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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就闻到了独属于烤红薯的味道,微甜混着焦香的气息融入风里,不由分说一股脑儿涌进鼻腔,靠近筒状的炉子,周围的空气都蒸得热腾腾的,任肃之挑了三个,个个流油滚烫,拎在手上沉甸甸的,格外有分量。

尽是儿时的回忆。

而...

而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想起烤红薯了。

早上被自家学生用激烈的言语和强硬的姿态挡在病房之外,任肃之揣了一肚子的苦涩烦闷,纵然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练得再高,也难瞒住最亲近的人。

老爷子独自坐在铁质长椅上,拐杖放在两腿中间,双手叠放撑着拐杖头儿张望,一眼从乌泱泱下电梯的人里看见自家儿子,颌角绷得死紧,显然不是因为担心,让人看着就不舒服,只见任肃之刚撞上他的目光就略显刻意的松了神色,快步到他跟前询问情况,又匆匆去打印报告,又要带他去找大夫看结果,一刻都不得闲。

他听着儿子的指挥,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他步子慢,不疾不徐地走,随口发问。

“怎么回事?学生病了?”

任肃之嗯了一声:“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俩学生,小的心肌炎住院,大的办手续陪床呢,我下午再过来。”

老爷子扬扬眉,没废话让任肃之提醒小孩注意身体之类的,这用不着他叮嘱,自家儿子做老师的,必然想的比他周全,而是悠哉问了别的问题。

“大的更闹心,还是小的更闹心?老师不好当吧?”

任肃之一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要不说老爷子就是老爷子,说话看人总是一针见血,问的不是哪个更省心,而是哪个更闹心,一字之差,想要表达的意思天差地别。

他虚扶着老爷子,脸色又平和了些。

“没什么闹心的,他俩认学,人品也正,带他俩好带,俩人更是好的穿一条裤子,小的护着大的,大的向着小的,不用我费心。”

话是真心话,但也能听出些别的味道,老爷子暗自笑笑。

“慢慢教吧,路还长着呐。”

“知道。”

滞涩的情绪好像气球被扎了个眼儿,满腔愤懑都从小眼儿缓慢释放出去,气排出去了,也不觉得那么憋屈了。

检查完开车出医院,任肃之单手把着方向盘,专注盯着路况,医院门口永远拥挤,他见缝插针地掉了头。

老爷子不用管车,一眼看到了别的。

任肃之余光一扫,旋即准备往路边并道:“您想吃?我去买。”

“别买,我血糖高,吃一口你妈得骂我半拉月。”

老爷子上了年纪,性子倒是变得十分温和,任肃之点点头,掰回转向,未置一词。

倒是老爷子盯着烤红薯摊,半天才收回视线,眉眼都变得柔软,拍了拍膝盖,颇为感叹。

“你小时候我成天给你烤红薯,给你烤,给悦悦烤,你还记得不,每次我回家问你想吃什么,你就说想吃我用土灶烤的红薯。”

任肃之敛眉笑笑:“爸烤的好吃。”

老爷子挑起话题却并非随意,故意接着往下说。

“小时候每次挨了我的打,或者做哥哥受了委屈,就非得用个烤地瓜才能哄好,那时候穷,吃啥都不容易,现在吃烤红薯还不简单,土灶是没有了,但还有卖的,想吃就给自己买一个。”

握方向盘的指尖一紧,心口却暖烘烘的,任肃之腾出一只手,覆上父亲搭在中间手抠上的小臂。

“知道,谢谢爸。”

童年的烤红薯留在了三十多年前,吃烤红薯的小孩已经变为父亲、老师、各种身份的顶梁柱,但在爸爸心里,自己依然是孩子,依然是家长不舍得让受一点委屈的孩子。

所以当晚任肃之第二次看见烤红薯摊,毫不犹豫就去买了。

还不忘给那俩小崽子也带上一份。

饱胀的情绪冷却了一天,任肃之早已消了气,甚至在心里无奈问自己,和两个孩子置什么气,放狠话也好,不信任也好,哪个小孩没有一段和家长对着干的阶段呢。

还是杨清林先受不了那几乎凝固黏着的视线,佯怒问了句,“我脸上有药吗”,而后不客气地按着温平的肩膀将人按回了床上。

折叠椅冷硬,杨清林想了想,坐在了温平的病床上。

“哥,你还生气吗?”温平不安,小声开口。

杨清林故意板起脸:“生气!要不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我打断你的腿!”

温平瑟瑟缩了下脖子,见惯了和颜悦色的杨清林,突然这个样子让他心里没底,他靠着折起四十度的床头,工整摊平了双手。

“哥要是生气再打我两下,我当时慌不择路,辜负了自己,更辜负了老师,以后绝不会了。”

一双眼睛还挂着虚弱的红血丝,但却比在操场看台捡到人时多了太多东西,那东西很抽象,看不到摸不着,也无法形容,但就是能让人直白感觉到。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敢于直面自己的坦然,和敢于相信老师的底气。

他不知道老师究竟想了什么方法,用了何种手段,但老师的爱深不见底,他在今天下午才恍然明白,老师不曾与他解释事情的起末,宁愿自己扛下所有他对老师的误会,也要保护温平的颜面,老师才是这对师徒关系中承担更多、委屈更多的角色。

而他挑了最尖锐的话刺向老师的心脏。

他始终以老师为自己的目标和榜样,但他与老师还相差太远。

温平自卑也好,优柔也罢,却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质疑伤害自己的老师。

他与温平也相差太远。

他有什么资格打断温平的腿,伤老师的明明是他。

杨清林按下温平的手,敛眉藏起心事,像往常一样轻松地笑笑:“老师让我盯着你每天报优点,你还怕没有挨我打的机会吗,你可别指望我像老师一样给你放水。”

“哥在吓唬我吧,”温平也跟着笑,“哥,我给你上药行吗。”

“上什么药,谁像你一样娇气。”

杨清林略显做作地吹胡子瞪眼睛,阻止了温平的动作,又挑起新的话题分散温平的注意力,这才让满屋阴云尽数散去。

并非杨清林不疼,甚至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次动作之下传来的痛感,早上那几棍子实在不轻,晚上这十几下也没收力,但他宁愿这疼再烈一点,再久一点,他想在辗转的疼痛下去感知老师的心绪。

他要永远记住今天的痛,记住他冲动且自以为是的发难后在老师身上留下的无形却血流成河的伤口。

那顿饭吃的格外安静,师徒三人围在并不宽敞的病房吃完四菜一汤,烤红薯不像刚买时那么烫手,渗出的糖微微凝固,但并不影响口感,他们一人捧着个烤地瓜,一边剥皮一边吸溜溜地啃,弄得满手黏腻。

温平吃得开心,烤红薯是所有北方孩子的童年象征,他也已经很久没吃过,但清林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表面看上去已经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眼神不住地往任肃之身上瞟。

任肃之看到了,但他不欲理会。

“明天有早课,你收拾收拾回去休息,今天我在这。”任肃之等杨清林收完餐盒,抱臂淡淡开口轰人。

“老师,我的科研项目有些问题想请教。”杨清林一秒都没有犹豫,脚底下抹油似的从桌边出溜到任肃之身边。

温平赶紧抢了一句:“老师,哥,您们都回去休息,我自己没问题的。”

如何不懂杨清林的目的,任肃之淡淡扫了温平一眼,再次拒绝了杨清林。

“回头去办公室说,抓紧回家。”

杨清林不是温平,没有那么好糊弄:“我给您买了件大衣,在我家里,我拿给您。”

任肃之并不买账,只是坚持让清林回家,甚至谈话间任肃之已经换上了今天新买的陪床拖鞋,径自坐到椅子上看新闻。

“那个……哥,你回去吧,昨天一宿没睡了,正好明天去学校帮我把电脑带来行吗,老师您陪我休息不好,我不踏实,让师兄送您回家吧。”

温平怕老师和师兄再有什么心结,赶紧开口,如果他们因他产生芥蒂,那他会心里难安。

“老师。”

杨清林直接从门口鞋柜帮任肃之把鞋子拿到了身边,蹲下就要替任肃之穿,被任肃之冷脸按着肩膀制止,没有办法,任肃之只得叮嘱温平睡觉,跟着杨清林出去。

一路无话,任肃之负手快步往外走,杨清林落后半步,安静地跟着,走到了车边,杨清林主动接过车钥匙,替老师拉开了副驾车门。

却在钻进驾驶座、看到档杆前那包开了个小口只少了一根的烟时霎得收住了全部想说的话。

他清楚地记得,昨天开老师的车时,并没有这包烟。

他也知道,老师不爱抽烟,除非是遇到过不去的烦心事,才会吸上一两支,而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少。

而老师这次抽烟,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谁。

杨清林握方向盘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八面玲珑处变不惊的他竟有一天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在短短一天之内疯狂滋长的误会与隔阂。

没想到,一向水泄不通的市内交通竟出奇畅通,从医院出来一个红灯都没有,连缓冲措辞的机会都尽数掠取,好像在无声嘲笑着杨清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任肃之也并没想主动挑起话题,只是望向窗外的车流,任由学生把车开进租住的小区,停在距离家门蛮远的停车区。

“老师,您上去坐坐吧,我给您拿衣服,想和您聊聊。”

杨清林暗自下了决心,他应该要给老师道歉,至少不能让老师藏起情绪独自吸烟,他犯了错,理应由他来弥补。

“真真在家,我去不方便,别乱花钱,回去早点歇着吧。”任肃之的语气不便喜怒,却格外漠然。

“老师,您等我。”

杨清林心口一滞,麻麻地疼,这样的疏离让他倍感陌生,他不能再耽搁,也管不上礼貌尊重,拿着车钥匙,留了一句话就往家跑,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老师就这么走了。

拿出大学体测的劲头,杨清林下车狂奔回家,等不得电梯,顺着消防通道爬上六楼,顾不上给震惊的真真解释,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大衣礼盒往下冲,他气喘吁吁地钻出单元门,任肃之只身立在路灯下,眉峰微蹙,一手揣兜,一手划动手机,凌然而孤独。

杨清林看着那萧肃的身影,竟有一瞬不敢向前。

他定定望了良久,才稳住气息,尽可能轻地缓步走过去,双手捧着盒子至老师面前。

任肃之在杨清林抬步时注意到他,锁屏收了手机,两手都放进兜里。

“老师,衣服是出差时按您的尺码买的,您别嫌弃,另外,我想和老师道个歉,但这衣服不是为了求得您原谅才给您,您不能因为不原谅我不收下。”

这话说的霸道,堵死了任肃之所有拒绝的理由,他看了看精致的包装盒,道了谢接到手里,又不放心似的嘱咐一句不准再乱花钱,冲着来时的路打了个手势。

“边走边说吧。”

老校区设施破旧,没什么绿化,但位置好,又安静,一路都没遇到行人。

两人并肩走的很慢。

杨清林默然片刻,终于还是提了半口气,真诚开口。

“对不起老师,我只看到了温平表面的伤,却没看到老师深藏不露的责任,您说的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在质疑您之前,应该反思自己作为老师的学生、温平的师兄,却没能了解温平的自卑自弃和您的良苦用心,我空担着学生和师兄的名号,却不能为老师分忧,也没能给弟弟引导,只会在看到表象后盲目猜测,没搞清状况就胡乱指责,让老师伤心了,我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太单薄,我不敢请老师原谅,但请老师别把我的混账话放心上,请老师再给我个机会,我用行动去改,您原谅我之前,您随时招呼,我任您罚。”

说着说着,就走回了车边。

任肃之静静听着,本就不剩多少的委屈也被清林坦荡的自白融化干净,脸上表情松动,浅扫了认真道歉的学生,终是叹了口气。

“清林啊,你总有一天也是要做老师的。”

做老师,总是要自己受些委屈,总是要想法设法去引导学生,总是要担起更大的担子的,该长大了,该学着做个老师了。

杨清林自然懂得任肃之话里话外的意思,亲昵的称呼意味着原谅,老师总是轻易原谅他,但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心脏发胀。

他压下眼眶的湿意,挽起老师的手臂。

“我哪儿能做老师啊,我还有好多东西要和老师学,做老师,我还差得远呢,老师得再多教我几年,几十年。”

杨清林明晃晃地撒娇,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任肃之叹了口气,一点办法也没有,拍了拍清林的手,点头应下,轰人回家休息。

大衣盒子放在副驾,任肃之开车回医院,想到早晨那面对面的对抗,心里五味杂陈,但释然已多过愤怒,就像他爸说的,路还长,慢慢教。

但偏偏他以为已经化解的矛盾之下,是清林从来未曾袒露的深层动因。

那是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是从小没有安全感的成长中、日积月累的对任何人的不信任,看似外向乐观的外壳是清林的保护色,孤独和封闭才是他真正的内核。

任肃之不知道,杨清林自己也不知道。

可他们更不知道的是,一根棍子正蓄势待发,准备翘起隐痛的支点,将蟠虬的古老根系整个翻在所有人面前。

温平在老师师兄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快,心里的弦绷久了,一旦断了就病如山倒,但再次接上的弦有了松弛弹性,变得更加坚韧,有了容错空间,病自然就好了。

在医院住了五天,温平在手机上处理工作,用电脑看论文,按点吃饭,保证睡眠,日子过得舒心,虽说病容没那么容易养回来,但脸颊上也多了几两肉,不像之前那么嘬腮,眼睛也更精神。

“温老师,出院也要多保重身体,下次真的不要再来啦!”

郑冉小护士帮忙办理出院手续,笑呵呵地和温平告别。

一连几天,温平和郑冉混熟了,小护士好像有用不完的能量,每次来检查都会聊上几句,小护士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温平,都能找到夸他的说辞,一会儿说他学习认真,一会儿说在职读博这么辛苦要像温平这般有毅力才能坚持下来,一会儿说身体恢复的好,一会儿又是能有这么好的老师师兄说明他自己也是很好的人……起初温平不适应,总被羞红了脸连连拒绝,后来竟也有些习惯,不再推辞,腼腆笑笑,拉进了距离。

“多亏郑护士照顾我,辛苦了!再见!”温平专程去了趟护士站和郑冉告别。

“不准说再见!”郑冉笑着纠正。

“对,不再来医院见面了,以后有机会在医院之外的地方见面,谢谢郑护士。”温平赶紧改了,畅然一笑。

郑冉指指自己的胸牌:“还要叫我郑护士啊,喏,我的名字,郑冉,或者冉冉。”

温平的脸红了个遍,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支支吾吾地小声叫了句:“郑冉。”

怎么有这么不禁逗的人,郑冉暗觉好笑,大方应了,陪着温平往外走,边走边叮嘱如何休养。

“好啊。”

杨清林拎着温平的东西站在不远处,将所有的对话尽收眼底,他偏过头,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遍了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以他对温平的了解,这根木头对人类粉红色的情愫过敏,他才不会挑破,让木头自己去慢慢悟吧。

郑冉心情颇好,哼着歌打理护士站不知道是谁送来的黄色系的花束。

“郑儿咋这么高兴?”同事打趣。

“病人出院,当然高兴啦!”郑冉做了个鬼脸,呼铃响了,她又赶紧去照看其他的病人。

那束花摆在护士台最醒目的地方,每个工作人员经过都忍不住摸上一摸。

温平没有注意到那束花。

殊不知在他病着的时候,姚亚男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住院的消息,带了几盒药和藏起少女心意的花束来了医院,好不容易找到温平的病房,却隔着病房玻璃看到了温老师和那位漂亮开朗的护士姐姐谈天说地,她的脚步猛得顿住,好似大梦初醒般明白过来。

温老师是自己的老师,有自己的故事和人生,她好像没有资格以学生之外的身份介入温老师的生活。

姚亚男有一瞬失神,心尖钻出密密麻麻的涨涩,她抿起唇,后退着钻进消防通道,抽出藏在花束中的字条,又从包里翻出张纸,一字一句写上:护士姐姐们辛苦了。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一如女孩没人知晓的缱绻心事,以后也不会有人知晓。

她敛起眼底的红晕,偷摸把花放在护士站,悄无声息地走进汹涌的人群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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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十一点多突然接到工作消息,远程加了会班,没能码完,只能今早发了,久等啦

正文6062字

有番外,是正文提到的烤红薯的故事,小时候的任肃之大家不想看看吗!这个梗是在群里和朋友们聊出来的,彩蛋放的是两张聊天截图+1900字的我最喜欢的烤红薯情节的成文,虽然是截图但是我保证非常详细,建议看看!

正文+彩蛋8K!8K!

(这篇彩蛋相当于一个番外,在这里写过,以后可能不会再单独写这篇番外,糖果以上可解锁,但全凭自愿,今天以前进群的群友可以不用解锁,我发在群里当做陪我聊梗的福利)

“老师,老师……求您,我不想挨了,我真的挨不住了老师……我很疼,不想挨了……”

话音未落,任肃之已将皮带远远扔了出去,不知怎么,他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结束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小温,我原谅你,你也该原谅你自己了。”

忍到极限的孩子维持着扭曲的姿势,疲惫又木然地眨了眨眼睫,半天才明白任肃之的意思,铺天盖地的释然像是冲破牢笼的困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老师原谅他了。

他不用再为他的错误赎罪了。

终于不用再强撑着一口气做个孤独的大人了。

温平紧闭的眼睫淌下两行泪,像是再次拿回属于自己的糖果的孩童,委屈地撇撇嘴巴,他松开握住老师衣角的手,脱力滑下去,却没有跌在...

温平紧闭的眼睫淌下两行泪,像是再次拿回属于自己的糖果的孩童,委屈地撇撇嘴巴,他松开握住老师衣角的手,脱力滑下去,却没有跌在地上。

一双有力的大手眼疾手快地架住他的大臂,将他稳稳带入温暖结实的怀里。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小温,不管任何人给你提出任何要求,都没有你自己的感受重要,你自己永远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任肃之感觉着怀里孩子终于肯将全部重心都压在他身上,他欣慰,也心疼,双手覆上孩子的脊背轻拍安抚。

“小温啊,”

任肃之话音一顿,语重心长。

“以后,学着好好爱你自己,不要自卑,不要逞强,我非常确定地告诉你,你值得。”

解释一下任肃之这次这么下狠手的动机

1.温平犯了很多大错,险些万劫不复,做错受罚天经地义

2.温平习惯性内耗,在任肃之这里已经翻篇的事情,温平过不去,重罚是帮温平原谅自己的手段

3.温平过分仰望任肃之,不敢亲近,不敢依赖,犯错会偏激地自己解决也不肯向任肃之求助,任肃之要把温平逼到极限,逼着他自己服软示弱不逞强,逼他在自己撑不住的时候勇敢求助,慢慢放下心防,学会爱自己

真的是用心良苦

不能心软,任肃之暗自对自己说,却不由自主地把孩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剩下的错,明天再算,小温,哭出来。”

温平痛到哭不出声,他微微转动身子,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势伏在任肃之身上,他实在没有精力去管任肃之这样搂着他是否费力,他太疼了,浑身颤栗地拥住任肃之不肯撒手,眼泪顺着紧闭的眼角缓缓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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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

小温要碎了orz

腮帮子鼓起来的小仓鼠对上家长的视线,积攒了几个月的复杂情绪一下子涌进脑海,任笙气嘟嘟地缩回屋子,反手就要关门。

却在下一秒被任肃之一个箭步追上,任笙还懵着,手腕被温热的掌心轻轻圈住,就这么由着任肃之牵着领进了屋子。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没有一点想要挣脱的意思。

房间传统的陈设里充满了年轻人生活的痕迹,摊开的行李箱,满桌的充电线电脑耳机,穿过的衣服胡乱堆在椅背和床头,任笙戳在墙边,戒备地瞪着任肃之的侧颜,心想要是任肃之敢骂他,他这辈子就再也不回家。

可他想错了。

任肃之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露出一丁点不耐烦的表情,将他的衣服从椅背上整个抱下来放在床上,坐在椅子上一件件地...

任肃之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露出一丁点不耐烦的表情,将他的衣服从椅背上整个抱下来放在床上,坐在椅子上一件件地替他叠整齐再按薄厚放进行李箱,叠衣服时顺便把床单也铺平,反而是任笙自己贴着墙像是罚站似的,他愤愤走去桌前,将各种充电线卷成一团,胡乱往背包里塞,显得自己很忙的样子。

“哪天开学?”任肃之没抬头,随意问了一句。

任笙强行拖了几秒才生硬回答:“正月十八。”

问什么答什么,多一个字都不说,脸绷得比跳水运动员的脚尖还紧。

“嗯,北河比你晚一天开学,咱们踏踏实实待几天,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回学校。我也很久没回家了,一会儿……回去,一起做个大扫除吧。”

想起上次说起回家任笙的应激反应,任肃之话到嘴边紧急转了个弯,回应他的是叮叮当当收拾东西的声音,他连任笙听到没有都不知道。

“冬天还穿这么短的袜子,又不是没有长袜。”

任肃之低头帮任笙卷好散乱的袜子塞进箱子的缝隙,语气始终淡淡的,仿佛并不在乎任笙是否应答,只是想和任笙说说话而已。

仓鼠的腮帮子瘪下去了一点,点了点头,想起任肃之低着头,看不见他的动作,又闷闷开口:“哦。”

收拾东西哪用得了多久,没一会儿两人都闲了下来,手上没了事情,更显尴尬。

任肃之叹了口气,在父子关系中,他已经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但不管有没有用,他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拉着行李箱,勾起任笙的肩膀往外走,他能感觉到任笙无声的抗拒,但他没有松手。

“和爷爷奶奶去说一声,咱们走了。”

“哦……”

老爷子在客厅看新闻,气定神闲等着屋里的消息,他早摸透了任笙表面强硬实则期待的矛盾心理,果不其然,任笙很快就穿戴整齐来和他说,让他们注意身体多保重,还非要此地无银地加上一句,要回去拿上学用的东西,老爷子也懒得挑破,乐呵呵地送俩人出门。

“你爸腰酸背疼的,好好照顾你爸啊。”

老爷子在父子俩关门时冷不丁加了一句,门外两人俱是一愣,任肃之很快明白过来,微微蹙眉,极轻地冲老爷子摇了摇头,更是让任笙摸不着头脑。

别扭的父子谁也没说话,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转开视线。

过分的沉默让人心慌。

箱子在他爸手上,任笙倒落了个清闲,他把双手缩回羽绒服袖子,耷拉在身侧晃晃悠悠,而任肃之的手暴露在冷空气中,出单元门后,隔着厚重的衣服再次牵起任笙的手腕。

车停的远,走到车前任肃之已经冻红了手,他抓着任笙没松开,单手开后备箱,单手拎起26寸的箱子,塞的过程有些吃力,任笙不好意思看着不管,默默用空闲的手默搭了一把。

任肃之想起,上次让任笙坐后排,孩子转头就从另一侧车门钻出去,这次他不敢用强,只是帮任笙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坐前面吗?还是想坐后面?随你。”

任笙只觉心里堵了块石头,难受得紧,一言不发地钻进副驾驶,径自关上了门,他倔强地偏过脑袋,倚着侧柱怔怔地看向窗外,传递出不想说话的讯号,手却不安的抓住安全带,上下摸索。

车载广播适时响起,依然是国际时事新闻,任笙从小到大坐他爸车,早都习惯,今天却格外舒了口气,只要现在别让他和任肃之说话,让他干什么都行。

病毒攻势刚刚减弱,街上没什么人,车子一路平稳畅通,而几个月没怎么见面的父子始终专心于路况,谁也没有率先挑起话题。

爷爷家离自己家很近,窗外是熟悉的街道店铺,任笙没想到,任肃之在离家一个路口时转了向,停在了他经常光顾的甜品店门前,像开门让他上车时一样,再一次替他打开了门。

这家店,是他和妈妈最喜欢的一家店,妈妈在家时,他们隔三差五就要来这里待上一会儿,只不过任肃之不喜甜食工作又忙,几乎没有参加过他们母子的活动。

任笙愣住,像是被任肃之下了蛊,莫名其妙地就跟着任肃之进了店。

北欧极简风格的甜品店以白色为主基调,室内没有任何繁复装潢,只以绿植和简单的风景画做装饰,桌面摆着白瓶黄花和木质小摆件,偌大的柜子上摆满各种类型的书、香薰蜡烛、各式简约纹路的餐具,角落堆着纯白的石头,错落有致设了蓝色紫色的花,格外清幽宁静,店面很大,却只有寥寥几桌,桌与桌之间相隔很远,给足顾客空间与安全感。

任肃之带着任笙坐在了二层巨大相框窗边的白色皮椅卡座,周围空无一人。

“想吃什么?卡布奇诺和朗姆蓝莓慕斯蛋糕?”

任笙倏地睁大了眼睛。

卡布奇诺和朗姆冰激凌,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不管在哪一家店,基本上都会点这两样,甚至很少主动去尝试新的口味。

他紧抿起嘴巴,点了点头。

餐上的很快,任肃之只点了一杯美式,又额外给任笙点了个莓果布丁塔,甜品精致,任笙却没有心思品尝。

他戒备地捧着杯子,垂下眉眼紧盯杯中拉花,手心都好像出了汗。

想来是任肃之专门问了妈妈他喜欢吃什么,今天特意来投其所好,任肃之的讨好太过明显,非但没能让他心里的石头落地,反而让他难以适从。

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任笙在任肃之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之时抢先开了口。

“干嘛?”

先发制人,倒是让雷厉风行的任肃之都愣了几秒。

任肃之双手在桌上交握,正了神色。

任肃之话音微顿,把语速放得更平和柔缓。

“如果你不想聊,就听我说,如果你也想和我谈谈,牢骚,抱怨,不满,意见,或者任何你想让我知道的事情,都可以,不管你说什么,我全部接受,别有负担,但我希望你别把情绪憋在心里,能发泄出来。”

平等而坦诚的对话和他印象中与父亲沟通的场景大相径庭,更是勾起了任笙几个月来咕嘟嘟直冒的酸涩泡泡,他偏过头,没有出声。

“你18岁生日,是你一辈子最重要的一天,我没控制好脾气,当着外人打了你脸,伤了你的自尊也伤了你心,以后不会对你动手了。”

任笙霎得攥紧了指尖,杯把握在手心生疼。

那日的屈辱、委屈、愤怒,卷土重来般在眼前重现,但不知怎的,听着任肃之的话,任笙已没有当天那般激烈的情绪,甚至有种小时候骑自行车摔破膝盖、碘伏消毒时那种扎扎的痛,他盯住窗外一枝枯枝,执拗地装作看不到任肃之直直望向他的深邃眼目。

“关于辛奕,当时太突然,我被吓了一跳,我怕国内的接纳度不高,怕你遇人不淑,对你将来升学就业的方方面面太不利,只考虑了现实,没考虑到你的喜好。我想了很久,如果你确定你的取※向是同※性,我会试着慢慢接受,你们学校有爱尔兰的交换项目,交换也好,出国永居也好,我都支持。”

文科相较于理科,更多被冠以感性的印象,任肃之不管是上学还是执教,学的都是纯文科,却冷静得像是一架机器,偏偏从头到尾学纯理科的任笙,被一句又一句理性的剖白激得鼻腔酸胀,他甚至想打断任肃之让他不要再说了,却又忍不住想知道任肃之还想和他说什么,他不由得缩进椅子深处,慌乱地抱起了臂,心理学上,这是一种紧张、没有安全感的防御姿势。

任肃之啜了一口咖啡,美式的苦涩从舌尖漫到心口,强势惯了的人却垂眸绽了个稍纵即逝的苦笑。

害怕,这个字眼从来没有从任肃之口中说出过,任笙悚然一惊,想起任肃之陪他去医院那天脆弱到直不起身的样子,他以为害怕的只有他自己,却没想到任肃之比他还要恐惧。

他恐惧的是生死,是父亲的突发状况,那任肃之恐惧的是什么。

是……他吗。

任笙呆滞转头,今天第一次对上了任肃之的眼睛,带了细纹的眼睛中没有急切和愤怒,只有无尽的深沉,沉似看不见底的汪洋大海,让他不敢去看。

他明明心存怨怼,却又不忍让任肃之承担更多担忧。

“知道了。”这也是任笙出了爷爷家后第一次正面回答。

朗姆蛋糕自带发酵的醇香,搭配蓝莓的微酸,口感绵密入口即化,任笙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却有些食不知味。

TBC

下半节的内容发新的一章,这周加更也作数!

ps

22:10更新,半小时过200我爆哭,姐妹们太给力了我真的受宠若惊,说到做到,这周加更一章,周日夜里(?)或者周一晚上!

顾家爸妈&童年小顾

希望大家喜欢

鹭洲临海,每逢夏天总是格外潮热,昨夜刚下了阵痛快的大雨,今天日头上来,没多一会儿就蒸发了遍地的水,傍晚时分还没将白天的热浪完全散去,好在小院里每年的藤蔓植物都长得旺盛,总能在不大的空间留出一片清凉安逸。

门外一只蓝白校服的影子一路小跑着进院,双肩背包在小肩膀上一颠...

门外一只蓝白校服的影子一路小跑着进院,双肩背包在小肩膀上一颠一颠的,手上拎着个油渍渍的纸袋,两脚一并蹭掉鞋子,规规矩矩码在鞋柜上,眼见着要推门进屋,却在看到什么东西时猛地顿住。

脸上的表情像是戏台子上的角儿,先是惊喜,而后突然捂住嘴巴,受了惊吓般站在原地略作思考,手忙脚乱地重新穿鞋,顾不上提上鞋跟,歪歪斜斜转头就向外跑。

不是自家八岁的儿子顾南亭还能是谁。

“去哪儿啊?”当兵的人声如洪钟,震得已经跑到院门口的小孩倏地顿住脚步,就连绿枝上的麻雀都被吓得扑棱着翅膀逃离,“你是准备学那个谁,那个谁,过家门而不入是吗。”

一米八七的身高戳在门边,哪怕没穿军装,也自带不容置喙的威势,再加上顾南亭已经快一年没见过父亲,本就多了很多陌生感,顾南亭不敢再往外跑,挪着步子折返回来。

顾兴盛瞟了一眼刚刚小孩看的地方,原来是自己的皮鞋在鞋架上,再看看小孩此地无银地把纸袋往身后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孩是看到自己提前回家,心虚着呢。

“爸爸,您……您回家啦,妈妈说您要明天才回来的。”顾南亭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脚尖不安地并在一起。

“嗯,想你们,提前回来了。”

顾兴盛像是没看到儿子的试探,穿着拖鞋往前走了些,一只手把又长高了很多的南亭捞进怀里,双脚一下子离地还让顾南亭有些不适应,但长久的想念和那结实温暖的臂膀让他立时放下了戒备,好看的鹿眼向下弯,没提纸袋的小手紧紧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然而,刚掀开叮叮当当的珠帘进屋,顾兴盛就把小孩放在了地上,随手拿过纸袋不轻不重地放在茶几上,房门也被关上,燥热与日光被挡在门外,屋子里的温度好似一下子就降了几度。

“不过我回来的挺不是时候,你们学校,下午四点就放学了?”

顾兴盛重新坐下,不温不冷地盯着儿子,印象中,南亭的小学是他妈妈单位的职工小学,大人下班晚,低年级的小朋友就算放学早也是要留在学校自习的。

顾南亭一愣,手指不由地攒上衣角,笑容僵在脸上,眼珠锁在地砖缝上瑟瑟直颤。

“老师说,今天周五,作业做得好的同学可以……可以早点回家的。”

“噢?是吗。”顾兴盛耐着性子,顺着顾南亭的话往下说,心里的火气却已经在不停积蓄。

“我……我回来的路上买了这个,就回家了。”顾南亭怕父亲不信,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纸袋。

不用顾南亭说,炸五香和烧肉粽的味道早就透过纸袋飘在了空气里,但顾兴盛压根没给食物一个眼神,只是眸色深沉地注视着顾南亭,一言不发。

一年不见,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

可又觉得父子二人本就常年见不到,不想一回家就给孩子使脸色,顾兴盛破例又问了一句:“再问你一遍,下午去哪里了?”

小孩子之所以是小孩子,是因为小孩子永远做不到像大人一样审时度势,却偏总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使点小计策就能瞒天过海,可说小孩子傻,他们好像又明白些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的道理。

顾南亭也不例外。

明明心里已经紧张如擂鼓,却还在担心如果现在改变说法,就会立刻被父亲戳破自己在撒谎,顾南亭只能咬咬牙:“我提前放学出来,路上买了好吃的回家了。”

第二遍倒是比第一遍说的顺畅得多,再这么下去,怕是都不知道哪句是实话哪句是假话了。

顾兴盛彻底板起了脸,凛若冰霜地盯了儿子良久,始终没有等到他改口,气冲冲地进了厨房。

不等南亭反应,垂在校裤边上的左手已经被高大威严的父亲捏住手指拽出去。

……

小小的手在自己手心用力后撤,顾兴盛不为所动,反而将人捏的更紧:“下午干什么去了?”

“我……我去了博物馆,对不起。”声音低得几乎和蚊子媲美。

南亭不是记吃不记打的孩子,从小到大,用不着像邻居家的发小那样动不动被父母提着板子教训,更多时候讲道理就能让他明白是非,一下的疼足以让他清楚自己做错事。

可顾兴盛并不吃这一套。

“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撒谎说学校提前放学,我去了博物馆看大飞机……”

“我不应该骗老师和爸爸,学校没有提前放学,下次,下次不会逃课去玩了爸爸……”

“我和老师说要和妈妈一起去接爸爸,老师同意了,但我没去接爸爸,我去博物馆玩了,我错了……”

“撒谎是不对的,逃学也是不对的,我应该听老师和爸爸的话,好好学习不贪玩,不应该撒谎不应该逃课,以后不会了爸爸……”

小朋友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牢牢攀上了他的衣摆,抓得极其用力,棉质的家居服都起了褶皱,小孩垂着脑袋,从顾兴盛的角度只能看到南亭圆圆的发顶,南亭哭得安静,抽抽噎噎的,他便耐心等着,直到哭声逐渐平复,他才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覆在小朋友滚烫的手心打着圈儿轻轻揉抚。

在顾兴盛心里,有一把无形的尺,越是撒谎逃学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极易形成习惯的错,越是不能揉一粒沙,越是要让人一次就长了记性。

“展览哪天结束?”顾兴盛手上动作没停,等小孩哭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发问。

“6月28日……”

“展览还有四天,等不到周末看,非要周五翘课去看?就为了给我个见面礼,回来挨打是吧?”

“……”南亭不敢吱声,抽了抽鼻子。

“逃过几次课,撒过几次谎?”

小朋友惶惶抬头:“第一次!真的爸爸!不……不会了!”

顾兴盛点点头,并不怀疑小孩话的真实性,哪怕不常见面,他也知道自家小孩一向让人省心,只不过难得犯一次错,正好犯他手里了而已:“只此一次,再有下次,决不是这几下这么简单,知道了?”

房间变得安静,南亭疼得倒吸冷气,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灵动的鹿眼多了几分畏惧,一会儿偷偷瞟一眼顾兴盛,一会儿偷偷望望桌上的纸袋,不由地分神想,炸五香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动作哪里逃得过顾兴盛的眼睛,顾兴盛将人拽近一些:“现在要吃吗?”

南亭一惊,摇了摇头。

“如果不吃,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下午要上几个小时的课。”

“下午一点三十上学,四点三十放学。”南亭不知道爸爸要做什么,回答地没什么底气。

前面半段南亭听得云里雾里,可最后一句却像记重锤砸在心上,竟比手心的teng更让他不安,他惶急地想要解释,却被父亲一个眼神止住了话头。

删减版,完整版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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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屏得心累

我就是一次一次给自己找不痛快

如果热度低,下篇不放出来了,省得被屏到爆粗

“老师!”

嚓——

转椅被椅子上的人突然的动作惊到,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噪音。

温平瞬间砸下两滴泪,踉跄着扑足危在任肃之腿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任肃之的手。

(不全)

就这么几个字,发了10遍了还不过,人麻了

上篇就6.4k了,不得不分上下了

彩蛋是借尺打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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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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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

杨清林眨巴眨巴眼睛溜进来,假装看不见垃圾桶里凌乱潮湿的纸团和莫名出现在客厅的转椅,状若无意地虚挡在温平身前,对着任肃之悄悄打了个眼色。

温平还没缓过劲儿来,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眼泪还圈在眼睛里。

这“不速之客”真是装得一手好傻,任肃之冷哼一声,绕过二人在沙发上稳坐,怕温平脸皮薄,难得开了个玩笑。

“没怎么,写新二十四孝呢,”任肃之冲着温平努努嘴,“想做当代刘恒替我亲尝汤药呢。”

杨清林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勾住了温平的肩,实则暗戳戳地帮温平借力,嘴里嘟囔:“那温平得改叫温恒。”

水壶咕嘟嘟冒着泡,任肃之起身清洗很久没用过的杯子,倒了两杯开...

水壶咕嘟嘟冒着泡,任肃之起身清洗很久没用过的杯子,倒了两杯开水,向站着的两人推了几公分。

刚进门的青年随口说了句不渴,还在抽噎的小孩哭了太多水出去,早就渴的不像话,直勾勾盯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水,无声咽了口唾沫,偷瞟着任肃之,没敢擅动。

哪能不懂温平的想法,温平虽说闯起祸来什么都敢干,但实际上不是没心没肺的孩子,定下的罚没罚完,小孩当然不敢动。

任肃之微微蹙起的眉峰舒展开。

“喝水,和你说的话记住,这次不罚了。”

温平的脸噌地红了,生怕杨清林听明白问出句什么,小鸡叨米似的点点头,抓起杯子就闷了一大口。

“咳咳……”

滚开的水没在口中停留一秒,像喷泉般吐出来,温平痛苦地咳嗽,唇腔被烫得发木,好似被活生生揭掉一层皮去。

温平弓起身子捂住嘴巴,手忙脚乱地抓纸擦桌子,格外狼狈。

“开水就往嘴里灌,喝水还要人教吗!”任肃之呵斥,和杨清林一人一侧扶住站得摇摇欲坠的人儿,要不是顾及杨清林还在边上站着,他恨不得再把人揍一顿,“擦桌子着什么急!烫伤没有!”

“呜……”温平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含含糊糊地支吾,眼泪汪汪地瑟缩。

这二人实在太有意思,杨清林噙着笑,没插话,眼看着任肃之眉毛又立起来,怕他老师急眼再把温平吃了,心生一记,抓着任肃之就往外推。

“老师您可别在这吓唬人了,您和温平是不是还没吃饭,我也饿着呢,您快买点饭啊!”

温平混沌的脑子在杨清林抓着任肃之的胳膊将人推出去时瞬间清醒,一个箭步冲向门口,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老师被他师兄关在门外。

“唔……老师!”

温平急吼吼地想绕过杨清林,却被紧紧拦住,怎么也摸不到门把手。

“杨清林你别蹬鼻子……!”

与此同时,任肃之的怒吼被砰地关门声隔绝在门外,楼道的声控灯因着铁门的动静而亮起。

西苑里的房子几十年了,铁质防盗门年头悠久,任肃之拉了拉房门,吱呀作响,荡起回声。

自然是拉不开的。

任肃之愣了半晌,摸了摸口袋,兜里只有手机,钥匙被他放在门口鞋柜上,他在门外怒目圆瞪,活这么大岁数,他第一次见到谁家客人把主人扔出去的。

直到这时,任肃之这才感觉到胳膊针扎似的疼,皱起眉头捂住。

敲门声响起时,他拉起了温平,也拉下了自己高卷的袖口,杨清林自然不知情,推他出来正正好抓在他左臂上,借尺到底算是重工具,不自己挨一下还真不能感同身受,温平每次挨搭都哭得很惨,想来是真的很疼。

“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式半天才结束,温平好不容易碰到房门,打开却已不见任肃之的身影,他又怨念又委屈地看了他师兄一眼。

“朋友你这是什么眼神。”杨清林笑,勾着温平的肩膀和他闹。

温平和杨清林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有拘束,也不管礼不礼貌了:“你抓老师胳膊干什么啊!”

想了半天也没捕捉到温平的点,只当是小孩敬畏老师太久了,见不得他“欺负”老师,他浑不在意地耸耸肩:“那不然呢?抓老师手更奇怪吧!老师只是原则问题上比较凶,其他事你怎么和老师闹都没事的,都跟着老师好几年了,怎么还怕老师啊。”

温平在心里叹了口气,垂眸不语,活像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他担心老师的伤,偏不能对杨清林说,暗羡师兄和老师的随意和亲昵,却也不好意思让任肃之知道他这种叽叽歪歪的情绪,这么大了还在挨老师伐很丢人,更是只能自己消化。

杨清林在察言观色、品味情绪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多智近妖,温平的小心思在他眼里几乎是透明的,他环顾了一圈任肃之的房子,没有四处闲逛,懒散散地大头朝下趴在侧面的小沙发上。

“我想起来一件特丢人的事,你嫂子不知道,你可别和你嫂子说。”

八卦的魅力太大,无论什么年龄的人都对八卦没有任何抵抗力,温平也不例外,学着杨清林的样子,挪着步子趴上中间长排沙发上,两个人一起趴着,倒显得自己因pg高月中坐不下没那么奇怪,支棱起耳朵听着杨清林的下文。

“我博一为了带你嫂子看话剧,替别人体测收了钱还跑晕了,正好撞老师手上,差点没被老师打死,你嫂子还因为这件事和我生了顿气。”

温平猛地抬起脑袋,难以置信地看向杨清林,他哥以前这胆子也没比他小多少啊,而且杨清林是怎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些事。

“我老婆气我不顾自己,老师骂我说——你的女孩凭什么要接受你这种自我感动式的道德绑架?”

杨清林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故作严肃学着任肃之的口吻,像是怕温平听不懂似的,把重音放在了“道德绑架”上,而温平的反应也在杨清林意料之中。

“道德……绑架?”

温平的脸白了一瞬,不由得想起老师刚刚和他两次提到心安理得,老师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无底线的付出,希望他心安理得地享受作为徒弟的特权,一次是要他关爱自己,一次是让他交付信任。

所以他一直在自我感动?

他长久的惶恐畏惧,他用自己来替老师试药性,原来都是对老师的道德绑架,原来他这种过分自卑的仰望,会让老师感到无力,也会推远他们师徒的关系。

可是,他该怎么做,他何尝不想像师兄那样与老师相处,可老师只需板起脸他就已经怕得发抖了,哪还能分辨什么是原则问题,什么是可以插科打诨的问题。

杨清林适时开口。

“犯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还不犯错啊,咱们要是一点错都不会犯还要老师干什么,有错就认,挨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犯错又不会影响老师教你疼你,你就可劲儿往老师身上贴,能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就完了。”

就……就这么简单?

温平埋着脑袋愣神,好像身后也没那么腾了。

但温平不知道的是,他早已撒娇而不自知,而他老师早已对他的撒娇缴械投降、毫无应对办法。

师兄弟二人安静地趴着,敲门声响起时,他们已经昏昏欲睡,却还是听到动静一骨碌翻起来,一个去开门,一个乖巧地站在沙发边上。

“老师回来啦,买了什么好吃的?”杨清林接过任肃之两只手上的袋子,笑眯眯地问,好像刚刚把人推出门的事不存在。

“老师……”温平的声音黏糊糊的,眼巴巴儿地看着任肃之。

还有什么可气的,哪儿还气得起来,任肃之在心底无声摇摇头。

“锅贴和粥,吃饭吧。”

四种馅儿的锅贴冒着油光,水煎的脆皮将扁平的锅贴连在一起,果仁菠菜色泽鲜亮,手撕鸡红油淋漓,皮蛋瘦肉粥的每一粒米都煮的软烂,米香钻进鼻翼,勾人食欲。

看到任肃之抓了方才的枕头放在餐椅上,温平还是红了脸,见另外两人都自顾自地动筷,逐渐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坐下,pg接触凳面的瞬间他眉心一跳,只得僵着劲儿坐下去,注意力逐渐被美食吸引,倒也没有那么难挨,一顿饭吃的踏实而满足。

体谅温平行动不便,杨清林吃完饭主动包揽了清扫工作,三下五除二将桌面恢复原样,趁着任肃之还没发话,他着急忙慌地要跑。

“老师温平就交给您了,真真在家等我呢我先……”

话音未落,人已经蹿到门口了。

“站住。”任肃之气定神闲地开口,却不怒自威,“刚才的话我只说了半句你就关门了,得让我说完整吧?杨清林,你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杨清林脚步一顿,再转身时已挂上讨饶的笑,他老师这怎么还记仇呢,记仇就算了,怎么还睚眦必报呢,他折返回去蹲在老师腿边。

“错了老师,饶我一次,这不是您太惯着我了给我脸了嘛!”

温平人都傻了,他师兄真是个无师自通的人才,打死他他也学不会杨清林这种“撒娇”的方式。

一声冷哼清晰地钻进两人的耳朵,只见任肃之拉开抽屉,将那柄借尺抓在手里,刚挨了伐的和新背上事儿的都瞬间僵硬。

“手,不是上赶着找打吗。”自然是对着杨清林。

“老师,师兄不是故意的……”温平第一个紧张,刚上前一步,就被杨清林一个安抚的眼神拦住。

杨清林规规矩矩摊平双手,举到任肃之眼下,清秀的桃花眼却不停抛出可怜的讨好的讯号。

啪——

结结实实一尺落在白净的掌心,登时就是一道红痕,杨清林嗷一嗓子喊出声,温平着急,眉眼尽是慌乱。

故意拖长的声调还没拉到结束,任肃之就将尺子扔回抽屉,膝盖顶上抽屉砰的一声,霎得收住了杨清林卖惨的痛呼。

“整日不着调,赶紧上一边去,别教坏我们小温!”

杨清林当着任肃之的面,无奈地和温平对视,全然不见方才鬼哭狼嚎的劲儿,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一样,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吧,没什么好担心的吧,老师心软着呢。

但温平显然没看懂,傻愣愣站着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得嘞!我错了老师,下次一定正经点,我走了,真走了!老师再见!”

杨同学只用了两秒钟就消失了,骑车回家的路上越品越不对劲,终于在等红灯时顿悟,今天折腾这一大圈,闹半天,先是帮师母做了情报员,又是被他老师当成了给温平的定心丸,别教坏我们小温,这话哪是说给他的,分明是说给温平的。

老狐狸,真是老狐狸!

不过他乐得做老师和温平的“中间人”。

杨清林回家声情并茂地和宋至真说了今天的事,瘾去了温平的窘迫,倒是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窘迫一股脑儿全倒给了真真,真真被逗得咯咯直笑,租的四十平的小开间充盈着温存而亲昵的气氛。

而在西苑里,任肃之像往常一样给温平上药,虽然数量不算多,但到底这次用的力气很大,再加上旧伤未愈,看上去还是一片凄惨,揉了半天才作罢。

任肃之收拾好新买回来的药,起身欲走,却被温平眼疾手快抓住了衣摆。

“老师!您的胳膊得上药!我给您上药!”

“谁像你一样娇气?踏实歇着,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今天就住这吧,以后要是不想住宿舍就来这里住。”任肃之压根不放在心上,想着去给温平取钥匙。

“不行!您别走!”

温平跪在床上,往任肃之怀里钻,一手搂着任肃之的腰不让他动弹,一手二话不说就开始撩他的袖子,任肃之愣了一会儿,不由得怀疑,他出去买饭的功夫杨清林都教了温平什么东西。

任肃之无奈,却也没再拒绝,坐在床边,任凭温平过分小心地把他的袖口卷到肘弯。

二指宽的月中圐痕隆起一指高,紫色yu血冲破毛细血管,浮在皮肤表层,温平手指颤抖,指尖刚触到那骇人的伤,眼泪已完全不受控制地漫进眼窝。

温平学着任肃之的方法喷药,却怎么也狠不下手去揉,只能喷一层用掌心捂上一会儿,再喷一层,再捂一会儿,好像药是喷在他眼睛里,浅浅一汪平湖续起越来越多的水,马上就要溢出来。

胳膊上的药已经腻成一片,再喷药任肃之要忍不住去洗澡了,偏温平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任肃之头都大了:“哎!给我上药你哭什么!”

不说不要紧,话一递到这,啪嗒两颗泪珠甩下来,从小雨滴答,到大雨倾盆,不过是几个呼吸,淌下来的眼泪已经非人力可以收得住了,温平整个人扑进任肃之怀里嘤嘤呜呜抽抽噎噎个没完。

“停!再哭奏你啊!”

温平顿了一霎,哭得更凶了:“怎么能……您怎么能这样啊!我做错了您就打我干什么打自己啊呜呜!”

都说酒壮怂人胆,可能眼泪也有这样的功能,任肃之有点懵,温平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和杨清林待了半个小时真就青出于蓝了?

耳朵被哭声充斥,实在心烦,任肃之重重一掌掴在温平pg上:“你再哭!”

情绪上头的小孩儿哪有那么快抽离,越被凶越委屈,温平哭声减弱,眼泪却不停,他怕被老师嫌弃,不情不愿地钻出来。

“我也不想哭,但我是泪失禁体质,眼泪就是止不住,我爸妈每次都骂我没出息,就连老师也不让我哭。”

任肃之很难相信这是从温平嘴里说出来的话,明明哭腔让话音格外模糊,但任肃之却觉得,这才是温平的真心话,总算是和他掏了掏心窝子,他一下子又有点心软。

他是真拿温平没办法。

大手扣住年轻人湿漉漉的后脑,将哭得伤心欲绝的人儿重新揽回怀里。

“没不让你哭,想哭就哭吧。”

小孩就是这样奇怪,不让他哭的时候他觉得被全世界背弃,有流不完的眼泪,真放开让他哭,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又啜泣了一会儿,只剩下绯红的眼角还残留些哭过的痕迹,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温平再也没脸赖在老师温热的胸膛,一溜烟儿趴回床上,揪过被子盖住脑袋。

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任肃之重重叹了口气,又把人的脑袋从被窝捉出来,揉了两把。

“小温,今天这样挺好的,比你整日憋在心里要强,以后就像今天这样,有情绪就表达,有话就说。”

温平怔怔望着任肃之,良久未发一言。

原来在满盈的爱与重视之下,就连哭都可以被认可被夸奖,原来他真的无需时刻揣着惶恐与谨慎,就算他偶尔放肆一下,也会得到老师没有上限的包容。

温平终于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做错了,而这样的认知,来自对狠厉版子的畏惧,更来自老师以身试法的感同身受式引导,但归根结底,是来自老师允给他的无尽心安。

但此时的温平不会想到,若是有朝一日不再有人为他托底,并将所有他逐渐习惯的安全感尽数收回,会比从来没有拥有绝望千万倍。

今天又是码字磨磨唧唧的一天

但今天糖分爆表有没有!

青山撒起糖来从不手软!

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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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关于秦清看到任肃之的伤,夫妻二人就教育方式的讨论

研二的班长来找温平交材料,顺便和温平扯闲篇,男孩子们只要有球就能建立友谊,他们去年刚入学的时候和温平打了场球,立马就熟成了现在这种没大没小的关系。

“去你的,最近忙。”

温平低头审表格,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材料,从各种杂物中扒拉出来一根铅笔在纸上画圈。

“这儿,需要手写签字,不能打字,还缺个认定表,补齐再一起给我。”

温平没说假话,他忙到不得不取消所有娱乐活动来兼顾工作和学习。

他这学期他有两节课,一门自然是任肃之的,另一门是国际问题研究方法论,是开展科研工作的基础,研一、博一都会...

他这学期他有两节课,一门自然是任肃之的,另一门是国际问题研究方法论,是开展科研工作的基础,研一、博一都会开这门名字一样、侧重点不同的必修,系统讲解这门课怎么学、论文怎么写。

正好这两门课都在周二上午,好处是上课集中,但坏处是每个周二都会升级为地狱模式。

再看到房间桌子上自己给自己制定的细化到每阶段、每年、每学期、每月的计划,又会无奈地叹气,脑袋里冒出四个大字:不自量力。

快速洗漱好,按开台灯,简单总结一下当天的课程笔记,能在一点前睡觉都算他走运。

他室友是化学院的老师,也没比温平好上多少,有时他洗完澡,撞见室友刚从实验室回来,他们互相疲惫一笑,聊上两句,再回去各自房间做自己的事,好在北河给单身教工提供的宿舍条件很好,两人共住两室一卫,能有个人空间,不会互相影响。

不过学生说他经常嘴角上扬,也是真的。

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累并快乐着。

累,是因为压力太大了,他恨不得把一天撕成八瓣用,也恨不得能像那只猴儿拔根头发就能吹出八个分身。

真正重新回到学术的轨道上,他才彻底明白什么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工作的两年虽说有任肃之提着板子盯着他学习,但到底中断过,再想接上时明显感觉到硕士时期好不容易积累的知识和能力忘了个干净,一切都要从头再来,更何况还要工作,不管是精力上,还是体力上,与两年前相比都力不从心。

快乐,是因为充实,事情多到干不完,压根没工夫想有的没的,每天晚上累到头沾枕头就会秒睡着,想的少了,自我内耗就少了,自然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而更让他高兴的是,自从开始上课,和任肃之见面的机会陡然增加,做学生要上老师的课、参加老师的组会,做下属要给领导汇报工作、一起开会,再加上各自手上都有一大摊事情要忙,没有私下相处的机会,并没被老师捉住什么错处惩罚,小日子像秋日校园里那处面积很大的湖水一般平静。

帝都的深秋总是格外漂亮,但也格外冷,前两天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夜,转天过来,五颜六色的叶子都掉光了,散在地上,踩上去咯吱作响,总有小情侣手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男生用手机给女孩子拍些唯美的照片,再被女孩子笑嗔着嫌弃拍得太丑,朋友圈里也被大家的照片填涂上各种专属秋天的色彩。

外面狂风大作,窗棱都好像被风拍的摇摇欲坠。

“温导儿我给你交表!你干啥去!”学生有点懵。

“开会来不及了,你放我桌上回来给你审啊!”

他暗自舒了一口气,幸亏没迟到,温平坐在长桌不显眼的位置,视线习惯性地去寻任肃之。

他老师一身正装,像是刚从另一个会上赶过来,坐在正中的位置,左右两侧分别为国政院主管党建和行政的二把手,这种会议任肃之不是主角,他自从坐下就没开过口。

温平拢紧了厚外套,这个会议室的窗户像是关不严,总觉得有风漏进来,他强行压下一个接一个的哈欠,第无数次向任肃之抛去目光,反正他在国政院的资历最浅、坐在最边上,怎么打量老师也不会被发现。

怎么感觉老师今天脸色格外差,哪怕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老师的唇没有一丝血色,就连眨眼都好像更快、更用力,任肃之左手不时撑住头,大拇指中指转着圈地按压太阳穴。

不等他细想,只见任肃之像是感知到角落的注视,略显迟钝地转过头,温平吓一跳,下意识地飞快转开了视线,假装正在低头做笔记,隔了半晌才又试探着望去。

不期然与任肃之深黑色的眸撞个正着,再也没法装蒜。

任肃之小幅度地冲温平招了招手。

温平一愣,却也看懂了任肃之的手势,他放下本子,从座位上弓着身绕了半个会议桌,蹲在任肃之椅子边上等着任肃之的指示。

“帮我回办公室拿件外套。”声音压得很低,任肃之从桌上抓起钥匙,轻轻放在温平掌心。

“好的任老师。”

温平做了个口型没出声,猫着腰溜出去,轻车熟路地到校长办公室拿上老师的衣服,心想这么冷的天老师连外套都不穿,可千万别感冒了。

等电梯的时候他突然觉出有些不对。

方才在会议室的时候,他蹲着看向老师,老师眼底的红血丝夸张地攀缘着,甚至竟然……有了双眼皮?老师的眼睛是彻底的单眼皮,半点内双都没有,师兄之前还调侃过,如果老师有双眼皮,一定不像现在看着这么严肃这么凶,而且刚刚老师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几毫秒,分明是滚烫的。

老师应该已经在发烧了。

温平几乎没有思考,一溜烟进了电梯,按了自己办公室的楼层,飞快拿个干净纸杯和一袋感冒颗粒,又翻出一个全新带盖子的杯子接满开水,能暂时代替暖水袋,用剪刀从一板布洛芬上剪下带着锡封的一粒胶囊,小跑着回会议室。

室外温度低,他怕感冒药凉了,到了会议室门口才在开水间冲了药,衣服搭在手臂上,装满水的水杯夹在腋下,手端着纸杯捏着药,轻悄儿地钻回到任肃之身边。

正赶上任肃之在讲话,温平不敢打断,安静地蹲在老师身后,听着老师闷闷的声音,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好在任肃之讲话一向简短,温平只等了一两分钟,在他老师停下后递上纸杯,趁着机会在桌子下碰了碰老师的手。

果不其然,烫得吓人。

“任老师,您趁热喝。”温平小声提醒,怕任肃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特意在纸杯外用签字笔写了“感冒冲剂”四字,递过去时把字转到正好方便任肃之看到的地方。

任肃之惊讶扭头,温平眉头紧锁,满眼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他纳闷这孩子怎么知道的,不欲他挂心,会上偏又不方便多说,他只能客气道谢:“好,谢谢。”

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滚烫,但却冷得直打寒战,温平的热水杯和感冒药来的正是时候,一下子像是在怀里揣了个暖炉,温温热热的。

自从确定老师发烧,温平就像是屁股长了钉子,他急得坐不住,隔一会儿就要看下表,平时用来发呆的会变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等到领导说散会,他几乎是弹射出去,顾不得是不是应该守些本分、保持理性的上下级关系,他从几位老师身侧穿过去,挤到任肃之身边。

“任老师,我送您回家休息吧。”

“还有点事,先回趟办公室,你忙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任肃之按照惯常的习惯说着没有主语的话,但却显得格外柔和。

“您发烧了!”温平着急。

“没事。”

“……”温平不想让老师强撑,但他知道他做不了老师的主,只闷声不吭地跟着走。

走廊很长,光影通透,国政院教秘赵岭跟其他同事走在后面,距离任肃之与温平有几步远,神色晦暗不明。

“看看人家的眼力见儿,怪不得人家得任院看重呢,学着点吧。”

阴阳怪气的话音量极小,却清楚地钻进周围两三人的耳朵,他们对视一眼,不欲给自己惹麻烦,没人应声,片刻安静后有人挑了个别的话题,一些火星被冷空气扑灭,匿在尘埃里。

这实在是冤枉温平了,他哪里有什么心眼,只是见不得他老师生病而已。

温平心不在焉地工作,踩着下班点往外冲,同办公室的人都纳闷,往常的劳模怎么今天按点下班了。

可任肃之没法按时下班,马上又是一年一度的考研季,需要他知情批准的事情实在太多。

“老师您得马上回家休息!”温平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搀住了他老师的胳膊。

“嗯,给我打个车你就别管了。”

任肃之烧的一片混沌,确实有些支撑不下去了。他的体质就是这样,常常很多年不感冒,一旦生病总是很快就飚成高烧,到底是上了岁数,以前发烧都懒得吃药,没多久自己就退烧了,这次从周二上完课就开始发热,直到现在温度非但没降,反而有越升越高的架势。

“老师您说什么呢!您今天开车了吗,我开车送您。”温平不由得拔高了嗓门,第一次不听老师的话自作主张,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可能任由生病的老师自己回家。

车子开得很稳,不多时就到了家,找到车位停好,扶着任肃之在沙发安坐,找条毯子给老师捂严,接杯热水放在任肃之面前,循着老师的提示找到体温计,看到39.8的体温眉心一跳,急匆匆跑出门买了些清粥小菜和退烧药,跑得他在寒风凛冽的冬夜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而任肃之难得被小辈安排的明明白白,就连想抓本茶几上的书看都被温平拦住,他除了感到被妥善照顾的感动,更多的是一种不适应。

他实在是不习惯一丁点大的毛病被如此小题大做,更不愿当成个病号显得他格外虚弱。

“吃完赶紧回去,晚上太冷,也不安全。”任肃之自己烧的五迷三道,强撑着喝了两口粥,却还不忘赶温平走。

“老师,我等您吃了药,看您温度能不能降下来,再烧要去输液的。要不我叫任笙回来照顾您吧,晚上不能您一个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肃之看上去太虚,温平今日一反常态,底气格外足。

“别叫他了,他明天月考。”

“那我现在更不能走了,老师,您再吃点一会儿我给您拿药。”

任肃之怒目圆瞪,但已没有任何威慑力,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竟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晚上住下吧,任笙那屋都是干净的。”

“好的。”小孩难得干脆的应下。

温平陪任肃之回卧室,亲眼看着老师吃药钻被窝,任肃之体力不支,没多久就睡了,他隔一会儿就换一块冷毛巾帮任肃之物理降温。

他坐在老师卧室好奇地打量,桌上摆了张一家三口的合照,估计是很多年前拍的,任笙要比现在矮很多,老师也更年轻些,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堆满了书,视线被床头柜一瓶安定粘住。

这是处方药,药效强,副作用也大。

他狠狠皱眉,老师怎么能经常吃这么强的安眠药。

他一定得去找找其他能代替药物的助眠方式。

卧室安静地落根针都听得见,温平捧着手机查资料,每过一会儿就摸摸任肃之的额头、再重新去投湿毛巾帮任肃之物理降温,可饶是这样,任肃之还是烧了半宿,直到任肃之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温平才放心去睡觉。

直到固定的生物钟让他自然醒来。

温平一骨碌爬起来,把任笙的卧室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本想帮任肃之去买早饭,没想到任肃之已经收拾好坐在餐桌上了。

照顾病号的比病号气起得还晚,温平赧然,三两步走过去摸任肃之的额头,确定不烧了,他才松了口气:“老师,早。”

“早,吃饭。”

“您……起太早了,怎么还自己去买饭,等我去给您买来得及的。”

“睡不着就起来了。”

想起昨天出卧室时扳动门把手发出了细微声响,老师蹙着眉翻了个身,温平一下子有点懊恼:“对不起老师,我吵到您了……”

他放下碗,一派严肃。

“小温。”

温平茫然抬头。

“我睡不好是因为我常年浅眠,和你没有关系,我一天就退烧了,多亏你照顾,一被你照顾,以后再生病,怕是都离不开你了,你很好,非常好,方方面面都很好,不要总为没做错的事情道歉,我不喜欢听,明白了?”

温平说不清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复杂心情坐任肃之的车去上班。

老师一连对他说了三句他很好,那么掷地有声,饶是他自我否定惯了,都不由地动摇了内心格外坚定的对自己的厌恶。

可能,他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差。

如果老师不喜欢他道歉,那他就尽量做到更好,尽量不去道歉。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但温平整个人都像恒温的中央空调一样暖和。

被治愈的何止任肃之一人。

流水账撒糖剧情章

小孩惶恐太久了,老师得给打个强心针

解释一个点

老任对小温说“我不喜欢听”,不是在给小温施压,也不是把个人的喜怒强加在小温身上,是因为他看透了小温把他的态度看的非常重,他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小温以后在道歉之前会先想到任肃之不喜欢,他希望能以这种方式让小温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有彩蛋

彩蛋是小温第一次以博士生的身份上老师的专业课的一些心理活动,和老任识破小温心理活动默默在课上给小温撑腰

免费粮票可以解锁

感谢阅读!

互动越多码字越快

实木鞋拔颇有分量,任肃之颠了颠:“我能打你吗?”

两个小点:

1.任老师替温平道歉,只有当成自己人才会“替他道歉”,不然小温读不读博关任老师什么事呢。任老师说:“这让我以后怎么教你”,我,以后,教你,嗯,是糖

2.任老师让小温录音,绝不是为了羞辱他,相反是为了保护,翻译一下就是,我今天忍不住要奏(防)你,但有了录音,你可以随时讨伐我的行径维护你的权利。

这章是上下级关系的结束,是师徒关系的非正式开始

国产大飞机首航/一些关于顾南亭的父亲

有泪有糖

给顾南亭补心里的窟窿+1(我是怎么敢来替女娲补天的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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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库大门缓缓打开,轮车拖着几十吨重的大家伙,迎着鹭洲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向世界展示它雄伟的身姿,靛蓝的机身像是深海跃出的鲸,又像是迎着蓝天展翅腾飞的鹰。

“顾机长,你的副驾驶已准备就绪,...

“顾机长,你的副驾驶已准备就绪,准备出发啦,请司机准时到达哦。”

“天气真好,终于等到今天了。”

程霄坐在副驾驶,窗子开出20公分的缝隙,道路两旁层层叠叠的三角梅匀速向后撤去,化成粉紫色的彩带,为晴空增添几抹亮色。

没有得到回应,程霄歪过脑袋,只看到顾南亭稍显紧绷的侧脸。

“你怎么了,放心,经过这么多次的测试,一定会一切顺利的!”程霄把手搭在顾南亭的小臂上。

顾南亭扯出个笑容:“嗯,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可车内的气氛依然没有像往日一样热烈,程霄觉出顾南亭有心事,除了不时为他传递过去掌心的热度,不再说话。

行前准备会一如既往的严肃,每个人都拿出了最好的精神状态,来迎接国之重器的首次亮相。顾南亭收起心中的一丝杂念,细致讲解本架国产大飞机的各项参数及旅途中的各类情况,程霄专注地拿着飞行平板,将全程航线和所有备降机场方位及情况全部刻在脑袋里。

“顾机长!”

顾南亭步子很快,本以为程霄先他一步上了摆渡车,却没想到被程霄从走廊旁的洗手间钻出来叫住,停住脚步,箱子顿在身旁发出细微的声响。

“程机长还没上车啊。”二人飞行时一向心照不宣,绝不让亲密的情侣关系影响工作,是以只要是工作场合,都会以职衔相称,只不过,顾机长与程机长对话时,总会比对旁人温柔地多。

程霄笑笑没说话,三两步走到顾南亭身边,伸出手捉住顾南亭的领带,状若无人踮起脚尖,大大方方地说:“顾机长,今天领带没有扎整齐,要是被顾部长发现,是要扣仪容分的。”

今天,和以前每一次执飞,好像也并不会没有什么区别。

像训练一样飞行,像飞行一样训练,这是顾南亭教员一向用来教导学员的话,今天他也把这句话送给自己。

“联系地面,请示滑出。”顾南亭收起所有杂念,全身心投入到飞行中,声音低沉,总会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收到。地面,鹭洲8155准备就绪,请示滑出。”程霄接到指令,执行起飞前程序。

跑道两侧早早备好消防车,飞机以匀速向前滑行,巨大的喷射状水柱冲向45度的天空,下落时变成水雾,晶莹的水珠遇上耀眼朝阳,为深蓝的机身镀上璀璨虹光,客舱内惊呼声连片,媒体与旅客纷纷拿起手机记录下象征接风洗尘的民航最高礼仪,过了水门,从此起降安妥,顺遂无虞。

发动机的轰鸣伴随着呼啸的风,蓝色的中国“鹏鸟”扶摇直上,乘客甚至不曾感受到起飞时的极大加速度,这只姓为D191国产、名为鹭洲8155的大鸟已经满载160名乘客,稳稳进入平流层,厚重的白色云团变得轻薄,像是柔软的棉花糖上揪出的片片糖丝,被气流带着,与巨大的铁鸟擦肩而过。

“顾机长,要不要说个机长广播,喏,稿子我都帮你写好了。”程霄眼睛亮晶晶的,将飞行模式的手机递到顾南亭面前。

顾南亭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这次的稿子和上次宣讲的稿子一样,感性,生动,专业,和程霄本人一样。顾南亭两次深呼吸,打开了机上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谨代表鹭洲8155机组,欢迎全体旅客共同见证国产大飞机D191的首次航班任务。”

“D191大型客机是中国一款真正意义自主研制的大型客机,中国人自己的大飞机,为了这个梦想,中国航空人足足追逐了半个世纪。”

顾南亭看着后半段的广播词,犹豫了几秒,在程霄无声焦急的眼神催促下,浅笑着将手机还回去,广播的开关却始终没关上,顾南亭目视前方,似是将思绪送回了很久之前。

“开国大典的时候,受阅军用飞机不得不飞两遍,而中国民航更是一片空白;而在73年后的今天,中国民航飞速发展,国产大飞机终于翱翔蓝天,这是每一个民航人的圆梦时刻。”

“今天,我很荣幸成为D191大飞机的首航机长,也想趁今天这个机会给大家讲一个航空家庭的故事。”

程霄一边仔细观察着仪表盘上的数据,一边专心听着顾南亭的广播,短暂的停顿让程霄一愣,视线中,顾南亭的鹿眸中好像镀上了一层水光,原本低沉的嗓音也似乎有了故事感。程霄潜意识中觉得,他要讲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男孩的父亲是空军飞行员,常常数月见不到父亲一面,可心中充满对父亲的孺慕,而母亲是民用航空器工程师,这架让国人自豪的大飞机,凝聚了这位母亲一生的心血。在父母的熏陶下,男孩立志向父亲一样,飞上蓝天,长大后,他成为了一位民航飞行员。”

“他时常回忆小时候被父亲扛在肩头,指着天上的飞机对父亲说,等他长大一定比父亲飞得还好;也时刻铭记母亲摊开一摞摞的图纸对他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大飞机。现在,他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男孩的故事寥寥几笔,中国民航的故事还会继续。今天,鹭洲航空与各位旅客一同见证,未来,会有更多民航人并肩奋斗。”

“本次航班即将抵达青岛流亭国际机场,预祝您度过一段难忘而舒适的旅程,期待与您在国产D191大飞机上再次相遇。”

顾南亭几度哽咽,而在客舱内的秦玉华女士,耳边回响着自家儿子低沉坚定的声音,却仿佛在椭圆形的小小舷窗外,看到了爱人一身戎装奔赴空中战场的坚毅面庞,湿润的液体滢湿了眼眶,又被含着笑意咽回喉嗓。程家父母也被饱含深情的广播打动,发自内心替女儿和板上钉钉的未来女婿自豪。

大飞机首航在全世界的共同瞩目下平稳落地,中间没有任何颠簸,落地稳稳当当,带着无数民航人的共同期许,圆满完成了第一次重大使命。

程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怀着一种别样的情绪,一丝不苟地检查落地后指标,本想和顾南亭一起出去看看客舱情况,却不期然看到顾南亭的墨镜之下轰然坠下的晶莹珍珠,顺着面颊溜进平整的衬衣后消失不见。

猝不及防,程霄大震,侧身蹲在两个驾驶座中间的狭窄过道,脚尖勉为其难支撑着平衡,把自己的上半身完全投进顾南亭的腰侧,温热的掌心覆在顾南亭水渍犹存的脸上。

“顾南亭,你是最好的机长,我为你骄傲。”程霄极尽温柔,眸光闪动。

倾诉欲总在心潮澎湃时不受控制,顾南亭手指紧紧回握,抬腕用程霄的手背蹭掉眼角的潮湿,躬身将心爱的人拥个满怀。

“我的名字是我父亲起的,”顾南亭嗓音微哑,却是实实在在带着笑意的,“小时候他常抱着我站在海边,面向南方,他说,儿子,等你以后长大了,要做南方的岗亭哨所,要看着天上都是我们自己的大飞机。”

“程霄,今天我很开心。”顾南亭把脑袋垂在程霄颈侧。

“当然,顾叔叔和秦阿姨一定也很开心。”程霄轻轻拍拍顾南亭单薄的背,像是母亲哄睡打盹的小朋友。

顾南亭的情绪被程霄一扫而空,搀着程霄的胳膊扶她站起来,笑而不语,一同去客舱检查下机情况,并做返程准备。

开心不只是因为见证国产大飞机首航,更是因为和我一起首航的,是你。

返航回到鹭洲时是下午五点,他们驾驶着大飞机,从朝阳飞进日落,结束一天的工作。

二人先后走出驾驶舱,尚未下机的艾佳和李语珩等在舱门口,邀请他们一起去首航的庆功宴。

“师母,你们去吧,我就……”顾南亭抱歉拒绝。

“艾经理,语珩,我俩就不去了,我俩……嘿嘿,”程霄打断顾南亭的话,故意往顾南亭身边蹭了蹭,“今天有别的安排。”

一众人心领神会,互道再见后纷纷下机,只剩下下班后卸掉机长身份、重新回到热恋期小情侣的二人。

“我们有什么安排,我怎么不知道?”顾南亭扶着椅背,看着程霄做每一排的最后检查。

“咱们去秦阿姨家吃饭吧,今天这个日子,对秦阿姨一定比对我们更重要,别让秦阿姨点外卖了,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苏州菜,咱们接阿姨一起出去吃,要是阿姨不想出去我们就买回……啊顾南亭!”

顾南亭三两步从狭窄过道的一头追上来,握住程霄的手腕,将人堵在两舱交界的门板上,程霄制服腕间的袖扣硌在顾南亭虎口上,轻微的压迫感使得动脉的搏动更加清晰。他直视程霄茫然的眼睛,垂首深深吻下去。

等顾南亭意犹未尽从程霄唇间撤出,程霄的红唇已然凌乱不堪,苹果肌上蒸腾出比口红还甚的颜色,饶是程霄一贯胆大妄为惯了,也被顾南亭吓了一跳,享受过后,后知后觉地害起羞来。

“顾南亭!你违规了!”程霄躲闪着眼神,佯装强硬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顾南亭耸耸肩膀,复又低头浅啄了一口,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再度将人牢牢圈进臂弯。

“程霄,谢谢你,成全我今日的圆满。”

FIN.

顾南亭,南方的岗亭哨所

而南方,是中国南海

虽然编剧实在不做人,但顾南亭的墨镜泪实在太戳心窝,我想看他再哭一次,所以又写了个原剧走向的遗憾,为保证行文连贯,我把遗憾放在彩蛋里,免费粮票即可解锁

彩蛋还在码,估计还要一会才发出来,请等看到彩蛋标识再解锁(喜欢he的可以不用点开彩蛋)

祝大家新春快乐,钱兔无量

“又捕捉到了。”

米线被嚼断,张征盯着地上蔓延的液体放下筷子,今天似乎有点晦气。

“马上过去。”

有人作弊,委婉点说,携带电子设备进入考场。

“有半小时。”

屏幕上缓慢跳动着各种英文符号,刘杉文敲敲打打,他是信号设备组的技术人员,协助警局监督高考纪律。

信号捕捉器五六年前...

信号捕捉器五六年前应用在高考,因为早年悬挂式信号屏蔽器在电子产品更新迭代下,常出现屏蔽不良或无法拦截的情况。而捕捉器能局域内捕捉终端发出的电子信号。

屏蔽加捕捉,再加大了考前检查力度,多年都没再出现过电子作弊。

“能精确到哪个考场吗?”

“无法捕捉到这么精细,只能看出是西校区。”

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张征沉默几秒,绿线红线交错的屏幕他看不明白,于是作罢。

“赵局给的死命令,必须要查到。”

考虑保护考生情绪,目前捕捉到作弊信号的事情还是机密。但只有他们知道,事关仕途,上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能抓到,放心。昨天发现信号后,警员已经在排查各个考场的监控了。”

“现在排查到哪了?”

“小王刚刚说,已经查到三十几考场了。”

张征点点头,拉一把椅子坐下,跟着刘杉文一起盯信号捕捉系统。他认为信号会再次出现,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有三,得到了甜头,贪心就控制不住了。

“倒是胆子大。”

“还很愚蠢,这种考试都敢…”

小何出去前吐槽一通,声音消失,还剩下机器运行的声音。

技术人员精神很集中,张征不打扰,只是在键盘敲击声中有些昏沉。从发现作弊后他一直没有睡觉,饭只吃了那两口,从头到脚塞满疲倦。

或许小何信心满满的保证让他神经有那么一点缓和,甩甩脑袋,掏出手机,准备跟妻子说一下今晚回家陪女儿。

他敲打几个字,发送,返回消息列表,想到女儿他愈发松散。后躺进椅子,手机高高扬起等妻子回复,腰上肌肉也伸直舒展,脚尖贴地向前摩擦,膝盖由弯曲慢慢变平。

骤然间一动不动。

空气变得有些怪,静谧掺进了某些将要勃发的情绪,有东西顺着冷而硬的机器攀爬,进入电流,传导到手腕与臂。

漫长的三秒里,张征看到列表里女儿头像旁,灰点一瞬间变成了绿点。

她在线了。

“我听说你女儿也是今年高考。”

不知谁问出的话,他收起手机,动作有些快,有些古怪,像个扒手。

“啊…对。”

语落,在距离综合科目考试结束还剩四十分时,刘杉文猛地转头,指向电子屏幕。

“捕捉到了,就在刚刚,发出了第五次信号。”

张征到了监控室,他站得好直,硬而厚的腰被裹进警服,没来由的刚正。

“我来跟监控,现在排查到哪里了?”

“46考场。”

数学考试时长120分,一考场一考场看下来,很费精力。

“我也看几个,51-55归我吧。”张征说,抹了一把寸头沁出的汗。

小何点头,提了把椅子,拉出来监控,嘴还在碎。

“不是,张队你这连轴转也太辛苦了。”

“没事,多少加快点进度。”

“行,那你慢慢看。”

他坐下,鼠标点击,调出的监控视频很清晰,一眼看过去,连表情都清楚,他女儿的考场在这五个之间。

昨天下午15:48分,数学考试阶段的监控视频,53考场,边角里坐着的人手伸到了桌子下,垂头,扬起,手臂微微动着,神情和她初中偷偷倒掉不喜欢吃的面条一样,像个扒手。

他没能看完,屏幕变黑,倒影出的面容僵硬,张征看到自己嘴唇慢慢张开,平和而缓慢。

“50-55考场没发现问题。”

张征比谁都清楚,高考作弊的后果是什么。

“她走了吗?”

听筒悉悉索索,女声换了一个。

“喂,爸,下午结束来接我不。”

“张芮。”

他声音很重。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对面没了声音,很久后响起了丝丝缕缕的啜泣,泪滴和汗水一样浇灌不同的土地。

“帮帮我。”

只剩下一场英语,排查速度在加快,到了六十多考场,还没有发现可疑学生。

“会不会是监考老师的?”

“但监考老师也不允许携带电子设备进入考场,要求强制关机。”

张征脚尖没有规律的点地,会议室一瞬间安静,旁边坐着警队的人、几个技术人员、还有上面派下来的督查组。

他眼睛转一圈,继续说:“以前也出现过监考老师携带电子设备的情况,毕竟监考的不少是在校研究生,责任心差一点。”

“那是五六年前吧,自从捕捉器开始使用,加重对监考违规的处罚后,市里就没有这种情况了。”

一个上派调查组的警员对这种说法持否定态度,并提出一场考试中发现的三次信号,三次中间都有约二十分钟的间隔,很明显在作弊。

“总之,我还是认为有考生在作弊,我会协助赵局把事情查清。”

“但如果监控排查一遍都没有找到,那基本可以确定是监考人员了。”

张征换了条腿翘着,低头,视线锁定在手机屏幕上绿色的点,于是很长的空白后他摁灭手机,又加了一句。

“并且,是监考人员个人的过错,很多人就不用担责了。”

英语期间,捕捉到两次信号,高考结束。

排查已经进入到末尾几个考场,监控下,没有发现哪个考生有异常,警方已开始怀疑是否是监考老师携带违规电子设备。

“查一圈了,没看见哪个考生作弊,估计真是监考。”

“监考老师在考场自由性强,走到监控死角时就不能确定他们在做什么了。”

刘杉文推一推眼镜,跟着提出自己的观点。

这是个充分的理由,但要找到具体的违规的人,宛如大海捞针。

但也有好消息,比如,此次事件排除考生作弊的话,各方责任都要轻很多。后续下个文件,加强监考教师培训,以示警戒就行了。

一旁坚决认为是考生作弊的警员性格很执拗,说他们在大事化小,不够负责任,不查到个人她不会罢休。

“她好像一定要查明白。”

“是啊,这几天来看,上面派来这个警员确实挺倔的。”

“张队去接女儿啊。”

小何看见张征收拾东西准备走。

“对,闺女考完了,带她去庆祝庆祝。”

刘杉文刚拨通,听见后屏幕脱离耳朵带头对他表示祝贺。

“是吗,那得吃点好的。”

“恭喜啊,往后就不操心了。”

办公室里声音带点回声,幽幽发冷,张征没说话只是笑,警服脱下的他看起来平凡而灿烂,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考生可以离场。”

考点查卷,收卷后半小时才会开门放人出去,外面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亲朋,志愿者,交警。

那抹灿烂只存在一瞬间,他现在嘴角很直,墨黑眼盯着大门慢慢开启,像电影里拉长的慢镜头,学生从里面冲出来,蜂拥着,在斜日余热下挥霍或兴奋或不甘的汗水。

目前看来,事情很可能被糊弄过去,在他的帮助隐瞒下,浪花归于海,往后的日子照旧平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他准备给她一耳光,今晚跪在她爷的灵牌前,他也跟着一起跪。

终于,路过了好多人,他瞧见了熟悉的脸。张芮像他,长得高很显眼,是块河里凸出的石头,水流从她身边淌过,却一动不动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

后面站着两个考场辅警,按着她的肩膀。

“53考场张芮,经由你同考场考生举报,怀疑你携带违规设备进入考场,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被带走之前,张征扇了她一耳光,不重,淹没在熙攘的潮水中。

某种意义上,中国年轻人的狂欢夜在6月8日。

外面群群的人在压马路,唱着一首含有毕业意义的歌,电视里在播放新闻,刘杉文脱下外套,他刚下班。

“本次高考作弊事件仍在调查中,记者采访得知,场内,作弊考生使用特殊电子设备与做题人联系,场外,其父亲身为调查作弊的警队人员,以权谋私,为其女的作弊道路扫除障碍...”

“爸,你回来了。”

十七八的少年食指挂着一副眼镜,从沙发上抬眼。他也刚回来不久,笔袋扔在桌上,准考证露出一半,要掉不掉。

“怎么样,考的?”

刘杉文语气很平,在电视音中像条线。

“警方透露,作弊考生称该电子设备由一个未透露任何信息的男性技术人员向她售卖,用该设备发送信息,不仅可以免除信号屏蔽器干扰,还不会被捕捉器捕捉。”

“但技术专家拆解后指出,该设备只能免除信号屏蔽器干扰。至于逃避信号捕捉,是在夸夸其谈,目前并没有任何技术能逃避信号捕捉器。我们也想对所有的考生说,不要因一时贪念而被蒙蔽,成功没有捷径,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刘杉文按灭电视,眼镜还在少年手中旋转,金属边框熠熠生辉。他拿来,扔到地上,后跟踩上去碾动。

啪,啤酒瓶碎裂声,窗外聚集的年轻人歌声刚刚到达高潮,嘶哑着庆祝长而苦的青春。

盯一地碎渣,男生捡起掉下去的准考证,考场是一个很熟悉的数字。

他笑,回答很轻松:“都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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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高考北京卷:在线

《下一个一百年》同人文,不上升,请先看合集首篇预警

师父王有亮开导委屈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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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来吧,家里刚好有菜也有酒。”

高飞说话时若有似无的鼻音和咬字发音格外清晰的尾音钻进王有亮耳朵里,他一下就猜出徒弟兴致不高。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王有亮早已了解高飞说话的习惯,根据他声音的高低起伏就能判断他的心情。高飞平时说话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兴奋的时候恨不得给每一个字音都加上一个飞扬的小符号;而闹情绪或者受委屈的时候声音总是低低的,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都咬的很重,有种幼稚的孩子气。

“好,师父我一会儿就到。”

尽管高飞已经努...

到师父家当然不能空手去,高飞化悲愤为动力把变速车踩得生风,到附近的商场超市买了一二三四样师父和家人都喜欢的水果点心,又到师父常去的副食品店称了不少下酒的炸花生米和香肠卤牛肉,然后拎着大包小包迅速赶到师父家。

十二月底的北京晚上时不时地刮着冷风,冷冽的北风混合着干燥清爽的味道卷去世间的一切疲惫与烦恼。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肃肃风声,像是破空而出的一股股巨大力量让高飞骑车骑得无比艰难,冷风吹的高飞脑袋也实在冷得紧,只好稳住车把松开一只手抓过外套的帽子连忙戴上,同时也不忘一手打着铃提醒着前方的行人。

阵阵冷风把他刚才脑袋气血上涌时的胀痛吹得缓解了些许,情绪渐渐平和下来,但如刀似箭般的话依然在他心里刻下了不浅的痕迹,只能留给自己私下里慢慢消化。

一声轻叹留在空气中,骑车的人却早已奔着那蕴着温暖惬意的光亮处而去。

进了家门的高飞也没闲着,啤酒白酒叮叮当当拿了几瓶上桌,炸花生米和香肠卤牛肉也细细切好摆进盘里,又替师父把放在蒸笼里的包子拿出来端到茶几上,忙来忙去的倒也顾不上自己那点儿烦恼事。

其实王有亮在高飞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出来他状态不好,趁着高飞准备小菜的空档悄悄观察他,感觉人瘦了一圈,眼睛里也没有以前的那种灵动的精神气儿,整个人看着疲惫得很,甚至还能在他的头毛里发现几根银白。

不过师徒俩很有默契。王有亮知道高飞心里肯定有话想说,但他也不会直接开口问,他愿意等孩子自己想说的时候慢慢和他说,或者用其他的方式解决他的问题。从第一次教高飞青铜器修复开始,他就知道做师父的除了教人手艺之外,也要做徒弟坚强的后盾和有力的依靠,不管是解决徒弟遇到的难题还是化解他心里的压力和焦虑,都要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既保护了孩子的自尊心,又能在关键的时候往前推他一把。

“来吧,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别一上来就喝酒,伤胃。这是你师娘特意给你留的包子,早就嘱咐我给你热好了尝尝。”王有亮还是不紧不慢的说着话,把氤氲着腾腾热气的包子往高飞处推推,“我们高儿现在也升了一级做师父啦,是新的身份新的开始啦。”

高飞拿过一个汤汁饱满香气四溢的包子吃的正欢,听到这话只能摇摇头苦笑着说,“当师父真累。以前总觉得做师父带徒弟多有派,现在只有自己当了师父才知道师父的艰难,仔细想想还是当徒弟的时候轻松。”

那时候无时无刻都有师父在身边陪伴指导,遇到再棘手的修复难题也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面对。或者说,师父的存在就已然给了他满满的安全感。而现在,即使他对自己的修复手艺很有自信,但总会有其他事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他不愿将个中体会轻易诉之于口,所以也只能一个人独自消化。

“做师父有师父的难处,当徒弟有当徒弟的辛苦,这两个身份哪个都不轻松。”

虽然最终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好的效果。

“你像当师父的,自己手艺得过关吧,还得能随时解决徒弟的问题。像你刚入门那阵儿,一天恨不得问八百个问题,我都得能接下招儿来才行。”王有亮和高飞笑着捧杯,清脆的叮当声一如他们这一刻的欢愉。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从前种种,或青涩洒脱,或仍有意气的往日时光。

“摸清徒弟的脾气秉性,掌握徒弟的学习程度,随时调整教学的节奏,这些都是需要师父把握衡量的。其实跟修文物一个理儿,分析清楚病害的情况,找准位置用对方法再精准下手,肯定没错儿。”

“你现在也不用着急。刚开始不适应是肯定的,磨合期过了自然就能应对自如,带徒弟其实是融合在工作里面的,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进度,别担心。”

师徒俩难得的一同陷入沉默,安静得只能听到钟表走针的“嗒嗒”声。王有亮略一思忖,心底反复盘算着到底还有什么原因惹得孩子这么烦恼,一念闪过,他突然想到一个他自己从没有遇到过的问题。

“你徒弟和你闹矛盾了?”

高飞被说中心事,眉梢微微颤动,转动视线的瞬间眼底闪过几分落寞与无奈。他的小动作被王有亮尽收眼底,即使高飞没有承认,他也猜到七八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其实早几年故宫博物院招收毕业生进文保科技部时就已经实现全部新人学历硕士起步、专业对口化了。现在的徒弟跟以前的徒弟也大不相同,不仅专业手艺在学校都已经练出来不用师父手把手教,而且个个都是高学历有想法敢想敢做。虽然减轻了师父带徒弟的压力,但也相应地带来许多新问题。

王有亮曾经有过耳闻,有些专业出身的徒弟国内外的修复手法基本上都学习过,但有些技法在细节上还达不到用在文物上的要求。他们对文物修复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对宫里老一辈儿的传统修复原则有不同的看法,有时并不认同师父坚持的观点。

一些资历深厚的老师傅自然有威望可以稳住年轻气盛的徒弟,可是高飞年纪不大,用威严震慑徒弟估计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而且高飞性子温和柔软,也做不到用所谓师父的身份去证明什么。

又是许久的安静,高飞暗自琢磨着应该怎么解释。钱易钧确实做了触犯他底线和原则的事,也说了让他伤心难过的话,但自己作为师父确实也有不称职的地方,他不想因此就在背后指责这孩子多么不听话多么恃才傲物,在师父这儿给他留下个不怎么客观的坏印象。

他有足够的力量和耐心消化自己的情绪,因此他不愿让师父跟着他一起愤怒或者难过。可是下午钱易钧说出的那番话就像把他一颗滚烫炽热的心被瞬间扔进冰冷的深潭,即使他自己挣扎许久终于上了岸,刺骨的寒冷也依旧让人难以忘却。但这些都不是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师父面前一味责怪钱易钧的原因。

“以前的师徒制对教学把握的比较严格,是因为大多数新人都是没有什么基础需要从头学起的,但是既然现在的新人都是专业出身,对工作的接受度和熟悉度要比以前的新人都要高得多,自然要对教学节奏进行调整。”

“当然,具体什么时候调整怎样调整,还是要以他们手艺的扎实程度和性格秉性是否足以有修复文物需要的精气作为考虑标准。还有,教育方式也得根据孩子的性格稍微改动改动。”

高飞听得入神,曾经犹豫着要不要调整教学进度的想法在得到师父的支持后也愈发坚定,突然听到师父对于调整教育方式的话,看到师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本来就在纠结自己下午是不是小题大做的高飞差点儿直接招了自己对钱易钧动手的事儿。

然后领悟到师父眼神中的深意的高飞脸一红。什么意思,什么叫“根据孩子的性格改动改动”?就是看我当时听师父的话所以就对我“棍棒伺候”?

欺负人!

王有亮感受到徒弟的无奈于是哈哈大笑着拍拍高飞的腿以作安慰,复又正色道,“不管怎么样,即使师徒两个真的闹了矛盾,做师父的一定是先迈出那一步的人。”

不知道怎么,高飞突然回忆起多年前曾让师徒俩一度产生误会与嫌隙的那件小事。师父确实一直是首先迈步的那个人,无论是高飞犯错惹得王有亮生气还是师徒俩闹了矛盾,师父总是最先从低气压中抽出身来,打破师徒之间弥漫着的隔阂。高飞知道自己有时会像鸵鸟一样逃避让他感到烦恼的事,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师父默默靠近他,给予他无限的包容和支持。

可能是他作为师父不算主动,没有与钱易钧及时沟通彼此的想法和感受,所以才导致现在这样狼狈的局面。

“我知道了师父。在这方面我也是刚入门的新人,也要向您学习怎样当好一个好师父。”

王有亮几句话解开了高飞心中的疑虑,高飞长长吐出一口气,顿觉轻松。

“别担心,有师父呢。”

这句平淡却无比真诚的话,在高飞匠人生涯的每一个关键节点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无论是首次肩负重任和师父师叔们一起承担数量庞大的复制品的准备工作,还是修复文物遇到一时难以攻克的瓶颈,或者是现在面对带徒弟的种种困难时,这句话都在无形中为他增加了许多底气,也成为他在宫里宫外最为坚实可靠的后盾。

带徒弟是门学问,而初为人师的高飞面前还有一道道关卡等待着他去拼去闯。相比于前几个月的迷茫焦虑,现在的高飞似乎更加成竹在胸、至少也是被点明方向了。

窗外北风吹动一树金黄,随风飘落的树叶暗示着深秋的到来。寒风吹不进蕴着暖意的屋内,也伤不到被保护的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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