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日夜兼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年前尚在蜀中时,允礼接到了京里皇上的旨意,令他带兵出关。匆匆忙忙的,竟是连年也没能等到和嬛儿一起过,便急急领了圣旨,去了雁鸣关。
准噶尔部的可汗病重,终于还是没能熬过年关便撒手人寰,摩格如今已经成了准噶尔部的新可汗,而他又野心勃勃,竟生了反叛之心,偏年羹尧已逝,边关竟再无能将。
允礼在人前无非只是一个擅于吟诗作画的风流王爷,但他的骑射谋略皆为先帝亲手所教,胤禛自然也有所了解,束手无策之下,只得将允礼派往边疆,心想哪怕只是起震慑作用也好,又另派了岳钟琪为将辅佐,率军共赴边关。
得知了此事,甄嬛整夜整夜的睡不...
得知了此事,甄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会儿是梦到允礼落入黄河九死一生,一会儿又是在战场上受了伤,再不然就是得胜还朝后遭皇上忌惮,如前世一般落得个兔死狗烹,惨淡收场的结局,活生生给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圣旨已下,自然避无可避。
这还是甄嬛重生后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年关这夜,甄嬛便是与槿汐,小允子还有流朱一同过的。一样是主仆几人围坐在一桌,一同剪窗花、守岁,倒是让甄嬛想起前世刚入宫那个新年,不免有些唏嘘。
捱过了春天,自然还有夏天。
园子里的百花都因着女主人倦怠的心情而失了颜色,怏怏的垂着头。
得了这个消息,甄嬛也总算松了口气。
大军很快便能班师回朝。
允礼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世间最磨人的便是等待。
最让人期待的也是等待。
自边关而来的家书积攒起了厚厚的一叠,被甄嬛细心的收好,又在每一个因思念而难眠的夜晚细细的将信纸铺开,回味着爱人一笔一画铺陈在纸上的相思心意,于是那一颗起伏不安的心也被抚平了,化为了一摊温柔的水。
好容易到了合欢盛开的时节。
甄嬛的身子越发重了,人也懒洋洋的,像是王府后院那只卧枝打盹的猫儿,怠懒的紧,门也不大爱出了。倒是玉娆近来似乎是有了心上人的样子,俏脸含春的,有时甄嬛同她说话也听不见,兀自在那走神,还时不时露出些女儿家的娇俏模样。还是槿汐有次在王府前见了玉娆和那慎贝勒在门口说话,这才报知了甄嬛。甄嬛心里门清,遂也不去管她,只叮嘱她出门游玩时记得早些归家。
中秋照例是要在宫里举办家宴的。
甄嬛现下已快近临盆之期,便请了旨意留在府中,以免忽然发动时应对不及。甄父甄母也终于交接完各项事宜,自福州回来了,现如今住回了甄府老宅。
甄嬛见到他们时,两位老人家虽说被风霜催出了些许白发,人也清瘦了许多,但身姿依然挺立,精神看起来也好,比之从前在京中时还添了更多洒脱肆意的风骨,想来这次外任应当是收获良多。
毕竟同前世的流放完全不同了。
中秋这日,眉庄早早的就来了。
跟温实初成婚后,眉庄的眉眼也越发温婉。一身浅紫色的裙装,不过略施粉黛,便已美的惊心动魄,头上戴着三两珠钗,更显的美人无双。比之从前,少了些端庄贵气,却越发的温和从容,甄嬛也放了心,想着当年告知她详情,总归也没有害了她。
两姐妹照例是要聚在一起说些悄悄话的。弘宴和灵犀也都三岁上了,由玉娆和小允子领着在外面玩,稚子清脆响亮的笑声不断从前院传着过来,柔和了甄嬛的眉眼。眉庄将带来的藕粉桂花糖糕放下,又对着侍立在一侧的槿汐道,
“你也去看着孩子吧,小心磕碰了。”
甄嬛如今孕期越发小性子了,眉眼间看着也不像生了一对孩子的亲娘,轻易便要恼,“你将人都使唤走了,谁来服侍我呀?”
眉庄失笑,“我来服侍你,好不好?”
眉庄说着便要下榻来给她斟茶,被甄嬛哭笑不得的制止,“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也当仔细一些,若是不小心磕着碰着,温大人可该怪我了。”
正说着呢,温实初从外间打帘进来了,手里还拎着医箱,“宫中忽然传召,说是太后身子有些不爽利,我进宫去瞧瞧,卫临会留在这里照看你们。”
眉庄点头应了,“你自去吧。”
温实初将药箱放下,俯身给眉庄搭了脉,见脉像平稳,这才放了心,又不住的殷殷嘱托,“虽说天热,你也莫要贪凉,尤其是酸梅汤,你近来爱喝,但喝多了也容易不适,最多只能饮两碗。”
“是。”眉庄含笑应了。
他又道,“我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回,等我回来便接你回府。”
“好。”
“安胎药有些苦,给你买了蜜饯果子,不许把药偷偷倒了。”
“知道啦。”眉庄依旧是笑眯眯的,没有半分不耐的应着他的嘱托,说一句便应一句,当真是恩爱非常。
等温实初走了,甄嬛这才狭促的笑着打趣她,“便这么好吗,离开一会儿都如此不舍…”
眉庄嗔怪的瞧她一眼,“好哇,你个小妮子居然打趣起我来了,找打!”
两姐妹这边闹着,冷不丁有一道轻柔婉转的声音伴随着掀帘的动作进来了,
“两位姐姐都在啊,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沈姐姐家了。”
帘外探头漏出一张小家碧玉的脸,正是安陵容。“陵容来了啊,快来坐。”
安陵容在凳子上坐下了,槿汐从外间奉茶进来,笑道,“夫人今日来的巧,几位夫人都在呢,奴婢已经嘱咐厨房做了几位爱吃的菜,务必得多留一会儿。”
“正是呢,我也是想着姐姐这里的茶极好,来讨杯茶吃。”陵容笑道,“今日原是想着两位姐姐即将临盆,旁的东西我自然比不上姐姐们,唯独香料与绣工勉强能拿出手,香料在孕中自然是不便使用的,我闲来无事便动手绣了两幅百子和合屏风给姐姐做贺,已经交给浣碧姑娘了。”
安陵容刺绣的手艺极好,这礼物二人便也没有推辞,收了下来。
当初安陵容落选后便回了松阳,之后便被她爹许给了县城里的一个秀才。这秀才读书不行,连年科举不中,转而做生意却实在是一副好材料,加之和安陵容婚后和美,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已然是京里有名的香料商人了。安陵容随着夫君进了京,想起当年甄嬛的点拨之恩,又来拜谢,一来二去的,与眉庄也熟识了起来,也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三人便在屋中说了好一会子话,临近中秋,各大官员府上的香料需求颇为旺盛,安陵容也就不再多留,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
马上到了午膳的时辰了,槿汐着人在花厅摆了膳,浣碧去叫前院玩野了的几个孩子由乳娘带着去用膳。
先头冲在玉娆前面小跑着过来的是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捧新鲜的荷花,老远远就能听见她清脆的笑声,“嬛姐姐!嬛姐姐!”
急匆匆的跑了一段,她额角都生了些薄汗,被甄嬛轻柔的用帕子拭去,“怎么跑这么急,都已经定亲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连灵犀都说,她这淳儿姨娘,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呢!”
这女子正是方淳意,也就是前世和甄嬛交好的淳贵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一世时,她也并没有入宫。直至前年,方家受调回京,她才在恒亲王府的宴集上见到了淳儿。
玉娆回了京之后,这两人性子相和,居然还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和甄嬛的关系自然也极好,在这就跟在自己家似的,自在得很。
几人一齐用过午膳后,玉娆说约了朋友赏画,连换了三套衣裙,这才施施然出了门,这位朋友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温实初办完了事,也登府接了眉庄回温府晚上吃团圆饭,因此也双双告辞。
甄父甄母也从甄府过来了,因如今甄嬛身子不方便,今年中秋便一齐在王府里过。不过晌午时分,甄母和槿汐便跟着在后厨忙活开了,说要给甄嬛做在福州学到的新菜式,卫临今日也不用去宫中当值,索性就给甄父施针进行针灸,治疗一些风湿顽疾。
弘宴现在正是闲不住的性子,撒娇卖乖的让淳儿央了甄嬛,由小允子看着,去后院放风筝去了。倒是灵犀玩闹了一早上,这会儿安静了些,由甄嬛牵着,在王府后院的湖边闲逛。
虽是八月,湖上依旧十里风荷,清香袭人,未见颓靡衰败之色。
灵犀牵着甄嬛的手欢快的晃了晃,用稚嫩清脆的声音仰头问道,“娘亲,为何这湖上只有荷花,反没有别的花呢?”
“那是因为——”甄嬛俯下身,正欲回答。
“荷花的香味已足够清怡,若再有旁的花香,反倒乱了荷花的气味了。”旁边有人拾阶而上,带来一身边关风霜气。
见到那人生了胡茬,因为风霜而黑了许多的脸,甄嬛才惊觉真的很久不曾见到他了,不由泪目,“你终于回来了!”
灵犀惊喜的叫了一声“爹爹!”随即如乳燕投林一般奔入允礼怀中。
允礼拍了拍灵犀的头,复又将她交给跟过来的浣碧,而后站起身,走到甄嬛身前,摸了摸她的头。
“早听说你要回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甄嬛说着又有点想哭,眼泪将眼角晕染出一片绯色。
允礼有些粗砺的拇指轻柔的擦拭掉甄嬛的眼泪,将她拥入怀中,“归心似箭,日夜兼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我和孩子们一切无恙,只是……”
想起身边还跟着许多仆从,甄嬛有些脸热,但还是说出了口,“我很想你。”
那些思念早已成为了信纸难以承载的重量,此刻尽数被倾诉出来,沉甸甸的压在他心上,带来一阵阵暖意。
“我也很想你。”
允礼回来了,甄嬛也无心继续游园,任由允礼牵着回了合欢居。
回了合欢居,允礼换回了一身家常的衣裳,从屏风后头一出来就见着妻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样子,孕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让她整个人都溢满了母性柔和的光辉,甚至比从前更美。
“你马上便到临盆期了,又是岳父岳母回京后过的第一个中秋,当然要赶回来。”允礼的手摩挲着甄嬛的指尖,自从回来后便未曾放开,“再说,已经一百八十四日未见你了,我一日也不想多等,只想日夜兼程赶回来见你。”
被他这么一说,甄嬛瘪瘪嘴又有些想哭。怀胎十月的种种艰难似乎也被他温柔的话语抚平了,只剩下眼眶的酸涩。允礼见势不对,连忙俯身过去亲吻那双泪意朦胧的眼睛,又吻过莹润的鼻尖,来到那水润艳丽的红唇,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吻,似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都化在这个缠绵悱恻的吻里。
合欢居的门再次打开时,眼眶红红的果郡王福晋不见了,甄嬛脸颊酡红,似是异域美酒一般带着让人沉醉的甜蜜,两人明明只是单纯的牵着手,空气却都仿佛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变得黏腻暧昧。
今年中秋的月亮似乎也因为爱人日夜兼程的奔波而前所未有的圆润明亮。
果亲王府里熙熙攘攘的,带着让人安心、暖心的烟火气息,烛火也在这片家常的喧闹中变得格外温暖动人。
弘宴和灵犀在席间追逐打闹着;甄父和允礼在举箸论诗,聊的开怀;甄母低声询问着甄嬛近日的饮食起居;慎贝勒与玉娆隔着大半的人对望,又脸颊红红的低下头去;卫临和流朱似乎又为什么吵了起来,活像对冤家;浣碧与阿晋不知何时出去了,小允子看了一圈也不见人,槿汐捧着一盆还冒着香味儿的鱼汤从后厨过来,小心避开打闹的孩子们,
“鱼汤来咯!”
甄父捋了捋胡须,抚掌笑道,“瞧见了吗?这就叫家有余庆!”
往后岁岁年年,都会是这样平凡而又美好的日子。
这就叫,家有余庆。
“我几乎是看着星沉月落,整夜整夜的思念着你。”
蜀中的冬日,总是浸透在细密如游丝的江南小雪里。悠长绵延的湖面碧蓝如洗,阳光肆意的倾洒下来,如点点碎金铺散在河面,反射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温柔,远处的雪松被小雪盖了薄薄的一层,在一片雪白中透露出些许苍茫的翠意,为这片被白雪严密覆盖的天地添了些勃勃生机。
索性河面尚未结冰,河面上悠悠的荡着一尾小小的乌篷船,乌黑的篷顶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柔的光。船尾吹笛的青年一身月白锦衣,衣袍间还坠着枚小巧的罗缨,清峻的眉眼舒展着,流露出满满的温柔气息,微微垂下的眼睑不住的凝眸看向船舱内安座的碧衣女子。
悠扬的笛声倾泄而出,正是李白的《长...
悠扬的笛声倾泄而出,正是李白的《长相思》。这词本是哀伤幽怨的,让这青年吹来,哀怨悲戚之意褪去,反倒生出了绵绵不绝的如水情意。
一曲终,舱内的碧衣女子自船舱中走出,与允礼并肩而立,欣赏眼前这一片茫茫冰天雪地之下的盛景。
女子一身碧色衣裙,外面罩了件烟色的斗篷,斗篷边毛茸茸的雪狐毛围了一圈,显的女子脸更加小了一圈,闲逸的缩在斗篷宽大的空隙中。
被雪狐毛衬着,甄嬛的眉眼似乎比先前更加精致了,半分不见产后女子该有的面色枯黄与萎靡,甄嬛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柔嫩,一看便知是浸泡在浓浓的爱意里,被夫君小心呵护的温柔浇灌着,长成了一朵娇妍肆意的花。
这样肆意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共赏四季美景的生活,是她前世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可如今有了身边的人陪着,天下间早已无处不可去,无景不可共赏。
甄嬛伸手去握丈夫的手,那双常年握笛子的手并不粗糙,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允礼自然而然的回握,感受到妻子的手有些凉,他伸手为甄嬛拢了拢披风,“手这样凉。”
甄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手揪着丈夫的衣袖撒娇,“手炉有些凉了。”
允礼将妻子的双手包裹在宽大的掌心中不住的呵着气,在这一小片热气氤氲中,甄嬛在心中不住的用笔触描摹着眼前人的模样,他扭头朝前头撑船的小厮唤道,“阿晋,咱们回去吧。”
被这一抹热气裹挟着,手指早已不复冰凉,但允礼并没有放开,两人自然的十指相扣,甄嬛摇首叹道,“犹记去年我们还一起感叹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如今竟真的来了。”
允礼笑着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相依的两人虽然只是在船头静静的站着,却轻易的就美成了一幅画。允礼侧头去吻妻子的鬓角,“我们还有许多个明年,可以一起去看盛京的芙蓉花,去桐花台赏月,去关外赏大漠孤烟,去江南看一场烟雨如梭,有你,世间无处不可去。”
甄嬛偏头靠在允礼的肩侧,声音因为衣料的遮蔽,有些闷闷的传出来,酥酥麻麻的传达到胸腔,泛起一阵沁人的温热,“那弘宴和灵犀呢?”
“岳父他们年前就会回京了,交给他们,实在不行就交给允禧照顾。”
甄嬛闷闷的笑起来,纤韧的肩膀因此而微微颤抖着,像只振翅的蝶。她在他怀中笑的东倒西歪,鬓边的海棠发簪有些歪了,被允礼轻柔又无奈的扶正,他将人稳稳的搂在怀里,无奈的等她笑完。
“哦——”她拉长了尾音,有些遗憾的开口,“那恐怕不行。”
说着她又忍不住溢到唇边的笑音,干脆笑倒在允礼怀里,“我又有喜啦。”
然后,甄嬛就目睹了允礼眼里从惊愕到狂喜的情绪转变。
瞧着允礼呆滞的模样,造成这样场景的甄嬛却扬了眉梢,垫脚去揪允礼的双颊,“允礼?”
允礼这才回过神来,眼角眉梢都扬着笑意,瞧见妻子垫了脚的样子又担忧的不行,连忙哄着人进了船舱。
船舱里支了张矮几,几上的小炉里碳火正旺,正是温酒煮茶,端的是风景如画。氤氲的水汽连带着茶具杯壁边都升腾起了一股水汽,甄嬛沾了杯壁上的水,在檀木的矮几上随意画着,“若是女孩,咱们就叫她雪魄吧?好不好?”
“好。”身侧的人斜斜的伸出来一只手,带着雪松气息的帕子轻柔的揩去她指尖的水汽,“小心些,别着凉了。”
知晓甄嬛有孕后,回程的这一段路几乎是一丝颠簸也无,马车悠悠的往别院行驶着,因为走的极慢,连马儿都有些困倦了,百无聊赖的吐着舌头,带出来一股喷出的热气。
孕中总是容易困倦,又因着新到一地的新奇感,热热闹闹的玩闹了几日,这会儿马车里加了碳火,身子渐渐回了暖,不免便有些困倦。索性在身边人颈窝边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甄嬛阖了眸,不久便悠悠睡去,鼻尖不住的呼出热气,将允礼的脖颈染出了一片艳丽的红色。
睡中的甄嬛无知无觉抬起了一小半脸,在炉火和窗外雪景的映照下足以看出皮肤的莹润如玉,还带着一点细小的绒毛,像是尚未来得及打磨的璞玉,眉目潋滟间自生华光。
随着妻子无意识的靠近,允礼感受到怀中人一抹若有若无的馨香,她的唇畔还带些恬淡安适的笑意,像是二月里初升的阳光,带来一阵冰雪消融的暖意。
一头乌黑的发丝只斜斜的挽了个发髻,只用一只简单又不失精巧的海棠发簪固定着,其余的三千青丝尽数披散下来,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耳垂,裙摆像盛开的海棠花瓣一般肆意的舒展开,衬着外头的雪色,倒比月光还皎洁了三分。
不忍心惊扰妻子的好梦,允礼单手支着额头,就这样静静欣赏着眼前这一幅会动的美人画,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跌入了一场真实又迷幻的梦境。
梦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荒诞而真实。
梦境中其他人皆是沉沉的黑白色,唯独她是彩色的,带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安然。
于深宫中初遇,一次次的偶然遇见,却每一次都是这样恰逢其会。
与她月下谈心;陪她划船论诗;
为她解忧虑;愿她长欢喜。
本以为这一切只是他一人的单相思,直到甘露寺雨夜剖白心意,他才知道他不是在一直苦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她也会心忧他的身体,回应他怀着爱意的一次次剖白。
只可惜………
终究是不能如那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一步错,步步错。
还好,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还好,这一次她没有走,她在等他。
时至今日,他终于彻底明了,何以初见时总是能见她一双泪眼朦胧的看他。
终于,迷雾顿消。
外面的雪似乎下的越发大了,大雪压断了雪松的树枝,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惊醒了睡着了甄嬛。
醒来时,她已在别院的屋舍中了。
随手拂开内间的珠帘,外间书案旁,男人正兀自低头作着一副画,案头是新折来的一束白梅,上头的雪还未消,颤巍巍的挂在枝头。
甄嬛放轻了脚步声走过去,仍然在走到男人身后时被稳稳的捉住手腕,两人相视一笑,允礼眉眼依旧入故,眼中却又好似含了万水千山。
甄嬛拿起案边的白梅,低头轻嗅了嗅,果然闻到了萦萦的花香,还带着外头冰雪裹挟而来的冷冽。
不过片刻,那俯首作画的允礼终于停了笔,上前几步站在甄嬛身后,将人圈在自己怀中,“仔细剪刀伤了手。”
甄嬛放下手中的剪刀,还有些不忿,
“哪就那么娇贵了,这也不许碰那也不许摸的——”
允礼立刻讨饶,双手合十含笑看着她,
“好了好了,且歇一歇吧。你有孕在身,不宜喝过多的茶,我让阿晋备了牛乳茶,这会儿晾的差不多了,娘子,赏脸喝一口?”
甄嬛这才傲娇的轻哼了一声,半推半就的被允礼揽在怀里,坐在榻边细细喝起了杯盏中的牛乳茶。一盏茶喝过,甄嬛踱着步去案旁看允礼作的画,满意的点点头,“嗯,尚可——”
一时技痒,甄嬛就着允礼手中的笔,执笔在画中女子的肩侧又添了几笔,
“你瞧,这——是不是更像了?”
外头的大雪依然纷纷扬扬的落着,屋里两人的话语自风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等雪停了,咱们就回京吧。算来,岳父他们也该回京了。”
“嗯……再去安栖观看看娘,这雪怎么下的越发大了?”
“瑞雪兆丰年,接下来的一年,咱们一家人都会和和顺顺的。”
“一定会的。”
“从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保全不了我自己,我也要保全她。”
主果嬛副温眉保甜结局He
ooc是肯定的不要拿史实来对比
所有女孩子都会有一个相对好的结局
——————————以下正文
紫禁城的紫薇开的正好,熙熙攘攘的花朵在园中珠圆玉润的攒着尖儿,在正午灼热的阳光下照出些许萎靡的身形。
槿汐一壁扶着甄嬛朝宫内走着,一壁抬头朝宫殿的檐角翘起的水晶琉璃瓦看去,在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当时初见甄嬛时,她就在担忧以后会不会生出事端,不想这一天竟来的如此之快。
甄嬛...
甄嬛如愿入了宫,却并未去往寿康宫找太后,也没有不顾礼仪跑去养心殿求情反倒是不急不忙的带着槿汐逛起了御花园。槿汐心下正疑惑着,却见自家福晋俯身无比感怀的摸了摸园内一处假山上的石壁,那嘴角分明是在笑着,眼底却是一片淡漠的疏离。
她没有入宫,御花园内也再没有哪位小主会兴之所至在这里扎一座秋千,也不会再有人感叹那年杏花微雨的遗憾。
是啊……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身后有人悄然走近,明黄色的衣袍上精美繁复的花纹也随着那人步伐的挪动而掀起一阵波澜,那阵波澜在甄嬛身后停下,甄嬛转过身朝他行礼,口中恭敬又淡漠的说着天子万福,天子拢着手里碧色的佛珠,“你没回头,怎知是我?”
甄嬛就着行礼的姿势没动,“因为妾身知道,您会来。”
槿汐站在远处隔着层层叠叠的花树看向甄嬛所在的方向,一面同同样侯在一旁的苏培盛小声说着话,整个御花园除了他们以外便再没有旁人了。槿汐目光不住的朝甄嬛的方向看去,见甄嬛始终神色淡然,槿汐心落了一半,也有了和苏培盛说笑几句的心思。
八月里的秋老虎,正是酷热的时候,此刻太阳落了些,天也凉了许多,但苏培盛仍忙出了一身的汗,额头被大颗的汗珠挂满,却一时也寻不到帕子拭去,竟颇有些狼狈,倒是不太能见平素太监总管的那种威风严谨了。
槿汐看的一乐,顺势从怀间抽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无比自然的递给身侧的苏培盛,“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且擦擦吧,一会儿还得当值呢。”
苏培盛接过,眼中还带着些不可置信的惊喜神情,但见槿汐神色清明,并非有他意,他便又收敛了一些喜色,仍旧将帕子接了牢牢握在手中,却只伸手用袖子将额角的汗拭去了,又在衣袖遮掩间不受控制的弯起嘴角。
嘴角上扬的幅度让他看起来好像更年轻了些,眼角眉梢居然隐隐透露出了些许多年前槿汐曾在他身上见过的少年气。
看着这样的苏培盛,槿汐忽而就温润了眉眼,“这么多年,谢谢。”
乍然听到这话,苏培盛忽然僵住了脸上还含着笑意的嘴角,他的眼睛蓦的红了,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没能说出来,就听得那边的帝王正在叫他。
他慌忙应了一声,一面佝偻着腰小跑过去,一面手忙脚乱的去扶头上的帽子,背影显得有些滑稽。
槿汐忽而笑了。她还记得她刚入宫那年,因为没钱买通掌事的大太监,她就被分配到了干活最累的浣衣局。浣衣局的姑姑们总是将衣服扔给她们这些新来的,哪怕是苦寒的冬日里,那双手也是成日在结了冰碴的水里泡着。
她还记得,那个身量单薄的少年在看到她冻红的手指以后忽而就湿润了眼睛,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年的眼泪。
从家乡遭了天灾,他们就一起跟着村民逃难,再被走投无路的爹娘卖进宫里,再一直走到如今,她和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总在分离,却又如无根浮萍一般在同一片河流上漂泊着,相离的同时又在紧紧相依。
后来她因为纯元随口的一句话被调去了新的宫室,又一路做到了掌事宫女的位置,又去伺候了太妃,现在还被放出宫,去了王府。在这其中,苏培盛又悄悄地做了多少,槿汐只能不断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目光却止不住的朝那头的人望去。
树影那头的胤禛低声吩咐了几句,苏培盛躬身离开。少倾,苏培盛便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张琴。槿汐眼尖,一眼便瞧出那里头包裹着的正是先帝舒妃的爱物,长相思琴。
那头的甄嬛接下了琴,跟胤禛又说了几句话,随即转身离开。
眼瞧着甄嬛告了退,帝王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挣扎,随即化为无边的怅然,最终摆手让她们离开了。
槿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才猛然发现身后驻足着不知看了多久的果亲王允礼。
槿汐心中大惊,生怕夫妇二人因着今天的这一幕生出来龃龉,说话也不利索了,“王,王爷………”
甄嬛已经走了过来,眼见着允礼,脚下的步伐明显加快了些,不复先前的稳重端庄,反而带着些显而易见的轻快,一副丝毫没有担心允礼瞧见眼前这一幕会多想的模样。
允礼上前几步接过甄嬛手中的琴,脸上还带着疏朗的笑意,槿汐连忙接过琴,夫妇两便相携着朝御花园外走,一面走着,允礼瞧见甄嬛被晒的发红的脸颊,故意板着脸训她,还上手揪了揪她的脸颊上的软肉,“怎么这么热的天儿跑出来了。”
甄嬛摇晃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一点也没被他板着的神色吓到,“我来寻你一起回府呀,今日做了藕粉桂花糖糕,再不回去可就不好吃了。”
这厢两人亲密依偎着远去的身影分毫不差的落在胤禛眼里。胤禛眼看着这一幕,最终释怀的挥了挥手中的佛珠,“走吧。”
“皇上,咱……去哪啊?”
一向了解他的苏培盛这下却也卡了壳,猜不准这位帝王在心中想些什么了。
胤禛释然一笑,“该回养心殿批折子了,”朝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胤禛又忍不住感叹道,“真像啊。”
愣在原地的苏培盛连忙跟上,也明白了他此刻在心中想些什么,“皇上您是说纯元皇后?害,这世间哪有人比得上纯元皇后啊。”
听得他这话,胤禛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和迷茫,胤禛摇头失笑,“是啊,你们都这么说。”胤禛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方才甄嬛触过的石头,像是在对自己说着,企图用语言一遍又一遍加重自己的信念,“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方才,甄嬛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除却巫山不是云。
看着甄嬛清明的眼,胤禛再也无法说出什么。最终,他把长相思赐给了她。
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相思本就不该属于他,他便成人之美,让长相思长相守再度一聚。
至于他心中的这一点怅然与不甘,终究还是因着这一句“除却巫山非云也”而隐去了。
这边帝王百转千回的思绪并未影响到那厢甜蜜的两人。甄嬛没有说出和胤禛的聊天内容,允礼也默契的没有追问。
许久没有穿花盆底走过路,甄嬛走了一阵就开始觉得累,衣袖下的手指悄悄拽了拽允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允礼便了然的抄手将甄嬛抱了起来,“累了?”
甄嬛一声惊呼还压在嗓子里,路过的小太监宫女不住的投来眼神,甄嬛羞的脸通红,伸手去拍他的肩头,“这还在宫里呢,你快放我下来!”
允礼被她的反应逗的失笑,“无妨,十七爷的风流可是是出了名的,没有人会在意的。”
“………”甄嬛自知说不过他,乖顺的闭了嘴,心安理得的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将整张小脸都埋到允礼怀中,鼻尖一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杜若香气。甄嬛就在这片香气中阖眸,静静地感受着男人坚实的臂膀所带来的安心。
出了宫门,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巷口处还停着一辆马车,乌青的篷顶在夕阳下投射出浅浅的光晕。
允礼小心的扶着甄嬛上了马车,轻柔细心的举动像是对待着易碎的稀世珍宝。两人只是寻常的说着家常话,两人的眼角眉梢却俱都挂着直白热忱的缱绻爱意,眉目流转间的真情流露是任何人看了都要叹一句神仙眷侣的程度。
巷口的马车上,孟静娴轻轻的放下了掀起的车帘,“回去吧。”
沛国公眼瞧着女儿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心疼,“娴儿,你别难过,爹爹明日亲自登门去果亲王府拜访,一定会让他同意的。”
孟静娴摇了摇头,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不用了,爹,我放弃了。”
孟静娴说完,眼中积蓄的泪再也止不住,成串的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裳的前襟。“就算真的嫁入果亲王府有什么用呢,他有喜欢的人,他永远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孟静娴无比冷静又残忍的道出那个本就在她心中的事实。
他宁愿在养心殿前跪一整个下午也不愿意松口娶她,不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更重要的是………不想让他爱的那个人伤心。
既然毫无希望,那她又何必坚持呢。
车夫缓缓调转马头,朝着与王府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了。
这边甄嬛看着驶离巷口的马车,总算松了口气。
上一世,她因为弘曕而早逝,这一世,希望她能不再执着,说不定能发现更广阔的天地。
甄嬛靠在允礼怀里,“等眉姐姐成亲以后,咱们一起去蜀中游历吧。”
允礼握着她的手,在她的发间留下一吻,“好。”
外头的夕阳正在热烈的朝西面坠下,火红的热烈像是要燃烧尽整片天空,往后的日子,应当都会有极好的天气。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做上阳花”
————————————以下正文
新婚次日,果郡王携福晋入宫请安。
七月的紫禁城,御湖里的各类荷花早已开始争奇斗艳,并蒂莲与睡莲竞相开放着,渲染出一片独属于夏天的清丽波浪,令甄嬛不禁想起她在四月里瞧见的满湖莲花。
苏培盛已经遣了宫人来告知,皇帝在前朝召见大臣,一时恐不得空,太后近日又病了,现下午睡还未起,让果郡王夫妇先自行逛逛。允礼寻摸着左右无事,...
苏培盛已经遣了宫人来告知,皇帝在前朝召见大臣,一时恐不得空,太后近日又病了,现下午睡还未起,让果郡王夫妇先自行逛逛。允礼寻摸着左右无事,便一路带着甄嬛朝凝晖堂的方向走去。
寿康宫离东六宫不远,因此很快就到了凝晖堂前。甄嬛看着凝晖堂的牌匾,忽而顿住了脚步,“——凝晖堂?”
“是啊,这是我以前读书的地方。”
允礼伸手过去扶她,甄嬛自然将手放在他手心,两人相携着朝里面走。凝晖堂布置清雅,仔细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气。
允礼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只草编的蚂蚱,摸了摸鼻头仍止不住眉眼间的笑意,
“这个草蚂蚱是皇阿玛在我六岁时送给我的,我当时年少,又耐不下性子习字,去上书房被先生好一顿打,皇阿玛就送来好多这些小玩意哄我………”
“这是皇阿玛第一次教我骑射时留下来的箭,是我第一次射到猎物,我还记得是一只大雁………”
“这是额娘给我找的字帖………”
允礼走到桌案前推开舷窗。窗外的合欢花开的正盛,熙熙攘攘的透过窗舷挤进来,温柔的粉白色铺了满眼。阳光透过明纸洒进来,照出来在一束光里纷纷扬扬下落的尘埃。允礼站在光里,晕染柔和的日光将允礼的面庞染上几分朦胧。
借着这片朦胧的日光,允礼认真的看着甄嬛带着湿意的眼眸,允礼缓缓笑了,
“新婚礼物。送你满堂合欢,唯愿我的妻子,岁岁合欢,温柔圆满。”
恰逢此时微风吹过,窗外悠悠落进来一朵合欢,甄嬛一伸手,将合欢花接在掌心,一只手去握住允礼的温暖宽阔的手掌,感受到了令人无边安宁的气息,甄嬛握住允礼的手娇憨的晃了晃,“夫君既送了我岁岁合欢,那嬛儿少不得也要回一个礼了。”
“什么?”
甄嬛打量着四下无人,索性垫起了脚尖,却仍有些够不到允礼,遂轻拽他腰间的玉佩,红着脸小声吩咐他,
“你且弯下腰。”
允礼眼里充满了狭促的笑意,乖乖听话弯下了腰,“夫人还满意吗?”
循满族的礼仪,他本该称呼甄嬛为福晋,但甄嬛是汉人,他的生母也是汉人,因此平日私下里都是以汉人对妻子的称谓称呼甄嬛。
甄嬛红着脸,终于再度踮起脚尖,在允礼脸颊处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似的。
撩拨完,甄嬛本打算退开,却被允礼揽住了腰,两人身体紧挨着靠在一起。甄嬛揪着允礼前襟的衣裳,小声剖白心意,
“你送我岁岁合欢,那我便还你一句合心即欢,我们夫妇一体,再不分离。”
允礼轻轻放开她,手仍然虚搂着甄嬛的腰舍不得放开。“你说得对,我们夫妇一体。”
允礼将放在腰间的珊瑚手钏取出来,剔透的珊瑚放在掌心显的更加玲珑可爱,允礼细致的给甄嬛戴上,艳丽的红色为甄嬛本就白皙的手腕更添了些艳色。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做上阳花。这珊瑚手钏是我早年在南海寻的心爱之物,又请了红螺寺的方丈开光,用以给妻子添妆再好不过。”
甄嬛静静的等允礼给她戴好,这才拿出袖间的罗缨,替允礼的佩玉结缀上,一边打趣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王爷可不要嫌弃小女子粗笨才好。”
这厢屋内笑语晏晏,温馨甜蜜的气氛不断萦绕着,连窗外的合欢都因此染上了几分艳色,开的更加繁盛,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着身形,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少倾,阿晋在凝晖堂外躬身禀报,“爷,可以走了。”
允礼握紧她的手,“走罢,我们一起去请安。”
寿康宫内总是悠悠的飘着一股子檀香,内里又总是笼罩着帷幔,升腾的烟雾洇湿了外人投入的目光,影影绰绰间只瞧见内里供奉着慈眉善目的满殿神佛。
甄嬛像是没来过似的,紧紧的跟着允礼朝太后见了礼。榻上的老人俨然一副慈眉善目的笑模样,温和慈祥的同他们说着话,慈悲的目光恍若与殿外供奉的神佛没什么两样。
但甄嬛却知道,不是的。
历经九子夺嫡而胜的先帝德妃,当今最尊贵的太后从来不是眼前这幅宽和慈悲的模样。
正说着,小太监尖细的声音从寿康宫外响起了,“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衣摆从她身旁掠过,扶起同跪在她身侧的允礼,允礼随即自然的伸手将她扶起。尊贵的皇帝似乎轻笑了一声,“十七弟,”胤禛给太后请了安,一撩衣袍坐在太后下首,手指屈起点了点带着笑意的允礼,“如今娇妻在侧,你也不似往日风流了,这下京中可有得是女子要伤心了!”
允礼也随着笑,“皇兄,谬赞了。这天下皆归皇兄所有,后宫佳丽三千更是集天下娇妍于一室,这可不是折煞臣弟了。”
听了这话,皇帝脸上的笑意更大,随手指了指允礼身侧低着头的甄嬛,“我瞧着你自选的福晋甚好,知书识礼的。”
皇帝说着,眼睛随意的朝允礼身侧跟空气一般站着的甄嬛看去。
只一眼,他便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人是甄氏女,是他的弟媳,她的名字是已经入了玉碟的,日后也会同他的弟弟允礼一同合葬,正如他和菀菀。
胤禛无端端的生出了许多恼怒。
这怒火既是对着一无所知的允礼,也是对着无辜的甄嬛,甚至还有促成此事的太后。但更多的是对着他自己,怨他自己早没有见过甄嬛,没能早些把她留下。
胤禛看向榻上阖眸的太后,目光冷凝。这一瞬间他在脑海中想了许多,这场婚事是太后亲口赐下,而太后是见过甄氏的,可是太后还是许了这门亲,为什么?是怕他会为了一个面容相似的女子做出什么搅乱社稷的事情吗?
那允礼呢?他儿时见过纯元,是否他仍然记得菀菀的样子,所以故意找了个相似的人娶进府,他是否生了不臣之心?又是什么时候有了忤逆他的心思?!
是了,听小厦子提过,甄氏女原来是要入宫殿选的秀女,会不会是允礼做了手脚,还是太后?亦或是皇后和华妃她们其中一个………
这些想法实在是有些无缘无故的迁怒,但此刻的胤禛已经无法克制,他的怒火促使着他必须为此刻胸中的或许是悔恨或许是愤怒的情绪宣泄出来。
允礼不明眼前的帝王何以变了脸色,
“皇兄………”
皇帝冷冷的睨他一眼,“无事。”无法再眼前的场景再待下去,他拢了拢衣裳站起来,“养心殿还有事,儿子晚上再来请安。”
“那你自去吧。”太后瞧出他压抑着的怒火,只是允礼夫妇还在这里,因此并不点破,转头对着允礼二人道,“既拜见过了,左右无事,你们夫妇两先退下吧。”允礼并不多问,告退后带着甄嬛出了宫。
马车的车轮滚滚驶向王府,甄嬛掀了帘子朝后看,朱红色的宫门正在她眼前缓缓关闭,发出古老沉重的吱呀声。
就像是足以吞噬人的巨兽,无奈的缓缓阖上踏入深渊的入口。
拉下车帘时,甄嬛淡淡的想,今日,宫内怕是不会有一个安生的夜晚了。
第二日,宫中似乎一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唯独宫中黄昏时来了人传旨,封果郡王为果亲王。
之后的一阵日子都很安生。宫里再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甄嬛稍稍放了心,全心打理王府上下。
临近中秋,甄嬛正查看仆从备好了送入宫的贺礼,槿汐侍立在身侧念着礼单,流朱正好沏好茶端进来,小允子冒冒失失的从外头跑进来,险些打翻了流朱手里的滚茶,“福晋,阿晋回来了。”
流朱忙站稳身形,将茶盘放下,一面斥他,“回来便回来了,你怎的如此冒失。”
小允子囫囵跪下,来不及告罪,忙不迭将消息禀报了,“今日早朝,英国公直接跪在殿前请皇上旨意,想为孟小姐许婚。”
浣碧给甄嬛打着扇的手一停,“什么?你一五一十的说来。”
甄嬛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睛直直的盯着小允子,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早朝时孟老爷子忽然哭着跪在皇上面前,说孟小姐自打皇上赐婚了王爷以后便病了,如今更是……国公爷爱女心切,这才不得不朝皇上开了口,皇上便有意赐孟小姐入府做个侧福晋,王爷自然是不愿意的,此刻正跪在养心殿外请皇上收回成命。怎么办啊福晋!”
甄嬛一股脑听完,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些,对高堂上的那位帝王更是斥了一声,叹那人居然厚颜的使出了瓮中捉鳖的计谋,偏她此刻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入圈。
甄嬛握了握手腕上的珊瑚手钏,心定了定,“备马,我要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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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罗缨”是古代女子出嫁时系于腰间的彩色丝带,以示人有所属。母亲恋恋不舍地为女儿束结罗缨,这就是“结缡”,代称成婚。
“美玉缀罗缨”即指古代女子为心仪之男子的佩玉结缀罗缨,以示爱意。
小允子跟槿汐一起,是皇帝送给王府的贺礼之一,前文不太方便提到,在此做个补充。我查了资料,清朝的王府里是有太监的,只不过不是很多。
“你就是我的天地人间。”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本章5000+,食用愉快
六月底的紫禁城,荷花早已开满了御湖,绽放出层层叠叠的粉白,荷香飘满了紫禁城,御花园里的合欢花开的正盛,轻盈的花瓣缀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同墙角淡紫色的夕颜一同点缀着满园繁华的欣欣向荣。...
六月底的紫禁城,荷花早已开满了御湖,绽放出层层叠叠的粉白,荷香飘满了紫禁城,御花园里的合欢花开的正盛,轻盈的花瓣缀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同墙角淡紫色的夕颜一同点缀着满园繁华的欣欣向荣。
六月初时,太医院的温实初终于研制出了时疫的药方,皇上大喜,加之因为宫中富察贵人小产,太医院院判章弥自请回乡,院判的位置便空了下来,皇上便大指一挥为他升了职。因着这次立功,温实初也成了皇帝和太后眼前的红人,各种赏赐源源不断的送到温府,一时风头无两。
时疫在温实初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温实初忙的不可开交,却也不忘时时令人去给沈府送些礼物。大多不是什么名贵物品,但都是用了真心准备的,其间偶尔夹杂着一两张给眉庄调养身体的食补药方,在药方背后草草写下一两句暖心的话语,看的眉庄止不住的脸红心热。
这次的时疫因为蔓延的还不甚广泛时就已经被遏制,到六月底时京城里的时疫已经差不多被清除,派往各地的药材也已经在路上了。
温实初难得闲下来休整了一日,次日便由温母带着聘礼去了沈府,正式交换了两人的庚贴。
那日他们二人表明心迹以后,温实初匆忙从眉庄闺房里退出来,刚打开房门就见着了拄着拐杖好整以暇的沈老夫人还有一旁脸色涨红神色仓惶的采月采星。
沈老夫人什么也没说,这些日子温实初为了眉庄的病整宿整宿的熬着,白日里还要去宫里点卯,她都一点一滴的瞧在眼里,也一眼就瞧出了他们二人对视之间的真情流露。
再加上眉庄虽然素日里是个软和性子,但较真起来实在倔强,就好比前些日子,因为不满家中人给她私下议亲,居然闷不做声的跑了出去,还染了时疫………
沈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婿是百分百满意的,沈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沈大人老大不乐意,说什么也不肯把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小小太医。以沈家的官位,即便是嫁个亲王郡王做福晋,那也是可行的,偏偏眉庄瞧上了一个伺候人的太医………
沈大人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趁着受召回京的功夫正打算好好瞧瞧温实初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成想温实初一见到他就用一手针灸治好了他颈椎和腿上多年的顽疾,说话恭顺有礼,为人也踏实可靠,沈大人这才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算是勉强接受了这门婚事。沈夫人当然是以女儿为重,温实初救了她女儿,眉庄也对温实初有情,她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因此这一桩本来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也在时疫结束后正式敲定了下来,婚期则根据两人的生辰八字算定,就定在今年的九月二十,正是菊花盛放的时节。
得知这个消息的甄嬛也自然十分惊讶,随即是为他们俩兜兜转转还能再一次相爱的感情感到一阵唏嘘。
允礼和甄嬛成亲的日子定在七月初七。
京城的时疫很快被清除了,因此两人的婚期并没有被搁置。有条不紊的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步骤以后,甄嬛在七月初七这日迎来了他们的婚礼。这也是六礼中的最后一个步骤——亲迎。
天色未明,甄嬛就被喜娘叫起坐在了梳妆台前。首先是开脸,细细的红线在她脸上轻轻绞过,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倒不是痒,或许是前世从未有过这样一场圆满的婚礼,今天的甄嬛一整日都是神采奕奕的模样。
开脸的夫人是甄夫人本家的大嫂,子女圆满,夫妻和美,是有福之人。喜娘和送嫁的闺阁女儿们不住的说着吉祥话,又送来了添妆礼,被四周所有人脸上的喜气照着,她不自然的抿了抿唇,看着镜子里被涂脂抹粉的脸,心想允礼会不会喜欢,想着想着倒把自己的脸颊也熏的酡红,妆娘看的直打趣,说她以后给王爷省了胭脂钱,甄嬛听的脸热,手里不自觉的绞着丝帕,看向镜子里已经被妆点完成的,红色喜服的新娘。
前一世自从入宫以后,她没在穿过正红。嫔妃是不能穿红的,后来她成了太后,可以随意选择颜色,进出宫门也再不用走侧门,可是她早已没了兴致,心甘情愿的做了这笼中鸟,在寂寂深宫中冷冷清清的活着,或者说是等死。
甄嬛依稀记得,前一世有缘嫁给他的浣碧也叹息过她不能穿红色,如今这正红色的嫁衣却被自己穿上了身。甄嬛留神去看浣碧的眼睛,因着这一世里浣碧并没有见过允礼,也没有交流,她此时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并没有不甘,只蕴含着浓浓的羡慕。
拜别双亲后,甄嬛被喜婆背上了花轿。新娘子成亲当天是不能踩到尘土的,这被视为不详。皇家的婚礼和平民百姓的自然也是有不同的,新郎本人并不会来迎亲,而是由宫里安排的宫人来迎接。
由喜婆背她进花轿时,在轿门前,她被略略绊了一下,对面斜斜的穿过来一双沉稳的手牢牢扶住她,“福晋小心。”
这沉稳的声音有些耳熟,平地惊雷般在耳边炸开。甄嬛心里有些疑问,却并不好在此刻点明,因此只得进了轿子。
宫中人的手艺自然是没有颠簸的,甄嬛坐在喜轿里,偷偷掀了帘子朝外头看,走在她轿子外侧的姑姑一身素兰色旗装,玳瑁耳环在耳旁纹丝不动,显露出主人良好的仪态。往前走就是闹市,甄嬛悻悻的放下帘子,垂眸看向刚染了凤仙花的指甲。
成亲三日内,新人是不可以见面的。
甄嬛想起昨日夜里自己睡不着,早早吹了灯躺下去,不到半刻又点燃了蜡烛,一颗心像是被滚油炸过,怎么也静不下来,扑通扑通的冒着泡。
太美好了,这一切都太美好了。
像是一场梦。
甄嬛托腮想着,却被空灵悠然的长相思笛声侵扰。她的院子靠近甄府的东南角,离府外的院墙有些近,她索性批了衣提着灯过去,轻声唤他,“允礼。”
那头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我猜你睡不着,所以用这道笛声助你安睡,你怎么反倒跑出来了?”
听着这样温柔的声音,甄嬛上前两步,将额头抵在院墙,手指触摸着墙壁,像是在隔着青砖间隙感受到那人指尖的温度。“我有些紧张。”
心有灵犀一般,墙外的人也将手指轻触上墙壁,“嬛儿,不要害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次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将我们分开。”
甄嬛眼睫莹莹,似有泪光闪烁,
“你对我说句情话吧,允礼。”
“嬛儿,你就是我的天地人间。”墙那头的允礼如是说。
这样的声音仿佛和存在记忆深处的那道雨夜里的誓言汇杂在一起,狠狠砸在甄嬛心上,她现在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要冲破这堵院墙,很想出去抱一抱他。
甄嬛扭头走了两步,又顿住了。从前她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如今却会为了一句不吉而克制着自己。
她慌乱的转过头面对着这面墙。很奇怪,明明那头的允礼还什么都没说,她却忽然安定了下来,像是漂泊的芦苇小船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嬛儿你看,今日的月色很美。”
甄嬛也抬头看着天上的弦月,“今日还不是十五,月亮都不圆了。”
“月有阴晴圆缺,正如人世沉浮总有缺憾,但我有你,已得圆满。”
被允礼这样的情话一说,甄嬛的耳廓爬起一股红霞,也生出了些玩笑的心思,“油嘴滑舌,天色已晚,王爷回去当心,小女子先告退了,”
甄嬛狡黠的笑着,鬓边的珠花似乎都因她欢快的笑而丧失了几分颜色,她忽而又潋了神色补充,“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你在心里便是如此,有你在我身边,我亦圆满无憾。”
甄嬛说完,提着裙子忙不迭的跑了。听到甄嬛猝不及防的告白,允礼也笑了笑,言笑间藏不住满身的少年意气,
“……好吧,明日见,我的小夫人。”
甄嬛心里舒了一口气,往回走的脚步都是她压抑不住的轻快,院墙外的笛声又悠悠的响起。依旧是长相思,却没有了原词里的哀伤悲泣,反而充满了数不清的情意缱绻,温柔的笛声伴着微风,吹散了她夜里曾经挥之不去的噩梦。
迎亲队伍敲敲打打的声音倏忽停下,喜轿稳稳的落了地。甄嬛回过神来,打帘外悠哉伸进来了一只手,手掌瘦削有力,骨节分明,手心还覆着一层薄薄的茧。
甄嬛伸出手搭上去那双温热的手掌,从善如流的被那双手搀着出了轿门。那双手的主人在她面前屈下了身,她将手腕搭上去,顺从的被背了起来。
四周响起一阵小声的惊呼,又很快消失了,“王爷!”
按照满人的习俗,新郎是不必出门迎亲的,偏允礼亲自接了人,还打算背她进门,不过众人瞧着允礼脸上的喜色,也并未再多言。
允礼的脊背无疑是瘦削的,带着书生如竹的风骨,又无疑是有力的,沉稳的托起了她的未来。
到了厅上,他们在满堂高朋喝彩中共同拜过天地,在满室幸福的喧嚣中,甄嬛红了眼眶,眼底却是含着一泓清泉的笑意。
后来甄嬛被送往正室福晋的合欢居。
隔着盖头,甄嬛看不清脚下的路,却能清晰的闻到一路走来郁郁的荷花香气,看到落在脚下台阶的合欢花瓣。
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到了合欢居时已经变的遥远,但却并不空灵,就连空气中都莹润着充满爱意的气息。
舷窗被人轻轻敲响,浣碧走过去打开门,入眼是阿晋喜气洋洋到甚至带着一些傻气的模样,“浣碧姑娘,我家爷让我给福晋送些吃的。”
浣碧道了谢接过,阿晋便自去前厅忙了。忙碌了一天,甄嬛也确实饿了,因此并不客气。阿晋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做事却着实细心,念着她今日洗漱不便,并未给她拿一些油腻重口的食物,反都是清粥小菜,既滋味爽口,又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新房里服侍的侍从都是轮流去后院安排的席面用膳的,索性甄嬛无事干脆让流朱浣碧都一起去用膳,新房便一时空了下来。
用过膳食,甄嬛正想倒杯茶漱漱口,伸手去倒茶壶里的茶水却早都干了,门适时被敲响,宫中派来的姑姑给她送来了茶水。看着递来茶水的手,甄嬛一时竟有些不胜唏嘘,“你………”
甄嬛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不认识她的,因此一时竟有些词穷。槿汐屈膝朝她行了一礼,“奴婢崔槿汐。”
甄嬛接过了茶,又期期艾艾去问她,“你……你在宫中过得好吗?”
槿汐轻轻的应了一声,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初见的果郡王福晋为何会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瞧她,她自己也很惊奇,这位果郡王福晋的面容居然同那位曾经救过自己的贵人如此相似。
不过如今……她也是自己的贵人了。
皇上派了她们这些人来,也算是给果郡王的赏赐,她们从今以后就是王府里的人,同宫里再无干系了。
甄嬛本有许多话想说,正欲开口就听见了外头略微急促的脚步声。槿汐搀扶着她回了榻边,帮她盖好盖头,门外的喜婆们也纷纷进来待命,应该是允礼要来了。床榻上洒满了红枣、桂圆等物品,盖头隔绝的外界熙熙攘攘的,依稀听的允礼疏朗的声音,随后她的盖头就被挑开了,露出了精心妆点后的绝色脸孔。甄嬛手里还紧张的捏着个红枣,酡红的脸颊在昏黄的红烛烛光下更加诱人。
允礼清隽的脸上带着狭促的笑意,甄嬛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喜婆奉上来了一碗饺子。甄嬛接过,瞧着四周红色的床帐、喜烛心里也像是被不慎打翻了的蜂蜜罐浸染着,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甜蜜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甄嬛如愿将这二字说出口,“生的。”
接下来是合卺酒。
今日的酒仿佛甜的醉人,入口丝毫没有辛辣,像是蜜糖一般滑过喉咙,伴随着两人拉近的距离,两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晕染出一片从未消散过的绯色。
礼成。允礼挥退了众人。
没了多余的人,甄嬛脸上的红晕也消散了许多,允礼褪去了嬉笑的神色,郑重的从怀里拿出两人的合婚庚贴。
“合婚庚贴?”
“是啊。”允礼小心的牵着她来到桌案旁,展开庚贴,“我将我想说的话都尽数写在这张合婚庚帖里了。”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琴瑟在御岁月静好。”甄嬛喃喃念着,不自觉的落下泪来。
允礼轻柔的揽她入怀,小心的一点一点吻干她的泪水,像是捧着这世上最易碎的珍宝。嬛儿,没有你,这福寿绵长于我不过是万事皆空而已。
允礼持着甄嬛的手,两人共同俯在案前,一笔一划的将两人的名字写上。瞧着印刻着两人名字,连墨迹都还未干的庚贴,甄嬛却实打实的觉得,这张纸在她心里,轻若鸿毛,却又重若千钧。
甄嬛又找来了剪子剪下两人的头发,放入她准备的香囊中。香囊上是浅淡的两枝连理枝,相互交缠依偎着,并蒂双生,相互依偎。
此时的甄嬛正专注的将两人的头发缠为同心结,又珍之重之的放入香囊内,将香囊递给他。明亮的烛光打在新娘酡红到足以醉人的微笑中,仿佛连光也为她沉醉倾倒,允礼去揽甄嬛纤细的腰,眼底是一片狭促的笑意,“夫人有没有读过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甄嬛虽红了脸却并不辩驳,允礼爽朗一笑,将怀中女子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床帷一层层落下,遮住床榻间的春色无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巧合,阴差阳错,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对于弘历而言,知道这些巧合的存在,并不会让他有什么样的满足情绪,他只会冷静的判断这些东西是否有用,以及能够发挥多大的用处。
他不会在乎一个小太监的命,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在他这里被遮掩下来,那么这个小太监就算是死得其所。
在这深宫之中,每个人活得都很苦,他没心情却在乎别人的忧虑,所以只能在乎自己。
能够照顾好自己已经算是不错了。
很多人想要在这深宫之中活下来都要费尽心力,更别说是好好活着。
“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回返乾西二所的时候,弘历在心中告诉自己:“大家都是可怜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很多时候,在这深宫之中,不算计是不...
很多时候,在这深宫之中,不算计是不能活下去的。
但正是因为如此,在重重算计之中,这点儿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真情更显得可贵。
当然了,这些理由都被撤去之后,最真实的原因只有弘历自己知道。
他是羡慕沈眉庄的,羡慕这个人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即便是在宫里面,也敢做私通的事情,可他却不行。
过了两天,毛团总算是来回话,把昨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皇上去了碎玉轩,太后送了暖情酒,温实初进去送解酒药,然后自己变成了解酒药,碎玉轩上下都被瞒着,太医院那边也没有动静。
太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颇有些生气,责备了惠嫔又找了皇上说话,结果第二天又是惠嫔侍寝。
但是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皇上喝多了。
喝多了的人还能行房吗?
很明显不行。
这件事情是宫闱隐秘,涉及皇帝更是秘密,可是架不住有心人暗中盯着,听着动静。
雍正帝酒量不行,就算是弘历也知道,反倒是他听甄嬛说过,惠嫔娘娘是颇有酒量的。
欺君之事做得如此明显,这位惠娘娘,有点手段。
弘历心中赞叹,耳边还在听着汇报。
“说起来,奴才倒也是发现了一个怪事,”
毛团低声道:“奴才昨天去处置那个小太监的时候,发现人已经不行了,看样子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
弘历蹙起眉头,他最听不得这两个字,用毒的人从来都是防不胜防的,不由得让人害怕。
“奴才已经查到了,是太医院的卫临卫太医动的手,下手干净利落,那小太监回宫的时候毒发身亡,当场就倒在了假山边上。”
卫临。
这个名字弘历第一次听见,所以自然就留了一些心。
“这个卫临是什么来头?”
他知道毛团会过来回复,那就说明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个人的底细。
果不其然,他的问题一出口,毛团就回答道:
“这位太医年前从任上抽调过来的,他比温太医小几岁,辈分低一些,
加上两个人家里面似乎有些交情,所以他便拜了温太医为师,学习医术,
如今在太医院里,倒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职位,只是帮着温太医打打下手。”
这些东西本身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想要去查,轻而易举也就查出来了。
“奴才暗中留意了,温大人进宫的时辰都是正好的,记档应该是一开始就已经写好了的时辰,并非后来修改的。”
弘历暗暗点头。
不管这件事情到底是出自谁的授意,但最起码保证了安全。
不过,卫临这个人倒是值得注意一番。
“你去和吴书来说一声,让他留心一下这位太医,说不定会有用处。”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已经习惯了这样做。
管他有没有用呢,只要是能用得上的人就都先看着,这偌大的皇宫,从来不缺是非,早晚会有能用到的一天。
从他在圆明园之中读书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四年了。
十四年,他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透明皇子,到现在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命好,是因为他自强。
他从来都相信,每一个微贱的人,在用对的时候都会有绝大的作用。
毓瑚,吴书来,乃至后来的菊青。
都是成功的例子。
——
弘历吩咐人盯着太医院和碎玉轩,转眼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也没怎么想着。
八月十五就是中秋,算算月份,甄嬛的孩子若是放在平时,已经是随时都要生了。
双生胎八个月早产的很多,对母体也好,但是甄嬛没有这个胆子。
为了她们母子的命,这孩子必须要拖到足月之后才行。
好在温实初医术高超,弘历送来的方子也的确有些,能够在保着孩子不出问题的情况之下,一直慢慢拖着。
只不过苦了甄嬛。
她现在缓缓扶着腰行走,还得有人搀扶着。
不过宫里面的孕妇,这么做也不会被说什么,为了龙胎,再怎么小心也是正常的。
早上从皇后宫里面请了安出来,天色忽然就变了,趁着雨点尚未落下,甄嬛便带着人到了就近的亭子中避雨。
只是刚进亭子,便看见大雨中隐约有一女子的身影,正拎着裙子搜罗着什么。
甄嬛有些好奇,便道:“那谁啊,叫她进来避避雨吧。”
槿汐点头去了,没有一会儿就带着人回来。
原来是宁贵人。
她是来收合欢花的,提起合欢花,便想到了旧人。
两个人各有心思,倒是说起了话来,好不容易等到了雨停,甄嬛便主动说了要送宁贵人回宫。
宁贵人养了很多猫。
甄嬛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么多的猫,让她心中不免惊恐,槿汐明白她的心意,自然是找了个由头离开了春禧殿。
她走的急,自然就没有看见后面的人幽深的视线。
甄嬛没有回宫。
她去了凝晖堂。
这里的合欢花的确开得很好,只不过世事移易,人事早已不同了。
“娘娘是想念凌云峰了?”
槿汐看甄嬛望得出神,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凌云峰没有什么好想的,不过是那里的人,值得念一念罢了。
“不是,我只是在想,这合欢花郁郁葱葱,可是舒太妃已经不在了。”
舒妃和先帝情意缠绵,她喜欢合欢花,不管是儿子幼时起居的凝晖堂还是先帝为她所建的桐花台,都有合欢花在。
“娘娘宽心,好歹咱们还有四阿哥。”
“宽心?”
甄嬛垂头冷笑:“事到如今,有什么可宽心呢?弘历是退路,也可能是依靠,但是我们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她说这话,倒像是逼着自己不去想一样。
人总是擅长说服自己,再怎么不尽不实的话,说得多了,自己也就信了。
“先帝就算是种了这么多合欢,也不能够和舒太妃相依,于我也是一样的。”
允礼是她的过去,从今往后,也只能是过去了。
“娘娘也是真性情的人。”
槿汐劝慰道:“许多事,娘娘也是无可奈何。”
“槿汐,你还记得回宫之前你和我说的那句话吗?要狠而无心,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甄嬛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看着这合欢树,到觉得很像是枇杷树。”
这怎么能像呢?
槿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她虽然没有什么诗书上面的造诣,但是这个典故她知道。
她正要说话,就听见甄嬛自己开了口。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只是归有光这种男人,妻子过世很快就再娶了,
男人能做到的,本宫如何不行?”
不过就是冷心冷性而已。
槿汐默默地没说话。
甄嬛这话不是在激励自己,而是在强行告诉自己要怎么做,
更何况这话意有所指,恐怕不是单纯说自己的。
还有皇帝。
这些年,纯元皇后也好,敦肃皇贵妃也好,
皇帝的爱就像是天下的男人一样,感动完了自己,转眼也就忘了。
甄嬛说得很对。
她们只能靠自己。
碎玉轩那边的动作相当快。
八月十五中秋刚过,温实初就又去了一趟碎玉轩,只不过这一次是青天白日去的,倒是没有发生什么。
只不过温实初出来的时候,脸色似乎不太好。
这事很快就报到了弘历的耳朵里面。
而且是毓瑚查完之后的结果了。
碎玉轩那边当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但是毓瑚从内务府这边打听着,惠嫔宫里面这个月似乎是少领了一些东西。
要说放在从前,碎玉轩少东西自然是正常的,不过如今熹妃在宫里,自然也没有人给惠嫔小鞋穿。
“奴婢前后查了好些人,这才对上这个数。”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些丸子药而已。
宫中的宫女嫔妃常有月事不调的症状,尤其是宫女,寒冬腊月做活更是寒凉,所以内务府这长年累月备着缓解的丸子药,不仅仅是给宫女用,有些不得宠的嫔妃,也会用这个缓解缓解。
惠嫔本来是用不上这个的,若是她开口,自有太医医治,但是这种事情,寻常太医也就罢了,温实初……自然是没办法知道的。
太医看病也得对症下药,但凭把脉是不可能弄明白病症的。
但是这一个月,惠嫔宫里面领丸子药的数量有些少了。
要么是好了,要么是有了。
毓瑚自己就是女人,许多东西自然明白。
这毛病易得不易好,她是弘历的心腹,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
“这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除了我和毛团,别人都不知道。”
——就连吴书来都只是盯着卫临,不知道这边的事情。
至于内务府,这种东西本就不好放在台面上说,这东西数量浮动是常事,总有宫女忍不住痛多吃些,也就是碎玉轩宫女少,才这么好被查出来。
毓瑚查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大咧咧地直接说自己查的东西。
她都是借别的事情悄悄看的账本,所以这件事情,目前只有当事人和他们主仆三个知道。
不过第二天,另一件事情便传遍了后宫。
惠嫔落了镯子,不想巧不巧掉在乾清宫前头那条路上了,惠嫔娘娘领人去寻时正好皇上下朝,便撞上了。
倒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总而言之,惠嫔复宠了。
弘历彼时正在书房写字,外头的动静传来,倒是没有让他意外。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许熹妃做初一就许惠嫔做十五,弘历有把柄在手,所以不担心她生一个皇子,自然对这件事情无所谓了。
他甚至挺开心的,皇阿玛是个好皇帝,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总归是亏欠了他的。
昨日因今日果,没有什么了不得。
中秋佳节不愧是佳节,过了节之后,喜事便接踵而来了。
惠嫔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在九月的末尾,加上那个时候她的确有过侍寝的档案——敬事房白纸黑字的档案,连着两天都是惠嫔,加上惠嫔在宫中名声极好还有太后,自然风头极盛。
而外头的喜事也没停下。
先帝第十七子允礼,晋为和硕果亲王,正黄旗蒙古都统、镶红旗满洲都统、镶蓝旗汉军都统和镶蓝旗蒙古都统四职,由其一人兼任。
这个赏赐来得突然,主要是皇帝心情好,加上京城之中实在没有什么做事情的王爷,怡亲王身子不好,需要有人分担事务,另外,也是安慰年头前的事情。
允礼差点死在黄河,这种时候,必须要有些恩典,否则前头议论起来,对皇上的名声也不太好。
前些年圈禁了太多兄弟,如今外头的名声本就糟糕,皇帝心中自然有数。
只是这些和宫里面的人们没什么关系。
甄嬛每天都能听到外面的事情,弘历时时和她说,生怕她不知道果亲王的近况。
一开始甄嬛还会情绪波动,后来就习惯了,哪怕是果亲王当面,她也能够做到面不改色。
也算是弘历做了件好事。
毕竟,十月三十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她们必然要见面。
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甄嬛当然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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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给我点点小红心,这次的彩蛋是眉姐姐的。】
“奴婢给四阿哥请安。”
菊青先是行了礼,得了弘历的回应才起了身。
弘历正在练字,他的手已经有些抖了,显然是一上午都没停。
“你怎么过来了?”
“娘娘让我送东西过来,阿哥歇歇,吃了点心再写吧。”
甄嬛的关心弘历自然是不会推脱的,他放下笔走到一边的小桌前,拿起一块香糕咬了一口,入口软糯,的确好吃。
菊青的情绪显然不怎么高,弘历略微想了想,便猜到了原委。
“刚刚我听到隔壁那边有动静,你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剪秋了吧?”
菊青微微点头,不过很快就说道:“阿哥不必担心,我与剪秋姑姑没发生什么冲突,是正常的说两句话而已。”
这话说的不老实。
剪秋这个人啊,弘历是最清楚的,当年他见不到皇后的时...
剪秋这个人啊,弘历是最清楚的,当年他见不到皇后的时候,不知道求见过多少次剪秋,所以也很明白剪秋的习惯。
她虽然不会在表面上说些什么,但是暗地里面,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
“你也用不着对我遮掩些什么,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奴婢知道,说起来,今天娘娘让奴婢过来,也是要和阿哥说一件事情。”
“嗯?”
“娘娘说,甄府那边,希望阿哥帮忙照顾。”
“这是自然,就算是额娘不说,我也会帮忙照顾的,不过,你到这里来,总不可能只说这个吧。”
菊青当然不是指为这件事情来的,虽然甄嬛只让她说这个。
“娘娘动了新的心思,想要将浣碧姑娘许给王爷,只是这样一来,虽然那边有了保护,但是想要把这件事情做实,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恐怕还需要四阿哥您在外面多多帮衬,还得盯着果郡王……当年咱们没能够将他除掉,如今就得好好应对了。
还有一件事,浣碧姑娘的心思,虽然很想要,但是王爷的那边肯定不会同意,而且浣碧姑娘也拿捏不了王爷,要如何把这件事情做成,恐怕要依靠阿哥了。”
“这个事情我知道了,我会为她留意,不过我那位王叔可是个痴情种子,但痴情的人也最多情,只要我们的浣碧姑娘更像娘娘一点,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你找个机会把这番话说给浣碧听,我记得她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应该能够听明白这番话之中的内涵,是否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就看她自己的心意了。”
菊青点点头,把这话记在心里头,然后拎着食盒离开了。
……
早上的时候,苏培盛派人回了话,说是皇帝允准等到甄远道病好之后可以入宫,甄嬛的心中总算是好受多了,等到晚膳时分,皇上果然来了。
和皇上笑着说了两句话,苏公公便开口问了句翻牌子的事情,被皇上一口回了。
甄嬛顿时心中一动,却还是觑着眼含笑道:“皇上又忘记了太医的嘱咐。”
皇帝看着她柔声道:“陪你待着也是好的。”
但是甄嬛却不愿意陪他待着,只好推脱:“臣妾可不愿委屈了皇上,皇上也别来招惹臣妾,还是去别处吧。”
皇帝这才松口:“那就,春禧殿吧。”
“嗻,奴才这就去请宁贵人准备着,只不过……”
苏培盛看了眼甄嬛,说道:“经过储秀宫的时候,可又要听祺嫔的嘀咕了。”
皇帝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道:“怎么她们时常在背后议论朕宠爱宁贵人吗?”
“也不是时常,只不过奴才偶尔听见几次。”苏培盛陪笑道:“这也不怪祺嫔,太后不喜宁贵人,更别说旁人了。”
“太后是太后,她是什么东西。”
甄嬛看着皇帝不快,顿时起了兴致,煽风点火起来:“祺嫔不过是爱吃醋罢了,大热天的,皇上别平白气坏了身子。”
正巧,这时候小厦子垂着手进来了,道:“启禀皇上,储秀宫来人说,祺嫔身子不大痛快,皇上可要去看一看?”
“不痛快就找太医,朕又不会治病。”皇上正在气头上,看着小厦子呆呆地站在那,顿时不耐烦了:“糊涂东西,就说朕忙着!”
小厦子领命出去了。
甄嬛婉转地收回眼神,嫣然笑道:“原来皇上老这么糊弄人呢。”
皇帝只笑道:“她嘴碎,朕懒得见她。”
甄嬛笑道:“皇上不爱见她就不爱吧,何必说给臣妾,好像都是臣妾的不是了。”
“自然是你的不是了。若你笨一点、丑一点、不那么温柔懂事,朕或许就看得上她了。”
甄嬛睨他一眼,道:“人说新欢旧爱、左右逢源,怎么皇上就这么偏心呢。祺嫔性子是要强些,但也轻易不告病喊痛的,不如皇上去看看,臣妾陪皇上走走,就当消食罢了。”
才至储秀宫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喝骂之声,皇帝示意门口的太监不必通报,径直走了进去。
刚走进些,就听到祺嫔的喊声:“谁说皇上不来瞧本宫的,都是你们这起子贱人挑唆,一味地讨好永寿宫来作践本宫。”
话音未落,一个青瓷茶杯便从里面飞了出来,砸在地上。
飞溅的碎瓷如雪花一般洁白,骤然炸了开来,四处飞射。
甄嬛见一片碎瓷直飞过来,吓了一跳,惊叫道:“皇上小心!”
皇帝本来就不高兴,这么一来,就更加恼了她:“不是说病了么?朕看你精神倒好得很。”
祺嫔勉强笑着行礼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适才管教下人……臣妾是病了。”
“病了怎不好好将养着,倒有力气责打宫女。”
皇帝的语气森冷,指着地上的宫女道:“她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打她。”
祺嫔怯怯道:“她无视臣妾,以下犯上,臣妾气急了才打了她两下。”
皇帝又怎么会相信呢?
他甩手问了欣贵人的话,本来就不快的心更加恼火,欣贵人借这个机会火上浇油,又把熹妃扯了进来,果然让皇上恼怒起来。
每两句话的功夫,祺嫔就被降为了贵人,迁居了交芦馆禁足,欣贵人则成了储秀宫的主位。
出了这么一件事情,自然是不能够草草了之的,第二天皇后便问了这回事,只不过既然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甄嬛自然也有无数句话把皇后的询问给顶回去,只是皇后好办,太后那边却不好处理。
加上孩子的传言,太后那边,迟早是得见一面的。
好在,甄嬛心中还有一计可用。
这一日天气甚好。
虽然已经快到了中秋节,但是寿康宫之中却还是散发着盛开的花朵才有的甘美纯熟的热烈芳香。
甄嬛带着人来到的时候,寿康宫里静悄悄的,偶尔听闻几句笑语声传出来,正是皇帝陪着太后在说话。
把人留在外头,甄嬛自己挺着肚子转了进去,太后的神色清爽了许多,看起来是好多了。
甄嬛盈盈拜倒,笑道:“太后的气色看着好些了。”
“天天喝这么多苦药,喝得脸色都红了,身子再不好,气色看着也好,都是哄人的。”太后笑着向皇帝道:“皇帝,熹妃这孩子也忒守规矩了,哀家跟她说了多少次,有了身孕可免了礼数,她偏不听。”
皇帝笑容满面:“熹妃对皇额娘的孝心和儿子是一样的。”
“熹妃的肚子看起来倒是比寻常那些五个月的肚子大些。”
甄嬛心中一笑:“太医说,腹中有双生胎,所以肚子格外大些。”
皇帝和太后顿时惊喜起来,尤其是皇帝,抓着甄嬛的手问道:“嬛嬛,你说的可是真的?”
甄嬛越发低首,下颌几乎能碰到领口上的鸢尾花,轻轻道:“是温太医所言,臣妾不敢妄言。”
太后的笑容顿时和善起来:“温太医的医术,想必是不会错的。”
皇帝欢喜地搓着手,仿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样大的喜事,该昭告天下才是!”
“臣妾能再侍奉皇上身边已是万幸,怎敢因腹中之子而得昭告天下之幸。如此荣宠,臣妾万万不敢承受。”
太后闻言,脸上愈发和蔼,眼中也有了些赞许之色。
“臣妾刚回宫中,不想因一己之事再多生事端,也想好好安胎静养,免受来往恭贺之扰。因而……”甄嬛将太后的神色收在眼底,轻声道:“臣妾怀有双生胎之事,在瓜熟蒂落之前,愿再无第四人知晓。”
“六宫皆晓对熹妃安胎也未合适,等来日生产之后便都知晓,不必急于一时。”
皇帝遵从母命,笑道:“皇额娘,你和熹妃都如此说,儿子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儿子觉得如此欢喜之事,若无人与朕共庆,当真是可惜了。”
“若真如太医所断,皇上还怕没有庆贺的日子么?”
太后抓住机会,说道:“熹妃说的很是,只是熹妃有着双生胎,伺候皇帝就更加不方便了。
其实与熹妃交好的嫔妃之中,多有贤惠温和之人,皇帝何不让她们伺候着?
依额娘看,惠嫔端庄纯孝,就好的很,还有,皇后病虽不重,但是却一直未能痊愈,不如请钦天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让宝华殿诵经祈福。”
这件事情了结,也是除了甄嬛的一个心结,只不过孩子出生的事情,终究是个大事情。
回到自己宫里之后,甄嬛就把温实初叫了过来,请脉安胎之余,也是问一问有没有拖延生产的法子。
“其实这件事情说难倒也不难,向来女子有孕,也有拖延到十月有余的,如果用药的话,或许还能拖得更久一些,只是这样一来对娘娘的凤体恐怕大有损伤,会造成许多虚亏,娘娘可要三思。”
“既然有这样的法子,那你就去寻,不过是些虚亏而已,还能补得回来,对吗?”
“微臣自会尽力而为。”
他说这话,那就是有补得回来的法子,既然能够补得回来,甄嬛自然也不会顾忌些什么。
眼下还是肚子里面的这一胎最要紧。
她这边和温实初作了安排,那边弘历也收到了信儿。
温实初在太医院开方子的时候,弘历也在暗中找了个外面的大夫,开了个偏方,为求稳妥,还是先花了些银子找外面的孕妇试了试,确认的确能够拖上一阵子,这才将东西拿了回来。
只不过毓瑚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弘历想着尽快把东西送过去,便带着毛团匆匆出了门,可是还没等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了温实初带着小太监路过了他面前。
“这似乎不是永寿宫的方向,这么晚了,温太医怎么还进宫了?”
“要不奴才去打探一下?”
弘历想了想,让毛团去打探消息,自己则是朝着永寿宫的方向去了。
等到他从永寿宫出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可是他出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在永寿宫门口看见毛团,这让弘历心生疑虑,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没走多一会儿,果然看见了毛团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呢?”
“爷,出事了。”
毛团低声说道:“温太医进了碎玉轩,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我悄悄去看过了,温太医带来的那个小太监,被碎玉轩的采月打发回去取东西了,现在碎玉轩中就只有温太医和惠嫔娘娘,奴才暗中盯了一会儿了,采月紧紧守着门口,一个人也都没放进去。”
“温太医是因为什么事来的?”
“这关你什么事儿?”
弘历反手在毛团的脑子上敲了一下:“这个不关你我的事儿,不管温太医的碎玉轩中做什么‘,你只管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就好了,惠嫔娘娘是我额娘的姐妹,那也就是我的亲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毛团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嘴角漏着一抹微笑:“奴才知道了,温太医身边的那小太监,今天晚上就要生病了。”
“去吧。”
弘历把毛团打发出去,自己则是站在碎玉轩门口看了看。
这宫里头从来不缺阴私的事情,不过这事情发生在他皇阿玛身上,他就懒得管了。
说起来,他做的事情不比温太医做的事情更恶劣吗?
这世间……有情人难成眷属,他总得帮上一把,也算是给自己积德。
等到来日,万一他和甄嬛的事情被温实初知道,也好有个把柄反制,他才安心啊。
【老规矩,有一个彩蛋。】
积极向上,充满能量,我是张斜阳,我们下周见啦。】
可是宫里头的流言,却是多了不少。
就连皇上身边都有人再传,好在苏培盛和槿汐素有来往,这事也早早被甄嬛知道了。
好在,甄嬛还有底牌,她早就从温实初嘴里知道了自己的腹中有双生子,所以不怕。
汤药也好,生绢也好,不过是拖着这两个孩子晚些降生,以免实情败露。
眼看着夏日将尽,甄嬛也在身上添了两件衣服,肚子看着倒是大了不少。
弘历还是日日来请安,抽空就过来一趟,皇帝来的少了,他倒是补上了这个空子,也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甄嬛身边有他陪着,倒是成了一种习...
弘历还是日日来请安,抽空就过来一趟,皇帝来的少了,他倒是补上了这个空子,也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甄嬛身边有他陪着,倒是成了一种习惯。
只是他这突然收敛不少的性子,倒是让甄嬛看不透了。
这一日天气甚好,夏末午后的热气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冲刷得消弭殆尽。
空气里残存着雨水的气息,倒是有了几分秋日的问道。
“入秋了。”
“是呢,天气也渐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娘娘站在廊下,小心别着凉了。”
槿汐扯了一件披风走出来,披在甄嬛的身上。
她瞧着甄嬛看着院子里面的水仙花出神,不由笑道:“娘娘,是在想四阿哥?”
这水仙是弘历自己的养的,挑了好的送到了永寿宫来。
如今刚刚入了秋,这水仙含苞待放的,倒是别有一番美丽。
“是在想他,也是在想自己,当年圆明园初见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一个小孩子,不想会变成今天这样。”
“这宫中的人从来都是如此,若不是心机深沉,哪能在这深宫之中平安度日呢?”
槿汐心中明白甄嬛的顾虑,但是就算是四阿哥心机深重那又怎样呢?
起码他对于甄嬛的心是真的。
“娘娘和四阿哥,不过是互相利用,互相依存而已,皇上也好,王爷也好,都不如四阿哥更好。”
槿汐说的好,不是论这些人在甄嬛心里头的分量,而是更好利用。
“弘历,他很聪明,知道审时度势,能在陵容手中把菊青带出来,还能把菊青调教的去哄骗皇后,手段显然不俗,如今,他又很会讨我欢心,只不过这样的情意若是……终究是孽缘。”
很多时候,甄嬛看着弘历,就像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皇帝。
父子俩一脉相承,连性格都是相像的。
曾经甄嬛恨透了宛宛类卿这四个字,可是如今换成了她到了纯元皇后的位置上,不免多出些别的想法来。
“让人把这水仙挪到殿里面去吧,浣碧呢?”
“这时候……浣碧姑娘应该是在后面准备娘娘的安胎药呢。”
话音未落,浣碧便已经端了安胎药过来。
“小主,药熬好了。”
甄嬛扶着肚子进了殿中,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喝下去,这药比寻常的药苦得多,可若不是这药,肚子里面的两个孩子,恐怕是没办法一直拖下去。
槿汐要去找苏培盛,行了礼就走了,屋子里面就剩下浣碧和甄嬛两个,空气不由得紧张起来。
两个人心知肚明彼此要说什么,但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甄嬛先提起了这件事情。
“昨个儿让槿汐和你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浣碧接过甄嬛喝完的药碗放回到盘子里面,轻声道:“若是能成,奴婢自然是愿意的,可是王爷……”
“别说他,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若是你愿意,我自然会为你安排。”
甄嬛越是这么说,浣碧越是看不明白。
她清楚地知道甄嬛和果郡王之间的情意,正是因为知道的多,所以才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
“可是小主,王爷他是……”
“我当然知道,可是如今我和他已经是不可能了,不如成全了你,总不能叫你我姐妹,都不能够得偿所愿。”
这话甄嬛说得情真意切,就连她自己都信了,更别说是浣碧了。
“当年我说,会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如今也是一样,
若是能嫁给王爷,于你而言,自然是好事,
至于王爷,他或许心中还有我……可是你也和王爷相识多年,知道他的性子,就算是不能得到他的一颗心,可是连一席之地都得不到么?
这些话,我原本是早该告诉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你是不是愿意?”
浣碧思虑良久,终于还是点了头。
“我……但凭长姐做主就是。”
她何尝不明白甄嬛的意思,要她嫁给果郡王,必然是有别的打算。
可是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她这辈子,又怎么可能嫁给王爷呢?
人心中的野望,就像是星星点点的火焰,从前浣碧只要看着果郡王安好便心满意足,但是现在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她便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别的心思。
甄嬛看着浣碧点了头,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意。
这件事若是能够了结,自然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
只不过,终究还要找个机会,去和果郡王见上一面,把这件事情说开了才行。
否则他那个“情不自禁”的性子,哪天惹出事来,引起皇帝的疑心,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外头的雨渐渐停了,甄嬛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对浣碧说道:“雨停了,你陪我去看看端妃吧。”
延庆殿一如既往安静,只不过没了华妃,这里终究也像是个妃子的宫殿了。
甄嬛进殿时,端妃正沐浴过,在侍女的服侍下梳妆。
那头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发梢还淋淋滴落晶莹的水珠,十分好看。
果然没了华妃,端妃的气色,也是好多了。
她轻咳了两声,端妃从镜子里瞧见她的身影,不由转身笑道:“贵客来了,我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甄嬛盈盈一笑,走近搭着端妃的手行了礼,笑着说道:“多年不见,端姐姐的气色更见好了。”
端妃掌不住笑,伸手一引:“谢谢,妹妹请。”
撂下手中的镜子道:“猴儿嘴真当是猴儿嘴,这些年竟没改些。”
两个人一起走到暖炕边上坐下来,端妃微微扭头,看着甄嬛道:
“有了温宜啊,这漫长的日子就好打发多了。要不然这一年年熬着,连个盼头都没有。”
甄嬛来意只是为了打听孩子的事情,端妃自己挑起了这个话头,她也就顺水推舟地遮了遮嘴唇:“姐姐真是好福气,我的胧月,却不爱搭理我。”
端妃素来敏慧,见甄嬛的神情,随即了然:
“敬妃心疼胧月更胜于我心疼温宜,到底是打出生就养在身边的,胧月自然要与她亲近一些。
眼下敬妃的心不安呐,将心比心,若是现在襄嫔活过来找我要回温宜,我也是万般的不情愿啊。”
甄嬛低头拨着护甲上镶成梅花状的珍珠,低低道:“我明白。”
端妃叹息,平静的双眸有睿智的温和:“敬妃呀,她是个明白人,可是再明白的人,她也经不住一个情字,更何况是母女之情。
你不在宫里头不知道,那一年啊,胧月病了,敬妃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要是那个时候,胧月留不住了,只怕敬妃也要伤心死了。”
甄嬛垂着眼帘道:“我这个做额娘的,的的确确没有尽到半分做娘的心思,哪里敢奢求胧月有多亲近我呢,我只盼着,她能认我这个娘就好了。”
端妃慨然道:“若说你没有尽娘的心思,连我听了我都觉得委屈。你说当年,你生了胧月才三天就离宫,那三天的殚精竭虑,哪一点不是为她一辈子做尽了打算。”
她这么说完,却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话,别急着接回胧月,就算你思女心切,那也得忍耐啊,你现在是以钮祜禄氏的身份入宫,莞嫔甄氏的女儿,你要少沾染。”
甄嬛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也只能无奈说道:“姐姐的话,我都记住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出了宫没多久就看见了敬妃带着胧月在那边玩,甄嬛本想去亲近亲近,却没想到胧月十分排斥,于是又是一番不痛快。
她正想着回宫,却又见到了安陵容,昔年的姐妹一朝相见,甄嬛原本以为自己心中颇多愤恨,可是真见了面,却也没什么想法。
事到临头,她其实也不知道从何恨起。
不过这多年不见,安陵容倒也给她递了一些消息过来。
回到永寿宫中,甄嬛刚坐下便把槿汐叫了进来。
“娘娘。”
“你去见了苏培盛,他怎么说?”
槿汐低声道:“苏培盛说,祺嫔与安嫔现如今都是皇后身边的人,不过二人一直面和心不和。近来皇后,偏看重祺嫔,安嫔难免有些失意了。”
“祺嫔……性子更浅薄张扬,换了我是皇后,也会觉得祺嫔更容易驾驭。
安陵容生性阴狠、城府颇深,与皇后是一路性子的人,我看哪怕是皇后,也未必能将她完全掌控。”
“这些人蛇鼠一窝,也有这样内斗的时候,真是痛快!”
浣碧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恨意:“小主,那你准备怎么做?”
“你去告诉佩儿,让她转告欣贵人。”
浣碧点了点头退出去了,槿汐扇着扇子给甄嬛消火:“皇上晚上过来,娘娘也该准备着了。”
甄嬛面无表情道:“有什么好准备的。”
槿汐见状也不意外:“奴婢方才听小允子说了,公主对娘娘生疏的情形,也难怪娘娘要生皇上的气。”
甄嬛心中森然:“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但是她转念又想起家中父母的事情,便把菊青召唤了进来,吩咐道:“你去书房走一趟,替本宫给四阿哥递句话过去。”
菊青得了命令,去小厨房拿了点心,便出了永寿宫往书房去。
她现在是熹妃的宫女,四阿哥是熹妃的儿子,这种探访也是寻常事。
只不过今天实在是不巧,她刚走到门口,便撞见了皇后身边的剪秋。
当初她假意投靠的时候,便是听从剪秋的吩咐,如今她背叛了皇后那边,自然不会被轻易放过,若不是她紧接着就进了永寿宫,恐怕现在也没有命在了。
皇后的手段,她可是知道的。
“这不是菊青么!”
剪秋手里面拎着食盒,显然是刚看完三阿哥出来,看到菊青心中自然不快,但是脸上却不露痕迹,依旧是春风满面的笑容。
“见过剪秋姑姑。”
周围还有小太监守着,两个人自然是不能怎样,只是言语讥讽却是少不了的。
菊青见到剪秋的时候就知道躲不过去,她也没想躲着,从前为景仁宫做事情的时候,她也知道不少事情,如今自然底气足些。
“你这是要去哪啊?”
“奴婢奉了熹妃娘娘的旨意,来给四阿哥送点心。”
“真是殷勤,从前竟不知道你有这份心胸,想必回到了旧主身边,日子好过了不少吧?”
剪秋笑里藏刀,一贯如此,菊青哪会上这个当,只想早点打发了她。
“跟着哪位主子不一样呢?
只不过,有人心善有人心狠,做奴婢的,不过是为了安身立命而已,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肯定是比奴婢更懂得这个道理。
“是啊,熹妃娘娘如今看中你,不过若是来日出了什么差错……你可要好好做事啊。”
剪秋说完便走了,菊青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威胁,若是真的吓得到她,她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家中父母兄长因何而死?
安嫔把她困在宫里,她却也知道安嫔的手段,在宫外动手杀人没那么容易,皇后不会去理会这种小事,做这些事情的,从来都是剪秋。
这种小事,剪秋随手做了,既是除了一些后患,也是免了安嫔和皇后的苦恼。
她打量着菊青不知道,殊不知,菊青一早就拜托毓瑚查清了这些事情。
她心中的恨意,总要有人来承担。
只不过,还不到时候。
菊青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上书房的院落。
这里就两位阿哥在,弘历在右边的房间读书。
吴书来跟着。
“吴叔,阿哥在吗?”
“在里头呢,进去吧。”
吴书来和菊青换了个眼神,把人让了进去,自己则是在外头看着。
【有一个小彩蛋,在赠礼那免费获取,不是车是别的。】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许多话看似平常,实则也是有点暗门道在其中的。
浣碧的心思虽然重,可毕竟见识的太少,如今自然是三言两句便被菊青绕了进去。
这边菊青已经呼呼睡着了,浣碧还没有睡。
男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吗?
她心中就算再怎么想得开,终究是会介意一点的。
嫁给果郡王,她当然是愿意的,但是从前没有念想的时候,觉得做个侍妾都很好,只要能够在他身边,但是现在,她心中又有了更多的想法。
贪心不足蛇吞象,浣碧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这个道理。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但是,万一有机会……...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但是,万一有机会……
她想了许久,最终睡了过去。
皇上晚上去了欣贵人那里,熹贵妃有孕不能侍寝,别的嫔妃倒是有了机会。
只不过这争风吃醋的事情,往往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使手段,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次日一早,弘历早早就来了,跟着甄嬛一起用早膳。
毛团和槿汐在一边随侍,都是自己人,他倒也放得开些。
他的面子功夫一向是做得很好的,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什么都不露出来,说话也只是说那些藏在话里面的暗语。
别人听着十分正常,可是甄嬛何其聪明,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两个人正吃着饭,忽然小允子从外面跑来,贴在甄嬛耳边说了几句话。
弘历顿时抬起头来,好奇的看过去。
小允子汇报的自然是佩儿早上过来传的话,是昨天晚上储秀宫的事情。
“皇上本在欣贵人那里歇下了,谁知祺嫔那里闹起来,说祺嫔因着阴气重梦魇,所以请了皇上过去。”
甄嬛听完也觉得奇怪,宫中争宠之事不少见,但是做到祺嫔这么显眼的,却实在是没见过。
“真的?”
小允子垂头回道:“是,欣贵人位分低,一直不太得宠,祺嫔争宠争不过旁人,却敢抢欣贵人的恩宠,每每皇上宿在欣贵人那里时,祺嫔便想尽法子把皇帝请走。”
甄嬛垂下眼帘,拿着帕子掩了掩嘴:“那皇后和敬妃也不管管么?”
小允子低头道:“敬妃娘娘空有个协理六宫的名义,内里是什么也说不上话,而皇后那……左不过是两个不太得宠的嫔妃闹着,不痛不痒申斥两句也就过了。”
弘历其实也知道一些其中的关窍,欣贵人待他不错,又是有女儿的嫔妃,虽然不得宠,但是宫中一向地位稳固。
只不过从前他虽然有心关照,却使不上力,现在却有机会了。
他眉头一转,道:“儿子恭喜额娘,那个蠢货,是在是为额娘在宫中立威铺路呢。”
甄嬛微微颔首,错开弘历那炽热眼神,旁人看不出来,可是她却觉得那眼神是要把自己少了一般,里面尽是讨好。
不过这也是个办法。
“小允子,”甄嬛扭头吩咐:“祺嫔既然说梦魇,那本宫就赏赐一壶糙米薏仁汤给她。”
“嗻。”
小允子正要退下去,弘历紧接着就跟了一句:“记得要拿五个海碗那么大的壶,祺嫔的梦魇要紧,也不必煮熟了,滚了就拿过去罢。”
这一句话出来,甄嬛倒是有些摸不准了,她也不知道,弘历这是在讨好自己,还是真的和祺嫔有仇,但是小允子在,话总是不好多说的。
她只能先把人打发走:“想必皇上还在她那,你亲自拿了去,当着皇上的面她不敢不喝。”
小允子心领神会:“奴才明白。”
“对,就让她好好喝一壶,不许喝不完。”
弘历的话音落下,小允子便笑着出去了,甄嬛也总算是抽了机会问一句。
“你好像很讨厌祺嫔。”
“宫里面,就只有额娘最疼我了,那些仗势欺人的人,额娘不喜欢的人,儿子都讨厌。”
这话里面重音次次都放在额娘两个字上头,显然是在讨甄嬛的欢心。
槿汐在一边看着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弘历这样热情,她也为甄嬛高兴,只不过甄嬛自己心中似乎是有疙瘩,只是勉强笑了笑。
这糙米薏仁汤赏下去,午后皇上就到了永寿宫,言谈间说起这件事情来,皇帝甚至还愿意帮着祺嫔说上两句话。
“你和祺嫔置什么气啊,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肤浅张狂,倒也不失可爱。”
甄嬛看得出皇上并不生气,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她心中的气也就放下了,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以为不过纵容祺嫔几次,却不想后宫众人以后都会群起效仿,欣贵人之流日久难免会心生怨恨,而祺嫔之流则恃宠而骄,如此一宫不宁则后宫不宁,长久下去岂非成了大祸。”
“嬛嬛此言,很识大体。”
雍正帝略略沉吟,道:“如你所说,朕是该对祺嫔略施薄惩,也对欣贵人加以安慰。”
第二天便是休沐日,弘历不必去书房,他也没有三阿哥那样参赞国事的权力,所以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是要在甄嬛身边待着的。
甄嬛受不了他这么热情,总觉得在有一会儿这人便要扑上来生吃了她,虽然大庭广众之下弘历肯定不敢做什么,可是那眼神……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心。
甄嬛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当年的雍正帝,后来的允礼,再到现在的弘历,不愧是爱新觉罗家族的血脉,眼神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她受不住,自然只能逃开,于是便叫了浣碧跟着去找眉庄往御花园去散散心,结果弘历也要跟着。
“额娘要去哪,我也要去,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实在是无聊极了,额娘可不能抛下我。”
弘历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那双眼睛一瞬间便水意盈盈了起来,像是只被抛弃了的小狗一般可怜。
甄嬛哪里见过这样的弘历,即便是当年在圆明园中,弘历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不曾有过一丝软弱,可是现在长这么大了,却莫名有了些可怜的感觉。
“那就跟着吧,反正你惠娘娘你也不是没见过。”
甄嬛刻意在娘娘两个字上头加重了音,但是弘历就像是没听见一般,只听见甄嬛让他跟着,便立刻高兴起来。
他这个样子,甄嬛也就不去管他。
从永寿宫出来,没走多久就撞上了朝着边走的眉庄,姐妹二人拉着手,一起朝御花园走去,说着说着便说起祺嫔的事情。
“此事一出,后宫再没有妃嫔敢恃宠而骄,太后知道了很是欣慰,不住口的赞你。”
甄嬛淡然微笑,“太后也知道了?”
“合宫里还有谁不知道的,熹妃娘娘好大的气势,一下子便镇住了后宫不良之风。太后原本还对你心存疑虑,现下也一百个放心了。”
“你哪里晓得我的为难之处,若不是拿祺嫔做样子,难免太后总对我心存疑虑,怕我狐媚惑主,现在动手张扬了,少不得更有人把我恨成眼中钉。”
眉庄看她一眼,道:“讨太后喜欢才最要紧。”
“在太后眼里,我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何况后宫不良之风哪里能压得住呢?不过能有所收敛罢了。”
这边正说笑着,刚转过一个假山,便听到了女人尖细而刻薄的嗓音。
是,祺嫔。
她的言语像寒冬的风一般刺耳:“欣贵人平时不声不响,一转眼倒学会去旁人面前告状了,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旁边像是一个宫女在好生劝说:“小主且忍一忍吧,现下连皇上也偏帮着欣贵人,给熹妃撑腰呢。”
祺嫔冷哼一声:“熹妃算什么东西?
仗着皇上还愿意看两眼她那副妖媚样子,她就来作践我。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在佛寺里还不安分,绞尽脑汁儿勾引皇上,以为大了个肚子什么了不得么?
本宫总要叫她知道厉害!”
“你有多厉害本宫不知道,本宫只晓得隔墙有耳,祺嫔,还是善自珍重的好。”
甄嬛和眉庄相视一笑,朗声说道:“有这会子骂人的功夫,还不如多吃几碗糙米薏仁汤,好好治一治梦魇的毛病。”
说完便朝前面走了过去,也没在管后面的事情。
弘历跟在后头,颇有些不解,他虽然有些心机,也替熹妃生气,却不懂为什么甄嬛没有发作。
“额娘,”他快走了两步,叫住了甄嬛:“额娘不生气?”
弘历心领神会,点头应下。
人心里面都是会有弱点的。
弘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甄嬛格外温和,并没有因为他的出格举动而生气,但是他还是带着理智的,很多事情不能够做的太着急,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之下。
所以他抱了一会之后就把人松开了,当然,也是因为槿汐在外头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他们去用午膳。
弘历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贴心地把甄嬛的衣服抚平,然后掺着甄嬛从小炕上面起来。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两个人出了寝宫,朝着偏殿走去,看起来倒真像是母慈子孝那一幕。
等到出了门,便是槿汐扶住了甄嬛,弘历整了整衣襟,稍微落后半步跟着。
浣碧这时候也已经回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弘历自然只能够装作乖巧的样子,甄嬛瞧着这幅模...
浣碧这时候也已经回来了,众目睽睽之下,弘历自然只能够装作乖巧的样子,甄嬛瞧着这幅模样,倒是和先前那胆大包天的样子判若两人,尤其是吃东西时候两颊鼓鼓的样子,倒像是幼年时候街上杂耍艺人捉来的仓鼠。
弘历也不知道甄嬛是在笑什么,两个人对坐着吃饭,甄嬛的一颦一笑他都能尽收眼底,这顿饭他吃的自然十分高兴。
所谓秀色可餐,想必就是这个意思了。
吃了饭之后,弘历要回书房去,和甄嬛告了别就离开了,从永寿宫出来,还没有走太远,就迎面看到温太医行色匆匆,似乎是有很多事情。
“温太医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似乎不是他平日作风。”
菊青跟在弘历后头,笑着说道:“或许是哪位小主生病了,温太医急着去配药呢,瞧着温太医出来的方向,似乎是碎玉轩的方向,听说惠嫔娘娘夏天里总是不思饮食,估计是为了这个事情。”
“惠娘娘?”
弘历眼睛闪了闪,心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八成是自己的问题,做贼心虚,所以看谁都像是贼。
他在心里面暗暗说道,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入夜。
槿汐扶着甄嬛的胳膊,两个人在院子之中闲逛。
“皇上待娘娘还是最有心思,特地把莲花移种到这些大缸里,省得娘娘怀着身孕,还要走那么远去赏莲了。”
甄嬛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莲花有香气,这盛暑天里,最容易引小虫子了。”
槿汐听到她这么说,也只是笑笑:“娘娘是不喜欢这些莲花呢?还是安排莲花的人呢?”
“那年生辰,我见过圆明园满湖的莲花,后来人再怎么做,也不过是东施效颦了。”
说话间,小允子悄悄来道:“佩儿来了。”
甄嬛连忙把人请了进来,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安排的妥帖,这才算是完了。
等到佩儿走了,甄嬛也觉得有些累了。
回到寝殿之中,槿汐便开始帮着甄嬛收拾卸妆准备睡下,正收拾着,却发现暖炕边上落了一条玉串的丝带,明黄色的,显然不是甄嬛的东西。
槿汐眼尖,看出这是白天系在弘历腰间的东西,想来应该是无意间落下的,只因掉的地方颇为隐秘,加上内殿这边从来都是浣碧和她亲自动手的,自然也就没人发现。
只不过,她也知道中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这地方这样小,必然是两个人挤在一块,才会不小心落下来。
她也没有声张,将东西拿在手里面,放到了甄嬛的妆台上。
“娘娘,四阿哥未免有些太不小心了。”
甄嬛看着这东西,心中也是一惊,又想到中午的时候两个人的过分举动,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
幸好是槿汐发现的,不然的话,还真是说不清楚。
“你先收着,等明天他来请安的时候,你交给他便是,另外,替我叮嘱他几句,别叫他失了分寸。”
“娘娘放心,中午的时候奴婢和菊青说话,咱么这位四阿哥,不是那没有分寸的人,只不过今天娘娘给的好可能是太多了,一时之间,他出了一些差错,也是有的。”
槿汐听出了甄嬛话里话外的不高兴,也就没有接着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今天午后奴婢送四阿哥出去的时候,四阿哥说,让奴婢问娘娘,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弘历说的那件事情,自然就是说,他中午时候问得如何对待允礼的事情。
这件事情槿汐也是知情人,甄嬛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便也就直说了。
“我思来想去,怎么做都是不妥,既然这边事情也是瞒着,那么一并瞒下去就是了。”
她是不想想这些的,只希望允礼能够早点忘了她然后成家立业,可这终究是一种奢望。
“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娘娘还是要早点打算好才是,
当初娘娘和王爷交好,除了两情相悦,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依托,后来娘子用了真心,是意料之外,
可是如今既然已经回宫,又决定要亲近四阿哥,那么,许多事情就要预备起来了。”
“你是想说,要我早点做好了断的准备?”
甄嬛清理着头上的首饰,看着镜子里面槿汐点了点头。
“不管是什么办法,最好断了干净最好,王爷是用情至深的人,这深情最是能害人的,王爷每每见到娘娘都会情难自制,奴婢是怕……若有万一,娘娘可怎么是好呢?”
甄嬛沉默。
其实她不是想不到这些,只不过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槿汐虽然告诉她要狠而无心,可是这话说着容易做着难,别说肚子里面的孩子,就算是当初和允礼之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是说断就能断了的呢。
只是她的确看得出,允礼是个多情的人,多情之人最会坏事,曾经她也是见识过的,一个不小心就是伤人伤己,她不愿意让允礼受伤,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恐怕甄氏一族都要被她所连累了。
还有那张小象,允礼随身带着的,她的小象,若是被人看到……
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的意思呢?”
“奴婢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浣碧姑娘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将浣碧嫁给允礼?
甄嬛一怔,心中顿时泛出一点酸意来。
但是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浣碧和她有几分相像,小象的事情倒也算是有个说辞,而且浣碧一直喜欢允礼,她心知肚明,此时浣碧必然不会拒绝,只不过,允礼那边,确实要好好地筹谋一番了。
只要此事能成,浣碧就算是为了允礼的性命,也定然会时时压制着允礼的。
“你找个日子,去打听一下浣碧的心意。”
“娘娘放心,这事好办,浣碧姑娘如今,都已经开始翻阅诗书了呢。”
甄嬛拢着头发得手顿时一顿,说起来,当年凌云峰的时候,还是她教浣碧如何看书作诗的。
如今,竟然也落在这里。
世间的缘法,当真是令人说不清楚。
弘历第二天早上起了个大早,赶过来和甄嬛一起用早膳。
皇帝每个月进后宫的日子并不多,加上现在熹妃有孕不能侍寝,所以这陪甄嬛吃饭的时候自然也就少了,就算是有,也大多是晚膳,既然如此,早膳和午膳,弘历自然不能错过。
今天跟着弘历来的是菊青和毛团。
毛团这小太监年岁不大,但是人却是鬼灵鬼灵的,弘历身边嘴最严实的就是他,而知道弘历和甄嬛之间事情的,也都是弘历真正的心腹。
毓瑚和菊青都是甄嬛的熟人,董嬷嬷年岁大了,弘历便求了皇上,把人送出了宫外由毓瑚安排人好生将养着,除此之外,也就是毛团和吴书来了,弘历最近正琢磨着,把人都带给甄嬛看看,也好彼此心中有数。
他和甄嬛的事情是违背人之大伦的,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这边只一个槿汐,董嬷嬷不算,弘历身边还有四个人知道,所以他想着要把菊青送回来,菊青也没有意见。
现在就看甄嬛的意思了。
出乎意料的,早上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甄嬛倒是没有拒绝,因为她正想着浣碧离开之后身边可能没有人服侍,菊青知根知底,又是弘历调教出来的,自然是最合适。
毓瑚在外头,这样一来,弘历身边也就剩下两个知情的太监,倒也合情合理。
于是一顿饭的功夫,菊青就回到了甄嬛身边伺候,成了和浣碧地位相当的贴身宫女。
甄嬛如今地位尊崇,这等小事自然没有人拦阻,只不过不知道皇后知道之后,会不会气的发病,毕竟被欺瞒了这么几年,实在可以说是耻辱。
只可惜……
“浣碧,槿汐姑姑正找你呢,你怎么在这待起来了?”
浣碧放下手里没绣完的帕子,站起身来:“槿汐找我做什么?”
“我哪知道啊,”菊青笑着说道:“定是有好事找你,你快去吧,就在院子里呢。”
菊青把人拉了出去,看着浣碧的背影又笑了起来。
槿汐要说的东西,她多少知道一些,如今她虽然是娘娘身边的人,但是许多事情当然还是更偏向于四阿哥的,这件事情对阿哥有好处,她自然是高兴地。
到了晚间,菊青回到了屋里面,正好看到浣碧在那里坐着发呆。
菊青心中有数,但是也什么都没说,毕竟不算是果郡王还是孩子,都不应该是被她知道的事情,她能在娘娘和槿汐面前说,但是不能在浣碧面前说,这些在回来之前,四阿哥都是仔仔细细交代过得。
不过看样子,似乎浣碧有些恍惚呢。
“浣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菊青吹了一盏蜡烛,推了推发呆的浣碧。
“啊?!”
浣碧回过神来,瞧着菊青的笑脸,灰暗的光下头,菊青笑的更像是流朱了。
“没什么,我就是发会呆。”
她忽然想起白天槿汐和她说的话,其实也就是甄嬛的意思。
只不过这种话,终究不好当面说,甄嬛能够让槿汐来说,就已经是代表她的心意了。
嫁给王爷……
她忽然就想到,当年流朱似乎说过,让她嫁给果郡王,那时候还以为是玩笑,如今几欲成真了,想要感谢,却找不见了人。
“我的好姐姐,你可快些睡下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今天晚上槿汐姑姑值夜,咱们也能睡个好觉。”
两个人在各自床上躺下来,浣碧熄了蜡烛,躺下来,忽然又问道。
“菊青,如果以后你嫁人了,你的夫君不喜欢你,又要怎么样呢?”
菊青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但是她只是悄声说道:“我家里人都没了,这辈子都在娘娘身边不出去了。”
“我是说如果呢,如果。”
“如果……咱们女儿家嫁人,那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呢?若是能嫁给喜欢的人,就算是他不喜欢我我也是开心的,毕竟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夫君了,日久见人心,就算是块石头,也有被焐热的一天啊。”
“可是,若他有喜欢的人呢?”
“那有什么的?咱们宫里面的女人,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男人的喜欢又不是银子,没有了也不会死掉,
再说了,就算是没有情意,可也总有恩义在,
人都说相敬如宾,夫妻之间,恩爱哪里是最重要的,
想通了也就无所谓了,我若是喜欢一个人,看着他我也是高兴的,
他喜爱谁,又关我什么事呢?
况且,人的心意是最难揣测的,
男人都喜欢新鲜,再恩爱的人也有分别的一天,若是为了这个,那实在是不必纠结,过一日算一日吧。”
回宫的事情,显然是注定了,没有更改的余地。
只是四阿哥的事情,终究是让甄嬛有些意外。
毕竟,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导致弘历心中生了怨怼,后面的事情,恐怕是不好办呢。
“槿汐,你出去看了,怎么说?”
槿汐走到近处,微微摇头。
“奴婢,已经将东西挂在那了,但是并没有见毓瑚过来,恐怕是宫里面的指使,四阿哥,不大高兴呢。”
甄嬛脸色冷漠,有些生气:“他当然不高兴,我成了他的生母,许多事情他自然不便,明天要回甘露寺去了,今天若没有动静,也就不用等了。”
槿汐看着甄嬛这个模样,心中不免一动。
从前和皇帝...
从前和皇帝也好,和果郡王在一块也好,她都没有见过甄嬛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闹气一样。
这可不行。
别管是谁,现在的甄嬛可不能够感情用事了,当年她劝说甄嬛和果郡王在一块,是为了后来能够有个依靠,如今既然要回宫,那么许多事情,就有必要换一换了。
甄嬛从凌云峰到甘露寺,也没有等到弘历来送信的人。
毓瑚听了他先前的吩咐,没有和甄嬛那边联系,但是也时时刻刻盯着外头的动静。
甄嬛这边一切顺利,册封的旨意已经下了,只待过两天回宫,弘历正想着趁这个时候歇一歇,没想到居然有别的变故。
是夜。
毓瑚紧赶慢赶地进了宫,来到了乾西二所,在出了张嬷嬷的事情之后,这里已经修过,但是弘历已然不在阅是阁读书,换到了西偏殿的书房。
最近这几天,毓瑚都没有进宫来,今天突然进宫,肯定是有大事。
“是不是那边出事了?”
弘历看着惴惴不安的毓瑚,顿时有些担心。
他最怕就是皇后那边下毒手除了甄嬛,所以一直把毓瑚放在那边,但是现在……
“阿哥且宽心,娘娘没事,只是……只是……”
“有话直说,别支支吾吾的。”
“阿哥,果郡王回来了。”
“回来就……你说谁?”
弘历刚松下去的一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你把事情说清楚,当初不是确保他死在黄河了么?”
“咱们的人是亲眼看着他掉进黄河的,可是谁知道他这么命大,居然能从黄河那样急的水流中活下来。”
“废物!”
弘历脸色阴沉,毓瑚和菊青站在下首,都是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她们跟在弘历身边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实在是,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不过红利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的脸色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坐在椅子上面低声下令:
“盯着他,一旦他有什么异动,立刻回报给我,另外,备下一批人,皇阿玛手底下的血滴子无孔不入,若是事情败落,立刻动手杀了果郡王。”
“奴婢明白。”
毓瑚行了礼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菊青在屋子里面。
“阿哥,此时此刻,实在不是做这些事情的好时机,这也是无奈……”
“我知道。”
弘历知道菊青在安慰自己,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这满天下的人,不管是天家皇子还是黎民百姓,都是活在自己的无奈里面的,我懂这个道理,更何况,我如今是熹妃的儿子。”
不过这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果郡王的情意深重,终究是一个麻烦,必须得好好处理才行。”
“娘娘顾念家人安危,想必不会轻举妄动。”
“不必担心这个,我只怕,果郡王他坏了我的好事。”
果郡王活着回来的事情,给宫里宫外都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弘历最先收到消息,那时候想要把人除掉已经是来不及,天子脚下,果郡王有功夫在身,贸然动手已经是不行的。
雍正帝是很开心的,册封使有了人选,甄嬛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这件事情暂时平复了下去,给弘历也预备出了转圜的空间。
转眼就是甄嬛回宫的日子,弘历要预备着觐见这位“额娘”,自然准备良多。
回宫的大典十分奢华,不过弘历没有去现场,这样的日子,他还在书房里,好在有这件事,上午的课上完了,也就是结束了。
他到永寿宫的时候,正好看到从里面出来的温实初。
说起来,温实初对四阿哥倒是很有好感,毕竟当年有一些浅薄的交情,而现在他又是甄嬛的儿子。
温实初行了礼,弘历便进永寿宫去了。
有浣碧在,弘历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但是甄嬛将人扶起来的时候,明明只是虚拉着的手,却被弘历紧紧握着,让她的心中也有些动荡。
终究,不是真的母子,而且眼前人已然十八岁,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了。
如今有了这层关系,甄嬛心中知道弘历肯定是有很多不甘的,但是为了安抚他,甄嬛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够在这些不重要的小事情上面让一让了。
她又交代了两句,两个人彼此之间都明白对方的暗语,自然不必多说。
而且有些话,是不能够在浣碧面前说的,弘历知道后者喜欢的是果郡王,所以一直避忌,
现如今他已经有了时时出入永寿宫的理由,自然有很多时候,是可以避开浣碧的。
不用急在一时。
甄嬛现在的身孕,已经五个月了。
这肚子越来越大,加上已经到了六月开始入夏,甄嬛的行动也越发不便起来。
尤其是甄嬛为了遮掩,还得生绢束缚,做出只有三个月的模样,实在是辛苦。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得去景仁宫,嫔妃们表面上客客气气,可是这虚假做作样子,看起来也是实在辛苦。
路上倒是见到了宁贵人,平白被顶了几句,倒是让甄嬛有些莫名其妙的。
回了宫之后,甄嬛刚刚坐下喝上一口桑寄生杜仲贝母汤,浣碧就匆匆走了进来。
“小主,惠嫔娘娘来了。”
甄嬛不由得喜笑颜开,连道快请,不过还没有等浣碧转身,沈眉庄便已经打帘进来了。
“我在外头可都听见了,如今有了身孕,口味愈发刁钻了。”
甄嬛看到沈眉庄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就高兴起来,笑道:“我正想着你,你就来了。”
她一面拉着沈眉庄的手,一面吩咐浣碧道:“快去拿眉姐姐爱吃的枣泥山药糕来,茶要碧螺春,快去。”
浣碧笑着退了下去,甄嬛这才转脸来看眉庄。
眉庄眉眼间皆是抑不住的笑意:“你惦记着我爱吃枣泥山药糕,我可是记着,你有了身孕不爱吃太腻的,特地做了口味清甜的藕粉桂花糖糕来,快尝尝。”
甄嬛拉着沈眉庄在暖炕上面坐下来,感慨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姐姐做的藕粉桂花糖糕最好吃,我在外面也时常想着。”
“你若喜欢,我便天天做了给你送来。”
沈眉庄才刚坐下,便伸手拉住甄嬛的手,言语之间有些许哽咽的声音:
“嬛儿,真是想不到,咱们还有再见面一起说话的日子。”
甄嬛见她这样,心头亦是一酸:“我既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你回来我当然是高兴得,”眉庄的笑容倏然隐晦了下去,仿佛被疾风吹扑的花朵,飘摇零落:“只是少不得又要过从前一样不安生的日子,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对你好还是不好,
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伯父的事。”
甄嬛有些急切地说道:“你若不告诉我,难道我要眼睁睁看自己的父亲病死在宁古塔么?”
眉庄按住甄嬛的手:“我明白,咱们这些人哪有为自己活着的,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无一不是牵挂拖累。”
她又叹了口气,似乎如释重负:“不管为了什么,咱们姐妹能在一块儿就好了。”
甄嬛也是点头:“幸好父亲已经被接回京城医治,我也可以稍稍安心一点。”
“皇后的头风只怕要发得更厉害了。不过她也不是傻子,一句危月燕冲月困住了你,你自己可要当心啊。”
“我知道,”甄嬛眼睛转了转,心中又生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不过话说回来,钦天监里总是要有自己人才好。”
“钦天监的副使季惟生,办事倒勤勤勉勉,我看是个可用的人才。”
甄嬛也是冷笑了一声:“那个正使居其位无其言,我看也早该歇歇了。”
“那倒也不难。”沈眉庄敛唇一笑:“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
正说着,浣碧端着茶点进来,一边摆放一边说道:“小主,内务府总管梁多瑞送了时新的料子来。”
甄嬛眉眼微动,道:“叫他进来吧。”
梁多瑞带着人进来,跪伏在地:“给熹妃娘娘、惠嫔娘娘请安。”
“起来吧。”
梁多瑞站起身来,看了眼在一旁的沈眉庄,心中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顿时噎了回去。
毕竟按照规矩应该是,内务府来了贡品之后,嫔妃们自己到内务府去挑选。
他亲自送来原本是打算讨好熹妃,进来之后才发现来得不是时候。
但是已经晚了,梁多瑞眼珠一转,看看甄嬛又看看眉庄,灵机一动,看着甄嬛说道:“皇上说,新贡来的蜀锦和苏缎,请熹妃娘娘您先挑。”
甄嬛也跟没在乎这个,扫了几眼,抬手召唤道:“小允子过来,那匹浅碧色的锦缎给宁贵人送去,本宫看她大约喜欢绿色,那颜色也衬得起她。”
眉庄从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就抬了头,等到梁多瑞走了,才诧异道:“你见过宁贵人了?”
甄嬛笑着道:“见过了,当真是与众不同。”
小允子拿了东西正要走,偏被浣碧拦住了,道:“小主忘了她先前的样子了么?送她这样好的料子做什么?”
“我只是想着什么样的人穿什么衣服合适,这颜色适合她,我才让小允子给送过去。你和她刚见过一面,怎么弄得像冤家似的呢?”
浣碧拍一拍衣裳,撇嘴道:“奴婢不过是看不惯她桀骜不驯的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人呐。”
“怎么那么多话,不过一匹料子而已。”
甄嬛盯了浣碧一眼,转头道:“小允子,你去告诉宁贵人,大热天的,不必过来谢恩了。”
小允子这边刚走,眉庄的眉头便微微拧起,低声道:“我告诉劝你一句,不必对她太好,太后就头一个不待见她了。她的性子又孤傲,合宫里没有与她处得来的人。”
甄嬛会意,又说道:“论起来,总是皇上宠爱的人,有些场面不得不过。”
两个人拿了边上的绣盘穿针引线,一边说些有的没的。
“说起来,你回宫之后,四阿哥可曾来过吗?”
“昨天来过一次,呆了会就走了。”
甄嬛没敢说自己与四阿哥之间的隐秘事,她也怕牵连了眉庄。
“说起来,危月燕的事情,还是他帮着破了局。”
“我听说了,皇后毒害了四阿哥,是吗?”
甄嬛也听小允子说了这事情,不过小允子既然没有说别的,那么想来就是没事,而且昨天见了弘历,人不也好好的呢么。
“哪啊!”
沈眉庄真心觉得四阿哥不错,对待甄嬛是个真心人,如今她们成了母子,关系或许尴尬,她也有心帮一帮。
她专心绣着手里的东西,倒是没看到甄嬛的表情里一闪而过的尴尬。
“那孩子一向谨言慎行,皇后都不大注意他,没事闲得去害他做什么?
是他知道你被困在宫外,主动找我定了这个法子,把自己的长处和用功暴露在皇后眼前,皇后这才起了杀心,让我们抓住了机会啊。”
“竟是这样?”
甄嬛不由得震动:“可是皇后下手一向是防不胜防的,他这不是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吗?”
“所以我才说,那孩子对你是很上心的。”
沈眉庄没听出甄嬛的不对劲:“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咱们这位四阿哥,可不是个傻子,他身边有皇后的人替他瞒着皇后那边呢……就是从前在你身边的菊青。”
“怎么会是她呢?她不是在陵容那么?”
“陵容一向是表面功夫做的极好的,菊青是你给她的人,后来你被废黜,菊青自然也是会被你连累的,我听说,当时菊青过得极不好,若不是当年她的确没在你身边待多久,四阿哥身边皇后一直安插不进去人,想来也没有这个机会。
后来菊青便跟在四阿哥身边了,表面上帮着皇后,实则是四阿哥的人,这些年来,四阿哥一直明哲保身,这丫头在其中也是出力不少,
只不过,如今四阿哥成了你的儿子,加上上次的事情之后皇后回过味来,也就扔了菊青这枚棋子,如今,菊青正是咱们四阿哥身边的大宫女呢,每每四阿哥通传什么消息,都是这丫头来告诉我的。”
“皇后,竟然也肯放过她?”
“不肯也得肯呢,上一次四阿哥差点被皇后毒杀,如今他又成了你的儿子,风头正盛,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四阿哥,皇后哪敢再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呢?”
甄嬛点点头,若有所思,转眼就把这个话头岔过去了。
说话间,敬妃带着公主来了。
甄嬛激动得不行,可是真见了公主,却又被女儿的疏远刺痛了心肠。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变成了这个样子,甄嬛心中就像是三九寒天的冰一样凉,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许多事发展到这一步,实则是不好直来直去的。
甄嬛强忍着酸楚,正好这时候采月进来通报太后要醒了,她才有机会开口请敬妃把胧月带回去,自己跟着去向太后请安。
从太后宫里受了好一通教训,好在这些东西对于甄嬛而言不过是稀松平常,小心应对也就过去了。
两个人从太后宫里出来上了轿辇,一起朝永寿宫回返。
说话间,就说起了先前胧月疏远甄嬛的事情。
甄嬛说起这个,自然就有些心灰意冷:“胧月这孩子竟这样疏远我,真是伤心。”
沈眉庄在边上的轿辇上劝慰道:“你不必怪敬妃,更不用怪胧月,怪只怪皇上不让胧月知道有你这个生母,两年前有个宫女在胧月面前说漏了嘴,说她的生母在甘露寺,皇上一怒竟叫人打死了。”
甄嬛低着头不想说皇帝的事情,只说自己的女儿:“胧月这样舍不得敬妃,可见这些年敬妃真真是待她好。
方才看着她们母女情分这样深,即便我强要了胧月回来,胧月与我也只会更生分,怕也伤了我与敬妃多年的情分。”
眉庄连连点头,欣慰道:“你明白就好,孩子还小嘛,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更何况她总是你亲生的。”
话音刚落,甄嬛的轿辇便一个猛烈颠簸,几乎是整个向下歪了下去。
好在抬轿辇的太监们走的不快,赶紧站稳了脚步,把轿辇落了下来,惊惶失措间乌压压跪了一片。
浣碧看了甄嬛没事,心中微定,转头朝着那些太监厉声喝斥:“一群糊涂东西,娘娘坐在轿子上面,做事也这样不当心么?当心我告诉内务府,砍了你们的狗头!”
滑倒的奴才首当其冲,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心中慌得不行,只是一味的求饶,沈眉庄这时候仔细看了甄嬛确保人没事,这才站起身来。
“好好的怎么会摔了一跤,都不会走路么?!”
那小太监满脸冷汗,不断地叩首道:“这石子路本来是极好的,可是今日不知怎么的冒出几颗鹅卵石,奴才们这才滑了脚啊。”
甄嬛听着这话,心中顿时起疑,微微偏头朝一边的小允子递了个眼色。
小允子会意,跑去前头捡了几颗拿回来给甄嬛看,那鹅卵石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还长着一层滑腻腻的墨绿苔藓,看起来若是用力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甄嬛转过头,眉间稍皱,浣碧当即明白,甩着帕子走上前去,厉声道:“你打量着蒙我是吗?这是回永寿宫最近的路吗?为什么偏走这条路?”
那小太监差点就哭出声来了。
“奴才们怎么敢蒙姑娘啊,这虽不是最近的路,可这是夏天里最凉爽的路啊,幸好娘娘没事,要是有点什么闪失,那奴才们就是有一百的头也不够砍的呀。”
甄嬛环顾四周,轻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眉庄看了一看周遭,柔声道:“再往前走,就是祺嫔的储秀宫了,一般来说,若是没有特别吩咐,都是怎么来的就按原路回去。今天热,他们走这条路也是必然之理,看来,是有人存心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轻易揭过去的,甄嬛利用着这事情在皇上心中卖了一个贤良的名声,好歹把这件事情暂且压了下来。
毕竟她没伤到,皇上去查出个人来也不会重罚,倒不如先按下不提,到时一并发作出来才好。
第二天请安回来,不速之客便上门了。
祺嫔带着欣贵人来,两人说话间互相攻讦,倒是弄得满殿火药味,闹了一通,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甄嬛便把浣碧打发出去给胧月送菜。
这边浣碧刚走,弘历便来了。
他身边带着菊青,倒是和槿汐说得上话,槿汐带着菊青候在外头,一来是打听消息,二也是给那两人创造机会,顺便看着外面的人。
菊青自然愿意,弘历带她来就是为了这个,等到宫女们退了出去,他便露出了平时看不见的模样。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来用午膳的吗?”
甄嬛想要摘个话头说点话,毕竟弘历的视线灼热,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以抵挡。
“儿子,来给额娘请安,听说昨天额娘差点出事,儿子心中担忧。”
他越说越靠前,说完一句话人都贴在甄嬛身边了,甄嬛本来坐着,挺着个肚子十分不便,想要躲开却也不行。
“既然知道我是你额娘,”甄嬛把这两字咬的极重:“你还凑这么近做什么?”
“儿子亲近母亲,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额娘如今身怀有孕,儿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伸手抓住甄嬛的肩膀,把人半搂在怀里,其实只是让甄嬛坐稳当:“额娘现在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再有五个月便要生产,额娘可有良策?”
“松开。”
甄嬛有些疾言厉色,又不敢太大声,可弘历哪里会听,他本来就长得体态修长,这样趁人之危地把甄嬛搂着,是他做梦都在想的事情。
而且夏日衣衫都薄,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甄嬛的体温,那股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孔,让他心痒难耐。
若不是甄嬛现在有着身孕……
甄嬛其实也不是真的拒绝,她记得槿汐说过的话,半推半就,便能够更好地利用。
更何况,皇帝让她恶心,弘历却不会,少年人的热情总是感染人的,加上还有先前眉庄说的事情,这些事情叠加在一块,让她也不是那么排斥弘历。
再说,在凌云峰的时候,更过分的事情,这小子也做过了。
她反抗无果,只能任由弘历抱了一会,这小子的胸怀倒是和允礼相差仿佛,只是更加健硕,靠在上头倒也让人觉得心安。
——虽然是利用,可是到底弘历是付出了真心的,甄嬛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有计较,而且不得不说,弘历的出现,的确是让她在这后宫之中有了一点心安。
最起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会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是很令人安心的。
而对于甄嬛而言,比起允礼的才华和皇帝的权势富贵,弘历的这一颗真心,看起来似乎最不重要,可在这深宫之中,人人都为了钱财权势互相算计,有这一份真心,实在是很难的事情了。
她已经是一个必须薄情的人,所以她很看重弘历的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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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瑚做事情,从来都是让人非常放心的。
但是御前的人不谨慎,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被漏到了景仁宫去。
后来菊青到景仁宫悄悄打听,事情泄露的根源居然是因为皇上从凌云峰回来太过疲惫,这话传到弘历的耳中,他心中更加不自在。
好在苏培盛足够尽心,有了这一遭相会,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苏培盛甚至没有多说什么,事情就统统办好了。
这让弘历倒也开心不少。
景仁宫。
安陵容手中剥着一个橘子,嘴上却说外头的话。
“皇后娘娘可曾听说,最近皇上常往甘露寺去,说是去烧香。”
“甘露寺,”皇后用护甲刮着杯盏的边缘,语气阴冷:“那有个谁,你不清楚吗?”
“剪秋不是说,”安陵容陪着小心:“甄嬛已经不在甘露寺...
“剪秋不是说,”安陵容陪着小心:“甄嬛已经不在甘露寺了吗?”
“听说皇上每回去甘露寺祈福,都要去甄嬛如今所住的凌云峰,到底是咱们失于防范了。”
“皇上这样与一位废妃来往过密,恐怕有损圣誉,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打算?到底这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先看看再说吧。”
“那皇上若再去甘露寺祈福,娘娘可否请求同行,这样也好安心。”
“皇上意欲独行,本宫也无可奈何,只能先看着形势再想办法。”
安陵容也没有了主意,只能不在言语,心中却有许多忧愁。
毕竟当初她对甄嬛下了手,若是甄嬛回宫,恐怕会生出很多风波来。
这事情,必须得要从长计议。
从皇后宫里头出来,安陵容带着宝鹃迎面就碰上了菊青,旧时主仆相见,倒也没有多少情分在。
毕竟甄嬛离宫之后,安陵容对待菊青的态度,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如今,菊青已经是四阿哥的人,暗中也是帮着皇后做事情的,安陵容再怎么记得从前的事情,终究也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给安嫔娘娘请安。”
菊青微微行礼,垂头的时候和宝鹃换了一个眼神,宝鹃自然会意,不过碍着安陵容在,到底没有表现出来。
安陵容心中有事,没心思去刁难菊青,更何况她心中清楚,皇后未必会留着四阿哥多久,四阿哥出身卑微,皇后都放了人在边上看着,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恐怕就直接动手了。
到时候,菊青也就一起死了,还用得着紧张吗?
菊青看着安陵容的身影渐渐远去,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不过转头进到景仁宫的时候,她的神色便一如往常了。
只不过,她是见不到皇后的,只能见到剪秋而已。
弘历听着菊青汇报上来的消息,条条理理分外清楚,让他十分满意。
菊青虽然是后来才到他身边的,但是学什么都不算是慢,或许是在宫里待久了会做戏了,许多时候就连弘历都看不清楚她的心,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菊青的忠心是他调教了这么久的,用人不疑的道理,他明白。
“但是景仁宫那边也不能太放松,她没回宫之前,一切都还有变数,”
弘历在纸上一边练字一边听着菊青说话:“太医院那边有什么动静?”
“爷放心,一切都很稳妥,温大人和凌云峰同心同德,许多事情都不用咱们说。”
菊青说完这个,有些迟疑地说道:“皇后娘娘那边,也知道了,不过具体动静奴婢没有打探出来,还有……那边又开始催我了。”
菊青到四阿哥身边,除了监视,还有做通房的目的,只不过菊青和弘历本来就是做戏给那边看的,自然不愿意这么做。
“无妨,平时搪塞过去就行,皇后现在忙着应付凌云峰,恐怕没有心思来管我。”
可是这一天并不平静。
甄嬛有身孕的消息传到皇后宫中,倒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可是太后那边身体不安康,这一夜又不安生起来。
弘历原本没当回事,可是隔天就听闻皇后在御花园崴了脚,太后宫里又走水了,桩桩件件事情落在一块,在他这个旁观者的眼睛里,看的那叫一个真真切切。
“虽然是落了刻意,可是这些事情,终究还是有点用处的。”
从书房回来之后,弘历听着宫中传开来的“危月燕冲月”的天象,不由得冷笑起来。
钦天监的确有自己的本事,可是许多事情怎么解读全看一张嘴,这么多事情来的这么巧合,
已然是把皇帝架了起来,不管怎样,为了仁孝的名声,一时半会都不能接甄嬛回宫。
可是要是不接回来,甄嬛的肚子,恐怕就要藏不住了。
这可是不好啊。
弘历心思流转,转头吩咐吴书来,让他在宫里面小心打听着,只要风头一点点变化,他就要动手了。
弘历等着的时机来的很快。
这一天,下了学之后,皇后来到书房看三阿哥,弘历瞄着时候,在院落里面背起了书,声音都比平时大了数倍。
他一向是小心低调的人,如今突然出现在皇后的眼中,加上菊青暗中拱火,他有八成把握引得皇后对自己动手。
可这毕竟是堵上自己性命的事情,弘历也不能不小心。
“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奴婢害怕……”
“安排的也很妥当了,有什么好怕的,我主动引她动手,总好过她不知道那一天朝我动手,这次的事情,景仁宫那边现在还没有联系你么?”
“是,奴婢一直没有能够按照那边的吩咐做事情,那边恐怕是有些疑心了。”
菊青有些自责地说道,这件事情她没办法插手,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手,自然也就被动了。
“没了你,就是张嬷嬷,没什么别的选择,既然要动手,刺杀和意外都不是好选择,最好的就是暗中下毒。”
这点阴私的手段,在宫里面他见也见多了,董嬷嬷和毓瑚姑姑都是在宫中的老人,在这些事情个顶个的有经验,相比之下,张嬷嬷虽然也伺候了他很多年,可是心思不对,弘历长大之后,就不再和张嬷嬷说心里话了。
“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张嬷嬷最近这几天是不是和景仁宫联系了?”
“是,奴婢知道了。”
弘历这边安排着菊青动作,另外那边也一直在和碎玉轩联系着,为了把这件事情和甄嬛回宫联合起来,惠嫔娘娘那一边是肯定避不过去的。
说起来也是无奈,这么几年,皇后那边一直不肯接纳弘历,让他看清楚了自己面对的现实。
尤其是已经到了他这个年纪,身为一个皇子,已然不再需要养母,后宫中没有孩子的女人虽然多的是,可是她们也不是什么孩子都可以要的。
弘历在宫中可以说只是一个透明人,皇上头一个不待见他,其他的妃嫔自然也是一样,
宫里头明哲保身是最要紧的,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把当年甄嬛对他的好,一直记在心中,记了这么多年。
牡丹亭中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对于弘历而言,这件事情也是这样,或许他当年记住甄嬛,只不过是因为甄嬛带给他的那点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这点好处早就已经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
太后的性格,即便她在太后身边多年,也没能把握的太清楚。
好在,弘历来得及时。
沈眉庄和弘历虽然没有正正经经坐下来谈过,但是,好在中间传话的人都十分尽心,他们两个也顺利的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于是最近这两天,沈眉庄在太后的宫中都伺候到很晚才离开,就连太后都不免有些惊奇。
毕竟因为甄嬛没法回宫的事情,沈眉庄情绪不佳,这些太后都是看在眼里的。
好在,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沈眉庄也是一个在深宫中过了这么多年的人,好歹也能够分得清楚是非,太后也只以为她想开了而已。
也就没有多想。
他们两个如此费尽苦心,上天也终于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
这一天晚上,张嬷嬷终于出现了。
弘历已经等了她许久,他早就已经让菊青打听明白,皇后那边的确是派人联系了面前的这位老嬷嬷,并且给了不少银两。
弘历心中也清楚,张嬷嬷一定是家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一个平时根本不为银钱所动的人,此时此刻怎么会突然为了一些银钱而折腰呢?
或许她家中所遇到的事情就是来自皇后的授意,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终究掩盖不了他心中的失落。
这些年他对待张嬷嬷也算不薄,明知道对方和皇后那里有勾连,却也仍旧看在伺候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轻轻放过,甚至平时还是让张嬷嬷照常伺候,
况且他虽说手中没有太多银子,可是毓瑚在外头也帮他攒了不少产业,若是真缺银子,何苦要去找皇后,直接来找他这个正经主子不好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张嬷嬷这两天都在弘历面前极为殷勤,不是端茶就是倒水,虽然她拿来的东西弘历一口都不碰,但表面上至少还是做得过去的。
这也逐渐让张嬷嬷放下了警惕,选在了今天晚上动手,皇后那边许她不小的好处,毕竟作为伺候四阿哥的老嬷嬷,冒这样大的风险,本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今日一如往常。
张嬷嬷看着董嬷嬷睡下,又看着菊青那丫头朝外头去了,阅是阁里面只剩下了弘历一个人,她才带着皇后准备好的人手进了屋。
皇后娘娘说了,这汤里面只放了蒙汗药,四阿哥喝完汤之后,就不需要她再做些什么了,自然有人会去处理手尾。
对于皇后那边所说的这个人,张嬷嬷的心中也有数,不就是菊青那丫头,那丫头跟着皇后的人做事,还挺得皇后的信任的,不过这样也好,到底不是害人,只不过是帮着皇后娘娘把那丫头送到阿哥床上去而已。
这个老嬷嬷到底没有想过皇后居然有胆子毒害四阿哥,一心只以为是床第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弘历正在背书,见张嬷嬷进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四阿哥,你晚膳才吃了几口,就过来读书,仔细眼睛疼。”
弘历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嬷嬷您别扰我!”
“奴婢是心疼您,这样日夜读书会熬坏了身子的。”
弘历抬头看着张嬷嬷,觉得这张面孔,似乎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从来都是这样的和善可亲,可是正如他变得像如今一般城府深沉一样,他也不敢保证张嬷嬷是不是变了心思。
不过既然当年就选择了不把张嬷嬷当成自己亲近的人,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能住回宫来已经是万幸,”他说,语气一如一个少年一般:“皇阿玛每次见我也只问我功课的事,如果我连书也读不好,就更没有人瞧得起我了。”
张嬷嬷看着眼前如此上进的弘历,心中忽然泛起了一些不忍,只不过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只盼着这些事情不会给弘历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说起来,皇子到了这个年纪,身边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侍女,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张嬷嬷这样想着,身后就进来了两个小太监。
“四阿哥,您的宵夜来了。”
“放这吧。”
张嬷嬷若无其事地接过食盒,放在弘历的书桌上,从里面取出了一碗绿豆汤来。
“四阿哥,奴婢吩咐人给您熬了一碗绿豆汤,明目是最好的,您喝了再看吧。”
“我不想喝,嬷嬷,赏给你喝吧。”
弘历心中不确定这东西里头到底有没有加了别的料,而且他早已打定主意,但凡是张嬷嬷带过来的东西,一口都不会碰,这样反过来赏出去是最合适的。
若是里面有东西,张嬷嬷必定推三阻四不肯,若是没有,那她喝了也不是什么事情。
张嬷嬷一开始也不想喝,毕竟据说里面加了蒙汗药,喝下去必然会犯困,她这一把年纪了,喝这样的药难免伤身,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儿又怎么好呢?
所以她也是推脱的:
“奴婢是吩咐人给您熬的,奴婢怎么敢喝?”
弘历见她推脱,心中难免有些怒气,借着演戏,半真半假的发怒道:“嬷嬷你喝了就少说话了。我今晚背不出这书,一定不睡觉,喝吧。”
张嬷嬷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够把碗端起来,她心中也打定了主意,不过是一点蒙汗药而已,她喝上两口就回去睡觉,应该也不打紧,只不过皇后娘娘那边没办法交差,恐怕又要找寻新的机会了。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两口下去,她就已经断了性命。
张嬷嬷摔倒在地的时候,就连弘历也吓了一跳,本来他看到张嬷嬷喝下汤,心中的石头已经落了地,觉得这些事情没事了,可是这人突然毒发,七窍流血,实在是让他无比震惊。
可是他也没有忘了正事。
于是阅是阁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四阿哥蹲在地上,推着张嬷嬷的尸体,喊了两声,然后故作慌张地跑出了门去。
吴书来早就已经候在了外头,就等着弘历出来。
他向弘历使了个眼神,表示周围没有旁人,让弘历可以安下心,弘历这才恢复了自己脸上的神色,走到吴书来身边,询问道:“查清楚了吗?”
“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东西是景仁宫那边准备的,听传话的小太监说,汤里头搁的是蒙汗药。”
“蒙汗药?”
弘历心思一转,便知道那边到底是怎样欺骗张嬷嬷的了,毕竟张嬷嬷虽然年纪大了,可到底是深宫之中的人没那么好骗,若是直接和她说,里头放了毒,那自然不会成功,可是若只说是蒙汗药,张嬷嬷自然就会像刚刚一样不在意,甚至有胆子自己喝下去。
“算了,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现在已经明了,张嬷嬷的尸身就摆在这,别让人乱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还有,盯紧景仁宫那边的动静,看看皇后有没有新的动向。”
只要心中有数,那么他也就自然不怕别人的暗害了。
吴书来点头,然后退下,弘历这才回到正道上,慌里慌张的朝太后的宫殿跑去。
跑到拐角处的时候,他还停下来歇了歇,一直看到沈眉庄的身影出现在太后宫门口,他才继续朝前跑,然后故作慌张地撞上了沈眉庄。
两个人心中早有默契,此刻表演这出戏,不过是给周围的太监宫女看的,主要突出的就是一个真字。
这个情形,事后未必不会有人盘问,如果他和沈眉庄表现的太过熟络,肯定会惹人怀疑,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认识,由沈眉庄引他去见太后,等到时机合适,沈眉庄正好可以提出皇嗣受损的事情,他在狠心哭一哭卖卖可怜,这事儿八成就能够稳下来了。
他们两个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在太后的宫门口表演了一出,然后由沈眉庄引着进入太后宫里,一句一个哭腔,直将太后的心都哭软了。
沈眉庄在从旁辅助,帮着四阿哥卖惨,一句两句都是为四阿哥着想,又是让四阿哥留在寿康宫,又是问是否要查下去。
说着说着,便将话题拐到了皇嗣的上头,只不过,虽然暗示了这么两句,却并没有让太后直接松口。
只是说先让四阿哥住在这里,然后让沈眉庄回自己宫去了。
一切从长计议即可,反正沈眉庄在说甄嬛的事情的时候,太后并没有出言反驳,那就说明太后心中已经有了动摇的意思,只要再添把火,应该也就能成了。
皇后听着江福海传回来的消息,勃然大怒。
死一个张嬷嬷不要紧,可是没能够借此机会直接除掉弘历,以后再想动手恐怕就难了。
可现在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够暂时撤出,以图后续。
第二天一早,皇后便去给太后请安,同时服侍太后用药,正喝着药的功夫,雍正帝过来了。
是太后差人把他叫来的。
为的,是甄嬛回宫的事情,太后特意挑在这个时候说,自然有她的深意。
只是皇后也不会坐以待毙,抓住了一切机会给皇上上眼药,说了两句之后,就被太后打断了。
令皇后更加惊奇的事情是,太后居然说要给四阿哥安排一位养母,如此一来便是铁定主意要保住四阿哥了,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
从太后宫里出来,皇后没有回景仁宫,径直朝着延禧宫去了。
安陵容正在宫中制作香料,在这深宫之中,或许也只有这件事情能够让她真心的快乐一会儿。
可是皇后的到来,却将这难得的快乐又再一次打破。
寿康宫。
四阿哥最近这两天起居都在寿康宫中,阅是阁那边不能住了,但是乾西二所可以照常居住,皇太后留他在宫中,不过也是担忧有人会害他而已。
可是,太后授意皇帝给他找一位养母,这件事情突然传到弘历的耳朵中,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后宫之中,从来没有哪个嫔妃是真心的喜欢他,不管谁成了他的母亲,恐怕都不会是件好事。
可事已至此。
他也只能等着。
这一等就是数日。
甄嬛回宫的事情还没有彻底尘埃落定,前朝在这件事情上闹得沸沸扬扬,闹得群臣反对,不过皇帝显然铁了心要接甄嬛回来,大臣们再怎么反对也是没有用的,真正让弘历意外的,是甄嬛所受到的待遇。
抬旗,赐姓,修宫,加岁,改封号,甚至还成了四阿哥的母亲。
弘历刚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传闻中的四阿哥指的是自己。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再怎么想要扭转大局也无济于事,甄嬛成为了他的额娘,这件事情,似乎是老天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却落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不过毓瑚有句话说的倒是很对,不管怎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亲近甄嬛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至于是不是母子,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而已,又有什么重要呢?
弘历也觉得。
只要他心中有甄嬛,甄嬛心中也有他,那么他们名分上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重要呢?
亲生的额娘也好,非亲生的庶母也罢,他心中这点不伦的爱,既然已经生长出来,就注定没有了回头的路。
【6600字,我写了一天,真是令人震惊。】
人的性格是后天所塑造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回宫这件事情不是甄嬛说办就办的,她也曾想过找寻弘历帮忙,但是一来代价太大,二来,弘历也未必能够帮得上什么忙。
他虽然已经被接回宫中教养,似乎也有不少帮手,但是这件事情,肯定还是得皇帝说话才算数,四阿哥不得皇帝喜欢,这件事情众人皆知。
甄嬛又不是傻子,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压在弘历的身上,这件事情,她必须得找能够帮得上忙的人。
但是甄嬛不找弘历,弘历却可以出来找她。
毓瑚一直盯着凌云峰,涉及到宫闱秘事,她也不敢让别人来。
弘历派她是因为她是心腹,可是外头的人都是用银子招揽起来的,就算是养了这么多时候,也只是普通的手下,买凶杀人他们擅长,可是甄嬛的事...
弘历派她是因为她是心腹,可是外头的人都是用银子招揽起来的,就算是养了这么多时候,也只是普通的手下,买凶杀人他们擅长,可是甄嬛的事情,是最不能够被旁人所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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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出的如此急促,也是有原因的。
毓瑚那边传过来消息,甄嬛身边的槿汐姑姑下午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凌云峰,似乎是朝着苏培盛在宫外的私宅去了,在那一瞬间弘历就知晓,甄嬛有了回宫的打算。
只是她现在怀着孕,要怎样回宫呢?
当然了,甄嬛冰雪聪明,想要回宫总是会有方法的,所以弘历才出来的这样急。
他必须得抓住每一次可以被抓住的机会,否则只会一次一次地将甄嬛从他的身边放开。
他已经错过了这么多次,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没有再错过的余地了。
毓瑚早就已经在宫门处备了车,到了小院之后,两个人一路快马加鞭,朝凌云峰上去。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浣碧姑娘都在安栖观陪太妃说话,说来奇怪,这浣碧姑娘倒像是对王爷情有所钟的样子,然而娘子却从没有多说过什么。”
弘历一边焦急地往山上走,一边听着毓瑚在耳边说的这些话。
其实他本不想听这些,他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想要快些见到甄嬛,但毓瑚的声音压得比较低,而且也说得非常快,他也是不得不听。
“槿汐姑姑离开凌云峰这一去,今天晚上八成是不会回来了,浣碧姑娘在太妃那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奴婢为阿哥在外面守着,阿哥,您有什么想和甄娘子说的,务必要尽快说,若是浣碧姑娘回来,奴婢恐怕拖不了太久。”
弘历点了点头,山顶上禅房的灯火已经近在眼前了,他基本上已经没顾着毓瑚说什么,飞奔着朝上面跑去。
毓瑚跟在他的后头,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微微叹气。
虽然这些事情也是她想要做到的,但是看到弘历这个样子,她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爱新觉罗家族一向是出多情的人,如今看起来她的这位四阿哥,也有了这方面的趋势。
别的她都不担心,她现在只是想着千万不要因为甄嬛的缘故,影响了他们要做的大事。
毓瑚在后面想些什么,弘历并不关心。
他飞快地跑到了山顶上,看着屋子里面燃起的烛光以及烛光映出来的人影,确保屋子里面除了甄嬛之外没有其他人,这才推门进去。
他和甄嬛之间暗中来往的事情,除了槿汐毓瑚之外,几乎不被别人知晓,就连浣碧甄嬛也没有说过,可想而知,甄嬛也不希望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被别人知道。
她听到屋门响,还以为是浣碧回来了,毕竟现在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如今已是冬夜里,天黑的本来就比夏日早很多。
“浣碧,芋头在外头的暖盆里,应该还热着你趁热吃。”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片刻都没有听到回应,随即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然后她就看到了弘历冻得通红的脸。
“四阿哥?你怎么在这里?”
甄嬛先是惊讶,然后是慌张,看了两遍之后没看见浣碧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弘历原本心中想了无数种话,可是话到嘴边,却终究说不出来了。
他朝前走了两步,走到甄嬛的近处,低头朝下看。
甄嬛穿的是寺庙里居士的平底鞋子,没有了花盆底的高度,弘历倒是比她还要高上一些。
“你这里好冷。”
虽然比外头暖和多了,可是和宫里比,终究还是差的很多。
甄嬛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棉衣,弘历最是了解这些东西,他当年在圆明园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些料子,所以也知道这东西的御寒效果。
“如今虽然已经入了春,可是乍暖还寒,凌云峰又处高处,本来就要比外头冷很多,你就穿这个怎么能行?
你现在可有着身孕呢。”
甄嬛突然听了这句话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正好看到弘历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璀璨明亮,里头蕴含着饱满的热情,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不管是跟皇上还是跟果郡王在一块的时候,哪怕是甄嬛都没有见过这样炽热的眼神,毕竟那两位身处高位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那套本事已经深入骨髓,完全不像现在她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还那么年轻。
她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从前她只把他当孩子看,如今时光飞逝,几年下来,这个孩子竟然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是她却很慌张,屋子里面不算暖和,弘历呼吸之间喷吐出来的热气,几乎全都打在了她的下巴上。
这样近的距离,让她下意识地有些抗拒,可是她刚刚往后退了一步便撞到了凳子,差点摔倒。
弘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甄嬛,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护了一下她的腰腹。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甄嬛,凌云峰这里是有他的耳目的,所以甄嬛怀孕的事情,瞒不过他。
“我听说了十七叔的事情,所以特意从宫里赶出来的。”
弘历随口编道:“你们的事情,我早已知晓,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只不过如今十七叔已经……你可想好怎么办了吗?”
【九分真话一分假料,骗得你魂牵梦绕,弘历在这方面是有点说谎的本事在身上的。
另外,甄嬛的心再冷,小狼狗也能给你焐热了。
弘历也没有那么爱甄嬛,他更加看重权势,甄嬛也没有那么爱他,只不过是寻求慰藉。】
自从甄嬛出宫之后,沈眉庄就低调了很多,没有了皇帝的宠爱,但是还有太后娘娘的保护,所以过得也不是太差。
在这深宫里面,除了位分,就是恩宠。
而对于恩宠的这件事情,太后有时候甚至要比皇上好用多了。
沈眉庄是个聪明人,她的父亲自然也是,这多年以来,一直小心谨慎,所有的动作都只在暗地里面。
而甄远道的事情,是个大事情。
官员彼此之间是有小团体的,从前的甄远道,就和沈眉庄的父亲沈自山是同一个小团体之中的。
虽然大家职位各不相同,但彼此之间有个联络,也算是互通有无,这种结党营私的事情,从来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如果不是知道沈眉庄和甄嬛的关系,弘历也不会走这步棋。
但这步棋的走法显然是不错的。...
但这步棋的走法显然是不错的。
消息散布出去没两天的功夫,碎玉轩那边就有了动静,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打探不出来,但是惠嫔娘娘心情不好,这却是宫里面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弘历心中有自己的算盘。
这一次他这位十七叔离开京城,恐怕是不能活着回来了,他得想个法子把甄嬛带回宫里来,哪怕是跟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可是,只要人在宫里头,迟早能够断了果郡王的念想——如果他命大,能够活着回来的话。
弘历从来没有想过,能够一劳永逸,张廷玉也算是一朝重臣,他手底下的人保护着果郡王的安危,暗杀的事情也未必能够真成功,所以他要做两手准备。
杀人是一重,把人带回宫中,又是另外一件。
一起做,不冲突。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沈眉庄的动作居然这么慢。
过了年,又到了正月里,碎玉轩那边总算是有动静了。
温宜公主突发高热。
宝华殿的法师称需要长久不被皇上召幸的嫔妃去运送灵柩,这种事情在正月里边。本来就非常的不吉利,妃嫔们自然是不愿意的,结果沈眉庄站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弘历甚至笑了出来。
惠嫔娘娘这一动,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菊青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如今毓瑚在外头亲自盯着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个是给弘历挣银子,另外就是凌云峰这件事。
有弘历派去的人,在宁古塔那边暗中接济甄家的人,甄远道的病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弘历也不会允许甄远道在外头出事,他毕竟是甄嬛的父亲。
可是还没有等他继续筹谋,凌云峰那边就传来了新的消息,甄嬛似乎怀孕了。
这个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阅是阁里的茶杯当晚就碎了一整套。
菊青从来没有见过弘历这个样子,她在宫中伺候也算是有年头了,弘历是她见过最和蔼的主子,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平时不动气的人,一旦生气起来是多么的吓人。
弘历砸了一整套杯子,心情才多少缓和下来。
甄嬛会怀孕这件事情,实在是让他出乎意料,但事已至此,发火是没有用的。
一瞬间,他顿时想到了许多事。
甄嬛的这个身孕来的太不是时候,他原本准备了好几套方案,接甄嬛回来,结果现在有了身孕,这所有的东西都得作废。
要是能把孩子打掉……
这个想法在弘历的脑海中一闪而逝,没有持续下去。
打胎也会伤身的,如果伤了身子,再加上凌云峰那种地方,甄嬛的身体恐怕会养不好。
那样一来,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了。。
可是宫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这边还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第二天宫里就又出了大事。
他从书房出来,便听到春禧殿的叶答应出事了,被人暗害,恐怕无法再生育了。
他当时心下就一紧。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甄嬛的那个孩子,所以心中有些不舒服,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让甄嬛小产的事,他顿时就抛到脑后去了。
反正,就算是要把孩子抽掉,也得等甄嬛回宫之后,与其想着怎么打掉一个孩子,不如想想如何让甄嬛没有破绽的回宫。
宫中发生了大变故,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不过小半天的功夫,消息就传的整个宫里都是了。
动手害人的是齐妃,可是弘历总觉得其中有蹊跷,按照道理来说,叶答应和齐妃无怨无仇,这件事情出现的实在太过奇怪。
可是还没有等到皇上审,齐妃就已经自己自尽了。
嫔妃自戕是大罪,是要牵连家人的,但是她家人早被流放,只留下一个三阿哥,显然不会有其他的动静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皇上皇后从长春宫之中出来的时候,三阿哥就到了皇后名下由皇后亲自抚养。
消息传到弘历耳边的时候,这前因后果弘历顿时就明白了。
一石二鸟之计,既除掉了一个宠妃生育的可能,又夺了别人的孩子做自己的儿子,这让弘历心中顿时一片寒意。
皇后看不上他,否则早就已经将他带到自己膝下去养着,不过看不上也无所谓,他如今自己一个人过得也挺好,但是如果皇后有了三阿哥这个养子,恐怕接下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不管皇后要不要那贤良的名声,如今有了三阿哥,恐怕在三阿哥平步青云的同时,然后自身的地位也会稳固许多。
这让他十分焦虑。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好事,毓瑚手下的人传回消息,说是除掉果郡王的那件事成了。
他们收买人换了果郡王的船,连人带船沉进了黄河之中,尸骨都没有找到。
这件事情做的还算漂亮,也倒是让弘历心中有了些安慰。
动手的人是他派去的,他得知消息应该会比宫里面更快一点,不过,果郡王迟迟不回来,宫里头肯定是会派人去查的。
一旦查的话,果郡王身亡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果郡王离开京城四十五天,刚刚出了正月不到十天,宫里头就得知了果郡王身亡的消息。
这个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虽然隐蔽,但是毕竟是死了一个王爷,养心殿里皇上的动静还是被太监们听到了。
既然被太监听到,那么许多事情就没办法瞒住了,有心的人只要打听,自然就能打听得到。
其中就包括温实初。
如今的温室初春风得意,凭借高超的医术,在宫中得到太后的欢心,在太医院之中,地位也非常高,甚至都没有因为当年甄嬛的事而受到牵连,自然有他的本事。
他这样的太医,想要在皇宫之中打听什么消息,是非常容易的。
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尤其是太监和宫女们,本来就日常需要劳作,生病的几率更是大大增加,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若是在生病的时候能有太医照料,自然会有保命的希望。
所以温太医想要打听什么消息,宫里的人都会卖他个面子。
更别说,就算他自己不打听,弘历也会让人把消息传到他的耳边。
如果他不知道这个消息的话,又要怎么把消息传到甄嬛的身边呢?
温实初果然不负弘历所望,没两天的功夫就把消息捅到了凌云峰那边,惹得甄嬛伤心欲绝,当场吐血。
对此弘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伤心的地方,事情是他亲手策划的,既然事情发生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只有悲痛欲绝的时候,才能真正狠下心来,这是他当年在圆明园的时候学到的道理。
他相信甄嬛是个聪明人,会选择一个对她最好的道路。
接下来的路如何走,就看甄嬛自己了。
雍正九年二月十九。
今天是个普通的日子,但是凌云峰上并不平静。
甄嬛坐在桌前发呆,当然她看起来是在发呆,实在是在思索以后的路。
有些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实非她所愿,可是到了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父亲病重,家族也需要人来照顾,所有的事情,都得她来承担。
槿汐端着一碗汤药,站在她的身边。
“娘子这几日可曾听见温大人的劝说?如果,跟温大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那也是不错的。”
甄嬛听到槿汐的话,就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可是别说槿汐,就连她自己心中也多少有犹豫的心思。
只是如今已经不能够容忍她再犹豫了,她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槿汐,你是最明白我的,又何必来试我呢?我是不会和温实初在一起的,许多事情我只能靠我自己。”
槿汐听到她这番话,心中也是安慰,最起码知道甄嬛有这个心意,她的心中也多少有了些底气,她做奴才的,只有主子心中想明白了,才算是真的明白。
“那娘子预备怎么做?”
“允礼死的蹊跷,我不能不理会,他去滇藏之前和我说过,准噶尔叛乱至今未平,常有细作混入滇藏,他的意外是因为滇藏乱民,还是准噶尔细作所为,都不得而知,更或许还和宫里有关,可无论如何,眼下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为他报仇,可是他这一脉不能因我而终止,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给他一个名分,好好长大,还有我的父亲,我从前处处隐忍,只为保住他们的平安,可是如今父亲病重在宁古塔,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
“娘子,你想要做到这些,这天下可就只有一个人能帮你啊!”
甄嬛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心中也是有把握的,否则她也不会说这些话。
她当然也知道,要想走这一步,必然是艰难险阻,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相比之下,利用皇上,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这样一来,宫里头,恐怕是瞒不住啊。”
“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甄嬛扬起头,神色冷峻:
“回宫!”
允礼给甄嬛带去了一个东西。
“合婚庚帖?”
甄嬛的眼中流露出错愕和惊讶,这情绪做不得假,因为她真的意外。
“我是你皇兄遗弃的人,又是罪妇,前途尚未可知,你又何必如此呢?”
允礼哪里愿意听她说这样的话,自顾自写了庚帖,和甄嬛说着以后。
可是他却看不到,隐藏在甄嬛眼底的不安。
甄嬛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允礼做这件事情是为了让她心安,这很好,因为这是他的爱意,他的情深。
但是甄嬛要的不是这些。
即便是在这凌云峰清苦度日,她也不是不愿意,但是现在和允礼说这些,未免太煞风景。
她只能做出欣喜的样子,照着允礼喜欢的想法,剪了头发,绑在一块,...
她只能做出欣喜的样子,照着允礼喜欢的想法,剪了头发,绑在一块,也算是让允礼心安。
虽然这件事情有些突然,可是她其实是愿意的。
过去是愿意的。
做出如此行为,其实也是在帮她自己。
……该做出选择了,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允礼就是最好的人选,这个男人或许太过想当然,但是事已至此,她就是被赶上架的鸭子,没有别的选择。
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做。
甄嬛看着灯光之下允礼欢喜的脸,将心中的心思,悄悄压了下去。
弘历在深宫之中,再也没有朝着凌云峰传递什么东西和消息,只不过是让毓瑚一直盯着。
毓瑚每次回宫的时候都会回报消息,只不过弘历听得越来越少,就像是不在意一样,但是毓瑚看得出来,这种心思被压着,是因为弘历现在没有机会,一旦有了机会,那自家这位阿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真的不好说。
他随了李金桂,当年宁可挺着肚子待在行宫,也不肯去乞求些什么。
现在的弘历,就是在忍。
他们这样的人,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总是会出事情的。
毓瑚不免有些担忧。
大半年了,弘历听着那些果郡王和甄嬛之间的恩爱故事,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又一次从阅是阁出来的时候,毓瑚在门口看见了菊青。
这丫头如今越来越稳重圆滑了,她一边替四阿哥收集着情报,一边给皇后那传上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做的倒是比张嬷嬷好多了,现如今皇后宫里有什么话送出来,都是直接来找她的。
“姑姑这是又要出去?”
菊青热络地迎上来,四阿哥身边的宫女不多,除了老嬷嬷和没长大的,可用的就她一个,她在董嬷嬷和毓瑚的调教之下,应付人的手段愈发高明,平日里倒也出入各家宫室,最多的便是去延禧宫。
毓瑚一闻到她身上那股子香味,就知道她才从延禧宫回来。
“又去了?”
“嗯。”
这事也用不着瞒着,除了张嬷嬷,弘历的心腹几乎都知道这事情。
延禧宫的宝鹃是皇后的人,她去延禧宫是去找宝鹃的,也是为了递消息。
当然,都是弘历授意的。
“辛苦了。”
“姑姑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奴婢做这些是应该的,要是当年没有阿哥,我早就已经死在延禧宫了。”
好歹毓瑚也是个自家人,菊青也不瞒着,两个人说了会话,很快就分开了。
菊青走进阅是阁的时候,弘历正在练字。
“怎么样,东西弄到手了?”
“弄到手了,胡公公说宫里面有许多积年的老太监最擅长的就是这边的手段,他也取了一粒去打听,所以奴婢只带了一粒回来,阿哥请看。”
菊青从袖子里面取出手帕,里面包着一颗粉紫色的熏香。
这东西是一个小太监在延禧宫倒掉的香灰里面发现的。
宫里面有很多受了刑残疾了的太监,他们手里没得银子,便只能想一些邪门歪道的手段,来挣钱养活自己。
胡世杰手底下招揽的就是这些人,这也算是当初他投了新主的投名状,弘历就是靠这个在宫中收集私密消息的,深宫之中,那个嫔妃手下都保不齐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只不过大多嫔妃想不到这一层,她们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太监,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人收为己用。
所以就让弘历占了便宜。
他将这些人收集起来,让他们去监视各宫各院行迹诡秘的人,这香料就是跟踪宝鹃的成果,然后才有菊青去延禧宫打探的事情。
“宝鹃只是炫耀她们家娘娘的恩宠,奴婢算了日子,又问了几个小宫女,又让胡公公手下的人连着盯了三个月,加上今天奴婢去的巧,这才找到机会弄出这么两颗来。”
“安嫔娘娘倒是有好手段,这样好的东西,恐怕价值不菲。”
弘历顿住笔锋,将熏香收进腰间的香囊之中。
“说不准啊,这东西,正合我用。”
甄嬛正茫然着,槿汐就从外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娘子。”
槿汐将手中的盒子放下,悄声问道。
“我看四阿哥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眼瞧着情绪不大对,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甄嬛思考了半晌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来,弘历这没头没尾的,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她本能得觉得,弘历说的那些话有点问题,但又实在找不出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所以也不敢妄加猜测。
她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关心她,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情,
只不过这件事情过于忌讳,如果让旁人知晓弘历悄悄出宫来看她,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件事情,哪怕是允礼都不能说。
“浣碧呢?”
“浣碧姑娘今儿个去太妃那儿...
“浣碧姑娘今儿个去太妃那儿了,娘子你忘了,今早前儿您刚吩咐了浣碧姑娘去太妃那儿去送东西的,怕是得到下午才能回来呢。”
“那就好,你记得,今天四阿哥并没有来过,这件事情也不必告诉浣碧,最好谁都不要说。”
槿汐在宫中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轻重,她的嘴一向是最严的,
她跟在甄嬛身边这么多年,浣碧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如果四阿哥的出现让浣碧知晓,那果郡王那边恐怕就瞒不住了,
而这些事情一旦被旁人知晓,那必然是大大的麻烦。
“娘子安心,只不过四阿哥虽然来的隐秘,可是又送了这些东西来,这怎么是好呢?”
别的东西都好遮掩,银两首饰都能够放起来,几件衣服料子,混在果郡王平时送来的东西里就行了,只是这个小盒子里面的东西,确实不好处置。
“这是什么?”
槿汐摇摇头,这盒子里面的东西,她之前也没看过,是弘历走的时候匆匆忙忙塞在她手中的。
里面是什么,她没有看过。
甄嬛取过盒子,分开上面的封条,然后将这个细长的盒子打开。
盒子里头是一把折扇,将折扇展开之后,上面是一幅美人图。
这种东西,似乎不应该是送给女人的,因为折扇都是男人用的东西,若是送给女人,该送团扇才对。
“这把折扇……说实话,奴婢还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
甄嬛探出手指,在折扇的扇面上描摹了一下,心中有些思索,不过在表面上,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你去把那些东西收起来吧,这把扇子我亲自来收。”
槿汐倒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下去了。
甄嬛看着槿汐离开,这才将手中的折扇再次展开。
这把折扇上面画的画,槿汐看不懂,但她能看懂。
这是明代的时候唐伯虎绘制的美人图,画的是唐玄宗的梅妃,但是,这扇面上所画的梅妃,重点却不是美人。
而是美人所穿的裙子。
如果不是扇子上面有什么信息需要人看的话,这把扇子是不会在最后时刻才塞过来的。
再加上之前两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弘历和她说的那些话,甄嬛实在是越想越心惊。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诗书很通,自然也很知道很多典故。
这一把折扇上面所绘制的裙子,是石榴裙。
旁人或许看不懂这些东西的意思,可是甄嬛看得懂。
正因为看得懂,她才觉得难以接受。
弘历这是什么意思?
梅妃所做的惊鸿舞,是她当年获宠的原因之一,而这个石榴裙背后所绘制的地方,是一座名为感业寺的寺庙。
唐皇武则天,曾在感业寺出家,在那个时候,写了一首给唐高宗的情诗,名为《如意娘》。
弘历……是将她比作武则天吗?
甄嬛顿时觉得有些生气。
哪怕是真的表白心迹,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甄嬛都不觉得这件事情是合适的。
哪怕她现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和允礼在一块,可是她好歹曾经是四阿哥的庶母……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因为仔细想想,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弘历。
如果说庶子和庶母之间,不能够有这样的关系的话,那嫂子和小叔之间,难道就可以吗?
哪怕是初一十五,那也是她先做了初一,这个才是十五。
想到这一层之后,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泄气。
用力地将折扇收起来,塞回盒子之中,然后将盒子塞到了柜子的底层。
眼不见为净,这些东西,她没有一下烧掉,已经算是留有余地了。
在这一刻,甄嬛忽然发现自己格外想要见到那个在宫里的允礼。
许多时候事情虽然是不得不做,但做起来的确有些多余。
就比如说弘历做的这些准备。
这一座深宫之中什么都缺少,就是不缺无关紧要的人。
而目前来看,他就是这样的人,除了和她日日相见的三阿哥,还有皇后宫中,在乎他的人似乎也难找出来几个。
一切顺利的,似乎有些是过头了。
“其实出来之前就应该想到的。”
毓瑚听着弘历的声音,觉得他的声音里面似乎有些悲伤。
“阿哥别伤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本来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若是我今时今日,地位隆盛,自然会觉得这种情况令人伤心。
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世态炎凉,我早就已经见清楚了,有什么可...
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世态炎凉,我早就已经见清楚了,有什么可伤心的?
姑姑还是别说话了,我们抓紧,换了衣服去凌云峰吧。”
好在太监和宫女在宫里没什么地位,出门之后倒显得比常人高出一筹来,他们两个人借着伪装,拦下了一辆马车,朝着准备好的小院儿去了。
小院子里面准备了不少东西,包括弘历平时穿的常服,还有一些银子之类的。
宫里头的东西,在外头总是能够换很多财货,所以他们在外面,反倒没有在宫里头的时候局促。
只不过他们毕竟是偷偷出宫,所以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毕竟是在京城之中,谁知道哪里有别人的眼睛呢?
一群人悄摸离开了京城,很快来到了外头。
凌云峰。
甄嬛正坐在桌子前头,抚摸着手中的花笺,琢磨着应该写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槿汐的声音。
“娘子,有人来拜访了。”
甄嬛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慌忙的收起手中的花笺,然后才扬声问道:“是什么人?你进来说话。”
槿汐推门进来,面带难色。
“来的……是四阿哥。”
“四阿哥?”
甄嬛十分意外,“四阿哥怎么会来这里?是皇上派来的?”
对这种问题,槿汐只能是摇头。
毕竟她也实在不清楚。
“但不管是为何来此,娘子恐怕都得见一面才行。”
哪怕弘历只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皇帝派过来的,她都必须要见一面才行。
“可是就算皇上派人来,也不该派皇子到这里来,就算四阿哥尚未成年,但好歹……也已经这个岁数了。”
甄嬛其实还是有些犹疑,她跟四阿哥其实没见过几面,当年在圆明园的时候留下来的情分说多不多,就算人家不认,也没什么大问题。
而现在这个时候,四阿哥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甄嬛实在不知道这一套的目的,而在这个时候,槿汐已经将人迎了进来,然后自己退了出去。
甄嬛和弘历彼此看着眼前的人,都觉得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当年在圆明园的时候,甄嬛是那样明媚,可现在却多了几分风韵,而那个时候的弘历,也只不过是个黄毛小子,现在也已经长成了稍显精干的青年。
“好久不见。”
弘历刻意模糊掉了称呼,他不想称呼面前这个人为莞娘娘,因为那样会让他觉得两个人不是同一个辈分。
明明只差了七岁,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大差距。
甄嬛也没想到弘历会这么跟她打招呼,她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联想到现在自己出宫废妃的身份,也就什么都没有说了。
“四阿哥怎么会突然出宫来看我呢?”
弘历在屋子里坐下来,这间禅房十分狭窄,弘历坐在桌子边上,甄嬛只能够坐在炕上。
“上次托人送给娘子的信,娘子没有回。”
弘历展现出了一个温润的微笑,他本身长得也很好看,此刻笑起来更显得温文儒雅。
年轻人的朝气在他身上显露的一览无余。
“所以我这次悄悄出宫,就是想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在这里很好,烦劳阿哥挂心,只不过,我终究是出家之人,和阿哥私下相见,大为不便。”
甄嬛表现得非常谨慎,也难怪她小心,她现在不是孤家寡人,有一个允礼在她身边,她便觉得有了托付。
弘历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却不死心。
他的确不宜在这里待太久,如今见到了人,心也已经安了下去。
“我今天来……其实也只是想看看罢了,没别的意思。
只不过在这地方住着,可能艰难很多,我带了一些银两铜钱,或许能帮得上些忙。
离开皇宫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自己,但若是……有一天你想回去,我也会尽力帮你。”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立刻头也不回的走了,似乎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一般,而在他的身后,甄嬛也是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
弘历从来没有任性过,不管是在谁的记忆里面,他如此任性,都是第一次。
但、年少冲动,也的确是正常的事。
毓瑚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世间男子大多如此,动情的时候爱的比谁都深,情义淡薄之后也就不过如此了。
相比之下,钱财权势才是真正永恒的东西。
只不过弘历现在这个时候正在兴头上,她也不愿意去泼冷水,等到弘历自己碰了南墙,自然就会回头的。
而且她也有私心。
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权势的人,谁也不能够对他做些什么,
但是如果让他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能够算是一种报复的话,毓瑚一定会愿意做这些事。
当年,李金桂被皇帝强迫,生下了这个孩子,又被遗弃在行宫,死的时候那副样子,她一直记在心里。...
当年,李金桂被皇帝强迫,生下了这个孩子,又被遗弃在行宫,死的时候那副样子,她一直记在心里。
即使她只不过是个宫女,没有什么力量,但这一份仇怨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她看着弘历那张和李金桂有半分相像的脸,想着弘历即将要做的事情,甚至还觉得有些畅快。
所谓亲者仇怨,不就是子孙应该替长辈报复回来的吗?
皇帝病了大半个月了,一直都没有好的迹象。
弘历在宫里头读书,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但是他手下的人,却日益增长了起来。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弘历就知道,他想要做事情自由一些,手底下就不能够没有人。
好在,他身边有几个可靠的人。
京城居大不易,但是对于皇子来说,却没有那么难。
他手中缺少银子,但是却有一些好东西,让人拿出去换成银子,在京城之中不说有多么巨富,但是在偏僻之处买一座小院,却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外,这里就是董嬷嬷的宅子,宫里头积年的老嬷嬷,在外头有自己的宅院,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的事情那些底下的人都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多事。
所以一个多月的功夫,倒也让毓瑚弄出了一批可靠的人手。
不管是用钱财还是恩义,这些人总归是落在了弘历的手里。
能做事就行了。
弘历不求这些人能够做出什么大事情来,只需要帮他看着外头的动静就够了,毓瑚再怎么能干,终究也只是一个女人,在这样的世道里面,终究是不方便的。
然而眼看着太医日日来说,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好,弘历也有些忧虑。
“毓瑚,外头准备的怎么样了。”
“大多已经准备的妥当了。”
毓瑚恭敬地回答道:“阿哥想要那些人做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我不用他们做什么事情,我要出宫。”
弘历语出惊人,说的话让毓瑚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奴婢知道阿哥的心思,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实在是不太方便。”
“可是上书房那……”
“去找温太医来吧,我身体不适,感染了风寒,需要修养两天。”
“他会帮您吗?”
“不知道,但是总要试一试。”
人生在世,总要做些冒险的事情。
他选择出宫去见甄嬛,是冒险,找温实初来帮他假装生病,也是冒险,至于理由他都已经想好了。
课业繁重需要休息,反正头疼这种病,只靠他一张嘴就足够了,他说疼,那必然就是疼的。
温实初到底也没有疑心到他身上,像是这样的伤风感冒引起的头痛,实在是太过普遍了,听人说四阿哥日夜苦读,想必是过劳引发的头痛,并不是什么大病。
就算是诊脉,也瞧不出来什么。
只要好好休息了,就能够养回来,所以温实初甚至连药都没有开,便按照弘历的想法帮他完成了第一步的准备。
他医术高明,但是人过度劳累,这甚至算不上是病。
“只不过阿哥还是要多注意修养。”
温实初将自己用来诊治的工具收起来,和善地和弘历说道。
“阿哥虽然年轻,但如果不保养身子的话,早晚也是会有病痛的,阿哥千金贵体,还是要多多保养为宜。”
“多谢温太医关怀,有劳太医跑这一趟,菊青,送温太医出去。”
温实初行了礼告退,菊青跟着送人出去,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弘历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本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做戏给别人看,但也不需要做的太过。
“走了?”
“走了,阿哥当真要出去?”
菊青有些担忧,毕竟私自出宫,这可是大罪名。
“放心吧,出宫这条路,毓瑚已经走了无数遍了,不会有岔子,宫里头你要注意好,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是,奴婢知晓了。”
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这个日子,弘历记得很清楚。
那年圆明园的满湖莲花盛开,受到震惊的,不仅仅是宫里面的妃嫔。
还有他。
“菊青,你过来。”
听到屋子里面弘历的声音,菊青便立刻转身进了屋。
“爷,您有什么吩咐?”
“惠贵人晋了嫔位,你拿上那些东西,去碎玉轩走一趟,转达我对她的恭贺。
我虽然和她未曾谋面,但是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是,奴婢这就去。”
菊青带着东西匆匆走了,她刚离开不久,吴书来就从外头进来了。
“爷,奴才刚瞧见菊青那丫头出去了。”
“我知道,我让她去碎玉轩送东西。”
“碎玉轩……”吴书来眨了眨眼睛:...
“碎玉轩……”吴书来眨了眨眼睛:“爷是打算交好惠嫔娘娘?”
“谈不上交好,但在这深宫之中能够避世,必然是个聪明人,和她打好关系不会错,
更何况,我现在不得皇阿玛喜欢,皇后娘娘要对我不冷不热的,若是我能够搭上太后那条线,也不算是个坏事。”
对于交好惠嫔这件事情,弘历的心中总归还是有着自己的一番打算的,
既然他心中有主意,吴书来也就不会继续多问,一个合格的奴才,不应该胡乱打听主子的心思。
暗自揣摩和贸然打听,是两种概念,吴书来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犯忌讳。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按照规矩上书房去,晚上回来的时候,惠嫔那边难得打发人送来了些赏赐,这倒是让弘历有些意外。
他原本只是想交好惠嫔,没有想要获得一些别的东西,现在拿到的这点东西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惠嫔送东西来的时候弘历不在,所以董嬷嬷就代替弘历收下了这些东西,长者赐,不敢辞,收下来本身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不收才是真正的有问题。
不过弘历的心并不在这上面。
他早上的时候安排毓瑚出去准备了一份给甄嬛的生辰礼,但是怎样送出去还是一个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弘历想了好几个办法,都没想到好的主意,最终只能让毓瑚把东西送过去。
他倒是想要自己出去,但身为皇子想要出宫,实在是太困难了,而且没有皇上的准允,皇后那边也不会轻易把他放出去。
送东西到凌云峰那边的确不合规矩,但只要做的隐秘一点,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事,唯一要注意的是避开果郡王,弘历正在忧愁如何给毓瑚创造机会,延禧宫里头就传出了新的消息。
皇上突然发高热,生了病。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弘历非常高兴。
当然他再怎么高兴也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在表面上,皇上正值壮年,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既然有了病情,宗室亲王入宫侍疾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一来,果郡王必然不可能再接着去凌云峰了。
这可真的是个好消息。
只不过皇上这病来得蹊跷,弘历特意将菊青召到身边询问了一下,也没有问出什么来。
菊青在延禧宫的时候从来不是安嫔贴身侍候的人,所以许多事情她都并不知情。
既然她不知道,弘历也没有细问。
菊青从前是甄嬛的人,安嫔防着她也情有可原。
听到这话的时候,弘历一瞬间就猜到了原因。
这件事情八成是跟甄嬛有关系。
这个日子实在是太敏感了,皇上一直旧情难忘,有这样的一件事情,让弘历开心又担忧。
开心的是,他走甄嬛这步棋走对了,利用皇上对甄嬛的旧情难忘,他的确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皇帝坐拥天下,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果郡王才华横溢,会讨女人欢心,他又有什么能够博得甄嬛的喜欢呢?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就连他对甄嬛的心,都掺杂着荣华富贵和利益纠葛,从来都是不纯粹的。
毓瑚很快去凌云峰送了礼物回来,送去凌云峰的礼物,甄嬛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也不是个太珍贵的东西,只不过是生活上所必需的物品,还有首饰,毓瑚只说是四阿哥派她去的,言语之中还流露着所谓报恩的意思,也没有说别的。
如此一来,就不会惹人怀疑。
“只是奴婢多嘴,奴婢眼看着凌云峰那里虽然偏僻却并不清苦,想来有人对那边很上心,而那位娘子,看起来容光焕发……阿哥若是放不下,以后可能要伤心了。”
“是吗?”
弘历坐在桌子后面,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可是想要放下,谈何容易呢?
既然我什么都没有,那便什么都不需要顾忌,我还年轻,总有机会的。”
“阿哥何必勉强自己?”
“自我懂事以来,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勉强过,
为了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为了你们能够跟着我有更好的前程,
我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小心翼翼,
但是这件事情,我偏偏要勉强一次,我要试试,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搏一次。”
可是毓瑚虽然回来了,却对这件事情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全。
“姑姑,到底是怎么了,你大可以说出来,你现在这么支支吾吾的,瞒着我又瞒不过去,实在是看得我心烦。”
弘历都已经写完了一篇字,可是毓瑚还是没有把事情说明白,这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他便知道,这事情肯定有蹊跷。
“奴婢只是担心,话说出口容易,阿哥生气的话,却难以平息。”
话里话外,就是担心这些事情说出来之后会引得弘历生气。
“说,我保证不生气。”
弘历顿了顿笔,停下手中准备继续写字的笔锋:“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自然心中有数,让你过去看这个,也是为了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至于结果是好是坏,那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毓瑚这...
毓瑚这才放下心来,她也知道自家阿哥,虽然年纪比较小,但却是一个沉稳的人,应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动什么大气。
第二天,果郡王便带着那一位去了冲静元师修行的安栖观,奴婢斗胆猜测,大概是……”
“行了,不必说下去了,我都知道了。”
弘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轻声对着毓瑚说道:“姑姑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毓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敢多说话,只能行了礼退了出去。
弘历重新拿起了一支笔,蘸了蘸墨点在纸上。
只不过墨团已经晕开了一大片,他却还是没有动笔。
……究竟还是没防住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除了给凌云峰写了一封信,其余的什么事情都没做。
而果郡王却日日前往那里,自然能够打动甄嬛的心。
烈女怕郎缠,更何况是果郡王这样诗书才华都通的男子,这京城之中有多少女儿家对果郡王倾心,弘历可是听说过的。
甄嬛会爱上他,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只不过这个时机,未免也太蹊跷了一点。
甄嬛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人,要说没有别人的挑拨,就能够移情到果郡王身上,恐怕甄嬛自己都不信。
她若是真的能够做到如此绝情,也不至于被废出宫。
他将毓瑚之前的密报,凭借自己的记忆重新写出来,一行一行的仔细看过,终于在字里行间之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甄嬛……或许未必是真心和果郡王相好。
只不过她身在宫外,没有什么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她又是一个弱女子,想要在那种孤苦的地方过得好一点,就只能依靠男人。
相比之下,果郡王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不仅能够帮衬甄嬛,还能够帮着甄嬛家里那些被流放到宁古塔的人。
毕竟果郡王再怎样也是个王爷,许多事情终究是能够说得上话,发得上力的。
而且果郡王的确倾心于她。
“……一个喜欢自己、又有着照顾自己家里能力、长得风流倜傥的男人,这样的喜欢的确难以抗拒,她为了自己打算,也不算是错,
就算是嫉妒,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像是自嘲一样地说着,将自己刚刚写下的这些东西,烧成灰烬。
和果郡王相比,他的确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至少人家果郡王能够将自己的喜欢宣之于口,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的十七叔,终究要比他自由的多。
只不过他也不想坐以待毙,将喜欢的人拱手让人不是他的风格,就算是甄嬛真的倾心于果郡王,他也想要试试,能不能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慕松松土。
至于阴险……生活在这后宫之中,阴险是首先就要具备的能力,否则要怎样在这后宫之中活下去呢?
他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付出努力,哪怕做的不是那么正当,但是他也问心无愧。
温太医的异动让弘历觉得不太对劲,联想到前两日毓瑚回来的时候说的话,温太医也会时常去凌云峰探望,而且他似乎也对甄嬛有些心思,种种事端加在一块儿,弘历的心中便有了数。
甄嬛和果郡王的事情大约是事发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原本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如今只不过是得到了证实而已,倒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