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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写真的拍摄往往比在摄影棚中一板一眼的杂志更加有趣,成员们应该都是这样想的。满载欢声笑语的跑车在公路上缓慢匀速前行,夏日和煦的微风伴随着樱花香一同飘了进来,暖融融的阳光晒在脸上正好,就是有点刺眼。

团体镜头拍摄完毕,摄像导演很满意地给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崔然竣把车停下,后座的休宁和太显同时开门下车......

团体镜头拍摄完毕,摄像导演很满意地给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崔然竣把车停下,后座的休宁和太显同时开门下车活动身体,边聊天边朝附近的一座“火车”走去。

这次的写真主打的是清新少年风格,小组拍摄崔杋圭跟崔秀彬分到了同一组,两人要戴着同一个耳机听歌。拍摄过程其实就和他们日常相处差不多,自然光线落在脸上描摹出五官的立体感,因为是很擅长的拍摄,两人这一part很快也就过了。

面对熟悉的摄像头,崔杋圭比了个手势,在阳光的刺激下不得不眯起眼来,看向外面的景色。

最后一幕是他靠在崔秀彬肩膀上拍的,崔秀彬队内海拔最高,跟成员们拍照时一般都会做贡献出肩膀的那一位。拍完之后staff喊停,崔杋圭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崔秀彬没推开他,而是单手刷着手机看YouTube,不时低低笑出声来。

崔杋圭醒过来了,甩了甩脑袋看向崔秀彬。不等他开口,那只纤长的手就将矿泉水瓶递了过来,瓶盖是拧开的。崔杋圭娴熟地张开嘴把水灌入,这样喝水避免蹭到口红是每个艺人的必备技能,有点干渴的喉咙被滋润,整个人也就活跃起来。

两人坐在后座拍摄,崔杋圭就用脚轻轻踢旁边崔秀彬的脚,才踢到第三下的时候崔秀彬就摘下耳机,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腿上打了一下:“崔杋圭,你在嘚瑟什么?”

“刚刚睡觉,梦到我戴上拳击手套把哥狠狠地打哭了。”

即使没做梦,他也会故意胡诌出一个来惹崔秀彬,果不其然换来了对方的反击。两人的拍摄戏份暂时结束了,话音刚落,崔秀彬立马抄起附近不知是谁的背包就朝他打,崔杋圭嗷嗷大叫推开门往旧火车上跑去,两人很快就消失在staff的视野内。

另外三个人在某一节车厢里也刚刚收工,太显向工作人员鞠躬感谢,却忽然听见休宁对然竣说:“哥,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地面震动了一下?”

休宁经常开这样的玩笑,崔然竣一开始趴在窗边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没理他,过了几秒又笑着抬头:“你小子不会想说要地震了吧?”

世界末日起码得换个环境,电闪雷鸣下着雨吧?

他张口正要嘲笑,忽然加速的列车却让面前踩到地上相机线的姜太显一个趔趄栽到了他旁边,崔然竣下意识扶了把,看见“neverland”的标牌从他口袋中滑落。

neverland是他们mini5专辑的概念,已经时隔一年,这次的夏日写真拍摄没有走概念,与之是没有连通的,他刚想问太显为什么要把这东西还塞在身上,姜太显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打断崔然竣的视线,清越的嗓音从上方落下:“哥,你在看什么啊?”

崔杋圭从车头第一节车厢钻进去,但跑了一段后,看着空无一人但满地都是水渍的车厢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正好与来不及刹车的崔秀彬撞个满怀。他身形单薄但力气不小,踉跄一下就把人给接住了,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有着奔跑后的急促,两人贴得很近,崔杋圭对上他的视线就得稍微抬起脸来。

他问:“哥,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水漫入车厢的哗哗声,汹涌的水流从细窄的车厢缝隙入侵,从地板开始蔓延。崔杋圭不用低头,都能感觉到鞋底在被潮湿浸泡着,水流抚弄着他的脚底,他看着崔秀彬近在咫尺的脸,也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的难以置信。

staff和成员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刚才的拍摄就像是一场梦境,仿佛他们本来就身处在这样恶劣诡谲的环境下。

粉云般的樱花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深海,他们在车厢里逐渐下沉着,水流不断灌入,隔着列车的车窗,甚至能看见海洋生物在外自在地穿梭游弋,海鱼甩甩尾巴,似乎在嘲弄着车厢里被关押的人。

崔杋圭甚至来不及感慨他们有朝一日居然能在列车里“探索海洋”,浑身的浪漫细胞被本能的恐惧死死压制无处施展,崔秀彬握着他的手,两人交扣的手指冰凉,贴再紧也找不到温度。

很快,即使两人都站在了车厢的座位上,头顶着天花板,也还是在一寸寸无情向上入侵的水中尝到了窒息的痛苦。水没过了耳鼻喉,最后淹没了互相对望的眼睛。

世界的极与极就在一瞬间彻底颠倒。

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在玩闹,现在却陷入了窒息之中无法挣脱。死亡降临之前对意志的摧残才是最可怕的,崔杋圭只记得自己紧紧抓住了崔秀彬的手,很用力,恨不得嵌入对方的骨肉里。

他还有很多话想对崔秀彬说,只可惜再也说不出来了。

//.

窒息的痛苦没有体验太久,崔杋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座街道旁。

一辆没上锁的单杠自行车静悄悄停在他的身侧,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手机还在口袋里,但似乎是浸泡了水打不开了,断绝了他联系成员和经纪人的可能。

但在看见熟悉的手机壳时,崔杋圭也知道了,自己应该没死,而是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什么地方。确定自己还在人间以后,崔杋圭发了会懵,就打算骑上自行车到处去看看。谁知长腿一抬刚刚跨上去,看似帅气威风的单杠大车后轮胎就“啪”一声瘪了下去。

崔杋圭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但发现四周没人,就肆无忌惮地把“西八”给骂出口了。

他猛踹了自行车一脚,但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概念的世界观里的人设就是不会骑自行车。望着陌生的街道渐沉的天色,崔杋圭心里发紧,在周围转悠了一圈后,在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随意丢出,朝着它落地指着的方向走去。

几经辗转,海风的咸腥味钻入鼻腔,也让崔杋圭本就不太舒服的嗓子后知后觉开始作痛。

原来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一座孤零零杵在海水中央的岛屿。

晚霞像是被打翻了的暖色颜料桶,在天边遥遥铺开瑰丽的画卷,水天在远处拉出一条分明界限,脚下的细沙湿润柔软,处处都暗示着他肯定还在人间。沙滩的另一侧是辽无边际的密林,沙滩上散落着几个熟悉的人影,他一眼看到的就是崔秀彬。

还好,成员都还在,崔杋圭数了数,加上自己五个,不多也不少,于是苦中作乐地想,他们不会是穿越到自己的概念世界里了吧?会不会获得异能?

在他思考间休宁也醒过来了,像只大金毛一样甩甩头。

“Beomgyu哥!”

休宁爬起来喊他,崔杋圭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先把身边人给弄醒。

喉咙里呛了太多海水的下场就是说话的声音都是沙哑的,嗓子灼痛,崔杋圭把崔秀彬晃醒,伸手在他肚子上压了下。不知怎么的,盯着那双饱满的嘴唇看有没有像电视剧一样溢出水来,很遗憾的是崔秀彬被一按就醒了,满脸呆滞的模样看着就很傻。

崔杋圭一看他那样就还没彻底清醒,不轻不重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下,灵巧地绕到他背后揪他头发。崔杋圭嗓音本来就低,现在疼又痒,不需要刻意再次压低都沉得很:“欢迎来到地狱,我是你的勾魂使者,崔soobin~”

谁知一向不聪明的人反应倒是很敏捷,反手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崔杋圭手腕纤细,被他拽得有点痛,崔秀彬反应过来,喊了声他的名字。

崔杋圭就在他脸上狠狠扯了一把。

短暂的嬉闹缓解了过度的紧张感,崔杋圭看到其他几个人都也从沙滩上起身,跟着崔秀彬一起站起来。崔秀彬走了两步,他就把手自然地插在秀彬的口袋里,崔秀彬个子比他高,脚步迈的也比他大,但很快察觉到杋圭的小心思。

“然竣哥,太显,休宁,”崔秀彬回头喊队友,同时不着痕迹地正好把手插进口袋,修长五指与他相扣,两人手指的温度都有点凉,但彼此相贴却摩擦出温度,“快点走吧。”

一小时后,五个人在杋圭的带领下回到了那条空荡荡的街道,找了一座能容身的空房子,从窗户翻了进去。

这座房屋外表看着有些破旧,处处是被岁月蚕食留下的痕迹,窗不高,他们五个一抬腿就能跨进去,里面的装修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漂亮的墙纸、南瓜形状的吊灯、柔软舒适的床铺,甚至推开厨房的门就能看见许多新鲜食材,还有一大罐糖果,鲜艳的色彩冲击着视网膜,与外界即将陷入黑暗的空落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却没人敢轻易食用这里的食物。几乎每个人都身上空空,崔秀彬身上倒是有个背包,里面有一些生活用品,也有打火机,只是被水泡过彻底坏了没法用。

姜太显提议趁着天没黑先把周围环境打探一下,五个人谁也不肯离开谁,就连上厕所都要抱团挤在一个空间内,最后出去转了一圈,没看见任何人,或是动物,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担忧。

回来的时候崔然竣捡了几根树枝和石头作为武器,两位哥哥琢磨半天,总算是用树枝擦出了火星,丢进童话里才能看见的欧式壁炉里取暖,暂时融化了些许不安和夜间漫上的寒意。

房间有两间,但大家都暂时睡不着,就算按照年龄制定了守夜的顺序,最后也变成了坐在客厅里闲谈。窗帘被拉上了,五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中面面相觑,年轻的五个男生彼此依偎着,借着身体接触来增加勇气。

“我们不会掉落到永无岛了吧?”

“永无岛又不是无人岛。”

“哥怎么知道没有人的?”

“连根鸟毛都没有哪来的人,别异想天开了。”

“我冷。”

“我也冷,大家往一起靠靠吧,暖和点。”

“我们不会回不去了吧?”

“阿西,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万一是做梦呢?——别掐我疼!”

“你们知道Robinson吗?主人公就是过了很多年才被救出去的。”

“到了五十岁出了小岛,互相搀扶着站在舞台上说我们是老年团‘Tomorrow×Together'吗?”

“到时候经纪人哥哥和老师们都已经辞职回家了,编舞只能然竣哥来。”

“那哥肯定会编我们跳不动的舞的。”

“但是然竣哥年纪最大,说不定到时候要我们扶着。”

“我看你是现在就想死了。”

沉重的气氛被故作轻松的玩笑给打破,继而休宁怪叫一声:“秀彬哥的裤子要着火了!”

崔秀彬不小心把裤脚伸到了火堆旁边,被吓一跳,猛地收回腿,火光颤巍巍抖了几下,所幸没有熄灭。又聊了一会,崔杋圭有点困了,往后稍微退了点,示意崔秀彬往自己那边去。

崔秀彬惊魂甫定地看着差点给烧破了的裤子,挪到了崔杋圭旁边,小小的火堆附近少了两人立马宽敞起来,崔杋圭往他身上一歪,就当是靠枕,一只手抓住了崔秀彬的手指扣紧。

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精神的紧绷,需要靠不断说话,像平时一样斗嘴才能消磨一点紧张畏惧。但崔杋圭嗓子太痛了,火烧火燎的,肚子也很饿,他们从早上为了拍摄就基本没吃什么东西,爱豆的忍受能力很强,都是磨炼出来的,崔杋圭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扰人兴致。

他靠着崔秀彬,两人肌肤黏腻,都挂了些盐粒子,很不舒服,但谁也没嫌弃谁。

皮肤敏感的姜太显更是坐在火堆边挠啊挠,除了浓浓的海水味,崔杋圭还闻到了崔秀彬身上熟悉的味道,两人十指相扣越来越紧,仿佛要把落难之前的姿势给完全复刻烙印在心底,才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几人又聊了几句,但嗓子实在很疼,作为歌手要保护嗓子的本能是很强烈的。再加上姜太显皮肤很敏感,此时已经冒出了不少小红粒,休宁见他实在难受,主动提出要陪太显先去洗个澡。

姜太显有点害怕,但休宁搂着他肩膀给他壮胆,五个人先到浴室门口尝试着把浴室给打开了,又检查一遍没发现有什么怪物在潜伏,两个忙内就一起进去,其他三个人在外等着。

姜太显冲的是战斗澡,休宁没洗,等太显洗完了两人一起出来。看到在门口眼巴巴等着的另外三个人,休宁摇摇头,语气安抚:“没事的,秀彬哥要洗吗?”

崔秀彬犹豫一下也让休宁陪着进去冲了把,下一个是崔杋圭,再下一个是崔然竣,其他人洗澡的时候休宁就很勇敢地在旁边陪着他们。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崔杋圭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外面黑暗幽长的街道里会藏着什么东西。

他坐在火堆附近,用找到的干净毛巾擦头发,姜太显盯着勉强开了机但没有信号的手机发呆,一点光亮从后方直射过来,勾勒出崔杋圭苍白的面庞。

在他手上动作慢下来的那一刻,毛巾被崔秀彬接过,覆盖在他的脑袋上轻柔擦拭着。同时,崔杋圭唇上传来触感,原来是崔秀彬夹了一小块剥开的糖递到了他嘴边上。

崔秀彬没说什么,也没让太显看见,因为在清点完物资以后大家决定先省着点用,今天就不吃晚饭了,明天早上起来再说。崔杋圭身体不好,有点低血糖的毛病,触碰到唇珠的指腹柔软温热,他下意识用舌尖把糖果卷入口中时不小心碰到了,火焰映出的温暖光线中看见崔秀彬故作嫌弃的神色,把手指往他脸上按了下。

这里究竟是哪?

没有人能给出回答,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崔然竣和休宁都出来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没人想睡觉,但不多时,就像中了魔法般,在疲惫中接二连三沉甸甸地睡去。

在岛上的第一天,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便由此开始生根发芽,一想到那晚,崔秀彬就恨自己的敏锐,如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光是应对他身后的家族立场就很疲惫不堪,现在这样的烦恼也要蔓延到学校里。因那次学生运动死了几个警察,政府大为震惊,甚至将此事归因为朝鲜地下党对学生群体的洗脑和利用,这样的措辞才能稍微留些颜面,由此事件引发各学校领导的警惕性,开始严查学生课余活动和关系网。但因为崔秀彬上的贵族男校远离城区,且学生皆是各大世家子弟,除了广播口头警戒,便也未在行动采取过多限制。

崔秀彬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的等候者便进去了,他撇见那人手上的志愿书填得满满当当,这是他第二次被校方催促毕业意向,但他还是......

崔秀彬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在门口的等候者便进去了,他撇见那人手上的志愿书填得满满当当,这是他第二次被校方催促毕业意向,但他还是摊开空白的双手,因此被认为是仗着父亲的关系而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其实去年哥哥早就帮他看好了专业,还托人送了一箱书,宋原以为他毕业后被送往国外攻读军工是板上钉钉的事,谁曾想内战开始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把所有书都锁起来不再翻阅,成天痴迷于文学和诗集,甚至看着看着还会默默流泪。

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窗外的雨才消停一些,虽然不足以淋湿,但衣服在其中被慢慢浸湿的过程仍不好受,崔秀彬想着心思慢慢收拾东西,想等雨停了再走。

“……好不容易才约到的,带你去一次就知道我没夸张……”

崔秀彬回过神来,才发现教室里还剩下几个人,见他往这里瞅,刚还围在一起的几个人转身向他,为首的人问他:“秀彬哥要来和我一起吗?”

虽然崔秀彬在年级里低调寡言,但不代表这里的世家子弟不想讨好他,尤其是打算毕业后走仕途的学生,谁不眼馋他父亲的关系,眼见崔秀彬竟然对他们的谈话好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橄榄枝。

“你在想什么,崔少爷是去红桑阁那种地方的人吗?崔少爷,你别理他。”

“红桑阁?”崔秀彬小声重复了一遍,原来他们是要去那里。

“那里的姑娘腰肢可软了,端酒进来的时候,手指还这样捻着一根孔雀羽毛。”那人翘起小拇指模仿,手指捏着空气左右摇摆,“她们每次只用羽尾轻轻碰一下酒面,然后轻轻甩开,沾满酒味的孔雀羽沿着你的鼻梁上下轻抚。”众人一起闭上了眼,仿佛已经沉浸在酒香的沐浴里。

接连几天的暴雨加上恶劣事件的影响,学生都被家里通知低调几天避风头,可红桑阁依旧会歌舞升平,十六七岁的少年们正是叛逆心旺盛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描述,当然不想错过。

“有一次我在那里躺了快一个小时,才发现给我捻酒的是个男的,头发这么长!”他把手指举到与脖子齐平,“我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动作轻得没有一点声音,在旁边半跪了这么久我才发现,给我吓死了。”

“男的?哦,也有那种需求的客人啊……”

崔秀彬还在翻书的手微微抖动起来,他再也无法忽略众人的对白。

“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伶人,还没见过,那今晚能点他吗?也让我们看看吧?”

“看看他跪着捧酒能跪多久!”

“他会不会也和那些女的一样摸我?那我受不了的。”

一个沉重的闷响打断正热烈的气氛,他们才回头看向窗边的那个座位,书散乱地落在桌面上,而书主人正弯腰拾起地上的书签,再起身的时候,又是一副随和亲切的笑容,“打扰到你们了吗?”声线紧致得随时会崩裂。

雨声又渐响,沿着窗顶泼下,模糊楼下疾行的身影,崔秀彬沉默回过身背靠窗户,雨点敲在耳膜上好像也赶不走那伙人的嬉笑声,他多想跟过去,又顾虑这伙人的背景,他实在不愿牵扯上任何复杂的关系,顷刻犹豫之间就这么放走了他们,一向沉稳的情绪竟在刚才失控,只因为听到小葵在他们口中肆意取笑。

小葵不是那样的。

他又开始回想,闭上眼时,那个瘦弱的身影靠在窗边,好像就在他的书桌旁边,伸手进鸟笼喂食的场景,回过神来才急忙压下嘴角。

他慢慢平缓呼吸,提起书包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拐过角落却被一个身影撞得踉跄几步。

“宋原?”

对方点点头,说两句抱歉,捡起落在地上的布袋子,“还没吃饭?”他问道。

这是时隔很多天,两人第一次正式的对白,原来他们还能好好说话。

崔秀彬点点头,宋原直接把他拉走,“胜宇叫我过去,我快迟到了,你也一起吧。”

“可是他们要去红桑阁。”崔秀彬缩了缩手臂。

“我知道,那又怎么了?你不是很爱去吗?”宋原反问他。

刚才烦闷的心境在宋原面前瓦解得一丝不剩,被戳穿了心思的他咬咬牙还是跟上去。

汽车缓缓驶动,宋原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表情。

“我不知道你和胜宇他们还有来往。”为了缓解气氛,崔秀彬主动开口。

“必要时得互相来往,不然家里人问起来不好回答。”

“今天人好像不多。”崔秀彬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换件衣服,又是上次来时的学生制服,显得他很稚嫩。

“军官们早就结束休假出城,今夜都被我们包了。”宋原撩开竹帘,隐约的丝竹人声才顺着缝隙流出,穿着白色传统韩服的侍女静静地把双手放在腹前,朝他俩行礼后便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好像认识你。”

“不然你以为我要在哪里和这些人交往?校长办公室?”宋原讥讽道。

路过无人的前厅,他们上了楼,声源就从那里发出,八角形状的围楼今夜挂了很多日式灯笼,没有一处是暗的,即使上了台阶,还是能看得清一楼河流里还有少许鲤鱼在摇摆尾巴。因为场地很大,当从某处传来一个口哨声时,还是把发呆的崔秀彬吓了一跳。

对方招呼他们上来,他知道是朴胜宇那伙人之一,硬是挤出笑容和他打招呼。

“崔少爷你真不够意思,怎么宋原一叫你就来?”

崔秀彬一时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好在有宋原替他解围。两人快步走进包厢,说是包厢,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墙上挂了很多水晶装饰,风一吹还会发出清脆的刮擦声,他一进去就被混合着酒气和香水的味道熏得难受,房间里面摆了很多躺椅,朴胜宇他们就躺在上面,有翘着二郎腿的,也有盘着腿靠在侍女身上的,他们都把校服换下,领带也歪在一边,如果不说,还真看不出来这些都是一群高中生。

崔秀彬很清楚自己的视线应该找寻什么,所以他走到朴胜宇的身边,极其优雅地坐下,自顾自地端起一盏酒杯一饮而尽。

“来迟了,我自罚一杯。”崔秀彬低语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跪在他身旁的那个瘦弱身影只僵硬了一秒便恢复如初,崔秀彬无声地看着他,把酒杯放回原处。

“这地方不错吧,秀彬哥以后有空多和我们来来,别整天闷在学校,太没意思了。”朴胜宇见他喝完,又摇摇自己手上的酒壶,不满地催促道:“酒呢?”

那人才缓缓起身,平稳地绕过崔秀彬,再出现时手里已经端着满载的酒瓶。

崔秀彬起身直接抓过小葵手上的瓶子,靠在窗户边,对着车水马龙之上的浓浓夜色品味,他很满意刚才在小葵的眼里看见错愕。

他看了一会儿,小葵还站在身边没走,今夜他没有再穿那一袭红衣,只是一件白色宽大白袍,腰间系了黑色细绳,末端编了花样装饰垂下,两层斜襟交叠在细瘦的脖颈之外,仍留有空隙,明明是合身的衣装,仍显得他很瘦。

“这酒不适合秀彬哥,给我吧。”小葵用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崔秀彬移开手臂,指尖仅仅擦过他的手腕,小葵顿了顿,微微皱眉,他可不是夸大其词。

“那我就慢慢喝,你帮我拿着。”他把酒瓶丢给小葵,自己捏着一个小酒杯,拿过包里的书,坐在窗前的竹编椅子上,一边抿酒,一边翻过书页。

宋原叫他过去玩游戏,他摇摇头,指着小葵说留一个人伺候他就行了。

偌大的房间里,以帘子为分界线,崔秀彬仿佛听不见帘子外人声激昂,纸牌落桌清脆地发出啪啪声,而他也只是安逸地抬起酒杯让小葵给他倒满。

“你今晚来这里就为了看书?”小葵终于忍不住开口。

“留你伺候我就这么站着拿酒瓶?”崔秀彬反问道。

随后他努努嘴,示意小葵看房间中央在打牌的那伙人,一个紫衣的侍女正跪坐在一旁给其中一个人捏腿。

小葵的手掌其实很大,指节修长,但力度很润,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他舒服眉头都舒展开了,半天也没看进去书。眼底余光在发亮,他侧过头,那双白皙白皙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肩膀,也许是鼻息喷到对方的手背,小葵突然松了手,在到他身前,面对帘子望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然后去取了酒瓶转身又给他倒上。

“小少爷喝太快了,今晚有人接你吗?”

“他们点你多久了?”崔秀彬答非所问。

小葵歪头思考了一下,“也不是很常来,算上这一次,一共来了三次,我知道你们是同学,但没想到小少爷你和他们熟。”

他不自然地咳嗽一下,手指划过下一页书页,“上一辈的关系,也不是很熟。”

小葵轻轻笑了,像是在自嘲似的,嘴角扯出无奈的弧度,“我以为你近期都不会来。”

崔秀彬抬起头,视线仿佛可以穿过帘子看到另一端正在寻欢作乐的同行人,时不时传出侍女娇羞的叫声,他曾经听到这样的声音很尴尬,但小葵此刻就站在他身边,他只觉得后怕,如果今晚他没来呢,是不是会像前两次一样被踩在地上凌辱。他在做一件很可笑的,很没用的事。

“在学校多闷。”

“可是小少爷之前好像很少来这种地方。”

他就这么轻易拆穿自己的谎言,崔秀彬郁闷地闭上了眼,后面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期间小葵掀开帘子去点了香,说是可以缓解酒醉。

两人无言的结果就是崔秀彬除了看书没有其他事可做,想要缓解奇怪的氛围,他就只能喝完酒,然后让小葵倒满,他的不满表现得很明显了,可是小葵一句话也没有说,好像刚才那句话是他故意想让崔秀彬难堪。

记忆里小葵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小少爷,你好好休息,我先陪其他客人。”

不许去,回来!

他刚想抬手,可是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这点酒不至于让他伶仃大醉,但足以眯了很久才觉得自己好些,他摇晃着掀开竹帘走出去,大厅没剩几个人了,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他百无聊赖地收好书,正要出去的时候却撞上宋原回来。

“要回去了?”宋原问他。

崔秀彬耸耸肩,他还不想走,于是装作还没醒酒的样子靠在墙上。

宋原知道他喝了不少,于是被蒙过去,“我让底下的人开个房间送你去休息。”

靠墙的身影有些颓然,半晌都没睁开眼,算是默认,等宋原走后,崔秀彬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中途撞翻桌上的酒碟溅到手臂也没管。

这么大的馆,包一晚上得花多少,他懒得去细想,反正付钱的不是他。总之,今晚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们,也属于他。

他慢慢踱步,伸长手臂一会儿一会儿地扶下墙,走过他第一次上来时遇到小葵的楼梯角,扶手依旧干净地发亮,那时他就身着一袭黑衣,站在这个位置,崔秀彬才发现原来这里的视野这么开阔,也许他一早就在这里等他。

虽然头很疼,但听觉此时却很灵敏,他听到对面,隔了有几十米的地方有人匆匆走过的脚步声,刻意放轻声音,直直顺着楼梯往下,他朝一楼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真奇怪,谁在哪里鬼鬼祟祟?

楼下的灯还亮着,前台被挡住看不见,他走下阶梯,绕过大厅的数张桌子,一直走到围墙处,前台还坐着一个女人,也是困得睁不开眼,见他来了,刚要起身,却被制止。

他经过那里,快要抵达围楼另一端的楼梯,正要上去,却发现异样,楼梯和地面形成三角形的阴影区域里有什么人在动。

他走过去,越靠近越觉得那就是一个人,随后那里发出的咳嗽声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忍不住开口确认:“是谁?”

“小……小少爷?是我。”

隔了一小会儿,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上拿着沾了污秽的帕子,嘴角像是扯破了皮,小葵伸手把凌乱的头发往耳后捋,然后露出疲惫的微笑。

崔秀彬一睁开眼的时候把脸上的志愿书摘下放到旁边,因为意识还不够清醒,他撑着眼皮发了会儿呆,有脚步声路过时便侧脸掩饰,可大家只要不是瞎子,都会瞄到那洁如白玉的脸颊上清晰地泛着红肿。

汉城作为南方的中心依旧维持该有的繁荣,崔秀彬...

汉城作为南方的中心依旧维持该有的繁荣,崔秀彬从有意识起就是这么认为的,以为战争离自己很远很远。

有关小时候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但崔秀彬一直记着曾有一架很漂亮的七彩风车,他哭着被刚放学回家的哥哥背起,他仍然没有放弃,伸长手臂想去够那架小风车,那是哥哥昨天刚买给他的玩具,就这样碎裂在一双造型奇怪的木制拖鞋下,鞋子的主人个子比他还小,操着听不懂的语言对着他破口大骂。

“下次碰到他们一定要学会离远点。”

哥哥头上的灰色布帽还未摘下,像变魔术似的地从口袋里掏出被红色玻璃纸包好的小方块给他,崔秀彬认出来那是他最爱吃的花生糖,这可是昂贵的洋货,上面印刷的字体他从未读懂过。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崔秀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实在是太伤心了,因为记忆很痛苦,多年后他仍清晰地记得。

他一边熟练地撕开包装纸一边抽噎地开口:“下次我……要和爸爸告……状。”

“不可以。”

崔秀彬从未见过哥哥那么严肃的神情,整齐的黑色制服和一列被擦得发亮的金属制纽扣,连挎在肩上的帆布包都一尘不染。

“爸爸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保护我们的。”

“这样是不对的,是不对的。”说到这里,伤心的崔秀彬又开始一抽一抽。

“你要记住,再看到那样装扮的人一定要跑开。”哥哥夸张地给他描述那些奇怪的装扮,“他们穿大褂,不扣扣子,就这么垂下来。还会穿像拖鞋那样的鞋子,走起路来哒哒哒地响。”

“秀彬明天就要去上学了哦,可不能一直玩风车了。”哥哥异常地落寞,“进学校后一定要听先生的话,少说话,多和说朝鲜语的小朋友待在一起好吗?”

崔秀彬那时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以为哥哥也会送自己去学校,可是他穿着崭新的黑色制服在汽车旁等到太阳高高升起,管家才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回来让他别等了,哥哥入伍的通知提前了。

他也不知道所谓紧急通知提前入伍是什么意思,那以后他极少再见到哥哥,学校在汉城远郊的一座西式贵族男校,一切按照西洋当时最正统的学院风格装修,远离城郭,他在那里长大,也慢慢懂了以前不理解的真相。

“想什么呢?”

脑袋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崔秀彬刚睡得头疼,不好气地撇了一眼宋原,顺便用手遮了遮左脸。

“别遮啦,谁都看得出来是你家大人打的,怎么又惹他生气了?”

崔秀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把志愿书夹进课本里便收拾起挎包准备放学。

“多少人羡慕你的家底,你爸麾下那些和你同龄的子弟,大多都入伍了,再加上你哥也能罩着你,随便混个闲职不好吗?犟什么呢?”

“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我讨厌那个地方。”

察觉出崔秀彬心情仍然很差,宋原没有再提及,只是推了推略微下滑的圆细框眼睛,剪得很短的平头让他露出英气的眉骨,崔秀彬多看了他一眼,盯着他扬起的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冻疮又发作了?”

宋原反手查看了自己的小拇指,嘴里念叨:“怪不得今天手指那么痒。”

“你还说我娇生惯养,去年冬天也在长冻疮,汉城的冬天一直是这个温度吧?你还没习惯吗?”

“明明做好了保暖,还是不适应这里的冬天呢。”他低语着。

崔秀彬只当他是嫌远郊的气温比城里低,正准备回宿舍,宋原却拉住他,说这里没什么像样的药铺,要去城里买冻疮膏。崔秀彬懂他的意思了,正好昨晚刚被父亲揍了一巴掌,心里的沉郁没地发泄,俩人二话不说叫了一辆小汽车浩浩荡荡直奔城中心。

"去看看吗?"宋原指指。

心里郁闷得慌,他把挎包往座椅底边一丢,不再考虑志愿书的事情,喊停司机后也不顾宋原的疑问就自个儿下车了,踩在结实的水泥地板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车里昏睡的环境中清醒过来一些,还是又被灯红酒绿牵引心绪陷入另一层迷幻。

“看来咱们运气很好,今天红桑阁会表演《招待》。”宋原指着前方。

“招待是什么?”

被保护在蜜罐里的崔秀彬也不是完全隔绝于世,汉城四大风流俗馆之一的红桑阁以原汁原味的古建筑为特色,吸引了不少城中权贵汇聚于此,他小时候在家里曾偷看父亲邀请各级军官在花园看红桑阁的戏,他太胆小了,看见那些严肃的制服两股战战,一点声音也出不来,哥哥带他去最远的客房哄睡之后才悄悄离开。

“来都来了,去看看呗。”宋原直接把他拉进去,浑然忘了两人还穿着男校的校服。

崔秀彬只得把灰色平顶帽檐往下拉,昨天才刚被父亲训斥了良久,若是今天被知道放学后直奔这样的地方……他甩甩脑袋,说好今天不再想呢?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穿过布幔,隐隐水声从脚边流淌,他惊奇地发现红桑阁竟在阁里挖了一条微型小河,看位置应该是从汉江某段节流了一段引到此处,轻轻一句话要耗费多少财力。踏上河中的木桥,红漆刷得发亮,一点木纹也没有,他才看清河岸铺了一层草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薄雾正好遮盖了河、草的交界处。宋原无声地拉着他继续往前,显然也被这里的装饰深深吸引,草被上砌了石子路,直通阁中心,那里搭了一座巨大的木头台子,被连接到高处自然垂下的红色轻纱遮盖了大半的视野,再往前才发现那台子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只因被红纱幔覆盖,更显台中之人诱惑情满。

那人身穿深红色单衣,丝滑的面料随着手臂的动作轻轻扬起,露出雪白的皮肤,合起的扇子被捏在掌心,随着音乐从腰处舞起又放下,崔秀彬无心去看那把扇子,呆呆地走过去,想要再看清一点那戏子的面容,那人却把红扇张开,缓缓盖住脸部,及脖的长发似乎会发出香气。更近了,他终于听清那幽幽人声,藏在丝竹里。

既危险又让人晕眩

让你进到我的怀里

这颗心这抹微笑这道眼神这双手

红扇终于被拿开,崔秀彬睁大了双眼,对方直直地盯着自己,那样迷离,摄人心魂,明明是个男子,眼神却满载情欲痴迷,唇瓣轻启,伴随微翘的嘴角,若有若无的吟唱爬得他心头痒痒。

今晚我要以此诱惑你。

既柔软又湿润将你的心打湿

对你的渴望而口干舌燥的这颗心

在你的爱里下一场雨

那红衣婉转的身段不断变换方向,穿过伴舞配合着表演,那双手臂软得好像没有骨头,媚得竟和女人不分上下。

崔秀彬确实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自知身居远离权欲中心的校园潜心学习,定力会比常人都好,谁知竟被眼前伴舞丛的红色痴痴吸引。

直到手臂被人从轻轻试探到大力摇晃,他才从念想中被拽回显示,宋原凑近了他的视野,“魂没了?”

崔秀彬又看向舞台,这才看清那高处的戏子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唇线勾勒得恰好好处的完美,高挺立体的鼻梁之上那双本是诱欲吸情的眼神已消失不见,只余两道清明黑亮的眸色,下半张脸没有多的表情,只是看了他几秒便安静地下台。

被宋原按在座位上,一杯清茶入口,崔秀彬才摘下平顶帽放在桌边,惊觉额角微微起汗,一场表演竟引得他难以自拔,难怪古有君王不早朝。

“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

“我怎么会清楚?我只知道最近汉城流行这曲子,有人编了舞,这表演就受欢迎起来了,各馆都有跳的,但还得是红桑阁的最好看。”

宋原起身点了小酒和花生,崔秀彬连忙制止他:“你疯了?我们还未成年。”

“怎么没成年?按照美国法律,咱们早成年了,什么时代了,还守旧朝鲜律法,打仗是打不完的,等新政府一建立,管他什么20岁成年,统统都要作废。”

“你小声一点,还以为自己在学校呢?你看看他们的肩章。”

崔秀彬示意他看隔壁桌几位军旅装扮之人,宋原不以为然:

“我现在过去和他们说谈判失败了,只当我要掷骰子加筹码呢。”

崔秀彬才探头发现那边浓浓酒意,语不成句地囔囔令人听着烦躁。

“怎么?我都是红桑阁的常客了,这点要求都不满足我啊?”

突然被一阵清脆的碎碗声吸引了注意力,与他们间隔大概四桌左右的距离,站着几个人,墨绿的军装在那人身上显得臃肿不堪,遮住了对面几个人。

后面的对话他们也听不清,宋原又丢了几个花生进嘴,仿佛已习惯这样的场合。谁料动静越来越大,竟引得更多酒客侧目,吵囔之间竟夹杂着女声啜泣。

崔秀彬还是坐不住了,径直上前,其实他真的不爱多管闲事,但是奈何今天心情不好,刚看了一场绝妙的表演就被杂人扫了兴致。

一个声线略显低沉的男声钻入嘈杂之中,崔秀彬暂缓脚步。

“大人,这位妹妹身子真的不舒服,伺候不好军爷那可就成了红桑阁的过错了,要不我今天陪大人多喝几杯,我和老板说说好话,让他给你免了酒水费。”

“我去你妈的免了酒水费,我又不是没钱,你拿什么陪我喝酒?”那男人耍起疯,动手捏住他的下巴,拉扯之中,人群微微散开。

崔秀彬才看清被桎梏在军爷手里动弹不得的人竟是刚才在台上那名红衣,好看的嘴角抽搐着染上痛苦的狰狞,整个身子被压在桌上受尽戏虐,长发被烧酒淋湿。

“嗯……那个……”

崔秀彬一开口有些后悔,怎么没在肚子里打好草稿就挺身而出,军爷停止了倒酒的动作,转头看他。

崔秀彬松了口气,这不巧了吗。

“小少爷?”

原来是他哥的副官,若不是家中有表哥在装甲营下野战炮兵连服役,怎么会被提拔到哥哥身边狐假虎威,甚至搞出这样难看的场景。

听闻副官的言语,红衣这才睁开眼,脸仍被按在桌上,透过散落的乱发缝隙中打量着崔秀彬,淋湿的衣衫紧贴于身,崔秀彬才看清藏在红色绸缎下的身量那样轻薄。

他哪见识过这场面,只是停顿半分就被看穿虚空的城府,他强忍内心的不适装作为难地看着眼前狼狈的场面,副官立刻会意,叫下属把人放开。

红衣缓缓从桌子爬起直立,把湿透的长发都拨开,本来还未卸干的妆容都被烧酒冲走,露出苍白略带憔悴的面容,手臂上的红痕都遮掩在红色衣袖之下,沾染了酒气,他望着崔秀彬,刚要道谢,副官震耳欲聋的笑声已大作。

“小少爷竟然会来这里?哦,我懂了,你哥今晚也过来了?他怎么没和我说?快带我去找他。”

崔秀彬刚要否认,但转念才想起哥哥和副官常年在军中,眼下副官回了汉城,更何况哥哥呢?

于是话出口便变成:“是啊,我哥刚和我约着看表演呢,突然接到事务临时出去处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现在先让我陪叔叔喝几杯把。”

纯真就是他的必杀技,更何况他可是崔上尉唯一的亲弟弟,即使老板出来也得给三分面子。

“小葵……”藏在红衣身后的女孩忍不住松了口气。

“没事,你先走吧。”他低头扯出一抹微笑,音量不大,在场的人都听得到,崔秀彬怕副官还未死心只能硬着头发靠过去,把红衣和女孩都挡在身后。

他让司机先送宋原回学校,大不了后半夜自己坐黄包车回家睡一晚。

尽管崔秀彬对自己的酒量没有很大的自负感,但很快他发现他错了,那副官的肚子无穷尽,遇到他之前已经尽兴了几壶,结果先倒在桌上的是崔秀彬。

“我哥这么晚应该不会来了,不来了,不来了……”他迷迷糊糊地摆手,示意副官别等他哥,他哥今晚压根就没来过,大人行行好快点回去休息吧。

靡靡之乐在脑海里混乱撞击回转,震得他意识嗡嗡响,他难受得要吐出来,只听副官已经在安排找人送他回家,崔秀彬吓得酒醒七分,嚷嚷着不能回去。

副官这车人马送他回家,今晚去红桑阁潇洒的事不就被知道了吗?他咬咬牙,站起身,揪住路过的伙计说今晚安排个姑娘伺候他醒酒。

“小……小少爷……”副官也惊得清醒过来,“大了,会享受了。”

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崔秀彬让伙计扶着他上楼,藏在袖子里的手臂都在抖,没等伙计喊人,他已经捂住了对方的嘴。

他怎么可能真的点姑娘啊?

伙计疑惑地打量他,他扶着额头靠在墙上,楼下光影交错,副官等人还未完全离开,他只想一个人待着清醒一会儿,等一切归于平静再自己离开。

“小少爷考虑好找哪位了吗?夜深了,空房不多呢。”

崔秀彬的脸又开始烧起,随便应付着就往里边走,想要甩开他,拨开浅浅的门纱,他真是大醉了,没看清地毯缝隙,来不及抬腿被绊了个踉跄,以为要狼狈地摔在伙计面前,却倒在一个温热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想也知道这个点在红桑阁楼上行走的是什么人,崔秀彬马上弹起来,不敢看对方,只觉得对方的手劲还挺足,刚才竟稳稳地扶住了他。

“小少爷在找谁?”

有些熟悉的男声略带笑意,崔秀彬放下手,舞台上魅惑娇媚的神情浑然不见,只剩纯白的笑意,未加粉饰,有些憔悴,却很干净。对方已换回常服,只是一层单衣,长发束了起来,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很是安宁。

“我点你。”

还未来得及思考,崔秀彬便脱口而出,然后便是长达几秒钟的尴尬,他只觉得自己耳朵在烧,本想让对方收留自己一晚,谁知道说出口的竟是这样令人浮想联翩。

二楼因布缦覆盖只留下暧昧的暗红光线,他和那人很近,近到可以听出对方的气息极短暂地停滞了一下,笑容凝固。

“小葵,快去准备啊。”伙计果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怕小少爷不高兴,连忙催促。

小葵才回过神,清清嗓,只说一声“小少爷跟我来吧。”便朝阁楼最高处上去。

虽然深居学校,但崔秀彬也听闻过男妓之风,战时的享乐主义深深扎根于城里的权贵之中,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座城就会被占领,不管什么乐,能活着再说,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特别的喜好。在西方有个类似的效应叫口红效应,经济不好的时候,口红销量反而异常高涨,反正是廉价货,满足一时当下之需,仅此而已。

虽然这里的房间隔音很好,但两人走在静谧的阁楼楼梯,只剩沉闷的脚步声,小葵先他两步,偶尔未关严的窗缝漏进了风,刚沐浴后的清新直沁鼻梁。崔秀彬回忆起不久前他被按在桌上供人嬉闹玩乐的样子,心里一阵怜悯。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今晚是迫不得已得留在这。”

小葵顿了一下身子,疑惑地看着他,崔秀彬硬着头皮继续解释。

“我就在这里睡一晚行吗?什么也不干。”

小葵愣住了,张开嘴又不知道回答,就这么静止了几秒,许是从未听过客人这样奇怪的要求。

“小少爷以为这里是旅馆吗?”他先笑了出来,“这里住一晚可不便宜,单纯睡一觉实在是不划算。”

“你别担心,钱我照样会付,我一个人在房里就好,你不用陪我。”

“小少爷第一次来?我若被发现没陪客人在房里,老板要罚我钱的。”

这下轮到崔秀彬发怵,咽了咽口水,继续商讨:“那说好的,单纯休息,我不动你,你也不动我。”

小葵一路笑得肩膀在抖,及肩的长发被风扬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崔秀彬不得不承认,即使长年在男校上学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孩,好像和他差不多大,却被困在红桑阁。

这么想着又上了几层楼,崔秀彬发现这阁楼楼顶高不可测,房间之间隔了不少距离,保密性和私密性极好,小葵随手推了一道木门进去,点了灯,见他还在外面东张西望,又在呵呵笑。

“小少爷这么喜欢这里得常来!”

崔秀彬脸一红急忙进去,害怕刚才的对话被听到了,虽然这里是红楼阁,他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一饮而尽,突然一阵暖意钻到胸前,然后衣服的扣子被接开,于是吓得也不顾杯子飞出去就急忙后退。

小葵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我只是在给你更衣而已,你要穿着这一身睡觉呢?”

崔秀彬懊恼着刚才的过度反应,对方还没那意思自己就先出糗了。

“我可以自己换,睡衣在哪呢?”

可是小葵没有接话,自说自话地走过来:“如果今晚没有小少爷解围,我和小芸估计要被那几位爷折腾惨了,我倒还好,小芸昨天还在发烧,后来看着小少爷独自留下来,我很过意不去,所以今晚让我好好照顾你吧。”

他的声线明明不细,甚至低沉时略带磁性,但这么慢慢悠悠地说话,崔秀彬听着很舒服,许是经常服侍客人,所以知道什么样的语调最讨人喜欢。

“他们经常为难你们吗?我可以和那副官说说。”

校服已被褪下,上身一阵凉意,崔秀彬忍不住发抖,但很快被加绒睡衣裹住,小葵比他矮一个头,气息刚好能喷在他脖间,酥痒酥痒的,连带心头也有些不安起来。

“还好前阵子来的军爷们不多,我很是清闲,估计他们都对前线焦头烂额呢,最近的话……”

突然叹了口气,崔秀彬听得心情沉重起来,北边的战事确实不乐观,联军在去年又撤回三八线附近,北进平囊的计划成为泡影,韩军遭受重大损失,不得不开始惨淡的撤退。无数人死在大雪覆盖的边境,就为了跨过那条线。有时他不知自己是否是幸运的,身在世袭制军官家庭不用和平民一起被抓去和同胞厮杀,但也要忍受众人理所当然把他当作和哥哥一样迟早要投入军中为政的想法。

不,他绝对不会同意让自己成为最讨厌的人。

崔秀彬脸色很不好看,一股热意从头顶升起,突然一个柔软的触感敷在脸上,他的情绪才缓过来,小葵睁大了眼睛在他面前观察着,浓密的眼睫毛轻轻颤动,手里的热毛巾还散发着水蒸气。

“谢谢,我自己来。”

“小少爷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来这里尝鲜。”

“我没说要点你。”崔秀彬哭笑不得。

“那你今晚为什么一直盯着我跳舞?”他调皮地眨眨眼,“我全看见了。”

这把崔秀彬问住了,原来对方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为了掩饰尴尬他装作很困的样子说要上床睡觉。

小葵很自然地跟上来了,在他身边要坐下。

“你要和我一张床?”崔秀彬动作停滞,也不是嫌弃他的身份,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同床共枕,他真的有些不适应。

“不然呢?这里的房间都只有一张床。”

“那……”

“你忍心我睡地下?今夜可是很冷的”。

两人安静地躺在一起,崔秀彬好久都没有睡意,他偷偷看着旁边闭眼的小葵,呼吸均匀平稳,漂亮的下颚线在昏暗的室内仍若隐若现。

“小少爷这么晚不睡明天不要上课吗?”

“可以不去,反正他们不会知道。”

“还以为小少爷一直关在学校里是家里管得严呢。”

“我不想出来而已。”崔秀彬翻过身,屈起手臂枕在上面,“在学校挺好的。”

崔秀彬X崔杋圭

青梅竹马

第三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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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杋圭是我从菜市场里捡来的孩子。

那天是3月13号,我背着秀彬在菜市口买菜,3月的安山还很冷,我缩着脖子在菜贩面前捡菜,背后的秀彬咿咿呀呀地叫起来,我拍了拍他,继续弯着腰看菜,秀彬还不罢呢,两只腿蹬着摩擦我的腰,我才转过头看他在干嘛。

那时候的崔秀彬还不会说话,短短的手指大开着,朝旁边抓着空气,因为够不着,急得要哭了,我知道他爱哭,怕他在这里吵到路人,连忙带他走过去,他从帽子下探出头,眼皮冷得睁不开,但还是努力凑过去,我好奇他盯着垃圾桶做什么,于是走过去往里瞧,立刻惊叫一声。

这么...

这么冷的天,谁家的父母这么狠心把小孩子扔在这里。

我把那团衣服抱起来,里面的孩子冷得虚弱,小手攒在一起,感受到我的温度以后努力朝我的脖子里钻。

好旺盛的生命力,我就是在那里把崔杋圭捡回家。

我不知道他多大,带他去医院做测试的时候,崔秀彬拉着我不肯走,我一带起杋圭他就哭,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不想我离开他半步,后来才发现他是想多看看这个小东西,索性我把秀彬也放进了婴儿车里。一躺到杋圭的身边秀彬就不再哭了,咬着手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杋圭在垃圾桶里着凉了,脸被冻得红彤彤的,秀彬就张口发出奇怪的字符,并且一直重复着。

我听久了,就习惯了,甚至有时候我哄杋圭的时候也脱口而出那两个字,别人问我,怎么给崔杋圭取这个名字,真是少见的名字呢,我笑而不语。

医生说杋圭和秀彬差不多大,最多差三个月,我想了想,索性把3月13号定为他的生日,以后和秀彬就有伴了。

秀彬在六岁以前都很爱哭,有时候我在做饭时,听到庭院响起尖锐的哭声,我就知道他又被邻居的高年级小孩抢走了玩具,杋圭还在旁边玩玩具赛车,他看我冲出门把秀彬背回家的次数多了,竟也学得像模像样。那天,因为高压锅的蒸汽声太吵,我没有听到秀彬的哭声,等我出门准备喊两个孩子回家吃饭的时候,竟看见崔杋圭背着崔秀彬站在门口,脸上被抓了几个口子,他一看见我就开始哭,说他脸上好疼,我愣了半晌才放他们进去。

晚上我给秀彬盖被子的时候,看见他手里还抓着一个越狱兔玩偶,耳朵都被撕烂了。

秀彬和杋圭在10岁以后身高才开始展现差距,我早有预感,因为秀彬的骨骼比杋圭大,虽然他哭得少了,但是性格像一团棉花,有一次接他放学的时候,听到他的同学管他叫年糕,我笑了出来。

到小学毕业的时候,秀彬已经比杋圭高出了一截,我知道这是个逐渐有自我意识的年纪,但杋圭比我想象中的更早熟,我在他的书包里发现了镜子和梳子,带他去剪头发的时候他很倔强地反对,下决心要把头发留长。

虽然我一开始不能接受,但秀彬一直护着他,我气得说不想管他了,连带着秀彬也不想理。

杋圭的叛逆期来得很早,晚上我洗完澡在看电视,秀彬提着一盆热水来给我洗脚,我没有说话,只是余光在他身上扫过,他安静地蹲在我面前,校服还没有脱,我发现他的袖口有点短了,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老了,眼泪没理由地流出来,秀彬察觉到我在哭,一直和我道歉,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亲自来和我道歉?

隔天两个孩子放学后一直没到家,我看着满桌子的菜都快凉了,就跑到门口观望,十几米处的街口,我看见秀彬在摸杋圭的头,两个人背着书包还在说话,等他们到家后我才看清,杋圭把头发剪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他喜欢乐队,房间里贴了很多乐队的海报,那个发型是在模仿乐队的风格。

我知道秀彬和他说了很多,他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过很多交流,而我白天忙于上班,放心地让两孩子互相照顾自己,看见杋圭留长发的时候,我连带着对秀彬失望,为什么他也会同意呢?

我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审美落后,可是杋圭的头发已经剪了。

升入初三后,有一阵子我发现秀彬回家特别早,连带着杋圭也跟着早早地回家,杋圭那时候刚开始练吉他,回家后就窝在房间里弹琴,弹得磕磕巴巴,我有点受不了,问他你为什么不在学校练完回家,他说秀彬哥急着要回家,就跟回来了。

秀彬耳朵一红,埋在书里,半天都没有翻过一页,我知道他肯定没有心思在写作业,问他理由也不说,我知道杋圭肯定知道,可他也不说。

整场家长会我都在思考,原来都到了孩子们开始谈恋爱的年纪了,以至于老师刚点到秀彬的名字时我还没反应过来,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尴尬地听到秀彬成绩下降很厉害的消息。

我坐不住了,回家就进了杋圭的房间,问他秀彬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

杋圭停下正在弹吉他的手,没有抬头看我,只是盯着地板,反问我是不是也觉得秀彬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只要他别受伤呀,可是成绩下降这么厉害是不是心里遇到什么事了?

我把那天看到的场景告诉了杋圭,并道歉我不是故意跟踪他们的。

秀彬现在没有在谈恋爱,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

杋圭开始弹吉他了,不再和我说任何有关秀彬的事。

我觉得他最近有点消沉,我对这三个人的关系更加担忧,两个孩子都不正常。

又过了一阵子,杋圭便很晚才回家,没有再和秀彬一起回来,说加入了学校的乐队,他学吉他还挺有天赋,自学没多久就可以参与乐队排练了。

秀彬早回家的时候就帮着我一起洗菜做饭,话不多,偶尔会说说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我试探着问他在学校人气怎么样,有没有收到女生的巧克力?

他承认了,回屋把巧克力放在桌上,说要一起吃,我问他要交往吗?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不太合适就不了。

突然我就看见门开了,杋圭背着吉他进门正脱鞋,我让他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秀彬把巧克力拆开拿给我吃,我吃了两颗就不吃了,年纪大了,最近能感觉自己的体重渐长,虽然两个孩子哄着我说我是家长会里最好看的妈妈。

杋圭一点也没动,拆巧克力的时候,他一眼都没瞟,我知道他从小就挑食,比同龄的孩子瘦很多,我丢给他一颗巧克力让他尝尝,他吃完说味道一般。

我问他你是不是嫉妒秀彬有女生喜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杋圭原来是很聒噪的,换做是以前一定会扯着嗓子反驳,但他冷哼一声,说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我当他是还处于青春期的傲娇。

傲娇归傲娇,秀彬给他夹的菜都尽数吃进去了。

杋圭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他从不在我面前问这事,就像秀彬从不问我他的父亲是谁,我们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秘密,三个人一起生活足够幸福了。

秀彬和杋圭又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开学那天我在校门口给他俩拍了合照,杋圭一路上都很吵闹地在秀彬耳边唱歌,吵得秀彬翻了白眼,但还是把他揽过来贴在一起拍了照片。

他们被分在不同班,升入高中后的秀彬个子长得更快了,一下子窜到了一米八,身边总是围着朋友,周末也能看见他收拾好东西出门去看电影或去其中一个朋友家吃饭,而杋圭又在家里弹吉他,偶尔也帮我做家务。

秀彬哥越来越受欢迎了诶。

我听到他一边拖地一边嘟哝。

杋圭一直很宅,有了亲故也爱喊来家里一起打switch,他们都知道杋圭有一个很受欢迎的哥哥,一个内敛一个聒噪。

但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很紧密,有时候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其中一个人的房间时还能听到两个人小声聊天。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杋圭问秀彬愿不愿意去看他的乐队演出,秀彬很快就答应了,他开心地吃了好多肉,杋圭在我眼里一直是小孩子,很容易在一件小事上欣喜,叛逆期偶尔装作深沉的样子让我想揍他。

如果留长发就好了。

我听见秀彬说道。

哥喜欢我长发吗?

当年我就说很好看啊。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年我生气后秀彬来给我道歉,鼻子一酸,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还要紧密,一个决定让孩子们遗憾了这么久。

吃饭时我问演出怎么样,两个人干巴巴地和我描述了那晚的场景,我问到细节的时候,他们竟然都在走神,我觉得氛围不太对,秀彬率先放下筷子就回房间去了,杋圭默默地留下来帮我洗碗。

我对杋圭说有点怀念你留长发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问:妈妈不是不喜欢吗?

只要你做喜欢的事我都支持你。

妈妈你会一直支持我的决定吗?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可还是肯定了。

我安静地路过,正要开灯的时候,隐约地听到里面传来抽泣声,秀彬在哭吗?我敲门,可是他不应我,没一会儿就关了灯,我自觉地走开。

杋圭在外面玩了好几天才回来,被我好一顿数落,放假也不可以如此放纵,他黑眼圈很重,真是玩到不知天荒地老了,连觉也不睡。

他说他很累,就回房睡觉了。

我和秀彬吃完给他留了点菜,最近一直在加班,吃过后我也回房休息了。睡到半夜,我被吵醒了,打开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我皱着眉头,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我悄悄打开门,发现是从杋圭房里传来的,两个人吵得有点大声,我才发觉他们的冷战有点严重。

他们在吵什么,我听不真切。

第二天我问杋圭,几天不回家是不是因为秀彬,他以前很懂事,从不会这样,有什么矛盾这么严重?

妈妈你别管了,我和秀彬哥会处理好彼此的关系的。

你不回家的时候,秀彬躲在房间里哭。

杋圭这才诧异地看向我,嘴里念叨:“我以为……我以为……”

秀彬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关心你,彼此各退一步吧。

我当然是希望秀彬和杋圭和好的,事情也正朝着我理想方向发展。

教务处主任的办公室很安静,除了我和她没有其他人,主任推了推下滑的眼睛,仿佛思考着要怎么描述事情的经过,她支支吾吾了几分钟,我才从她支离破碎的话语里拼凑出了她今天找我来学校的原因。

昨天下午,监控室的保安在某一个画面中,一处极少人经过的体育器材室角落里看到秀彬和杋圭正在接吻。

【09】在黎明之前唤醒我

《Runaway》的MV概念里,时空之门是在水底下,他们来到这座永无乡也是从水浪里出现的。这一点其实根本不难想,只是在来到新的环境以后,恐惧就对他们如影随形。

除了恐惧就是沉溺,清醒以后还要面对,是他们熟悉的概念,这些天来折磨得他们身心俱疲。朦胧的雾气有沉沉的颗粒感,呛得人咳嗽一声接着一声。

时空之门真的会出现吗?也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从这些天彼得潘对他们的态度来看,他们就像是无意中闯入,送给这位稚童的玩具,彼得潘真的会那么好心放他们离开吗?可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躲避开狼狗的追捕,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水源地后,几个人也......

躲避开狼狗的追捕,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水源地后,几个人也都跑不动了,崔然竣最先“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他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身边很快又坐了一个人,像往常一样,五个人紧紧贴着彼此,依托肢体接触带来安全感。

“真的有用吗?”

“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非得要留在永无乡里的话,也得努力活着。”

五个人当中,然竣相对来说是属于悲观派,休宁总是沉默,崔杋圭则同意姜太显的话,搂住他的肩膀应和。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居然罕见地平静下来,没有悲观,没有紧张,甚至用“心如止水”来形容也不为过。

在他搂着太显的时候,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瞥崔秀彬的反应。他们在一起了,一切都那么熟悉又新奇,他觉得总该有些不一样的。在对上崔秀彬平静的目光时,崔杋圭又故意做出在姜太显脸上啵啵的姿势:“太显啊,你怎么老跟哥的想法一样?”

不等崔秀彬有什么反应,姜太显已经努力伸长脖子去躲。当然,崔杋圭也没真要亲他的意思,松开了对太显的禁锢,顺势挪到了崔秀彬身边去。崔秀彬犹豫了一下,展开手臂搂住了他,这是个在以往他们都会做的亲密动作,队友没有任何怀疑,这个时候也没心情去察觉两人之间的异样关系。

又过了一会,崔然竣休息好就彻底坐不住了,想去不远处的水边看看。太显和休宁听到动静也起身活动筋骨,崔秀彬坐在那座敞着门的废弃房子门口,看着开始变淡的雾气,一切可能是迎来好转的开始,但他没动弹。

“哥,太累了,我想睡会。”这句话是崔秀彬对崔然竣说的,他抬起头,眼泪却克制不住地掉下来,好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细节反应。但他又想了想,走上前去飞快地抱了下崔然竣,还拍了拍两个忙内的肩膀。

崔杋圭也没走,秀彬不舒服,作为大哥的然竣就自然地挑起安排的职责,表示待会他们会回来,反正总不能留下秀彬一个人在这里,让杋圭陪着就行了。

他俩私下里喜欢黏在一起是从练习生时期就开始了的习惯,所以没人觉得有异常。目送着另外三个人消失在视野的时候,崔杋圭一如既往用贱兮兮的语气问他:“你困吗?”

“我困。”

“我更困。”

一番争夺下来崔秀彬拗不过崔杋圭,只能让他先争取到了睡觉的机会。这小子说自己困,躺下来的时候却不老实,秀彬坐着,崔杋圭躺在他腿上,毛茸茸的脑袋翻来覆去,崔秀彬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下,崔杋圭就故意把脑袋往上放了点,搁到他大腿下面。

男生的敏感真的很容易唤起,但崔杋圭没管又羞又恼又拿他没辙的崔秀彬,很满意自己选到的“好位置”:“那我睡了,哥在黎明之前叫醒我好了。”

崔秀彬没说话,鼓起的兔子嘴象征着他的恼怒。崔杋圭不是第一次仗着他的好脾气有恃无恐,要不是现在不合适,他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小子的。

躺在他腿上的崔杋圭不知道睡没睡着,但眼睛的确是一直闭着,呼吸温软绵长,看起来像是已经在休息了。崔秀彬闭上眼,感受着从前面涌进来的风带着凉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小心盖到了他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月色终于是拨开乌云的阻挡,重新回到了大地上。一轮完美无瑕的圆月是幻想乡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美好到不真实,没有一点坑洼,像银盘高挂在如墨的天空中,它的周围没有云,似乎一切都会被清亮的月光给掩盖,借着久违的光线,崔秀彬看见了手心纵横交错的伤,他当时对自己下手还挺狠,之后一直都在隐隐作痛。

“杋圭,月亮出来了。”他轻声念叨,但声音实在是很轻,并没有喊醒崔杋圭的诚意。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般,开始细细打量怀里人精致的五官。

杋圭的睫毛很长,有点男生女相,也是他第一次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男孩子。他们是公认的完颜团,每个人都帅得各有分明特色,但在所有人当中,他最喜欢崔杋圭的长相。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崔杋圭这款精致的脸,又可能是因为他对杋圭的好感,让崔秀彬看这张脸怎么都看不够,他不愿承认,但心里又是悄悄这么想着的,崔杋圭真好看。他喜欢杋圭的任何时刻,长发、短发,只要是杋圭笑起来的样子他都喜欢。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崔杋圭的呢?好像不太记得了。那点情愫一直都是朦朦胧胧的,游离在友情与暧昧的界限里,打着擦边球。他们在深夜里长谈,下班时牵着手,用挚友的名义做在外人看来过分亲密的事情,悄悄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心动。

崔秀彬低头看崔杋圭,心中涌起很多念头,却没有和他说明真相的勇气。这样的静谧独处也很快被打破了,是崔然竣欣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太激动了,一路狂奔:

“Soobin呐,Beomgyu呐,Let'sgo!'”

之前还平静无风的水面激起圈圈涟漪,在月色下显现的是混沌旋涡般的离奇景象,铺在水底,吸引着人下去探查。与MV里如出一辙的场景让几个人都激动起来,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休宁率先钻进水里看了眼,片刻后就把脑袋探出水面朝他们招手。

崔秀彬坐在岸边闭上眼,让眼泪收回去,长长地吐了口气出来。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后悔也没有用了。但亲眼见证伙伴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抛弃”自己的残忍与MV饰演当然不一样,他有一瞬间的后悔,为了不让负面情绪蔓延,崔秀彬准备离开了。

但他刚转过身,突兀撞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崔秀彬一个趔趄差点栽到水里去,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继而第一次对崔杋圭的顽皮认真生了气,那一句几乎是吼了出来:“你怎么不下去!”

出乎意料的,崔杋圭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杋圭的力气也很大,崔秀彬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扯着自己站到水边,那张漂亮的脸表情冷下来也同样有攻击性,崔杋圭声音低沉,有点冷淡地在他耳边问:“那哥呢,哥也会下去吗?”

崔秀彬陷入沉默。

在熟悉的人质问下是很难撒谎成功的。更况且,崔秀彬本来就不是擅长用谎言掩饰太平的人。他嘴唇动了动,眼底泛起的泪光快要堆积不住,最终上前一步,把头埋在了杋圭的肩膀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早之前就发现了,而且哥给提示线索的时候太明显了,那种房间怎么会有西红柿,肯定是哥放的。而且以哥的胆量不可能进了房间不害怕还敢到处转。我们在海岛边上那几天,物资主要是哥的包里的,哥怎么可能逃跑时顺手拿的包里有那么多有用的东西。”

他不知道崔秀彬到底瞒着什么,但如果是情绪方面,崔秀彬不会这时候还瞒着他。如果是什么重要的,崔秀彬不想说的事情,崔杋圭也不会逼着他说。

“但我现在可以知道了吧?”崔杋圭这次没再喊他“哥”。

崔秀彬兔子嘴努了努:“其实也没什么……”

时空之门的提示,海岛上生存的物资,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那是他在永无乡陷入梦境时彼得潘与他做的交易。起初崔秀彬不同意,他并不是那么伟大的人,伙伴们的关系再好,他也不会用自己的命换大家的命。

彼得潘提的筹码交换是他永远留在永无乡,其他人回去,作为交换人,他有一直生活在梦幻永无乡的权力。崔秀彬很快回绝,他相信哪怕是用这样的代价把其他人送走,他们的余生也会活在痛苦里永无宁日,与其那样,还不如大家一起留下来,最坏的结果也是相互为伴。

直到过两天他看见休宁神情恍惚,一向爱与他开玩笑的弟弟对他都没什么回应,其他成员多半也都是一副恹恹神色。崔秀彬察觉不妙,问太显怎么了,太显抬起头来看他,大眼睛里写满疲倦:“没事的哥,就是昨晚做噩梦了。”

“你想一个人自由地在这里住下去,还是让他们一直受罪,然后在噩梦里腐烂,你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彼得潘最后问的是杋圭还是他的队友们,崔秀彬不得而知。小飞侠在自己构造的永无乡世界里不需要在意任何人,任何人都得不到他放在心上的尊重,他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朋友”,而崔秀彬作为团队的“队长”会做什么样的抉择,他也在兴奋期待着。

看着队友日益恍惚,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妥协低头。时空之门是彼得潘告诉他的,是离开这里的唯一通道,当下了水以后就不能反悔,届时他们想回来找崔秀彬也是找不到的,水底和岸上被分割成两个世界,等到黎明时,一切就会归于平静。

“他们会忘记你的。”小飞侠当时笑着跟他说,对他来说遗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永无岛很快会有新的孩子们入驻,陪他一起玩耍。

在正式确定崔秀彬的心思时,崔杋圭心态反而彻底平稳下来,他搂着崔秀彬,像哄狗狗似的安抚摸头:“好了,哥,不哭了,还有我呢。”

“会后悔吗?”秀彬问。

“不会。”杋圭说。

他只知道,如果没有崔秀彬,他在这个世界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达成“happyend”的。

云层透出一点微弱的鎏金色,是太阳撕开黎明之前的黑暗,破晓时第一缕光线照射在平静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小岛上,唯有两个相拥而吻的人证明曾经有异客来过的痕迹。

“哥,下雪了,雨夹雪。”

永无岛上的一切都像是沉浸在童话里的设定,日复一日永无疲倦地运转着,太过虚幻美好的世界其实欺骗不了成年人的本心,彼得潘不喜欢冬天,但今天忽然起了玩心捉弄新来的小伙伴,操控天气让在外玩耍的孩子们仓皇逃窜。这里的人没见过雪,不知道第一片雪花落在屋檐上的美,也没见过真正的四季轮转,花开花落。

崔杋圭喃喃道:“可惜,这里看不见外面的春天了。”

“傻瓜,你就是我的春天啊。”

崔秀彬注视着他半晌,偏过头很小声地说了句,话说完自己也觉得矫情,有点害羞地噤声。崔杋圭没回话,但其实他听到了。

--END--

【08】生路

[然竣VS休宁]

日暮的苍穹像是被血色笼罩,朦胧的雾气里勾勒出诡谲的身影,像狗,但又不像是一般狗的体型,匆忙逃窜的休宁凯被它追了一路,摔倒在地上,裤子划破了,双手沾上砂砾,掌心被划破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更勾起后面那只的狩猎欲望。

它不紧不慢地跟在凯的身后,前面人快一点,那道影子就跑得快,慢一点它也会跟着慢下来。在小飞侠宣布了逃亡规则以后,从雾气里冲出来的野兽把他们给冲散了,手上那把锋利的刀刃暂时还没有用处,因为那只不知道是狼是狗的动物一直跟在后头没上来,只是偶尔回眸一瞥,休宁凯能看见它吐着猩红的舌头,在雾气里仿佛对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梦幻的永无乡里也会...

梦幻的永无乡里也会有狼这种野兽的存在吗?

体力大幅度的消耗让大脑处在短路状态,在永无乡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上,年轻的男生也逐渐要体力不支。他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会把自己活活累死,于是在一个拐弯处紧急刹车,奔向了错落的房屋建筑群。

……

休宁凯喘得像个破风箱似的。

虽然他体力在队内不算最好,但毕竟是男团成员,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体力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血管里温度像是要沸腾起来,心脏也快要跳出胸腔似的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跑了多久,费力爬到了一座相对低矮的房屋上,抱着烟囱喘气。

过了一会后,气息平复下来,他才有心思去回想,当时的那只动物有点像是他们在一次拍摄概念照时的一只捷克狼犬。那只狗对他们很友好,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和狼很相似的大狗,有着比哈士奇更健壮的身躯,皮毛也更像是狼。

晒在身上的夕阳渐渐被暗夜所取代时,他看着手中那柄尖锐的匕首,看它在凄清的夜晚闪着寒芒,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露出苦笑。

借着天上的那点自然光线,走近了的崔然竣在屋顶上看见熟悉的人,但他还是第一次在熟悉的休宁脸上看到这样陌生的表情。两人视线交汇,却没有碰撞出怀疑的火花。休宁清澈的眼底有哀伤神色,以往都被他藏的好好的负面情绪接二连三地涌出,他连牵起嘴角都很难。

但崔然竣狭长的双眼眯起来,对他笑得温柔,像是在多年前那样敞开双臂:“下来吧。”

“下来吧,休宁凯,哥会接住你的。”

崔然竣比他大了三岁,在韩国的传统文化里,大一岁也是大,大了三岁就是能实实在在压上一头的身份。可那位能称之为BigHit传奇的练习生,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任何架子。

他是太显努力追赶的目标,是对所有人努力一碗水端平的哥哥。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身高需要仰望的存在,那双手无数次把他从练习室的地面上拽起来,抱着他,靠近他,说“你可以的”。不是安慰,是从始至终把他放在心上的认同。

如今身高已经超过然竣的休宁凯虽然骨架不小,但体重还算是挺低的,崔然竣成功把他接到怀里,用额头抵住了他的脑袋蹭了蹭:“休宁啊,我爱你。”

小金毛回应他的声音嗲嗲的:“我也爱你,然竣尼hiong~”

继而在他脸上疯狂印章。

崔然竣原本眼泪快夺眶而出了,忽然受到啵啵攻击,使劲推开往自己怀里钻的人,骂道:“阿西!口水脏死了!”

[杋圭VS秀彬]

两人撞门而入,发现内里的景象已经大不一样。

腐朽的菌丝蔓生在角落,阴暗潮湿的房间不像是他们第一次进来那样温馨,撕开了永无乡的和平表象,里面竟是这样脏脏不堪。这座房屋太久没人打扫了,到处都是破败的痕迹,蜘蛛网丛生,沙发上也破了好几个大窟窿,在模糊的黑暗中,像几只大小不一的眼睛盯着他们,分外可怖。

两人坐在地上头靠头休息了一会,实在是累瘫了,即使地上脏也不太在乎。崔杋圭的脑袋渐渐滑到了崔秀彬的肩膀上,枕着他的颈窝,感受血脉里沸腾涌动的活力。两人的手都很凉,身体处在精疲力尽的状态,是不可能有别的心思的。

但崔杋圭偏过脑袋,给他擦掉汗,在崔秀彬脖子上、脸颊上分别啵啵了几下。见秀彬没反抗,又去亲他嘴巴。

软乎乎的兔子嘴被他堵住,含糊地“呜呜”两声,崔杋圭很快就松开了,然后听见秀彬喘着气问:“你不怕我把你捅了?”

崔杋圭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打了两下,又掐住他的脖子,“恶声恶气”:“你想现在就死吗?”

崔秀彬扭过头去:“不,我要长命百岁地活着。”

大家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他们的生路到底在哪里呢?

或许是意识到这句说完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崔秀彬恢复了点力气后就站起来,视线四处逡巡。在他没注意的身后,崔杋圭的视线就在黑暗中紧紧追随着他,直到听见崔秀彬“咦”了一声。

凌乱的厨房里到处都是蚊虫蛛网,还有一些食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月亮没出来,黑暗中视力有限,但勉强还是能看见有一只小西红柿放在桌台上,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刻意的提醒。

这点提醒对于其他人来说肯定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们对于每一次MV的拍摄都铭记于心。永无乡是他们概念的一环,TXT大多数的世界观都是存在于梦幻中,其中在《Can'tyouseeme》的拍摄里,他们在一座房子里砸了很多西红柿,幻想与悲观结合的梦幻让他记忆犹新。

脑海中的灵光一现让崔杋圭忍不住激动地喊了起来,他很激动,呼喊崔秀彬的声音放大:“水,哥,找有水的地方!”

在找到有水的地方之前,他们还是选择先去找队友。休宁和然竣是最先过来的,然后四个人在永无乡的小镇上靠呼喊名字、奔跑,找到了落单的太显。

他们以前会争吵,但后来很少吵了,就算吵架也是很快就解决,不会把问题一拖再拖。随着相处年份越来越久,彼此之间的默契让他们几乎很少用争执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因为刀刃是不应该指向成员们的,不管是言语还是实体。

姜太显紧紧抱着崔然竣的胳膊,靠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崔杋圭也想学着他的样子去拽崔秀彬的手,但被崔秀彬躲开了,用胳膊环住杋圭的肩膀,自己的肩膀则是被休宁抱住。

像是为了反驳彼得潘的恶意猜想,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成员们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接着一声落地。崔秀彬假装鞋带开了,丢下刀的时候顺势低头,在昏暗中抬起手来,近距离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掌心的纹路上是一道血淋淋的划痕,伤口不浅,而且很新鲜,他也挺怕痛,但还是把早就准备好的纱布贴上去。

血渍泅开,像清亮的月光扩散到大地,一寸寸浸染了白纱布。

崔杋圭昨晚回去以后睡得很沉,难得做了个香香甜甜的梦,却在没多久后被吵闹的声音响起,起初还以为是队友在吵嚷,翻个身用被子包住头就要继续睡,但很快就有人掀开了他的薄被,在耳边喊:“塌了!”

什么塌了?

迷迷糊糊醒神的崔杋圭看见了有生以来对他冲击最大的景象。

那片波涛汹涌、脾气看起来不太好的海洋正在迅速“退潮”,给他们带来丰裕食物的海水消散了,露出龟裂出无数道不规则切口的大地,而这些疮痍此时也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无形大手撕开扩大,地面在塌陷,发出“轰隆”的沉闷声响。

一条裂缝在他愣神的功夫出现......

一条裂缝在他愣神的功夫出现在脚下,起初只是不起眼的一点,等到崔杋圭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昏暗的光线阻碍了他的视线,即使瞌睡虫早就被驱逐,他也来不及闪避。

身体坠入裂缝的刹那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腕,但向上的拉力也难以把他一个成年人给扯回平地,崔杋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呼喊他的名字,然后一切就渐渐地没了声。

//.[视角切换→崔秀彬主视角]

崔秀彬在给休宁凯按摩。

他们的忙内有个很神奇的能力,就是意外地很能忍受。明明之前拉崔杋圭的那一下让他胳膊险些脱臼,在坚硬的乱石上刮出了无数擦伤,休宁却一直没有喊疼,直到出现在这里的一刹,他们身上的伤痛都奇迹般消失了。

休宁爱撒娇,想一直做小朋友,可在某些事上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很少会让人担忧,更少展露负面情绪。不管心里想的是什么,表现出来的总是乐观的、鼓舞人心的话,就像现在自己受了伤,却在安慰阴云缭绕的崔然竣一样。

“然竣哥别担心了,杋圭哥肯定会醒来的。”

说来很奇怪,他们在地平线消失以后又回到了永无乡的这座小镇上,像是有魔法让他们回到了事件的最初,又像是幻想乡对满身伤痛少年们的挽留,即使二十几岁的人已经不再能称为稚嫩少年,但TXT的世界观并没有结束。

他们接二连三坠落,又出现在一辆缓慢行驶,不知道目的地的公交车上。车窗外的景色在眼前缓缓倒退,速度慢到像是在学校秋游,大片枫叶如火撞上他们的视线,那枫叶在风中轻轻打着颤,像一片片完好无损的书签挂在树枝上,完美到仿佛从未经过风刀霜剑的雕琢与四季轮转的洗礼,不会受损,更不会凋落。

这是在梦幻岛上才会出现的完美景象,干净的街道两旁是房屋,有低矮的,也有高耸的,排排并列,和平浪漫的欧风近代建筑风格坐落在清爽的金秋,就连落叶都是飘飘忽忽坠到面前,让人简直挪不开眼。

梦幻岛不再是深夜里那副惹人心悸的模样,收敛起它的锋芒以后,和平的表象让疲于奔波的几位旅客稍微静下心来。

其中崔秀彬坚持认为休宁需要被治疗,即使他的伤都治愈好了,也在后排帮他按摩胳膊。昏迷的杋圭靠在崔然竣肩膀上,和他一起坐在前排,崔然竣一直在担忧他们的处境,很是紧张地自言自语:“我们该不会得一直困在这小岛上了吧?”

“能有‘进展’也算是好事情,总比原地踏步没有任何线索来得好,哥觉得呢?”说这话的是太显,在清亮的视线扫过来时,太显坚定的语气也让人不容置疑。

他很少用这样强硬的态度跟成员说话,可好脾气的人一旦开口,就说明有他的理由。姜太显及时阻断了负面情绪的再度蔓延,他怕崔然竣憋在心里堵得慌,就从旁边拍了拍然竣的肩膀,指向外界:“哥,看窗外。”

穿梭在枫叶丛里的黄松鼠大尾巴一晃而过,像是感知到了他们对外界的好奇与渴望,车停下来了,后门自动打开,沿途的风景敞开欢迎来客的参观,不再像是夜间那样迸发杀机。清风送来了花草香,崔杋圭在香气中悠悠转醒,他抬起头,对上了崔然竣惊喜的眼神。

“我们下去看看吧。”

最终几个好动的男孩子还是草率地做下了决定,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作为被动的那一方,无论是在车上还是下面都不会能给自己的处境提升安全。

那只黄松鼠还没走,从枫树跳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上,在枝丫间调皮地跃动,和他们捉迷藏。两只纤细的小爪子小心翼翼摘下了一只果子,捧在掌心里啃起来,暖融融的夕阳透过林间,带来充裕的光线,崔然竣眯起眼,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勾住了。

“太显,”成员之间的熟悉是不用回过头,都能根据手臂的粗细和触碰的习惯猜测出旁边人是谁,崔然竣仰着脖子在看那只小松鼠嬉闹,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像你。”

然后又补充:“像你在美国的时候。”

姜太显和他认识很早,那时候也很小,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就与他一起去了美国。这小子并不是天赋型选手,所有的成就点都是通过后天努力一步一血汗地换来的,这一点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崔然竣深有体会。

练习生时期,站在BigHit的排名表下意气风发仰头看自己名字的崔然竣幻想过很多次出道后的场景,想过他们站在舞台上,想过挥汗如雨的日日夜夜,想过他们相拥而泣和抵足而眠,但没想到过会有一天面临着生与死的威胁,虚幻与现实已经分不清界限。

那时候的太显在男生中个头不算高,又纤瘦,看起来薄薄的一片,却没人可以低估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潜藏的爆发力。他吃过太多太多的苦才和能和名列第一的练习生一起去美国集训,但太显很少流泪,很少抱怨,流下的更多的是在沉默无言中滑落的汗水。

姜太显还像从前那样牢牢挽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挽着默不作声的休宁。三个人沐浴着久违的阳光,任由有点长了的头发被风吹起。

“我忽然觉得,留在这里可能也不是一件坏事呢。”

[L'heureentrechienetloup]*

姜太显说完,看向不远处一座火红枫树下惹眼的石碑,那座石碑上刻着的似乎是法语,他们没有人认识。但他知道,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日不落国度,太阳快下山了,等着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哥,你觉得要不要就留在这里?”另一边的崔杋圭也问了崔秀彬这个问题,脑门立马被他不轻不重弹了一下,在以往他肯定会夸张嚎叫起来,现在却没那个精力了,但崔杋圭从不吃亏,往嘲笑他心志脆弱的崔秀彬屁股上打了下。

他这回说的是平语,直视着崔秀彬略显疲态的眼睛:“我看你很累。”

“你怎么知道我累不累?”

“哥离开了我下一秒就会倒地上去,嘶别打那里疼!”

崔杋圭说话的音量一直不小,两人斗嘴时崔秀彬上手照常打了他一下,但崔杋圭不似作假的表情让秀彬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把杋圭的叫唤给堵了回去,同时小心观察站在另一处的队友们。

他小心翼翼的,耳根发烫,羞涩中却又有着紧张的欢喜。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更暗了点,休宁呼唤他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崔杋圭大喊一声“来了”,继而装作是给崔秀彬整理衣服,拉着他跑了两步忽然停下来。

在崔秀彬惊讶又紧张的注视下,崔杋圭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地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崔秀彬,”崔杋圭在黄昏的夕阳下小跑着,微微喘着气偏过头看他,“我喜欢你的。”

崔秀彬问:“有多喜欢?”

崔杋圭想了想:“像然竣哥喜欢福宝那样喜欢。”

太阳大半张脸沉到了远处山峦下,只吝啬地留下残阳在地面铺开,朦胧浅白的雾气再度笼罩上这座永无乡的小镇,走得越来越近了,崔秀彬忽然觉得刚才招呼他们的休宁离他好远,三个身姿修长的成年男性影子也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影是重叠的,略微扭曲的,肢体仿佛还有点歪斜。

经过那座石碑时,崔秀彬辨认出了上面的字迹,因为法语缩成了小小的一行,下面是用他们能看懂的语言注释。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蚂蚁爬行。

[L'heureentrechienetloup]*:

杋圭不见了,熟悉的雾瘴再次笼罩上来时,崔秀彬心脏怦怦直跳,握紧了手中毫无征兆出现的一把尖锐小刀。

石碑上的字迹再次传递出新的信息。

【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并且回到现实,请最后的赢家在水边的石碑上刻下你的名字。】

Don'tforgetyourname,Thegameisabouttobegin.

start(开始):Duskarrives(黄昏来临)

end(结束):Themoonisround(月圆之时)

【06】挚友

崔秀彬在他面前距离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用眼神询问示意杋圭是否要聊聊天,崔然竣早在看见他的时候就走掉了,把独处的机会留给两人。

崔杋圭就用呼唤狗狗的方式冲他招招手,两人无声地走到一片远离了队友们的沙滩上,坐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面,坐下来的时候崔秀彬还帮他掸了掸灰,顺便把小饼干和一支小小的维C补充剂递给他了。

杋圭不免惊讶这哥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在包里,又是怎么做到的,但干渴的喉咙与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本能先享受了崔秀彬的照顾。这次的饼干里甚至还有奶油夹心,香草柠檬味,清新酸甜,让人食欲大开,崔杋圭却只能很小口地咀嚼,珍惜来之不易的食物。

因为这是崔秀彬为他藏私的。......

因为这是崔秀彬为他藏私的。

秀彬的喉咙也很干,他肯定是生病了,嗓子又哑又涩,却仍旧耐心地跟杋圭解释:“我本来就想来找你的,但跟太显聊了一会,等结束的时候没看见你,走了一段才看到。休宁受伤了不想告诉然竣哥让他担心,让我帮忙瞒着,所以这几天我就跟他在一起的,伤得不严重,你别担心。”

他在说这话时和他贴得很近,呼吸被海风吹散,崔杋圭却能清楚地捕捉到那点暖意。其实从然竣哥那里他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之前那点醋意早就消散,此时此刻觉得眼睛有点热,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崔秀彬的事事有回应。

无需再用什么证明,听着雪浪拍岸,在前途茫然的孤岛上,他对是否能找到出路活下去存有很大的问号,但能给予崔杋圭肯定的是他们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崔秀彬对他的与众不同,和他对崔秀彬的怦然心动。

他曾以为练习生时期就是最难熬的时候,但后面还有疫情和各种低谷,好在他们都彼此依靠着熬了过来。

不管是在昏昏沉沉的病中梦境,还是他们想要逃离的破碎现实,总有一个人紧紧牵着他的手,只要他张口就能得到回应。

嘴里咬着饼干,崔杋圭眼眶却湿润了,换来崔秀彬的一句半是无奈半是玩笑的轻声嗔怪:“干嘛学小狗啊,崔Beomgyu。”

“秀彬哥。”崔杋圭含糊不清地喊他。

韩国年龄算法改了以后他和崔秀彬现在一年之中有大半年已经算是同龄人,可他还保留着喊“哥”的习惯,一来是口癖,二来是做弟弟的时候似乎比挚友更有撒娇的资格。

没有镜子,崔杋圭不知道自己偏过头咬着半片饼干,眼眶微微泛着红,还蒙上一层湿漉漉水汽的模样会让人有多心痒难耐。他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不是圆溜溜的那种,可在崔秀彬眼里莫名和小狗很像,像那种很小一只的马尔济斯狗狗——明明他最喜欢萨摩耶,但小型犬总是会得到更多一点爱怜。

崔杋圭意识到刚才的动作很奇怪,想回避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崔秀彬倾身靠近,咬住了那半块饼干,和他一分为二的时候两个人嘴唇难以避免地接触了下,旋即被火烫了似的弹开。

秀彬哥的嘴唇是软的,形状饱满,只可惜触感只是那一瞬间,更多的回味是香草柠檬的味道。短暂一瞬的接触让崔秀彬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似的抖了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仿佛接吻会留下什么痕迹,昭示着两人不可饶恕的罪过。

见他一副良家妇男惨遭调戏的样子,崔杋圭反而咕哝了句:“哥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崔秀彬反驳:“我得什么便宜了?”

“我是初吻。”

“我也是初吻。”

“我没谈过恋爱。”

“我也没谈过。”

“不对,”崔秀彬想到了什么,立马反驳他,“你肯定亲过toto。”

亲过鹦鹉?崔杋圭对上崔秀彬笑得眯起来的月牙眼,亏他想的出来这样的反驳,但他总不能说崔秀彬亲过刺猬吧,更何况odi已经去刺猬星了。想不出反击的话,他就去打崔秀彬,两人在沙滩上毫无形象地滚到一起,时而这个占了上风时而另一个,但更多的是崔秀彬让着他,毕竟他比崔秀彬体型小一些,崔秀彬怕把他给压坏了。

崔杋圭头发里滚了沙子进去,痒痒的很难受,但眼神是亮晶晶的,晒着月光,那双灵动的眼就更像是小狗狗。闹累了以后他就趴在崔秀彬的身旁,还是用之前两人斗嘴的句式:“你也喜欢我吧,秀彬哥?”

他说的是“也”哦。

崔秀彬抬起双臂撑住他的肩膀不让崔杋圭靠近,但怦然加速的心跳和涌上脸颊的热浪却把他给出卖个彻底。他含着一口气,不知该进该退,可恃宠而骄的讨厌鬼却在这时候挣脱了他的阻拦扑了过来,因为他的默许,动作越来越大胆。

两人相处了那么久,崔杋圭当然知道崔秀彬的底线在哪,也能判断出他是假生气还是欲迎还拒的真害羞。一不做二不休,崔杋圭捏住他的脸,把奶油涂在了他笑起来显得很可爱的那只小酒窝上,对准大兔子的小酒窝亲了上去。

被他哥反客为主地压在住,相触的缠//-绵与初次接吻不会换气的难受让两人都磕磕绊绊的,明明还来不及感慨惊讶自己居然和一个男人kiss,初吻的对象居然是队友,生理反应与源自本能的些微抵触相互激烈碰撞后,一切的纠结都在崔秀彬把手/伸/进他衣/服时陷入混沌里。

天色越来越沉,让崔杋圭恍惚间觉得快到黎明了。黎明之前的那段天色是最昏暗的,看不见光亮,只能听见海浪拍击在沙滩上的声。其他的感官在黑暗中会被无限放大,代替视觉去感受着周围的活力。

崔杋圭完全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料想到最大的亲密尺度也就仅限于唇/齿/交/缠而已,此时此刻,所有的烦恼都被暂时融化在热情与温柔的气息里,随着束缚被粗暴地抛却掉。

但他印象里的崔秀彬从来不会这么莽撞。

越来越圆的月亮悄无声息地藏到了云层后,只投下薄薄一圈光晕笼罩大地,海浪与风的声音遮掩住了急促的呼/吸。疼痛与快/意交织着传来,崔杋圭抓紧了撑在自己身侧的两条胳膊,顺着光洁的皮肤向下抚摸他的腕骨,忍不住用了力,耳畔就传来低沉的闷哼,飘飘忽忽,近在咫尺,却在模糊的意识里遥远如天际。

兴奋占据整个脑海时,崔杋圭没来由地想到了一个词:

末日前的狂欢。

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wen,让他就没了再次思考下去的心情。

我拉着杋圭去上次路过的那家宠物店,没等我说,他一眼看中了橱窗处最显眼的那只萨摩耶,问我喜不喜欢,他知道我喜欢大型犬,这只幼犬长大以后可以给店看门。

我们很爽快地买下它,又被杋圭拉着去商场给狗狗制备用品。别人婚后度蜜月,我们婚后养狗狗,

其实从前的我是对未来没有计划的人,高中时因为性格不错身边的朋友很多,那时纯得像白纸,发现自己对友人异样的感情后没忍住表白了,便开始了噩梦的深渊。学校待不下去了,整天躺在家里被爸妈折腾治病,直到去了夏令营。

半夜我们躲开教官,偷偷离开营地跑到湖边乘凉,没有萤火虫也没有流星看,和电视剧里的情景相比一点都不浪漫,凉风扬起一片涟漪,也激起一阵鸡皮疙...

半夜我们躲开教官,偷偷离开营地跑到湖边乘凉,没有萤火虫也没有流星看,和电视剧里的情景相比一点都不浪漫,凉风扬起一片涟漪,也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一边打蚊子一边听杋圭说想养只狗狗,以后开一家有庭院的咖啡店,狗狗就可以在庭院里散步,但没想好养什么品种。

“萨摩耶怎么样?”我顺势接话。

没想到杋圭很自然地接着我的话继续幻想:“那就萨摩耶,好像是大型犬,胃口应该很大,我得买个玻璃柜专门放它的狗粮……”

他声音亮亮的软软的,温柔地击中我,我尝试靠近他,看着湖面补充:“萨摩耶会掉毛,你还要买粘毛滚筒。”

“没关系,以后我会开始喜欢萨摩耶。

我笑了,怎么这么听我的话,崔杋圭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迷茫地盯着对岸。

我想上大学,可是现在连高中都回不去了。

“秀彬哥,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萨摩耶?”

我回过头,鼻尖意外地和他撞在一起,我不自然地挪开,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我们在湖边接吻了,他先凑上来的,那是我的初吻,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我想起那个原以为会是美好的课间午休,那人回应我的是仓皇失措逃离的背影和嫌恶的眼神。

封印在心底好久的情绪泄洪而出,最后变成我躲在崔杋圭的怀里哭了好久,我才发现其实我很在乎,浑身都是伤疤,终于被杋圭发现了而已。

后来无数次约会崔杋圭总会模仿并取笑我:“怎么有人亲着亲着哭起来?”

索性他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这么多年的梦想一直没有变,杋圭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到现在我们大包小包地回到家中,他马不停蹄地拆开包装,坐在那里组装狗窝,给狗配粮。

我从沙发上的角度看过去,分明是两只大狗,萨摩耶立坐在一旁乖乖地等马尔济斯给他布置新家,看来以后不轻松,养一只吵闹的马尔济斯还不够,现在多了一只大型犬。

“明天就把狗狗牵过去吧?”

叉开腿坐在地上的他一个激灵爬起来问我:“那狗窝呢?”

“拆了拿过去呗。”

“崔秀彬!你不早说,我都装好了。”

“谁让你动作那么快。”我忍不住吐槽。

崔杋圭不理我了,抱着狗就进房间,留我下来把狗窝又拆解收起来。

又是一身汗,我进卧室去拿衣服,门一开,流畅的吉他声传进耳朵,崔杋圭盘腿坐在地上,那把吉他正躺在他怀里。

人有耐心听歌,可狗不会。

那团白毛已经不耐地抖着耳朵,低下头开始舔腿。

崔杋圭空出手把他的头摆正,手指碰碰湿漉漉那的鼻子,脸上笑眯眯的,一脸慈爱:“乖,听爸爸给你唱歌。”

爸爸?我衣服差点拿掉,见他还沉浸其中,就默默去洗澡,没想到洗完后出来吹头发,他换了个位置,坐在角落里,对着那里的萨摩耶弹唱。

“你还能追着狗弹琴。”

他不高兴地抿嘴,转过头撇我一眼。

到我上床准备睡觉了,崔杋圭还没有上来,空荡荡的隔壁真的很让我不习惯,但我太困,叫了他几声也不应我,有点失落地缩进被窝里。

我连狗的醋都吃……

好不容易睡过去又被动静弄醒,清冷的身影才钻到我身边,我心情不太好,“进来怎么不小点声。”

忍不住埋怨道。

崔杋圭停了一下,贴过来,小嘴在我下巴边缘细啄,边吻边喃:“刚到家时我举起毛巾,看到它下意识地躲,原主人好像会打它,刚来新环境会很难受吧,就想起那时的你。”

“什么?”我稍微醒了点,迷糊地应答。

“冷漠,疏离,好像很享受玩乐,眼神却很空洞,一遇到人群就躲开,就像这只萨摩耶,我看了好难过……”

话还没说完,他已被我吻住。

“快睡……快睡……”我小声地催他。

他安静地把指尖滑进我的掌心,指腹轻轻地摩挲我的虎口,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我仍闭着眼睛,覆手而上,在黑暗中描绘我日思夜想的五官,最后停在他的太阳穴上。

我爱你,崔杋圭。

END

"要是没人来怎么办?"

"那就我们几个人一起组局打lol排位吧。"

我替他整理好领结,顺带捏了捏他乱开的嘴唇。

"谁会在婚礼上打lol啊?"

"哥,你真好看。"

"你也是。"

我们手牵手走出化妆室,在宴厅门口站定,伴郎在我们旁边陪着,路过的其他客人带着奇异的眼神瞄着我们。

虽然韩国已经认可同性婚姻好几年了,但在远离首都的大邱,我和杋圭这样的新人还是不多见。比起一般人隆...

虽然韩国已经认可同性婚姻好几年了,但在远离首都的大邱,我和杋圭这样的新人还是不多见。比起一般人隆重到夸张的婚礼宴会,我和杋圭相当于只是办了一个简单的结婚宣告式,我们订的桌子不多,本来就是不喜铺张的性格,安山那边的朋友基本都过来当伴郎了,所以其实今天迎宾的都是杋圭这边的关系。

我知道杋圭朋友很多,他的性格本来就受欢迎,突然来了一群人,我受宠若惊帮着伴郎进行宾客登记,混乱中突然听到杋圭在叫我,我探出头过去。

他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信封然后说:"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让我把这些钱给你。"

"他多大?"

"应该三十多岁了,比你矮一些,口音不像是大邱的,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追出去,一直到酒店一楼大厅门口,我才看到那辆黑色轿车,车门刚刚关上,引擎都还没来得及发动。

我直接把车门拉开,坐在车里的男人惊讶地望着我,和我一样的单眼皮有了细纹。

"哥,吃个饭再走吧?"

我哥在回大厅的路上说那是爸妈留给我的,信封里还有一张卡,本来是留给我以后结婚用,今天也确实结婚了,他们再留着也没意义。

"对不起……"我哽咽道,心里百感交集,我停下来捂住眼,突然很愧疚,"哥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怎么扔下钱就走了呢?"

"老爸说断绝关系是气话,不然也不会让我过来送钱。秀彬不用道歉,给我们一点接受的过程吧,从小到大你决定的事情我们都改变不了,爸妈已经认了。"

杋圭明白了我俩的关系,很爽快地叫了"哥",如果我有他一半大方就好了,我在太多人面前就会开始自闭,昨晚一想到要在众人面前举行仪式,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当我们并肩站在台上交换戒指时,我又忍不住要哭,竟然都9年了,遇见崔杋圭后的9年每一份努力都在为今天添砖加瓦,他就站在我面前,和那年我冲动跑去大邱找他一样瘦瘦白白的。

我知道我回去要被崔杋圭笑死了,他昨晚和我打赌谁要是哭了,接下来的一年承包卧室的拖地。

管他的,我拼命打工了9年,今天还不能哭了吗?我心甘情愿。

他戴好戒指的手指放在我掌心一动不动,我抬眼模糊中看到他也在吸鼻子。

"你先哭的。"崔杋圭别过脸。

他比我好一些,蓄满了泪的眼眶绷得紧紧的。

又想起我18岁时慌里慌张去大邱找他的那夜,他从被子里探出头地问我:“你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我说不出任何诺言,连酒店钱都是他紧巴巴攒钱出的,没有得到确切回应的是崔杋圭,最难受的人却是我。我们蜷缩在一起,贪婪地呼吸双方共度的空气,天亮后梦就要醒了。

27岁的崔秀彬终于和他结婚了。

昨天朋友们来的很匆忙,冰箱里空空如也,他们提出下馆子,结账的时候才知道其中一个朋友已经偷偷去付过了。

我气笑了,把他拉到一边要把钱转过去:“我们至于到这个境地吗?”

“你俩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省着点吧。”朋友回绝了,又说道,“真的不和家里人联系了?”

“我努力了好几年才能和他一起生活,一个巴掌也值了。”

“放弃那么好的工作真是太可惜了。”

“和他一起生活开咖啡店是我们的梦想,只不过这一步提前了而已。”

杋圭叫我去搬花圈,和朋友们赶到那里的时候,他的朋友也都到了,忙活着把花圈都摆在门口...

杋圭叫我去搬花圈,和朋友们赶到那里的时候,他的朋友也都到了,忙活着把花圈都摆在门口,纸张上的名字随风飘动,我有些恍惚,就是明天了啊,为此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要到来的前夕反而开始忐忑。

“我们还没试衣服呢,你和杋圭的早就试过了吧?”朋友拍拍我。

我才回过神问:“试什么?”

“伴郎服啊,我们先带回去,明早直接穿了去酒店。”

我一拍脑袋,借了朋友的车开回家去取。

回安山前,杋圭千叮咛万嘱咐,这一个月里我绝对不可以胖,结婚照里是什么样,婚礼那天必须是什么样。但其实我并没有很注意去减肥,在首尔办理了结婚登记后就忙着离职和退房子,这一个月里并没有好好休息过,再见杋圭他还瘦了一些。

他对少年时在首尔的经历没有很详细地讲述过,那年他过23岁生日时手指被蜡烛上的火焰烫到,却让我不要紧张,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眯眯地和我说:“还是电这里的时候更烫一些。”

我根本笑不出来,不想在生日蛋糕前哭,憋了半天的表情一定很丑。

同事说我很卷,永远是最晚下班的员工,这么拼命是想在首尔买房吗?我总是笑而不语,我这么拼命正是为了带杋圭离开这里。

公司在繁华的金融中心地段,有时候加班到晚上出来,走过立交桥往下看车水马龙,路边两侧灯火通明,一直通到远处连天,可我觉得这些都和我没关系,首尔是很好,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迷失在物欲横流的极乐中,我怕我舒服惯了,舍不得离开这里,可杋圭怎么办呢?他不能在首尔。

办完结婚证明后,我和杋圭暂时分开,我回了一趟老家,他回大邱去处理我们的新家。

我说我结婚了,对方是男的。

果不其然,我爸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左边的脸蛋又是火辣辣地疼,但是力度没有当年那么强劲了。

我妈尖叫着拦住我爸:“孩子都27岁了,怎么还能这么打。”

然后转头和我哭:“我以为你早就被治好了,是我偏爱你哥忽略了你,对不起。”

原来这么多年我勤勤恳恳念书和工作,又回到了“精神失常”的原点,我真不喜欢妈妈把我当成病人,我说我都这么大了,反正也治不好,离开这里对大家都好。

我拖着行李离开家的时候,爸爸说我好丢人,户口迁走以后就当没养育过我。

和九年前一样,我的委屈丝毫没减退,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虽然他没说,我也知道,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电击治疗的父母能有多大的概率接受我呢?想回大邱仅仅是他喜欢那里而已。我小心地拿出那张结婚证明看来看去。朋友来给我送毛巾的时候好奇地凑过来,我没好意思地收起来。

"害羞啥啊,我们中第一个结婚的就是你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快了,明天就去大邱,你最近都有空吧?来做我的伴郎,杋圭那里也会来几个。"

"做你的伴郎,我的女友可太放心了,因为没有伴娘呀。"

我笑得发抖:"如果你女友有空,就一起来吧?"

朋友答应了。

我害怕参加婚礼的人太少了,对不起杋圭在那里的忙碌。

我和杋圭都累坏了,每晚互道晚安后倒头就睡,安静得像两具死尸,醒来那一刻看到房间里的亮度我就知道睡迟了。

他很瘦,浑身裹在被子里,闭着眼,睫毛一动也不动,我很爱看他这样安静与世无争的睡颜。

我轻轻凑上去吻了吻还没醒的杋圭,薄薄的嘴唇不加修饰,软软的,我越吻越深,兴致来了,推开他的睡衣,细细地rou////nie。

……难耐的手抓住了床头垂下的窗帘,阳光从缝里漏到他脸上,闪烁着,美极了。删……也许是窗帘勾到哪儿了,清脆的布料破裂声让我俩睁开眼。

删……

手机却不适宜地震动,我没理,装作没听到,做得更起劲,结果它和我杠上了...

手机却不适宜地震动,我没理,装作没听到,做得更起劲,结果它和我杠上了,又开始响动。

“接吧……接吧……”

“秀彬,我们进大邱了,你把住址发给我们吧,带了一些你爱吃的,一会儿见!”

浅聊几句就挂了,我们急忙起来穿衣服洗漱,收拾了一下房间,我看见杋圭停下来,他正烦恼破了一个大洞的窗帘该怎么办。

“你手劲不小啊。”我才发现那洞竟然有一个篮球这么大。

“还不是哥一直顶我?”

“我让你抓窗帘了吗?抓枕头都比这个好。”

快速算了一下换窗帘的价格,我们一致同意还是自己修吧。

我又奔去超市买了针线,学着我妈的样子,站在窗户前开始修补。崔杋圭在一边快要笑死了,一边拿起手机狂拍。

“你赶紧去接一下他们,我要在客人来之前把它补好。”我抖着发酸的手臂心里可不爽了。

我要攒很多的钱。

杋圭也来了首尔,他一直在画画,我们都住校,但总算可以多见面了。他可以接稿,经济情况比我好一些,而我经常在和他约会看电影时睡着。

“可是至少哥在我身边可以好好休息。”

当我每次表达歉意时,崔杋圭满不在乎地安慰我。

我们都很忙,一周只能见一次,开一间房然后疯狂做ai,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粘我,几乎每次醒来他都会贴在我身上。有一次我睡前故意离他远了一点,想着这缠人精该不会又要贴上来了吧?第二天醒来,他果然从背后抱着我,脸藏在我的脖颈处睡得很深。处于热恋期的人怎么会考虑那么多,我把他的所作所为归功于他太喜欢我了,便恃宠而骄,享受这份依靠。

我和杋圭唯一一次吵架是在大四毕业那年,他说不想留在首尔,要回大邱。一开始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讨厌首尔还要来这里,我以为我们会在那里开启新生活,为此我面试了那边的工作并拿到offer。

“不想和我在这里有个新开始吗?”

低垂的眼睫毛在他眼睑边投下浓密的阴翳,他回避我的眼神,低声回答:“我没说过会留在首尔。”

“回大邱就会离开我,那我做的努力又是为了谁呢。”

“你留在首尔挺好的。”

“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们还能见面的。”

他才承认,那年我们离开夏令营后,他又被父母送去首尔的“名医”那里做了电击疗程,本不想来首尔的,怕我一个人在那里孤单,也考了首尔的美术院。可是四年了,还是无法做到忽略在首尔过去的记忆。

时不时地就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钻进我的怀里。

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我崩溃,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也终于知道我原以为傲的来自杋圭的依赖,是他每次做噩梦清醒后的救命稻草。

于是我说我也去大邱。

他说大邱比不上首尔,我得留在那里。

但是崔杋圭知道我会为了他做任何的事,我固执地看了他几秒,他眨眨眼又点了头。

22岁的崔秀彬是不是有些任性?

厨房第一次开了火,因为没有剪刀还专门跑去超市买了回来,我醒来的时候杋圭已经出门了,我想陪他去,但是他说家里要有人收拾,于是我没有停歇,想快点把新家安置好去给杋圭帮忙,门口堆了一大堆纸箱挡住了过道被邻居敲门提醒,我只得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先把废物拖进垃圾站。

“你身上肯定臭死了!这地方你必须打扮得好看点才能来。”

我捏了捏被汗浸透的领口,只得先去洗了个澡再吃饭,爱流汗的体质还是没有变过。

只有我们两个人忙活有些力不从心,但是我知道杋圭父母已经暗地里帮了很多,我小心地把物品用...

只有我们两个人忙活有些力不从心,但是我知道杋圭父母已经暗地里帮了很多,我小心地把物品用湿毛巾擦干净再摆在柜子上,走神的时候勾到了杋圭的吉他弦,吓得我抱着吉他确认了一下弦有没有断。

因为不会弹吉他,我也不敢拨琴弦,它看起来完好无损,我才轻轻放回原处。还记得上大学时,我说我也想学弹吉他,但是兼职和学业太繁忙,就想着工作以后再学吧,结果拖到现在对这个还是一窍不通。

我费力地把杋圭的电竞椅拖进来组装,捣鼓了一上午才把他的电脑配置都装好,邻桌是我的游戏本,虽然我以前因为lol丢分太多戒了游戏,但最近又有了和他一起打游戏的想法,杋圭把这个房间开辟成电竞室是怕半夜打游戏影响我休息,我想了想还是要和他有个共同爱好。

整理杋圭的衣服时,我看到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磨平了有些卷起的角,把他和自己的个人证件都放在了床头的小柜子里。

窗外的知了吵得热烈,我盯着那墨绿的树梢发起了呆,京畿道的知了也是这个声音,原来全国各地的知了都一样。

那年京畿道特别热,但比大邱好那么一点点,我肿着一张脸去办了休学手续,年级主任只是把一摞材料堆在我面前,就继续埋在成山的试卷里忙活。

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吗?

我真的罪孽深重吗?

明明一周前搭着我的肩鼓励我说会帮忙写一封去成均馆夏令营的推荐信呢。

我背着书包路过教室,那洁白的衣角迅速消失在墙后,唯恐避之不及,我知道他们都在看我,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你也觉得我是生病了吗?”我无力地低喃着。

我妈又在我面前哭,一边安慰我没有关系,一定有治好的办法。

他们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好受,是关爱我的表现。

我的心早就凉透了,随他们怎么去折腾,每天躺在家里,他们叫我起来吃药,我就吃,哪怕是半夜难受得起来呕吐,我也没有拒绝。

精神科也去了,拍了片子和医生聊了一下午,什么毛病也没有。

我在等他们放弃,反正累的人不是我。

同///性///恋/治疗夏令营。

好搞笑的标题,也只有我妈会信,还立刻交钱,她真是魔怔了,只要能让我“恢复正常”,什么手段都愿意试。

我没犹豫,立刻起身收拾行李,反正待在家里无聊,不如出去看看世界。

我就是在那里遇见崔杋圭,那时他瘦瘦白白的,刘海很长,混在人群里,一句话也不说,双眸清明,安静地凝视我。

我半夜睡不着,从营地的帐篷里偷偷探出去散步,路过储存食物的柜子时,被突然传来的掉落声吓了一跳,我盯着滚落到脚边的罐头,一只苍白的手快速把它拾起。

我才看清我身边蹲了一个人,是白天见到的那个男孩,头发长长的,消瘦的脸颊藏在刘海之下。见我盯着他,他迟疑了一下问我:“你会告诉教官吗?”

我摇摇头,他才咧开嘴笑:“我白天吃不下东西,这会儿才饿,你要来点吗?”

说罢,递给我刚才落在脚边的罐头。

“我们打算后天就过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听说你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我迟疑了几秒才回答。

通话结束,我还凝视着照片里的我们。

从18岁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从未后悔过任何决定。

我去迁了户口,房子户主是杋圭的名字,他在首尔的时候说不想租房,想有个自己的家,我也是。

可是不管那时我怎么通宵工作,也凑不够一套房子的钱,即使是远离首尔的大邱,我们国家的房子实在太贵了。

那晚我应酬到深夜,杋圭刚好结束兼职来接我,不睡觉的韩国人所到之处皆灯火通明,他疲惫地扶着我往住处走,一边走一边埋怨道:“这个饭局非去不可嘛?”

“不去的话这个项目就谈不成了,奖金对我很重要。”我沮丧地喃喃着,“合作方还是没有松口,为什么就是不答应……我真的努力了……”

醉酒后的感性让我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知道。”杋圭拍着我的背,任由我靠在他肩上。

“我们回大邱吧。”...

“我们回大邱吧。”他突然这么说。

“不行……”我嚎啕大哭,他是不是想家了?是不是终于受够这个地方了?

“我……还没有很多钱,你别离开我崔杋圭。”我崩溃地抱着他,挤压了太久的压力宣泄而出,明明穿着西装却哭得像个孩子。

崔杋圭被我吓到了,他没想到我心里的执念会这么深,也没想到一句话让我情绪这么激烈。

这套小房子我猜到他家里人帮忙垫了快一半的钱,所以刚到大邱那一天,我没法厚着脸皮装作无事发生和杋圭妈妈说笑,虽然杋圭让我不要有太大负担。

我往杋圭的账户上打了钱,他最近在外面跑要耗不少韩元,我不停歇地赶回家,路上路过一家宠物店,没忍住在橱窗附近停下,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和我隔窗相望,毛发很细腻,摸起来一定很舒服,咖啡厅开张后可以养在店里,夜里还能看门……

店主打开门来招呼我进来看看,我婉拒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做。

“还要再确认一下甜品的配置吗?杋圭不在那里吗?”我吞下米饭回答道。

“他去看装饰用的花束了,菜单需要你来确认一遍,我们才好准备食材。”

“不好意思,最近搬新家太忙了,我们两边兼顾有点吃力。”

我去了场地,经理给我讲解了一遍菜单,好在大邱的物价没有首尔贵,还在我们经济能力范围内,我修改了一些甜品,又加了一点水果,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已经初具规模了,杋圭真的很努力在管理一切。

很早以前我就察觉到他远比我想象得细腻且敏感。

出夏令营后,我提出想找个补习班,我要上大学,虽然得参加自考。

他们看到我出来后突然变得斗志昂扬,以为我痊愈了,说果然有效,我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听完心里在冷笑,我本来就没有病。

我没有回答他们,只是坐在书桌前看地图,上面被我圈起了两个地方。

崔杋圭回大邱了,和他相见好难。

虽然爸妈觉得我病好了,可是当我提出和朋友出去逛街的时候,还是从他们眼底里解读出怀疑的目光,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我才18岁的时候就提出要介绍朋友的女儿给我认识认识。

他听到了妈妈的话,没说几句就匆匆挂了。

我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局,也没仔细瞧过隔壁的女孩长什么样,我们两个人很尴尬地听完了大人们无聊的对白。

我连夜买了大巴车票,换洗衣服都没来得及带,京畿道出城的郊区信号很差,我持续给他发短信。

可是崔杋圭让我不要过去,他没往那方面想,让我别急,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当黑夜暗到一定程度,星星就会更加璀璨。当我看到崔杋圭穿着宽松的帽衫孤独地在那里等我的时候,我才发觉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盛夏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崔杋圭捏了一下鼓鼓的口袋,咧开嘴告诉我,钱不够没关系,我可以用他的。

我心里又酸酸的,立刻把他揽进怀里,这样才不会被看到发热的眼眶,怀里的身子变瘦了好多,我紧紧抱着他,恨不得把他揉进我的身体。

长大好像是一瞬间的事,不用人教自己就会了。当我把那个人压在墙上深吻,褪去所有衣物后坦诚相待,我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么从容地和崔杋圭上床。

他真的很爱笑,笑咯咯地被我推在床上,即使很疼也弯起嘴角让我轻些。我们没有休息,谁也没提吃饭的事,先做一下才能安心,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对方的心意没有变。

我们深陷在彼此的体温中缠绵,令人羞耻的交he声都埋在丝滑的被子里,他随着我的动作一震一震的,闭上眼睛,泪水一直没断过,像失去灵魂的精致人偶,我听到他在隐忍的声音。

“能见到秀彬哥真好。”

他在营里很爱笑,再次见到我却一直哭,我几次醒过来都发现他紧紧攥着我不放,我以为是他太想念我。

崔杋圭和我一样都不怎么提家里人,但那令我痴迷的笑颜让我禁不住猜想在被发现性/取向之前一定过着幸福的童年,我们已经出了夏令营,连父母都被骗过去了,这场荒诞的闹剧早该结束,只要我装得够真。

崔杋圭只说他出营没多久就回大邱了,我以为真的是没多久。

好奇怪,明明他就躺在我身下,心里还是好想好想他,我们紧紧贴着,十指相扣。他悄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又好想哭,他不敢说话了。

18岁的崔秀彬也是个没钱的爱哭鬼

崔秀彬(主视角)X崔杋圭

前期埋了很多伏笔,后面都会一一解释,一共七章,先在lofter更新,有空的时候我会再修文,修好后搬微薄

我提着行李从臭烘烘的大巴上下来,没一会儿脖子上沁出的汗液黏糊糊的,郊外被车轮仰起的尘土还未散去,我眯着眼睛把所有的行李都挪去树下的阴影处,以后会有很多日子容我慢慢适应大邱这样的酷暑,可是现在我只希望能下一场下雨把所有心烦意乱洗脱。

我又确认了一遍包里的证明,小心翼翼地拉上拉链,手机里和杋圭的消息记录停止在昨天,我发了平安到达的消息,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估计他很忙,还是先不打扰他吧。

拉客师傅已经闻......

拉客师傅已经闻声而来,我被麻袋、行李箱围堵的吵闹的汽车站吓得头皮发麻,咬咬牙,还是跟着师傅走了。

刷完卡我爱怜地搓了搓上面凸起的卡号,反正钱都存着没买车,已经省下一大笔钱了,偶尔奢侈一下坐的士没关系。

“是第一次来大邱吗?”

师傅操着浓厚的大邱口音,比杋圭的还要正宗,老旧的方向盘已经磨损得破了皮,我靠在椅背上,沿途公路边的树木枝叶偶尔会打擦过车窗,我微笑着摇摇头回答:

“以前来过。”

“有家人在这?”师傅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年轻人现在都爱往首都跑。”

“首尔很好,也不好。”

那年我兴奋地在崔杋圭面前晃着刚拿到的工作offer,可是他抿嘴好久,才说他不想在首尔,要回大邱,几年后我回家收拾好行李买了车票就来了。

我顺着手机上的地址辗转了几次终于找到了地址,地段不错,离市中心也就三公里,周围交通方便,超市便利店都有。新开发的小区,入住率还不是很高,偶尔有骑着玩具车的孩子从我脚边溜过。

因为人不多,空气都好起来了,被树梢切碎的烈日于地只剩斑驳,晃动的时候视野也跟着不真切起来,以至于我一开始没认出那个淹没在大纸箱和泡沫里挣扎的身影,没等我接近,行李箱的轱辘声已经让他竖起了耳朵,他立起身拨开碍事的纸板冲我招手,我又捏了捏包里的证明,欣慰地放下行李。

“我一个人真的要累死了!”杋圭一开口就是很高的分贝埋怨我来得太晚,拉起我的行李就往屋里走,“今天我妈来了,帮我收拾了好久的屋子。”

我脚步慢了下来,还没捂热的喜悦就这么溜了出去,心里沉甸甸的,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还是败下阵来,我迟疑地扯住他:“阿…阿姨……额,你妈辛苦了这么久,我去给她买点吃的。”

杋圭妈妈竟然来了,说不清是逃兵心理还是更想表示勤快,我转身太快,杋圭没有拦到我,我直接奔去陌生的饭店,绞尽脑汁点了中年人应该爱吃的口味。

一路上抱着餐食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真是要完蛋了,什么准备也没有。当朋友得知我们都不怎么提自己的父母时,他们震惊得犹如石化一般。

“其实你爸今天也来了,不然那么重的家具我是怎么运进去的?你爸没一会儿就走了,可能还是没法接受……”

我躲在墙角,还热乎的汤饭烫得手指通红,但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我羡慕杋圭,至少他的爸爸不会在他脸上留下火辣的巴掌印。

我还是踩进门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和杋圭妈妈问好,她坐在桌边紧紧地盯着我和杋圭,最后招呼我过来喝水,我不敢怠慢,给她安排好吃食,就过去和杋圭帮忙安装衣柜。

好尴尬……但这只是刚开始,以后不会再比现在更糟糕了。

“累吗?剩下的我来弄就好了,这些天辛苦你两边跑了。”

“怎么来得这么慢。”杋圭低声埋怨道,“那天以后就没再见到你,不知道的以为你跑路了。”

“又在说什么不切实际的话。”我笑着捏捏他的脸,他咧开嘴就要咬我。

差点忘了杋圭妈妈也在场,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就闭嘴继续做手上的活。

阿姨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让我好好努力珍惜以后的生活,我很用力地点头答应。

新家不太大,标准的三室一厅,够我们住了,我们最先把卧室安置好,毕竟晚上得睡觉。我兴奋地把他放到床边坐下,掏出那张银行卡。

“足够买一辆便宜的车了,只要省着用,等我们的咖啡店开起来,够撑很久了。”

杋圭转过身从衣柜的抽屉里拿了两张卡过来,“这张是卖画存的,不多,开支先从这里取吧,另一张是我自己存的定期,下个月就能取出来了。”

我们并排在床上用钱币计算未来,我偷瞄着认真的他,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我闭眼用头蹭蹭他的脖子。

今天很累,但兴奋地睡不着,

搬来大邱的第一天,手上的卡片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全部。

【05】偏爱

物资匮乏的日子很无聊,他们往往是在相依相偎和争吵中度过。天边那轮月亮倒是每天都在变化,无聊的成员们早就注意到了,它在一点点变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兆头,但清澈的月光大片照耀在海岸线上,驱赶走了过度的黑暗,总归从视觉上来说要好受很多,太显从一开始害怕得只能跟休宁形影不离,到现在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其实还没要几天,在恶劣环境中面对生死,人的成长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今天照例吃完了不知道是晚餐还是午餐的一顿饭,姜太显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晒月亮,顺便还有心情跟成员们开个玩笑:

“等到月圆之夜,&TEAM或者ENHYPEN不会来救我们吧?......

“等到月圆之夜,&TEAM或者ENHYPEN不会来救我们吧?”

&TEAM和ENHYPEN都是Hybe旗下的男子团体,其中ENHYPEN的概念是吸血鬼、&TEAM的概念是狼人,TXT风格百变,但从始至终有一条贯穿的线就是“少年成长”,很巧的是他们发表的一张专辑里就有“永无岛”这个概念,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世界观。

公司设定的世界观真的会存在吗,他们都消失了这么多天了,公司是会不遗余力寻找他们,还是已经想办法在策划新团?

成员们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但崔杋圭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讨论当中,他只是沉默着。

反常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天的讨论不欢而散,涉及到是否要再去小镇冒险,他们爆发了不同以往的激烈争吵。以前在正常生活中,然竣哥和秀彬哥对两个忙内的照顾很多,碍于韩国的传统文化在血液中的根深蒂固,也有关他们对然竣哥的崇拜和尊敬,他们很少和两个哥哥吵架。

但今天是然竣和太显一派,秀彬生气了,休宁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崔杋圭一直在走神,等到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却在看见难得气得脸红的秀彬时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的旁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习惯,两人和别人发生争执,不管是大是小,他们总会站在彼此的身边无条件支持。

其实也不算是无条件吧,在崔杋圭看来,崔秀彬总是对的那个,他也笃定,在崔秀彬心里也是这样想自己的。

从那以后,他们的生活就不是很太平,也用不着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在暗无边际的永夜中,一天下来吵架就成了他们的常态。扭曲的环境、匮乏的物资、悬在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的死神镰刀让他们脾气变得比以前暴躁很多,那种难以控制的恶感在心中蔓延,让说话都带着火气。

“我都喊了三遍,你是没听见吗,把东西挪一下!”

这算是吵起来了。

“算了,笨手笨脚的,跟我去森林里找点蘑菇吧。”

这又算是和好了。

绝望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住他的脖颈,让崔杋圭的心情一直在低谷徘徊。深夜听着潮水阵阵,他总觉得哪天海浪会把他们给彻底淹没了,让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五个人。

每天过的都枯燥乏味,每个人都尽量把自己的最真实情绪掩盖出来,谁也不愿做那个最先缴械破防的人,即使心里的城墙早就百孔千疮。

雪上加霜的是,崔杋圭把脚崴了。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有的人是摔伤,有的人是皮肤被粗糙的砂砾或是树枝划破。这点伤不算什么,崔杋圭就忍下来,在队友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后来露馅了,却也没伤药给他涂,崔杋圭任由伤处红肿起来,打起精神开玩笑说这是他的独家标记。

但崔然竣看过以后皱着眉让他暂时就不要出去了,找生存物资的重担落到了其他队友的头上,他很想说自己能忍,可两位哥哥都想法坚定,崔杋圭就没再和他们争。

可他感觉不到一丝“偷懒”的愉快,心里只有悲伤绵延。

他们现在除了睡觉吃饭并不会聚到一起,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彼此有着尴尬的默契,就是对队友的避让。被烦闷的情绪感染,崔杋圭也不愿意跟人接触,每天就是盯着那座看似和美实则阴森的小镇发呆。

从昨天开始,他固定在秀彬身边的位置是被休宁占据的,昨天他在海边等了一会,秀彬哥没有来,崔杋圭听着空荡荡的海浪声一直盯着月亮望,回去的时候看见其他人几乎都睡着了,休宁把脑袋垂下靠在秀彬哥的肩膀上,被脚步声吵醒,崔秀彬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头发染成白金色的休宁像只金毛犬,又大只又爱黏人,崔杋圭当然不会吃休宁的醋,起码在这一刻是这么觉得的。只是,面对秀彬鸽了他俩默认的独处时段,还是有点不高兴。

崔秀彬拍拍旁边的空位邀请他睡下,但崔杋圭傲娇地冲他扬了扬下巴,跑到太显旁边睡了一晚。

秀彬哥不属于他一个人,不是他情绪的慰藉剂,更没有陪在他身边的责任。崔秀彬也没对他认真承诺过什么,采访时的互选、聊天里的玩笑,是可以和所有成员都贩卖的亲密,崔秀彬是这个团的队长,他是个好队长,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但并不是对他一个人负责任。

崔杋圭更不知道自己在奢求什么,崔秀彬是他好朋友又不是男朋友,一个字的天差地别就导致他现在没有立场去苛责什么,更不可能会去问。

眼眶有点酸,心里也很烦,生存压力要大过所有爱豆生涯的低谷期。混乱之中他甚至生出过人生要不要就此终结的念头,一瞬一瞬堆积起来的画面在脑海中放映,崔杋圭站了起来,他现在脚踝好了点,不想在原地继续待下去,就拾起了一只塑料桶,跌跌撞撞地往森林的方向走。

咸腥的海风灌入鼻喉,呛得肺发痒,崔杋圭忍不住就想咳嗽。他本来想忍着,但喉咙太痒,还隐隐作痛,崔杋圭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咳喘,捂住嘴,片刻后在手心里看见了血丝,这时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扭过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下意识地把血丝擦到了脏兮兮的裤子上。

崔然竣身姿挺拔,腰窄腿长,就连被月光映在沙滩上的影都是长长的。崔杋圭手里拎着一只塑料小桶,并不重,但崔然竣还是帮他提了起来。

同时,声音也在身后响起:“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那天不该凶你的。”

五个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除了出道几年,还有几年练习生的时光,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无助也最光鲜亮丽的模样,对于脾气也早就拿捏正好,看见崔杋圭不对劲,崔然竣立马反应过来。

话一开口,崔然竣就听见了杋圭的哭声。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宣泄口,崔杋圭的哭声起初很低,后来眼泪像是刹不住闸似的掉。小桶被丢到地上,崔杋圭紧紧抱住了崔然竣,熟悉的人身体的温度稍稍驱散了夜间的凉意,却无法给焦躁到顶点的情绪带来安抚。

崔然竣反手抱住了他,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揉入骨血里。崔杋圭哭得难以抑制,也感觉到然竣的眼泪落到了他的肩上,一滴一滴,湿润滚烫。

“杋圭啊,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哥还是爱你的。”

一个真正的团队并不会害怕争吵破坏友谊,有时候适当的情绪发泄过后才能更凝聚感情,崔然竣是这么对他说的。他被然竣哥紧紧抱着,默默流泪,听着崔然竣断断续续的诉说。然竣的话很多,平时不能说的,忍在心里的,一股脑宣泄出来,崔杋圭是个很好的听众,认真听着,轻轻拍着大哥的背安抚着。

崔杋圭没有走神,但在崔然竣强调他很爱自己,也很爱其他的成员时忍不住想,然竣哥的爱和崔秀彬的不一样,他很贪心,想要崔秀彬对他的爱是独立于其他人之上的,不过这很难得,他可能已经失败了。

两个年轻血气方刚的男生抱了一会,身上已经暖和了,崔然竣松开了抱住他的双臂,在情绪恢复后擦擦眼泪:“休宁最近情绪状态很差,这孩子一向都能忍能扛,就上次偷偷哭的时候被太显看见告诉我了,所以秀彬主动去陪陪他的。”

听到这个理由,崔杋圭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还是有点僵硬地回答:“知道了哥,我也会多陪陪休宁的。”

崔然竣的最后一句有点奇怪,倒像是特地来解释给他听似的,崔杋圭对上他哭过以后泛红的眼眶,故作轻松地笑出来,像以往开玩笑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以为崔然竣会说“你和秀彬关系最好怕你吃醋嘛”,毕竟他们开玩笑让成员结婚这种都是随口就来,谁知海风送来崔然竣很轻声嘟囔的一句:

“杋圭,你是不是喜欢秀彬啊?”

崔杋圭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崔然竣连忙把他扶住,之后两人就没再提起那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快到营地的时候崔然竣把一个小小的草指环递给他:“这个东西送你,哥给你的礼物,收下吧。”

崔杋圭从他手里接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崔秀彬往这边走来,下意识地,就把指环给藏到口袋。

【04】暗恋这件小事

人体的温热呼吸喷到崔秀彬的脸上,距离忽然拉近到这样的范畴,让他有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看见崔秀彬躲闪,崔杋圭就笑了,伸手在他那只令人眼馋的小酒窝上戳了戳。

心中那点悸动就没了下文。

但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23年日巡某天,他和崔秀彬待在一个房间里,收到了一个快递,崔杋圭没买东西,就问他:“是哥给我买了礼物吗?”

意料之外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崔杋圭懒洋洋地指使他帮自己把放在地上的快递拿过来,用的是平语,被崔秀彬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屁股。

崔杋圭故意夸张地“嗷嗷”几声,眯着眼赤着脚下床去找......

崔杋圭故意夸张地“嗷嗷”几声,眯着眼赤着脚下床去找快递。他最近的头发太长了,因此习惯性会眯眼,没小刀就干脆徒手拆,哐当哐当动静不小,崔秀彬坐在他原来的位置,跷着腿看他开箱。

难得休息的静谧午后,本该是和谐温暖的场景,崔杋圭的脸色却在拆开快递盒的刹那倏然变幻。

“啊!”

短促的尖叫声不再是以往开玩笑似的咆哮,而是饱含惊慌。快递盒从他的手中掉落,滚了几圈到了沙发旁,露出里面一条黏腻恶心的黑色毛毛虫,足弓与细密的绒毛做的惟妙惟肖,甚至随着掉落在簌簌抖动。

崔杋圭很怕虫,练习生时期有成员拿虫子和他开过玩笑,杋圭当时就真的拉下脸来。在快递盒子被他甩出去的刹那,整个人就扑到了崔秀彬身上,一股巨大的力道把刚要起床查看的秀彬给撞回原地。

“哥、秀彬哥……”

崔杋圭在发抖,尖叫声急促简短,甚至都隐约带着哭腔的颤音。

那只毛毛虫包裹在一堆拉菲草下,昏暗光线下看不清楚,只有对软体虫极其畏惧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当毫无准备地触摸上一条巨型虫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了模拟真实,这条仿真毛毛虫甚至还会蠕动,又黏又软的手感与肌肤相触时,神经都被拉紧到极致,脑海一片空白,根本无从辨别真假,思维也都瞬间停滞。

没有朋友会给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崔杋圭当然也不可能自己买来吓唬自己。极度恐慌下,崔杋圭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紧紧抱住崔秀彬,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对方宽阔的胸膛内。

他们虽然关系好,但平时也不会黏糊到贴成这样,崔杋圭像只被兜头泼了一大盆水的小狗,喉咙里溢出呜咽,同时眼神凶狠地盯着那只被拆开一半的快递盒。崔杋圭被激怒了,支棱起浑身的刺,触发起对自己的保护机制,同时也在崔秀彬的安抚下在他的怀里渐渐让情绪平稳下来。

毕竟是二十几岁的人不是几岁,毛毛虫是仿真的玩具,都出道几年了,他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当然能猜到是有人对自己恶作剧,甚至有了更坏的打算。

一向好脾气的崔秀彬也神色严肃,手掌一下下地抚过杋圭的脊背。看见他要起身去拿起那个快递盒,崔杋圭连忙出声提醒:“哥,那里好像还有东西。”

“我不怕。”

崔秀彬的声音很坚定,他放开崔杋圭,把人安置在床上坐好。崔杋圭有点担心他,但想到刚刚那一瞬间翻涌上脑海的窒息,心脏都像是被绞住了似的闷疼,不由抓紧床单作为依靠。

很神奇的是,崔杋圭不怕鬼,在鬼屋和恐怖游戏里和休宁都是所向披靡,另外三个成员在鬼屋往往会被吓得嗷嗷乱叫。崔秀彬怕鬼那种虚无缥缈存在于人类设想中的东西,但不怕虫,外柔内刚,心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更坚定。

崔杋圭看着他弯腰把盒子捡了起来,那只快递盒不算很大,秀彬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甚至贴心地侧过身避开了杋圭的视线,才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因为吓到了杋圭,崔秀彬也很少看见崔杋圭这样失态,取出来时动作并不温和。里面还有一把小刀,是塑料玩具,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装饰用的拉菲草,别无他物。

这些东西就算拿去报警也没法立案,毕竟说是孩子的玩具也不为过,就是这只毛毛虫做的极其恶心又逼真,崔秀彬找了个袋子把它装了进去,丢到让崔杋圭看不见的地方,但没急着去报告给经纪人,而是洗了把手,又回来陪崔杋圭了。

刚刚受到惊吓的小狗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崔秀彬很细心,洗手时用了很多香喷喷的樱花味洗手液,整个掌心都充满了甜美的气息,轻易能驱散刚才的不愉快经历。

崔杋圭把自己嵌入了崔秀彬怀里,颇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和秀彬哥关系好是好,却很少这样亲密地黏在一起贴在彼此身上来着,尤其是在镜头前,崔秀彬不太喜欢跟人这样表现。

作为男团成员,他们当然知道有人会嗑他们的CP,崔秀彬很抵触过度营业,曾经私下里直言过“好像显得我们有什么一样”,抛开早期公司安排,后来就不再主动跟谁营业太过了。

崔杋圭知道自己是他的例外。

但好像也只是止步于友情的例外而已。

他的喜欢,根本没那么干净。

私生事件在圈内一直都是让人头疼的话题,那些人往往会踩着违法的边缘线作怪,就算抓住把柄也没法把他们怎么样。

那天崔秀彬告诉了经纪人,但经纪人也无可奈何,就算追溯报警了又怎么样,顶多口头训斥两句。这件事后来就是不了了之,他们再次开始了漫长的演出行程,与全世界各地的MOA见面。

23年WVS音乐节那次崔杋圭接了长发,虽然不如21年那次挑染长发精致好看,就是临时决定再粗糙接上,但维持普普通通的发色发型那么久,崔杋圭也兴奋难耐。

他从小就对自己的脸有很清晰的认知,崔杋圭一张脸骨相优越,五官精致,属于不管什么审美都挑不出毛病的长相,因此很在意自己的其他附属性外在,譬如头发和身体线条,他不喜欢剃鬓角,不喜欢贴头皮,更不喜欢五大三粗的身材。

去年开始身体被劳累的工作压垮,公司胡乱安排冲掉了一次回归,更是让他们的心态雪上加霜,从那以后崔杋圭就没怎么有心情去锻炼肌肉,身板愈发清瘦,现在肉长了点回来,肌肉线条也不太明显,不过配他的脸倒是还成。

选照片只是他来找崔秀彬的借口之一,不过他来找崔秀彬也不需要什么借口,常常在发了条消息后,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文字,只是一个表情,秀彬哥的房门就会为他留出一条缝来。

那是独属于他们俩的交流方式。

结果十几分钟过去,二十几分钟过去,足足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崔杋圭忍不住了,又给崔秀彬发了消息,对方没读也没回。

崔杋圭实在憋不住了,发了条“你在浴室里绣花吗”的消息附带一个大大的问号,气势汹汹地前往崔秀彬房间准备把人拿住。

他拍了两下门,结果开门的人出乎意料的是然竣哥。

崔然竣看见他倒是没太惊讶:“杋圭?进来坐吧。”

崔然竣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只随便擦了下,全被他撩到脑后,露出凌厉的眉峰与高挺鼻梁,显得那张脸具有十足攻击性。他肩宽腰窄腿也长,比例在整个男爱豆界都算很出挑,身上披着松松垮垮的大浴巾,还赤着脚。

听到动静,正把吹风机塞回原处的崔秀彬甩了甩脑袋也出来了,看见崔杋圭时脸色有一瞬间的不正常。

虽然只是那一刹,但崔杋圭向来敏感,对他的情绪捕捉更是零星点滴都牢牢记在心。崔秀彬刚刚那个眼神让他有点不是滋味,心里像是塞了团棉花似的,莫名堵得慌。

崔然竣和崔秀彬又聊了几句就散伙了,就是一些很正常的关于队内发展的话题,走之前还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亲昵地捏了捏他后脖颈的皮肤。崔秀彬的目光好像不经意地流连过崔然竣的手,在目送他离开后才开口:“干嘛?”

他俩平时的对话就是这样语气,不会用很多修饰词,也不会故意用很热烈的语气来表达情绪,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但崔秀彬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招到了崔杋圭,他瞥见崔秀彬桌上吃剩了还没来及收拾的空碗,心情就沉甸甸地跌落下来。

很明显,他和然竣哥刚刚一起吃了晚餐。

明明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平时崔杋圭也不会在意,但莫名的,今天的好心情化成了泡影,他敷衍了崔秀彬两句后转身就走,回去以后看见自己那条刚被读了的消息,亲昵的玩笑语气从现在看来充满了滑稽。

崔杋圭打开LOL玩到半夜,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看着漂亮的连胜战绩才缓解了今天的不愉。

人格由“E”转“I”带来的还有随之上升的自我调节能力,稍微冷落了崔秀彬几小时后,崔杋圭又自我调节好了,和他继续谈笑风生,但没想到那天的不愉快只是个开始。

之后的不悦不是来自崔秀彬,而是公司压在他们肩膀上沉重到难以喘息的压力。

和美国歌手合作是方PD亲自连线的,公司闯美的雄心壮志一直都很明确,甚至上次回归他们在本土大爆以后也没有让后续资源随之跟上,五个人一直在全世界连轴转巡演,累到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但怎么说呢,两人在有些时候大概还真的算是同病相怜。

每次歌曲分到他和崔秀彬手上的part没有其他队友一个人的多已经是常态,他早就习惯,可千里迢迢飞到美国,被画了一通饼再得知自己的分词后,崔杋圭对着空荡荡的歌词本忽然苦笑出声。

他稳住情绪,眯着眼,尽管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对人不太尊重。但他的头发现在特别糟糕,像是油亮的两只瓦片扣在脑袋上,有时候晨起把它们弄乱湿水重新梳理,崔杋圭常常会生出一种叛逆的冲动,用剪刀把他不喜欢的小瓦片给咔嚓剪掉。

那样会不会能重温小时候恶作剧得逞了的快乐感觉?

崔杋圭心情本就因为发型很是不爽,面对公司沉默的打压,他也不能跟LoserLover的概念一样奋起反抗逃离公司再一把火烧了,否则等待他的是GoodBoyGoneBad(JP)MV的下场。

更有甚者,在生拉硬造地给他和一个女爱豆拉郎,把他有个女朋友最近沉迷恋爱的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他跟那女爱豆话都没说过两句,自己都快信了。

明知环境乌烟瘴气,但给自己塑造信息茧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崔杋圭情绪有点低落,常常闷闷不乐,这几天也没怎么回消息。

直到那天崔秀彬主动来找他,崔杋圭才露出一点并不十分畅快的笑容来。

“要出去玩吗?”崔秀彬问他。崔秀彬是万年宅男,休假期间都很难叫出去的那种,可以躺床上看一整天的日漫,下床就是吃饭上厕所打游戏。

他很少主动叫人,崔杋圭比他外向不少,要是放在以往,听到崔秀彬主动喊他出去玩怕不是要像个小狗似的尾巴升成螺旋桨翘到天上去。但崔杋圭惦记着那天秀彬和然竣哥的诡异画面,心里有口气还没消,酸溜溜地阴阳他:“我不想去,反正你可以约然竣哥的吧,崔秀彬?”

他私下里喊崔秀彬比较随意,尤其是在年龄算法改了以后,能抓住机会不叫哥就不叫,生气归生气,嘴上便宜当然是要占的。话音一落,他腰上一热,崔秀彬的大手竟是落到了他的腰上。

——刚刚崔杋圭是趴在床上的,崔秀彬坐在他旁边,被他抓着腰一扭,就变成了他趴在崔秀彬面前,而崔秀彬私下里坐姿随意,双腿对着他敞开,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古怪。

崔杋圭耳根一热,但他感觉崔秀彬没察觉到,就故意也没点破说出来。崔秀彬懒洋洋地撑起一条腿,顺势把脚压在了他身上,逗弄了一阵后见崔杋圭在沉默中变得不乐意快要炸毛了,才正色回答:

“那天我和然竣哥在吵架。”

“啊?”

崔秀彬本来没打算把这些事情跟崔杋圭说。他和然竣哥感情当然毋庸置疑,但两人性格不合观念也有冲突,会吵架是常事。好的时候互相夸几句,不好的时候吹胡子瞪眼就想给对方一点难受也是真的不留情,这本来算是他和崔然竣半公开的秘密,有时候气氛不对两个忙内还会帮着调和,可崔杋圭既然表现出不高兴了,崔秀彬就会坦坦荡荡说出来。

“我和然竣哥……”

他和崔然竣其实也没啥别的好吵,就是一个队长一个大哥,崔秀彬和其他三个人一样对崔然竣有崇拜,但团队管理这事,崔然竣一直和他有不同意见,两人吵到冷战过,冷战过了又握手言和,没多久可能又会发生新一轮或大或小的战争。

那天崔然竣本来想边吃饭边和他聊,就洗完澡才来的,崔秀彬不喜欢一身汗味吃饭,也去火速冲了把战斗澡,结果边聊着火药味也上来了,才会在崔杋圭进来时气氛那么尴尬。

“而且你当时和然竣哥也玩得很欢吧?”

却不想崔杋圭忽然有了种拨开云雾见月亮的欢喜。

他要是有耳朵和尾巴,现在就要翘起来一起晃荡了。崔杋圭在崔秀彬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嗔怪他不早说,说是当时他还以为崔秀彬故意不等他一起吃饭才生气的,掩盖住了内心更深的愉悦。

那天回到自己房间以后,崔杋圭收到了崔秀彬发来的信息:

“无论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哥都会把杋圭放在第一位的^^”

特别可爱的两只

‖23著名狗擒兔子

【03】争吵

漆黑一片的浓雾有向外扩散的趋势,童话里长不大的小精灵手里拎着海盗船长的弯钩,那条弯钩对他的体型来说有点大,他得费力拖着,但并不妨碍彼得潘发出一阵清脆愉悦的笑声。

他之后又说了一段英语,不知道是水平太差还是紧张的,又或者是两者都有,秀彬和杋圭都没听懂,崔秀彬的手在逃亡过程中不知道在哪里撞了一下,划出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现在已经有点发肿。

两人都不是那么爱锻炼的人,但得益于职业必须在舞台上连续唱跳,男团编舞又那么难,无论是体能还是力量放在一般人当中还算是很拔尖的。

所以在一朵蘑菇爆开,从中央生长出怪异的藤条朝他们抽打过来时,崔秀彬狠狠把它拧...

所以在一朵蘑菇爆开,从中央生长出怪异的藤条朝他们抽打过来时,崔秀彬狠狠把它拧断了。黑漆漆的雾瘴让人看不清前路,冰冷的空气里只有两人的急促呼吸起此彼伏,崔秀彬体力比崔杋圭好点,一开始两人只能靠崔杋圭的迷之方向感和记忆跑,后面就变成秀彬带着杋圭横冲直撞。

黑暗剥夺了视觉,就让痛觉在隐秘中无限放大。

崔杋圭甚至恍惚间猜测自己身上的血是不是快流干了,嗓子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焚烧,胃部也发出需要急救的警告。他曾经有一次疼到无以复加的病症,一步步走到医院的时候意识都快模糊,但也没像现在这样,感觉半边身子都在鬼门关上摇摇欲坠,只差一点,就要跌进深渊。

清明的月色刺到眼睑上,刹那间崔杋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有两人互相紧紧握着的双手告诉他这一切正在真实地上演发生。

他们从那座怪诞小镇里跑出来了,踏过了那条边缘线,彼得潘就像是得到了禁锢似的悻悻收敛,扇动翅膀退了回去。

崔杋圭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哪怕是在舞台上最极致的唱跳几小时也没现在累到让他快要崩溃,他们好像撞上了很多东西,葡萄架上爬满了刺藤,肥胖的虫从虫卵里钻出来,崔杋圭还记得它们爬上他的皮肤时带来的难以言喻的触感。

但不管遇到了什么,他和崔秀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以后就没有再放开,此时此刻,崔秀彬跪坐在他的身边喘气,边喘边咳嗽,一只手撑着砂砾地,一只手还与他拽着彼此,像是要融入对方的骨血里。

这哥的胆量与求生欲成正比,所谓胆子越小的人越是惜命,他还记得秀彬哥说为了活命甚至可以吃丧尸,虽然是开玩笑的,但玩笑多多少少也象征着一个人心里的想法嘛。

在两个喘得跟破风箱似的人休息的时候,另外三个也陆续出现在小镇边缘,没命地拔腿往海岸线狂奔。崔杋圭原本还很忧心,看见熟悉的身影都到齐以后,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想想就觉得好笑,他们还是逃出来了,不管怎么样,确实好像是暂时活了下来。崔杋圭低头拍了拍崔秀彬的背,喊他:“哥,秀彬哥。”

见崔秀彬不肯抬头,崔杋圭忍着难受在他面前蹲下来。崔秀彬头低得更狠了,几乎要把脑袋埋在膝盖上,死都不肯给人看见。

以两人的熟悉程度,崔杋圭大概知道他是怎么了,更况且他还听见了秀彬的哽咽。崔杋圭一用力,抱住他的脑袋强行抬起来,就看见了一双盛满泪水的眼,撇下来的兔子嘴是伤心的标准象征。

崔秀彬,真可爱。

他们一直认为那座小镇对于黑化了的彼得潘是有封印效果的,并且在踏出了小镇地界的刹那都得到了证实,明明死神的镰刀就快要落下来,却像是戏谑般在他们头顶挥舞过去。

命悬一线后再次聚在一起的感觉宛如获得新生,队伍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好,甚至不需要像是在团综里设置感人环节要求他们鼓励对方,也不需要在演唱会那种特定的场景下,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在那一刻,离不开对方的心达到了极致。

有惊无险地度过今晚后,他们就要被迫开始野外求生的日子了。

崔杋圭没有想到,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度过了一整晚以后,太阳并没有如约而至。

天空中只有那一轮亮色寡淡的残月,形似弯钩,像是顽皮的彼得潘在小镇上追逐他们时用的那支铁钩子,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了点光芒,还不至于让人认错。在沙滩上的第一晚,太显就惊醒了好几次,大眼睛直勾勾看着那只月亮,直到被并不刺激的光芒映到流下泪来。

现在也不知道是几点,守夜的顺序轮到了崔杋圭。太显挽住了他的手臂,崔杋圭难得在他的脸上看见忧郁的流露,太显喃喃,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哥,我们不会永远回不去了吧?”

崔杋圭安慰他:“不会的。”又觉得三个字的安慰太苍白,虽然他并不是这么想,但安抚弟弟的责任心是哥哥的本能,他拍拍姜太显的胳膊:“我们肯定会回去的。”

他说完就直接在地上跪了下来。

和妈妈比起来,崔杋圭并不算是一个完全合格的基督教徒,但他敢保证,自己向上天祈求的这一刻堪称是无比虔诚,天地可鉴。记忆中妈妈祷告的姿态被他复刻下来,崔杋圭认真对着耶稣祷告,如果神可以让他们活下来并且回去,他愿意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不过那个代价不包括崔秀彬,他在心里小声说。

崔杋圭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崔秀彬的。

可能是在一次次的相处中超越了界限的友情变了味?可能是崔秀彬清楚地把他划入了未来里?但从来没有人给同性之间的友情和暧昧定过边界,所以确切来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崔秀彬到底算不算是喜欢。

他没有对崔秀彬产生过欲望,即使他平等地看待一切性向——只要管好自己就行,别人就算想跟一棵树结婚也不关他的事。很偶尔刷到他的崔秀彬的CP向剪辑,带点颜色的那种,崔杋圭想象力很好,但一想到他在崔秀彬身下叫,或者崔秀彬被他上,崔杋圭整个人就凌乱得不行。

他本能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异性。崔杋圭长得好看,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其中当然是异性居多,当那些女孩子们羞怯地对他示好,他也不是完全心无波澜。

所以崔杋圭对自己的定义是直男,如果非要说有特例,好像又可以说是崔秀彬除外。因为崔秀彬对他有点不太一样,就算他是个好队长,对每个人都很负责任,在第二天没有看到太阳以后也打起精神来鼓舞大家,才让大家没有陷入彻底颓丧的情绪,崔杋圭还是觉得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比如,在他和别的成员发生了哪怕一点点不愉快,崔秀彬也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里。

在恶劣的环境下发生争吵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终日担惊受怕,只能与海浪声和森林作伴,就算是再乐观的人也很难有好脾气。黑夜滋长了负面情绪,它比疫情期间的闭关还要可怕得多,疫情期间尚且有疫情这个人类公敌可以责怪,但当无故流落荒岛时,每一句话都可能会点燃无处发泄的情绪。

崔杋圭不爱吃海鲜,他们带来的食物也不多,更不敢回到那个诡异的小镇上拿。但所谓靠海吃海,森林那个地方他们也不是很敢去,只能在边缘捡一些看起来比较安全的野果野草,那天轮到然竣哥和休宁出去找东西,崔杋圭一觉睡醒闻到讨厌的海鲜味,他强迫自己吃了好几天海鲜了,胃里难受得很,闻到鱼虾味是真的很想吐。

“怎么又是海鲜?”

崔杋圭从自制的简易帐篷里爬出来,酒精锅底下沸腾的火焰正在蒸煮出令人不适的腥味,他胃里一阵翻涌,抱怨了两句,崔然竣的语气也不太好了:“别说了,又不是海鲜过敏,大家都跟你一样累,就你这么娇气。”

“好腥。”崔杋圭本来想继续说要不要他去森林里弄点别的来配一起,但崔然竣正在把沙子剔出来,听他说话眼皮抬都不抬一下:“那你今天别吃了吧。”

这几天来崔杋圭本来就吃得很少,他对海鲜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感,如果抽签抽到秀彬轮值,那他的那份食物肯定是来自森林里的蘑菇汤、野果或是一些别的小东西,但其他人很少会弄那么麻烦的,就算有那份心,也在这几天的折磨下消磨殆尽。

崔杋圭当然没那么娇气,他是真的对海鲜难以下咽,就好像有些人天生就讨厌葱蒜一样。他也不至于会因为没吃饱就发脾气,但眼泪就是因为然竣哥呛他的这几句在眼眶里打转,崔然竣没发现他的异常,或是发现了也没心情去管他。

今天崔杋圭真的就没吃东西,就喝了点水,水也剩的不多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用它润润嘴唇而已。察觉到队伍里气氛不对,吃饭的时候大家谁都没说话,崔秀彬坐在他身边用眼神询问,崔杋圭也没搭理。

碗筷是从小镇里面偷偷带出来的,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前几天他们避开小镇上的那位杀手潜入边缘地带,顺手偷了东西出来,这才能勉强生活。吃完饭大家各自清洗自己的用品,崔杋圭走了比较远的一段,远到看不见人,才在石头上躺下来。

他心情糟糕透了,其实他不是想跟然竣哥吵架,更不想让然竣哥觉得他是为一点食物就闹脾气的娇气鬼,但压抑的心情让他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要想开口,就会先被哽咽代替。

崔杋圭吹着咸腥的海风抽泣了一会,哭着哭着他睡着了,隐约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于是爬起来,听见崔秀彬有点沙哑的嗓音在喊:

“杋圭——”

“崔杋圭——”

崔杋圭站起来了,他向崔秀彬招手,想说“哥我在这里”,但刚站起来两眼一黑,差点从石头上栽下去。崔秀彬狂奔过来,呼哧呼哧喘着气,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跑离开了团队,默不作声地先把一颗糖塞到他的嘴里。

糖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味道好甜,虽然到这里根本没多久,崔杋圭竟是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还没来得及问崔秀彬哪来的存货,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袋装小饼干,撕开来,喂到了他的嘴里。

崔杋圭还没到不能自己吃东西的地步,他看着崔秀彬手里的空袋子上的熟悉logo,是他们之前在便利店买的品牌,后知后觉发现队长这是藏私了。

没有充公的食物被他投喂给了自己,崔秀彬和他话很多,但今天难得没说话,就看着崔杋圭吃完,伸手替他擦擦嘴角,然后两人露出如出一辙的,小秘密隐藏得逞的坏笑。崔秀彬嗓子应该也很疼,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我们回去吧。”

在永无乡的镇上没做梦的崔杋圭今天却做梦了,他梦到他和崔秀彬单独到了一座无人岛。

空空荡荡的岛屿只有他和崔秀彬两个人,夜色降临,森林里偶尔传来的一两道闷吼声让他想起了以前看的某个外国小说的主人公,独自在荒岛上生活了许多年才最终得救。绵延的深林内藏匿着危险与机遇,但即使饥肠辘辘,他和崔秀彬还是没胆量进去探索。

他们在树上彼此依偎着度过了一整晚,树枝难以撑起两个成年男性的重负,在第二天就啪地断裂了。他们遭遇了野狼,巧妙周旋逃走,求生经历惊心动魄,后来就算是胆子更小的秀彬哥也都不再草木皆兵,慢慢习惯了在无人岛上的生活。

躲过野人追捕的某天,他们坐在篝火旁,崔秀彬对他说:杋圭,我们结婚吧。

崔杋圭浅黑水银似的眼珠一转,问他,哥不是不婚主义者吗?

崔秀彬沉默了一会说是,但哥怕是活不下去了,我一直喜欢杋圭,就满足我临终前的心愿吧。

崔杋圭心里乐开了花,假装矜持犹豫时,崔秀彬就吻了上来,一改之前的柔和,强势地扣住了他的脑袋。舌尖胡乱撬开他的嘴唇,没有规律地扫荡,吻技要多差劲有多差劲,碰撞出一片疼痛,但崔杋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唇角都快飞上天了。

后来崔秀彬把他按在身下亲,他用腿勾住秀彬的腰,两人接吻不会换气,隔一会就要气喘吁吁地分开。崔秀彬被他咬了一口,后知后觉害羞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巨型团子,崔杋圭得寸进尺,一边强制把手伸进他胸前,一边得意地说可是哥先主动送上门来的。

再后来,崔杋圭就笑醒了,醒来发现崔秀彬躺在旁边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指着他的嘴角。

“擦擦。”崔秀彬说。

梦中与他缠绵的主角乍一出现在眼前,崔杋圭耳根一热,慌忙直接用手去擦拭嘴角,但只碰到了干净的皮肤。抬眼向崔秀彬望去,对方笑得一脸傻样,脸颊上露出两只小酒窝,白皙的肌肤看起来软绵绵的,让人看着就无端生出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透过帐篷的朦胧光线显得崔秀彬五官更加柔和清纯,像一只捏好了的兔子包,白而软的肉质看着就很可口。

崔杋圭张牙舞爪对他做了好几个咬的动作,目光盯紧了他的唇瓣。崔秀彬之所以像兔子,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张嘴,他的下唇饱满丰润,看着就很好亲,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样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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