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人,一个村,疫情时代创业记,下面一起来看看本站小编故事里的是和事给大家精心整理的答案,希望对您有帮助
文|罗晓兰
编辑|陶若谷
狗群在村巷间打架,往工地的沙堆上撒尿,鸡飞进民宿下蛋。在这个南岭深处的空心村,动物比老人多。阿树常看着它们,对鸡说“你好”,给狗取名字,模仿导演王家卫的风格,给邋遢的公狗和母狗写忧伤的爱情诗。
更多的时候,他在刨地,浇水。民宿的后山要打造个开放菜地,供游客体验。庭院要有花,他买来成箱的紫云英、凤仙花、百日草等种子。翻土,埋育苗盆,盖层细土,反复几次浇水,仔细掂量土量的多少。阿树留长发,戴鸭舌帽和圆框眼镜,有些社恐,被搭档张三称为“植物学家”。
在村里施工一年多,这里一砖一瓦,他们再熟悉不过。张三是民宿设计师,玻璃房前,他盯着地面走走停停,故意将步子迈小一些,准备铺条石板路,一步一块石板。在他的设想中,客人走到这里会慢下来,可以闻见山林的清香。
民宿被命名为“山冶诗社”,寓意在山中冶炼,过上诗意的生活。7间客房,每间名字都取自古诗——“烟雨”“惊雀”“空山”“南池”等,对应不同的景色。房间外设私家庭院,放半露天浴池,建小型瀑布。屋内还可以打造社区租给年轻人:在乡村种种花草,和朋友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在庭院野餐,窗外群山环绕。
●村里狗比人多。
“住在这边还是蛮舒服的。”但下一秒,张三转了话锋:“我没有这个经济能力,哈哈。”每晚上千元的房费,他承担不起,用笑来自嘲。在民宿工地上,他常穿灰黑色系运动装,身上沾着泥土,裤管卷到膝盖,脚踩解放鞋。
22岁的张三原名叫张家顺,“张三李四,平平无奇嘛。”他自觉是个普通人,不是学霸,也没什么女人缘,就起了这么个昵称。他原本打篮球好,学院足球队拉他加入,没人愿意当守门员,他就当了。成绩及格就行,但也不敢翘课,胆子小。高中时,老师问未来想干什么,同桌想当科学家,张三说想把自家和邻居家的房子修一修,因为房子太丑太烂了。
两年前他和同伴创业,到村里租下民房改造。最初分工时,他自荐盖房子,其他人都说,好啊。站在入口就能看到后山的山脚花园,落地窗和屋面的玻璃瓦,可以让阳光和月光倾泻而下。“美滋滋啊!”2021年10月,张三在网上公开他们的民宿设计方案,对着镜头畅谈。这时,他刚驻村监工,民宿正式启动改造施工。
今年11月底,张三却提出了辞职,去南京。人还没过去,已经花了一万多报班,准备全职考研。民宿二期改造还没结束,但这里似乎没有他的位置了,“离开是一种解脱。”张三自比长江边的一株野草,儿时在安徽农村长大,中学去了镇上,高中到县城,再到广州上大学。驻村监工一年后,他清楚地知道,“诗社”不是他的归宿。
●村里的星空。
●张三跟工头讨论方案。
张三对乡村有情怀。高考后他想填农林专业,但家人看到“农业”两个字,极力劝阻——当农民没出息,你要去大城市。他想,不要给家人添堵,就报了985院校华南理工,担心建筑学专业分数太高,报考了同学院的风景园林。
大学时代,少有的成就感来自一次设计专业课评了优。成果展上,全年级的老师在学生作品摊位前驻足,满意就贴张纸条。张三设计的青年公寓有个起伏的环形,像雕塑一般,功能也完美,纸条不断涌来。
然而工地上的实践与书斋里的知识完全不同。村民的屋子看起来都一样,测绘时画好图纸,软件模型也很好看,到现场量,发现每间的长、宽都差十几公分。69间房,每一间都有类似的问题,到最后,他都不看图纸了,直接临时调整。
那时张三和阿树一起住在村子里。阿树是团队里的园艺师,负责庭院和后山的景观设计。两人和工队一起吃饭,在临时搭的简易厨房里学做饭。张三做完饭厨房总是乱糟糟的,案板上还有多余的材料,被细心的阿树吐槽。
工作上,张三也比较粗,但也更果断。设计方案不断修改,墙体原本刷成了纯白的,为了更好的效果,要重刷露出石头的粗砺感。工头不耐烦,张三就跟他吵,在博弈中催着工头施工。但施工队有时忙中出错,砸错了一堵墙,张三又得想办法弥补。
生活不仅不诗意,反而是枯燥。村里条件差,冰箱、洗衣机都是工队拉过来的,天冷时冻得发抖,要生炉子烤火。周末、晚上常要工作,偶尔刷刷短视频,打打英雄联盟,和异地恋的女友聊会天,但工队随时都会找过来……这些当然都是能拿出来说的离职理由,但和内心的失落相比,张三觉得这都没什么,嘴上总是说,“我没有什么不舍,因为身体和精神上都有种漂泊感,明明在村里待着,但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村民担心将旧砖重复利用,自行进入场地搬走旧砖。
8个年轻人都记得初到联群村,看惯了都市里火柴盒一样的房子,看到联排平房时的眼前一亮。
村子位于广州北边的从化区,离城区100多公里。2020年的秋日,他们开车沿盘山路驶来,竹林葱郁,水面泛起涟漪,竹筛上晒着干货……这里满足了他们对乡村生活的所有想象,尤其是这片广州地区保留最完整、规模最大的石屋建筑群。
为了选定民宿地点,他们在政府网站上联络村书记,挨个村子询问土地、人口、产业等情况。几个月里走访了23个行政村,访谈了17位村书记,最终回到联群村。那时,他们的创业规划很模糊,搞民宿,具体怎么搞走一步看一步。
因为疫情,这些大三学生已经上了一学期的网课。跟室友们聊起未来的选择,张三说想“搞新农村建设”。黄培倬是张三的室友,也是创业的发起人,选择乡村,跟情怀没多大关系。他对经济和时事感兴趣,认为有政策扶持,乡村是风口。到了2021年,国家乡村振兴局正式挂牌,他更觉得稳了。
为了练手,他跟另一个室友陈颖杰在宿舍开小卖部。校区没有自动售货机,他们将零食放在室外,不需要盯着,支个二维码收款,每月能赚七八百。总收入5000元,用作了民宿创业的启动资金。
●创业发起人黄培倬。
张三也被他们拉了进来。父母起初担心他错失了应届毕业生的宝贵身份,太冒险,应该去考公或考研。但他想要赶上时代的列车,难得认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年轻本就一无所有,更要去折腾。父亲怕他没想好,一下子拿出几十万对这个家庭并不容易,原本这笔钱是留给他交首付的。但张三说预支这笔钱,以后买房不用家里管。父亲看他比较坚决,掏出攒了好久的积蓄支持他。
工作,还房贷,无休止地上下班,在既定体系里把自己打磨成对应的形状,对8个年轻人来说,这样的生活很无趣。要在广州买房,即使一毕业就年薪20万,不吃不喝也要花15年。
“我宁愿我微不足道的生产力产生的价值,变成我自己三轮车的全部,也不想它变成老板法拉利的轮子。”黄培倬说。这个身高1.93米的男孩来自新疆,父亲是干工程的,自幼熟悉能屈能伸的生存之道。交谈时,他常说一句话:“要按规矩办事。”
新学期回到学校,在狭小的宿舍里,大学生们手拿菠萝啤,谈人生,谈理想,查各种资料,打算在乡村大干一场。他们很快给团队取好了名字“乡漂漂”,订制了文化衫。
当年12月,在学校创业孵化基地成立公司,黄培倬在合同落款处签上了名字,成为法人代表。三人都向家里借了几十万,加上其他同学,各人出资金额不等,总筹资250多万元。团队起初只有5人,第二年又加入了一人,今年升为8人,基本都是华南理工的学生,专业第一、具备保研清华资格的学霸也加入了。
●2020年秋,团队第一次到联群村调研。从左至右分别为:黄培倬、十十、张三、阿树、陈颖杰。
在村委会帮助下,他们租下了联群村69间老房子,租期20年。原本想租更多,“在范围内能租多少就租多少,改造才有更大的空间”,张三说。但房屋产权不同,对应二三十户村民。开村民大会签合同,有的想涨价,有的关心如果房子拆了,拆迁款怎么处理。张三回忆,当时他们很好地应对了这些问题,都在掌控之中。
“合同写了多少钱,我们每年就付给您多少钱。”黄培倬作为代表发言,站在人群中间,扶着椅背,另一只手比划着,显得很自信。第二天,就有团队想高价让他们转手。他们拒绝了,说搞民宿,不是为了赚转租钱。
黄培倬借用王小波的话,在公司的公号里写下:所谓黄金时代,是我们还未被轮子碾过的天真、狂热与昂扬。我们不能决定如何生,不能决定如何死,但可以决定怎么爱,怎么活,这是我们在这世间最大的自由。
结算工程款时,超出预算40多万,大家都觉得离谱。公司的账户里只剩1万元,最后一笔10万元的工程款必须要交了。几个股东向家人借钱,用信用卡周转,还以公司的名义向员工借钱,几千块地凑。张三感到愧疚,过去大半年,原本每项支出他都发在群里,但施工时总有意外,只能眼睁睁看着价格“噌噌”往上涨。
钱始终是最棘手的问题。重新盖屋顶时,张三想保留原有的古朴风貌,如果用旧瓦片,要做很多保护结构,造价就得上涨十多万。若改用便宜的琉璃瓦,看上去塑料感很强,也不行。工期越近,越是焦虑,思考了一个月,最后他用了旧瓦片,但没加保护层,准备二期工程时再加,一直担心瓦片有破损。
青瓦上了屋顶,张三发现又超了预算——屋檐的部分要加一层水泥,防止瓦片滑落。在后山修园子,遇到下雨,土冲下来,又需要加个挡土墙。这些都算漏了。
●张三在施工现场。
“唉”,张三聊起这些,直叹气。前台大堂的设计是最为难的,这里最先被客人看到,团队想精益求精,每个人都有想法,他想综合所有意见,只能不断调整。但其他人都是远程指导,真正执行的是他。方案前后改了20多版,他有些烦,不想改了,最后又改回最初的,大家都已经忘了,很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做好了?”
方案不停改,让他没少跟黄培倬吵架,激烈时甚至拍桌子走人。黄培倬感慨,之前的创业模式太随意,设计由张三负责,就是最终的决定人,他提一点意见,张三就觉得:你怎么什么都要管,要不你来做好了。
作为团队leader,回想起两年创业经历,黄培倬有些后悔给张三分配了“不完全胜任的工作”。因为柜子选什么材质,两人吵过,黄培倬要选板材的,张三觉得轻浮,不符合整体场景,黄培倬说他不懂创新。
施工图反复修改,成本上升,钱亏了不少。工程款交不了时,是黄培倬借了最多的钱,作为大股东,一有窟窿他就要往里面垫钱。说到和张三吵架,他语气无奈,“方案傻了吧唧的,还不及时反馈进展”。黄培倬觉得当初高估了融资成本,低估了融人的成本,“各人能力、商业逻辑有参差,有人非常非常幼稚”。
●挡土墙上的叶拓。
去年冬天,张三曾邀请大家去村里吃烧烤。晚上,费了半天劲才把炉子点起来,他梦想了很久的围炉夜话终于开始,但大家都尬住了。有人在纸上胡乱涂画,有人嗑起瓜子,最终大家聊起了工作。
跟村民的矛盾从没断过。有碰瓷的找上门,“你们的车路过我家门口,路压烂了,我房子被弄裂了怎么办?”因为施工,后山要围起来,村民种了茶树,不愿意移栽。学生们想出钱买,有人一棵树要价1500元,他们只能请村委会帮忙协调,来回扯皮。
华工建筑学院的本科生学制是5年,2022年春天,他们进入大学最后的时光。施工仍未结束,阿树刚去学校报到,住了一夜,就回到村子。半年来,他跟张三只进了两次城。到了夏天,雨后成堆的家具发霉,张三将它们丢了出去,又损失了一万多元。就要开业了,民宿里还是空空的。
民宿匆忙开张了。今年7月底,公司实在没钱了,年轻人绷不住,先开始运营吧。当天就有人下单入住了,成员们赶到村里,笑脸迎接,高个子黄培倬走到前头,弯腰引路介绍。他们拍视频记录,激动地发朋友圈,说不会忘记这一天,“山冶诗社牛×”。
试运营一个月,民宿接待了217位住客,入住率达到50%。远在家乡的父母,从叫他们回来考公,转变为问每天住了多少客人,以后要买什么车。
直到8月28日,华子正在前台忙,警察上了门,先检查营业执照,再看了入住单,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违法的?”民宿没装公安登记系统,被勒令停业。当初办证时,学生们被告知试营业期间可以按日租房登记,暂时不用接入系统,他们没搞清楚,也怕麻烦,就出了纰漏。
二期投资人听到消息,打算撤资。年轻人聚在一起,斜靠在沙发上,一脸愁容,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黄培倬蹲在阳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们身上都没钱了。公司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按财务陈颖杰的说法,从今年开始,每个月都几乎要倒闭。尤其下半年,大家都毕业了要领工钱,一到发工资那周,他就催甲方打款,“我们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建成后的民宿前台。
●民宿试营业期间办音乐节。
短视频平台上,网友们也在批评:“民宿投资收回周期并不短”“变现渠道太死板”“热情有,头脑无”……曾经,黄培倬还跟这些人互怼,“傻×,有本事你来呀!”现在网友的预言成真了。就连当初团队取的名字“乡漂漂”,也被人抢先注册,文化衫白做了,他们改名叫“乡料研究所”。
女友十十也是团队成员,邀请她加入时,团队并没想好让她做什么,只是看中她在学校时各方面都很优秀。她是风景园林专业第一名,国奖获得者,有保研清华的资格。去台湾做过交换生,也代表学院去迪拜参加比赛,还放弃了留学日本的计划,跟父母沟通多次,她才加入了团队。
设计房子交给了张三,十十从公号编辑转为活动策划,办音乐节,做网络评选,画海报,对接各种人,工作十分琐碎。每次有活动,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十十作为统筹者,有次看到黄培倬闲下来,让他分担一些工作,被拒绝。十十很生气:“大家都在出力,怎么就你只动脑子?”
她不理解,所有人都在忙,但黄培倬说,即使自己不用见客户,也要学习新的知识,掌握公司大的方向。十十尝试让自己接受这些事,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黄培倬是掌舵的船长,就应该待在驾驶舱里,即使闲着,也不能到锅炉房去。
●黄培倬和陈颖杰在聊工作。
作为leader,黄培倬被指出说话直接粗暴,感觉“除了我,别人都是傻×”,让不少团队的人感到无语。若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跟他讨论,他也会不耐烦,“你都没有整理好,为什么拿来跟我讨论?”几乎所有人都跟黄培倬吵过,陈颖杰负责安抚,他直言,黄培倬比较强势,自己会将他的指令换一种语言传达下去,用商量的语气去沟通。
“哪个老板不强势?”黄培倬说,公司成立时,大家一致推举他当法人代表,也专门开会确认过,自己有51%的决策权。大家都没上过班,有人睡到中午才起,要回家也不请假,需要有人管理。在团队出现问题时,他也是负责兜底的人,“每个人都想当老板,但公司总要有执行的人。”
在团队公号上,每个人都写下过自己的故事。当黄培倬高歌黄金时代时,张三写了短篇小说,以女友为原型,写一个毕业在即的大学生如何彷徨无措,找不到读研的意义,察觉到人生的无趣。他自嘲“中二病”,说这是“电波文”,看似深奥,其实是不知所谓的论述。
张三的理想一直是当建筑师,进入大学才知道转专业是不允许的。大三,周围的同学都在准备考研、考公,每天泡在图书馆里,他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行业不景气,即使去读研、留学深造,出来还是要工作。他的女友在备考研究生,但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读研。
在夜晚的操场,跑步的人越过他奋力向前时,张三想,在大城市工作,结婚,贷款买房,生孩子,成为城市里一个可有可无的齿轮,以后孩子就是城里人了,可经过几十年教育,又将成为他这般默默无闻的人。
这些迷茫,在驻村时,他跟阿树聊过。两人自称“华工兄弟”,同屋休息,一起吃饭,应对施工中出现的各种难题,但对这些人生困惑,谁都没有良方。“每个人都有迷茫的部分,更多的还是要自己评判和决定。”阿树说。
●阿树。
高中时他思考过,读书是为了什么?当别人想当医生、科学家时,他陷入了迷茫。他自称“小镇做题家”,大学前接触互联网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同学们的答案很一致:为了脱离乡村,赚钱,过更好的生活。他也抱着这样的期待,以县中高考理科状元的身份进入华工,喜欢植物,就选了风景园林,以后找个好工作。
前两年他激情满满,当植物爱好者协会会长,带队参加营造大赛。高三化学考过36分,痛苦追分时,他自我宽慰成绩并不是唯一,在宿舍里养了十几盆花。进入大学,城里同学的才艺和谈吐,曾让他感到落差,他转念一想:我也有我的优势,我对植物更在行,“我不是平平无奇的”。
●阿树在抓螃蟹。
大三,疫情来了,行业颓势愈显。建筑学院的学生常常在教室待到深夜,有次他熬夜画图流了鼻血,更加对未来的996工作生畏。他感觉大城市像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他又变成小树里平平无奇的一棵,挣扎着生长,争一线生存所需的阳光。但成为新的林冠层,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吗?
阿树跟创业团队里的摄像师孢子比较聊得来。两人常一块拍视频,理发,也去小瀑布抓螃蟹,孢子脚一滑就摔进了水里。这个山西小伙头发烫得蓬松,一笑眼睛就眯起来。
高中在一次学校的演讲中,讲师问你们有什么梦想——“我像一只猴子一样窜了上去,大声说‘我要改变世界’。”孢子回忆,那次他沦为了全校的笑柄。他喜欢画画,但父母反对他当艺术生,怀揣对美术的喜爱,他决定当建筑师。
大学时,一条很清晰的路铺在了眼前:毕业,读研,安居乐业,结婚生子。在这条“合理”的路上,他发现所学的城乡规划跟艺术完全不搭边,想当动画导演,但转行不易,也就放弃了,准备考研,团队在这个时候伸出了橄榄枝。
后来,创业艰难,孢子月薪3000元,以前帮朋友免费拍照现在变成了收费,也外出接点小活。参加毕业典礼时,他凑不齐一套西服,连皮带都是跟人借的。
●团队毕业合影。
人生到底该怎样度过,团队里的年轻人都思考过,但答案从来都是模糊的。很多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面对不喜欢的既定轨道,懵懂地逃开了。
22岁的王祎铭是最晚加入的,考研失败后找工作,她才开始思考这个行业到底是怎么样的。县城出身,她一路以来靠着惯性学习,随大流考研。读高中时,她没有目标,不知为何而学,老师们轮流找她谈话,说大学毕业有高工资,在大城市生活多风光。
“张工”“叫我小张就行。”二期投资人总爱这么叫他,但张三每次都拒绝这个称呼,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快忘了最初想要什么样的民宿了,迟疑了一会儿说,“我只能想到,让别人在此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这个愿望并不容易满足。民宿试营业一个月,客人有的说风格太现代了,有的质疑没特色,价格虚高。靠近山,半夜屋里飞进蜜蜂、蝙蝠和蜘蛛。基础设施不好,下水道堵了,水发黄。店长华子赔礼道歉,送上从农户家买来的蜂蜜。
在民宿的带动下,有村民卖起土特产,村里还开了两家农家乐。但也有村民觉得被打扰,民宿想扩大停车场,地方一直谈不下来。清洁阿姨是村里的,干活不细致,还说顾客的车挡了家门。华子上大学时就在丽江的民宿打工,在她看来,“诗社”还不成熟,压低人工请不专业的人。而且她加入时,被允诺的是合伙人身份,现在完全是个打工的。没等到二期开业,她就辞职走了。
黄培倬说,公司能从民宿赚回的钱其实非常少,还得支付城区里的房租和人工。将来打算做文创商店,借助民宿销售产品,但一切都没确定,公司还没度过困难期,没有稳定的业务线。“做的事情很杂,不知道自己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这些都让黄培倬焦虑。
如果可以重来,张三觉得当初或许不会创业,而是去南京工作。女友在南京读研,今年因为买房跟他频繁争吵。他不想买房,也不想在城市扎根,就想住在乡村,有门手艺,生活简单,邻里关系和睦,大城市让他有流浪的隔阂感。
●张三和女友远程聊天。
可家里给他攒的房子首付,都投进了民宿里。他讲起一个男同学,上了两年大学退学回家,重新高考,读师范。那时他很不理解,如今感慨,“他比我早看透这些事,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说不定也报了师范”。
他提离职,在黄培倬看来是因为当不了老板,跟他有矛盾,且近期公司调整了分红方案,张三拿到的钱少了。但张三说,他和黄培倬还是朋友,他的敌人从来都是自己。
抵御的方式就是着眼于当下,高中时想下一场考试,大学时想下一次聚会,“通过短期目标,去回避人生的终点”。驻村监工时,很忙很累,但在工作中忘我,把人从思考里剥离出来,他觉得充实,现在决定去考研,“我又有一个短期内很明确的目标了”。
●俯瞰联群村,中央为“山冶诗社”。
对于张三的离开,阿树并不惊讶。民宿还在施工时,两人戴着安全帽,穿着解放鞋,帮忙打灰、搬砖,铲墙皮,清理垃圾。工地只有雨天才停工,两人难得同时休息,空闲了就到后山走走,爬到山顶,看到远山如黛,青色水面绕村蜿蜒而去。但张三始终有种流浪感,听不懂的粤语,陌生的风俗,都在提醒他,这是异乡。他知道,自己迟早要走。
和张三一样,阿树对于未来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当初创业,亲友都觉得他高中成绩好,应该读研、读博,一路读下去。他看到大多数人的人生,方向固定在了一条直线上:就学——就业——成家——繁衍——死亡。
张三提出辞职后,黄培倬曾在女友面前偷偷难受了一回。他说,当时创业,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朋友们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现在却走散了。
但在团队和外人面前,黄培倬还是展现出雄心和信心,他认为公司正走在为财富自由努力拼搏的路上。12月中旬,公司成立两周年,他们搬进了新的办公楼,还订了蛋糕庆祝。创业伊始,黄培倬曾自比堂吉诃德,和“桑丘们”对着荒谬的世界刺出一剑,“这是一场注定漫长的旅行,但我知道我们终将抵达并扎根在那片田野。”
(文中图片均为讲述者提供。题图为今年夏天团队邀请朋友们去民宿玩。)(罗晓兰)
通关之后,不得不说,这款以19世纪美国西部为背景,讲述了一个黑帮纵情天涯,饮马狂歌,从辉煌到覆灭故事的游戏,给我带来了巨大震撼,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玩过的最精彩的游戏,体验了另一番永远不曾体验的人生。
在游戏中,我一边沉浸于刺激惊险,跌宕起伏的剧情;一边流连于美帝国主义那波澜壮阔的西部风光,同时又为主人公千回百转的遭遇和悲惨结局感到扼腕叹息。。
而随着游戏的深入,我突然意识到:
这部游戏的剧情走向,整个黑帮由辉煌到覆灭的全过程,妥妥就是一个创业团队,走向作死之路的教科书。
所以作为一个同样悲催的创业者,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有很多情节让我感同身受,充满着无限感慨,我认为有必要记录和总结一下:
游戏中的黑帮,是如何从一个精兵强将,大杀四方的优秀创业团队,逐渐走向分崩离析和毁灭。
第一个我认为比较有意思的点
团队人员配置有问题
游戏中整个黑帮有二十多号人,到处流窜作案。人数很多,大家只需要记住三个人就行,
也是该黑帮的核心管理团队:
黑帮老大(创始人):四十多岁中年男人,杀伐果断,敢于冒险,总是有很多计划,但欠缺周密考虑。
老二(联合创始人):比老大年长一些,团队军师,成熟稳重,为人靠谱。
老三(联合创始人):也就是玩家控制的主人公,团队枪手,业务能力最强,一线执行人,但为人内向,善于嘲讽。
团队还有若干枪手,财务人员(主要放高利贷),诈骗犯,扒手,小偷,妓女等等。
我刚开始玩的时候感觉很新鲜,整个帮派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而且团队配置完整,多种犯罪业务都有,是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
用互联网的话讲叫:该黑帮的犯罪生态完成了闭环。
这个黑帮每到一个地方,该出去偷东西的偷东西,该打劫的打劫,该放高利贷的放高利贷,该诈骗的诈骗,该抢银行的抢银行,该打探消息的打探消息,
简直是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非常有战斗力。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商业模式!啊!不对,犯罪模式。
但玩进去之后,人员配置的弊端就开始逐渐出现。
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业务节奏对不上。
你比如帮派去抢银行这个事情,
抢银行嘛,重要的就是快进快出,抢了一票之后赶紧跑路,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此地。
但对放高利贷的人来说,快进快出对他的业务影响就比较大,如果帮派抢了一票就跑了,那他放出去的高利贷,怎么能收回来呢?
而对诈骗犯,小偷也是,
这些队友的业务周期都比较长,先要在当地打工,融入当地,建立信任,寻找目标,然后才能下手。
然后比较蛋疼的是这些人经常失手,
一失手,主人公就得去救他们,帮他们,从而留下了更多的线索,结果警察顺着线索就追上门来,
还有就是由于该黑帮是流寇,流窜团伙,重要的是人员要精简,精干,这样才能来去如风,
但随着人员越来越多,又得增加相应的后勤人员,这么多人,得有人负责做饭吧?得有人负责站岗吧?得有人负责打扫卫生吧?结果帮派变得越来越臃肿,每次转移都要像搬家一样,拖家带口。
人多了,闲人也混进来了,天天也不出去搞钱,混吃混喝,而搞钱的人就那几人,帮派逐渐入不敷出,老大压力也很大,每天一睁眼,就要养活二十多号人,便总是想搞票大的,结果屡次失败,又加速了团队的崩溃。
其实团队人员节奏对不上,不适配,臃肿,是很多创业团队经常会发生的问题。
比如团队里,有的员工喜欢什么也不要管,先干,先搞钱,先上,快速试错,快速冲,能捞一笔是一笔!
有的员工则喜欢稳扎稳打,步步推进,长线思维,长期价值主义。
其实两种风格都没啥问题,
对于创业来说,赚快钱,赚慢钱都没问题。不存在谁高尚,谁低俗的区分,
但最重要的是团队成员的节奏,风格,至少要保持一致,不然就会快的瞧不上慢的,慢的鄙视快的,从而造成团队巨大的内耗。
第二个我认为比较重要的点
帮派没有明白自己商业模式的核心本质
游戏中主人公所在的帮派,最大的特点就是流动性。
流动性在某一方面来说是好事,灵活,快速,可以不断抛弃过去,快速寻找新的机会。
但相反的,流动性又使得该帮派,没有任何根据地,无法进行补给,休养,稳定的发展。
在游戏中,敌对的几个黑帮,要么占住金矿,港口,煤矿,有稳定的营收;
要么和当地富豪同流合污,成为富豪的打手;
要么深耕当地,收保护费,成为地头蛇;
总之都有稳定的根据地和营收。
而游戏主人公所在的帮派,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重新整顿,寻找“工作”,重新寻找发财的机会。
那突然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需要的是什么?
最需要的是依靠,需要盟友,需要大腿,需要大树。
结果这个帮派每到一处,却把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
首先每到一个新地方,该帮派都要和本地的帮派火并,得罪了地头蛇;
其次到了新地方,该帮派到处抢劫土豪,又得罪了当地的上层势力;
然后帮派里的小偷,诈骗犯,到处招摇撞骗,又得罪了当地的中产阶层;
然后帮派里放高利贷的人把钱放给穷人,又暴力催收,搞的他们家破人亡,又得罪了当地的底层民众;
帮派这一系列操作,必然招致警察的反感,又得罪了当地警察。
可以说是每到一个新地方,这个帮派把该地区所有阶层的人都得罪了,简直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所以他们始终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商业本质。
流动团队,每到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利用当地的社会矛盾,为自己寻找生存的机会。
要么帮助当地警察清除盘踞在此的罪犯,赢得政府的支持;
要么打土豪分田地,打劫土豪,将钱分给穷人,赢得民心;
要么和土豪联手,帮助土豪解决难题,获得庇护和报酬;
总之就是站队某一阶层,为他解决麻烦,与其牢牢绑定,获得补给,情报,金钱以及生存的空间。
游戏中期有一度,帮派被一路追杀,逃亡到了某个乡镇,老大和主人公主动帮助警察铲除当地的黑恶势力,由此获得了较长的喘息机会,那一段时光也是我认为帮派最安稳,最安全的时光,只要按照这个模式走,帮派绝对可以慢慢走出低谷。
但没想到后面老大一顿骚操作,非要挑拨当地两大家族争斗,想两头通吃,结果被人家看穿,设计埋伏,造成了多位成员的惨死,由此士气跌到了最低谷。
这骚操作实在是让我想不通啊!
包括后期逃亡到另一地方,当地印第安部落和美国军队发生了冲突,老大不断鼓动印第安酋长的儿子干丫的美国军队,结果造成酋长儿子惨死,酋长至此对帮派充满着巨大怨恨。
所以老大这一系列骚操作,始终都让我无法理解,
一个创业团队的商业模式怎么竟是一路树敌呢?
难道不应该是不断寻找大树,寻找盟友,不断为自己换得生存空间么?
第三个我认为最无奈的点
在业务低谷期,要多复盘,少做大动作
游戏一开始,帮派因为一次抢劫行动,遭受了重大挫折。
不仅之前抢的钱全没了,还有多位成员挂掉,
可以说是该创业团队遭受了重大挫折。
其实虽然遭受了重大挫折,但整个团队完全不至于到覆灭的地步,日常的生活还是可以维持的,
帮派此时最需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休养生息,避避风头,
第二件事就是要多复盘,总结之前的经验教训,避免再出类似失败。
但黑帮老大的操作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因为遭受了巨大损失,所以他觉得更要去冒险,赌博,去干一票大的,把之前的损失给赚回来。
由此开始了劫富豪,抢银行,火并其他黑帮,炸炼油厂,抢公交车站,战美国军队等一系列作死之路,生怕自己闹得不够天翻地覆。
结果闹的多了,因计划不周,又出现了成员再次惨死,包括联合创始人老二也被警察击毙,领导团队彻底失去了制衡老大决策的人;
然后因为新的失败,为了再次挽回损失,又要去冒更大的险;
帮派又再次惨遭失败,从而恶性循环。
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输掉了大量筹码后,又继续赌上全部身家,
最后帮派彻底走向了覆灭。
另一个我比较头疼的点就是,
每次行动失败后,这个帮派也没有啥复盘。
大哥,你这干的是玩命的生意啊!
难道不打算好好总结下失败么?
比如是不是情报打探的不够?
还是低估了警察的力量?
或者是中间出了其他意外事件?
亦或者这个事情从最开始,就不应该去做!
然而这些复盘统统都没有!
等来的永远都是老大继续和我们说:Ihaveaplan!这次干票大的,只要警察不发现我们,肯定就能大捞一笔,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都要在电视前骂娘:
上次你也这么说,但有没有想过一旦警察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
一旦行动失败了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复盘,没有教训的总结,依然像之前一样,贸然出击,病急乱投医,
帮派也就在一次次疯狂的冒险中,逐渐走向了覆灭。
其实做公司也是这样,做生意嘛,有高峰,有低谷。
高峰嘛,谁都开心,能赚钱,能发财。
但如何度过低谷期,对于创业团队来说,非常重要。
其实大部分公司,团队,一旦到了生意低谷期,并不至于马上就死掉,
只是一个缓慢流血的过程。
那这个时候,其实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观察,学习,调研,以及苟住。
而不是又大张旗鼓的去投入到另一个业务,项目中。
很多公司进入业务下行期,如果能及时收缩,苟住,耐心等待机会,依然可以活很久很久。
反而大张旗鼓的去搞新业务,新市场,死的就会更快,
因为本来已经进入到了低谷,你手上仅剩的那些资源也很快消耗掉了,这就是在加速失血的过程。
比如最近的GM电器,就是很好的例子。
电商崛起后,他们营收下滑,陷入低谷。但只要慢慢收缩,维持低成本消耗,苟住,基本不至于死掉。
但老黄出来后,非要大张旗鼓的一会搞这个业务,一会搞那个业务,结果现在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总之无论是人,团队,公司,
在低谷期,一定要谨慎做决定,甚至不做决定,
因为此时做决定,更多是在赌博,是想翻盘,从而让自己变得更加的盲目。
等来的只会是再一次失败。
当然了,说了这么多
不是提倡大家要去做黑帮,打家劫舍抢银行。
还是要好好做守法公民,毕竟抢了再多的钱,突然某一天就被一枪爆头了,有命挣,没命花,那这也是蛮讽刺的。
但从《荒野大镖客2:救赎》这款游戏中,
我切实体会到了很多创业过程的艰辛与教训,
这些教训,有的我之前犯过,有的我看别人犯过,所以让我感触尤深。
不过作为一名创业者,甭管富有还是破产,
对于人生的体验,确实要会宽阔许多,
让你在玩游戏,看书,看电影,听音乐,看八卦,运动等等过程中,
都会带着很多商业的视角去观察,从而获得另一个维度的思考乐趣,
也算是一种意外收获。
让我唏嘘不已的是游戏的最后,
我控制的主角中枪后倒在黎明的山岗,
而主角收养的义子则在平凡的农场生活中获得了新生,
想必这也是预示了人生轮回的主题:
曾经拥有的注定都会逝去,
但希望又会永远重新开始。
我想,这也是每个创业者,经历风风雨雨后,终会得到的人生感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