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说再见,其实从昨晚就没有睡好,想起来去年up哥总是喝褪黑素睡觉,他没跟我说过这件事,只是跟他在一起久了对他产生了很多好奇,所以我不愿意承认我偷偷跑去看他之前的采访,他看起来很累,好可惜我们没有早点相遇,终于到早上我才睡着,今天不能再喝全糖,买了一杯美式庆祝我的失眠,急忙赶去现场妆造,我还没见到up哥,心里有点不爽,他平时不会迟到,我把美式放在桌上,笑着问化妆师和旁边的几个累趴的工作人员
“up哥呢”
“哦~up还没来”
“好呐,谢谢”
等我画到眉毛up哥才匆忙赶过来,理由是路上正在堵的车,我们互相打了招呼他就坐在镜子面前摆弄碎发,化妆师给他脸上涂了水,他还是看着...
等我画到眉毛up哥才匆忙赶过来,理由是路上正在堵的车,我们互相打了招呼他就坐在镜子面前摆弄碎发,化妆师给他脸上涂了水,他还是看着镜子,而我在看着他
“poom,换这边的脸了”
我匆忙把脸收了回来,希望他没有发现我偏过的侧脸,我们没说几句话,大部分都是在欣赏镜子里的美貌,化妆师有点生气我的眉毛,硬邦邦的也不太好修剪,up哥就在旁边替我说话
“poom就是有那个眉毛才可爱啊”
我笑着回:“哥就是因为没有才不那么可爱吗?”
up哥头上正夹着好几个彩色的发夹,他皮肤又很白,脸又小小的让人觉得一个手就可以包全,他转过来向我不停地眨眼睛
“poom怎么不回我?”
黑的看不清,只有up哥的眼镜反光,我们一起看着,十二集是剧里所有人都大团圆的一集,我看到mingjoe过得如此幸福,打心底替他们高兴,ming不用再担心自己做的饭没人吃,不用担心joe不在,不用害怕失去,不用感到后悔和抱歉,我总是很心疼ming,也很难想象他要怎么独自一个人度过失去joe的那两年,看着他喝酒喝到失去意识,我才真的觉得难过,爱让人突然脆弱,让人麻木,让人反复琢磨,让人失去理智,让人索性不管,狠心地把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我看着up哥,突然很讨厌我们要说再见,要是没有他,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么值得骄傲的样子,剧里到最后mingjoe在电影院一起看首映,我和up哥在剧外电影院一起看终映,joe终于有了一部主演是joe的名字,我也是一样,一切都好神奇,up哥在我的耳边轻轻诉说他的惊讶,我却感受到自己的脸颊温热,或许是因为他靠近的嘴巴
“PJoe,我爱你哦”
那瞬间光刚好在up哥的背后,在我的泪水一点一点浸满眼眶的过程中,我和对他的爱一起消融
up哥笑得好开心,我真想吻他
直到最后一帧,大屏上亮着
“如果你还没有找到爱,那就在你的身后”
“youaremytruelove”
up哥哭成了泪人,他不停地感谢,我突然发现我的心里空了好大一部分,joe跟我们挥手再见,ming在旁边双手交叉在一起吃醋joe说了太多再见,joe哄着他,他们牵着手转过身,我们真的告了别
我只觉得心里有一部分专属于mingjoe的记忆在离我而去,不断消逝,我好像失忆一般在忘记他们,越是回想越觉得难过,想念脆弱敏感,见不得一丝动摇,我难免会在心里滤过一遍,joe演了什么新电影吗?ming的公司怎么样了?最近两个人有没有吃醋吵架,有没有睡到迟到忘记吃早餐,有没有一起去看望家人,有没有在大街上牵手,有没有睡前给彼此一个吻
我尽量保持微笑,是因为up哥已经替我哭过
我抱着哥哥哭,他拍着我的肩膀问我怎么现在才哭
“我不是因为剧结束才难过的”
“那是因为什么啊”
我不能说出我的感情,就算再怎么想,我也不能不考虑我们的未来,我和up哥天差地别,爱就是容易让人自卑,我们考虑太多,更加难以与对方划等,up哥比我聪明,比我成熟,也比我懂得事情多,他的未来一定一片光明,我只好否认我对他每次给我选全糖时的暗喜,否认我曾经钦佩的双眼里还有对他无限的喜欢,否认无数次想要靠近他,否认爱他
“up哥一直在我身边吧”我耍着酒疯,把他搂在怀里抱得很紧:“不然我就把up哥杀掉”有时候爱真恐怖,让人产生排异反应,让人一看到他就想让他消失,只是因为他的存在,是多么强烈地影响着我
散场之后我们各自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我们拥抱在一起,旁边的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Justin戳了戳up哥,这次是真的要再见,我只是无法承受一晚上要跟这么多人说再见,所以还是不想松手
“你别坐那个了吧,我送你”
我还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红着脸问:“真的???”
“嗯”
路上堵了车,司机不开心的嘟囔,大家都心有不爽,只有我乐滋滋的想,堵车真好,可以让我和up哥多待一会
“没事吧poom”
我们靠的太近,也就是这样我才有了勇气,我们盯着对方的眼睛,我看着up哥快要离开了,就两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拽了回来,闭着眼睛亲了亲他的脸,只是贴着,声音很小,怕被司机听见,up哥可能是被吓到了吧,再也没有跟我讲过话,可能,他就是不喜欢我吧
“up先生,poom先生,到了”
“行,你先回吧,一会我开,谢谢你”up哥捂着嘴说
“谢谢”我下意识说了一句,悄悄看了一眼up哥的反应,发现他也看了我一眼!
司机终于下了车,up哥把窗帘全部拉了起来,因为本来就是晚上,拉上之后更是看不见了,只感觉他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
“胆子真大,刚刚还有人呢”
“up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可能是疯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对up哥有了别的感觉,我知道up哥跟我不可能,可能是感谢吧,可能就是对ming才这样所以误会了,对不起up哥”
“哦~是误会吗”
“嗯…”我想了想,既然已经做出那一步了,也不用假装自己不在乎了,反正up哥也不喜欢我,就算我喜欢他,又能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呢?
“哥,我就是喜欢你”我摆了摆手,慌忙地把他推开,我往车里吹了一口气,又补了一句:“但你不用在乎”
up哥把窗帘拉开,我觉得我也该到了要下车的时候,就伏着身子往车门走,up哥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不继续玩了吗?我还没玩够”
我们又开出几公里,up哥带我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海边:“这是我最喜欢的海,想带你来”
“up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会想干嘛呢?”
“想带他/她去看我最喜欢的海”
好庆幸,我看了这场采访
我们没下车,又拉上了窗帘
“我还没看够呢”
“看我还不够吗?”
嗯,够了
许你一枕好眠
多给你们推点文,别花那个冤枉钱去买那个后续,那些人真的给我整无语了。
有两篇闲泽长文,看的贼爽。现在看完了其中一篇闲泽相爱相s,而且还有点微微qz爱。
太太的此恨有关风月非常好看,会有一些彩蛋,但不多,并且不影响剧情观感,可以自己选择开不开。
春蚕丝我超爱的c药梗,中间虐虐,最后he,破碎二皇子。其中有一段庆帝羞辱二姐姐让二姐姐出嫁啊啊啊啊啊啊。
有长篇难念的经也有短篇,不要钱不要钱文笔好。太太是磕CP爱好者有好多对...
有长篇难念的经也有短篇,不要钱不要钱文笔好。太太是磕CP爱好者有好多对CP
先收录到这里,有人催就持续更新
们二殿下一向奉行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浅紫色这件特别喜欢!
摸之
(浅尝)(细品)
这难道是
庆国第一明恋?!
李承泽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应对假死归来的范闲时,他绑定了绿茶美女系统
李承泽是真想让范闲死在北齐。
这个想法纯度极高,半点不掺水分,即使他对范闲心里存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思。
然而事与愿违,范闲活了,不仅活了,兴许是由于他这次北齐经历的故事性,还气势盛大地使得一群人拥在一起迎接他回来,李承泽自然在此列。
李承泽带着点遗憾,又在心底幽暗处松了口气。
他一向肯直面自己的内心,不管...
他一向肯直面自己的内心,不管是那几近于无的善良还是野心、恶毒,李承泽不会逃避,因而当他察觉到自己的放松时,忍不住笑了下。
这种柔软的情绪不过一瞬,李承泽右手执着红楼的书卷,另一只手捏了一粒带着水珠的葡萄,眼神却放空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做什么?
他很清楚接下来他和范闲不会和平,也许是不死不休,李承泽慢慢的将葡萄放入口中,牙齿轻阖,酸甜的汁水瞬间盈满口腔。
这酸涩似乎经过了喉咙,缓缓的流入了血液,他的心脏也被带的沉闷。
伺候的人进来通传时候已经不早了,该准备出发了,李承泽今日穿了件哑金色的衣裳,领口的白色纹理如同春日舒展叶片的花朵,衣料整体皆有暗纹,衬出了他身份的尊贵又不会过于高调,只让人觉得他有一种娇矜的好看。
李承泽面不改色出了门,脑瓜却转得飞快。
他和范闲见面该怎么做?直接撕破脸皮?不——这肯定行不通;怀柔政策,这应该已经是目前这种情况下仅能走的路,可李承泽,对此实在悲观,范闲大约是不吃这套的,他往日对范闲的温言软语还少吗。
正当他陷于苦思之际,一道平板却佯装娇弱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绿茶美女系统已选定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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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泽皱着眉,看向了离他最近的范无救,一身黑衣,留着络腮胡,身高体阔,腰上挎着一柄长刀。随后移开视线,应当不是他。
这道声音来的古怪又突兀,李承泽琢磨了一会儿,再没听见,便先放下,着眼于当下的危机。
自范闲离了南庆去往北齐时日已不短,但此人热度不减,归来时仍旧是朝廷的焦点人物,李承泽左右一看,大臣排排站好,恭谨地垂手,将士身穿黑甲,蓝底金边的旗帜垂落,盖住了一截杆。两边整齐摆放着的锣鼓新刷了红漆,好一场盛大的仪式。
而后李承乾满面带笑,一手牵着分别数载的李成儒,另一边便是范闲。
范闲离他不远,一身玄色衣裳,皮质袖口窄窄收起,腰间并无翡翠、玉石装饰,只有金属扣子冰冷地贴在布料上。
他瘦了许多,飞扬的少年气被埋藏在了千里之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眉毛平直地压着眼睛,唇上有些微弧度,眼珠却暗沉的黑,显得他愈发英挺沉郁。
李承泽似乎没有察觉到范闲眼中的冷意,面带笑容走上前去,动作亲密态度热络地握着范闲的手腕,他的衣袖宽大,盖住了他与范闲的手。
范闲微微挑眉,反手握着李承泽柔软的手,轻轻地加大了力气,他见李承泽皱眉,却仍旧用着那副虚伪的真诚语气,对他说:“久未谋面,你瘦了。”
那么真诚,似乎是真的想他。
那么虚伪,想要他死的也是他。
更不要说用王启年家人、范思辙威胁他等种种恶行劣迹。
范闲心火旺盛,恨不得掐着这人脖子,看他在临死之时口中能否吐露真话。
李承泽并不知晓范闲的想法,只是见不言语,亦不放开他的手,他试图抽开手,然而他半分武功也没有,在范闲面前不过蜉蝣撼树一般,李承泽顶着一旁太子窥探的眼神,正准备开口。
那一道怪异的声音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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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定攻略目标*根据因宿主行为情绪波动值最大判定]
[绿茶攻略值满条,解锁神秘大礼包]
情绪波动值?李承泽若有所思。
那厢范闲已经放开了李承泽的手,声音冷淡:“有劳二殿下记挂,范闲多有感念。”
这是他与范闲之间相处的舒适区,笑盈盈的面纱下两把淬毒的匕首对着彼此的致命处跃跃欲试。
李承泽抬手,预备作揖,然而那道声音使得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绿茶美女守则:和老公有仇不能隔夜,要当下解决,没有什么是两滴眼泪解决不了的]
[请宿主根据守则消解攻略对象愤怒值*如果三十秒之内不根据守则采取行动,新手保护期内系统会有提供演示教程,新手保护期后,会采取适度惩罚]
李承泽自幼聪颖,教习过他的师傅无一不夸奖他天资过人,入朝堂更是和一群长在心眼上的人交流,这是李承泽第一次怀疑自己理解的能力是否不够。
老公——在太监面前落泪?况且他和哪位太监有仇?
李承泽莫名其妙,他自然不可能按照那声音行事,正思考见,三十秒钟弹指流逝,李承泽本来准备放下的手猛的放到了范闲的手臂上。
微凉的衣物让李承泽手指轻颤,然而动作不过停滞一瞬,紧接着,他便紧紧地抱住了范闲,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
旁边原来一副坦然自若的李承乾瞪圆了眼,见鬼的看着李承泽,大皇子亦是倒抽一口凉气,更不要提余光看见此情此景的文武百官心中如何愕然。
李承泽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脸颊蹭在范闲的胸口处,还没开口说话,眼泪珠子便圆滚的从眼角落下,像小水龙头一样浸湿了范闲的衣服。
范闲在李承泽抬手时便警惕地看着对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是这样——抱住他可怜兮兮地哭泣。
范闲这人,在现代是接受了许多年男女平等的思想教育,可并没有磨灭他根植于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李承泽这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示弱方式,让范闲心尖若有似无地颤了颤。
他哭了好一会儿,范闲却没什么动静,李承泽吸了吸鼻子,眼皮被泪水染得一层薄红。
李承泽没有注意到范闲犹犹豫豫在他腰间徘徊的手,他和范闲拉开了点距离,手却抓着那块被他弄湿的衣服,可怜巴巴地开口:“自从你离开京都以后,我日日夜夜想你…”
想我?是想我死吧。范闲想,但是李承泽哭的发红的眼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让谢必安给你送个信过去,可你也不回,让我好等,你终于回来了,安全回来就好,我惦念小范大人得很,如今你回来,总算潦慰相思。”
李承泽声音半点也不掩盖离得近的人大概都听到了,范闲被李承泽的话气的齿冷,那封信、催命符一样的玩意儿,居然也叫李承泽堂而皇之地提起。
可只消一眼,想起李承泽那为他流的泪。
怒火转瞬消弭。
范闲自嘲,平日里如何标榜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被美色迷的头晕转向的庸俗之人罢了。他移开视线,侧开脸,声音也不似刚刚一般,而是软了许多,“多谢殿下挂念。”
一旁的李承乾远比范闲震惊,突然见李承泽如此做派,差点没把自己作为太子的体面丢的一干二净,和李承泽这样争斗十余年,他还能不知道李承泽的性格,像这样落泪……他视线狐疑在两人间打转,满腹疑问藏于心中,准备回去向他姑姑请教一二。
李承乾阴阳怪气道:“方才我见了范闲,也是说他瘦了。”
说完却不见李承泽有所反应,神色恍惚地瞅着范闲。
载着贵客的那车自城门外驶进,北齐的使臣跟在马车后面,乐曲奏响,锣鼓喧天,一派热闹的景象。
他们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应和这场景的寒暄着,李承泽本以为要和范闲明里暗里过招,但是那名为“绿茶美人系统”的古怪玩意儿打乱了节奏。
或许是——李承泽借着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水渍”,他不认为那是眼泪——已经完成了系统所说的任务,他也不用被控制着做那等姿态,但李承泽却突然觉得,还挺有用。
他试探地靠近范闲,用从前同范闲说话的腔调:“早知小范大人和大哥一同回来,我该给你准备些礼物。”
范闲像是应激一样:“殿下在路途之中送的礼物我都记下了。”那记仇的样子生怕李承泽看不出来。
然而李承泽下一秒眼眶一红,肩膀塌着,眼皮一撇,“我就知道小范大人还记我的仇,是我的不是,可是我如今,是真心同小范大人好,小范大人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李承泽抬手,衣袖挡住了他半张脸,似是用衣角擦泪。
然而一双狐狸似的眼珠转动。
——范闲的弱点了。
他拿捏住了
心中如此想,眼却愈发红,眼眶已经湿润,泡的眼皮肿胀,倘若范闲嘴里真的说个“不”字,李承泽当真能扒着范闲衣服再大哭一场。
范闲果然没说什么话,而是抿了抿唇,步伐变大朝前走去。
李承乾冷笑道:“二哥如此低三下四未免失了皇室子弟的体统。”
史家镇那事儿,他已经推到了李承泽身上,本想借机让范闲和李承泽一刀两断、反目为仇,没想到范闲居然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半句狠话都不曾对李承泽讲,真是纸老虎一只,也不知道是什么章程。
李承泽冷笑相对:“自是比不过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李承乾:“……”
他错了,李承泽还是那个李承泽。
半点没变。
本来该散的散去,然而庆帝降了道口谕,召众人去宫中。
范闲听了,无奈叹气。
欺君之罪是免不了了,今天必定得吃一番苦头。
李承泽在一旁,做出十分担忧的模样,范闲一开始并没有看见,李承泽心想总不能白做吧,便大声叹气,吸引了范闲的目光以后,握着对方的手,“小范大人今日必然安然无恙。”
色字头上一把刀。
饶是知道李承泽心中淬毒,且庆帝今日这一关也必不好过,可被李承泽这双柔软的手握着时,他忍不住心中一荡。
然而面上却得愈发紧绷,口中仍旧说:“不敢烦劳殿下关心。”
李承泽并不在意范闲僵硬的语气,绿茶系统“叮”地一声,提醒攻略值+5,他便知范闲颇为受用。
不过,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
那个系统将目标锁定为范闲,又以“老公”代指,民间向来有此说法,以“老公”代指净根的内侍。他不由得朝范闲身下看了一眼,这般神通广大的东西,居然可以控制他的行动,而且,据他观察,这系统的声音只他一人能够听见,想必不会出错。
思及此处,李承泽不由得眼含怜悯,未曾料到范闲居然有此隐疾。
也真是够可怜的,看来他以后还是少针对一下这人。
庆帝的家宴从来不只是吃饭而已,每一次都叫人战战兢兢,深刻的体验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李承泽对此早已是厌烦不已,可是他要争,就得忍,就得受。
他们兄弟几人除了太子与范闲都已经到了,范闲是被庆帝叫去谈话,李承乾则是要端着自己太子的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下一任皇帝似的。
桌上摆了瓜果,有一盘摆着青紫二色葡萄,李承泽随手捏了一粒塞进嘴里——这处吃饭的地儿开阔得很,迎面对着湖泊,一座拱桥横在上面,绿叶枝条垂荡,在湖面上暗影横斜,远处山川层峦,挨着天上的云朵。
李承泽不得不感叹他爹平日里打扮的不着边际,但还挺会享受,他从袖中摸了个金饼,瞅着湖水,打水漂玩儿。
他和这两个人关系不错但是也没有多亲密,看李承儒与李承乾两个人招呼就足够,直到太子进来,让大皇子不要行李,那虚伪做作的样子让他冷笑一声,等太子给他打招呼的时候,李承泽头也不回,抬了抬手当作回应。
他估摸着范闲肯定要遭罪,和心眼同步的,李承泽在讨好别人这方面脑瓜转的也格外快,他在果盘上取了一个梨,藏在广袖之中。
随着一声“陛下到”,庆帝走了进来,衣裳随意一穿,头发倒是难得输得整齐,李承泽忍不住冒犯陛下,心中想,就庆帝那一副样子,倒在抱月楼门口都不一定有人愿意接济,还好意思说他坐没坐相。
念头刚起,李承泽深觉失敬,心里头又给庆帝上了几炷香以做弥补。
不出李承泽所料,范闲被内侍扶着进来,像庆帝这样看似宽容实则暴戾的皇帝,怎会将欺君之罪轻轻放过,饶是范闲事出有因,也得受了廷杖再说。
也就是范闲,换了他和李承乾,不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
李承泽给范闲留了位置,笑着拍了拍坐垫,让范闲坐到他旁边。
庆帝对李承泽在京城中的东西也知道几分,饶有兴趣地看向范闲,见范闲还真坐了下去,挑了挑眉。
李承泽借着矮桌的掩护,把藏在袖中的梨递给了范闲,侧脸低声说:“专门给你留的,我对你好吧。”
哪有这样的,人受了伤,他给人家一个水果,还追问,我对你还不好吗?
李承乾在对面,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无耻做作!
庆帝倒是觉得好笑,只觉得李承泽和之前对待范闲有些许变化,不过不影响大局。
然而范闲也确实最吃这一套,他一手接过梨,心想,李承泽确实在北齐和长公主狼狈为奸,可是这些事情他也没有证据,拿出来也不好使。他瞥了眼李承泽,察觉到他的注视以后温温柔柔的朝他笑,不如……等他私底下解决,教训李承泽,让他往后不再犯也就是了。
范闲的脑回路实在过于曲折,不同于常人,不过李承泽听到攻略值+5的提醒,便心满意足了。
他实在好奇,这天外来物所说的奖励到底是什么。
能把皇位直接奖励给他吗?
即使不是,总该差不多哪里去吧。
庆帝问起范闲在北齐的传奇经历,范闲便说了,只是隐去了李承泽那一块儿,庆帝并未太过追究他的含糊其辞,他最在意的是神庙。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庆帝对北齐是势在必得,太子在一旁溜须吹马,夸他爹腹有乾坤、雄才大略。
李承泽低下头,怕自己笑出声来。
往日里他和李承乾一块儿的时候还察觉不出来,今天就李承乾一个,跟个哈巴狗一样。
幸而他对庆帝还有敬畏,这才忍住。
家宴顺利结束,出宫的路上李承泽提议,要不让他扶着范闲走,他现在对这个绿茶系统正在兴头上,于是抓紧一切机会增进攻略值。
内侍好一阵犹豫,看向范闲,范闲已经伸手,靠着李承泽。
没走一会儿,李承泽就发现了这是个苦差事,他与范闲虽身高相仿,然而范闲却是个实心的,十分沉重,他负重前行,实在坚持不下去。
但他也不能直接把范闲扔了吧。
李承泽脚下趔趄,居然被范闲这个患者一手捞住。
李承泽正要借机自己身体不适把范闲扔给内侍——
[系统检测到英雄救美行为]
[绿茶守则:需在此时给予老公正向反馈,鼓励他再接再厉,保证老婆不受伤,毕竟美女只吃**不吃苦。]
李承泽:……
李承泽再一次陷入了迷惑?
什么玩意儿。
他发觉自范闲来了京都,这世上难懂的事情真是多。
他需要再验证一次。
三十秒钟。
范闲迟疑地看向李承泽,他微羞地笑起来,拽着范闲的衣服。
“哎呀,我真是笨手笨脚的,要是没你,我可怎么办呢?”
!要素:重生病弱精神病
没想到随手写的脑洞有那么多宝爱看,所以火速赶了个还算美好的后续,本来想写BE来着,但是一想到剧里的闲泽都那么苦了,同人文还让他俩受苦的话我简直太不是人了。
碎掉的二姐姐就让小范大人来拼好吧!
宫内传诏,李承泽还未熟悉范府的路,便又搬回了二皇子府,那晚不经意表露...
宫内传诏,李承泽还未熟悉范府的路,便又搬回了二皇子府,那晚不经意表露的一角真心,也成了他与范闲之间的秘密。
帝王心术莫测,心疼亲儿是假,玩弄权术是真,既然二皇子这块磨刀石害了病,暂时顶不上用,那他便扶持旁的皇子,主打的就是不让太子睡个安稳觉。
收到消息的时候李承泽正蹲在躺椅上扔葡萄玩,闻言冷哼一声。
“老不死的,怨不得姑姑因他发疯,这一家就没几个正常的东西。”
丝毫不在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好像还误伤到了范闲。
谢必安很担心殿下。
自从在范府住过一阵之后,李承泽似乎变得更不愿说话了。
躯体枯朽,容貌艳华,他安静地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满园的花啊,即便再努力的生枝,也攀不过这高墙大院。
“若是有朝一日能见识囚笼外的光景,便是叫我下一刻死去也行。”
于是那小花攀着墙,用尽气力,心怀希冀,然后被剪去了,未在墙外黎明下绽开过的花苞,摔在地上,沾了满身的泥,任人践踏。
匠人说,是为了美观。别的花安安分分长在园里,它偏要做一枝独秀,生出旁的心思,实在扎眼,便是长得再好,也要连根拔除。
谢必安默默看着窝在躺椅里熟睡的李承泽,安安静静,像个慵懒的猫儿。
他仿若与那满园艳丽的花生在了一起,人人都道二殿下仙姿佚貌,又是天潢贵胄,得陛下垂青,有此等殊荣,焉何固步自封?
可谢必安总觉得殿下很累,面上光鲜,内里早就腐朽,只剩一把病骨,撑着这层亮丽的皮囊。
在听到谢必安求见他的消息时,范闲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若他没记错的话,谢必安之前从未对自己有过好脸色,这回主动上门,定是有二皇子的授意。
“殿下请你到府上一叙。”
冷面侍卫开门见山,并未多言。范闲心中诸般疑惑,二殿下除去那晚,从没对他表现出亲近拉拢之意,今日又是为何?
范闲压下心中不解,随着谢必安去了二皇子府,这是他第一回来这位殿下的居所。
冷清,这是第一印象,大且空旷的宅邸,下人竟然屈指可数,很难想象是一位皇子的居所。范闲一路感慨走到了二殿下的寝室门前,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扑面而来。
“来了啊。”李承泽咳了两声,慢慢起身,范闲这才注意到,明明还未至寒冬,二殿下却在屋内披上了一身狐裘。
因为坐了太久,腿上一时没劲,李承泽踉跄了一下,范闲下意识地上前扶,却没接到,李承泽扶着一旁的屏风站稳,冲他笑了一下。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真是好诗。”
二殿下没说让范闲来干什么,只突然夸上了他前阵子的诗词,范闲一时语塞。
“殿下若喜欢,我那正好有本书局刚抄录的诗集,回头给您送来。”小范大人摸不透二皇子的想法,只能试探着回应。
“好啊,能得范诗仙亲手送的诗集,也算我的荣幸。”李承泽笑着回答,态度温和,和之前相见时阴郁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我要拿什么来换呢。”李承泽自言自语,不等眼前人回答,便话锋一转,自顾自替范闲问了起来。
“我在京城和北齐,皆有好几处暗线。”范闲一惊,刚要开口,便被打断,“几位皇子,还有长公主手下的门客中,都有我的人。”
这一世,李承泽虽疯,不愿活也不愿争,却并未忘记培养势力,身为皇子,他的重担太多,他还要保护母妃,护佑谢必安,他知晓那群疯子不会因为自己说不愿夺嫡便放过。
困在这方斗兽场中,有太多身不由己。
“若你有需要。”李承泽顿了顿,“我已命他们全部听你调遣。”
“殿下为何…!”范闲不明白李承泽的意图,这些势力的价值很明显不能用一本诗集来衡量。
“我要走了,范闲。”李承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
“我知道小范大人正直、大义,愿救很多人于水火中,可惜我只有一身病痛,实在没什么能给你的。”李承泽很久没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停下喘了口气,“若你不嫌,希望能在宫中照拂我母妃一二,我最放不下她。”
范闲听着李承泽跟交代遗言似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感到莫名的慌张。
“殿下要去哪?”
“不知道,可能是…很远的地方?我好像很久没看到过,京城以外的风景了。”李承泽扶着谢必安的手臂,慢慢往外走着,阳光透过窗栏映在他苍白的面庞上,静静的,没有生气。
不出三日,二皇子暴毙府中的消息传来。
谢必安也一同消失了。
庆帝虽然不喜这个儿子,但还是让礼部按着亲王的礼仪给二皇子下了葬。
得知消息时,他执弓的手未曾颤过一下,下令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讨论午膳该吃什么。
范闲站在二皇子的棺前良久,缄默不语,截然相反的是,太子对于这位明明是对立关系的二哥的离去却显得异常悲伤。
范闲不明白,他想,也许是兔死狐悲罢。
二皇子的离去如同一粒尘埃化入汪洋,未曾掀起任何水花,便轻飘飘地沉了底,不知埋进了哪片沙地。
一切轨迹,似乎和前世并无不同。
范闲照旧受皇帝之命,出使北齐。
长公主买通了使团中的两名护卫,联合原本就潜伏在北齐的刺客,差点就要了范闲的命。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范闲已经在李承泽留给他的暗线的协助下,脱离了危险。
“听说了吗,小范大人马上要回京了。”
“哎呀,小范大人这回立了功劳,回来又要迎娶郡主,还才华横溢,有文坛诗仙之称,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嘛!”
“啊,大人竟要成婚了吗?”
“那可不是,小范大人英明神武,自然只有郡主这样身份尊贵的配得上,你唉声叹气个什么劲,难不成大人不娶郡主,娶你啊?”
“哎呀你别打趣我了!”
使团回京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路边一处不起眼的茶摊上,王启年热得摘下斗笠扇风解暑,坐在他对面的,赫然就是“还在路上”的小范大人。
“大人,你这在京城女子中的人气也太高了。”
范闲吹了吹嘴边的烫茶,轻抿一口,闻言看了一眼王启年,说:“怎么了,很羡慕吗?”
“不敢不敢,哈哈,王某有夫人就够了。”王启年打着哈哈将话题揭了过去。
“不过,大人这次出使成功,按陛下之前的旨意,确实该和婉儿姑娘成婚了,可怜这些春心萌动的女子,就只有心碎的份咯。”
范闲没有回答,只是远远朝着城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突然起身,吓了王启年一跳。
“走。”
“去哪啊大人,我们不是办完事该走了吗?”
范闲并未回答,他心道,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王启年一脸不解。
范闲恭敬地朝着皇帝行礼,说要请旨退婚,自己与郡主实不相配,郡主蕙质兰心,当配得上更好的良人。
庆帝当时便黑了脸,赏赐不要,竟还请旨退婚,弃了内库这一大助力,当真是愚蠢至极!
他没答应,只让他滚回府里好好反省,等想明白了再进宫。
王启年与范建多次上门劝告范闲,都没搞清楚这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庆帝让他滚回家里反省,他倒真的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也不上朝,直接摆烂,再加上长公主一党背后操作,庆帝最终还是松了口。
只说婚约暂且作废,让范闲赶紧滚回监察院,别天天光领工资不干活。
王启年看着身边人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踟蹰地问:“大,大人,难道您也疯了?”
“去你的。”范闲的笑容消失了。
“过几天备套车马,向朝中告假,就说我祖母身子抱恙,离开澹州这么久,我这孙儿思念家中老人,要回家探望。”
“老太太有恙?大人,需不需要我……”王启年一惊。
“不。”范闲打断了他,“你留在京中,替我照看好一切事物,切记,小心长公主。”
范闲如愿回到了澹州,这座宁静的小城,是他长大的地方。
越是走近家门,他的心情就愈发雀跃,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
越近,他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奶奶,我回来了!”范闲被管家迎进门的时候大声喊道。
“你还知道回来啊!”老太太拄着拐杖,嘴里埋怨着,但面上却是喜悦的,拉着好大孙左看右看,说了好些体己话。
范闲哄着她老人家开心了,才开口问:“奶奶,那个…”
“就知道你不能是光为了回来看我,去吧,就在别院里,睡着呢。”范老太太拍拍孙儿的肩膀,状似生气地说道。
“好嘞,谢谢奶奶。”范闲一时高兴,竟是忘了安慰,直冲着别院去了。
别院里栽了棵栾树,正是结果的季节,一团一团铃铛般的果实摇曳着,风一吹,绚烂又美丽,树下憩着一位神仙般的人儿,他窝在躺椅里,身上盖着床薄被,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的脸上,像一幅动态的画卷。
这幅景没持续多久,那人便从浅眠中惊醒,他扶了扶额头,声音低哑:“范闲?”
又小声说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梦中人走上前,蹲下身,双手捧住如今已养出几分气色的小脸,说:“不是做梦,承泽。”
这个只会出现在他梦中的谪仙,走下了神坛,拥他入怀。
“我来见你了。”
——————
“你不是该和婉儿准备成婚吗,怎么回儋州了。”李承泽方才睡了一会,脑袋还不太清醒。
“我同陛下请旨退婚了。”范闲对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去北齐这一年多,我想了很多。”
“我发现,我放不下你。”
“我答应你过你,要陪你去京城以外的,更遥远的地方看风景。”
“从我们初见,你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如水晶般的人,陛下怎么会舍得苛待他呢,若是叫我养着,定然不会让你瘦成那般模样。”
范闲抱着李承泽,情真意切地告白。
咦,二殿下怎么没有回应,原来是羞得耳朵通红,把脸埋进小范大人的怀中了。
范闲笑着哄怀里的人,却发现李承泽微微颤抖,似是在哭,这可给小范大人吓了一跳,忙将人扶起,只见殿下眼角微红,眼眶湿润,一串串泪珠随着范闲的安抚,竟是越淌越快。
范闲的衣襟都湿了一块。
李承泽带着哭腔,一声声低哑的嗓音,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呢,我在呢殿下。”
李承泽想,真的吗,会有人坚定地,不求回报地选择我吗,不会因为我是二皇子,只因为我是李承泽?
李承泽在那高墙筑起的围城中踽踽独行太久,似乎已经忘了,真正的太阳是温暖的。
而现在有个人,有个他从前倾慕的、向往的人对他说:“我带你逃出这里,我带你见识真实的世间四季。”
“你说的,不许反悔。”李承泽憋住眼泪,抬起头对着范闲,状似凶狠地威胁。
真可爱,跟小猫似的。范闲心想。
“嗯嗯嗯,不反悔,让我亲口。”
完全没听进去啊范大人!
范闲其实还有件事没有跟李承泽说。
在家宴初见这个如玉般的人时,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句话竟是: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不知道,我这身子,估计也走不了多远的路。”
“去澹州吧,殿下。”
“澹州?”
“嗯,我长大的地方。”
“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就回去陪你,我带你去看城外的风景,好吗。”
“……好。”
summary:二殿下能听到小范大人心声,小范大人一切都是被迫走剧情,但心理活动丰富,一个逃开设定来爱你的烂梗,没逻辑不是全按照剧情走
范闲的嘴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心还活着
果然还是发癫文学适合我
有撞梗联系我谢谢
1/
北齐一行,李承泽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范闲了,听说他死了,李承泽是不信的,小范大人那般聪明剔透的人怎么会这么不明不白就死了呢,说出来真是叫人发笑,范无救买的梨太酸了些,王启年来时李承泽坐在秋千上被酸的闭了闭眼,真是太酸了,等谢必安回来一定得告范无救一状。
“殿下若此时前去抱月楼,一定能将范闲假死之事大白于天下。”王启年颔首低眉站在一旁,李承泽将手中...
“殿下若此时前去抱月楼,一定能将范闲假死之事大白于天下。”王启年颔首低眉站在一旁,李承泽将手中的梨丢给范无救这才抬眼望向他。
“你不是范闲心腹吗?”
“小范大人对王某有情有义恩重如山。”
“那你卖他?”
“王某只求事成之后,殿下将我妻女放回。”
李承泽望着往地上一跪的王启年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演得挺好,满脸焦急不似作假,让李承泽差点以为自己真抓了他的妻女呢,既然范闲遣王启年来他这儿演上一出好戏,他怎么能拆台呢,随了范闲的愿走一遭抱月楼又何妨。
“无救,那就陪我逛趟抱月楼。”
“唉,我鞋呢?”李承泽看到自己送上门的王启年,总觉得不欺负欺负有些对不住今日演得这出戏,鞋就在一旁可李承泽只是定定的望着王启年一动不动。
王启年瞅了瞅面前瓷/白的/脚和一边歪七扭八摆着的鞋,不合时宜的想,这二殿下和他家霸霸有得一拼,那双鞋就没规规矩矩的摆整齐过,多大人了还要别人穿鞋,王启年心底叽里咕噜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好任劳任怨的替李承泽将鞋穿好这才直起身。
“你,也跟我一起去。”
“事成之后我手中的人都可以给你。”葱白的手指在王启年眼前晃了晃,王启年明面上不情愿,心底却就等这句话了,不让他去他还得找个由头跟着去呢。
抱月楼内范闲坐在一旁发愣,范思辙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屁都不敢放,等到楼下传来吵闹声,李承泽推门而入,他才敢看一眼坐在一边老神在在的范闲一眼,二皇子明显就是来堵他的,这范闲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真热闹!”李承泽提着衣摆垫着步子行过满地狼藉走到桌边没忍住感慨一句。
<确实热闹,你来了更热闹,提着个衣摆像个小手办似得,漂亮,嘿嘿。>
嗯?谁在说话?李承泽望了周围一眼没人开口,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到底还是把衣摆放了下来,看了看倒在桌子上的李承平又瞧了瞧眼眶乌青的范思辙,这又玩的什么新把戏?
“这是......?”
“困了吧,睡会儿!”范思辙犹犹豫豫找了个有些荒唐的理由,说完自己都不信。
<我打的。>
“那你这是......?”李承泽又指了指范思辙。
“驴踢的。”范思辙假笑一声,更荒谬了。
<也是我打的。>
到底是谁在背后蛐蛐啊,李承泽此时确信自己不是听错就是有人在说话,环顾一周,除了范思辙回答的两句话,众人虽面色各异但无人开口,视线转了一圈落到范闲身上,那声音真的和范闲的很像,总不能是范闲特地去北齐杂耍团学了腹语专门来蛐蛐他的吧,可看其他人也不像是听见的样子啊,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确定,再看看。
“范闲,好久不见了。”李承泽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想不明白的事等会再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他与范闲确实也许久不见了。
“也没多久吧。”范闲冷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
<这嘴还是捐了吧,明明好久了,我都想我家承泽了,家人们谁懂啊,口是心非这算什么事啊?泪目。>
????李承泽现在确定了,确实是范闲在说话,不是他从哪儿发出的声音啊?不会是他心里话吧,可范闲怎么会想他呢?明明刚才他进来范闲还眼带恨意,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未曾转变,李承泽心绪翻/涌,面上还是一如往常。
“满打满算不到半年,可在我心里呀觉得都过了两三年了,京都没了你,真是没趣。”
“你知道吗,我去北齐的路上,燕小乙想杀我。”
<说这干嘛?说想他呀,真服了,俺也一样殿下,俺也一样,北齐路上我想了三千八百次回来见你,可是实力不允许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觉得都快过了一个世纪轮回了,想你想你想你。>
这话一入耳,李承泽哽在原地,这还怎么说得下去。
<老师,我家承泽怎么不说话了,他是不是不想我,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不,为什么为什么,果然他只是爱我的才华罢了,唉,那也行,我还会写西游记,是个猴儿的故事,还会写水浒传,是一百零八个大/汉的故事,总有一款你喜欢,我会写的多着呢,殿下再爱我一次。>
“联合长公主杀我的人一直是你对吗?”
<那是杀吗,那是爱,不会说话这嘴可以闭上。>
“是又如何,其实事到如今我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其他人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两条路,要不然和解,要不然,杀你。”李承泽看着冷眼望着他的范闲觉得真割/裂,范闲的精神真的还好吗?有点想笑但得忍住,顺着范闲的话往下说,却没一开始来抱月楼时那股近乡情怯的愁思了,他想杀范闲是真的,想他也是真的。
<承泽说在乎我,开心,和解和解,双手双脚支持和解。>
“我不和解,李承泽,咱俩就不是一路人,我和你注定为敌。”范闲站起身靠近李承泽,厉声说道,心底却发出尖/锐的爆/鸣,他控制不了自己说出口的话和自己的行为,只能在心中疯狂呐喊。
<放/屁,我和李承泽天生一对,谁说不是一路人,谁说的,殿下不要相信啊,我对殿下的心天地可鉴,与日月同光,绝无半点虚言,我不想为敌,我想和亲啊,呜呜呜呜。>
“也行,那就不死不休斗到底。”李承泽往凳子上一坐,突然有些期待范闲心里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和亲?想得倒美。
<完了,全完了,好想打范思辙两耳光,怎么就动不了啊,难受,不想和你斗只想和你成亲啊,我的殿下,你打我两耳光也行,别直接就不死不休了呀,求求了>
李承泽挑挑眉,看着还是面无表情望着他的范闲,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站起身和范闲对视片刻,抬手真打了他两巴掌,这种要求李承泽没理由拒绝小范大人,虽说是打可力道不重,像猫挠人似得。
“赏你的,小范大人。”
范闲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心底却乐开花儿。
<爽/了。>范闲这/癖/好到还真与众不同。
“既然事已成定局,那就不多留了,王启年你的妻女在哪儿倒是可以问问咱们小范大人。”李承泽早知道王启年不会真的背叛范闲,这出戏是作给他看的,在这抱月楼里他也不可能真的抓到范闲,与其在这儿看范闲演双簧,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弄/死李承乾。
<这就走了?走这么快干嘛呀,还没多看两眼呢,完了,光顾着高兴,忘了正事了,腾家母子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我就知道,承泽最是心软了,人果然随时随地都能爱上李承泽。>
李承泽听着传来耳朵里的声音,心软?他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小范大人这句话可说错了。
等李承泽恨不得都走出八百里地了,李承乾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这是个什么章程,二哥人呢?”
“不是说在抱月楼能截住二哥吗?”
“计划泡汤了?”
范闲无语的瞥了李承乾一眼没吭声最后是王启年给李承乾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上来就一键三连问,不知道以为你玩短视频的呢?还你二哥,你二哥都走三百里开外了你才来,真是吃///都赶不上热乎的,本来承泽走了就烦,看到这二货更烦了。>
范闲两眼一翻,念起李承泽来,又得隔八百个春秋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李承泽,想想都悲伤逆流成河。
对李承泽的真心范闲从不怀疑,相见第一面,好似见到了这个世间的另外一个自己,李承泽看得透红楼里那些隐晦难懂的说辞,读得懂字字句句被人解析过的诗词歌赋,如同穿过亘古年岁只因范闲而存在的另一个自己,那种感觉很奇妙,世人不懂,人人赞他小范诗仙,可那些借来的诗集算不上他值得歌颂的事迹,只有他将红楼看了百遍剖析出来的注释才算是他的平生,只有李承泽与他意见相合,只有他在这本书卷里找到了属于范闲的答案。
可惜每一次范闲想和李承泽表明心迹,却总是会被无形的屏障阻拦,只能在心底看着自己说着一些伤人的话,像是被设定好的npc,在既定的剧情里演一场不算美好的戏码,然后看着他与李承泽渐行渐远,看着俩人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如同天堑。
人与自己的内心相悖是一种很难以接受的存在,在这种存在中自我拉扯很痛苦,不能宣之于口的爱/意也很折/磨,范闲想告诉李承泽,他是懂他的,李承泽的不甘心与那些仇怨,他范闲都是了解的,可是难以言说,只能看着李承泽独自一人在漫天苦海里无法自渡,范闲却无能为力又毫无办法,他逃脱不了命运的枷锁,惊/叫/呐喊无济于事,没人能听见他混着骨//血的为李承泽鸣冤,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苦海对岸与李承泽遥遥相望。
无解的命题。
2/
使团入京,李承泽并不是很想来,可没人能违背当今陛下的旨意,棋子也好磨刀石也罢,都被他攥在手心,范闲的心声并不能解决如今难堪的局面,他也并不期待范闲能够救他于水火之中,人心易变,更何况口不对心的话叫人也难以信服。
蹲在垫子上看着李承乾牵着李承儒和范闲的手一同走过城门,李承泽哼笑一声,李承乾比谁都会和稀泥,笑声里满是嘲讽,李承平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他这两个兄长如今斗得势同水火,他不是什么特别聪慧之人但也不笨,他并不想淌这趟浑水。
李承泽再是不情愿,人都走到面前了,还是得起身装模作样的迎接一下,走到范闲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假笑道。
“好久不见,瘦了。”
范闲没开口,心里话倒是叫人听了个分明。
<贴贴,贴贴,想你想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能不瘦吗?瘦了更帅,这不得把你钓成翘嘴啊。>
......范闲的心里话真的没几句能听的,李承泽收回手不再看他。
<承泽怎么不理我了,怎么不拉我的手再多说两句,是看我太帅了无话可说了是吗,哥这该死无处安放的帅气。>
真是够了,李承泽觉得自己脸上的假笑都要挂不住了,他倒也不是什么痴/男/怨/女,好想再给范闲两耳光啊。
去宫里的路上范闲就在那叨叨叨,李承泽想让他别说了,可人家都没开口,怎么闭嘴?到了大殿内这才稍微安静一点,可没过一会儿转头又开始骂还没来的陛下。
<老登,这么久还不来,想要饿死谁?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吃饭也要压轴,穿个睡衣一天到晚显摆,不知道还以为他要走维/密呢!>
李云潜半天才来刚坐下,范闲不由自主的就往地上一趴嘴里说出的话让他脑海里就剩两个字,完了,果然余光瞥到李承泽满脸冷意。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范闲丢了提司腰牌,李承泽得了一桩婚事,真是一出无人喝彩的闹剧。
本不该如此的。
范闲回家坐在地上,思索良久,他想去找李承泽告诉他那些都不是他的真心话,他要说的是想要李承泽与李云睿划清界线,皇权也好,高位也罢,他都能替他去争,可话到了嘴//边//打/个转,就变了模样,范闲挣/扎着想走出家门,双脚却犹如千斤重,不合常理的事情他做/不了,范闲不会去寻李承泽,因为是宿敌是仇人,不能成为朋友也做不了知己。
可是凭什么,他执拗的拖着步子往前走,跪倒在地时,范闲看着一步之遥的门槛,握紧了掌心,他在月色朦胧里看到了牵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的那根弦,只要出了门只要斩断它,或许他与李承泽会拥有不一样的结局,他接受不了李承泽与旁人结亲,一想到心里就像泡满了青李子,苦涩又酸楚。
范闲就那么往前爬,再也没什么能阻止他奔向李承泽,神/佛也不行,他喜欢他这么久,才不要功亏一篑。
碰到门槛的那一刻,范闲听到啪的一声,那根弦,断了,范闲缓缓直起身抖擞下一身尘灰回头看着烛火昏黄的屋内又望向天上明月,他知道,此后他与李承泽终于可以真心相对了,这一场旷野奔袭迎来了尾声。
范闲披着星光落在二皇子府内时,还没出声就被谢必安拦了下来,利刃带落几缕青丝。
“必安,不必拦他。”李承泽看到范闲时并不惊讶,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范闲一定会来寻他的这种念头,但一切好似冥冥之中早有预兆。
“殿下知道我会来找你?”范闲侧身离开谢必安的手中长剑,步履轻快的进了屋门。
“不知道。”
“那就是咱们心有灵犀。”范闲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放到桌上,施施然的坐下拿起一串葡萄自顾自的吃起来。
李承泽挑挑眉,没去拿那本名册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范闲,怎么此刻又没办法听到范闲的心里话了,真是稀奇。
“我的和解礼物。”
“小范大人怕是忘了在那抱月楼里与我说过的话了,要我再提醒一下吗?”
“范某自是不敢忘,只是今晚突然灵光乍现,觉得夺嫡之路还是选择殿下更为保/险,太子那厮太笨了些。”
“小范大人倒是善变,宴席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提司腰牌丢了,性//命也不想要了?”李承泽将桌上的名册拿起一扔,丢到了地上,王府地面自然是一尘不染,但范闲却看到名册落地激起的烟雾缭绕。
世事变迁,人心善变,李承泽不信范闲,或许也是不敢,真心在这世道上是最不值钱最不重要的东西。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范闲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就像是一场进行到一半的赌局,一人已经押上所有砝码,一人却要中途退出,不可理喻到有些荒谬。
“其实我从未想过和你为敌!我只是......”范闲嗫嚅着,起身将李承泽扔掉的名册捡起来拍了拍。
“你只是什么呢?”
“范闲你所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在送我上西天的路上添砖加瓦啊,你说你不想和我为敌你自己信吗?”李承泽嗤笑一声,手中葡萄落在地上印出痕迹,瞧,范闲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我只是喜欢你啊,李承泽。”
“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了。”范闲长叹一口气,他无法与李承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因为那些事确实都是他做的,无可辩驳。
这句喜欢掠过四季轮回在范闲心底绕了又绕此时才终于说出口,却显得不合时宜。
“宝玉也喜欢林妹妹,最后却娶了宝钗为妻,你说那喜欢里藏着几分真心?”
“陈词滥调的话说出口,那你此刻又有几分真心呢,小范大人?”李承泽将人心看得透彻,可他有些看不明白此时的范闲在想什么,他分明要杀他却又说着喜欢他。
“喜欢也好恨我也罢,范闲,人死了就全是虚妄了。”
李承泽这短短半生就像范闲只写到第八十回的红楼,戛然而止的黄粱一梦,前路茫茫,瞧不见清河万山,只有泥中月亮和死水一潭。
“你不会死,我帮你争。”
“你凭什么替我争啊,范闲。”
“凭这一颗真心,凭我对你的喜欢。”范闲眸色坚定,李承泽不信他也无妨,等到来日争来一切拱手奉上,任凭他不信也得信。
将手中名册放到李承泽微凉的手心中,范闲露出一抹笑,张扬灿然。
“我的投名状。”
“待到日后殿下荣登大宝,可得给我一个名份。”
李承泽看着范闲转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这才翻开名册,他门下之人的名字赫然在目,倒确实是一份难得的投名状。
那就且看小范大人如何在这京都为他李承泽争出一条活路来吧。
“必安,烧了。”
将手中名册扔给站在一旁的谢必安,李承泽拿起一颗葡萄扔向范无救,还得是必安,终于是不用再吃那酸梨子了。
范闲回到府中,在门边反复横跳,确认真的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躺到榻上。
今日表白不够帅,明天得再去二皇子府一趟。
END.
HE:
1.《五十弦》by昨日黄昏
前世今生,因果循环,全部圆上了特别牛!和太太一个圈子巨幸福
2.《天上掉下个李妹妹》by超绝芝芝莓莓
二姐姐暂时性还阳变成八岁,范闲带娃日常
3.《喜上加喜》by一只鹅毛笔
长篇,假如被赐婚的是闲泽
4.《再逢春》by闲饮西楼
带球跑,未完结,这位劳斯之前写得都是he所以这篇大概率也是如果不是我滑跪道歉
5.《自愿上钩》by予笙
范闲真约了李承泽去捉鱼,两人和解
6.《我亦飘零久》by棉裤裤裤
承泽自尽后被安之给救回来
7.《被偷走的那五年》by樨寇
长篇,现代ABO,失忆梗
8.《明月不曾照》by花初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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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寄人间》by浩荡风月
双向暗恋,酸甜口小故事
10.《安之》by棉裤裤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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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1.《这人间苦什么》by桃木降妖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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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侍疾》by尝一口西瓜
下毒事件后李承泽患上了PTSD
3.《走出这场雨》by川贝枇杷止咳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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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参商》by龍泯
中长篇,相知相爱却不能相守,看完被虐得有点缓不过来,天台贵宾一位
当晚喜提二殿下亲自踹下床成就
太馋长发和跳舞了画一下子
(不是泥塑不要泥塑!(大声
*范闲无婚约
*请大家来看小情侣,全文1w+
范闲半夜惊醒,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果不其然发了一身冷汗。
这几周一直这样,他找了很多法子,却没找到自己身体问题出在哪儿,即使是去找了老师费介也无济于事,一到半夜就心慌,搞得他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
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来了,让他不得不对身边的人和事多留意留意。
可是一切如常,庆帝该吓儿子吓儿子,该当谜语人当谜语人;太子李承乾该去他姑姑那儿去他姑姑那儿,该和他哥斗嘴和他哥斗嘴;李承泽该吃葡萄吃葡萄,该看红楼看红楼。
反倒是显得自己疑神疑鬼了,难不成在这里呆久了自己...
反倒是显得自己疑神疑鬼了,难不成在这里呆久了自己真生出来疑心病?不对,直觉告诉他不对。
他仔细回想着这几周经过所有事的细节,实在记不清的,范闲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剜出来看个清楚,他要是不想出个所以然,估计今后是没有好觉可以睡了。
他又躺回床榻上,突然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一会儿觉得这个屋子阴冷,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个枕头硬邦邦的,怎么睡怎么不舒服,行动力极强的范闲干脆一骨碌爬起来换了身夜行衣就准备出门溜溜。
丑时,街上空无一人,范闲却还是像偷鸡摸狗般东躲西藏的,要换别人见了,指不定产生什么误会。冰冷的寒风把他吹醒了一点,风摩挲着他的鬓发,范闲感受着风带给他的理智在街上疾行。
他现在迫切地想见一个人,这是在被冷风吹醒以后理智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他想见李承泽。
是了,一定是他不对劲,虽然没证据,但范闲就觉得他没准又在背地里打些什么坏主意,像一只一肚子坏水的狐狸,他甚至不敢肯定李承泽从出生到现在有没有讲过真心的话。
他偷摸着来到了二皇子府前,暗骂了一声大晚上也没有松懈的在门口守着的侍卫,绕道了后院的墙边,摸着下巴思考进去之后的对策,要见李承泽,那最麻烦的肯定是那谢必安,他的剑架在人的脖子上时真叫人不寒而栗,范闲暂时不想正面跟他硬刚。
打不起我还惹不起吗?范闲一直都奉行一个圆滑的处事原则,能屈能伸,不要逼脸,天下无敌。他脚下一用力就蹬墙上了房檐,房瓦的碰撞声就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乐滋滋的踏着房檐按照以前的记忆往李承泽就寝的屋子奔。
强烈的敌意和杀意席卷了他的身体,范闲倒是不惧,主打的就是一个打不过但我不怕,要真打起来五竹叔兜着。他转身负手,昂着头看着谢必安,问他:“何事?”
明明是范闲才是那个偷偷摸摸进来的,现在他这趾高气昂的态度倒像是这个府邸的主人在审问潜入府邸的图谋不轨的谢必安了。即便是情感迟钝的谢必安,一时怒气都有些上头,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
“你夜闯殿下住所,必有预谋!”谢必安厉声呵斥,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对范闲的不信任和反感。
范闲无所谓样的挥了挥手,挑眉看着谢必安:“那您说说,我有什么预谋啊?”
“………”
“说不出来?那我就是没有预谋呗,你怎能血口喷人呢?咱们都这么熟了,真令人寒心啊老谢”范闲撅了撅嘴,抬脚就要绕过谢必安,剑客却面色一凛,抬剑再一次拦住了范闲。
“…必安,放他,啊…进来”一个低沉的,包裹着困意的声音传到了二人的耳朵里,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显然刚醒不久。
“属下失职,让闲杂人等扰了殿下休息”谢必安说到,但没等他说出那句马上把闲杂人等清除出去一类的话,范闲就先开口了。
他摇摇晃晃的贴到门旁边,生怕李承泽听不到似的,朝着门内大声的说:“殿下啊,臣有要事与你相谈啊,臣也算是闲杂人等吗?”
“快点,不进来就走”,里面的人显然等的有一些不耐烦了,范闲也不好过多的去逗人家,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呢,收敛一点点嘛,他装作不好意思打扰到李承泽休息的样子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进了房间,又轻轻把门关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李承泽手张开撑着额头问范闲,这个姿势恰好挡住了他睡意朦胧的眼睛。
“快寅时了…”范闲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好像是有点晚了。
“找我何事,月黑风高独自一人前来,不怕我杀你?”李承泽威胁他。
范闲熟稔的搬了一个凳子到李承泽床榻边,看着他:“你不会”,说得底气十足。他又说:“诶呀,这跟有名的苏大学士一样的,跟张怀民聊天嘛,我最近心里堵得慌,找找根源出在哪儿”
说起来,苏大学士是谁啊,张怀民又是谁啊?
李承泽不知道,但碍于面子,李承泽不问。
“你最近是不是在筹划什么呢?我寻思着你不像这么安分的人啊”范闲戳戳床榻,开门见山的问他,他就是想看看李承泽的反应。
李承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这个,险些被气笑了:“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我要不安分你又要阻拦我,我安分了你又怀疑我”
“冒犯殿下了,不好意思”,范闲抬起手,做了一个没有歉意的致歉。看起来他真没做什么事,难不成问题出在李承乾身上?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安心睡觉?”范闲没过脑子就说出了这句话,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捂住了嘴,连连说到:“我脑子最近出了点问题”“别管我”之类的话,最后撂下一句“我马上走”。
李承泽则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瞪大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范闲:“小范大人,是你半夜过来不让我睡觉才对吧?一句重要的话都没说就要走!”
范闲心里暗戳戳怼他:什么话才叫重要的话啊?但掂量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明面上说了句:“那晚我说的话仍然有效,你要是想好了,想要退出,我一定保你一世平安”。
李承泽“哦”了一声,大半夜找他原来就说这话,一脸无所谓,他争了这么多年,要把自己的命放别人手上去,真是天方夜谭。
这二皇子看起来面色不太好,“你要想阻止我,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哦,我忘了,小范大人是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要我的命的”,堂堂皇子,说这话时竟然显得有些落寞。
“和庆国的小范诗仙作对的人定是要挫骨扬灰,不得超生的”,李承泽点点头如此说道。
范闲已经闭嘴了,他不愿再听李承泽这咄咄逼人的发言,他也不想和李承泽抬杠,抬手就准备推门离开,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听到了李承泽宛若羽毛般轻飘飘的声音。
“你恨我吗?”
这可不像李承泽会说的话。
范闲顿住脚步,也没有回头,仅仅只是愣了两秒,就关上了门。门口的谢必安还是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范闲觉得自己真是怕了他了,一飞身就翻过了高墙离开。
说实话,李承泽说出那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恨,怎么能不恨呢?他二人如此相像,任谁都不会想让世界上多出一个与自己相像的人的,他们天生不合,但是在回范府的路上,一个奇怪的声音似乎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
你真的恨他吗,你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像林妹妹是恨他吗?你只对着他一个人刻薄是恨他吗?你大晚上睡不着去找他是恨他吗?你嫉妒他憎恶他到恨不得他死吗?世界上没有他你会觉得遗憾吗?
他死了你会觉得后悔吗
想到这儿,范闲脚步一顿,正好到了自己从范府翻墙出去的地儿,他脚一用力又翻过了这墙,却险些滑倒。
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范闲撇了撇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劳累这么久,闭上眼睛就是睡。
………
第二天早上,当范若若发现自家哥哥顶着黑眼圈坐在床上时,一时担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敏感,这几天范闲状态的不对她也都瞧在了眼里。
“哥?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说出来让我们一起解决可能会更好一点”她担忧地问。
“若若……你说这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这么回事啊?”范闲斟酌了一下,正儿八经晃着右手食指皱眉问。
范若若也被问懵了,她歪头思考了一下,只好先说:“哥,你等我下”,就先推门匆匆离开了。
“怎么样啊?”姨娘也是有些着急,他们一家子都围坐在桌子旁,对范闲最近的状态担心的紧,这小子按道理来说天不怕地不怕,又狂又傲,怎么突然萎靡不振了?
“哥就问了句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怎么一回事,就没了”范若若看向范建,似乎是在询问他的看法”。
范建皱着眉头也没思考出什么所以然,他叹了口气,喝了口茶,也没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范思辙不负众望提出了关键的一点,他猛地一拍桌子:“范闲一定是为情所困!”
姨娘呵斥他没个规矩,别瞎说。但思考了一下也觉得说的有道理,范闲这个年纪,照道理是要情犊初开了,照这个说法,他心怡的姑娘是不是把他给拒绝了?所以最近茶不思饭不想,睡觉也睡不好。
对了!一定是这个!
范若若和范思辙同时站起来,着急忙慌地往范闲屋子里赶。
范思辙抢先一步说话:“范闲,没事儿,没必要因为喜欢人家就天天想着她。”
范闲疑惑的睁大眼睛,什么喜欢,这小子又脑补什么了?范闲也是个明白人,这误会解开就好了,但他刚准备开口就被范若若抢先一步。
“哥,是哪家姑娘?我们常聚在一起相伴聊天,没准我认识,就算不认识,我也能帮你留意留意”范若若脑子里回忆起了每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思考着哪一个值得他哥日思夜想。
范闲抬手制止了他俩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不是,不是…不是喜欢”范闲暂时忽略了范若若说的“哪家姑娘”,懒得解释这个。
“不是喜欢?!”范思辙直接跳了起来,不愿意接受自己天才的想法被打破的事实。“不是喜欢,是什么?”他不甘心的希望范闲给自己一个答复。
范闲从床上站起来,鼓了鼓腮帮子思考了一下:“这么说吧,范思辙,你恨郭宝坤吗?”
“恨啊,当然恨”
“算了不和你小子单细胞生物说话”
“若若,你恨郭宝坤吗?”
“恨倒说不上,应该是不太喜欢吧,毕竟他仗势欺人,诗会上口出狂言,还屡屡给我们使拌子”
范闲眼前一亮,原来自己是不太喜欢李承泽啊,想通这一点,他现在感觉自己心情突然变好了,朝若若竖了一个大拇指。为了庆祝他想通了这点,他决定上街玩玩去,该吃吃该喝喝。他拍了拍范若若的肩说了句谢谢,就蹦哒下出门了。
范闲自知这几天没睡好一直没什么食欲,饿的有点难受,跑到市井上左顾右盼找到了家糖葫芦小摊子,豪气地付了钱边吃边走。他正逍遥着呢,下一秒一个小孩子就撞到了他腿上。
警惕新型骗局,范闲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瞬间警惕起来,这孩子该不会是来坑蒙拐骗他的吧,他竖起耳朵准备好听这孩子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要吃糖葫芦,可以给我吃吗?”小孩子眨着大眼睛看着范闲。
不可以,怎么能伸手就要呢?范闲这样想。他又怕这孩子讹他,立马拽了一个路人给他做证。那路人刚准备发怒,却定睛一看,发现拽他的这个男子生的一副好皮囊,把骂人的话咽回了喉咙。长的帅,个子高,看起来颇有学识,加上些市井流言,路人一下就看出来那就是最近名声大噪的范闲。
“评评理,他要抢我的糖葫芦”范闲厚着脸皮说,其实他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他只是逗逗这孩子,逗完了要送他这糖葫芦也没什么,大不了再买一个。
那路人刚准备找范闲要签名呢,毕竟听说范闲尚未婚配,又没有中意的女子,准备和他套套近乎,给他牵牵姻缘,也算是功德一件,今后飞黄腾达。一听见范闲说这么无聊的事,脑袋宕机,但本能迅速让他站在范闲这一边,刚准备开口说些奉承的话,却被接下来这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说的话哽住了。
范闲抬脚去追,却没想到被这小孩扯住了衣角。“哎你这小孩,干什么啊?毁我清誉!”
那小孩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变本加厉抱住了范闲的大腿,嘴巴里念念有词说着些什么“爹”“爹你别丢下我”“我错了爹你带我走吧”之类的话。
范闲穿过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情况,那怎么办?总不能把刚刚那个路人杀了吧,拿钱封口风险也大。而且,而且!这小孩在大街上认爹,指不定还有别人听见了。
考虑众多,范闲决定:先逃为妙。
范府一家人盯着这孩子,大眼瞪小眼,个个都憋着脸上的表情,就干瞪着。谁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盯着范闲叫爹,又看这孩子让范闲吃蔫觉得好笑。
范思辙试探性的拍了拍范闲的肩:“真没有喜欢的姑娘?范闲,这孩子都摆在这儿了!”
“你胳膊肘往外拐啊,你信这莫名冒出来的孩子都不信你哥!”范闲打了下范思辙,又盯着这个孩子,严肃的问他:“谁派你来的?”
那孩子哪经得起他吓,马上就开始哭,范若若也是眼疾手快地塞了块糖在他嘴里,柔声问他:“那你娘是谁啊?”
孩子不说话,范闲却皱着眉头一直看着他。
范若若也觉得这事儿莫名其妙,于是问范闲:“哥,你与谁结仇了?让人家使出这种招数毁你名声”
“阴险,太阴险了”,范思辙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范闲一想,他最近挺安分的,能做出这种弱智举动的无非就是郭宝坤那人,但他觉着不对劲,“二皇子”,他脱口而出。
“不是,人家皇子有什么理由拿个孩子毁你清誉啊?”范思辙摸不着头脑。
范闲也觉得自己着了魔了,怎么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怀疑他,这手段确实下作了些,他盯着这孩子看了又看,总觉着哪里熟悉。
“诶诶…若若,你看他像不像二皇子”范闲灵光一闪,把这孩子拎起来面对着范若若,范若若也认真的端详了一下,这孩子六七岁,没长开,跟谁都谈不上像,她不知道他哥问这话的理由,虽然没觉得像,但也只得疑惑的点点头。
得到这答案的范闲抱着这孩子冲出门外,不顾孩子的哭闹,直奔二皇子府,他定要讨个说法,戳穿李承泽的阴谋诡计,开玩笑呢,他连女朋友都没有,莫名其妙孩子都有了。
…………
当范闲拿着这孩子和李承泽对峙的时候,李承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范闲仰起头觉得自己猜对了,幕后主使就是他,等着李承泽的反驳,却没曾想李承泽下一句话就是痛骂自己的:“范闲,你脑子真的出问题了吗?”
范闲现在正坐在李承泽的对面,他当然不会让自己白白被骂,他说:“他在市井上抱着我喊我爹,这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名声。”
李承泽听见谢必安通报范闲来府上的时候,原以为又有什么大事,这范闲三天两头往自己这儿跑,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现在就连因为一个孩子碰瓷他都要怀疑自己!他要被气死了。
“你连看到个孩子都要怀疑我?!”李承泽现在脑袋热得很,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事儿你去找衙门吧,跟我没关系,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小范大人还在乎自己的名誉”李承泽决定呛他一下。“再说……”李承泽看着范闲旁边站着的这个大概六七岁的孩子,把他拉过来,朝范闲扬了扬下巴。“我们有半点相像吗?”
这一大一小两人,外貌一点都不一样,李承泽更确信范闲最近脑子出问题了,或者只是看不惯自己所以变着花样来找麻烦。
那孩子突然一下抱住范闲,又叫了声爹,现在轮到李承泽狐疑的看向范闲:“这不会真是你孩子吧…你出去沾花惹草,可是不知道哪个女子有了身孕,现在孩子找你来了,这故事合理”二皇子点了点头,假装用鄙视的眼神盯着范闲,像是告诉他你要担起责任。
“我尚未婚配,二殿下,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为人”
“我也尚未婚配,这孩子也不可能是我的”
李承泽耸耸肩,那这纯属误会,他说这孩子哪儿捡的就丢到哪儿去吧。范闲说查过了,周围的人都说这是孤儿。这下好了,甩都甩不掉了。
李承泽“嗯”了一声,起身毫不留情的准备赶范闲出门:“关我何事,你自己养吧”
范闲眨眨眼睛:“别吧他长的这么像你,缘分啊”,范闲一向擅长这个——死缠烂打。
李承泽已经抬手准备叫谢必安赶人了,他刚喊出“必”这个字,那孩子像是受了范闲的撺掇一样,抱住了他,也喊了声爹。
李承泽:?
那孩子像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生怕范闲逃脱责任,又去抱住幸灾乐祸的范闲喊爹。范闲瞪大眼睛教导他:“你喊人爹是不要钱的吗?”
“应该要钱吗?”小孩也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殿下”谢必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仰头垮着脸看着范闲,属于是爱憎分明了。
李承泽看到他来有些发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叫他来的,又恍然大悟似的挥挥手让他退下。
谢必安退下后,李承泽扶着脑袋摇了摇头,他指着范闲:“你自己养,这事从头到尾和我有一点关系吗?”看到范闲还要还嘴,李承泽又说:“你要是不把他丢回去,等流言传开,陛下定是要……”
范闲当然明白这事儿不能传出去,却还是贫嘴问他:“我们不喜欢人的二殿下是在关心我吗?”甚至为了给李承泽更大的冲击力,他旋转了一下身子,倒着头看他。
“必安!”李承泽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声,谢必安不负所望嗖的一下就出现在了范闲眼前,他青筋暴起的手紧握住手中的剑,终于等到这机会了,范闲,早就想砍你了!
范闲捞起捡的儿子就是跑,只不过这次没从墙走了,可能是觉着带个娃不方便走吧,直接从正大门冲出去了。
第二日,那路人也算是交友的圈子广泛,仅用了一日就让范闲有私生子的消息传遍整个京这事儿也传到了宫中,庆帝听了侯公公的禀报,只是淡然一笑;李云睿听了是拍手叫好;李承乾听了是疑惑不解,琢磨着范闲的新计划;李承泽不想听,听了心烦。
现在谣言四起,应该怎么办呢,最应该做的,就是辟谣!怎么辟谣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大家知道这不是我儿子!范闲觉得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范闲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的孩子,心平气和的问他:“我是不是你爹”
“是”男孩软糯的声音答。
“我不是你爹”
“你就是”
“我不是”
“好好好”,范闲受不了了,这孩子倔死了,和李承泽一个德行。不对,跟他有什么关系,范闲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下。
“那你帮爹一个忙,你在外面要是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不是你爹,好不好啊?”
“爹不要我了?”小孩看起来要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范闲急得跺脚,他把小孩抱起来,苦苦哀求:“爹没有不要你,给你买糖好不好,只不过你一定要帮爹这一个忙,你一定要给别人说我不是你爹”
小孩点了点头,范闲默认他答应了,欣慰的点了点头。
于是范闲召集了周围的父老乡亲们围在范府前边,听他灭了这谣言,李承泽本着看热闹的心坐在远处观望,只见范闲拿了卷竹简充当话筒,放在嘴边大声说:“小孩,你说,我是不是你爹?”
他旁边那小孩摇了摇头,就在范闲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听到孩子说话了:“爹,你不是我爹”
李承泽听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差点没呛着。
下面静默了一秒,笑声瞬间爆发开来。“范闲,你教这么丁点儿大孩子说谎?”“要辟谣也辟地真实一点啊!”“唬谁呢,别坚持了,就是你娃!”
下面也不知道是谁问了句:“你娘谁啊?”
范闲摆摆手说不知道,那小孩却指着远处那个在凉亭下的公子叫喊着娘。大家嬉笑着说孩子不懂事,回头一看,二皇子,下跪磕头转身就跑,一眨眼就没人了。
范闲看着一脸惆怅的李承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你也…哈哈哈,你也是当娘了”
李承泽翻了个白眼,对这件事有些窒息:“你就这么教孩子拉我下水?”
范闲无辜道:“你自己来的啊,你要不来孩子就不会指你了”
气氛本来挺活跃的,李承泽偏要找茬似的,冷不丁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范闲,你恨我吗?”
范闲这次知道了答案,他看着李承泽的眼睛,用了他认为几乎完美的回答:“算不上恨,应该是……”可是面对着李承泽,那句“不喜欢”却始终说不出口,范闲也不知道自己合适变得如此扭捏了。
李承泽想知道答案,他离范闲近了些,逼问他:“应该是什么?”
范闲还是没说出口,自认吃亏,站起身给李承泽作了揖,说了句“臣突感身体不适”,转身就走了,留下李承泽一个人叹气。
范闲晚上又没有睡好,大早上一起来又看见了范若若和范思辙一脸愁容看着他。
范闲深吸一口气:“若若,那人,我可能不是不喜欢他”
范若若没反应过来范闲讲的哪件事呢,就被范思辙再次抢话:“你看啊范闲,你不恨那姑娘,也不是不喜欢那姑娘,那不就是喜欢那姑娘吗!”绕来绕去,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结论是对的。
我?喜欢李承泽?开玩笑吧老天爷。
“你别不信啊范闲,人有时候就是不明不白的,不懂感情”范思辙拍了拍范闲的心口,搭配上夸张的肢体语言,再问:“你想啊,那姑娘有没有做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啊?”
“额…他爱读我写的诗”
“嗬,才女”
“我第一眼觉得他像林妹妹,忘不掉”
“嗬,美女”
“他聪明,心思深……吸引人”
“嗬,不女”
“不女是什么?”
“你轻易得不到的女人”
范思辙可能上辈子讲相声的吧,范闲这样想着。这小子现在装起衙门的大老爷了,拍案定了范闲的“罪”,“你就是喜欢她,你去追他吧范闲,你弟我永远支持你,谈恋爱的时候书别断更就行”。
范闲郁闷了一会儿,接受自己其实喜欢李承泽这个事实。可能,确实有一点喜欢吧……
他问了这孩子的名字,孩子摇头表示不清楚,范闲便让这孩子跟他姓,至于名……他想去征求李承泽的意见,却被轰出来了,本来有一点失望的,隔天范闲就收到了李承泽亲手题的字“宁”,范闲当机立断,就给他取名叫范宁。
李承泽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嘛,范闲摸摸鼻子,感觉喜欢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这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有时候范闲真觉得自己名字白起了,说好了安之安之,也没见什么时候平平淡淡安安全全了。
变故发生在一天中午,朝廷里派人通知范闲带着范宁入宫,范闲一想不妙,问带头的那人能不能不带孩子,得到的却是坚定不移的“不能”二字。
那能怎么办,圣上下的命令,看来是专门针对这个捡的孩子下的,硬着头皮也得接着。
范闲抱着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狂风骤雨的范宁,内心七上八下的跟着领头的走。进了宫就跟着侯公公了,范闲想先打听打听消息就问道:“圣上这是何意啊?”
侯公公干咳两声:“皇上设了宴,大家都在,说话可得小心点”
大家都在?李承泽也在吗?
范闲入殿,倒是没有了往日那什么都不在乎的豪情,多了点谨慎,这皇帝必然不会杀他,可未必不会杀范宁,虽然不是亲生的吧,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他带着捡来的儿子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爹,这个能吃吗?”
“你等下再吃,乖”范闲抓住范宁的手,让他先别动,趁机悄眯眯地瞄了两眼李承泽,那人坐在较高一点的位置上,但不远,他们之间也就隔了一个人,他坐的还是如同往常一样随意。
庆帝清了清嗓,示意自己要发话,宴席上一时安静了下来:“朕邀诸位此次前来,一是为嘉奖诸位近日辛苦思国之大事,二来让大家都认识认识我大庆之重臣——范闲,的儿子”
“这可是喜事,应当祝贺,朕的大庆又有了可用之才!来,上前来让朕看看”
范闲轻推了下范宁,示意他好好说话,跟之前教你的一样。范宁上前跪下行了礼,抬头看着庆帝,不像其他有了些年岁人,不知者无惧,范宁暂时是不会害怕面前这个看起来和蔼的老头的。
“你爹是我庆国有名的大功臣范闲”
范宁点了点头。
“你娘呢?可说出来听听?”
娘的,完了,李承泽早就想到这么一出,终究是无法避免的。要是这范宁也管自己叫爹,一来二去,庆帝那便会以皇子在外淫逸过度的罪名罚自己,这皇位怕也是无望了。
好啊,范闲,和你儿子联合搞这么一出让我被迫不能再争是吧。
“我娘在那儿”根本不用想,范宁指向李承泽,范闲乐了一下,李承乾心里问了句这是什么章程,却不可控制地扬起了嘴角,只要他哥在这场争斗中被罚下场,那赢的就只能是他了。
李承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殿中央,跪下行了个礼。“陛下,范宁还小,分不清事,兴许是儿臣平日里与范闲来往密切了些,让孩子误会了。”
完美的推脱理由。范闲在心里给李承泽鼓了个掌,谁知道下一秒自己就被庆帝cue了。
他也站到殿中央,跟着说了句:“臣附议”。
庆帝眉头一皱,李承乾就知道这事儿该自己搅和一下了,示意远处的郭宝坤站了起来,追到殿前,跪下行礼,得意的看了眼范闲,开口说道:“陛下,有证人瞧见范闲前些日子夜闯二殿下府邸”
李承泽狡辩:“我与范闲可谓是遇见知音,因此相谈甚欢,忘了时辰”
“有很多证人当场瞧见范宁指认李承泽是他娘”
“孩子小,不懂事”
“有证人说看见范闲带着孩子频繁进出二殿下府邸”
“……孩子喜欢来我府上玩”
李承泽编的都快吐出来了。
平生第一次应付郭宝坤这么费劲,难不成他还真有成为世间良将的潜质,范闲看着李承泽有些慌乱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范宁叫你娘”
“可是我是男的,他还小,不懂事”
李承泽甩出王炸。
就在这时,李承乾见形势不妙,冲出来跪下行礼,说道:“圣上明鉴,范宁还小,未受过教育,因此我怀疑范闲与二哥行了僭越之举,才让范宁误以为二哥是他的娘亲”
自己和范闲之间可是全天下最清清白白的了,开什么玩笑,他俩巴不得对方死呢,哼……范闲这家伙,现在指定幸灾乐祸……李承泽转头看向范闲,却正好对上对方那一双担忧的眼睛,李承泽暗骂一句假惺惺的,别开了眼睛。
“这个,是证据,从范府搜出来的”李承乾拿着一幅字,上面赫然写着“宁”字,虽然上边没落款,但李承泽的字迹很有个性,明眼人都认得出来这就是李承泽题的字。
“范闲儿子的名字都是他取的了!”郭宝坤激动极了,恨不得马上坐实李承泽私通范闲这事儿。
范闲这时候还站在殿中央,看着大家都跪了自己不跪不太好,于是轻轻跪下行了礼,面带微笑看着庆帝:“臣心悦二殿下,可我二人都是男子,因此领养这孩子是臣的私心”
李承泽已经一动不动了,跪在那儿跟死了似的,他放弃挣扎了,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想了。
他忘记事情怎么结束的了,只记得庆帝好像交代了什么,还说大庭广众之上谈论这等低劣之事为免太丢皇家的脸,接着把他俩加上范宁轰了出去。
李承泽疲惫的吹着晚风,和范闲蹲在殿外边,他偏过头问范闲:“你满意了?”
范闲拉住他的手,死皮赖脸的哼了两声:“没啊,范宁觉得你我感情好呗”
李承泽哼了一声,盯着范闲:“你恨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
范闲这次答得轻松:“刚在殿上说了,不恨,毕竟我心悦殿下”
“呵呵,那谢谢小范大人了”
李承泽凑近范闲,范闲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结果收到了李承泽轻轻扫过脖子的一吻,范闲没敢动,自然也没发现迅速离开的李承泽红了的耳根。
今晚范闲难得的睡了好觉。
end.
范思辙:看吧我就说是喜欢。
范闲:感觉李承泽问自己恨不恨他就像妻子问丈夫,两个人落水先救妻子还是妈妈。
李承泽:范闲和他儿都忒烦人。
李承乾:感谢小孩哥送来的皇位。
本次整理:范闲x李承泽(《庆余年》)
①仅整理连载或者完结的长篇(≥3章)。非推文向,仅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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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残荷听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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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出征边塞未归,老二李承泽在前几年的谋反中失踪不知去向,太子结党营私,连造反都没成功就被赐死,其他的死的死伤的伤,还剩下一个一心经商的李承平,所以只要范闲想,他有着内库财权可检察院,皇位戳手可得。
可是他没有,扶持李承平登基的那天他笑笑说,自己忙的事实在太多了,再说了,您看范某是那样趁人之危的人吗。
就这样,新帝登基,改律法修制度,在此之后,大赦天下。......
就这样,新帝登基,改律法修制度,在此之后,大赦天下。
坊间传闻说,这是范院长提出的,明明他最恨奸恶,如今行事,还真不像他。
可坊间又说,范闲这样,是为了私情。
事实也确实如此。范闲望着早已破败的王府,走进去,狼藉一片,早已没了往日的光鲜亮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朝着后院走去,在一颗早已枯萎的葡萄树前蹲下,用刀鞘再挖着些什么。
终于,他挖出了一坛酒罐子,那张英俊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捧着酒罐子回了范府。
如今的范府也清静了不少,范思辙去北齐开了商铺,赚的盆满锅满,前几日寄了书信回来,听说还娶了美娇娘,范闲得空就立马回信,说真想去讨杯喜酒,可惜自己太忙了,说有机会带着弟妹回家看看。范若若从了医,一切安定了之后,她背上药箱,说要行走江湖,救死扶伤,虽是万般不舍,但耐不住若若坚定不移,范闲便偷偷派人保护,听说现在已然走到了江南,范闲想着,江南好啊,江南烟雨任平生,若若一定喜欢那儿。父亲卸任后,和柳姨娘回了澹州孝敬奶奶,听说老人家身体好得很,那精神气连有些年轻人都比不上,得知奶奶一切安好,范闲也放了不少的心。至于下人,除了些打扫的和做饭的,大部分家仆也被范闲遣散了,偌大的范府,在如此之下显得清静的要命。
……
其实也还好,毕竟住在这的不止范闲一个人——
范闲走过熟悉的走廊,可没有走进自己的屋子,而是去了隔壁,他敲门,然后唤了一声:
“承泽?”
屋内先是一阵沉默,而后那人缓缓开口道:“这是小范大人的家,范大人想进就进喽。”
范闲推门而入,印入眼帘的是一袭青衣,李承泽靠坐在椅上,手里还握着红楼一卷。如同美景一般,惹的范闲看直了眼,他喃喃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李承泽抬头,笑道:“看这么多次还没看够啊,范大人。”
范闲回过神来,也笑:“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李承泽哪能不懂这诗词的意思,只思考一瞬就羞红了脸,只说范闲是油嘴滑舌。
“哎呦,和我待这么久了还这么不禁逗啊二殿下。”范闲说着,朝那人走了过去,然后把那坛罐子轻轻放在了桌上问这到底是什么,值得二殿下叮嘱我一定要去挖来。
李承泽只是端详起罐子,良久的沉默,久到范闲以为他说错话时,李承泽才淡淡开口:“尸体。”
范闲下意识想问是谁的尸体,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罐子洁白如玉,就算密封的再好,如果是人的尸体肯定会散发臭味,引来蛆虫,下一秒,他就参透了李承泽的话。
他没问,可他却回答。他听见他说:“是我杀的人。是我亲手杀掉的我自己。”
范闲突然想到,以前种种。李承泽谋反失败被皇帝监禁,听到下人来报说李承泽找他时,范闲承认自己内心咯噔了一下,他想,要是他能多来找找自己就好了,他便能许他一世平安,帮他逃离这京都。
没有一丝犹豫,范闲便起身朝王府去,到门口时,大门敞开,里面已经是一副凄凉。在府内的大堂,他看见了李承泽,李承泽一身红衣,头发披散着,站在不远处,与范闲两两相望。
他说,谁都知道龙椅不好坐!但我身在天子之家,身不由己,这把椅子,我想抢得抢,不想抢……还是得抢!如果可以自由选择,我宁肯去太学里天天修书,也不愿意掺合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范闲微眯着双眼:"难道有人逼你不成?"
也许是被范闲的大胆激起了一丝血性,李承泽冷笑道:"当然有人逼……从我十二岁那年起,就说我贤德兼备,将来做个亲王委屈了,十三岁的时候,就封我为王,十四岁的时候,就在宫外修了宅子,表面上是将我送出宫去,实际上却给我自由地交纳群臣的机会!十五岁的时候,就让我入御书房旁听朝政之事....…你知道吗?在我之前,永远是只有太子才有这样的机会!"
李承泽那张清秀的面容渐渐扭曲了起来:"我不想争!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的出来,我能如何?难道东宫会认为我并无夺嫡之念?太子当时年轻,看着我的眼神却是那般的怨毒……我们是亲兄弟啊!他不过十三岁的时候,就己经想杀我了!就算我能说服太子,那皇后呢?她难道肯放过我?"
范闲哑然,听着二皇子大发癫狂。
"是他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二皇子的眼像冰中封着的寒火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我要保护自己的母亲,我要保护自己的性命....怎么办?既然他想让我争,我就争给他看!”
绚烂的彼岸花绽放着,范闲只见李承泽白皙的脸上染上血色。
这是范闲一生中少有的惊慌,他飞奔过去接住了倒下的李承泽。
后来,有人说二皇子服毒自尽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假死逃跑,可没人知道,李承泽没死也没走,那毒药虽然攻击性极强,可毕竟,有范闲呢。
范闲的那句“许你一世平安”,永远受用。
李承泽活了下来,只是身体虚弱,将养了许久才好,他也不问范闲为何救他,或许那天他把范闲叫来,就是心存侥幸呢?这场名为爱恨情仇的赌局,李承泽还是赌赢了。
回神时,李承泽已经打开了罐子,范闲帮着搭手,把里面的物品陈列出来。
一支竹蜻蜓,一块玉佩,一块早已融化了的蜜糖和粘上了蜜糖的一张纸。
本以为李承泽会想看,可他却直接撕了扔在了一旁的火炭上。
李承泽从来都不是念旧的人,这点范闲是知道的,在抬头,李承泽已然红了眼眶。
“那是什么?”
“父亲给我起名字时写的。”
父亲,便是先帝,从前只听李承泽叫他陛下。
范闲上前,轻轻的抱住李承泽,尽管范府的伙食那样好,他还是那样单薄,范闲甚至能隔着衣服摸到他突出的骨头。李承泽像只猫,在范闲的怀里止不住的发抖,却不肯哭出声音,范闲很少见到他哭,那毒酒入喉,又痛又苦时李承泽也没有落泪,上一次,是在他假死归来。
没关系的。他说,李承泽,哭吧,以后有我在,你再也不用那样累了。
李承泽怕冷,范闲就买上好的暖炉与火炭,李承泽喜欢吃葡萄,范闲就在院子内种葡萄树,李承泽喜欢的画本每到更新时范闲总是第一个买回来,范闲想,前二十几年李承泽受了太多苦,以后他都会慢慢弥补回来。范闲总爱把李承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是爱漂亮,最新款式的衣服总要买回来给李承泽穿,上好的大氅,狐狸毛的或是羽绒的数不胜数,颜色也是五彩缤纷,有时是手链戒指,有时是珠宝手镯,连女子戴的珠钗也要买给李承泽。
“范闲,你莫不是把我当娇妾。”李承泽仔细端详着珠钗,做工确实好。
“哪敢呀我的二殿下,这偌大的府上哪还有第二人?你这分明是正妻啊!”范闲边说,边把那珠钗接下,别在了李承泽头上。
“美极了!”
“还是小范诗仙,什么都敢说。”李承泽笑道。
李承泽一袭红衣,满身珠翠点缀,活脱脱像个要出嫁的新娘子,当真是美极了。
殿下日后想做些什么?范闲听见自己这样问。
我都有小范大人养着了,还需要做什么吗?
那得看殿下的意愿,要是殿下想名震满京华,我便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你受万民祝福。若是想平平淡淡,我就带你回澹州,好歹也得见见我父亲和柳姨娘,还有奶奶,她肯定想见你。或者....
范闲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承泽浅笑一声打断,他说,有你在,怎样都是好的,怎样我都喜欢。
紧接而来的,是深厚一吻。
凡人百年,爱是秩序外的一瞬间。
回想那时,被救下的李承泽听到范闲说:“好好待在我身边,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
李承泽问为何。
“我就一个你,怎么会不珍惜。”
“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你安安稳稳的陪在我身边,待我如初,好不好?”
好。
HE全文5k+酸甜交加,范闲的一些奇怪XP。
艳阳高照,风青天蓝,范闲靠在轮椅上,气血翻腾却暗自压制。霸道真气愈发不受控制,已日渐影响着他的心绪。
以前的范闲虽说也是热血方刚的少年郎,但断然不会屡次控制不住自身情绪,屡屡失控,于旁人看来是慷慨陈词,意气风发。可范闲却知,这不是个好兆头。
自北齐归来后,范闲自己都能觉出来,这脾气总是像火星子似的一点就爆。
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范闲根本难掩心绪。
那人,很是不同。
日光有些耀目,范闲做戏做足,进了庭院里才从轮椅上起来,远远便听见叶灵儿很恨地说着“李承泽,要你命!”
范闲疾步掠到叶灵儿身侧,高声...
范闲疾步掠到叶灵儿身侧,高声问道。
“你方才说谁要李承泽的命?”
言语中的关切倒是令叶灵儿一怔,但她心智单纯,并未多想。将口中白酒喷在快刀上,说道。
“我要杀他!”
言罢,范闲心下却是一松。如此说来,李承泽性命无碍。随即范闲面色却古怪起来,自己却是因何这般在意李承泽的性命。他那般草菅人命,又贪心不足,便是有一日身死,自己不拍手叫好已算是顾念那不算亲厚的情分了。
李承泽的死,他范闲又怎会在意?
“你不是病了吗?”
叶灵儿瞧着范闲能跑能跳,倒提醒了范闲,他索性坐在轮椅上,想着等会见了婉儿好博个佳人关怀。可等他快到了前厅,却听见李承泽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儿?
可叶灵儿不待范闲反应,便要挥出手中快刀,那方向是朝着李承泽去的。不待范闲想清楚,身体却先动了起来,抄起轮椅砸开了叶灵儿的刀。若是放在平时,这对范闲而言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可忽而真气紊乱,范闲一时失手,手里的轮椅脱手而出,朝李承泽砸了过去。
心下一紧,范闲往前走了几步,那般慌乱,叶灵儿只当范闲是在意李承泽下首的林婉儿。
正同林婉儿交谈的李承泽本能的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危险,上身迅速趴了下去,腰间一阵刺痛,随即便是木头碎裂的刺耳声音。
不敢想象,若是这轮椅砸在李承泽身上,他会伤成什么样。
好在是虚惊一场,李承泽也不是娇弱之人,他瞧着不远处的范闲和叶灵儿,默然不语。
看着范闲的模样,便知晓罪魁祸首是谁了。
不待李承泽说些什么,范闲却高声道。
“不好意思,手滑了。”
那模样,看不出一丝愧疚。李承泽合该生气,可他盯着范闲,却无法真正的怨怼这个人。这么有趣这么特别这么难得一见的小范大人,李承泽实在是不想用怨恨这种感情去对他。
即便到了两人心知肚明的争斗今日,李承泽于范闲,依旧是极为欣赏的。
“小范大人还真是...”李承泽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赤脚走到一侧同林婉儿拉开了距离。
地上有些许木屑,李承泽不慎踩到,很快便有血珠涌了出来。范闲看在眼中,觉得那好似朱砂,嫣红夺目。而范闲瞧着瞧着,目光便落在了李承泽赤裸的双足,那比起范闲的实在是要小许多,却是一双十足十男人的脚。
但却白的过分,点点艳色,瞧得范闲一时心绪涌动,竟是被叶灵儿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范闲面上不显,心下却是震颤。他方才竟然...盯着李承泽的脚出神?
即便那双脚实在惹人,可毕竟是个男人的脚,而且对方还是李承泽,他范闲是被鬼魅迷惑了心神不成?竟会一时迷了心智!
林婉儿见范闲来了,先是笑意盈盈,后来却是敛去笑意。范闲摸不到头脑,正在几人尴尬时,大皇子同北齐大公主也来了,于是便成了六人共宴的局面。
席间推杯换盏,范闲恨不得对林婉儿表明心意,但李承泽总是打断,更是朝范闲吟道。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承泽朝范闲举杯“我便借小范诗仙的词来敬你一杯。”
这是李承泽在示好,在场所有人都瞧得出,李承泽并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可范闲盯着李承泽那张雪白面皮,目光便不自觉落在他骨骼分明的手指上,以及那过于单薄的身躯,还有...衣摆下微微露出的双足。
真是见了鬼!
范闲内心愤懑,说出的话是又尖又利。
“当不得殿下这一敬,合该我敬殿下。”说罢,范闲便当着李承泽的面,手掌倾斜,将满杯酒倒在了地上。飞溅的酒水氤氲了李承泽的衣摆,他望着范闲,眼中的笑意渐渐隐没。
北齐大公主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怎么原来南庆的习俗同我们北齐不同吗?”
大皇子一怔,问道“公主何出此言?”
大公主咬唇道“在我北齐,只要祭奠故去之人时,才会像范大人这般。但我见二殿下并未恼怒,便想着是否两国习俗不同?”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除了范闲和李承泽,都面露尴尬。
闻言,范闲蹙眉,自己方才是怎么了,竟这般不顾场合刺激李承泽。范闲开始头痛,他似乎一对上李承泽,便像是变了个人。
白日里热闹过后,李承泽便回了府上。疲累的很,索性去了后院内室的汤泉。李承泽是个惯会享受的,从京都后山引来的温泉,不论何事浸泡都是温温的。
总有人说李承泽骄奢淫逸,可身为皇子每日活得胆战心惊,若是再没了点享受,这活着可当真是无趣。
谢必安将伤药放下,便退了下去。
李承泽泡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想借着那同人身等高的铜镜来抹伤药,可试了半晌,都擦不到。正犹豫着是不是喊谢必安进来的时候,却见屏风后有墨色衣角。
“谁?”
李承泽知道,来人定然不是谢必安或者范无救。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也不会如此。
来人见行迹暴露,索性现身。
“范闲?”
李承泽不解“你深夜到访,是为了...?”
范闲却是快走几步,夺了李承泽手里的药罐,闻了闻。
“算是好药,但不如我的。”
说罢,范闲便从衣襟里拿出一罐药,那上面没有贴着黄纸,瞧着似是人私制的。
“白天是我失手。”
范闲难得对李承泽低头,这倒是让李承泽来着兴致,他转过身靠在水池石壁上,瞧着范闲笑道。
“原来小范大人是漏夜前来赔罪的?”
见范闲又沉了脸,李承泽挑眉,慢慢转过身,叫单薄的背朝向了范闲。
“便有劳小范大人了。”
其实今夜范闲真的只是单纯来给李承泽上个药,他觉得自己白天实在失态。但他没想到,只是上个药,却是个这么折磨人的差事。
手掌之下便是李承泽的腰身,他不似范闲一般有武艺傍身,养尊处优惯了,便将养了一身细白皮肉。揉捏下去,又软又糯,好似糯圆子,滑不留手。
而李承泽又是个怕疼的,每当范闲按到伤处时,李承泽那低哑的声音便会流淌出来,仿若靡靡之音,勾的范闲心绪难耐。
“你能不能别出声音?”
范闲很恨说道。
李承泽轻笑,转过脸调笑道“怎么,我们的小范大人不会是寡淡太久,被温泉热汤一蒸腾,便把持不住了?”
范闲闻言,手下一用力,李承泽便闷哼一声。
那声音像是石头砸进了范闲的脑子里,把他的理智砸了个稀碎。偏偏此刻李承泽瞧见范闲呼吸粗重,收了玩笑心思,伸手覆在范闲额间。
“你面色潮红,气息又这般不稳,该不会是病了?”
李承泽眼含关切,可范闲却只瞧得就李承泽被汤泉蒸的微红的脸,以及过于艳色的唇瓣。
范闲不属狗,可他却做了跟狗一样的事情,他把李承泽给啃了。
李承泽自是敌不过范闲,他的唇角早被咬破,身上更是狼狈,一切都是突如其来,可过程李承泽却并不讨厌。他不好南风,但范闲这般主动着实令他惊讶,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到了后面他了得了趣,便坦然接受。
汤泉里的热气成了两人最好的掩盖,此起彼伏的声音交叠倾泻,那温热的水在两人动作间或激荡或震颤,波纹荡开一圈又一圈,缠在李承泽的身上,落在范闲的脖间。
可梦总会醒,人总会散。
一切归于平静后,李承泽是最先清醒过来的那个。他伸腿踢了踢靠在石壁上的范闲,哑声道。
“范闲,你还不走?”
被踢的人却反客为主,拿住了李承泽那过细的脚踝,将那上面的小痣轻轻咬住“怎么,用完就丢,殿下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李承泽笑了笑“这话说得,我才是吃亏的那个...”他叹了口气“今夜这事过了便忘了...我不会用这个来要挟你。”
范闲却是沉了脸,他看着李承泽,手指却顺着李承泽的脚背一路滑到了细长圆嫩的脚趾上“李承泽,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活法?”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只要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不变,我便只能这么活着。”
范闲将吻落在了李承泽脚踝上,说了句“未必。”
李承泽把腿抽了回来,他这会腰酸的很,低声道“今夜这事过了便过了,你日后是要娶婉儿的,而我也被陛下赐了婚。荒唐事,毕竟是荒唐事。”
可范闲却好似开了窍一般。
“今夜这事,我对不起婉儿,我做错了,便不能继续错下去,我会退婚。”范闲这话听得李承泽一愣,他怔然瞧着范闲,听他又说道“你也不能跟叶灵儿成亲,同妻这事不地道。”
李承泽蹙眉,却问道“何为同妻?”
范闲默然,只道“反正我会对你负责,咱俩这么着,就不能霍霍人家好姑娘。”
李承泽只摇头苦笑“怎么,你还想抗旨?”
范闲却道“有何不可?”
那般神采飞扬的模样,李承泽一时看呆了。
范闲却是将李承泽的手拉过来,放在胸口处“先前我不懂自己为什么失控,今夜我懂了。”他踩着水朝李承泽越走越近,最后,唇贴在李承泽耳畔“因为你,李承泽,早就钻进了我的心里。”
李承泽儿时第一次瞧见烟花时,只觉得世间竟然还有这般绚烂之物,实在是新奇也实在是看着欢喜。那时的喜悦之情,是李承泽印象最深之事。
而今,在听到范闲这般说,李承泽再次感受到那雀跃之喜。
“范闲,骗我没有好下场。”
李承泽的话带着些许苦涩,他想,小范大人为了扳倒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却又暗暗想,或许这般被骗也不是件坏事。
“我不像你,不骗人。”
范闲将人搂住,有些事情他想清楚后,下定决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若是骗你,把命抵给你。”
良久,当范闲以为李承泽是不是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听到李承泽那独有沙哑的嗓音响起。
“好。”
夜色深沉,范无救几次拦住要冲进去的谢必安,好在他比谢必安技高一筹,不然怕是这人要闯进去坏殿下好事。
“你听不到殿下在叫吗?”
谢必安横眉冷对,范无救恨不得捂住谢必安的嘴。
“我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得到。”
谢必安目光微凛“那你还拦着?”
范无救长叹一声“必安,有没有一种可能,殿下是乐在其中?”
谢必安瞧了范无救一眼,而后开口。
“你读书读傻了吧。”
范无救恨不能把谢必安打晕,好你个榆木脑袋,真是个木头!殿下在里面以身伺虎,你哥木头脑袋还要进去坏事,真是真是...
好在最后范闲扶着李承泽出来了,不然谢必安可能真的要把范无救气死。
“殿下!”
谢必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被范闲拦住。
“哎,快剑别慌,我跟你家殿下现下好得很。”
谢必安蹙眉,这一切太过诡异,范闲就这么被殿下收拢了?他不信。
范无救瞧着自己殿下脖颈上的痕迹,瞬间了然。不愧是殿下,居然用的是美人计,高明!
“改天我再来看你。”
范闲捏了捏李承泽的手心,转身便走了。
李承泽瞧着黑夜里范闲隐去的身影,弯了弯唇角。
“范闲,我们...来日方长。”
闲泽短篇,1.6w+
完结篇,前文见合集
本章私设,长公主为承泽生母,注意避雷
正文:
春闱牵扯出的陈年旧案里,庆帝特意为范闲精挑细选了一桩捅破。
送林相告老再返京都时,范闲下意识地又去往了二皇子府。
李承泽背后的伤已不碍起居活动,只是夏日暑热里被拘着用不得冰,于是便有了湖中花船,日日流连其上躲阴凉。
左右疯傻的名声传出去了,他更是行止放浪没个规矩,披发躺在随波逐流的轻舟上,几缕青丝连同夏裳薄纱宽大的下摆垂落水中,带起涟漪碧波,招来湖中的红尾锦鲤。
范闲提气轻身,踏水翩然落在李承泽身边。
轻舟受力晃了晃,李承泽揭下面上遮阳的书卷,瞧着屡次三番不请自来的人,支...
轻舟受力晃了晃,李承泽揭下面上遮阳的书卷,瞧着屡次三番不请自来的人,支颐换了个斜倚的姿势,“范府与此各自东西,怎么,小范大人是不识得回家的路了?”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一截藕似的鲜白的胳膊晃眼得很。
范闲嘿嘿一笑,自来熟地拿起小几上的葡萄往嘴里送,“殿下这话多见外啊。”他左右环顾一圈,“快剑呢?今日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李承泽指了指远处隐隐成片的碧绿,“和无救种花呢。”
从前李承泽没有在自己府上游湖的习惯,也未在湖里播过莲种,忽而兴致大发想要一探藕花深处,九品剑客和春闱落榜的刀客正辛勤地从别处移栽芙蕖莲花过来造这接天莲叶无穷碧。
当真对得起骄奢淫逸四字。
范闲竖起大拇指,想起在宫里偶然所见,他多嘴问道,“这莲花是何处移来的?”
“御书房后面的湖里。”李承泽漫不经心地拨水逗着锦鲤玩,余光瞥见范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掬了捧水直直泼了过去。
那水在空中就撒了多半,真正泼到范闲身上的,也不过堪堪湿了鬓边几缕头发,
“殿下这是欺负臣不敢反击?”范闲一手便制住了那两只作乱的手,欺身将李承泽压倒躺在船上,眼中说不清道不明地勾着风,沾着水,还有李承泽身上名贵的熏香和药香,织成千千结,束缚着并无反抗之意,甚至几多顺从配合的人。
李承泽毫无被钳制的自觉,反而挑衅地笑着,“那你反击啊。”
怎么反击?
泼回去吗?
只怕谢必安不提剑来找他,夜里李承泽因这闹起什么病他得先把肠子悔青。
被吃准了的小范大人暗暗咬牙,身子压得更低挤占了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空隙,“承泽,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
李承泽偏过头去,错开太过灼热的视线,低低的笑声在船舱里撞个来回,随风荡开在碧水蓝天,“谁又能真正看懂谁呢?林相在朝多年,御前伴君,不也没看懂那老不死的打的什么黑心算盘吗?甚至连近身的袁宏道都没看清,跌了闷声跟头。”
范闲正色,“袁宏道出城逃往信阳,你与信阳那位,如今是什么关系?”
“姑侄关系啊,还能有什么关系?”李承泽语气随意。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范闲恶声恶气地逼近,却小心地将另一只手垫在李承泽头下以免磕碰到船底,“殿下受制于人,还不肯说实话吗?”
“我若说信阳那位还在替我做事,你又当如何?替你的未来岳父找我算账?”李承泽发狠挣脱了范闲的钳制,揉着被攥红的手腕,面上不善。
范闲当然没有真用劲,否则也不会轻易让李承泽挣开,只是那一身皮肉实在养得白腻金贵,一点力道便赫然红得扎眼。他有了歉意,语气软下来,“那位不是好人,你离她远些。至于世伯的事,此事有些复杂,等我都处理好了再同你说。”
李承泽听见“好人”二字,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阴恻恻地瘆人,“什么是好人?她不是好人,你是吗?我们主持春闱公道的小范大人。这京都里,有几个真正的好人?我若是要离他们都远些,便只能去死了。”
“你嘴里能不能有个忌讳?”范闲拽着人坐起来,连带着飘在水里的衣袖和湿了发尾的青丝一并捞起,用真气烘干,“李承泽,我是认真的,你远离那些,我帮你脱身,许你一世平安。”
“范闲,”李承泽压了火气在眸子里,灼灼地烧起来,凤眼艳绝得生出狠厉,又软刀子似地裹挟着嘲弄,“你拿什么对我许诺?凭你仰仗恩宠,根基如浮萍,还是说靠你背后的监察院和那没到手的内库?我伤愈之事此刻已经传到宫中,那老不死的应当猜到我疯傻之事有蹊跷,他对我下手,你要怎么帮我,替我杀了他吗?你敢吗?你能吗?”
“我早便告诉过你,你挨这一杖取信不了他。”范闲大喊,他在李承泽面前似乎总是太过容易失控。
“可我若不挨这一杖,怎么逼承乾下定决心?”李承泽腾然起身,青丝从范闲手中滑落,发尾在风中,招摇如黑色的旌旗,写着野心,写着杀心,写着不死不休的恨和决绝。
风起轻舟亦摇摇,范闲扶住李承泽欲要跌水的身子,尽是无奈,“你与他本可以徐徐图之,为何非要以身作局推他这一把?”
“因为我不想等了。”李承泽凄然,“自十二岁时就悬在头顶的铡刀,我每日每夜都惶恐它落下,又发疯似地觉得早落下早死也好,这样担惊受怕的时候,我过了整整八年,我不想再用一个八年去图谋怎么杀他。”他展臂,任由万顷风穿身而过,吹散了强撑的气势,显露出几分飘零随波的脆弱,在淹红的眼尾里,又在颤抖的声线里,“范闲,这一次,我骗了承乾,没骗你。”
一个疯子突如其来的示弱与示好。
一只张牙舞爪的猫湿漉漉地收敛了凶相。
他眼里连算计都坦诚得叫人心疼。
范闲忽然明白,什么藕花深处,不过是特意支开谢必安和范无救给他设下的局。
阴谋可恨,阳谋无解。
这只狡猾又不择手段的猫,用自身性命逼得李承乾不得不举起屠龙之刃,又用李承乾来哄他心甘情愿入局。
也许在自己说出一世平安的许诺时,就已经咬上了李承泽撒下的直钩。
他欠了李承泽一架轮椅的债,要还。
“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再为我酿一坛酒,送我一场醉梦的机缘。”李承泽仰倒回船上,躺在轻纱叠乱,水色潋滟之中,痴痴笑着朝范闲伸手。
那日藕花深处,没有争渡惊起的鸥鹭。
只是亭亭繁茂的并蒂花不知被哪只手坠弯了茎杆,在夕阳羞赠的云霞烧乱里,俯身与碧波水漾相吻。
京都最大的热闹还是在小范大人身上。
有人说是林相告老,范闲觉得与郡主的婚事再无助益。
也有人说长公主不肯交出内库,在其中大作糊涂账,范闲不想沾上关系。
还有人说当年林家次子遇刺身亡的事与范闲脱不开关系,郡主不想同杀兄仇人结亲。
总之真真假假的传闻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御赐婚事被明旨解除。
庆帝看着书案上全是昔日的宰相门生参范闲寡廉鲜耻的折子,没好气地捡起一封扔在范闲身上。
“你看看,这些都是参你的。”
范闲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起折子,“臣惶恐。”
“朕已经下旨,是郡主退了你的亲事,是你不堪为郡主良配。”庆帝掷笔老神在在地靠在圈椅上。
“陛下英明。”
这倒是如范闲所愿,坏他名声总好过坏女儿家名声。
“朕听说这些时日你常去老二府上,怎么样,他的疯傻之症可有好转?”
庆帝问得随意,范闲却绷直了神经,面上不显,一派求饶神色,“陛下,不是您下旨让臣伺候二殿下汤药吗?您都不知道谢必安日日防贼似的防着我,还有范无救,说他春闱落榜也是臣暗中动的手脚。”
“真是你做的?”
“臣冤枉啊!”范闲大吐苦水,“春闱之事臣对天发誓,绝无偏私。可范无救拿着刀在臣面前比划,二殿下只知道在旁边吃葡萄,什么也不管。”
“你觉得老二是什么意思?”庆帝撑着胳膊前探,意有所指地问。
范闲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您的意思是,二殿下他是……装的?”
庆帝放松姿态,“朕可没说,朕是在问你。”
“那臣该领命去调查?”范闲试探。
“罢了,老二的事,朕自有决断,伺候汤药也用不着你这个四品居中郎了。”庆帝打量许久,对上范闲有些奸猾却不做掩的眼神,忽而松了口。
大喜过望的小范大人当即行了个大礼谢恩,像是厌恶极了这份差事,唯恐庆帝反悔,“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连离开背影都写着欢快的人出门转角就撞见了被宣召的太子。
李承乾压着声音问,“陛下可说二哥什么了吗?”
范闲摊摊手,故意大声道,“陛下恩旨,臣以后便不用再去二殿下府上陪侍汤药了。”
他这处明演的戏,李承乾也是人精,没有看不懂的道理,当即不再多问,整了整了衣冠进殿面圣。
范闲叹了口气,提起精神继续一步三跳恨不得把高兴刻脸上往宫外去。
等回到监察院时,一张脸几乎是笑僵了,范闲要了凉水洗过脸才去见陈萍萍。
一样的问题,不一样的在于陈萍萍比庆帝更了解范闲。
“二殿下的疯傻之症什么时候能好转?”
“谁知道呢?”范闲一屁股坐下,本想再笑笑,可实在笑累了,笑不出来了。
“那我换一个问法,二殿下的疯傻之症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契机才能好转?”
“这话我可不敢接啊。”范闲觉得即便是为了荷塘里那个不清不白的吻,他也应当遮掩一二。
这算什么?
被色相蛊惑,出卖真心吗?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旖旎思绪在对上陈萍萍深沉的,平静的,等待的眼神时,他有些心虚,低头错开视线,“我不敢说。”
“这世上什么时候有你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了?”陈萍萍一针见血地戳破借口,“我再问你一句,你退婚可是因为二殿下?”
“是,”范闲想了想,“也不是。林珙之事,确与我有关,我不能骗她。无论林珙为人如何,始终都是宠爱她,呵护她的兄长。”
“你从前并不会心虚地解释这些,范闲,你对二殿下,动了真心?”
陈萍萍直白的话让范闲险些腿软滑倒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怎么会对他动心。”
顶多,顶多算是有那么一点心疼?
或许比一点再多一点。
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鬼话,最终变成了破罐子破摔,一面骂二皇子府风水害人,一面承认,“是,我动心了。我知道他手段极端,知道他狂悖枉法,知道卑劣狠辣,可他说自己是被逼的,我就心软了。当我义正词严指责他诸多恶行,他问我为什么当初没人去救那个本不愿意争却被逼台前的李承泽时,我动摇了。我做不到像我娘那样,我有私心,就像我尽力转圜将范思辙从抱月楼之事中洗清一样,我的私心偏向了李承泽,我不再坦荡,我想要将他从泥沼里拉出来。”
“我背叛了我自己。”
从哪一刻起呢?
看到李承泽被轮椅砸伤,惊慌如幼兽地瑟缩在墙角;还是李承泽坐在窗台上晃着腿笑着问他吃不吃葡萄;亦或是李承泽重伤昏沉之际说话间不自觉将头靠近他;又或者是那日春风词笔的宁静。
在藕粉偎碧绿的四下无人深深处,他鬼使神差朝着李承泽靠近,后者却未躲开的那个瞬间,他的心生欢喜就背叛了此前恨欲其死的纠葛。
他甚至试图找理由李承泽曾经做的事情开脱,去撇清关系,最后都只能颓然地承认,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恶人。
或者说与善与恶都无关,他爱上了李承泽。
早在那句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一见如故里。
此后种种,他总是苛求,总是决绝对立,总是看不顺眼的一切,都是企图扑灭汹涌而又不敢承认的无果之爱。
可一旦他的爱找到出路,恨便没了根基。
他比李承泽沦陷得更清醒,也更彻底。
“所以你决定要帮他?”陈萍萍依旧冷静,只是抓着轮椅扶手的手并不淡然。
范闲抬眼望向陈萍萍,泪光点点,“我娘会怪我吗?”
“是人就会有私心,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做。”陈萍萍拍着范闲的肩膀,一下重过一下。
“其实我也有想过,长成之树,盘根错结,既定难迁,未成之木,尚有可能。我想赌一把。”
“你果然,和她很像。”思及故人,陈萍萍嘴角翕动,“这可是场连你娘都没赌赢的豪赌。”
“试试吧。”
试试日月新天,是否真能换。
悬空庙赏菊大会定下来的日子比之预期要早许多。
庆帝又设了家宴,特意在李承泽的位子后安排了两名虎卫随时待命。
只是不曾想,李承泽根本没来。
“老二人呢?不是进宫了吗?”
侯公公惶恐地上前应话,“回陛下,二殿下说要放风筝,去淑贵妃娘娘宫中取风筝去了。”
“噗嗤。”范闲没忍住笑出声,惹得在座几位都面色复杂朝他看来,庆帝更是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胡闹!去把他……”想起这个逆子前几次家宴的悖逆行径,庆帝改口,“就让他在贵妃宫里好好待着吧。动筷。”
范闲和对面的李承乾对视一眼,默契地低头规矩吃饭。
贵妃宫中确实留有一只李承泽幼时玩耍的风筝,只是过去太久,宫殿也几度翻新,不知放在何处去了。
随身几个掌事宫女都被派去找风筝,书房中剩下淑贵妃与李承泽母子对坐。
“你今日来,所谓何事?”
李承泽弯唇笑笑,也不再装傻卖乖那套,“来看看母妃,给母妃请安。”
“看过了,也请安了。风筝寻到,你便走吧。”淑贵妃低头翻了一页书,声音平淡地不见情绪。
“母妃不问问我,这段时日在闹什么吗?”李承泽盯着淑贵妃翻书时微微颤抖的手,笑靥如花。
单看面相,倒真像是个孝顺听话的乖儿子。
“你向来有主意,有分寸,我问不问,你都是要做的。”淑贵妃视线仍旧停在书上,不曾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也不接话,四下打量着几乎被书填满的屋子,还在靠近书案的架子上发现了新本的红楼,等看够了,才笑着重新开口,“母妃看书比之从前细致,这么久还不曾看完这一页。”
“你今日来,到底要做什么?”淑贵妃终于不再拿书做掩,语气无奈。
“来看看母妃,给母妃请安啊,”李承泽理所当然地重复了之前的回答,末了却笑意不减地补上一句,“顺便跟母妃道别。”
“承泽。”淑贵妃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活人鲜活的情绪,“这是宫里,你不该和我说这些。”
李承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可话越发说得不要命,“我欲放手一搏,事成事败,想着总该来见母妃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他话锋一转,笑得格外好看,“但我更希望能再回来和母妃放一次风筝。”
李承泽很小的时候,小到根本不足以涉足党争的年纪,淑贵妃也并不是如今这样日日与书为伴,物我两净的性子。她能将风筝放得很高,细细的线拽着画有李承泽幼稚笔触的风筝飞出四方宫墙的桎梏,以至于李承泽总爱拿此跟李承乾炫耀,惹得李承乾也要皇后给他放风筝,结果被罚了几日禁足才老实。
可自庆帝的第一句二皇子贤德兼备从御书房传出时,淑贵妃便再没有和儿子放过风筝。
起初是希望庆帝看在李承泽背后没有母族支撑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到后来大争之势无可阻拦,她只能更沉默地待在宫中,清心寡欲地做庆帝拿捏李承泽的把柄之一。
昔日抱着她腿喊母妃的小小孩童如今长成清秀少年郎,再喊母妃时,总隔着旧时岁月里那些惹人眼酸的往事,每一声都让她难安。
“承泽,你当真没有其他路可选了吗?”
“是,没有其他路了。”李承泽收了懒散德性,端端正正地在案前跪好,手掌交叠举过头顶,再深深折腰下拜,磕头在地。
极沉闷的一声。
淑贵妃仰头逼回眼中的泪,她起身,转动书案上的花瓶打开身后书架一处暗阁,从暗阁之中取出一只年头日久,花纹样式都很是陈年模样的木盒。
她将李承泽扶起,把木盒交到他手中,示意他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枚妥帖包裹在红布里的玉佩,那红布上绣的是百福无忧,玉佩正面刻着平安二字。
“这是?”李承泽疑惑。
“这是你真正的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淑贵妃的话宛如惊雷乍响,李承泽瞠目望着手里的东西,一时觉得自己大抵是装傻久了真傻了,怎么听不明白母妃的话。
什么叫真正的母亲?
庆国皇室一脉,像是被诅咒一般尽是疯子。
有人将身心都卖给皇权,在权力滋养下养出膨胀的野心和贪婪的欲望。
也有人怀揣着日复一日扭曲畸形的爱恋,捂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如跗骨之毒,任由自己毒发疯魔。
庆帝是前者,长公主是后者。
这对大庆权力巅峰的兄妹,或是天意弄人,或是有心筹谋,总归是搅在一起,搅出了一段露水孽缘。
孽缘也便罢了,毕竟皇家辛秘少有人敢窥探。
可偏偏孽缘结了果。
李云睿怀上了庆帝的孩子,不仅怀上了,还瞒着庆帝和宫中太后将这个孩子养大到打胎即会要命的月份。
左右她是长公主,私生活风流有了个生父不明的孩子也没多少人敢真正议论触她霉头,养着便养着。
可她与宫中淑贵妃前后产子,贵妃诞下的却是死胎。
庆帝做主,趁着李云睿产后意识不清,调换了孩子,在她醒来后只说孩子生下来便夭折了。
兄妹禁忌,祖宗礼法不容,诞下不祥之子,出生即夭折总比皇帝登基后宫中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死胎合理。
“这枚玉佩,是长公主为她的孩子准备的,陛下拿给我的孩子陪葬,被我偷偷取了出来。如今物归原主,”淑贵妃揽过李承泽瘦削的脊背,将怔愣僵在原地的人揽进怀中,“我无法给你助力,但长公主殿下若是知晓你的身世,会帮你的。这世上,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有她相助,你能多几分胜算。”
李承泽没有反应,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母妃不是他的母亲,他喊了十余载的姑姑才是他真正的母亲?
这怎么可能?
可突兀的,不该存在此刻的理智却告诉他,因为他是背德之果,因为他是庆帝的耻辱,所以庆帝觉得他自幼就心思阴险不正,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要成为那个注定牺牲的磨刀石。
多可笑啊。
他李承泽原来是皇室最大的污点和笑话。
生身父亲弃他如敝履,生身母亲多年只当他早早死了,他在深宫中短暂的那段欢愉稚时,爱他的是与他并无血缘的母妃。
他倏忽又从惶惶中找到一丁点裹着砒霜的糖,越疼越戒不住去想,去念。抓紧了淑贵妃的衣袖,好似这样就抓住了他真切拥有过的那点记忆已经模糊的爱。
掌事宫女拿着风筝进来时,李承泽正伏在淑贵妃膝上。
淑贵妃恢复了素日古井无波的模样,一手执书,另一只手搭在李承泽肩上,宽大的衣袖将人掩住,挡了旁人窥探的视线。
“风筝留下,去禀了陛下,承泽身子不适,在我宫中小憩片刻。”
“是,娘娘。”
掌事宫女再度退了出去。
那袖袍下极小声的呜咽断断续续传出,淑贵妃没去看,安抚地拍着孩子的肩膀,柔声唱起小时候哄他入睡的乡音小调。
温柔的,慈爱的,托起了一个孩子的脆弱彷徨。
她唤他承泽承泽,盼他承泽承泽。
各怀心思的家宴结束,范闲改不了翻墙的习惯,再度夜探二皇子府。
“殿下说他谁也不见。”
谢必安尽职尽责地守在李承泽寝殿外,一张脸比剑光还冷。
范闲还是头一遭被如此坚决地阻拦,嗅到从门缝里溢出的浓郁酒香,惊问,“他喝酒了?!”
“从宫里回来殿下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要了酒。”
“要了多少酒?”
谢必安竖起一根指头。
“一壶?”
谢必安摇头。
“一坛?”
“那是多少?”
“一窖,府中所有的酒都搬进去了。”
范闲真的被气笑了,“他要你们就给啊?他身子什么样你们不知道吗?让开!”
“殿下说了,谁也不见。”谢必安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只听李承泽的话。
“我今日偏要硬闯。”范闲随身没带兵器,只有怀中的迷药毒药,不算光明的手段却足以将谢必安放倒。
可他还未动手,那厢谢必安就已经倒下了。
他犹豫着绕过九品剑客,回头再想确认,就听见谢必安压低声音,“殿下心情不好。”
懂了。
完全懂了。
范闲感激地拱手,转身轻轻推门进去。
屋里横七竖八的酒瓶倒了满地,倾撒的酒液污了昂贵的狐皮毯。李承泽跪坐在狐皮毯上,被酒水沾湿的衣裙贴着身子勾勒出玲珑的线条,上半身趴在秋千上摇摇晃晃,广袖如乱云般垂坠下来,他手里举着酒壶,仰头倒尽最后一口,随手将酒壶扔了出去,砸在桌角,四散飞溅的瓷片有一片擦着他脸颊而过。
范闲绕过遍地狼藉,正对上那张仰头看来,血痕和着酒泪糊得满脸血色厉鬼一样的脸,痴痴冲他笑着,“来了?”
“嗯。”范闲扫出一片空地就近坐下,捧着李承泽的脸,扽长衣袖避开伤口将那血污仔细揩拭,“打算喝多少?”
“你不劝我吗?”醉鬼打了个酒嗝,猫崽儿似的甩了甩头,眼中还是雾罩似的迷离。
“进来之前打算劝的,”范闲如实承认,“但现在打算跟你喝个痛快。”
“范闲,”李承泽拽着秋千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只蝴蝶翩跹振翅,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你说秘密这种东西,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好呢?”
范闲双手虚虚护在李承泽身后做着随时接住醉鬼的准备,“如果是我,我想知道,我不喜欢活得不明不白。”
“我猜到了。”李承泽从怀中摸出玉佩,“可我从前,一直都活得不明不白。”
玉佩的红绳缠在骨节匀长细白的手上。
陈旧黯然的红吸食着惨淡冷清的白。
一步踩滑,迎着月色尽数跌进范闲怀里。
“往之不谏,来者可追。殿下的来日,想如何活,都由自己。”
“这是小范大人的许诺吗?”
“这是范闲的许诺。”
可如果你知道我与信阳那位的关系,还会这样说吗?
玉佩被攥进在掌心,花纹凹凸膈着皮肉的疼痛换回三分清明,李承泽兀自笑着推开范闲,跌跌撞撞趴回秋千上,瑟缩成一团。
范闲提着酒壶问他还喝吗?
李承泽摇摇头,嘴里颠来倒去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凑近了,范闲才听清,他说的是:“为什么活下来的那个是我?”
夏夜的风不算凉,从未合严实的窗户吹进来,惊起半身冷汗浸湿衣衫。
且不管二皇子府那夜过后又折腾了多少太医,朝堂之上范闲和李承乾算是彻底较上劲了。
三天两头就抢都察院的差事,挑出些太子门下日久成规却又没那么合乎规矩的事参上一本。
这位先是整垮了二皇子,又在林相告老之事上得罪了昔日的宰相门生,如今再惹上太子,端是要把路走绝的孤臣。
不管朝臣心中如何想,庆帝乐见其成,总是不痛不痒地训斥太子,又召范闲入御书房议事。
仍谁都能看出,如今的朝堂新贵正得圣眷。
李承乾虽知这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却还是气得在李承泽面前大骂范闲。
一夜饮酒宿醉让养了几个月的身子再度垮了下去,范闲开的药方较之从前更是难喝不已,李承泽听了自家弟弟的话,颇为赞同地点头附和骂范闲确实不是个东西。
正翻窗的朝堂新贵,陛下近臣笑容僵在脸上,对着李承乾礼貌又并不礼貌地呵呵,“太子殿下言行粗鄙,毫无东宫储君表率之风,臣回去就写折子。”
“方才骂你的是二哥!”
李承乾气得拍案而起,李承泽顺势装作被声响吓到摔了药碗,想躲过一顿药。
“二殿下伤了脑子,小孩儿心性,太子殿下还如此斤斤计较,毫无储君胸怀。”
“二哥他骂你。”李承乾也不傻,转头就试图拉拢李承泽共抗强敌。
“是吗?我确实伤了脑子,范闲说得没错。”李承泽心虚地看着故意打翻的药碗,果断投敌。
范闲明显被李承泽的亲疏有别取悦,转头却翻脸无情地跟谢必安告状,再要来一碗药。
含泪痛饮整碗药的人霜打茄子似地栽回美人榻上,任由范闲无赖地将李承乾逼得哑口无言,直到谢必安进来俯身在他旁边耳语。
“我困了,你们走吧。”
生硬得让人找不出理由相信的借口截住了范闲逼问李承乾工部修缮庆庙那批青砖损耗的话头,两人面面相觑,见李承泽脸色凝重便知事情不小,顺坡就驴地告辞前后脚离开。
待确认人都走远后,谢必安才迎着一身黑衣,黑色幕帘遮面的人进了府中议事的花厅。
来人摘下幕帘,露出一副明艳的美人面。
李承泽撑着范无救的手借力从椅子上起身,拱手问安,“许久不见,姑姑安好。”
他刻意加重的姑姑二字叫疯了半生的李云睿霎时红了眼圈。
“玉佩……”李云睿试探着,又斟酌着换了用词,“你在信中……”
““姑姑,我哪有给你寄过什么信。”李承泽笑笑,“不过是想着姑姑在信阳偏远,寄些京都的小玩意儿罢了。”
“承泽,你在信里说的,都是真的”李云睿根本不管他的胡说八道,三两步靠近,力道奇大地抓住他的胳膊,声色疾厉偏又眼中惶惶。
李承泽被抓得有些疼,拧着眉头微微蹙起,“姑姑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恶劣地欣赏着李云睿几近疯魔的表情,看够了才懒着嗓音继续开口,“姑姑,我希望是假的啊,可惜……”
没用什么力气就将李云睿推跌在地上,他心里竟诡异地想起自己此前推庆帝那遭,当傻子真好,干什么疯事都使得。
“从前我想,母妃那样恬静的人,怎么会生下我这么个骨子里都疯的人。原来我是大疯子生下的小疯子,原来是你啊,姑姑。”他偏要在这种时候一遍一遍的喊姑姑,一遍一遍地拿刀捅李云睿的心,“可是姑姑,大疯子是他的棋子,大疯子生下的小疯子还是只能做棋子,你们的孽债,为何我成了那个报应”
李云睿跌坐着摇头,她试图去抓李承泽的衣摆,却被不留情地一把抽走,只能软和了语气,竟是生出几般慈母的模样,“承泽,不是的,我不知道,他骗了我,是他骗我你死了,不然我怎么肯让他这么对你!”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和他生下我!”李承泽踮脚蹲在地上,他逼近他的生母,头一遭发现他们的眼睛生得如此相似。
“承泽,”李云睿拿出那枚贴身珍藏的玉佩塞在李承泽手里,“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曾经万般期许你的到来,我发誓要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我准备好了一切才决定要带你来到这个世上。”
“可你准备好的一切就是让我成了那人的弃子!”李承泽松手,玉佩跌落。
“是他骗我,他骗了我,他说你死了。”
骄矜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哪怕被贬出京都,依旧是风姿万千的从容。
可此刻跌在李承泽面前的,是一个被欺瞒,与亲子相见却不识,浑浑噩噩多年的母亲。
一个母亲的眼泪,洇湿了李承泽的掌心。
“母妃说,我应该唤你一声娘亲。”他褪去那些偏执的疯狂,跪坐在李云睿面前,平淡地,似与自己无关的说起这句话,末了笑容惨淡,问得天真,“你是我的姑姑,还是我的娘亲”
李云睿怔愣着,只有大滴大滴的泪往下砸,要将过去二十载亏欠儿子的泪水此刻一并偿还,嘶哑着声音,“你需要谁,我就是谁。”
“倘若我要那个人死呢?姑姑会帮我,还是娘亲会帮我”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她试探着伸手慢慢靠近,见李承泽并不抗拒方才继续,直到时隔二十载再度将至亲骨血抱在怀中,她在李承泽耳边轻声得像是一个母亲在哄自己的孩子睡觉那般温柔地呢喃,“承泽,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来时惶惶期望又害怕的身影,去时尽是决绝。
那日午后,李承泽喝过药正要睡下,就听见范闲带着宫中消息翻窗而至。
药中多安神之品,李承泽支颐在榻上眼睛都睁不开地打着哈欠。
“长公主当真看重内库,听闻我退婚,不惜抗旨也要回京重新议定内库归属之事。”范闲抓着李承泽细细的手腕把脉,一面企图在李承泽面前狠狠诋毁唯利是图的长公主,让李承泽与她断了联系。
“她不是为了内库,”李承泽复又打了个哈欠,“她这么做不过是要重新回来京都,找个由头闹罢了。”
“陛下会轻易让她回来吗?”范闲存疑。
“她与陛下纠缠多年,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事,只要她想留下,总有能有让陛下留下她的理由。”
“她在信阳待得好好的,什么突然要回京”
“因为我,”李承泽睁开眼看着范闲,“你信吗?”
“信,当然信。殿下魅力拂边,我怎敢不信。”范闲扶着人躺下,夏月里还扯了薄被给人盖好,“只是殿下,与虎谋皮,恐伤自身。”
李承泽似是困极了,胡乱嗯了几声就猫缩在被子下蜷成一团。
范闲笑他睡相和吃相一样随性,却还是唤了谢必安来守在他床边,才安心去办自己的事。
悬空庙赏菊大会的筹备紧锣密鼓,范闲领了运花的职,和宫典一起。
“我听说往年赏菊大会不是这个时候啊。”范闲四下打量着这千仞崖壁上悬空而建的宫殿楼阁,大觉震撼之余,便看见锁链加身的工匠,不免唏嘘。
宫典按部就班地将花都放好,“今年是陈院长提议,要在赏菊大会之前先行祭天。”
“好像是听院长说过有这么回事,”范闲似才想起,“诶,这祭天是个什么样的章程啊?”
“一应事宜俱是礼部负责,你若好奇,不妨去问问郭尚书。”
“没,我就随口问问。”
花既送到了,范闲和宫典一并下山返京,意味深长地再回望一眼那千阶之上的重檐宫阁。
确实是个好地方。
遇见叶重的时候,范闲才想起李承泽身上还有婚约。
自李承泽疯傻之事传出,既不见陛下主做取消婚约,也不见叶家上书求恩旨,稀里糊涂竟险些忘了这么一桩事。
能养出叶灵儿这般侠气仗义的姑娘,叶重也是个有意思的性子。
范闲与他别过,心里揣了旁的心思,一路假寐到悬空庙下。
因着平白多出来的祭天之事,千阶山门梯上攀登的官员三三两两都在议论此事。
天上阴云拢聚,辛其物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范闲身边,哼哧哼哧爬梯之余还管不住碎嘴子,“你说这钦天监算的什么日子,瞧着这云,明日怕是要打雷下雨,到时候祭天大典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顺天之意办呗。”范闲咧嘴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再者说这打雷天才宜祭天啊,若是心不诚,一个打雷劈下来……”
“小范大人!”辛其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环顾看其他人并未在意他们这处的动静,才压低声音道,“小范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陛下祭天之心怎会不诚,陛下之心那可是诚鉴苍天。”
范闲不置可否,拍了拍辛其物的肩膀后加快步伐往上登去。
众人都以为此番悬空庙之行,屡次触怒圣颜的二皇子会被留在京都,不曾想还是奉旨随驾在侧。
祭典在明日清晨,晨昏之交,阴阳媾汇,乃是天人相应的吉时。
也正是担忧误了吉时,所以才命皇室宗亲并文武百官都提前一日上山。
入夜下面几层宫殿尚有难眠之人在为祭典奔忙准备,顶层御阁却是一片寂静。
浓云掩月,半分光亮也没有,李承泽不慎踩中地上洒扫后未干的水渍,嫌恶地拎起裙摆步子更谨慎地往庆帝起居的大殿去。
殿内烛火秉明,庆帝正擦拭着箭簇,听侯公公禀报钦天监说明日恐有雷雨,欲知圣意是否另择吉时祭天。
他没发话,只是冷眼看着未经通禀就闯进来的李承泽。
“我有话要说,请……陛下屏退左右。”
虽喊着陛下,语气也不见得比他平日喊老不死的尊敬。
周遭伺候的宫人暗叫不好,这祖宗怎么又来闹事了。
庆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儿子,半晌才挥了挥,“都下去吧。”
宫人们如获大赦,鱼贯而出。
侯公公也在其列,只是路过李承泽时被叫住。
“劳烦公公守好门,我们说的话,陛下应当不想让旁人听见。”
祖宗,这话你大可以不说我也会守好门的,侯公公苦笑着应好,毕恭毕敬地退出去赶紧合上门,甚至想找两团棉花给自己的耳朵也堵上。
“是好了,”庆帝放下箭簇,屈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上,“还是懒得装了?”
李承泽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到庆帝面前坐下,尤嫌垫子不够软,左右搜刮了几个一并垫在屁股下,坐舒服才舍得回庆帝一句答非所问,“前段时日听说了个故事,觉得有趣,想说给陛下听。”
庆帝抬眼,示意他继续。
“说陛下与长公主有私,罔顾人伦,悖逆祖宗,行苟且之事,且有苟且之实,”李承泽直直看着庆帝,“而陛下您更是禽兽不如地调换亲子,欺骗长公主,哄着我母妃替你养着不伦的孽债。”
他说完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溢出泪花,才停下似是天真的发问,“不好笑吗?陛下怎么不笑?”
庆帝面色阴沉得难看,“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吗?”李承泽见状更欢喜了,继续道,“可我信了啊。若非如此,您告诉我,为何我的父皇要拿我做牺牲,要我的命去换一个心思深沉,手段了得的太子殿下?为何同样是儿子,我却早早被视作了弃子?陛下,父皇,我想不通啊,我只能相信。”
“朕看你这疯傻之症越发厉害了。”庆帝拂袖而起。
“陛下说得是。”李承泽勾唇笑笑,赞同地点头,“左右我疯了,我傻了,不在意旁人如何再看我,且由得天下人来看看,这高堂之上,这巍峨皇权之下,是怎么样腌臜不堪的一团腐朽。”
“你敢!”庆帝怒极揪着李承泽的衣领将人拎起,杀意毫不掩饰。
李承泽笑得越发放肆张狂,“怎么?陛下想杀了我?可方才我特意换了身惹眼的衣服,让许多人都瞧见了,陛下要怎么解释我突然暴毙在您的寝殿呢?祭天前夕,皇子暴毙,难不成真是陛下悖伦,遭了天谴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谴好啊,陛下现下可要动手,还是说让臣自己动手?”
“李承泽,”庆帝松了手,任由李承泽破布娃娃似地跌回椅子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自是来领死的啊,”李承泽整了整衣袍,满脸堆笑,“我来看陛下如何杀亲子,如何欺天下,如何坐拥江山却是鳏,寡,孤,独。”
怨怼在后四字里齐齐爆发,喷薄叫嚣地恨意朝庆帝扑面而去。
“朕不会在此处杀你,”庆帝蹲下身子,伸手将李承泽凌乱的刘海捋好掖在耳后,他似乎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儿子,这个留着李姓皇族血脉,却是李姓皇族最可耻的孩子,“明日既是你与你母亲苦心孤诣买通钦天监要来的吉时,那便就在明日,祭天之后二皇子旧伤发作,朕拳拳爱子之心,弃赏菊大会不顾带你回京寻医,无奈中途你便不治而亡,实在让朕痛心。放心,朕会让你的母亲,你的母妃都下去照顾你,也算是朕对你的一点补偿。”
“你敢对母妃下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李承泽暴起就要去厮打,却被庆帝轻而易举地推搡开。
“怪只怪,她命不好,做了你的母妃。”
多可笑啊,命不好。
宫闱之内,又有谁是命好呢?
李承泽仰躺在冰凉的金殿之上,凄怆大笑起来,他偏头看着庆帝离去的背影,听见他的父皇对他的安排,“二皇子身子不适,特准他在朕的寝殿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传出去,又是他圣眷优渥。
当真是拳拳爱子之心啊。
也不枉他为他费心编排这一出好戏。
鸡鸣时分,整座悬空庙就已然醒了,按照礼部下发的典仪章程,紧锣密鼓地做着最后的清点。
按理来说,四位皇子应在庆帝身后陪祭,可二皇子圣恩静养,便空出一处缺来。
礼部的人拿不准主意,只好请示庆帝。
庆帝视线扫过倚在柱子上无聊拨弄花盆里黄菊的范闲,“让他补缺。”
“陛下,”郭峥当即跪下,“这,这于礼不合啊陛下。”
庆帝眯了眯眼,“郭峥,是于礼不合,还是于太子有碍啊?”
郭峥惶恐地连连口头,“臣明白了,谨遵陛下旨意。”
范闲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陛下,郭尚书说得对啊,臣一个臣子,怎么能跟皇子殿下们一起陪祭,再者说,那么多人看着,时时刻刻都得端着……”
“你多说半个字,朕就让人把你从这丢下去。”庆帝瞪了范闲一眼。
范闲悻悻闭嘴,朝郭峥露出一个我也被逼无奈却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的表情。
虽然出了这么个插曲,祭典还是在吉时之前准备妥当。
只是天上的雷云似乎也准备妥当了。
礼官祝词刚颂第一句,轰隆一声闷雷沉沉压在悬空庙顶特意为祭典腾出的空旷之地上。
礼官被吓得瑟瑟,但看庆帝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能强定心神继续高声念着祝词。
祝词最后一句国祚绵延落下,李承乾适时双手奉举上御制的香和供奉的玉璧。
庆帝看着低眉顺目满脸恭敬的太子,忽而笑了笑。
“范闲,去给朕另寻一炷香来。”
李承乾顿时色变。
下面群臣离得远并未听清庆帝的话,只是看见祭台之上的范闲去又复返,不明所以。
燃香在手,庆帝上前三步,一步伴随着礼官一句祝祷。
“袛承天序,谨用祭告。惟神昭鉴,祚我邦家,尚飨!”
礼官声落,庆帝已至供奉牺牲的祭案之前,其下诸子并文武大臣纷纷下跪叩拜,齐声高呼,“惟神昭鉴,祚我邦家。”
天空中雷声翻滚,似有回应。
庆帝抬眼看着压在头顶的黑云,正欲将香插入祭炉之事。
一道惊雷乍落。
电闪照亮晨昏未明的天色如白昼。
光明散去,人声惊慌中先是李承乾悲声大喊着陛下,继而是抖如筛糠的礼官伏地颤声惶恐地叫着天谴。
等叶重领着禁卫靠近祭台时,庆帝手中那埋有银丝的香早已在慌乱中被太子踢下了高台,不知坠在那片山间。
范建快步走到范闲身边,看着地上几乎被劈焦黢黑的人形,眼神里尽是询问。
范闲摊摊手,又故意大声重复,“天谴啊。”
这两字瘟疫般在群臣之中散布开。
祭天之时被雷劈中的帝王,从古至今还是破天荒的第一例。
怎么偏偏就是在祭天的时候呢?
除了天谴,又能作何解释呢?
再听太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难不成……
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便是大不敬了,众臣交换眼神,都默契地缄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听不着看不见的聋子瞎子。
近辰时时,暴雨倾盆而至。
滂沱雨声几乎要打垮这桩悬空而建的宫殿。
御阁之中也终于传出消息,陛下殡天。
而一干臣子之中,率先提议太子尽快继位主持大局安定人心的竟是此前朝堂上屡屡驳李承乾面子的范闲。
私下里议论有人说范闲就是向新君服软示好,也有人说范闲与太子此前早已皆为同党,只是明面上争着。
无论事实如何,先帝殡天,太子继位都是正统,无人质疑。
换了一身缟素的李承乾和依旧大红衣裳艳烈的李承泽并立在庆帝惨不忍睹的尸身面前。
“这下是真死了?”李承乾看着李承泽手中尤在滴血的断刃匕首,想起方才庆帝忽然复息仍是一阵阵后怕,好在二哥眼疾手快补了几刀,刀刀朝着心脉要害之处去,甚至将匕首都折在里面了。
李承泽示意范闲将断刃拔出来,以免被人发现生出事端。他抹了把面上溅到的血,嫌恶地揩在衣袖上,“死了。”
范闲取出断刃,探过鼻息又摸过各处的脉,“确实死了。”
“其他人碍不了事,但在返京之前,承乾,盯好秦老将军和叶重。”李承泽被关了一夜,水米未进,方才又是惊心动魄地一番泄愤补刀,此刻有些撑不住,借着范闲的力才勉强站稳。
“二哥放心,我早安排下去了。”李承乾环顾屋里,倒了杯茶让李承泽就范闲喂的药,“等雨停了便即刻返京,京中我也给母后还有姑姑传了信。”
“监察院那边也得了信,黑骑会在下山路上守着。”范闲赶在李承泽开口之前抢先道,“行了,大局已定,你也歇歇心思,别再折腾自己了。”
李承乾深以为然,“是啊二哥,听说你昨夜单独去面见陛下,吓得我整夜不敢阖眼。”
“钦天监行事在他面前露了破绽,我不去激怒他,又怎么能让他起杀心,不惜冒着雷雨天也要尽早结束祭典,回京处死我。”李承泽撇了眼已成尸体的先帝陛下,冷冷嘲讽,“或许他真有什么底牌自恃我翻不出什么浪来,可惜。”
他嘴上说着可惜,眼里恨色分明觉得死得这么快便宜着老东西了。
李承乾听到钦天监行事露了破绽,也反应过来为何祭典之上庆帝不要他递的香。
他们兄弟暗中成盟之事兴许从未瞒过这位心思深沉的皇帝。
好在范闲做了后手。
而范闲入局,又拖了陈萍萍给他们做先手。
悬空庙庆帝本想借陈萍萍之手假刺杀,贬叶重出京,以此来试探李承泽,若李承泽只是装疯卖傻,那叶重被贬,叶灵儿留京就是雪中送炭,插手军务的大好时机。
而他在一开始给李承泽定下这门婚约时所做的谋算也会重新回到正轨,废棋亦有大用。
奈何陈萍萍巧言改动了原定的刺杀计划,提议祭天之时留出更大的空子给刺客动手。
也正是这祭天,让李承泽找到了最适合庆帝的死法。
足以毁掉庆帝生前身后命的死法。
开万古先河,被天谴雷劈的第一个皇帝。
此后史书记载,人人都会揣测这位触怒上苍降罚的皇帝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而此前庆国所有大大小小的天灾也好,人祸也罢,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失德之君,天人共弃。
仁德孝彰的太子也只能忍痛为子民着想,下令去繁就简,仓促将其葬入了皇陵。
似乎一切当真雨过天晴。
范闲向新继位的帝王求了恩典,朝堂风气已成,积弊非一时可以革新,但春闱乃是未来之朝堂,是庆国之来日,绝不可沦为争权夺利的利益交易。
李承乾自己便是从党争中走出来的,对范闲这等天真做派觉得好笑,可那封上书的折子里还写了李承泽的名,权当是为了二哥,他也下了朱批,此后春闱再胆敢有舞弊营私之举,死罪不赦,朝中大员若涉事其中,无论品阶,革职下狱。
范闲告诉李承泽这件事的时候,范无救也在一旁,刀客又动了春闱的心思,李承泽只觉朽木不可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求来的这道旨意,只是旨意,”李承泽恹恹地喝着药,嘴里吐出的话比药还叫人心苦,“春闱有太多人想进来分一杯羹,即便明旨,也不乏私下铤而走险之徒,险中求贵。”
“可至少有这道旨意,向天下学子证明了,这条路还能看见未来。此乃清正之源,一届一届,寒门之士在朝中逐渐站稳脚跟,也可为后来人照见一条光明前路。教化得昌,一人如此,人人如此,万事皆有可待。”
范闲说话时眼睛亮若星辰,李承泽瞧见,将原本的打击之言就药咽了回去,“听起来不错。”
“是吧。”范闲打蛇顺棍上,凑到李承泽身边,“其实仙界后世也有类似春闱的考试,名为高考。有句话说得好,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在高考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有机会凭借努力去触碰更高学府的殿堂,去挣一个前途似锦。若有朝一日,庆国春闱也能如此,何愁盛世家国。”
“嗯,”李承泽拎起葡萄往嘴里送,“这话你该去跟承乾说,与他君臣携手,开盛世太平。”
“可我想先跟殿下说,”范闲抢了李承泽的葡萄,强迫人看向自己,“所有我知晓的,我想做的,日后都会先跟殿下说。殿下能否答应我,也如此待我。”
“范闲,你似乎忘了,”李承泽挑眉,分明欢喜却刻意要逗范闲,“我身上还有婚约,我如此带你,置我未过门的妻子于何处?”
“殿下不曾向陛下请旨解除婚约吗?”范闲登时跳了起来。
“嗯,还没有。”李承泽夺回葡萄,一口一个吃得满意。
“我去替殿下上折子陈情。”
范闲嚷嚷着就要去找谢必安要纸笔,九品剑客才不理他,指了书房让他自己去取。
望着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谢必安忍不住问,“殿下那日进宫和贵妃放风筝的时候不是就要来了解除婚约的旨意吗?还让我带了不少赔礼一并送去给叶小姐。”
“闲来无趣,总得找点事做。”李承泽伸着懒腰站到窗前,还能看见那往书房狂奔而去的身影,低低笑出了声。
“你与他,不可以。”
身来冷然传来的女声让李承泽笑意霎时散去,他回头,看见的正是一袭黑衣金绣的李云睿。
“姑姑怎么来了?”他语气并不好,尤其是姑姑二字喊得阴阳怪气,“我和谁在一起,只怕姑姑还管不着。”
“承泽,范闲不可以。”自从知晓李承泽身世,李云睿在他面前再没有此前的游刃有余,总是关心则乱,“范闲背后牵扯过多,与你在一起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如果我非要他呢?”李承泽迎上李云睿的视线,虽是问句,但语气坚定。
李云睿到底还是个疯子,“那我便杀了他。”
李承泽闻言轻嗤,上前两步,借着身高优势微微俯视着这位名为姑姑,实则生母,“你大可以试试,他死我死。此后无论谁对范闲动手,我都会算在你的头上,都是这句话,”他一字一字重复,“他死我死。”
范闲是回来找李承泽拿他的私印的,还在门外就听见决然生死共赴的四个字,被钉在原地。
他从来没怀疑过李承泽爱他之事,只是尚且有理智地知晓,于李承泽这样的人来说,情爱之上尚有其他。
比如恨,比如复仇。
可此时此刻,他所听见的这句“他死我死”,是彻底要将自己性命与他绑在一处。
饶是从前的李承泽并不惜命,这样的狠话却还是叫人心跳乍漏,又狂做不止。
他不想去想为什么李承泽要对李云睿放这样的狠话,也不想去想他和李承泽之事李云睿为何要来搅和,难得愿做糊涂人的小范大人此刻什么折子,什么私印都懒得再去管了,他期盼着,祈祷着,甚至诅咒着李云睿赶紧离开,将李承泽还给他。
属于他的李承泽。
李云睿愤然离去时,穿堂的风将斜倚窗前的那树朱槿吹落几瓣,带着未晞晨露飘飘然落在李承泽鬓角,添三分颜色,落在范闲眼里生根发芽。
他摘下花瓣,隔花浅尝。
揣着各自身世的秘密,花汁苦涩。
可李承泽是甜的,沁甜如糖的葡萄。
熟透了,在夏风中滚落枝头。
他揽着李承泽双双跌坐在秋千上,“殿下从前向我要的一场醉梦,如今还我一场可好”
李承泽似是推搡不得,顺着力道软在秋千上,“自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