注的对付盘子中间的牛肉。

“那么就算是偷亲别人,装不知道也可以是无事发生吗?”李相赫突然开口。

韩旺乎一瞬间怔住,当年李相赫没发觉自己在装睡,原来他也一样。韩旺乎更不知道,在那次午休后,李相赫在等下一次机会,结果等到他离职的消息。

牙齿轻轻咬着下唇,思绪一瞬间乱如麻。所以他这次的想法,李相赫也知道吗?还是一开始就明白,陪他演完。

但韩旺乎很快就调整过来,这不仅仅是李相赫,他面对的更是李社长,一如韩代表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得体的笑。

“那哥想要提什么样的要求呢?”

7

竟然只是散步。

李相赫说这样有益于身体健康。

韩旺乎早早到了约定的公园,附近的社区给孩子们在这里搭建了一些游乐设施,天黑后旋转木马的灯亮起,他们两个并排,就绕着这处散步。

晚上起了风,他们已经走到另一处休息处,游乐设施的灯光远远照着这一处小广场,让他俩可以看清彼此。韩旺乎深深呼出一口气,气氛很好时机很好,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不行他还可以找外资,之前参加展会认识的那个中国老板苏汉伟看起来就钱多嘴笨好忽悠,而且还不用跟他结婚。

做好心理建设,韩旺乎组织好语言再次开口:“相赫哥,我觉得结婚的事情可以再考虑一下。”

“这几次见面我们相处的都挺不错的,不是吗?”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圆场,李相赫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也不是不可以——”

韩旺乎下意识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协议,等拿出来大脑才反应过来李相赫竟然松了口。

“可是旺乎呀,这里太黑了。”

韩旺乎又赶忙打开手机上的手电,发现自己干了桩蠢事。虽然是有求于人,但谁家的求婚也不是躲在昏暗的角落对着求婚对象掏出婚前协议。

不像求婚,倒像骗婚。

他抬起头,撞上这人戏谑的眼光,明显是捉弄人后得逞的神情。

干嘛这样啊,这哥。

明知道他是很着急的。

索性将文件重新装回包里,反正也是要回去跟双方律师见面后再详谈的。

“旺乎呀。”

又在喊他。

韩旺乎答应下,不躲不闪直直望向李相赫的眼睛。

夜色模糊了那个会议时以及酒会上李社长的形象,李相赫的刘海也被风吹散,凌乱让眼前人多了些实感。

他将韩旺乎拉到身前,又凑近一些,惹得韩旺乎的呼吸都放轻,四周没有人,隐约间韩旺乎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但那也是正常的吧。

然而,李相赫只是揉了几把韩旺乎的头发,将他烫得十分满意的发型也揉的蓬蓬乱。

阿西,就算是未婚夫!就算是……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成了自己的未婚夫,韩旺乎还是没什么实感。

精心准备好的计划全部作废,只是这样就成功了?

李相赫牵起韩旺乎的手,两人顺着草丛间的石子路往停车场方向走。

韩旺乎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平时伶俐的唇舌说不出一句。幸好是晚上,他都感受到自己脸上在冒热气。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回到车里,李相赫设置好导航送韩旺乎回家。

8

“打开下面的储物盒帮我拿出一个袋子。”

汽车一个转向驶入地下车库,冷白的灯光骤然照亮车内视野,韩旺乎依言打开,很轻松就拿出那个黑色袋子。

“打开。”

李相赫忙着寻找车位,说出的话都像道指令。

包装很简单,韩旺乎拆开盒子,丝绒布中间嵌着的戒指反射着光。

车子稳稳停住,李相赫的食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的点着,他转过头看向韩旺乎,一本正经地解释:“因为还没结婚,按照财产协议这是我的东西。”

里面真的只有一个戒指。

右手已经放下来放到自动挡附近了,李相赫又挪动了一下暗示韩旺乎。

从看到戒指的时候韩旺乎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一款普通的素戒,可他莫名其妙觉得李相赫应该会喜欢的。他从盒子里拿出,戴到自己的手上。

大了。

李相赫的脸隐隐有些发黑,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实现,他直接将手摊平伸到韩旺乎面前。

“韩代表的求婚就是连戒指都要求婚对象来准备吗?”

韩旺乎才明白过来,摘下戒指戴到那只早就伸出的手指上。李相赫的手骨节分明很好看也很好牵,韩旺乎的手指穿过指缝,变成十指相扣。

“我不知道哥的尺寸,哥也不知道我的,那我们就按照协议还是aa吧。”

韩旺乎全然不在意这个,他现在已经完全明了,甚至还偷偷猜测李相赫到底是在他第几次求婚时去买的戒指。

这些年韩旺乎藏得特别好,不漏出一丝一毫,仿佛他们两个的人生不曾有过交叉轨道。

除了参加同一场会议时偶尔地几次回头,提起那个名字不经意间就翘起的唇角。

韩旺乎想着这样就很好,像这样没来由的闹一场,也算称意。

只是偶尔偶尔,当李相赫看过去,捉迷藏大师韩旺乎的眼睛里会露出一点点那些满到装不下的爱意存在的证据。

他总是一个抬眼又落下,眼睫上下忽闪像蝴蝶扇动翅膀,纷飞间,爱意从瞳孔间流露而又被隐藏,但精明的捕手早就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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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旺乎还说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爱,可竟然有两个疯子都这样做。”孙施尤挂着笑脸靠到朴载赫那边说悄悄话。

这是在他们后来补办的结婚典礼上,尺莲坐一起随着宾客一起鼓掌,欢呼声与掌声掩盖了他们的谈话。

“都说是两个疯子,还好公司保住了,小赚几个亿。”朴载赫真心实意地笑着,祝福这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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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子失控狂撕咬宠物狗悲剧背后隐含的家长教育与压力问题探讨除了沟通问题之外,家长对于宠物训练的责任感也不够强调。没有正确教会孩子如何与动物相处,这种无知行为也可能导致这样的悲剧发生。同时,由于缺乏对动物行为的心理理解,一些未能及时识别出主人愤怒的情绪,从而采取措施保护自己或其他动物。 社会心理学分析 从社会心理学角度来看,这种现象反映了个体在面临生活压力时的心理适...https://www.lynecx.cn/geng-duo-chong-wu/487291.html
4.女子狂撕咬宠物狗惨剧背后的悲剧与责任女子狂撕咬宠物狗事件的发生往往涉及到复杂的情感和心理因素。可能是由于家庭矛盾、压力过大或者其他心理问题导致的失去自控的情况。 宠物保护意识缺失 在这类事件中,通常会发现宠物被忽视了基本的保护措施。主人应认识到宠物也需要得到适当的关爱和安全保障,避免出现意外伤害或死亡。 https://www.wazxzpm.cn/chong-wu-gou/49462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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