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彤的推荐LOFTER(乐乎)

自北斗杯中,众人虽都在惋惜进藤光以半目惜败于高勇夏,但更多的是让其他国家的棋手看到了这个来自日本的年轻棋手不凡的棋力。

塔矢亮对于进藤光这家伙对于秀策的执着不知所以,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他更怕这个家伙又放弃了围棋。

进藤光怎么想呢,他虽说不甘心,但更难过的是不能通过佐为教给他的棋艺来证明佐为的强大,来让哪些小瞧本因坊秀策的人都闭嘴。

飞机上,塔矢亮神情专注的看着手里的棋谱,但别人不知道的是他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睡在他身旁的进藤身上。

塔矢亮心想进藤输了棋肯定难过,其他人安慰的话语也就那样,让他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客套的安慰几句他却不想,对于进藤这个人,他与他争吵的...

塔矢亮心想进藤输了棋肯定难过,其他人安慰的话语也就那样,让他像其他人一样只是客套的安慰几句他却不想,对于进藤这个人,他与他争吵的话张口就来,可是到了安慰上的言语,他却不知该如果诉说。

“进藤,醒醒,该下飞机了”塔矢无奈推了推已经靠在他身上的进藤。

“啊啊,这么快吗,我还没睡够呢,这飞机上一点都不好睡”进藤光睡眼朦胧,打着哈欠。

出了机场,进藤伸着懒腰与棋院的人一起坐车回到棋院。

棋院里,一众人交代完事宜,正好今天没有对局,进藤便回家了。

“等等,进藤”塔矢亮跑过来追上进藤。

“哦,塔矢,怎么了”进藤回头。

“我,那个,你”

“哈,你到底想说什么”

“去,去复盘吗?”塔矢不知怎么的,张开嘴话已经说出。

“现在?”“嗯”

两人顺便一起搭地铁来到棋馆,开始复盘,就是那局和高勇夏下的棋。

(作者不懂围棋,中途复盘的讨论略)

二人争吵结束,进藤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

“唉,塔矢我输都输了,你不安慰我就算了,确定还要和我再吵下去”进藤对着眼前这个人无奈说道。

“那,你需要我的安慰吗”

“不需要”进藤想都没想回答道,他才不想在眼前这个人面前示弱。

“那,你会再次放弃围棋吗”

“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原来塔矢你今天一直犹犹豫豫,慢慢吞吞就是想问我这句话啊,那你早说啊,省的我还要和你再吵一架”进藤顿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什么,犹犹豫豫,慢慢吞吞,我那里有这样”塔矢亮满头黑线,他看这家伙那里需要安慰,他现在恨不得打这家伙。

“你还不承认,分明就有”

“没有”“有”“没有”“有”

“哼”“哼”

“塔矢,我不会的,就凭高永夏那家伙,还不至于把我打击到放弃围棋”

“嗯,那就好”塔矢心里松了口气,不过他转念一想,高永夏他的棋力还不是最高的,难道以后,会有人的棋力打击到进藤不在下吗

“等等,高永夏不能,那其他人呢,还有很多比高永夏更厉害的棋手,那进藤你”塔矢亮急忙又问。

“塔矢,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较真,我意思就是,我进藤光永远不会放弃围棋”进藤不想再和塔矢纠缠下去了,一字一句郑重的说到。

“进藤,你这个人,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

“我说不清楚,明明是你爱多想”进藤火大

“我没有”塔矢亮拍桌子。

“你就有”进藤紧接着拍桌而起,他就不能惯着眼前这个人,难得他不想和他吵,他还来劲了。

“进藤光”塔矢怒而大喊。

“塔矢亮”进藤不甘示弱。

“哼,我走了”进藤像往常一样,吵不过他,我还不能走嘛,愤愤不平的走出大门。

“进藤,你的包”

回到家的进藤并没有像面对塔矢亮时那么轻松,他开始思索,究竟差在哪里了,半目,半目,紧紧半目而已,我到底差在那里了,sai,如果是你,肯定知道答案吧,如果你还在我的棋里,就请告诉我吧,下次,不,没有下次,一定不会再输给高永夏。

小贴士:私设如山,请多包涵哟~

1

桑原本因坊和绪方九段的本因坊之战最终局,比赛地在了京都。

地点是早就和对局表一起确定好的,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桑原本因坊竟然能再一次抵御住绪方九段的强势猛攻,让比赛延宕至终局。

赛事正式确定后,日本棋院众人纷纷报名观赛,十份观赛申请单被一抢而空。在和谷义高的请求下,负责统计人数的篠田老师只好又加印了几份。

篠田忍不住感慨:“我原以为没人想看这场比赛,毕竟桑原老师下得太拖沓了,不太讨这一代年轻人喜欢,所以就只准备了十份。”

和谷从叠放的申请单中抽了两张,义正言辞说:“那可是桑原前辈和绪方前辈的比赛啊!那可是本因坊的最终战!不去现场怎么能行呢!”...

和谷从叠放的申请单中抽了两张,义正言辞说:“那可是桑原前辈和绪方前辈的比赛啊!那可是本因坊的最终战!不去现场怎么能行呢!”

篠田老师为年轻人的热血所感动,全然忽略了往年的本因坊之战,大家都是在电视机上看直播的事实。

和谷义高踏出房门,脸上严肃热血的神色荡然无存,一步一跳,欢天喜地跑去隔壁和好友进藤光讨论去京都要买什么特产了。

事实上,申请观赛的人大多对比赛本身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想借着观赛的名义,公费去京都玩一趟罢了。

2

和谷和进藤凑在一起,讨论去京都要买什么特产。

进藤喜欢吃拉面,说要尝一尝京都的拉面,而和谷喜欢吃肉,所以打算去京都吃烤肉。

坐在一边打谱的越智康介听不下去了,推推眼镜冷笑:“拉面和烤肉,在哪里吃不都一样吗?”

和谷与进藤愤怒扭头,怒视越智康介,辩驳:“不一样!”

“那可是京都的拉面/烤肉!!”

3

越智康介为了炫耀自己对京都了解,小公鸡似的昂着小脑袋,加入了两位“乡巴佬“的对话:“你们知道吗,京都的清水烧很出名,质地清润细腻,纹饰精美华贵。所以这次去京都,我打算给我母亲挑一个花器。”

进藤光双手托住下巴,兴趣缺缺:“陶瓷吗,我不是很感兴趣诶,我妈估计也不喜欢,和谷你呢?想买吗?”

和谷义高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感冒。越智,京都还有什么呢?最好是能吃的那种。”

越智早就预料到“乡巴佬们”不懂这种高雅艺术品,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吃的啊,让我想想。对了,八桥饼是肯定要买的,这可是京都才有的特色点心,传统八桥饼是桥型的脆饼,生八桥是糯米皮包裹各式馅料的新式甜……”

越智还没说完,就见进藤两眼放光,兴奋抢白:“这个听起来不错,塔矢喜欢吃甜的,可以买给他当手信!”

越智康介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位并不是为他的智慧折服,而是把他当成了人形攻略小百科。

4

虽然进藤说要给塔矢买手信,但其实他们刚吵过一架,还没和好。

在上一局本因坊之战,两人受邀成为解说,塔矢主讲,进藤做补充。

两人在新生代棋迷中都有很高的人气,这次同台合作,脸还没露几分钟,直播比赛的收视率就创下新高,投资方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好景不长,在桑原本因坊的第256手,两人出现分歧,当场大吵一架。

面对这种意外状况,赛方只能把两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请下台,让坐在一旁抠手手的仓田六段出来救场。

据说当天日本棋院外设BBS论坛里,棋迷们集体发帖抗议:“让他们吵啊!我就爱看他们吵!”

救场还被嫌弃的仓田六段得知此事,表示非常愤怒。

5

进藤光上了新干线之后发现,自己不需要给塔矢亮带手信了。

因为塔矢亮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认真阅读这个月新出的《围棋月刊》。

这期《围棋月刊》的封面,赫然是在全国棋迷面前公然大吵的进藤与塔矢。

进藤对了对车票上的位置,尴尬得发现居然就是塔矢亮旁边那个!他踮着脚无助张望,想找和谷换位置。

此时塔矢亮刚好抬头,两人目光撞到一起。

进藤咽咽口水,尴尬得打了个招呼:“哈哈,是你啊塔矢,好巧。”

塔矢亮合上《围棋月刊》,目光淡然得对他点了点头,平静道:“不巧,听说你要观赛,我才申请了京都之行。车票座位也是我拜托篠田老师特意安排的。”

进藤非常惶恐:“为什么?!”

塔矢亮指着《围棋月刊》的封面,严肃说:“第256手,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

进藤光的“快乐”京都之行,开始啦~

第一章没有他的世界

再次醒来,面前的景色让塔矢亮有些惊讶。

不是医院,也不是日本棋院的合住公寓。他回到了家里,躺在躺了十五年的床上,室内晕染的合香味让他不禁回想起和父亲对弈的少年时光。

“小亮,你醒了?”

“你在说什么?”绪方皱了皱眉,“名人让你过去,想问一下你对职业考试的计划。”

而且这双手,也比自己的幼小了一些。

“好的。”他意识到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勉强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那进藤呢?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未来的进藤怎么办?我和他的对局……

塔矢亮跟在绪方精次身后,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

“亮,你的心乱了。”

年轻了十岁的父亲,全胜时期的父亲出现在自己面前,塔矢亮的心更加混乱。他将双手紧紧相握,却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照理来说,职业考试是不需要你担心的,你一直是院生里的第一名。可是你现在得姿态让我感觉到你在害怕,小亮,我之前教过你的吧?职业棋手最需要拥有的是所向披靡的势气!”父亲语气柔和而平稳,却在塔矢亮心里投下一颗炸弹。

“院生?”即使提醒自己要尽可能控制情绪,他还是惊讶出声。

塔矢行洋以为儿子在闹脾气,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不当院生也可以通过职业考试,而且你在院生里也没有遇到非常强劲的对手。但是院生的经历让你能够体会和你一个年龄层次的棋手实力,我想你也感受到了,他们的努力。”

本以为儿子会接着他的话说一句:“是的父亲。”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一样,惊慌失措得说道:“父亲!你说什么?你说我是院生?”

难道儿子下棋下糊涂了,也变成了围棋笨蛋?塔矢行洋摸了摸亮的头,并不烫。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其他院生的实力一般,但是他们也是会成长的。即使你现在是第一,但并不代表你一直会是第一。”

塔矢亮的心乱得像一团随意缠绕的毛线团,在父亲的嘴巴里拼凑出的事实让他惊讶到害怕的地步。

他……是院生。他不应该是院生,父亲一向认为孩童之间的竞争毫无意义,成为院生的人应该是进藤,不应该是他!

所以进藤呢?

“进藤呢?进藤光呢?”

“进藤光?”

“绪方老师,你知道进藤光吗?”塔矢亮将目光对向旁边拿着棋谱翻读着的绪方精次,获得对方困惑的回应。

“院生里没有这个人吧?”绪方摇了摇头,又继续翻阅起手中的书。

“那我现在几岁了?父亲,请告诉我!”明知道是蠢话,塔矢亮还是勉强自己说了出来。父亲又摸摸了自己的额头,神色有些担心:“过了今年的生日,你就十三岁了。”

塔矢亮的目光瞬间暗淡下来,十三岁啊……如果自己变小了,十三岁的自己也不应该成为院生!

他应该在海王中学,成为海王中学围棋社的三将,然后将进藤杀得片甲不留,在对战中怒气冲天,对当时刚刚入门的进藤光大骂一句:“你不要那么任性了!”

想到这,塔矢亮情不自禁轻轻笑了一下,然而笑容刚出现了一半,就凝固在了脸上,他再一次试探性得问道:“我知道了父亲,不过您也不知道进藤光这个人吗?”

“这个叫进藤光的人,你很在意吗?”

塔矢亮本想点头,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会不会这个世界的他,根本没有遇到进藤光?没有那盘在围棋会所里下的棋,甚至可能连进藤光这个人都不存在?

“并不是值得一提的人,只是做梦的时候梦到了,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塔矢亮半真半假得解释,轻轻咬了一下颤抖着得下嘴唇,手捏成了拳头,“职业考试我会拿到全胜的,父亲。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进藤……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自己成了院生,而进藤光却音讯全无!

如果……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进藤光的存在,他该怎么办?

只有塔矢亮自己知道,他感觉自己被人钳住了喉咙,一想到这种可能的存在就喘不过气来,那颗心脏怦怦跳动,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腔一跃而出。

全文5000字,一发完

进藤光的20岁成人聚会结束后→塔矢亮头脑风暴,而我只是想看进藤哭哭(坏笑

“塔矢,你要去哪?”

塔矢的衬衫袖口被一股力拉住,他回头看去,进藤坐在床边,一只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进藤的脸红彤彤的,唇角还挂着笑意,眼神却带着一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塔矢的错觉,他好像感觉进藤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光。深夜,窗外的居民区小路很安静,只有零星的灯火。

“我把你送回来了,当然要回自己家。”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已经十一点多了,再晚我就要赶不上电车了。”塔矢有些无奈,喝醉后的进藤明显是缠上了他,而他又不敢在进藤的公寓里久待,想要逃离。

今天是进藤的20岁生日,傍晚,几个院生时期的朋友们在居酒屋凑了一桌,为进藤庆生。这几年来塔矢在进藤的带领下也跟和谷他们混了个脸熟,于是也去了。饭桌上,和谷拉着进藤叫道要测试他的酒量,进藤也在兴头上,于是就喝了挺多。拼酒到最后只能让没喝酒或喝得少的人把他们搬回去了,塔矢就变成了负责搬进藤回家的,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可是……你一走,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了。”进藤低下头,驼着背,低低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有些口齿不清。

塔矢怔愣了片刻,一时接不上话。

“对了!塔矢!我们来下棋吧!我想和你下棋!”进藤猛然站起身,头差点撞到塔矢的下巴。说着走到床边搬起棋墩,搬起来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你说过,因为是今天,你会答应我一件事的,那就和我下棋吧!下通宵棋!要是下棋的话,你就不会走了吧?”

进藤的话猛然变多,声音也变大了。

塔矢看着自顾自摆弄棋墩和棋盒的进藤道:“你确定要用在这种事上?”内心却在腹诽,果然是喝醉了,否则刚才搬出这句话,不就好了。

“什么叫‘这种事’啦!”进藤不满地嚷嚷。这个棋墩就是进藤从家里搬过来的,明明已经有了整个单身公寓,进藤却还是一直把这座棋墩摆在卧室床边,他称此为仪式感,虽然得到的是朋友们一致的不解。

坐到棋墩的一侧,进藤:“快来啊,快来猜子。”

“我可不想跟醉鬼下棋。”

“切!我一定会超常发挥的!”进藤挥舞着拳头。

塔矢却叹了一口气,弯下腰对进藤说:

但进藤听到这番话后,却变得有些无措,“我不想睡觉啊……”进藤怔忪地望着塔矢,眼神有些涣散,“你觉得很累了么?所以要走了么?”

塔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感觉按这个醉鬼混乱的思维,他要是说了“是”就会变得很麻烦。而且,以他对进藤的了解,进藤明显是在压着情绪。

“不是……只是现在太晚了……”

“你会在我睡着后走掉吗?你也是?”

进藤突然站起来,“我会一直和你一起下棋的,塔矢,我会一直下围棋的!你留下来和我一起下围棋好不好!”进藤死死攥住塔矢的右手,声音越说到后面越颤抖,到最后只剩下低不可闻的带着鼻音的嗫嚅,“塔矢,别走……”

“进藤……”

塔矢突然想起来15岁的某一天,进藤到他家讨论棋谱,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没睡好,进藤在看谱的时候打起了瞌睡。塔矢当时刚发现自己喜欢进藤,荷尔蒙上脑下没有按一贯的方式敲醒进藤,而是想着让他睡会儿,起身去了厨房烧水续茶。而进藤醒来后大声叫着塔矢的名字,几乎是飞跑着冲进厨房,差点把正在倒开水的塔矢吓到,又把进藤数落了一顿才罢休。

塔矢总觉得,进藤偶尔会对身边的人展现出难以理解的患得患失。

“进藤,我们还会再见的,我又不会突然消失,为什么这么激动?”塔矢突然发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话来,“你抓着我的手,是想抓住谁呢?”他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和一个醉汉对话,心中的酸涩一瞬间涌上心头,而又想钻牛角尖地刨根问底。

进藤低头站立的身影一顿,而后喃喃道:“抓住谁……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不要走而已啊,只是想和你下棋……不对吗?”

塔矢只能看见进藤的头顶和小半个后脑勺,他感觉右手背沾上了一点湿热的水。

进藤还在继续喃喃自语。

“对哦……不能混为一谈……塔矢是不会突然消失的,我们明天还能见面……塔矢,抱歉……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想哭呢?我好害怕啊塔矢……塔矢,我……”

“……”塔矢感觉到自己右手手背上已经濡湿一片,进藤双手攥着他的手紧紧贴在身前,这个姿势仿佛是想要从塔矢的手中抢走什么似的,他的力气很大,双手却因为血液不循环而冷冰冰的。进藤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好像是因为太用力而颤抖。

塔矢的心底升起暖意,进藤反常的,对他近乎乞求的挽留让他受宠若惊,他是否能任性地相信这是酒后吐真言?然而,塔矢同时感受到的却是害怕,他害怕面对进藤酒醒后的态度,也害怕他隐约想挽留的另一个人。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可能是sai。

在塔矢的眼中,进藤是和他相当的棋痴,他们俩有共同追寻的目标,也有各自想要追逐的人,他是父亲,而进藤则是百年前的本因坊秀策。随着年龄的增长,进藤的棋风愈加稳健,安静而不动声色,和他的性格似乎截然不同。与其说他有意识地模仿着秀策,不如说随着棋力的增加,进藤对棋路的思考自然而然地与秀策相像,更与几年前网上出现的sai相像。进藤甚至经常跟塔矢说“sai肯定是这么想的啦”,仿佛他就是知道sai的所思所想一般。

塔矢喜欢和进藤手谈,他和进藤能在棋盘上看到彼此的心境、顾虑、情感,甚至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情,而这是从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对弈后才开始的感觉。正如自己当年对进藤说的,他的棋就是他的全部。到后来,塔矢也就不那么执着于sai、秀策和进藤的关系了,一是他知道进藤一定会告诉他,他愿意等;二来他也隐约猜到了大概,毕竟世界上确实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可以不信,不能不敬。塔矢很感谢影响进藤进入围棋世界的那个存在,感谢祂链接起进藤和他的缘分。

但是,当他发现,他不想只是和进藤当对手后,那个进藤心中的存在竟是他永远没办法跨过的高山。塔矢有些自嘲,自己竟然单方面和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成了情敌。这样的想法让他胆怯了,以至于在进藤身边这么多年,他一直拙劣地模仿着喜欢上进藤之前的自己。

是因为知道“落子无悔”,所以胆怯了。

为什么这么犹豫?为什么不能像“棋盘上的塔矢亮”一样伶俐果断呢?

他明明没喝酒,此时却像是被进藤传染了一样,红晕爬上脸颊。

塔矢看着面前的人,脑子里如风暴过境。

就在进藤攥着塔矢的手要松开的到时候,塔矢反握住进藤的双手,向前一带,进藤的头就撞上了塔矢的肩膀。塔矢用左手将进藤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自己也微微侧头,下颚虚抵着进藤的头。

房间一时陷入了安静。进藤没再说话,他僵了一会后,缓缓地松开双手,而后揪住了塔矢腰部两侧的衬衫布料。塔矢的右手顺势搭上进藤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进藤没有发出声音,而他的眼泪和鼻涕沾湿了塔矢的衣服,棉T恤下的脊背随着呼吸一耸一耸地。

“进藤,我会一直下棋,我有为之追求一生的热情,”塔矢亮的声音缓慢而压抑地传出,被进藤靠着的时候,他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喉咙的震颤,“只要在围棋的道路上走着,你就一定能看见我,不是吗?所以我是不会走的,更不会消失。”

进藤没有回应,但塔矢知道他在听,于是继续道:“我也想跟你一直下棋,甚至不满足于只跟你下棋……我不太会说话,总是口是心非,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不只是通过下棋,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的围棋、你的执着、你的心情,还有你的遗憾……你从来不用这样挽留,我的心也早就没办法离开了。”

进藤的手臂逐渐圈紧了塔矢,好半晌,他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sai对你是很重要的存在吧。”在塔矢心中早已答案鲜明的问题,却是第一次说出口,也是用肯定句的语气。

“……嗯,很重要。”

“我想,不是作为围棋棋手,而是你信任的人,听你说说祂的事。”我有这个资格吗?告诉我吧,进藤。

进藤终于止住眼泪,猛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来。脸依旧是红到脖子,眼睛也因为哭泣和挤压布满了红血丝。眼泡和鼻子是红肿的,眼睛只能半睁着。进藤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脸实在不能看,于是低头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抹擦,一边还哭过后不受控制地抽气。

“好。”进藤的声音有些沙哑。

塔矢吁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卸下了。

“但是,现在给我去洗把脸,然后睡觉!”塔矢突然恢复了平日的不容置喙,把进藤向洗手间的方向一推。

进藤吓了一跳,只得应道:“哦,知道了啦。”

“塔矢,现在是不是已经很晚了?你留下来吧,我把床让给你睡。”进藤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来。

刚刚整理好心情的塔矢又被吓了一跳,过了一秒才感觉这会儿进藤的神志还算是比较清醒。塔矢道:“好吧,被你耽误了这么会,我现在也没办法走回家了,不过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沙发太挤了,我睡地铺吧!哦对了,你衣服要换吧,我给你找睡衣……”进藤在自己的小家里忙来忙去,全然不像是刚刚发过酒疯的样子,塔矢哭笑不得。这时候他终于开始打量进藤的单身公寓。

塔矢只在进藤刚搬来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地上还堆着很多纸板箱,地上也有很多灰。想来那个时候是进藤刚刚开始搬家的时候。原来进藤独自生活是这个样子……塔矢在公寓里走了一圈,回来后发现进藤竟然躺在铺了一半的地铺上睡着了。抱着没有抖开的薄被……果然还是没醒酒。塔矢把进藤抱到他自己的床上,自己洗漱一番后躺在地铺上,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意识渐渐模糊。

九月底还残留有一些夏末的暑气,可是塔矢在睡梦中却觉得热得直流汗,还有一种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塔矢……下棋……”隐约听到进藤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见一个巨大的双色脑袋压在他的右肩上。塔矢瞬间憋红了脸,想动身,却发现自己整个右侧的身子被进藤八爪鱼一样扒着,一动就会吵醒他。而且……塔矢的右腿以一种微妙的姿势贴着某人的重要部位。

……这下彻底不用睡觉了,塔矢想。

如果隔壁的邻居今天没有去上班的话,应该能听到男青年天崩地裂的嚎叫声。

“塔矢!!!”

棋院,进藤和和谷刚走进休息室,进藤就往坐在角落吃午饭的塔矢走去。

“咳咳咳!”一边吃饭一边看棋谱的塔矢猛呛了几下。这是他大清早从进藤家逃出来之后第一次碰到进藤,按理说进藤今天应该没有在棋院的工作的。

“你有没有看新闻?”

“没有,怎么了。”

“你看!就在昨天晚上的十一点十二点之间,从我家到电车站的那段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车子都跑到人行道上了!有两名行人被撞伤,好像是某个司机酒驾。”进藤把一份报纸塞到塔矢的手里。

塔矢看着报纸上的新闻有些惊愕地瞪大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看看!我的第六感!要是我昨晚没拦着你不让你走,你很有可能要出事,这绝对是上头有人在保佑我!(佐为:确实)”进藤颇为得意地道。全然没觉得周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我吃完了。”坐在斜对面的越智起身离开。

“呜哇,进藤……”和谷发出了不知如何吐槽的声音。

休息室里短暂地安静后,众人微妙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荡。日本棋坛双子星在棋院的一众人精眼里,也可称得上是棋坛绝无仅有的情感白痴,只是这个外号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让这两人知道。因为看他们俩的互动实在是太有趣了。

“…………进藤,我谢谢你……”

漫版棋魂亮光同人

轻微私设ooc

同性可婚背景

文中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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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和谷义高

“天才”

这是和谷对进藤光的评价。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孩,14岁的和谷是轻视的,15岁的和谷是戒备的,16岁的和谷是嫉妒的,17岁的和谷是羡慕的,18岁的和谷是敬畏的。

没错,敬畏

这就是做为好友身份的和谷在18岁后对进藤的感觉。他敬畏他,即尊敬又害怕。...

这就是做为好友身份的和谷在18岁后对进藤的感觉。他敬畏他,即尊敬又害怕。

这个14岁时自己在棋院遇到的孩子,当时的和谷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以敬畏的眼光来看待进藤。他成长的是如此之快,棋力如此之厚,让人望尘莫及。

12岁第一次拿起棋子,13岁定段,14岁入选北斗杯,16岁打入头衔战,18岁摘得自己第一个头衔。进藤光的棋士之路无疑是顺遂的,耀眼的。

特别是以上成绩都是在他没有师傅这个大前提下取得的。

是的

进藤光9段,第27代本因坊,在没有师傅的情况的下,靠自己打谱摘得了以上成就。

当然,没有师傅不算什么,日本500位棋士中没有师傅教导成为棋士的人大有人在,可在所有5段以上的高段位棋手中,通过无师自通这条路达到这个高度,甚至拿到头衔的人,却只有进藤一人。

和谷多少次曾在与进藤对弈时,在参加复盘时,在森下老师的研讨会时想过:我如果有这样的天赋,该有多好啊

对局时进藤是严肃的,是沉稳的,是自信的。正如森下老师曾经说过,棋手的恐怖之处不在棋盘上是感觉不到的。与进藤多次对弈的和谷深以为然。多少次他都在进藤那有如怒涛般汹涌的气势下败下阵来。犹豫这个词和谷在13岁的进藤光身上见到过,但在16岁后,棋盘上的进藤光就是个王者。不管是初盘厚实的布局功力,中盘的妙手,还是官子阶段的毫无差错,进藤光无疑是个高手,这是大家的共识。每次对弈完他的棋谱都会争相被众人传阅,然后迎来连绵的赞叹。

可这样的进藤光却是自卑的

和谷还记得自己无意中发现这个事实的荒谬感,那个进藤光?是自卑的他在害怕???

多么可笑,多么令人愕然

在17岁时进藤第三次落败在本因坊赛第二轮最终局后,众人为了安慰他一起去唱了歌,喝了酒。进藤把自己灌的烂醉,和谷在送他回家时听到了他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凭我是下不出好棋的,我不行,凭我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

和谷差点想抓着进藤的肩膀摇醒他

你这个天才,你为什么不行?你下的那么好,你是我们中间唯一可以和塔矢亮比肩的棋士,他认可你,所有见过你棋的人不是心生佩服,就是心生忌惮,你已经是年轻一代棋手中的佼佼者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为什么这么不自信?你在害怕什么???

和谷想不明白

看着第二天带着一如既往灿烂的笑向着他打招呼的进藤光和谷在想

看着拿到本因坊头衔的进藤光和谷仍然在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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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重温棋魂,感触良多,随手写点自己心底的东西,希望大家喜欢

亲爱的认识或不认识的太太们,我又双叒叕的开新坑了,没想到吧?嘻嘻嘻嘻嘻

代码是一句码不出来,但是一写cp同人我就文思如泉涌,键盘能打到冒烟

仍是咕界惯例随缘更新

本文设定:

阿光借用了乱花太太的惜时设定,穿越光,因穿越带来的灵魂损伤所以身体不太好,经常住院。

从小就展现超强围棋天赋,与塔矢同年定段,比翼双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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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ligili》版友交流》围棋直播

版主:棋坛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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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小老师求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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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哪里有小老师哪里就有我,今天一天啥都不准备干了,就蹲这楼里了

2L

同蹲

3L

占个位置

...

90L

开始啦开始啦

95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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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开局好快啊,两边行棋都很快,没什么犹豫,hin顺滑

96L:美男品鉴机

不太懂围棋,路过看到帅哥顺便进来看一眼,左边那位长发帅哥好帅啊叫什么?

97L

楼上仙品,穿上西装就更妙了,prpr

欢迎新朋友,不懂围棋也没关系,大家都是从不懂慢慢了解的,此楼如果能为新朋友带来一点了解围棋的契机目的就达到了。

回复96L:左边是我们围棋界的超新星,塔矢亮9段(付jikipedia链接)欢迎了解一下。

130L

韩国那边为什么要考虑这么久?是小老师下出了什么妙手?

131L

不知道,纯属看个热闹

135L:BlackKnight

塔矢这手下的不错,一般都以为是下扳,但是他走了一手虎,这就卡的白棋很难受了

136L

按看的懂的水友回复,总结一句,现在优势在我

140L

话说塔矢亮今年胜率不错啊,胜率有92%,职业棋士胜率一般有60%就很不错了吧

141L

他从小就天才啊,属于潜在国手那一挂的,胜率高点不奇怪。再说你看看他爸是谁??

142L

有棋圣的指导虽然很重要,但是还是要本人有天赋啊,围棋这行一直都是天赋占9,你要没天赋再努力也白搭

143L

楼上我同意,看看他围棋搭子进藤光就知道了,从小那天赋吓人,塔矢今年为二输的两局都是输给进藤了吧

144L

他俩都很有天赋啊,不过蛮替阿亮可惜的。有这么好的天赋但老被进藤压一头。他俩对局亮总是输多赢少,既生亮何生光啊

145L

话说进藤光的围棋是咋学的,我们老师跟我们讲他棋风很古,超喜欢那种带古风的定式,现在那种定式都很少有人用了

148L

他是秀策流的代表,一看就是按秀策的棋谱打谱的,定式也喜欢用秀策的定式。他就是个秀策狂饭

他手上拿那把扇子就是秀策的扇子,进藤光花了2000w拍的

149L

啊?这么喜欢吗?

150L

对啊,你们不知道吗?他没老师,围棋跟着秀策棋谱学的然后四大头衔战也专注本因坊循环赛,打了3年终于今年成功袭名了。本人高兴的连发3条动态高喊:“我做到了!!!”

151L

这么离谱吗?

153L

仓田9段还说过他鉴别秀策签名是一绝,鉴定师都没他鉴定的准

155L

这。。。属于真爱了

190L

终盘了吧,官子阶段,不得不说小老师这官子水平一如既往在线,一点错误都没有,韩国那边无望了

198L

!!!投了投了!!韩国那边投了!!!我们赢了

恭喜小老师再下一城后天还有与李冕8段的对局,复盘后好好休息吧

*此楼已被棋坛贵公子更名为535对局复盘楼

200L:黑白的玄妙

复盘阶段,说实话两边下的都不错,但塔矢亮中盘那手尖直接出棋了,用的真的很妙

252L:gogo5283491010

妙啥啊,走一个拐塔矢就没戏了

253L

楼上你谁?你懂围棋吗?

255L:黑白的玄妙

等下,真的,你们看(付棋谱)如果按252那样走真的塔矢最后会小输1目半,252高手啊!

===

和佐为好好告别。

食用注意:

·主进藤视角

·主角是亮光佐,cp是亮光,老夫老夫

·小学生文笔!很少写文,节奏把握不好,大量语言描写(简直像剧本)望海涵!!

·不会围棋!一点都不会!写到围棋的内容不能细看!

·2011年部分的棋赛赛程直接照搬了现实中的。感兴趣的可以猜猜对应的是哪几位棋手,虽然没有太大关联性就是啦

·标题搬自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和她的一首和歌:(不会日语,翻译是网上找的果咩)

めぐりあひてみしやそれともわかぬまに云がくれにし夜半の月かな-﹣紫式部

前别久时忘尊颜...

前别久时忘尊颜,匆匆又别恐经年。

君同皓月明长夜,倏忽层云隐没天。

“久别重逢,还未来得及好好看清你的面容。就再次分离。正如这悬于夜空的明月,恍惚之间,已隐于云后。”

*鸡飞狗跳日常生活喜剧(真的很日常)

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何不行动?

“这样啊……”房东说,“那太好了,这样我的房客就不用为难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房?今天吗?”

芦原想了想:“今晚就可以。不过那个找合租的房客是个大学生,我想他如果也在的话可能会好一点,毕竟你们能不能相处得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今晚八点钟,怎么样?”

“可以。我也是大学生嘛。”

“喔!你是哪个大学的?”

“D大。”

“哇哦,高材生哎!那我想你和那个找合租的男生,聊得来的机会就大多了。”

进藤光问:“为什么?他也是D大的?”

“不是哦,但也是本国的知名大学。总之,你们看房子的时候再好好聊吧。”

“OK!”

进藤光说:“因为很好喝啊。”

“新进了弹珠瓶子,要不要试试?”

“谢谢,不用啦。弹珠瓶子里边也是一样的汽水吧?瓶子摆弄一会儿也要丢掉,还要多花点钱。我喝塑料瓶的就好了。”

收银员忍不住笑了笑:“说得也是呢。啊,请付钱吧,一共是……”

听完价钱,进藤光在口袋里掏了掏,发现里边空空如也。没有钱包,也没有一张钞票。他心里一惊,再在背包里找了找,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整个翻了个遍,仍旧是空空如也。

糟糕,好像没带钱。

“你等等,我再找找!”

进藤光有些着急,裤子口袋,棒球服口袋,背包夹层全翻了个遍,可还是没找到一张钞票。倒是终于从内袋里费劲倒腾出了几个硬币,可面额都太小,根本派不上用场。

进藤光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今天出门,确实忘记带钱了。

他赶紧往后看——还好,现在便利店里几乎没什么人,所以排队的只有他一个。这多少令他松了口气。他再回头去看收银员的脸——也还好,还是挂着很得体的微笑的。

“没带钱吗?”她的表情有些为难,“那这瓶饮料……”

进藤光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先放在这里好吗,待会我拿了钱马上过来买!”

说完,他急匆匆背上背包,三步跨作两步跑出便利店,刚推开玻璃门就和一件牛仔夹克撞了个满怀。

进藤光抬头,简直要喜极而泣:“和谷!你来得真及时!”

最终是和谷付钱帮进藤光买了橘子汽水。

“我就说,你出宿舍门之前,能不能看一下桌面上有没有要带的东西?”和谷语重心长,“进藤,这是第五次了!”

第一次是进藤光去充校园卡结果没带现金;第二次是进藤光出门忘记带伞,为图省事直接淋着雨跑到食堂,又冲刺到教学楼,结果毫无意外地感冒了;第三次是忘记保存自己设计课的作业,结果展示的时候一片空白;第四次则是寄快递时留错了地址,不得不跑到邮局大费周章。

进藤光为自己辩解:“这次绝对不是我的问题!钱包我昨晚放书桌上了,应该是被书本挡住了!你应该怪书为什么那么多,堆得那么高,简直挡住了人的视线!”

和谷说:“别说了,赶紧喝汽水。再不喝就不冰了。”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D大是东京知名大学,校园外可以说是一片繁华,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进藤光把周围所有的拉面店都吃了一遍,最终得出了一个颇为遗憾但是又充满情怀的结论:都没有自家楼下拉面馆做的拉面香。

“租房的事情,怎么样?”和谷问。

提到这个,进藤光心情颇好:“啊,找到了一间房子,感觉不错。是两个房间,正在找合租,我觉得挺合适,今晚就去看。”

“在哪?”

进藤光报了地址。和谷听着听着,若有所思:“这个地方,好耳熟……”

“东京所有地方,我们听着都很耳熟吧?”

“不是那样的耳熟,而是……啊!”和谷一拍手掌,“我想起来了!那里拐一个路口,就是尚味家!”

“对。”和谷说,“我之前去吃了,还不错。今晚你要不要试试?”

进藤光思忖了一下,当即拍板:“好,吃完饭正好去看房子,就这么定了!”

进藤光走进这家叫“尚味家”的料理店时,是下午六点钟。新开张不久,客人挺多,几乎坐满了。装修干净整洁,整体色调是橘黄色,圆形灯笼状的吊灯也泛着橘黄色的暖光,从天花板上盈盈地照下来,和料理上腾腾冒出来热气融合在一起,多了几丝沉稳的烟火气。

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进藤光要了一份日式咖喱饭,特别叮嘱多放咖喱。和谷对着菜单犹豫了很久,要了一份荞麦面。点单结束,他们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不远处的师傅正慢悠悠地往煎好的大阪烧上淋酱汁。

和谷对面没人,进藤光的对面却正好坐了个人。先前忙着点单,进藤光还未注意到他。点完单后,进藤光才像是突然发觉面前的石像变成了人似的,忍不住打量了对方两眼。

刘海,长发,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女生。但进藤光一看到对方,就确凿那人绝对是个男生。不是从他的衬衣长裤的穿着打扮来看,而是从他周身的气场和他那双眼睛来看。说也奇怪,尽管对方的眼睛低垂着,视线停留在桌面上的某一处,但进藤光还是能从他的眼中,感受到某种锐利和摄人心魄。即使看得不清楚,但对方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如火光般的跃动中,进藤光能清楚地感到自己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有深深的大海,广袤的森林的世界,是另一个宇宙,蕴含着充满力量感的美。

和谷悄悄捅他,用气声问:“进藤,你在干什么?”

进藤光如梦初醒,此时耳边如同突然摘下了耳塞一般,铁板炙烤着大阪烧的滋滋响声重又在耳边环绕。意识到自己已经无知觉地看了别人太久,进藤光赶紧把视线移开——

可对方也在同一时刻,微微抬起了头。

他们四目相对。

尴尬。进藤光尴尬地笑了几声,挠了挠头。

“怎么了?”对方问。

“没什么,就是……”进藤光的脑子飞速转动,给自己找了个老土的借口,“你和我一个同学长得特别像,差点认错了。”

和谷别过头无声地笑。

“没事,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对方没有生气,进藤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总算镇定下来。碰巧这时他们的料理已经做好了,进藤光如蒙大赦,飞快地拉着和谷跑去端自己的晚饭。

和谷边走边笑他:“你还真敢说啊。”

“都这种时候了……”

回到座位上,一股米饭和咖喱的香气扑面而来。进藤光吃了一口,颇有些意外地说:“哎,还不错!”

“是吧!”和谷得意洋洋,“我推荐的店,一向是靠谱的!还有啊,这里的拉面我也觉得好吃!”

“真的?”

“那当然。你之后再试试嘛……哎,你看那个服务生,别看他穿着服务生的衣服,他可是这家店的店长哦!”

进藤光顺着和谷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服务生的身影。那是个年轻人,比进藤光他们大,但也大不了几岁。一头蓬松漂亮的黑发。

“店长?哎,在东京,这很正常嘛。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和谷说:“那天他和客人闲聊,我正好在吃饭,就听到了。”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啊,这样。”进藤光猛地吃了一大口咖喱饭。这时对面那位长头发的男生站了起来,进藤光猜他是去取餐了。果不其然,他端着什么东西回来了。进藤光又忍不住去看了看,原来是茶泡饭。

进藤光刚想说什么,突然看见对方椅子上放着的背包旁边,有什么东西从肩带上滑落了下来。没掉在地上,只是滑下来了。那是一个精美的钥匙扣,上面印了一个圆形的校徽。都不用看清楚,进藤光就已经能在脑海中描摹出那个校徽的样子了。

Z大的校徽。

他试探着问:“你是……Z大的学生?”

那人有些惊讶:“嗯,对,你……”

进藤光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刚刚不小心看到你的背包,上边挂了个Z大的校徽,因为太熟悉,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所以才——”

“原来是这样的。”那人回头,看了看背带上的校徽挂件,若有所思,“前两天办校庆时挂的,我忘记拿下来。”说完,他把钥匙扣解了下来,放进了背包里。

即使Z大和D大的学生是出了名的不对付,但不知为什么,“对方也是学生”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消磨了进藤光心中的一点陌生感。进藤光本来就是一个很善于聊天的人。

男生说:“我是文学系的。”

“文学系——那岂不是天天看小说?”

男生说:“不算是。我们看理论看得比较多。”

进藤光有些失望,“这样啊……”

男生突然微微笑了笑:“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

他这一笑,那张脸仿佛一下子映出了尚味家玻璃窗外,温和柔软的晴空的景色。泛着光辉,清澈明亮。进藤光有些看呆了。他想,这样的人,应该多笑笑。

吃完饭,进藤光和和谷起身道别。男生也站了起来,三人一起走出了门口。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年轻店长冲他们挥了挥手:“下次再来啊!”

进藤光冲男生挥了挥手:“Bye-bye!”男生也摆了摆手。风吹动他的长发。

和谷说:“你真厉害,还真能聊得来啊。”

“那是。”

“待会要去看房了吧?”

“嗯,随便逛逛后,就去看房子。”

“加油哦,要是那个合租的室友合不来,你就别住了。房租再便宜也不行!”

“是是是,我知道啦——放心好了!”

和谷撇嘴:“不要忘带钱包就行。”

进藤光拍了拍口袋:“放心好了,我都带着呢!”钱包里还有点硬币,随着拍动,当啷作响。

七点五十分,进藤光见到了房东芦原。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从聊天中得知,对方是英语教师,正在小学教英语。

“教这群小屁孩说英语,真累啊。”芦原笑着说,“连R和L的音都发不准呢。”

“教小孩子说外语,确实很辛苦啊!”进藤光说,“但是也乐在其中吧?”

“当然。不但以前也不会选择当老师了。”芦原带他上了三楼,“这里就是。”他从皮带扣上解下钥匙,一大串钥匙。进藤光印象中,自家附近那个大腹便便的房东,也拥有这样一串硕大的,当啷当啷的钥匙,每走一步路,就发出金属的碰撞声,莫名让进藤光联想到游戏里从天而降的金币。

房东敲了敲门,喊:“塔矢先生——”

进藤光想,原来他可能的未来合租室友姓塔矢。真是个少见的姓氏。

不多时,门开了。“塔矢先生”出现在了进藤光的眼前——

他们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呼:“——是你?!”

塔矢亮的自白(亮光)

从记事起,我就已经在下棋。

黑白棋子和棋盘在从小到大的记忆中,就是我最亲密最要好的伙伴。

纵横的十九路棋盘,千变万化的棋路,令我深深痴迷沉醉。

我可以这么说,围棋就是我自己的生命。

在很小的年纪,我就可以坐在棋盘前安安静静打谱好几个小时。

母亲当时非常担心,专门带我到专业心理医生面前,在得到心理医生没有任何自闭或抑郁之类的病症结论之后,才安心,之后再没干涉过我下棋打谱。

父亲在这中间一直都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他是我围棋之路的启蒙者和引导者。

他非常厉害,从小在家中就一直有同样非常厉害的棋手上门拜访,只为与父亲手谈一局。

因为父亲职业原因,...

因为父亲职业原因,从小看着非常多职业棋士的对局。

很多人经历过无数的努力、煎熬、心酸、苦修也不一定能再往上走一步。

我被狠狠震撼着,下定决心,不管这条路有多么坎坷艰难,也许一生都望不到尽头,也会坚定不移一步一步走出属于自己的围棋之路。

就如我父亲所说,对围棋无与伦比的热爱以及无限的努力,这两样东西支撑着我围棋的自信。

但有一天,这份自信被打破了。

根本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

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小孩。

他的每一步每一步,都像是在下指导棋,在进藤光身上竟然还感到如父亲一般强大的压力,仿佛不管怎么下,都下不赢。

他没来,在那天下棋的地方,我一直复盘那一局棋。

越复盘越觉得不可思议,那一局没算上贴目我输了两目。

但我知道不止输两目。

毕竟小时候父亲经常和我下指导棋,所以对于指导棋我很是熟悉。

但怎么可能,怎么也想不通,同龄的进藤光对有近乎职业棋士水准的我下指导棋。

不要误会,这不是自夸。

是因为从小到大接触过太多下棋的同龄人,父亲从来不允许我参加任何儿童围棋赛,说是会打击大家下棋的希望。

刚开始我不太能理解,跑去看了几场全国性质小学或中学的围棋赛。

说实话,下得比较稚嫩。

我从此收心,下棋对手也在父亲、塔矢研讨会会员、职业棋士和围棋会所顾客之间转圜。

有好几次同龄人上门挑战,基本上从一开始的大放厥词和最后认输是常规路线,哭着跑的也有几个。

但最终有一件事是相同的,他们再没出现过第二次。

也许出现过,但我不记得了。

我的世界早已经被围棋塞满,再容不下任何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甚至有好几次,我击败过职业棋士,这并不是炫耀的资本,是我实力的肯定。

所以,同龄的进藤光竟然对我下指导棋,我感到不可思议。

这说明他的段位比我高出太多,以至于像我和同龄人下一样,还有留手。

这样的留手我不需要,我迫切的希望再和他对局一次,就以他全部的实力。

我和他,究竟谁更强?

不认真下一盘是不会知道的。

可我等了他两个星期,他根本没有出现过,中间似乎有很多人请求我下一盘指导棋,我也全部拒绝。

现在根本下不了任何棋局,满脑子浮现的都是那局棋,和进藤光。

在想他下棋的棋路,拿棋时生疏的手法,以及他下棋时认真的神情(咳,光当时真的有很认真在数棋盘格子)。

我无法从那局棋中抽离出来,围棋会所顾客请求的指导棋全部拒绝,别人对我说话也难以分辨,就连一直专注下棋的父亲也在早上下棋时隐晦表达过关心。

这些我通通本能应付过去,甚至有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应付,也疲于搭理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无法自拔。

我曾经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一局棋。

也许是棋力稳定后在和同龄人对局中从未输过,也许是我用努力堆积起来的自信和自负被打击到,也许……

太多太多的设想盘旋在脑海,但我敢肯定,如果没有这一局,我不会这么迅速的蜕变。

之前下棋,我会稳扎稳打,认真稳重的棋风被长辈们夸奖了无数次。

但这次,对手是进藤光。

复盘的这些天,一直推演他每一步棋,我清楚的知道常规下法肯定赢不了他。

必须针对他古老定式下法有所突破,才有机会下赢他。

我从未如此偏执想要去和人下棋。

就像我从未想过我会因为市河小姐一句:“我好像给过他一张儿童大赛宣传单……”而奔跑着直接冲出围棋会所。

我回头叮嘱:“如果他来,告诉他,我很快回来。”然后头也不回向门口狂奔。

电梯,太慢了!我冲到步梯快速下楼。车站的找零,来不及要了;汹涌的人流,直接逆行穿过;地铁门要关了,徒手也要掰开。

我怕慢一分一秒,就再也找不到进藤光。

这是我从未发现过的偏执一面,无比迫切想要见到他,下赢他!

在地铁口上楼梯时,隐隐约约好像听到进藤光的声音,我提起一口气更加迫切的跑上去。

“进藤!”果然是他!

“找到你了!”我无法抑制心中得偿所愿之感,望向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饰迸发出强烈的战意,“终于找到你了,进藤光!”

亮光,但泥1暗示预警,是很多烂梗的塔矢亮老师身材焦虑笑话。

有句话虽滥却真,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人的寿命延长一倍,平均GDP如水涨船高,一千零一夜有一千零一个故事,天上的人造卫星是否也有一千零一颗?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不可能的,再高一点再好一点再久一点,尽人事听天命。

但职业棋手的保质期却未必一样能延长。

总之,在其父引退十年后,日本围棋的天才、精英、国士,塔矢亮,也考虑引退了。

三年,东山尚叹其远,十年三个东山,说久也够久了。他在父亲引退前便作为职业选手步入棋坛,算来不管是名誉还是实绩都颇为可观,有人说塔矢亮是棋坛贵公子,不世出的天才,挚爱围棋的痴人,或勤奋至无可...

三年,东山尚叹其远,十年三个东山,说久也够久了。他在父亲引退前便作为职业选手步入棋坛,算来不管是名誉还是实绩都颇为可观,有人说塔矢亮是棋坛贵公子,不世出的天才,挚爱围棋的痴人,或勤奋至无可追的专业棋手。塔矢亮自问不是贪恋虚名浮利的人,这些对他已绰绰有余,而他想要的是和围棋共度余生,那么不留在棋坛做传奇也无妨。

塔矢亮站在体重秤边如此想。

没错,小老师,塔矢老师,小亮同学,五冠先生,眼下最困扰的问题是体重。

塔矢亮很少用体重秤,长得帅是这样的,吃够外貌红利反而对外貌不在乎,他记忆中上次称已在一年前体检时,65kg180cm,很有含金量的数字,比较科学的解释,小老师bmi20.5;比较癫狂的说法,如果小老师带着这数据进入相亲市场的话,他可以自称金城武。

直到上个月对弈结束后,进藤光戳着他的脸说:“塔矢,你是不是胖了。”

塔矢亮不为所动,他向来是一个沉稳的人。而且进藤光只是他的同居对象又不是他的相亲对象,whocares。

三天后家庭晚餐中,明子女士看着爱子吃下三碗饭,捂着嘴娴静一笑转头对丈夫说:“小亮最近胖了呢,就像亲爱的当年那样。这个就叫幸福肥吧?”

真的假的。

塔矢行洋对妻子的话回以默契一笑,“是啊,说起来,这些年围棋选手的体重问题一直还蛮严重的。毕竟是长期久坐的工作,动脑又想多吃点什么,一不小心就会身材走样。”

塔矢亮如遭雷击,碗筷当啷落下,目光空滞,双眉紧锁,久违地露出大受刺激的表情。

于是塔矢亮今天绕道进小商品市场,买了一个可以计算bmi的体重秤回家。趁四下无人,塔矢老师稳重如山地走上去。

77.5kg,bmi23.9,正常男性水准。

还好还好,小老师大松口气,神色松弛下来,静静退下体重秤。不过是从金城武变成有厚度的金城武,人生在世能投胎得这样的脸已属不易,不过是一年长二十斤,又没有全长脸上,可能骨架宽了可能是增肌成功可能单纯今天穿的衣服重。不错,很有道理。

当晚九点半,结束了一天围棋练习的塔矢亮先生路过体重秤,前几日的阴郁已一扫而空,他抱着顺道看看地心情走上体重秤。

78.1,超重。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塔矢亮浑浑噩噩下了秤,神色依然沉静如水,推开房门看到进藤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动,对方穿短袖短裤,十二年似若未过。塔矢亮想到二人初见,想到第一次进藤光执棋的稚拙手法,想到这双手后来下出如何绝妙的棋型,想到对方三天前戳着他的脸说自己胖了。

塔矢亮愁上心头,泪下双颊。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许多时候做不出太悲哀的神情,眼泪却不会说谎,泪水执著地从眼角划经脸庞。塔矢亮盯着进藤光咬住唇,万语千言皆不是。

“进藤,我想退出棋坛。”

震惊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如遭雷击的表情出现在了进藤光的脸上,进藤光放下手柄,显示屏上跳动的攻击点数消失,血条节节归零,但是此时进藤光已经完全没心情管游戏角色的死活了。

好端端地这人在说什么啊,今天也不是愚人节…不,就算是,以塔矢亮对围棋的认真,他绝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那么是真的?可是理由呢。

“塔矢,你究竟…”

“进藤,我今年胖了二十斤。”

……

进藤光想忍住笑。

进藤光没忍住笑。

怎么可能不笑啊,塔矢亮伤心的表情好笑,眼泪好笑,这一番焦虑的表白好笑。这个时候笑出声太残忍了,可是越忍住不想笑越是笑得控制不了,进藤光笑倒在沙发上,蜷着肚子笑到发痛,他有一瞬间觉得塔矢亮也是一款美杜莎,他在什么地方下药了?要把笑话他的人都毒死吗。

“这算什么问题啊!”终于勉强止住笑,进藤光还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尊重点,严肃对待对方的困扰,“职业棋手又不是地下偶像,仓田都那么受欢迎,你是担心人气top棋手的位置不保吗?”

塔矢亮理了理头发,泪水未干,唇垂下去,表情又有点不怒自威。这时候进藤光忍不住打量他,胖了吗?好像是有点。垂下脸的时候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凶了,至少进藤光再也没有被镇住的感觉,“我之前是说过你胖了…不过没想到有二十斤,看不出来。”

“准确来说,二十六斤。”

“啊!?”进藤光脸色又一变,跃跃欲试地想上去捏对方的脸验货,“肉长哪了,怎么看也不是凭空多了二十六斤的样子。上个月去参加了同学会,有人的小孩才十一斤而已,抱在手里也不轻呢…”

越说塔矢亮的脸越黑,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我想过了,我会胖的原因。做棋士以来一直都运动不多,食量和菜谱变化也不大…”

“诶?胡说吧。塔矢以前不是只吃营养师准备的餐食,现在每周都和我去快餐店。”

“闭嘴。别打岔。那么唯一的变量只能来自围棋。人聚精会神或紧张的时候消耗脂肪极快,一夜间形销骨立也是有的,还有看恐怖片减肥的方式。因为以前水平还不够,下围棋常常有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刻,不,应该说拿命在下,那样消耗精力胖不起来很正常。”

“什么啊,在自吹自擂吗?想说你现在下棋已经完全不紧张了?”

塔矢亮看也不看进藤光,听到这句话很快笃定地点点头,“嗯,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下棋时有那种感觉了…就像第一次和你下时,整个人笼罩在无边阴影里,喘不过气的感觉。”

“和谁下都不会?!”进藤光眯起眼表现出怀疑,“那我呢,这样可是很直白的挑衅啊,塔矢主将。”

塔矢亮看着他,欲言又止,欲言还休。“嗯……”

什么意思?进藤光面露困惑地盯着对方。

“嗯。”这次塔矢亮的语气变了,他在长考过后显然想清很多事,露出大局已定的神情,正襟危坐对进藤光说:“你要不要和我母亲下一局棋。”

明子阿姨?进藤光心里想了下,连连摆手,“不了吧,阿姨也喜欢下棋吗?但怎能和我们下呢…”那不是欺负人吗!虽然可以让子,但对于阿姨很不礼貌吧,那毕竟是塔矢老师的夫人呢……

“为什么不可以。父亲和母亲结婚多年,有空就会下棋。”

“诶?!”

“你不相信吗?”塔矢亮转过头盯着进藤光,表情还是一样认真,但进藤光总觉得自己看出了某种潜伏的捉弄意味。

“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明子阿姨确实应该会下围棋才对,如果经常和塔矢老师过招,说不定是个高手呢。”

“不,母亲下得很差。”塔矢亮叹气,“但是她很热爱围棋。”

“什么啊…”越听越不懂了,进藤光挠挠脑袋,“到底为什么忽然对我说这些话啊。”

“你不明白吗?正因为她会下围棋,热爱围棋,才会那么崇拜父亲。我不知道别人的家庭如何,但我至少知道在我家,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比起靠爱来缔结,更像靠崇拜和尊重来缔结。”

我靠,怎么聊到这了。进藤光面露难色。他自认和塔矢亮互为知己,但围棋上的知己也是彼此人生的知己吗?接触到对方的另一面,感觉竟如此陌生,他只好吞吞吐吐地回答,“原来是这样。不过,建立在崇拜上的关系总觉得不太公平,明子阿姨真是辛苦了…”

“妈妈很幸福。”

“那种事情只有阿姨自己知道吧!你怎么能肯定…”

“因为我和妈妈想法一样,我也愿意。”

塔矢亮目光如炬。

进藤光像被架在火上烤的迷你土豆。

他啥意思,怎么聊到这了,我俩啥关系,这是可以说的吗小亮老师。

塔矢亮不关心进藤光懂不懂,塔矢亮老师不会害羞,不知退缩,自信自尊,喜欢把人逼进死角,一指下棋二指表白,总而言之他是一位性情平易近人的癫公。

“我想,现在引退不做职业选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能和你下棋我就满足了,在棋坛继续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纵然新人层出不穷,我也没有办法满足于简单的技巧交锋了,与你下棋不止斗智,更是攻心,和别的人都没办法……”

“你等等啊!”进藤光吓得手脚并用倒退半步,犹疑地上下扫视塔矢亮,“该不会是,你的意思是…”

“嗯。我想像母亲那样,把重心留在家庭。”

“在说什么啊,跳太远了!我们还没结婚吧。”

“哦…对不起。我想和你像父亲母亲那样,建立一段以棋士的理解为基础,建立于崇拜之上的关系。”

“你崇拜我?!”进藤光在无数更要命的重点中精准选中了最不要紧的一个,且跃跃欲试,兴奋不已,快乐溢于言表。

“嗯。所以我们结婚吧。”塔矢亮向前一步,表情有如在问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手已经很快地牵起了对方。

“我还是没弄懂…因为你长胖了,所以要退出棋坛;因为退出棋坛了,所以正好可以和我结婚?”

塔矢亮垂下头仔细思考,“对,”他又细想了一遍“没错。你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

“那我拒绝!”进藤光抽回手,仰头抱臂扬起一边眉毛,表情很得意。“我不和一年长胖二十六斤的人结婚。”

“什么…”

“而且,话说得好听,塔矢根本料理不好家务吧!我们都住一起这么久了,你知道洗碗放多少洗洁精吗?知道衣服怎么叠不起褶又省空间吗?知道怎么做出好吃的蛋包饭吗?我上次还看到你用手指捞锅里的蛋壳!结果被烫了吧…”

“那是因为…”

“塔矢少爷,假装要引退和我结婚,其实是想把工作和家务全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吧?”

“怎么可能!你竟敢…”

塔矢亮深吸口气,咬着后槽牙开始对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识抬举的愚蠢宿敌输出:

“有的人出门坐地铁三次有两次坐反,袜子和衣服不知道分开洗,洗头发永远不吹干不抹护发素,出席重要场所见到人就知道瞪个眼睛看招呼都不打,比小学生还没礼貌。”

“可是你自己要和这种人结婚的!”

“我没得选!”塔矢亮一拍桌子大喊。

塔矢亮老师不看小说,不关心围棋以外的一切,但那一刻他无师自通地顿悟了文学作品对于爱情的妙喻:霍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害你歇斯底里,彻底阵脚大乱,未必得到对方但首先会失去自己。没有值不值得一说,爱到如此地步,他哪里还能为自己的感情做主!所以这是一句无理之绝笔,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根本没的选!真的。

此时此刻的进藤光已掏出手机群发短信:

「刚刚,塔矢那家伙亲口说了他崇拜我!」

fin.

刚看综艺提到一个音乐人说,自己在跟人交往的时候怕对方幻灭所以总是习惯扮演舞台上的自己,但是这样的交往总是不长久,主持人说那找一个完全不认识你的人就可以做自己了,答但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也不会对我有兴趣,我去哪里找这样的人呢?

我这时候突然醍醐灌顶,关于亮对于光在追逐自己时候的复杂想法好像有了更多理解:

亮这样年少成名的小孩,凡是接触他的人要不就是从他爸那边了解(塔矢名人的儿子),要不就是“听说下棋很好的小孩”,本身就跟围棋界外的人没有接点。

而进藤光的特殊之处在于,以素人的身份先认识了塔矢亮这个人本身,之后才渐渐了解身为棋手的他,并且对亮感兴趣和努力下棋奋起直追想要进入职业世界的原因......

而进藤光的特殊之处在于,以素人的身份先认识了塔矢亮这个人本身,之后才渐渐了解身为棋手的他,并且对亮感兴趣和努力下棋奋起直追想要进入职业世界的原因更多是出自于亮本身(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围棋这么认真,想让他再用那样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我靠太肉麻了)。所以在接触塔矢亮的人之中,只有进藤光跟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亮的角色歌里唱的“名为你的存在让我的世界变得广阔”),并不只是指光一开始昙花一现的高超棋力、光开朗活泼的性格等等,还有他从一个素人开始被自己并非棋手的部分吸引,继而学习围棋并且追逐自己的这份特殊性。

(基友打了个比喻:类似看了你的粮跑去看原作嗑cp的爽【。

包括后期两个人的小学生吵架也有了多一层合理的解释,因为光是从素人开始一步步被他拉进这个世界站到他身边的,所以他的不是棋手的部分的亮也可以全部放心地展示给他看,只要做原本的塔矢亮,进藤光就会接受他的全部。(说到底还是光太爱他了!

说来说去亮是上天给光准备的劲敌,光是亮亲手养成的老婆呗[怒][怒][怒]

又名妹妹头的养护教程(这样龙塑真的好吗?

怎样算了解?

一个人可知道另一个人到何种程度,观貌观心,即使迫切地想了解对方,确切知道俩人有默契,又真能洞悉对方每一瞬的心思,乃至于毫无猜疑,不必挂心吗?

进藤光最近在想这件事,他觉得塔矢亮有哪里变了。

不会打直球的棋士不是好男朋友,上午七点,塔矢亮整装待发准备出门,进藤光穿着睡衣叼着吐司,走到门边拦住他:

“塔矢,你最近是不是变了?”

塔矢亮和他对视,毫不回避:“你发现了。”

别人说这种话很可能是要分手了,但塔矢亮说这种话就等于说了,意味着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切意思都是字面意思,塔矢老师在不下棋的时候大脑还蛮空白的。

“所以......

“所以说……”

“我的刘海长了。”

“哈?!”

塔矢亮点点头,“毕竟只是细节的东西,虽然感到了奇怪也说不出在哪吧。但刘海长就会挡住眼睛,有时候会显得阴沉,别人也那么说过。”

“什么时候剪呢?”

进藤光说出这句话时,塔矢亮已经最后清点好出门要带的东西,推开屋门,“我的理发师最近在休年假。”他最后回头看了眼对方,介于进藤光叼着面包,没有让他亲的余地,又不动声色地挪走视线,“拜拜,棋院见。”

于是进藤光开始思考。

以往是有点怀疑,进藤光都未多想过。今天好像忽然确定了,塔矢亮背着进藤光有一个巨大的秘不告人的神秘世界,关于妹妹头、护发、美容的种种,搞不好比他隐瞒的关于佐为的秘密还大。

搞毛啊!这怎么让人不在意。进藤光仰面躺在床上,仔细想想虽然一起在家,他也并非时时刻刻盯着塔矢亮。请看这就是超绝松弛感,即使和长得像塔矢亮这样的男的同居也能吃了睡睡了吃健康快乐,更何况不用他找塔矢亮,塔矢亮经常找他,塔矢老师每天至少三次如沙漠夜行的蟒蛇般忽然袭击出现在他背后身侧乃至头顶,进藤光三年前就买了重大疾病险,心知塔矢亮做stk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往后余生都要挨这种吓唬了。

说远了,总之他是不知道塔矢亮平时在家里干什么的。

“都不要说塔矢亮老师婚男了他只是涤器相如。”

塔矢亮盯着这行文字思考了三分钟,每个字他都认识,然而每个字都刷新了他的认知,惊讶程度不下于十二岁第一次和进藤光下棋。他想了想,把手机举给市河小姐看,寻求场外帮助。

“为什么这么说?”

市河小姐看一眼屏幕上的字,又看一眼塔矢亮,随即想起对方谈恋爱整的那些逼动静,表情顿时变得几分怜爱几分好笑。塔矢亮今年刚拿下名人头衔,成年后早已长开,眼角眉梢脸侧成线成棱,不影响,市河小姐看待小亮仍觉得他有时真是什么都不懂,好—可—爱—喔——

“夸我们小亮看起来适合结婚吧。而且是帅哥!那可是司马相如呢。”

“可是,”塔矢亮觉得是实话,又有点不好意思,“婚男呢?我还没有结婚。”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市河小姐支着下巴,笑起来脸颊一左一右两个梨涡,她在围棋会所常常听喜事坏事,常常为别人开心或伤心,面对塔矢亮的恋爱则是另一种心境,完全像她自己的事一样!真的呢,俩人第一次见面就在她面前,结婚也应该让她当司仪吧!“你还没有求婚吗?”

市河小姐那么自然高兴地问出来,反而让塔矢亮心里一惊:也许早该求婚了,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失策失策。“还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对进藤开口。”

“关系足够亲密的话,正常聊天时自然说出来就可以了!虽然布置惊喜、有仪式感地求婚被吹捧得很好,不过那也不是我们小亮的风格吧。按你的节奏来就好。”

市河小姐向来是很明智的,参考往日塔矢亮做过的事,比如追到人家学校啦、比如把人家堵在网吧啦、比如在图书馆大吵啦……这位看起来温温的少爷行事颇有暴君之风!因此她一半建议一半劝说,塔矢亮若有所思,不知道听进去几分,但显然对这件事上心了。“我明白了,市河小姐。”

“还有,”市河小姐甩了甩头发,用手指点点塔矢亮,“小亮刘海长了,记得回去剪。”

山子小姐是专业的理发师,今年三十有余,从塔矢亮十几岁时就包揽了棋坛绣龙的头等大事,洗护剪发一套到位,而且建议塔矢亮逐年留长。她负责的就没有失手过,假如是宠物美容师,就相当于负责让品种猫从无尴尬期。故而即使休假塔矢亮也不假手旁人,只等她复工。

“这种事果然只有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市河小姐点点头,“稍微修理不好就会大大折损形象……也许小亮自己不介意,不过明子夫人很爱惜呢!我也关心,哎呀,进藤一定也关心。”

真的吗?塔矢亮突发奇想一下,“剪得不好,他会拒绝我的求婚吗?”

“怎可能!”市河小姐惊呼,又笑起来,“小亮也会开玩笑耶。放心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我有事要说。”

两人相视一眼,塔矢亮道:“你说吧,我的事需要商量得久一点。”

“那我说了!”进藤光等到如今,在棋院忍住没说,实则一看塔矢亮长得盖过眉毛、眼下几乎戳到眼睛的刘海他就在分神考虑,打了无数遍腹稿,好奇得不得了,真心想知道塔矢亮老师的妹妹头世界,“这件事你听了不要介意,而且要如实告诉我。首先,我只是为了多了解塔矢一点……”

什么意思?塔矢亮眉头紧锁,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今天要求婚的事情了。“好了,进藤,你可以不用再说了。”

“啊?!不行,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啊!”

“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塔矢亮·围棋国手·一级处理器飞快思考当下的情况并自信得出结论:真是巧了,进藤也打算今天和他求婚吗?“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我们走吧。”

“什么、什么?这么快?”去哪,去找他的理发师吗?至此,进藤光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当然是去领证啦。塔矢亮想到市河小姐的叮嘱,心里很是笑了一下。比他想得更加容易,或许合拍的伴侣总是如此心有灵犀?他提前带了房产证和存折,做了财产公证,简单联系了婚礼公司、也规划了蜜月旅行,同时征求了多方亲友的关心,万全准备只等对方点头,然则连准备也多余。塔矢亮一生总的来说循规蹈矩,他愿意做最一流的人却对叛逆没有多大兴趣,只有进藤光才带给他偏离轨道的感受。俩人同居后他才开始赖床,不早起不会怎么样,因为他最重视的劲敌也不愿意早起。而且一起赖床可以躺床上等云,真只是看云飘来飘去而已,看一会可以继续睡,旁边人还是旁边人。这是所谓幸福吗?偏离航道一点点,得到的快乐也太多了。

就这样,日本棋坛双子星坐上了同一辆车,进藤光以为要去理发,塔矢亮知道要去领证。俩人心中充盈着相似的迷幻、惊奇、幸福。但可谓全然不知道对方想着什么。

事到如今,再问一次,怎样才叫了解呢?爱是完全懂得吗?

进藤光拍结婚证的时候想起这个问题。脸红——他不是那么容易脸红的人!可是困惑到微妙,惊讶到好笑,突如其来到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期待。唉,全怪塔矢亮,太理所当然了,难道有人可以说不?真希望这种套错公式却解对题目的诡异感觉让塔矢亮也领教一下。

“你过来,”进藤光招招手,小声示意塔矢亮把耳朵靠来。刚刚结束人生一大喜事的塔矢亮难得有快乐至大脑发空的表情,竟然想也不想就配合地挨过来听。

“我说要了解你,其实本来是想了解塔矢剪头发的全过程……”

“在胡说什么啊!”

什么叫了解?

一眼就明白对方的一切是浪漫的神话,把真爱视作创造奇迹的神秘力量。实则天下没有神话、没有奇迹、没有传奇。很爱也未必很懂得,不过很爱的人总有一日会慢慢懂得。

木子小姐结束假期就马不停蹄赶回东京,依照预约,她要负责的第一位客人还是老主顾塔矢公子。但真正到的时候,客人却有两位。木子小姐的顾客走会员制,一卡一人。提前半月预约。她了解每位客人的发质、职业、穿衣风格、性格,量身定制最好的发型与最好的护发方案。塔矢亮的头发每次动刀前她都梳半小时以上,确保每根头发落到正常重力中自然下垂的位置,绝对不剪歪,绝不会长短参差。而今天,塔矢亮对她说:

“我带一位新客人来。请先帮他记录档案吧。”

那个同行的年轻人黑发带金挑染,笑得很讨喜,木子小姐注意到俩人手指上一套的戒指,表情忍不住波澜一下。“好。您的名字吗?”

“哇,”进藤光小小声对塔矢亮吐槽,“塔矢,剪头发也要这么正规?像又办一次结婚证耶。”

塔矢亮面不改色纠正他,“实际上,这个比结婚还麻烦。”

Fin

*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写一些我曾经没写过的剧情,很感慨,里面有不少我采访职业棋手后的感受,关于棋手的状态、关于三国围棋的关系,是真实了解了他们的生活之后才会有的内容,很怀念那段在中国棋院的日子

(1)

十二月的东京很冷,今年更甚,才到中旬便已经落雪,淅淅沥沥的惹人烦厌。进藤习惯了雪天不带伞出门的日子,跑到棋院门口头发上就盖了一层白白的雪花,他大咧咧地晃了晃头,甩起了一圈水珠,头发湿漉漉的。

“我说,进藤你是狗啊!”

悄悄跟在后面的和谷偷袭不成,反被进藤...

悄悄跟在后面的和谷偷袭不成,反被进藤迎面甩了满脸雪水,骂着搂上了他的脖子,装作势必要将他掀翻在地,坐实了进藤狗传言。

进藤反手扣住了和谷,俩人打打闹闹地进了棋院,安静的大厅因为他们而热闹了起来。

“今天你有比赛吗?预选赛你应该不用下吧?”和谷攀着进藤走向电梯。

“嗯啊,我不下比赛,过来跟塔矢还有社研讨。”

下周是三星杯32强了,和谷因为两盘的成绩差错失名额,除了懊悔也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好兄弟能够拿个漂亮名次了。

“下周就比了,你们四个,加油啊。”和谷拍了拍进藤的肩膀,赋予了厚望。

进藤点头应下。

日本三星杯最终报上去了四个名额,塔矢、进藤、社和伊角,这还是棋院努力争取来的结果。海外散漫的行程完全无法与日本这种提前一年就安排好全部规划的古旧围棋赛制匹配,太多的预选和循环赛压缩了对外竞赛的档期,牵一发则动全身,让他们出去实在太难了。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不走出去,式微的日本围棋只会更加颓败。

进藤光曾经想过要去中国棋院做围甲外援,资料递上去了,还未呈给中方,日本棋院先拦截了,理由仍然是,日程太满,无法按需求排布。头部棋手困在国内,中部棋手便更加压抑,对于外赛,大家都铆足了劲冲。想到这些,和谷简单的动作,让进藤突然不好过了起来。

走到练习室,进藤瞄见远处那抹墨绿,塔矢比他要更加认真。

谁都知道每次出国比赛有多么困难,也知道只有在国际获得更多成果才有微乎其微的困难推送日本职业围棋变革,大家都在努力。

他朝塔矢走过去,棋盘上是刚结束的LG杯决赛谱,高永夏非常给予了杨海非常漂亮地攻击,然而最后还是以两目半惜败。

高永夏…

他已经走出了这么远。

“你来了。”塔矢简单地跟进藤打了招呼,示意他坐下。

“嗯,这是LG最后一番吧,高永夏很厉害。”

进藤拉开椅子坐下,拿过塔矢手中的谱跟了起来。自他们第一次参加国际赛事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年,进藤说不上和高永夏握手言和,却也不至于如当年那般提起他就如气炸的河豚一下,鼓了满腮帮子的尖刺乱嚷嚷了。

承认对手、直视对手、打败对手,才有跟对手叫嚣的资格。

竞技的规则从来如此。

“一起来看看,你看这个小飞有些太冒进,退一步尖会更稳妥些。”棋行至半程,没有明显的纰漏,要讨论地可能性反而更多了。

“如果退一步,从后面包抄呢。”进藤将棋子落在另一个方向。

“不行,这样的话前方不稳,虽然能够给后方压力,但是应一手尖再并,难处依旧会回到前面来。”

“尖完后拐,强迫应手,再往上长。”

进藤和塔矢手指翻飞,棋盘上对局千变万化,产生一种又一种可能。

雪还在继续,室内暖和温度让窗户染了一片雾蒙蒙。两人的讨论吸引了不少人,加进来不少棋手,然后又再散去,墙上的钟表转了一轮又一轮,不知觉天色将晚。

日复一日的研习,大家已变得更成熟,在棋盘上也温和了很多。

温和了很多……指的是小学生拌嘴变少了,塔矢和进藤俩人好像学会了正常的讲话。

俩人收了棋盘,依旧礼貌地互相鞠躬,然后进藤突然说,“诶,塔矢,今天你没有跟我吵架诶!”

发现了新大陆。

“是因为你之前错误太多还跟我犟,并不是我要主动跟你吵。”

“什么是我错误太多,我们正确率也就五五开吧!”

上一秒flag刚立,下一秒就倒了。

这俩人吵了起来。

所以,还真是进藤光可能有点毛病。

名为,不跟塔矢吵架就不舒服的毛病。

最后的结果是,进藤光以懒得跟你吵为由,单方面终止了对话。

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进藤嘴犟不肯低头就会转移话题,而塔矢,塔矢是不会觉得自己嘴犟的。

“饿了,吃饭去。”他站起来升了个懒腰,让久坐的身体活动活动。塔矢也跟着站了起来。

(2)

塔矢亮没什么朋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于是这几年,进藤就开启了塔矢挂件的日子。聚餐、玩乐、生活的七七八八,基本上都有一个塔矢亮在跟着。

也说不上来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一切像呼吸和生长一样自然,如水行,如雨落。

最开始的时候,进藤还会礼貌询问塔矢的意见,问了几次发现,塔矢根本没有意见,也就不再问了。塔矢如果不愿意,他会明确拒绝并且说明原因。进藤也乐得轻松,后来就发展成只要将日程发给塔矢就行,不需要动脑操心任何。

再久而久之,进藤后面跟着一个塔矢也就成了默认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

进藤刚跟塔矢吵完,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和谷还在复盘,然后便冲和谷走了过去,邀请他一起晚饭。

而进藤站起来邀请和谷去晚饭的时候,塔矢也默默起身地跟在了后面。

研讨后的晚饭需要一起吃,是他们俩人的约定俗成。吵架也就吵架了,吵完就不作数了。

和谷仰头看着站在进藤身后的塔矢,然后嚷嚷道,“又当电灯泡?行吧,那我今天不吃拉面。”

“行行行,随便吃什么。”进藤甚至都没有接和谷的话茬,只是看过和谷的盘面后自顾自地复盘了起来,“你这手也太臭了,难怪被人点了。”

棋盘上还保留着对弈后的样子,进藤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他飞速地摆起变化,塔矢看着棋也应声加入,三人又讨论了起来。棋迷总传言这位和那位不和,那位又跟另一位不和,但实际日常都在一个屋檐下,又能有什么很大的意见和相左。在进藤的熏陶下,他的朋友们早已习惯了塔矢的存在。人总在不断地打破误解和偏见,塔矢与他们从来只是缺少了解的机会,并非本质相径庭而无法融洽,有了进藤这个傻兮兮搭桥后,棋院各位小生们肉眼可见的熟络了起来。更何况,有这样一尊大佛来参与研讨复盘是大收益为何要拒绝呢。

玩笑归玩笑,谁又在意无伤大雅的玩笑,工作依旧认真。

哦,嘲笑他们是小情侣,则是进藤朋友们的约定俗成。

结果还是去吃了拉面,没有别的原因,棋院楼下除了拉面店就是便利店,没有人想在累了一天后再吃便利店的盒饭,也没有人愿意再跑几站地铁去吃一些别的内容。

走出棋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雪也停了。路上积雪正在化,地面湿漉漉的混着雪和冰沙粒,三人走的很小心。

塔矢伸出手搀住进藤,给他下坡一个助力。棋院门口这个坡非常陡,去年的冬天进藤一个不小心在这里摔了一跤,撞裂了尾巴骨好生修养了两个月才好。从此之后,特殊天气如果是塔矢跟进藤一块走,就一定会牵上他,以防再次受伤。

和谷看这俩人唧唧歪歪的有些受不了,掏出手机便拍下了这一幕。

“如果我把这张照片发给什么绯闻杂志,我能不能赚点钱。”

“切——”

“好好欣赏本大爷的摄影技术!”

俩人也不顾塔矢的反应,一边吵着一边窜进了拉面店。

雪又下了起来。

(3)

森下研讨会。

后天便要启程,今天是进藤的最后一轮冲刺。如同备考一般,大家准备了一些近期比较有趣的棋,围甲或者韩甲,大家分析新思路,又尝试了一些有趣的变化。在森下的研讨会虽然也有争执,但是大家都会在气焰吵起来的那一刻停住,笑一笑然后继续。

真好,不用吵到最后,吵得人莫名其妙。

塔矢有时候真的太较真了。

棋局简单收尾,大家吵吵闹闹,一边收拾一边也不忘给师弟送上祝福,进藤也跟着大家的节奏一起收拾,嬉笑着对未来大赛描绘着希望。

“进藤。”

在一旁并未发言的森下九段喊住了准备起身的进藤。

“在。”

他又跪坐回去,等待聆听老师的叮嘱。

“我虽然不怎么出去,但是对外界也并非全然不了解。你并不差,缺的不过是大赛经验,但是作为新手,你也有你的优势。你对大家不了解,大家对你也不了解,没有什么区别。围棋终究是思维的游戏,你在起点上可以说超越了很多人,所以不用怕。”

老师的话语重重地敲击在进藤光的心上。一字,一句。字如千斤,背着老师的肯定和殷切的期望,送爱徒第一次正式参与世界大赛。

“是,谢谢老师!”

进藤跪坐端正,向老师深深地行了一个完整的师生礼。

(4)

最后的结果是进藤挺进三星杯八强。

这是进藤在国际赛事中成绩最好的一次,也是日本近十年来国际赛事中成绩最好的一次,初出赛获得这样的成绩可畏非常亮眼,也算是承受住了大家的期待。

而其余三人均在32强和16强中结束了本次历程。16强赛时,塔矢亮碰上了上一届三星杯冠军时越,两个大刀选手对杀拼得就是力量和勇气,胆大心细,谁能抢占高地谁就能胜出。他们在序盘就打了起来,提刀亮剑从左上一路杀到右下,黑白棋子搅在一起如风起云涌如天地变。最终,时越屠龙成功,塔矢中盘惜败。

他们的进程很快,不到三个小时便结束了所有故事,俩人收了棋盘互相道谢后进藤仍在收官。塔矢走了过去,盘面走得很细,完美收官的话进藤将迎来半目小胜。

但是进藤的收官向来没有任何问题。

他没有巡场的习惯,也没有在进藤旁久留,数完目便离开了对弈室。

进藤是在韩国棋院侧面的便利店捡到的塔矢。

首尔没有下雪,只有呼啸的风,云压得很低很密,天气阴阴的。

“难怪韩国人比我们更压抑,这样的天气让人轻快不起来。”进藤在塔矢身边抱怨道。

塔矢没有答话,只是将手头拿得热饮递给了进藤,又自己从饮料柜里再拿了一瓶,走向了前台。

“赢了半目?”

走吹便利店,塔矢向进藤确认今天的结果。

“嗯,半目。”

“这盘走得稳,赢棋是应该的。”头也不抬,继续往前走去。

进藤下意识地想反驳,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话溜到嘴边,却感觉有什么堵在胸口,说不出来又将话咽了下去。结束之后他立刻去要了塔矢的棋谱,很漂亮的对杀,塔矢没有明显的失误。然而没有赢棋就是没有赢棋,是实力差距也好,还是对弈中高手的偶然也罢,过程并不能缓解结果带来的伤。

进藤哑着嘴,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讲下次努力又太泛泛,抱希望于来年抽个好签又有些推卸责任。

比赛确实要拼实力,但签运也是重要一环。

风灌进嘴里,吞掉了所有言语,他沉默不发。

塔矢发现身后的人许久没有反应,回头看了眼,然后发现自己已经离身后的人走出了一米多远。他停下来,向他转身。

两步并一步,进藤跨到了塔矢身边,问他“饿了,晚上吃什么?”

“随便看看吧。”

他们便开始在韩国大街上游荡,虽然说要去找吃的,但是路过的饭店他们并未驻留。

“塔矢,你哭过么。”

“我因为你的棋哭过好几次。”

“之后好像就再也没见你哭过了,”进藤低着头走着,“我有时候也觉得,你就像一个机器,赢了还能看出来些,明明下棋输了很不高兴,却没有什么情绪反应。我能感受到你的不高兴,你却不在外面表现出来。”

“我也知道有些人消化那些什么负面情绪的方式不一样,我也知道你不是碍于面子或者是保持姿态什么的,可能闷闷的不高兴就是你的处理方式,当然也不是一定要你对我表达,只是,或许,有些情绪讲出来,可能会更好些。”

“试试吧,或许呢。”

“不要总习惯沉默。”

“嗯。”

“好。”

过了很久,进藤听到了塔矢的回应,轻轻的,却非常清晰。

比赛结束后第二天是个周六,凑着周末行程松散,于是俩人便在韩国多逗留了一天,原因是赛前跟洪秀英约好了饭局和复盘。

蘑菇头小子已经不再是蘑菇头了,洪秀英将头发剪了剪,露出半个额头来显得清爽了不少。进藤总还觉得他是那个在日本碰到的那个毛头小子,看着有些成熟的洪秀英还有些不习惯,凑上去揉了揉对方的头毛看到对方炸毛的样子,才觉得那个熟悉的洪秀英回来了。

他们去吃了韩国火锅,然后回到了洪秀英的屋子开始复盘。洪秀英此轮也进了八强,三年过去了,他的棋反而越下越细,主打耐磨,一点一点跟对方熬,最后熬出了5目半的差距。他还在嚷嚷,幸好没跟塔矢碰上,碰到这种大刀力量型的,自己立刻马上投降,头都不带回。

围棋就是这样,上一秒针锋相对,下一秒便能和平地坐在一起讨论如何杀得更凶打得更猛。

然后塔矢亮先将自己的败局摆了出来,洪秀英前不久才在围甲中输给了时越,对他的棋也非常熟悉,复盘起来自然有不一样的视角。昨天还在怅然的塔矢现在已经自如地打起了谱,快速面对失败是每个棋手的必经课题,更何况是塔矢亮。

也会痛苦,也会不甘,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办法很好地跟输棋和解。但是痛苦又有何用,不甘又有何用,痛苦和不甘只能努力化作下一次再战斗的勇气,用更好的成绩来化解那些痛苦那些不甘。

(5)

八强赛就要等到下个夏天了。

说的是他跟塔矢晚归的事情。

“诶,你倒说说,你啥时候真谈恋爱啊?”和谷见进藤没有答话,便追问了句。前几天他跟茂子终于捅破了窗户纸,两人正式进入恋爱流程,甜甜蜜蜜的他顺理成章的开始关心起了好朋友的个人生活。

进藤被问得有些愣神。

谈恋爱啊……

自己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知道朋友间调侃他和塔矢不过玩笑话,反正玩笑话不过耳,他跟塔矢关系确实也不错,也就随便他们去嚷嚷了。但是真要想自己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好想。

身边出现一个…女生?

进藤开始思索,他到底会期待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站在身边,长发?大眼睛?需要会下围棋吗?会一点围棋的话,自己看着会干着急吧?完全不会下围棋,那是不是又太无聊了,生活中完全没话讲……

“谈恋爱的话,我好像想不出来。”

看着进藤好像真的陷入思索的样子,和谷觉得这人认真地可笑。他一巴掌糊在了进藤后脑勺,笑他说,“你跟塔矢假戏真做得了,我看你眼睛里只有他,还跟别人谈什么恋爱。”随后他呼噜了把进藤的头发,凑近对他笑了笑,“放心,你结婚的时候,好兄弟我会给你大红包的。”

“我跟塔矢…?”进藤下意识发出疑问。

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谷啊伊角啊…甚至社都跟风喊他跟塔矢小情侣了。他从来没有当真,也就没想过这回事,如今被河谷这样一问,他突然有些茫然,跟塔矢亮谈恋爱吗?

“对啊,你们小情侣这么久,也该坐实坐实了。”和谷很自然地说出他的疑惑,“人家塔矢大名人都没否认,你好歹要把名分给人家吧。”

对哦,他倒是本来大咧咧无所谓,啥时候塔矢也接受了这个玩笑呢,塔矢应该也没有谈过恋爱才是…?

“走吧,正事要紧,去看我比赛吧。”

和谷没有继续搭理,走进了对弈室。

今天塔矢去了大阪活动,结束后晚饭是进藤跟和谷吃的。

依旧是拉面店,熟悉的豚骨面散发着热气,进藤看着和谷,想起了中午在棋院没有结束的话题。

有些话经不起问,话问出来了,故事就回不了头。

“是你先喊小情侣的吗?”进藤脱口而出。

“干嘛这么认真,”始作俑者不以为然。“你要真想变成小情侣就去,我觉得塔矢应该不会拒绝。”

“是你先问的。”进藤没好气。

讲话的人无意,听的人有了心。

在此之前,进藤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想过谈恋爱,也没有想过要跟谁在一起。话说到了这里,便不由得人想不想了。

“我就问一句,”和谷如过来人一般一语道破天机,“你手冲的时候,想的是谁?”

(6)

进藤为了好好求证和谷的说法,晚上回家便试验了一番。然后发现,有着目的进行真的没法让自己快乐。他有些沮丧,将卫生纸甩去一旁化身大字瘫在床上。

仰躺看着天花板,百无聊赖,他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自己上一次梦遗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上次在浴室里给自己安慰是因为被和谷塞了一本漫画,再上一次是在网上看到了一些视频……

好像是有几次梦见了塔矢亮,只是太过于奇怪让自己强行忘记了,难道是他吗?

但是好像不是这样的。

如果只是发生关系的话,在自己的脑补里至少是不需要某个针对性的面孔,只要能发泄出来就好了。

但是谈恋爱不应该是这样。

谈恋爱的两个人应该先要想长久的在一起,或者想要约会,或者想跟她结婚,当然也会想做些什么,这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但不能只有这个部分。

想起来初中毕业的时候,明明跟他高低暗示过些许什么,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是塔矢就好了。

……或许是塔矢就好了?

进藤一个激灵。

他突然开始分不清,这个想法究竟是自己真实所想,还是因为大家日常开玩笑导致他下意识这样认为。如果是被大家的玩笑话所误导,日后如果真发生出什么来,结果是个误会,那会多尴尬。

然而,有些事,一旦开始为退路着想,那就没有退路了。

(7)

新年第一面该见到谁?

塔矢亮吧,第一眼如果见到的是他的话,大概会有好事发生。

结果事与愿违。

邮件联系了塔矢后,进藤走向了去塔矢家棋会馆的路,在正要进楼时,碰到绪方正好出来。

“绪方先生,新年快乐。”进藤有礼貌地鞠躬。

“哦,进藤啊,”绪方透过眼镜片看着进藤点了点头,“新年第一天就来找塔矢吗?”

“刚跟塔矢邮件联系了一下,反正在家也没事干,不如来下下棋。”进藤毕恭毕敬地回答,“绪方先生过来忙什么呢?”

“嗯,韩方回函了,我们过来商量一下后续。”

韩方回函,指的是塔矢行洋一直在促进中日韩双方职业棋手较长期沟通交流之事,进藤零零碎碎地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诶,所以塔矢要去韩国研修了吗?”

“他就在里面,你自己去问,我该去接人啦。”

绪方留下他的话,头也不回就走向了他的跑车。

塔矢家议事的的各位都走了,棋会所没什么人,塔矢还在那个老位置上坐着。

“你来了。”

“嗯。”进藤拉开凳子坐在了塔矢对面。

两人看了眼,同时开口道:

“你…”

“我…”

然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我们要说的是同一件事,你说吧。”进藤说。

“嗯,韩国来信了,算是确认了吧。后面还有些琐事,但是基本上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去?”

“3月底,持续三个月,是短期研修。到时候将会以访学的职业棋手身份加入韩国棋院,具体行程和安排还需要跟韩国棋院以及那边的前辈们确认,到时候如何安排日程还需要尽力沟通。”塔矢言语中还有些忧虑,“至少是参与他们的日常练习赛,而其余的还都没确定,也不知道到底能沟通到哪一步。”

“至少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不是想迷信中日的棋力,但是客观差距在前,能有这些进展也是好的。”塔矢又解释道,也像是给自己安心。

“嗯,会好的,”进藤跟道,“你什么样都可以的。”

讨论完这些,他们按照往常下起了快棋。棋面如人,明显两人都不在状态,棋的节奏都失了大半。

进藤挠了挠头,跟塔矢抱怨,“今天不宜下棋啊,我们去过新年吧,塔矢。”然后快速地收了自己的棋又将塔矢的棋收了,拉着塔矢从凳子上站起来,还没等塔矢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楼下。

新年的第一天,天不算晴朗,但是无雪无雨,出行顺畅。虽然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塔矢,但是跟他第一个出来,也算是好事吧。

(8)

开年后,棋院最终同意了塔矢的研修请求。

这是漫长斗争后的胜利,努力终于得到了结果。前年塔矢行洋从韩国回来后就一直在跟日本棋院的赞助和负责人推进这件事,他在中韩两国旅居后看见了很多新鲜的力量,也更加深刻地感知日本围棋如果再不走出去,继续如此般固步自封,则会更难发展。外面的世界,总在变化着。

但是,变动就面临困难。

古旧的马车要改道,总归是该动动筋骨,伤伤脾气的。

最初塔矢行洋希望推进三国间互通,韩国方先不予答应,中方也没有明确的态度,受挫之后又想推进单边学习,然而无论是日韩还是中日,态度也都很模糊。中韩尚还能互通,日方若想进来,能给出什么条件,自然需要考量。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塔矢行洋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纠葛,但路总要走,先将愿望画大些,再往小了走,总好过一开始小心谨慎地求。

不论如何,围棋有它最纯粹的竞技,但是下围棋的人总在这个社会中。

塔矢拿到邀请函的时候,进藤正好进来。

“能去韩国学习,真好啊。”进藤感慨道。

“嗯,但是也不容易,父亲在这中间周旋了很久,我更像是一个试点,如果能将互相学习这个路走通的话,日后希望有更多的机会给更多的棋手互相交流。”

说白了,就是给钱。

去跟赞助谈判,赢得更多的赞助费,或者将某些赞助资金挪用过来,给予大赛进程的奖励,或者给些国际赛事/中日韩赛事的盼头,去给韩国交学费,来年努力给中国交学费,然后安排棋手往来。赞助们90%都是纯贡献,毕竟围棋的影响力早已不如当年,能够带来的社会宣传效应实在太少,所以那些谈判也变得额外困难,不管是费用的腾挪还是新费用的支出,都是对长期支持的老板们的挑战。

不止如此,日本棋院抱守成规已久,就算是供应商答应了,棋院如何改制,如何为棋手灵活调整配额也并非易事。这些年日本围棋下行,与古旧的对局安排和比赛制度离不了干系。过于饱满的对弈负荷将棋手深深锁住,实在刻板的赛事章程没有给赛程调整的任何空间,棋手只能困囿于日本国内赛事,纵使有网棋的存在,也没有办法更高效地与外界交流,固步自封必然走向下坡路。

所以,要如何在供应商和棋院中间往来有度,促进交流学习的可能性,哪一面都不是容易的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进藤满心期待。

“会有的,只要继续努力。”

(9)

1月底的东京没有下雪,从北而下的海风吹得人冷得直打颤。

塔矢邀请进藤去北海道玩,他家投资的雪场开了好几个月了,正是雪最好的时候,可以过去看看了。进藤不是第一次跟塔矢去北海道,去年来的时候他还很意外原来塔矢家还有这些投资,今年他已经跟着塔矢和他们家的财务经理人投了一些股票了。

进藤总觉得塔矢什么都会,在不经意间,好像他就长成了究极完全体,成为了真正的成功的大人。

滑雪对于他们是危险运动,所以他们并不追求上什么赛道,找了个教练一直跟着玩玩,放松放松身体就是好的。

塔矢给进藤也准备了一个绿乌龟,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风,但是确实绑上绿乌龟后摔屁股蹲也不怕了,更何况这种尾巴骨曾经裂过的病人,更需要保护好尾巴。

结束后塔矢跟这边的经理人聊起来雪场的运营情况,聊了一些营收和客流,也问了问经营困难的地方。他来北海道也是顺便给家里走个流程,年底清算结束,讲讲过去一年的情况,也关心一下来年的规划。

“你在看什么?”

塔矢看着在一旁看着他发呆的进藤问道。

“靠,你咋这都会,跟你呆一块我总觉得我像个傻x。”

“或许你就是呢?”

“喂!塔矢亮!”

“你要是不下棋,一定也很厉害。”

进藤确实是这样想的。

“塔矢,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厉害。”

进藤趴在窗台上,看着太阳垂垂落下,没有夕阳,白色的日光晕在云层里,

“……有,从小一直被夸围棋很好,直到我后来遇见了你。”塔矢在进藤一旁的沙发坐下。

“并不是这方面,而且全部。”进藤翻身从窗台上滑下来,抱着抱枕窝进沙发里。沙发前面是一个模仿篝火设计的装饰灯,扑扇的火苗装饰印在脸上,影影绰绰,看不清进藤的表情。

“你可以在很多大人中间来回,会讲很漂亮很礼貌的话,知道那些所谓的国际形势,也会为了推进日本围棋去做一些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也总想去做,我也希望能够更推进围棋进步和发展,但是该如何做,该怎样做,我并不知道。我只能看着自己的棋盘,努力去下好每一步棋,最多也就是在棋院有安排的时候,将自己那份做好……”

进藤的声音低了下去。

其实进藤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下好自己的每一步棋不用去管其他,就是自己对围棋最好的追逐;还是睁开双眼看看世界,去游走去斡旋,会更有利于推广围棋和发展。

他希望围棋纯粹,又不希望它纯粹。

进藤想不明白。

塔矢亮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

这些事情是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得到的,他只是下意识的跟着这样做了。围棋的责任主要在棋盘之上,却也逃不脱的在棋盘外还有一部分。他小时候还会默默坚持着对局至上的道理,到后来也就认识到,对局至上是有它的适用范围的,有所退让才会有更多的进步。

但是他没有办法将这些说出口。

“嘛,有些事,总要人去做的。”进藤自己给出了答案,“如果你不想做了,你随时可以停下来,还有这么多人可以做呢,包括我,包括伊角、和谷、越智……棋院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围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啊。”

(10)

安静的雪。

出门觅食后,他们在寒冷的雪地里散步,美其名曰冷空气让人神清志明。

厚厚的雪地在傍晚中泛起淡紫色。

“塔矢,你有想过谈恋爱吗?”没由头,进藤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雪场很空旷,太阳已经落下,月亮当空挂起,透着银色的光,冷清清,跟塔矢亮给人的初印象一样。他想起了网络上那些歪唧唧的,今晚的夜色好美,也就想到了以后跟谁一起看雪。

上次失败的尝试还停留在上次,和谷挑起的话头也还断在那里,他并没有急迫地想求个答案,只是想在这样的雪里,说出一些平常想不起来的话,问一些没有方向的话头,便讲了。

塔矢很安静,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没有回答。

他的头发不知觉间已经过肩,裹在毛茸茸的围巾里又扎了出来,帽子大大的盖在头上,两鬓的绒毛在微风中轻轻飘荡,看起来很温暖。

长大了后,进藤一直觉得塔矢亮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冷冰山只是他的礼貌给他增加的距离,并不影响他本质有一颗温柔且温暖的内心。曾经的进藤还需要跟和谷他们解释塔矢亮并非冰山,塔矢只是不擅长跟同龄人亲近,在跟大家熟悉了后,他的朋友也开始认可了进藤说的那些观点,塔矢亮并非如外表那般冷漠不近人情。

“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塔矢的回答打破了进藤的联想。

“啊哈,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临时想到了。”

确实是。

“没有想过,好像谈恋爱离我很远。”塔矢的回答非常认真,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说的也是。

进藤不知道回什么,冷场带来了一丝尴尬。

塔矢看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便回过头去看他。

只见进藤站在雪地里,鼻尖和耳朵被冻得红红的,脸颊也泛着红晕。他看了看他,看了又看。呼出来的雾气掩盖了对方的脸,又慢慢散去,那些不确定开始清晰,那些未曾想过的风飘了起来,未曾想过的云散了开来,山水显露出颜色,雪跟月映照天地亮堂,漂亮的花从虚无中落地,开在两个人中间。

世界安静无声,世界又好像很吵闹。

吵闹的,是蓬勃的心跳声。

他听见了进藤控制不住的心跳,也感受到了自己胸膛里的起伏。

原来故事走到了这里。

塔矢朝进藤走了过去,雪沾在鞋子上,眼睛沾进他心里。

他拉起了他的手。

“你在等什么?”塔矢亮问。

只要进藤一个不算肯定的肯定,塔矢想说的话就会传到进藤的耳朵里。

“不要讲。”

进藤拒绝了。

并没有追问,塔矢答应了。

他牵过进藤的手,拉着他一步一步从雪地里走回酒店房间,雪很软,踩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11)

日子也在忙碌中进入了春天。

樱花开了。

进藤被邀请去了明明所在的大学做围棋活动,进藤没想到,明明最后居然将围棋坚持下来了。他偶尔会跟明明联系,家长间串门顺带见个面,让九子下个指导棋的同时听明明聊点自己的生活,也还有些趣味。

已经是大二的明明已经出挑成大姑娘了,进藤看着她,微卷了头发,穿着粉色的套裙,站在活动的舞台下招呼他过去,亭亭玉立。

“阿光,你来啦。”

他被邀请过来跟大学生社团多面打,明明讲,丑话说在前面,没有酬金哦,进藤笑了笑,给明明打工也不能收酬金,请他吃饭就好。

虽然是职业棋士,但这帮大学生也没所谓的职业距离和社交距离,这个年纪的同龄人相处自然是随意又放肆。多面打结束后,大家干脆席地而坐聊了起来,问一些棋手八卦,讲一些学棋的过去,三两句就扯到了进藤棋士的感情生活,还被介绍藤崎明真的很可爱,怎么还不考虑。

明明被打趣的有些厉害,便跟着大家哄闹了起来,不要再讲了,否则我要把那谁表白惨烈被拒的故事贡献出来给大家笑一个大的。

在热闹中,进藤能感受到明明跟大家关系都不错,虽然一直在互相打趣,也是交了心,因为信任所以才放肆。她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了新的可靠的朋友,原来身边的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忽然之间,他想起了塔矢。

塔矢在做什么呢?

进藤给塔矢去了封邮件,询问了一下动态,很快塔矢回了信,表明他快到棋院,走完最后的去韩国的手续。

再过两天,他就该启程了。

也算是送别。

这次他们去吃了寿喜锅,是塔矢提的要求。

“要这么久不见,今天不要再吃拉面了。”塔矢如是说。

忙碌了好一阵,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慢下来一起吃一顿饭了。在饭局中进藤才知道,塔矢在韩国将加入了李昌镐的门下,也被安排进韩国棋手的训练棋循环中,未来的日程每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进藤很羡慕。

没有哪个日本棋手不想出去看看,中日的围棋发展早已超过日本许多,这是不争的事实,也使得大家都格外渴望能够出去对战,想要更高的对手,想要与神之一手更进一步。

(12)

一转眼,6月就来了。

三星杯就要来了,能够学习更多就更好。

两个人隔了海,也隔了心。在雪地里没有说出的话,便留在了雪里,不算悄无声息,却没有再推进的讯息。

塔矢对于感情并不算敏锐,他太过专注导致完全未分心给生活琐碎事。进藤那个问题如同盘古开天那一斧子,澄清了混沌世界,塔矢亮幡然醒悟。

醒悟了也就接受了。

接受了愿意长期跟进藤呆在一起的原因,也接受了他对进藤的爱意早已浮现只是自己未曾察觉的事实,更无法想象未来如果身边出现了别的女孩或者男孩而不是进藤会是什么样子,一切过于水到渠成,太顺畅甚至没有明显的变质点,确实是难以感知的。

塔矢亮没有那些奇怪的心思,也不曾去思考两个男生在一起会怎样,可能会有一些流言蜚语,但是也不关那些莫须有的传播者的事。又或者自己早就接受了,从坦然接受他和进藤被称为小情侣的时候开始。他记不起这些称呼和玩笑话是从何时而起,但无论是玩笑还是真心,都并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反而是进藤……

塔矢没有细想,那天进藤为什么拒绝他。

想了也没有必要,塔矢亮从来不庸人自扰。

进藤总有他的理由。

他只要等待就好了。

两人的心思双方都已明了,既然是互相的感情,那就不怕等待,总有等到的那一天。

而塔矢亮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13)

进藤落地韩国的那天,塔矢亮特意空出了行程去接了他。

金色的挑染在人群中非常亮眼,穿着短绒服轻快地像个脱笼而出的小狗,塔矢一眼就看见了他。

“塔矢——”

进藤拖着行李从出口处跑向他,落地直接将行李一甩,跳到了他身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塔矢差点失了手,他顿脚支撑了一下,将进藤好生地搂在了怀里。

“你好弱啊——”

进藤挂在塔矢身上晃悠,嘲笑的话还没落音,就被塔矢一个转身丢了下来。

切。

小心眼。

8强第一轮抽签,高永夏VS进藤光。

这是三年之后,进藤光第一次在国际赛事上再次对上高永夏,也是近十年以来,日本棋手在国际赛进入八强的第一站。

造化弄人。

三年前比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攻击性的话语、不屑的眼神、失败的眼泪混杂在记忆里,

高永夏并没有继续去找进藤放狠话,也没有给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他们唯一的交流仅仅只是高永夏在抽签完成后朝进藤的方向鞠躬示意。欢迎宴上大家按国籍落座,韩国选手被安排在中间的桌子与主办们一起,而进藤和塔矢被安排在左侧与中韩的前辈们坐在一起,物理上的距离阻断了他们可能有的任何交流。

塔矢对这个抽签结果并不满意,也不得不接受。他不知道进藤跟高永夏不合的缘起究竟是为何,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样一场比赛中第一轮遇见高永夏,并不是好事。

赢了倒还好,输了……

那场比赛,进藤并没有因为紧张而发挥冒进,整盘棋思路果断,对杀判断清晰,发挥了自己应有的水平。

一开始面对高永夏的扳下,进藤直接选择了跳出开战,序盘便开启进攻态势,而后又谨慎行棋直至过半,直到高永夏白棋先手抢到了66的尖顶,获得先手优势,而后又因为黑棋气紧被迫让步,形势开始向白方倾斜,直到上方与右下汇合,白大龙成型,黑再于113杀出后果断开劫,情势在混乱中变幻莫测直到最后193判断失误,败局难以挽回。

*棋局解说来自刚结束的应氏杯半决赛一力辽对战柯洁。

这盘棋从布局阶段便走出了从没有接触过的局面,局面一直非常复杂,进藤一直谨慎行棋,落下风后又不惧战斗,坚定开劫为自己博的可能的生机,行至后端败势局面下一直斡旋,依旧为自己寻找投场,直到最后。

而围棋就是这样,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并不等于锁定胜局。

这是实力的差距。

无论是经验、实力,不得不承认,进藤光确实不占上风。

……在不知觉间,高永夏已经走到了另一个地方。

(14)

“你现在已经不会哭了,进藤。”

塔矢将进藤带回自己住的公寓,没有让他回主办方安排的酒店。看着木木然呆坐在沙发里的进藤,发表了他的看法。

进藤没有什么反应,如果63手渡回应该可以获得相对优势的局面,或者69手挖又会将战局拉得更复杂,在中间的缓手有些太束手束脚,而后又让白棋右下过于安定……不管怎么样,还有千万种可能扭转局势,但是在不知觉中,就让白棋走出了相当舒适的局面稳定大局……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刚才的那盘棋中,没有办法脱离出来,只能由着一直一直回顾。

太难过的人是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的情绪的。

塔矢跪坐到了进藤的身边,伸出手臂怼到进藤光的眼下,蹭到他的脸上。

“你咬我一口吧,我非常难受的时候会这样做,把痛苦转移到身体上,我总觉得这样会让我清醒一些。”

进藤拉过塔矢的手臂,在小臂上深深地咬了下去,唇齿相碰的那瞬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是很痛啊,如挖心一般,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如笑话一样苍白,连带着塔矢每晚跟他通话的意义和付出,都变得没有任何用处。

塔矢看着进藤,手臂被他咬到发青也没有收回来。

输棋的痛苦,即便是再亲密的人,也无法代替一分。

他保持着伸出手臂的姿势就这样跪坐着,等待进藤从泪水中放松下来。

“痛苦才是好的,痛苦证明我们对棋还敏感,等到哪天输棋都无所谓的时候,我们的围棋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不想见到有一天,我也好,你也是,开始对输赢失去了感觉,那才是最可怕的。”

“要哭,哭了后才有力气再爬起来。”

他们复盘到半夜,将进藤后面所能想的所有变化都尝试了遍,然后又下了很多很多盘快棋,到最后,两个人开始给对方出死活题,然后又下起了五子棋,若不是没场合,塔矢可能会翻出将棋国际象棋,各类玩意一通试验。

塔矢悄悄将自己的酒拿了出来,喝了两罐,又因为喝酒影响用脑又节制的控制住了。

在失控中有所控,又在克制中失控。

“塔矢,你原来还是个蔫坏的小孩。”

进藤不太能喝,一瓶啤酒下肚已经开始目眩神迷。他指着塔矢亮哈哈大笑,仿佛今天才彻底认识他,然后又开始不自觉的流眼泪,嘴里嚷着下次一定要赢了高永夏,给sai报仇,又傻呵呵看着塔矢亮,问他,你知道sai是谁吗,他是我师傅,又随即哭得更厉害了,抱怨着自己不够好,没珍惜他又没能做到他对我的期待,我好想他…

眼泪混着酒气,堆在懊悔的、难过的情绪里,他哭着笑,笑了哭。

塔矢也在酒劲中朦胧。他已不再去追究sai为何许人,日子过了一轮又一轮,他面前的是进藤光,那就是进藤光。而关于过去那些,若有一日能够知道,也就有幸知道,若不知道,那也只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不再需要什么真相了。

那个幻影给了一个真实的进藤光,到今天,这个进藤光还在带着幻影一起跟他对弈,这就够了。

他们难得的闹到第二天早晨,然后沉沉睡去,傍晚时分两人都散着一身酒气,在地板上裹着肮脏的衣服醒来,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从韩国离开的时候,塔矢自然地牵起了进藤的手,十指相扣。

那些没有说完的话也不用再多言明,在泪水和亲吻中早已将事实落定。

他们是永久的对手,也是并肩而战的队友,最后,是惺惺相惜的挚友和亲密爱人。

在输棋之后,在胜利之前,至少我们还可以战斗。

*1.8w,怎么越来越能写,依旧是歌绘卷上头产物,葡萄成熟时的对应文,本想写一个不快乐的文,但现在看起来,也不知道快不快乐

*两篇独立行文,可以分开看,依旧是速成文,未修,随便看

12月14日,塔矢亮三十岁的生日。

这天正好碰上他代表日本出征农心杯,正逢塔矢行洋夫妻也在中国,难得一家三口团聚,于是塔矢拒绝了中国棋院的安排,只是在酒店餐厅小包间里跟家里人一起吃了顿简单的饭。

饭局结束后,塔矢行洋招呼小亮,跟他下一局。塔矢应下,分先开局。

算下来,父子俩已经快有一年没有一起下过棋了,虽然平常见面频率尚可,但是只要塔矢行洋不讲,塔矢亮便不会主动提出来要跟父亲对弈。...

算下来,父子俩已经快有一年没有一起下过棋了,虽然平常见面频率尚可,但是只要塔矢行洋不讲,塔矢亮便不会主动提出来要跟父亲对弈。

世事变迁,塔矢亮在围棋赛事上的成就早已经超跃了他的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在世界大赛上塔矢亮能毫无顾忌大杀四方,而当他面对父亲时,塔矢亮总有些胆怯。他尊敬的父亲,他围棋的领路人。父亲身份永远高大雄伟,即使他知道他现在的棋力早已远胜此刻的父亲,但是在他心里,塔矢行洋始终是自己强大且无法跨越的高山。

塔矢行洋如同传统的亚洲父亲一样,并不会直接的表达对孩子的喜爱,甚至连鼓励和肯定的话语都不会大方的表述出来。

“我输了。”

塔矢行洋投子认负。

“父亲…”

塔矢亮抬头看着塔矢行洋。

“下的不错,我早已经不如你了。”

简单的话语里却是满满的欣慰,塔矢行洋看着对面已经成熟的孩子,却仍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继续吧。”

继续吧,比我走的更远。

“是,父亲。”

夜色已深,进藤窝在沙发里,躺在塔矢的怀里撒娇。

“这样,我们就都三十岁了。”

明明他要更大一点,却习惯了这种逆向撒娇的日子。刚在一起那会看着腻歪歪的进藤朋友还会打趣,傍了富公子确实要甩些手段将人留住,他也大大方方承认,谁又能找塔矢亮,那自然是要用手段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习惯了他们大方的亲昵,甚至连开玩笑的乐趣都削减了。

晚饭过后,他们也没有再出去,直接回了房间。两位偶尔有些仪式感,但不多,各种比赛开赛晚宴、抽签、一轮又一轮,仪式感的噱头早已变成了累赘,所以日常生活也就日常好了,无需更多计划和安排。进藤给塔矢买了一套新的苹果产品做生日礼物,手机方便通讯,pad合适打谱。他们都不是什么浮夸的性格,对于礼物,实用性永远在第一位。

“嗯。”塔矢正在摆弄新手机,将信息迁移进来。北京的暖气开得很足,他们在酒店穿着清凉的短袖看着窗外落大雪,恍惚生出一股醉意来。

“感觉怎么样啊,人生新的十年。”

“不知道。”

塔矢回答一板一眼。

进藤从怀里钻出来,又像没有骨头一样,靠着塔矢的肩头滑了下去,“我去年还有三十岁恐惧,上一辈在三十岁才迎来职业巅峰,而到了我们这辈,三十岁就已经进入末年了,职业棋手这条道开始倒数计时。竞技还是年轻人的战场,现在的后生太猛了。”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个没停,“我看有科学家说,人类的智力在25岁达到顶峰,我们都已经过了25岁好多年了,怎么能不被后生欺负。明明有这么多经验,还以为棋能越练越厉害,然而算不过就是算不过啊……”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一个人碎碎念不停,另外一个人安静地听,不需要太多回应,你在我身边陪着,就能懂我频繁言语后的心情。

倒数计时的职业生命…么?

塔矢亮默想。

30岁之后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塔矢并没将这些琐碎放在心上。

又到了年末出行程安排的时候,进藤看了塔矢未来的安排,发现赛程相较于以往轻松了不少。塔矢拒绝了一些比赛,调整了自己的赛事重心,把视线更多的放在国际赛事上。下棋到这一步,鉴于他们家和塔矢本人对于围棋的贡献,他也终于有机会选择性的拒绝赛事了。

进藤指着棋院官网上公布的日程表连连感慨,“男人三十就是不一样,变天了,塔矢亮不下棋了。”

仅仅是调整了安排就被进藤形容成这样,塔矢一定程度上佩服进藤说瞎话的能力。

进藤总觉得塔矢太过有责任心,虽然他自己不觉得,只能说塔矢从小家庭教育过于端正,又是他太过乖巧。如今看到塔矢能够主动想到在赛程节奏上有所调整还挺欣慰,至少说明,塔矢丢下了一些包袱。

“十番棋的安排还没出,大概率会安排在明年,因为这个棋院才答应我的要求吧。”

“完蛋,那我亏了,我压根就没想到要调赛程啊!”进藤看着自己比塔矢多出来约20%的赛程,抱头抱怨。

正抱怨着,手机里传来庄司的讯息,今年的中韩交流派选的代表是他。十年过去了,在当时难如登天的项目居然推进了下来,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

日本围棋的成绩也有了不少起色。

冈和庄司在当年的机缘巧合下也成了很好的朋友,顺便也获得了塔矢进藤二人的亲赖,他们对两位前辈非常感激。

“庄司发消息来了,今年的交流由他去韩国。”

“嗯,他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在出发之前想请我们吃饭。”

大家都清楚他们俩人在推动日本围棋对外交流上做了多少努力,所以,每次安排下来,他们都有一个饭局,这已经是第七年了!

那顿饭庄司喊上了冈,往涉谷去找了一家庄很喜欢的寿喜烧店。侯餐的时候,庄翻出自己的notes,在一长串待办事项中找了一条出来,划了个勾。进藤好奇地看过去,庄司解释了才知道,原来从当时塔矢贸贸然就去了韩国到庄司这里,已经有前辈整理好出日攻略(具体指要吃哪些菜以防在韩国吃不到想念)和他韩攻略(主要是韩国交通便利范围内能吃的饭店合集)了。

塔矢看着这些信息,连连跟进藤讲,现在的小孩真是跟着前人享福了。

庄司看着和进藤打趣着,觉得眼前的塔矢前辈比之前要温和了很多。他会开玩笑,会跟风评价,时不时突然的一句话将连番抱怨的进藤前辈摁了回去,让他完全没话讲。

“塔矢前辈,如果冒犯到了我先说抱歉,”庄司在饭桌上居然对塔矢鞠了一躬,“相较于之前的样子,我感觉前辈越来越可爱了。”

“你看你,平时吓人吓多了吧,多好一孩子跟你说话就结巴。”进藤光看着如此礼貌的庄司,忍不住对着塔矢嘲笑了一番。

“放松些,我不吃人。”塔矢摇了摇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

“塔矢——”进藤突然朝塔矢大喊,“棋院的通知!”

春假还没结束,棋院居然就已经复工开始发送新一轮日程通知了。

塔矢听到进藤在客厅尖叫,从厨房冒了头,“怎么了?”

“十番棋,是十番棋啊!”

进藤光站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对塔矢大声嚷嚷,屏幕上十番棋的日程安排晃得模糊。

“稍等,锅在火上,我处理好再出来。”

对于十番棋,塔矢亮一直很矛盾。

十番棋,太重了。

虽然在有了成熟的职业围棋的等级制度后,现在的十番棋已经不如当年那般为名誉而拼的生死战了。然而,即使它已经不再背负那样的重誉,但名气和期待依旧在,无论是从业人士还是棋迷们,对十番棋都有不一般的感情。

塔矢亮清楚地知道,棋手能够燃烧的职业生命是有限的,赛事会不断不断地消耗心力,直到失去斗志的那一天。参与十番棋,必然是在消耗其他赛事的精力,在繁忙的国内赛事和国际赛事里,他很难保证两方比赛能够都。又或者这一轮棋,消耗了他太多心神,将他的围棋生命烧了空洞,从此就只能面对无尽下滑的围棋生涯了。他可以不在乎年龄,但是三十岁如一把刀,悬在空中,悬刀的线已经垂垂疲惫,哪一刻会突然断掉,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他也希望,能跟进藤心无旁骛地较量一场。

进藤很期待。

当时棋院的高层们提出十番棋的时候,进藤甚至都没有思考就直接答应了。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和塔矢的对局。他跟塔矢你追我赶这么多年,到底谁更胜一筹,总得有个机会验证一下。他也希望能够直接的、纯粹的,跟塔矢来一次对决,并非大家一路疲惫进入赛事决赛,也不是在家或者棋会所两人的练习,需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单纯对弈,只有他和塔矢。于围棋本身也好,于个人私心也罢,想着要跟塔矢一起留下一些什么,要在后续里有些故事传说。

他抱着新出炉的行程,高兴地朝塔矢挥舞着手臂。

对战的号角吹响,进藤有些迫不及待。

“塔矢,这次我要在你右手臂上留下属于我的牙印!”

进藤讲出了他的对战宣言。

塔矢亮左手臂上有圈暗红色的牙印,如胎记一般,扭曲着盘亘在小臂中间。那是三年前的春天,他痛失应氏杯冠军的时候自己咬的。

那是他第一次进世界大赛决赛,也是20年后日本棋手第一次杀进世界杯决赛,以往的赛事中,日本棋手更多的是在世界大赛中一轮二轮游,偶尔能进入8强、4强也无法再继续。世界大赛的决赛圈一直就是中韩两国的游戏,如铜墙铁壁一般阻挡在日本棋手面前,冲撞到头破血流也没有办法撕开一丝裂缝。

直到那次塔矢亮。

对面是中国小将范廷钰,新冒头,才16岁。他拿着外卡参战,在此之前大赛经历相当匮乏,能够了解到重大对局实在有限。塔矢知道不能掉以轻心,但是对于一个相对空白的决赛对手,要从哪方面下手准备,却是失了方向。

但棋局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

在范廷钰拿到赛点之后,第4局轮到塔矢执白。应氏杯规则是黑方要贴8点,白棋相对黑棋开局要稍许轻松些。塔矢的开局不错,棋行至中午封盘时,优势明显。而等下午再开局,对面表现得非常冷静,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治孤”绝技,成功后带着微弱的优势进入官子。官子中范廷钰极其敏锐,最终塔矢被罚4点,范廷钰被罚2点,范廷钰执黑以5点的优势取胜。

*2013应氏杯决赛范廷钰胜朴廷桓

下棋二十多年,数不清输了多少次,每一次输棋都是难以跨越的坎。而在自己拼搏太久走了好远才敲开门的世界大赛决赛上,被敌对国刚崭露头角的新生代棋手逆转优势局取胜,这种痛,无法形容。

塔矢亮就是这样,在某些时候会用一些逼近自虐的方式让自己感受痛苦,进藤光拿他没辙,也不愿逆了他的习惯,就由着他去了。

等到穿短袖的时候,咬痕成了型,也就成了烙印,刻在了手臂上。

进藤问他,“这个需要处理一下吗?”塔矢想了想,摇了摇头。他知道进藤在担心什么,但是咬痕也终究是他的一部分,面对失败,没有完人。

没有人追问塔矢手臂上的痕迹是为何而来,能猜的也都猜到了,绪方看着短袖下毫不遮掩的痕迹,轻轻地拍了拍塔矢亮的背,也没有多说什么。塔矢抬眼看到了绪方的视线,也明白了对方意指何处,他朝绪方笑了笑,点了下头。其余的大家都礼貌的保持了距离,成人之间的礼仪就是没必要的事不要说破。

而再过一年,塔矢亮在LG杯战胜了高永夏,拿下了第一个世冠,就更没有人在意他手臂上的咬痕了。

三年过去了,塔矢亮听完进藤的嚷嚷,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痕迹。

再印一个牙印么?

塔矢站在那里,开始回忆当时的心情,把自己咬那么狠,应该是忘不了的痛。然而,当他再次努力去回忆的时候,突然好像觉得那些失败好遥远,遥远到有些忘记了。他甚至都回忆不起来当时的情绪,失败的痛楚,功亏一篑的懊悔,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只是通过痕迹写在自己的史书里,而那些鲜活的真实体验,已经消散了。

明明咬过的痕迹还很清晰。

进藤发现塔矢看着自己的手臂在发呆,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它。”塔矢举起手臂向进藤示意。

“怎么了,这么久了,不会再坏吧?”进藤担心的走了过去,以为那个咬痕又有了新的疮口。

三年前那个晚上,他将自己的手臂咬得很深,皮肤凹进去长成牙齿的形状,肌肤失去了回弹的能力,就这样定型在那里,整块咬过的地方都是青红色,齿痕间密密麻麻的渗出了不少血点,触目惊心。进藤找前台借了碘伏,将渗血简单处理后,没有办法,带着塔矢半夜去了医院。

急诊的医生看着患者将自己硬生生咬成这样,整理好伤口扎好纱布后不顾两人解释,随即给塔矢挂上了第二天的精神卫生科的号,以防自残行为背后有相对应的心理症状。幸好的是,第二天心理科医生了解了具体情况后,表示只是特殊情境下的自我舒缓,嘱咐了一些心理健康的tips也就放两人回去了。

然后进藤帮塔矢换了一个星期的药,伤口才逐渐好起来。长好后的小臂平整如初,但是一圈牙齿的痕迹却永久落下了。进藤开玩笑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这是我咬的,我们的婚戒!”塔矢笑了,“谁的婚戒戴在手臂上啊。”

而现在,进藤走向塔矢,发现痕迹还是那个痕迹,肌肤平整,没有任何变化。

“挺好的啊,就是这个牙齿印怎么还在啊,看到它你就想那个让你犯浑咬这么深的男人?”他一边开玩笑一边捏了捏塔矢的手臂,又用掌心胡噜了一把,“我给你诊断完了,健康。”

“咬过的痕迹还在,而当时咬下去的心情,我已经不太想得起来了。”塔矢没有接进藤的话,而是将自己的困惑讲了出来。

肉体的痕迹原来比内心感受要更持久。

“完了,塔矢你失忆了!不会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吧!你要忘记我了!”进藤大咧咧地笑笑,揉了一把塔矢的后背,然后伸手探去塔矢的额头,假装给他测体温。

“我看,要老年痴呆也是你,昨天让你处理垃圾,到现在都还没处理,看你今天能不能记得。”塔矢收回手,狠狠地瞪了进藤一眼,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好好,记得,记得——”

然后领命立刻去收拾了垃圾,塔矢看着他胡来的背影,笑了起来。

“傻子。”

进藤光总有这样的能力,简单两句话地将塔矢从低落的情绪中拉出来。

十番棋的第一局定在3月中,大阪。

那一局,进藤光赢得漂亮。

中盘绞起两条龙,对杀到最后黑棋气短一口,看着盘面已无回天之力,塔矢亮干脆投了。

甚至都没给自己找个投场。

当局两人尚且对首局输赢心态算好,但棋迷可不答应。

“你让人赔钱咯。”

棋手们也不是断网的人,对于下注赌棋这些事不说参与,至少是知道的。进藤看着他的棋迷在1.7的赔率中赢得开开心心,便忍不住笑话塔矢亮。

笑话完后,他拍了一张自己躺在懒人沙发里的照片,又抓拍了一张塔矢坐在椅子上看pad的背影,发上了推特,配言“比完第一局回家咯”

他们没有对大众公开承认过关系,早年有媒体喜欢问,进藤三段,听说你跟塔矢六段合资买了套房?塔矢老师,你的理想型是什么?听到这类问题的两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到后来打马虎眼的水平越来越高,记者们捞不到什么答案,慢慢的也就不再问了。

或许也是记者们大概知晓了他们俩的真实关系,再问也只会自讨无趣。

棋手之间倒是早就知道他们,黄金大媒人和谷最敏锐,三星杯结束后跟他们俩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就立刻察觉出来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然后是绪方这个老狐狸,勾了一下进藤光,便把所有信息都问了出来,甚至他们谁在上谁在下。

关系在狭窄的人际圈里是藏不住的,没出两三个月,进藤塔矢的恋爱故事就从大家的好友玩笑变成实打实的祝福。

进藤开始还会担心两个男人谈恋爱奇奇怪怪,忐忑这种关系是否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应,影响。再到后面,进藤也就无所谓了。进一步是亲密爱人,退一步无界限好友。

塔矢倒是不搞这些,他甚至都不在乎外人评价。之前在棋院的时候,有人问起他也不正面回应,再后面他们的关系传开后,再有人问起他也不否认。塔矢简单地认为,他对外的就是工作部分,私人的话题就是自己的话题,无论是谁都不要让步自己的私人空间。

清晰明了的分界线。

塔矢看了眼在身边直乐呵的黄毛小子,没好气的甩了句话。

“与其在这儿高兴,不如想想下一轮如何赢我。”

而后的几场,塔矢卯足了劲要找回自己的场子,也是想要兑现放过的狠话,一连三场胜利打得进藤束手无策。进藤中途尝试挑战战略,但是无论是大龙对杀还是安稳布局流,他都被塔矢摁在棋盘上揍,塔矢打人可真疼呐。

赛后进藤跟塔矢复盘,要不是对对方过于熟悉,输到第三盘的时候进藤都要怀疑塔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武器,还是脑子里有个计算机,能够见招拆招,所向披靡。

“塔矢,不想给自己手臂再咬一口,你就下得这么狠啊。”进藤抱着塔矢的手臂,把抱怨当撒娇。

一个无赛的周末早上,温度恰好,宜偷懒。

昨天美津子说家里从乡下送了些西瓜和别的夏季蔬果,于是进藤准备下午回家一趟,跟父母吃个饭然后再带些东西回来,也就没有安排棋院和棋会所的行程。

“我认为,你应该不需要我让你。”

塔矢在进藤的影响下,偶尔也会赖床,就比如现在。

十点已过,太阳照厅堂已经亮了四个多小时,塔矢还在靠在床侧巨大的靠枕上,随手翻阅着pad里的新闻软件,任由进藤光挂在他身上晃荡。

“谁要你让我了,我比你厉害!”进藤没好气的切了一声,翻身过去假装不再理他。

“比我厉害这种话,等赢了我再说。”塔矢边说着,边将对方搂了回来,拉过他的手指在手里揉弄。

进藤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扭动着在床上稍微摆正了身体,凑过去跟塔矢粘在一块,又将他长发拨弄好,一起拍了两张合照。然后又磨磨蹭蹭拉着塔矢亮起床到客厅里,随便找了个角落拍了两张距离稍远的合照。

塔矢平日不爱打理头发也不爱扎头发,任由长发肆意长,随意散在脑后。普通朋友看起来还只是觉得一头秀发真漂亮,只有日常生活在一起的进藤才知道,永远散着的长发有多么麻烦。靠在一起会压着,躺在一块得整理,从塔矢身上绕去另一边拿什么东西的时候,最容易被夹到。好看归好看,碍事是真的。

前几日,进藤终于受不了了,催促着让他去把头发剪了,并且特别点名,最好是回到他们十年前,头发不过肩的样子。塔矢也没有刻意蓄发,既然爱人都这么说了,自然应允,准备趁着下午阿光回家去处理一下头发。

“下午你去剪头发,拍个合影纪念一下。”进藤讲,然后将两张在客厅拍的合照po到了推特上,配文,塔矢君长发纪念。

折腾了一圈两人干脆起了床。

想着下午的行程,塔矢也懒得做饭,决定出门解决。离饭点还有些距离,两人又在对局室里坐下,各自登上了野狐账号下起了网棋。

进藤早已将sai的账号封存,给自己弄了个ID叫ffffox_,头像放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塔矢笑他,作为网棋鼻祖,怎么不给自己取个fox_kami,不得不说,塔矢亮不经意的冷嘲讽真的有些无力。

进藤先上去围观了圈,上午下网棋的职业不多,有几个不熟悉的中国小将很勤快,看记录上午到现在已经下了四盘了。还没决定好跟谁开局,Yeong便发了邀请过来。

不错的对手。

高永夏是典型的力战型棋手,在战斗的力量上甚至要强于塔矢,他的攻击稳准狠,尤其擅长敏锐地抓住对手的弱处主动出击,以强大的力量击垮对手;而进藤的棋风偏向于稳健均衡,技术均衡、全面,虽然不怕战,但也不好战,他就像是伺机等待的狐狸,在小心谨慎中等待对方漏出马脚,只要等到他收官,这盘棋就是他的。碰上高永夏,进藤固然没法占据优势,胜率也相对低。

棋一开始,进藤便主动挑起攻击,网棋就是新想法的试验田,跟刀法强的人拼刀,就能暴露自己更多问题。

进藤执黑先行,这局他们俩人仿佛如没睡醒般错误频频,中盘时黑棋已经落入下风,胜率掉到个位数,然而领先白棋下得不够强硬,局面逐渐被反超。到了后半盘,进藤在中腹出现严重失误时,高永夏却又未能抓住机会,两人跌跌撞撞最后高永夏半目负了进藤。

痛失好局的高永夏在结束之后继续了战斗,这一轮,高永夏执黑先行。

鉴于上一盘自己的放浪,高永夏仿佛收了心,开局抓着进藤就一阵猛打。进藤行棋依旧稳健,行至前半程,高永夏抢得先手,此时进藤突然选择打入黑阵,但马上遭到高永夏强有力的反击。乱战恰恰是高永夏的长处,孤军深入的进藤没有能找到理想的治孤手段,不但下边被黑棋高效地围住实地,中间白棋也陷入危机之中难以自拔。至191手,打入黑阵的白棋全部被歼,25子大龙被屠,目数差在100目以上,白棋无力回天……

退出房间前,高永夏传了信息过来。

“fighting”

谢谢,进藤心里想。

*取名废,为什么叫fox,因为野狐就是fox,随手而已

“今天第五场了。”

正值盛夏,地面被阳光照得发白。

桑原老头子出现在了北海道赛场,他失掉本因坊头衔后也干脆退役,在家里孩子的帮助下搞了一个道场,自己的门生招呼来做老师,场子做的还不错。棋院那帮老人坐一块聊天的时候还揶揄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安心带孙女去,还折腾个啥。桑原看着他的那些同期笑笑,“呵呵,这叫振兴日本围棋,你们这般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不懂。”

“桑原老师好,你怎么来了。”进藤鞠躬道。

说起来,桑原退役的罪魁祸首就是进藤光。本因坊挑战赛最后一轮,进藤角上五子被杀,奋起直追最后半目险胜,一局棋下来打得桑原没了脾气。眼看手里本因坊已落,他也懒得再去跟小孩们争天地了,干脆跟棋院申请退役,当起了自己的道场老板来。

进藤对桑原有些愧疚,虽然围棋输赢乃常事,但是一个挑战赛将前辈打跑了,自然是有些说不过去的。等到后来,桑原邀请他去做道场的特邀讲师,进藤才明白过来,这老头,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呵呵,东京太热了,我过来避暑。”8月北海道的天气确实凉爽,“你这小子,怎么被塔矢家的打成这样,还抢我本因坊。”

话题一转,桑原熟悉的评价又出现了。

“是,桑圆前辈,我一定努力。”

进藤被桑原的批评提了一紧,站直被低着头,耳提面命。

还没有反应过来,进藤就被扇子敲了个战栗,桑原经典的笑还回荡在大厅里,而人已经进去研究室不见了。

9点一到,比赛准时开始。

塔矢执黑开局便下得非常强硬,布局初期的连板仿佛完全无视进藤的力量,而让人想象不到的是,以好斗为称的进藤表现得像一只温顺的羔羊,任由塔矢将他的棋封锁在左边,仿佛才刚起步,白棋就如同小树临飓风般,在强压下飘摇。

研究室里非常安静,大家都不知道进藤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来者三三俩俩分散在棋盘面前,沉默地尝试着各路变化,看着进藤一步退步步退,忍了又忍。

绪方在研究室里眯起了眼睛,年轻的棋手跟着讨论却开始为进藤扼腕,难道连续输三盘输掉了进藤的胆,不敢前进了?白棋当下实在是太苦了些,之后的奋战空间收紧,变得异常艰难。

和谷犹豫着有些不信,进藤光从来就不是惧怕对手的人。从院生时代起,和谷就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个人大概浑身是胆,不知天高地厚。换做别人都不太可能几局棋连输就将进藤光打趴下,更何况现在对面是塔矢亮,这个他追逐了一辈子的对手。

“呵呵呵,这小子,能忍。”桑原不理会绪方的眼神,直觉告诉他,他不会看错,虽然不知道进藤如此处理有何用意,但是忍耐是最难受但又足够坚毅的。失了胆,说不定是卧薪尝胆。

白40碰,46飞出,在中间挑起战斗后,又被塔矢尖住,局势更加困难。借着强劲的势头,在仅有两颗子的情况下黑棋选择连扳紧逼,然后73手将白棋全封死在肚中,塔矢从高处向进藤发出挑战——来吧,你还能战斗多久。

研究室开始热闹了起来,在外面观战的棋手也进来了些参与讨论,在短短的七十多手后大家仿佛就看到了定局,纷纷开始感叹,进藤真的不行了。虽然十番棋已经不如当年那般严峻,但是名头和大家的眼光都注视在这里,而且十番棋的棋局本身又过于考验棋手的韧性,其对于棋手带来的创伤也是难以言喻的。面对这个情况,大家担心的不仅仅只是一局棋的输赢,而是棋手本身。

伊角和和谷看着当下这个局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局面,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阿光……

如果真的被打爆,还是被这样一位自己执着多年的对手打爆,对于棋手来说太可怕了,轻则缓上一年两年,甚至可能日后再也爬不起来了。和谷不敢想,作为朋友,没有办法看到这一幕发生,又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幕可能出现。只有桑原,靠坐在沙发里,老神在在,看着局面的变化,没有再给出任何评价。

棋行至77,黑棋开始吹响胜利的号角。

白棋78,凌空一挖!

并没有长考,进藤直接打出了他的终极攻击。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地方,长久地蛰伏忍耐,都在等待这一刻,这一刻甚至不可能出现,但是凭借进藤顽强的毅力和敏锐的围棋触觉,他抓住了。

唯一的机会。

神之一手。

进藤落子之后研究室里频繁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没有一个人摆出了这个变化,灵光从天而降,这一手证明了进藤在围棋上无人匹敌的敏锐触觉。

而后黑棋79退,白80长,直到白92扳,黑棋已经无法将白棋锁在上方,在绝境中杀出一条活路,局势开始逆转。

*著名的78手挖,李世石对战AlphaGo第四局,解说参考来自樊麾

赛后采访时进藤表示,自己其实也并没有算清楚78手后面的变化,只是那一刻,直觉告诉他,出路在那里,也就下在了那里。

“或许是围棋之神在眷顾我吧。”

笑容阳光灿烂,呲着一口大白牙,进藤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赢棋的快乐。

进藤不得不承认,序盘阶段下的如此窝囊就是他怕了,他害怕失败,把握不住节奏。对于塔矢亮,他太熟悉了,力量型选手,计算能力强,棋风彪悍,攻杀凶猛,盘面走向复杂开始对杀的时候,局势在进藤眼里就会变得不可控,一个不小心暴露了弱点,塔矢一定会跳起来原地暴击,打他无法还手。

前几盘棋塔矢亮赢得太漂亮,几乎抓不到任何漏洞,而且在进藤擅长的细棋方向,塔矢也有抓有放。

这轮胜利不仅在打破了塔矢的连胜,也在大劣势情况下反败为胜,局中进藤力挽狂澜,在塔矢亮的坚固的节奏里逆行大道,为自己搏出生机。

“那手棋下得非常好,完全打乱了我的节奏。当时第一感觉是白棋想逼我外打,打吃后可以获得先手优势将上方的棋联络起来救活盘面。后来想想,更关键的是那一步挖让我我局中失了方寸,应对不好。简单一子能将我打成这样,进藤是一个非常厉害且值得称赞的对手。”

塔矢亮夸得非常客观。世人总觉得进藤长板不够突出,不像塔矢亮这般有明显的优势,能够将对手带入自己的优势圈然后获得胜利。这一局棋证明了,进藤完全不输塔矢亮,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日本棋坛双子星。

听完塔矢的交待后,进藤疑惑,“我怎么记得,绪方先生找你做伴郎明明是新年刚过时候的事,怎么婚礼拖到了现在?”

“财产公证、股权归置、房屋归属处理…女方背景优渥,绪方师兄自己手头的资产也相对复杂,就财产这些事情,处理了很久。”处理完礼物,塔矢稍微整理了一下玄关回了里厅。

“啊,大人的算计。”完全不顾自己三十岁的身份,进藤拉过塔矢坐下,又习惯性地躺在他的腿上,将腿撩到沙发另一侧的扶手上。

这些年塔矢行洋稳健投资,又因为经常在中国旅居的缘故,顺便做了些海外资产,大家都以为塔矢亮不过是靠着两代人高额的赛事奖金成就了他,却不知道塔矢家的财收大头早已不是围棋收入了。

而绪方也是。

有钱人果然麻烦。

“幸好你没答应做伴郎,我可不想顶替你去给绪方老狐狸做伴郎。”进藤感恩。

绪方曾经问过塔矢,能不能给他做伴郎。

当初塔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颇为意外,黄金单身汉终于落定心思打算结婚了,他一直以为这位师兄会要在情人的陪伴中度过一生。对方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家境不错,但也不是全靠家里养着的娇妹妹,有自己经营的旅行社,短发女生,飒爽利落。

“我很愿意,但是我没有资格做伴郎。”塔矢直接地拒绝了。

他跟进藤在日本开放同性伴侣登记的时候就去领了结婚届。对于这件事,他们秘而未宣,除了双方家长,也就再无他人知道了。若不是绪方这次邀请,他估计一直不会讲这个消息。

“才不要,公布了结婚,就要收礼金,还要被催着办婚礼,来的人多了,礼金就很难还了。现在这样多简单。”

是进藤的性格。于是他们俩就将这件事隐藏了下来,任凭外界如何猜测,也不给正面回应。

“小亮还是很诚实,我并没有真期待你来哦。”

言下之意,我只是找个借口来问问你们到哪一步了。

塔矢笑了笑,师兄就是这样。可能他已经怀疑久,又没啥理由问出口,父亲应该也没有对他公开过,也就让绪方弯弯绕等到现在才问出口。

“好啊,你还是走在了我这个师兄前面,”绪方拿了支烟在手里玩着,并没有抽,“结婚感觉如何,我的小师弟居然就这样走在了前面。”

他看着塔矢。

“没有感受到区别,婚姻这种事,可能要生孩子才会有本质变化吧。”

怎么就开始交流婚后感了,绪方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的眼里,小亮一直是那个巴眨着大眼睛的妹妹头小孩,跟着一群大他十几二十岁的老人,天真地在棋盘旁边大方的说出自己的看法,看错了也不懊恼,而是更加努力地学习,希望下一次摆变化的时候能有不错的思路和发现。

Astimeflies.

绪方的仪式非常精简,没有邀请很多人,看着新人开心的笑脸,进藤心里生出几分羡慕,开始想自己没有办婚礼,缺少了亲朋好友的见证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婚礼的afterparty上,绪方特意招呼了进藤光过去。

“你们结婚我不知道,但是礼金还是要补。”绪方将包好的礼金地道,“你们要是想补办婚礼,到时候我就不送了。”

老狐狸果然精明。

“不过,进藤共享了那么多财产,可能也不在乎我这点小小礼金咯?”

看似玩笑话,却是不怀好意,或许又是有意提点。不知道绪方为何要提起这些,进藤只是觉得被冒犯。

“我不求什么,也不图什么,他有多少财产,仍然是他的事情。”进藤没好气的怼了回去。

进藤忍不住想翻白眼,钱不重要是因为有能赚钱的底气,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塔矢家,又能下棋,还能投资。

安心是塔矢亮给的,作为看着塔矢长大的绪方若有些别的操心,那也难以避免,更何况是精明如他,绪方老狐狸。

果然,被人知道了结婚这件事,就是要多很多麻烦事!

不办婚礼就是对的!

等到第七局棋结束后,他们十周年纪念日。

比赛中再如何针锋相对,下了赛场,对面仍是那个自己最爱的人。

进藤光很固执,一定要将纪念日定在当年输棋的那天,塔矢也就由得他。

“今年我们买个什么呢?”

在纪念日还有一周之际,进藤翻着日历,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去年刚搬了家,在港区换了一套大一点的公寓,进藤想,要不趁这个机会再给家里添个大件,装饰装饰屋子。

“我已经准备好了。”塔矢亮说。

“诶,这么快!都没有跟我商量!”

“嗯,不用商量,它足够做十周年的礼物。”

塔矢亮走去门口,从玄关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玻璃盒,小心翼翼地递给进藤。

“我托人找了很久,能够选择的范围很小,也不是很好得到。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你师兄和sai应该也是合作关系,我只能凭借你和我的第一二盘棋来判断,哪盘棋可能更贴近他。”

进藤接过玻璃盒。

里面是秀策的真迹,一局棋谱。

进藤第一次拿到本因坊赛后,他拉着塔矢去祭拜了本因坊秀策的墓。

在墓前,进藤宛如一个老友一样坐下,开始汇报自己的赛果。这是sai走后进藤保持下来的习惯,他将秀策称作师兄,好歹都是sai教出来的弟子,就算高攀也是理所应当。今年也跟往常一样,他在墓前跟秀策细细地复盘了自己这几盘挑战赛的棋局,好的坏的,哪里可能有更好的变化,输又是在什么地方。

塔矢就在一旁听着。

“我现在终于拿下了本因坊的头衔,这样算不算满足了sai的期待。”

塔矢想过这次可能会获得曾经自己一直在追求的真相,听到这句话依旧让他瞪大眼睛。

“进藤,你说什么?”

“你也听见啦,sai是我的师傅,他还有个徒弟是本因坊秀策,我来跟我师兄汇报一下成绩。”

模糊的言语让塔矢更为困惑,他忍不住追问,“你答应了要告诉我的。”

“切,我又没说什么时候说”进藤有些不耐烦。

塔矢没有继续搭话,等进藤再碎碎念差不多了,带着进藤去吃了晚饭。

收了心的进藤在晚餐的小房间里,对塔矢说出了过去的故事,一个不懂得珍惜的小孩和一个热爱围棋的鬼的故事。

语气里都是后悔,没有办法补救,sai突然的出现在生命里,指引出了方向,又消失在无尽的夏日风中。他甚至没有任何办法去找寻。

知道了答案的塔矢没有说话。他曾经猜想过可能是这样的故事,但是真实听到却还是难以相信,然而也只有这样的答案,过去的奇怪表现才变得合理。拿到了本因坊的进藤对于他的过去有了一个交代,知道了当年的故事的塔矢也解答了自己幼时的疑问。

“意识是没有承载物的。他如果真是幻影的话,那他就不会消失,只是你看不见了。”

塔矢说出自己的理解。

没有办法求真的事情,就不要证伪。能够发生这样的事已足够荒谬,还有什么不能去相信的。

“所以,sai还能看见我的一切。”

进藤接受了塔矢的说法,多一个人相信,猜测就多一分真。

在冲绳过早落下的樱花雨里,最后一局棋终于来了。

十番棋从上年的樱花季开始,在来年的樱花季前期结束,整整下了一个年头。结束的那场,塔矢行洋特意飞来冲绳,没有任何理由他不在场。除了塔矢的父亲,还有棋院一众前辈和后辈都来了进藤也邀请了爷爷来现场,一起来观看重大赛事的谢幕。

日本棋院已经很久没有启动十番棋了,若不是进藤光塔矢亮两人在围棋上表现太过亮眼,又加上他们的确做到了旗鼓相当,高层们也不会想到要重新安排这样的赛事。而他们也用棋证明了这次十番棋的价值,在追逐围棋的路上又登上了一个高峰。

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

最后一盘棋两位都收了杀心,老老实实地走定式抢地盘然后大收官小收官,进藤光执黑两目半小胜塔矢亮,最终战果定格在六比四,落下十番棋帷幕。

赛行至此,赢的人自然值得称赞,但已经没有人会贬低辱骂输的那位如何惨淡了。棋局的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们留下了一盘惊世骇俗的棋,在棋史上用自己的棋写下了两人的名字。自此之后的棋谱盘点中,必然会有他们的棋,他们的身影。

而这些,只是用来证明他们为围棋追逐的痕迹罢了。对于棋手来说,棋史留名是目的,但不是最终目的。

棋逢对手,然后下出好棋。

这就是围棋棋手追逐的所有一切。

“来吧,给我咬一口。”

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进藤拉过塔矢的右手,将袖子撸起咬在了右手手臂上,用力的一口,牙印清晰可见。

“这轮可是我胜了。”塔矢得意地说,表示,你那个幼稚的宣言失效了。“干嘛要咬。”

“所以,是我咬你一口,因为我输了啊。”这句话好有逻辑,进藤光说得坦坦荡荡。

冲绳的春天并不算冷,刚下完雨,海风吹起了点点凉意。贡献了漂亮十局棋的两位在高声赞扬中偷偷溜走,向塔矢行洋告了假,暂时躲开为他们庆祝的热闹人群,走了几公里路,绕来了无人的海边。

对局已经留下,人还要继续向前走。

海边的沙很细,白白的,参杂有些椰子树的叶子和海里贝类的碎壳,显得乌糟。

跟塔矢胡闹完后,进藤突然安静下来,看着远方的海发呆。

“塔矢,我好像……心态真的变了。”

良久,进藤开了口。

语气在风中淡淡的,有点无奈,也像是简单的宣讲一个发现。

“如果十年前的我知道未来有一天会和你展开十番棋,我一定会想着努力战胜你。但到了现在,我却想着,我们俩无论谁获得胜利,只要能下出比上一盘更好的棋就好了。”

“好像从对局的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

进藤脱了鞋子,光着脚向海里走去。浪花挟裹着海沙扑在脚背,海水温度依旧很低,浸着进藤的皮肤刺激得发红。海鸥在远处徘徊,天空很低。

大海总是空旷的。

塔矢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看着进藤踩着浪花边缘来回。很多时候,塔矢是一个安静少言的人。

“我现在非常庆幸在这个时候进行了十番棋。”进藤回头望向塔矢,“在我还有心性战斗的时候,留下了属于我们俩的十盘棋,至少,我觉得我下得还不错。”

进藤在海风里笑了起来,他很放松。

丢了输赢心是职业棋手下滑的开始,老话讲这位棋手的劲被打散了,绷不住了。年轻气盛的棋手并不明白,他们只会觉得输棋很难受,要努力去对抗输棋的感受,让自己忽视,让自己茫然,然后下一轮再去战斗。等到这种心态出现,棋手才会明白过来,却也来不及了,不可逆转的心态无药可救,即使棋手在后续棋赛仍有尚好表现,也没有办法再回巅峰了。很难过的是,而这是每个职业棋手的必经阶段,可能来得早,可能来得晚,但是都会走过这一遭。

塔矢从来都明白。但是塔矢也没有办法。

失心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他在父亲身边,目睹了前辈们失去胜负欲地痛苦和无奈,看到父亲一夜一夜在不开灯的对局室等待,忘不了父亲最后对他说,这局棋就到这里了。

棋手们被胜负折磨大半辈子,痛苦、辛酸、忍耐、懊悔、难过、挣扎…都是为了那一方天地十九路之间的片刻输赢,胜负欲是枷锁,但是丢掉了这套枷锁却代表着失去了再向上的资格。

残酷的竞技体育最残酷的地方不一定来自成绩不好、大赛失败,而是在奋斗的背后,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围棋就是一个让人遗憾的项目。比如现在,又比如其他,进藤光永远悔于sai的离去,父亲最后也未曾与渴望的对方留下更多的棋,绪方先生始终没有进入国际赛事四强,甚至椿先生最终都没有通过围棋职业考试……大家都在这条陡径上攀爬,有人可能在攀爬的路上就力竭,有人可能与最高点擦肩而过,还有人甚至没有开启他们的旅程。

他跟进藤都是幸运的,能够在自己有力量的时候到高处走一圈,如今又能在恰到好处的年龄,拥有这样的几盘棋,靠这几盘棋来告诉进藤,你曾经站到这里来过——

已然不辜负这短暂战斗的一辈子。

塔矢朝进藤跑过去,将进藤紧紧地抱在怀中。两人就这样拥抱着,不言不语。风将两人头发吹在一起,胸膛贴着胸膛,心跳通过骨头传到耳膜。

砰砰,砰砰,砰砰。

为了连接遥远的过去与未来,我们战斗过。

在后面写点碎碎念:李世石那局棋是时代产物,78手也并非完全成立,后续黑棋的应对也非常不理智,如果不是打狗这种特殊场合,世人应该不会如此评价这盘棋。不过,这是古力盖章的神之一手,而起神之一手这个说法确实是来自棋魂,写在这里就算圆满我对藤光神之一手的心愿。

以及,文里最后那句话,那句关系输赢的话,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几年前某次,我跟某世冠聊天,简单复盘了当天输的棋后,毫无征兆,对方说,我现在对输赢已经无所谓了。当下给了我非常大的冲击,如当头一棒,虽然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亲耳听到TOP国手将这句话说出来,还是非常难过的。

*发现自己老是写朴廷桓输的棋,私密马赛朴酱,先道歉

他深知,他不该妒。

无论是作为恋人身份,还是作为日本棋手的身份,他都应该为这一切感到骄傲和开心。他不该妒。

但是作为棋手的他,不得不承认,他难以控制地起了妒忌心。

进藤光在昨天获得了富士通杯冠军,也是十一年之后,日本棋手终于再次获得世界冠军。

而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徘徊在世界大赛四强外了。

不得不承认,进藤这次表现非常亮眼,先是八强赛力擒高永夏,然后半决赛屠龙绪方前辈,决赛则全盘带优...

不得不承认,进藤这次表现非常亮眼,先是八强赛力擒高永夏,然后半决赛屠龙绪方前辈,决赛则全盘带优地赢了李昌镐,一开始便稳扎稳打,厚积薄发,凭借强大的力量,让石佛无地可捞,中盘获胜。

*2008富士通杯见证古力王朝兴起

看着这样的对手一路高歌,是让人害怕又兴奋的事情。

如果仍然只是对手就好了…

塔矢不愿为人知的阴暗情绪在心底疯长,身边的亲密爱人优于自己太多获得了举世的成绩,而自己在努力的背后不断碰壁。回顾自己的外战历程,判断失误、算力不够、节奏不稳,该杀的时候选择退缩,不该杀的时候又勇猛前冲……也有一些不错的对局,但是在关键赛事的时候,总有一些判断上的问题。

年少成名,带着上一代塔矢名人的影子和能够直接被看见的天赋,从小,塔矢亮就被赋予了太多期望。从十六岁出国征战到现在,大家都在期待,塔矢亮一战成名的那一刻。而随着一轮又一轮的倒在四强之外,大家虽然都还能够假装相信,今年才二十二岁的塔矢还在成绩积淀期,但是谁又能说,这真的只是成绩积淀期?被赋予厚望的小孩从来就不只塔矢亮一个,然而这么多年下来,最近在世界大赛上有成绩的,多少是旅日棋手,而非日本本土棋手。冲破日韩防线,像一座山一样挡在日本棋手的面前。人们不想提及伤仲永,国内大赛表现优异也自然说不上伤仲永,但是,塔矢亮能够对外走到什么程度,是沉淀自己突破禁锢,还是在高山之前就此倒下,谁也说不明白。

直到这一刻。

他比世界上所有人都了解进藤的棋力,他的长处、他的短板、他习惯的思路……以及,他们的差异和细微之处的差距。但是,围棋的魅力和折磨人之处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从来不是客观分析了谁棋力更高就能更快地得到成绩,能达到头部的棋手,积分很靠后的依旧有可能掀翻所谓当下第一人。塔矢不觉得他弱于进藤,如果一定要说,他或许更高一点,然而,然而。

如果只是对手的话,负面情绪是最好的动力,当对手附加了另一层关系。

对手做恋人,该如何安置身份。

“塔矢,如果你要恨我的话,我能理解的。”

进藤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塔矢已经在尽力隐藏,可是亲密爱人每日毫无间隙地呆在一起,再弱小的情绪波动也难以隐藏。

“我……”

被进藤一语道破关键,塔矢这一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进藤见他这般模样,走过去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拍着他的背然后说,“我不怕你恨我。作为棋手,你就应该恨我。同情是给弱者的。”

耳边的话让塔矢全身僵直。

直到这一刻,塔矢才明白,负面情绪是被允许存在的。

为了不碍眼,进藤干脆跑回美津子家去住了。

短暂恢复单身之后,塔矢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窝在公寓里,哪里也没有去。他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出神。

最近一次跟进藤对上,还是年初王座战的本赛,那一局塔矢治孤有效,在劣势里反超,拿了中盘胜利。仔细回想起来,在国内的战绩,他要高于进藤好些,好些棋迷点评他内战内行,外战不行。

难受。

进藤究竟强在哪里,旗鼓相当的成绩,他已经三度杀入决赛,最后拿下了世冠,而自己仍在四强门外徘徊。如果不是进藤走在了前面,塔矢还能思考,他们的棋力对外究竟弱在那里,如今进藤的成绩表明,当下技术力能在世界围棋顶部一争高下,但是…

心态?策略?性格?

塔矢求不到答案,塔矢感到沮丧。

长久的外战出不了成绩,消磨棋手心性,长久以往,棋手真的会冒不了头。

进藤不在家的日子,公寓里只有塔矢一个人,显得格外安静和冷清。

明明之前父母出门后,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家里,也不觉得空旷,为何现在这个并不算宽敞的公寓,却显得如此冷清。身边有人存在久了,就成了习惯,突如其来的戒断反应让塔矢决定去找一下自己的生活,也再去寻找一下自己练习的节奏。

塔矢行洋开始旅居生活后,他门下的研讨会转由绪方主持。塔矢从家里独立出来后,跟进藤带着同世代的棋手自由组了新的研讨会,撇去了导师制度,转了更自由更直接的群体讨论的方式,年轻人聊得更随性。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看过了,塔矢决定回去看看,既然求不到答案,那就多接触一些,前辈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尤其是对于大赛心境调节和处理。

*棋院组织研讨会制度,中国棋院实行已久,韩国棋院去年也开始了

研讨会的场所由塔矢家里转到了棋会所,一般是周二的下午进行,各自根据赛程安排选择参加。正好塔矢周二没有安排,他便赶了过去。

“小亮来了,好久不见。”

芦原先生亲切地打了招呼。

“嗯,回来看看。”塔矢亮找了个地方站好,并没有在芦原安排的位置上坐下。他今天只是想来看棋。

“你回来,是因为进藤拿了世冠吧。”

研讨会已经结束,大家各自散去。绪方用好久没有跟师弟下棋了为由,留了他一局。

“嗯。”塔矢亮低下头去,看不清表情,“我有些想不明白…”

绪方年长塔矢亮十六岁,塔矢在他面前,

“走吧,陪我去抽根烟。”

棋会所楼下的抽烟区是绪方经常光顾的地方,但塔矢亮没涉足过一次。既然绪方提出了这个要求,塔矢也就接受了。

“小亮不喜欢烟味吧,每次我抽烟的时候,你都会皱起眉头,然后又放松下来,假装表情没有变化。”绪方抽着烟,看着塔矢说。

“是的,绪方先生,非常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塔矢回答。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喊你来抽烟的原因。说不上什么大道理,只是很多时候,坏东西就是这样的。”绪方精次在烟雾缭绕中眯起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你嫉妒进藤,但是你的完美性格告诉你,你不能嫉妒他。”

塔矢心思纯净,看似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大他十多岁二十多岁的成人打交道,也还会跟着处理棋院赞助商等事宜,但本质上,仍是一个心里装着一湾深泉的小孩,水面如镜,清澈透明。

“小亮啊,太过完美不是正确的。”

塔矢明白。

塔矢也不明白。

进藤接受了他的负面情绪存在,绪方要他放开自己

但是…对于没有任何感情经验,又一直被大自己很多的大人们照顾得很贴心的小亮,在这样的情感关系处理上失了方向。

什么部分是被允许存在的,什么部分是不能触碰的线,他不清楚,太复杂了。

若是完全不控制,自然会伤了进藤,若是完全的控制…现在就是他尝试完全控制的下场。

行路难。

九月中的时候,进藤终于搬了回来。给恋人关系放假,一放,就是两个月整。他们通过通讯和棋会所保持联系,让关系走回到对手和朋友的相处状态。

输赢的心结,没有人能帮助对方走出来。

塔矢没有办法评价是否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会在情绪里反复,进藤说,“这个状况是我们无法避开的,搬出去解决不了问题,那我还是回来吧。”

回来的那天他们在玄关拥抱,用力接吻,爱意被压抑在情绪背后太久,需要通过肉体缠绵来阐述。当他们赤身相见之后,拥抱着爱人的身体,倚靠在胸膛听着对方的心跳,好像一切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下半年国际无大事,即便有,故事也在中韩直接展开。日本围棋依旧是预选、本赛、挑战和守卫战,打得如火如荼。塔矢依旧是内战内强,王座守擂成功还拿到了本因坊的挑战权,等到来年春天,又要面对国内赛事打进藤了。

日本棋手似乎有他们的执念,顶尖棋手都有自己恪守的头衔,比如塔矢名人比如进藤本因坊。

1月,本因坊挑战赛正式拉开序幕。两个星期一盘,进程非常快,还没到3月,进藤就拿下了三胜,率先拿下赛点,守擂成功在即。

第四番棋的时候,进藤漂亮屠龙,打得塔矢亮毫无还手之力。

“进藤棋手在拿了世冠后,果然势头正旺,所向披靡。”

显然,现在的塔矢对这般考验,有所难以把握。

因为自己的棋况,也因为对面是进藤。

进藤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若是放到曾经,他早就得瑟地炫耀了回去,然后再激励塔矢更猛烈地反击。而在他离家又回家之后,两个人的故事好像并没有讲清楚,事情就这样哽在那里,平时相处起来还照常一样,但是遇到这种时候,对手情绪带来的恋情隔阂反而会凸显的更加明显。

“那,接下来,我会继续保持的。”

“好啊,我拭目以待。”

进藤依旧选择了得瑟,然而塔矢……塔矢的回答并没有任何问题,好像如往常一般。但他语气中只有面对进藤才会出现的高傲中带着不可信的讥讽语气,却没有再次出现,就像进藤的得瑟也并没有之前那般气势,咄咄逼人。

问题依旧存在,进藤搬回家两人相安无事也不过是只处理了表面,他们还是有心未通。

“双败啊…”塔矢看着比赛规程说到。

“你可以输一盘咯。”进藤把手里的章程拨拉得呼呼响。

“是谁输还不知道呢,进藤本因坊!”塔矢没好气地回答。

“略略略,我乃因岛之守护神,预判天机,料事如神。”

“走着瞧,到时候你可别哭。”

小学生吵架升级了,变成了不要脸的嘴炮开会。

结果,进藤果然料事如神,塔矢在第一轮后盘判断失误,对杀气短一口,败下阵来。在第三盘的时候塔矢开局并不好,然而靠着后期治孤好手段,反取中盘胜。

等到4月份,第二赛程开启,进藤最后折损在4强门口,而塔矢亮在长久的努力下,终于,敲开了决赛的大门。

“塔矢,加油啊。”

现场见证了塔矢的成功突围后,进藤认真地鼓励他。

然而,进藤其实想说的是,能够进入半决赛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即使接下来赛程不圆满,也要看到自己在国际大赛上的进步。

然而他说不出口。

没有谁会在爱人有如此重大的突破的时候去泼凉水,那是进藤下意识的担忧,并不能在这一刻表露出来。

进藤也依旧能感受到,塔矢对他那种隐藏在深处的敌意,还未散去。这是一个胜负师在面临对手时完全不可控的心态,无论对面是谁,要超越在自己头顶上的人,要跨过比自己成绩更好的人,要获得比周边人更多的冠军,要走得更远更强,直到最后一步。

进藤只能相信,这种心情下,祝对方在这次赛事中获得好成绩。

这是他的心魔。

如何不破不立,他不明白。

看到儿子在三星杯决赛被高永夏零封,塔矢行洋从中国赶来了韩国。拼了这么久的努力,在决赛前轰然倒塌,还是以这般残酷的姿势,对于棋手来说太残酷了。

塔矢在机场接到父亲的时候,看着塔矢行洋关心的眼神,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抱着父亲大声地哭了出来。塔矢行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背,二十岁出头的身板还是很瘦削,肩胛骨飞出来。他没有出口安慰什么,只是抱着小亮,让他静静地哭。

去酒店的路上,两个人并没有交流,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白噪音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有安全感,还能让他们对这个世界产生链接。

“来复盘吧。”

塔矢行洋没有再说其他,找了酒店借了棋具,直接喊了小亮复盘。

两盘负局,两盘都死在力量上。塔矢行洋知道,他孩子力量和计算力并不弱于高永夏,可能有些许差异,但绝不是不可跨越的。

塔矢亮收了收心神,从决赛第一局开始,一点一点地复盘给父亲听。每一步的策略、布局和考量,他为何要这样行棋。若要说现在塔矢行洋的棋力,自然很难杀过塔矢亮,但是塔矢行洋对于中韩围棋的了解,却高过于小亮太多,对赛事的心态和感知,也高于小亮太多。

大赛经验就像一个玄妙的锦囊,通常在积累了经验后,锦囊里能开出不错的效果,比如更好的把握大赛节奏,又或者心态更平稳在遇到好局坏局时候更能把握…当然也有可能,成为大赛混子,到最后都缺破釜沉舟的那口气。

塔矢亮自然不会是后者,他心性天高,饿虎伺机扑食。

赛局开始的时候,塔矢放弃了上一盘直接上来拼大刀的猛劲,调整了自己的思路,决定先捞后洗。从序盘就开始捞地的塔矢亮走得相当稳当,白棋领地一开始占据上风,塔矢对当下棋局相对满意。然而,在局面易于把握的情况下,塔矢亮起了贪心,获胜心太迫切,在优势前提下轻而易举地失了判断。接下来,他进入右下角继续捞取实地有些过分了,给了高永夏反击的机会。

中盘第77手,高永夏开始强烈反击。塔矢亮这个时候还信心很足,顺便拿走了右下黑棋三子,把高永夏逼到悬崖边。因实地差距过大,高永夏必须在上边和右边有巨大收获才可争胜。然而,这里的乐观判断是棋形走坏的开始,棋下得激进,但后顾之忧太重,高永夏被迫开始屠龙。双方力量绞杀中,高永夏抓住了机会,发现了一个平时最容易出现错觉的地方,而塔矢亮又不够冷静,在优势转入形势不明朗后,心态调整不稳,细节处死活判断失误,出现了错觉。高永夏在109手静静地一冲,仅仅这一手,宣告了白棋大龙的死亡。后面的20来手棋其实是塔矢亮在整理心情,争胜已经不可能。在坚持至133手,确认了再没机会以后,塔矢亮中盘认输。

这盘棋失得贸贸然,回头再看整局表现,若不将对方逼上绝境,稳扎稳打持续捞地,努力保持住优势大有获胜的空间,而中间白棋面临屠龙时,治孤似乎并不难,就更别提那一手明显失误了。但是这些都是后面的事了,一切只是当时的。

*2014农心杯决赛时越胜朴廷桓

两盘棋复盘看下来,一盘塔矢主动挑起进攻,一盘是塔矢被迫迎接进攻,这两盘,各有各的失误。

“你是我的儿子,你不应该如此冒进。”

父亲的话重重的锤在塔矢亮的心里。

我不是一个这样冒进的人。

求胜心太迫切,挺进决赛不容易,需要一个结果,证明给自己看,也证明给身边人看。他将自己困在了高楼之上,三面是墙,徒有一扇窗,看着胜利进发。对胜利过于强烈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没有办法去看看整个世界,去顾览全局,狭窄的视野是没有办法在崎岖之路成功前进的。

“你下的不好,不是因为你冒进。”

塔矢行洋闭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说的是小亮外赛不好的死穴,说的也是陈旧的日本围棋的死穴。

三星杯结束后,并不意外,本因坊挑战失败了。

转眼,7月到了。

进藤很喜欢下网棋,这是sai走后留下来的习惯。能够跨越空间间隔,跟各种各样的人一起切磋,有不一样的趣味。虽然碰到的真正的顶尖棋手几率不高,但是网棋5分钟读秒的规则让进藤不得不提高下棋速度,对于保证棋局的敏感度有不错的效果。有时候,进藤还会在网上碰到欧洲人和美国人,倒着时差看他们用蹩脚的日语请教围棋思路问题,还挺有趣的。

这些年,也有不少职业棋手加入网棋平台。它逐渐不再是业余爱好者和练习生们的训练平台了,时不时也能看见高段或者世冠在捉对厮杀,网棋平台俨然有了野生训练室的姿态,甚至还是国际版本。平台也跟风给各位职业都打了小标签,名字后面飘着一个小星星,主要是让观战的能够很快的定位到哪里有高段对弈,当然也方便了职业们出击。

曾经的塔矢偶尔也会下,但是他更喜欢在棋盘上摸到棋子的真实手感,所以接触的并不算多。而三星杯之后,是塔矢在网棋上的对战盘数直接攀升,进藤也不甘示弱,两人你追我赶,似乎在比拼打卡次数和胜率。

刚结束一局,进藤便也上了线,他们俩各自选了韩国中国的棋手。塔矢爱上了这种在网络上跟外界的人下棋的感觉,虽然还是不习惯网棋的手感,但是能够跟不同地方的人对弈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比如,韩国人多拼刀,他们喜欢更烈地打法,整体的计算能力都很强,而且都很勇,习惯性激进地判断局势,即使有几个相对走大局流的,也依旧算力了得;而中国棋手就花样多一些,有温吞实地派,打你如润物细无声,有大刀算力派,一刀再刀,刀刀到肉,但总归,中国棋手相对要更均衡些……

进藤一边在网上打架,一边听塔矢这么多天的汇报总结,他捉着跟他对弈的姜东润问,他是什么风格。

“只下过两盘,感触不是特别明确,他直觉非常敏锐。”塔矢跟乐平打得难舍难分,只能简单评价一下进藤抛过来的问题。

进藤也不在意塔矢的回答,认真跟老姜打起来。日常闲聊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自在。

有棋迷还在进藤的对局室里留言,说看到塔矢棋手也在线,为什么从来不跟塔矢棋手线上对局。进藤把这句话转述给了塔矢,笑着说,“我们要不要网上下一局啊,要不然显得我们俩关系不合。”塔矢没有搭理他,进藤这种凑热闹的心情,总是有一处每一处的,要都应了他,估计要翻天。

大家并不知道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已久,天天见面呆在一起的两个人,何必在网棋上耗费功夫。

“天天住在一起,面对面下网棋,不奇怪么?”

“那,不如我们开个发布会,跟大家讲,各位好,我们,已同居,不用面对面下网棋。”

进藤很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幻想两人勇敢宣布关系,让大众来祝福。倒也不是他真心希望这样去做,塔矢时常会笑话他,有这么多戏瘾,当时怎么要来下围棋。

“好啊,那就看看进藤棋手想怎样做这个发布会了。”

塔矢一局棋下完便停了手,他跟着对方的节奏,顺理着将玩笑进行下去。

“这样,我先去开一个推特,然后再发一些我们的合照,不要太亲密,营造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抛出诱饵……”进藤还在天马行空地想象,手里的棋也没停下来。

塔矢向身边的进藤凑了过去,下巴垫在进藤的肩膀上,“那,太亲密的合照,要发到哪里?”

“嗯?”

呼吸蹭在发梢侧,拍打着耳廓上细小的绒毛,湿漉漉的舌尖轻轻地刮过柔软的耳垂,咻的一下,进藤的耳朵染了一片绯红。

“塔矢亮!不要打扰我下棋!”进藤光跳起来大叫。

表面的幸福也是幸福。

一个星期后,进藤和塔矢向棋院提出的对局调整请求终于获得了通过。棋院给他们通过mail发通知的时候,进藤正在王座循环圈里,没有注意到。晚上塔矢跟进藤说起,要记得收拾东西,下个月还有一周多的北京行程,这个时候进藤才晓得。

“啊,那帮老古董,还是能调节的啊。”进藤碎碎念。

“中国方给棋院发了好几次函,申明亚洲杯的关键就是要日本选手也一起参与,这类型的邀请,棋院一般不会拒绝。”

“这一切都是依靠日本的面子啊。”

“话不能随便讲的。”

“知道啦,知道啦,”进藤往塔矢怀里一倒,“哎呀,有个小亮老师真好,我连棋院通知都不用看,啥啥都清楚了。”

新换的睡衣还有洗衣液的香味,闻起来很安心。塔矢习惯性的揉了揉进藤的头发,由得他在怀里乱钻。

“塔矢,我有没有告诉你,你是橘子味的。”

进藤没由来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嗯?什么橘子味的?”塔矢不明白。

“嗯……就是你的体味?但是说体味感觉有些臭,应该是你的香味,”进藤在认真的思考措辞,“哎呀,不是不是,这样说起来更奇怪了,总而言之就是你自带的气味!”

进藤很喜欢跟塔矢接吻,塔矢的鼻息里总有淡淡的柑橘味,甜甜的,闻起来很舒心,在一天赛事劳累过度之后,窝在塔矢怀里跟他亲亲,一天的疲惫都可以被洗掉。

“……我大概理解了,你也有你的味道。”任由进藤挂在自己脖子上,塔矢只是下意识的捏了捏进藤的脸。他的脸很软,还有点点婴儿肥没褪去,塔矢很喜欢。

“诶,我是什么味道?”

“不是很好形容,大概是煤气混合了汽油,工业的味道。”

“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听起来很难闻。”

“好了,具体是什么味道并不关键,我很喜欢这种味道。”

“知道啦,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你也必须喜欢哈哈,”进藤在塔矢怀里打了个滚后又滑了出去,坐到地上的棋盘前,招呼塔矢说,“我们来下棋吧,正好睡觉前还能杀一盘。”

来下棋吧。

最后一局,是塔矢亮对阵杨海。

大家对塔矢亮能够坐到决赛赛场似乎并不意外,一方面是他这一年的努力靠网棋早就直播给了大家,另外是大家似乎对塔矢有一种久而久之形成的,日本围棋代表的期盼。尽管近些年第一个世冠是由进藤获得的,但是围棋贵公子,前任塔矢名人的儿子,才是日本围棋真正的代表人物,似乎太多的棋迷都这样认为。因此,这种为国家出战的时候,若坐上决赛台的不是塔矢亮,可能棋迷们还会针对他骂声连连,抱怨不停。

本局杨海执黑先行,中盘的战斗极其复杂,上边双方一度要形成“鱼死网破”的局面,谁知双方拼来斗去,最后竟然各自做活,局势变得平稳了起来。后半盘塔矢亮白棋实地上优势渐渐明显,这次塔矢亮没有重蹈三星杯的覆辙,稳稳地把优势保持到了最后。最终棋局进行至198手,杨海投子认负,塔矢亮中盘获胜,个人首次夺得亚洲杯冠军。

*2013亚洲杯决赛井山裕太胜朴廷桓

被期盼已久的天才少年,在他正正好的年纪,开出了亮眼的花朵。

“感谢父亲,还要感谢进藤棋士,也多亏了在网棋上班的日子,能够走到这里不算容易,”受采时这看起来像套话的获奖感言,确实塔矢最真实的感受。这一年对外战,他背了太多的包袱,年少成名和大众的厚望都是刀,挥得好,是战得漂亮,挥得不好,刀只会一次又一次在自己身上挖肉,如凌迟,亦或步步生莲。

棋手的痛,只有棋手自己清楚。

“接下来还要更加努力。”塔矢亮在镜头面前认真的说。

获得了外战的第一个冠军亚洲杯后,塔矢亮终于醒了。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心魔已破,视野变得开阔,棋局变得客观,这是多年蛰伏后,终于破茧,一飞冲天。

亚洲杯冠军之后,三星杯半决赛2:0零封进藤光杀进决赛,而后再次2:0零封杨海斩获首个世界杯冠军,将曾经在三星杯决赛被零封的痛完完整整的送回给了新的对手;而后同年的LG杯上,塔矢亮一路高歌猛进,连战一众好手,站到了高永夏的面前,然后再次2:0获得胜利;待到第二年,同样的戏码在富士通上演,决赛的时候,塔矢亮对上了中国积分榜第一的杨海,在负了第一盘后,连胜利两局干脆地拿下第四个世界冠军。

四冠,在十二个月之内,塔矢亮以32:2的超高胜率在世界赛事完成了对头部职业棋手的虐杀,以卓越的成绩在日本围棋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笔。

无论是狮子还是龙,塔矢亮都证明了他在世界围棋上绝对的统治地位。

*叠甲,战绩参考孔杰7个月内以29:2的胜率斩获三个世界冠军

那场半决赛被塔矢亮零封的进藤有些郁闷。

“啊啊啊啊啊,你好狠的心,对男朋友下手怎么能这样,你就不能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给我演一盘么。”进藤输棋后开始发疯,对着塔矢演起了小可爱耍赖撒娇的戏码。换做平时的塔矢,肯定不会当真,还会过去给他两拳,大声反驳回去,进藤棋士为了胜利这么不要脸。

而现在塔矢亮却没了回答,然后,带着试探发问,“……我可能演不好,怎么办?”

看着小心翼翼的塔矢,进藤立刻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

“打住,塔矢亮,你要这样说话,我可就不干了。”进藤做出要逃跑的姿势,这样的塔矢亮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我与你不同。”进藤说,“输棋自然痛苦,我怨恨你也好,我讨厌你也罢,我可以消解它。”

进藤知道塔矢亮这般反应,一定是想起了当时,他面对进藤获得世界冠军后那一番长长久久的心理战。他担心进藤也有那般感受,开始思考,如果是进藤面临这样的问题,他要如何更好的处理。

“对不起,我……”塔矢失了神。

“你总是负担太重了,我知道,”进藤看明白了塔矢的小心翼翼,这种小心翼翼是因为他对他的爱,也是因为他自己当初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次是切身体会,“我也必须承认,我有先手,所以后面你的成绩对我来说都是荣耀。”

“如果我没有拿下富士通,然后再见证这样闪闪发光的你,我可能也很难调整好我的心态。”进藤继续讲,他坐到塔矢身边,牵起他的手,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而你的触觉,比我要敏感很多。”

“你无需要担心我,就像我现在也不担心现在的你。”

由围棋带来的隔阂,终于在围棋上得到了和解。

而后第二年,进藤将三星杯从塔矢手里抢了下来,正式将围棋双子星的冠军争夺赛由国内赛事衍生到了国际赛事。从事后的发展细数而来,两人对世界围棋的统治期从这一刻开始,只是这一刻,大家还不知道这两人未来会给整个世界围棋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在民族主义和男人美色的推动下,日本再次掀起了围棋热潮,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参与进来,学生们也开始对这份古老的智力竞技项目有了些许认识。而后,塔矢和进藤也不辞辛苦地加入了很多公益性活动,甚至还有一些商业活动,将围棋推广开来,希望能够更多的人,一起让这份古老的赛事更好的传承下去,然后再产生新的生命力。

而这些,全都是后话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直没有出成绩,我们是不是可能坚持不到这里。”

婚礼前夜,进藤有些感慨。

塔矢并不敢想象,或许自己毅力强韧在蛰伏五年十年后,又或许自己终于有一天能够接受自己的平庸,屈居在不断前进不断获得成绩的进藤背后……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判断不了结果。

年幼的时候,塔矢亮就知道,能走到职业棋手这一步的,所有的棋手都很努力,但不是所有努力的棋手都能得到相对应的成绩。但是,在他的心里,其实从未存在过自己可能出不来成绩的这一假设,也是这坚定的信念,才让他在最初的连番受挫中痛苦万分。

他没有办法去判断,看着曾经追在自己身后的对手有朝一日超过了他,并且持续的、永久的超过他,那将是什么样一番景象。而对于塔矢而言,他只是坚定地相信着,这一天一定不会出现。这是他对自己棋力的客观判断,这是他对当下围棋赛事的了解和感受,也是他从未改变过也绝对不会被磨灭的信念。即使心酸难过痛苦不堪,也终有一天会在血和泪中破茧,走到他想要走到的地方。

进藤也是这样,塔矢坚定地相信着。

“没有关系,你害怕的这一幕,并不会出现。”

塔矢跟着进藤在旁边的躺椅上躺下再回答对方,语气轻轻的。

“我始终相信你,你也应该信任我,我们都一样。”

天上星星点点照应进他墨绿色的眼睛里,如深海坠入底。

外面纷纷扰扰,对于这一刻的他们两人来说,下好接下来的每一盘比赛,过好两个人的生活,在互相扶持之间,竞争下去,才是当下第一要事。

进藤拿了三星杯后,他们决定结婚。

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进藤就问过塔矢,“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当时的塔矢还笑他,“说不定我们的结局是分手呢?”

“分手怎么行!”进藤跳了起来,“不能分手,我们肯定要一直一直下棋的,要是分手了还得在一起下棋,这也太尴尬了吧!”

最后两个人吵吵闹闹中,约定了一个不算约定的约定,等两人都拿到世界冠军之后就去结婚。

婚礼在美属塞班岛举行。

藤崎明看着这一切,有不少感慨。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臭屁男孩,怎么就成为了那么厉害的人,在自己的领域做出了惊为天人的成绩,如此坚定坚毅,然而这个她曾经动过心的男孩,最终邀请了自己来参加他和另一个男生的婚礼。

世事难预料。

不过,越是年少的情谊,越干净纯粹。看着进藤现在意气风发又充满幸福的笑脸,藤崎明发自内心的感受着他的快乐,能走到这一步,活成自己追求的样子,大概进藤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她看着两人均身着白西装,如此登对,觉得现在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为了尊重宗教信仰,他们没有选择去教堂进行结婚仪式,而是直接在发放结婚证书的市长会议室里举行简短的仪式。市长会议室很小,一来十一二位仪式见证人显得很拥挤,但是空间越是拥挤,越能渲染幸福的气息。大家簇拥着两人,父母双方在会议桌对面看着他们,听他们用蹩脚的英文跟着念出婚姻誓言。不知道事谁先开始抽泣,然后影响了大家,看着两位握着对方的手,眼泪开始传播。

“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郎了。”

在市长的见证下,他们相拥亲吻,在泪水中约定了携手一世的誓言。

对手和恋人的平衡,就是互相成就。

最后的碎碎念:试了些恶搞文学论坛体啊什么的后发现,我还是只能写原著向,棋魂不写点围棋我难受啊

*1.2w,字数很稳定!在微博上立flag,讲要3h干到1w字,然后第二天发文,顺利拔flag!

*本来想写点虐的,结果手就不听使唤,一路甜下去了,这篇没有写棋耶

Thisisaport.

HereIloveyou.

“阿光,你今晚会回来吃饭吗?”美津子跟他一起忙上忙下,终于将行李搬进搬家的小卡,问道。

“应该不回来了,等收拾好了再回来吧。”进藤拍了拍身上的灰,回头对美津子笑得很开心。

“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过去吗?”美津子担心地问。

“不用啦,塔矢还在那边...

“不用啦,塔矢还在那边等着我,他前几天就已经把东西搬过去现在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我过去后两个人一起收拾很方便啦!”

进藤话还没说完,就跟着司机师傅一起关了车厢。由于东西不太多,只有一个师傅过来,进藤打算就直接跟车过去公寓了。

他一脚跳上副驾驶,关上车门,然后从车窗探头出来对美津子挥手。

“拜拜啦!”

“路上小心,阿光!”

十七岁,进藤考上职业第三年。

虽然未到20岁,但是作为职业棋手,他也算参与工作三年了,便开始思索要不要搬出家独立生活。最开始是看着好朋友和谷搬了出去,他们时常和好友去和谷家讨论棋,看着和谷自由生活的样子,便心生羡慕。然后是某天突然听塔矢提起来,说离棋院还是有些远不想通勤希望搬出来,再然后,进藤跟塔矢商定好,搬去他新买的公寓一起住。

和谷听说他最终跟塔矢合租后表演了一下大为震惊,但是又立刻说,“听起来很离谱,但是发生在进藤身上,又很合理的样子。”

伊角也跟着笑,“我原本就猜测可能进藤和塔矢会合租。”

“准确来说,不是合租啦……塔矢买了那个房子,问我要不要一起住方便下棋,我就答应了。”进藤解释道。

这是和谷和伊角都没想到的。

“不给房租?白住?”和谷率先讲出了自己的疑惑,自家兄弟还会算账呢,这同事和对手,或者说,算是朋友,能好心到这般?

“不知道啊,他没有跟我讲,我也没好意思问。”很理直气壮的样子。

“啊,你住他的房子,还不好意思问房租,这样不太合适诶。”伊角补充道。

进藤总是这么直接又没脑子。

“好啦好啦,总觉得说房租怪怪的,我现在问下。”

进藤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有些莽撞,掏出手机,给塔矢发了一封邮件,“塔矢,请问一下,公寓的房租我该怎么给?”

塔矢正在房间刚收拾完东西,虽然搬家的会将东西给简单摆好,但是该整理还是要整理,东西得经自己手放置过,才会习惯使用。刚收拾完躺下,他就收到了进藤的短信。

“塔矢,请问一下,公寓的房租我该怎么给?”

塔矢笑了一下,都要搬进来了,怎么才想到这个问题。

房租啊…塔矢也没想过。

而且……塔矢亮虽然总让人觉得他完美延承了父亲那般传统生活方式的错觉,实际上,他其实是一个非常能够跟上时代的小孩。传统和式的起居空间当然也能住的习惯,但如果交给他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居住更加舒适更加自在随性的高级公寓。就如他现在找到的这个,24h垃圾处理,楼下带车库,公共休息区会客区很宽敞,还配备有健身房游泳池,甚至有宠物盥洗室,配备有二十四小时生活管家以及随时可以预约的家庭卫生助理,可以说在生活方面非常便利。

“不愧是塔矢啊。”不知道进藤是在感慨对于事业的专注,还是感慨于塔矢挥金如土的手法。“算我白问了。我还在算着用赚的这一点对局费出来租房呢,你这一出手,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搬来跟我一起住。”塔矢看着进藤抱怨的脸,没有思考就给了这个解决方案。

这样的话,两个人一起练棋就更加方便了,塔矢心里这么想。

“诶,这句话讲起来好奇怪哦!”

怎么会有人就这样邀请同性对手/朋友同居啊?

“奇怪么……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练棋。”

“塔矢,你好奇怪。”进藤抱怨道,“明明跟我吵架的时候那么嚣张,一次还是两次,五次还是六次,一点点错误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来攻击我,结果在这种随口的问题上却又这么谨慎,老是动不动就抱歉不好意思……”

“诶,我没有故意要攻击你的意思,你确实是犯错了。”

“啊咧,又来了,”进藤晃了晃手,止住了塔矢的言语,“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礼貌很虚伪呀。”

进藤一直就觉得塔矢亮这个人有些奇怪。回想起来,还是最开始执着于佐为的那个版本最可爱,那个版本的塔矢非常的直接,碰到强大的敌人勇敢出手,因为有自己害怕的对手存在,对于对手的执着盖过了他所有的礼貌和客气。

而在后来,塔矢彻底放下那个虚幻的背影后,他的态度逐渐柔和下来,虽然在棋上还是很直接,但是在日常沟通中,那个礼貌又客套带着一些奇怪的梳理感的围棋贵公子总会时不时冒头。

比如,现在。

进藤甚至怀疑,以塔矢这个脑筋,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够在家里的支持下直接买一个公寓,而面对需要自己租房的朋友,觉得如果说的太过分是不是会有些冒昧。

这个人呐,就是看起来很礼貌,但是实际上,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礼貌到底是什么。

真不知道是说家里养的太好了,还是家里养的太好了。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啦。”

进藤放弃让塔矢自己思考了。

“你说的,跟你合住,我也觉得不错。跑大老远来棋院再跑大老远去你家的棋会所,然后我再回家,这个流程我也觉得挺累的,直接住一块还是方便。”

塔矢对于进藤的回答喜出望外。

“对了,你的新房子有两个卧室吧?”进藤突然想到这一点,赶紧确认了一下。

“有的,原来是准备有可能母亲会过来,不过他们回国的频率太低了。如果日后你住过来的话,我父母回国后我可以回家去跟他们团聚,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好像怕进藤后悔自己的决定,塔矢立刻给出了完美的答案,打消了进藤的后顾之忧。

“我也没有思考过,我们可以请教一下房屋中介。”

其实不用给房租也没有什么问题,塔矢是这么觉得,反正自己一个人住也就这样,多一个人住也不影响。他只是担心如果不收房租的话,进藤会不会有别的考虑,或者会觉得不符合某些常理。

他正好收拾好了屋子,便下楼找了自己购房时的中介了解询问一下。

了解了来意后,对方觉得很意外,塔矢先生看起来并不像需要房租来补贴贷款的样子,于是便好心提醒了一句,租户和房主合租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如果还贷相对舒适的话,还是不要出租的好。

塔矢谢绝了中介的好意,然后给父亲去了封邮件,询问房租事宜。

不久,进藤收到了塔矢的回件:

“我已经问询过父亲的意见,他认为是我邀请你入住的,确实也能够帮助我的围棋进步,房租这块可以省去。——from塔矢”

伴随着进藤搬家,两人合住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然而,合住在合住之前的美好想象,总会被真实的生活所击垮。

进藤这个人,对于自己的生活能力毫无认知,即便是有卫生助理的公寓,他也能将房子搞得一团糟,没有习惯将用过的物品重新归位,纸笔剪刀七七八八琐碎总是这儿一个那儿一件;回家后外套不挂好,餐厅的椅背客厅的沙发随处都是他的衣物;垃圾桶总忘记套袋,用过餐的桌面擦过后总会有遗漏……塔矢看着算不上脏但是非常凌乱的屋子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偷这么一点懒,邀请进藤来一起住,恨不得将进藤直接踢出去。

于是他这样做了。

“进藤光!”塔矢在沙发的缝隙里收拾出来一只进藤光的袜子,看着他昨天穿过的外套直接搭在沙发椅背上还掉了一半在地上,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你给我出来,立刻马上!”

他拿着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沙发缝隙里的袜子,怒火蹭蹭蹭往上涌。

“怎么了,塔矢”进藤赶紧从卧室里钻出来,听语气,塔矢很生气,“诶,我的袜子怎么在这里,上次洗衣服我还找了它呢。”进藤看着自己那只遗失的袜子正出现在塔矢手里的,连忙要过去拿。

“进藤光!”塔矢气打不出一出来。

“在!这么凶干嘛……”进藤走过去,将袜子拿了回来。

“然后呢?”塔矢追问道。

“哦哦,谢谢你!”进藤给塔矢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寄人篱下,态度得要相当的好。

“进藤光,我说的是你的生活习惯!这只袜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外套昨天起就在沙发上,今天晚上你吃了外卖后桌面上的油为什么没有清理,还有前两天用完剪刀后你放在哪里?!每次把自己的东西和用过的东西都收拾了,这是基本生活常识,不懂吗?”塔矢亮感觉自己都要变成一个琐碎的老婆婆,晚上回来后还得跟着进藤背后收拾这些有的没的,闹心。

“啊,抱歉抱歉,我这就去收拾。”

进藤终于反应过来塔矢说的是什么,在此之前,他好像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到底都是谁处理了。日常的时候找不到东西了便朝对面卧室里嚷嚷一句,有没有看见呀,我好像找不到了,然后塔矢就如神兵天降一样解决了他的问题。

原来这是基本生活常识啊……

进藤在家随便惯了,好像家里一直就是这样,总是干净总结,自己乱丢的东西也总是自动归位,到这一刻,塔矢发飙了他才有意识,原来好像这些习惯并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生活。

改变很难。

所以,距离上次塔矢亮爆发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塔矢亮再次爆发了。

“进!藤!光!”

不由分说,塔矢亮将客厅里进藤的东西收拾进了一个手提包(这是塔矢自己的手提包,进藤的手提包并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将进藤连着这个手提包一起丢出了家门,并且告知,回家好好学习后再回来。

进藤看着就这样紧锁的大门,开始反省,当时他怎么还会嫌弃塔矢虚伪的礼貌!

就应该保持虚伪的礼貌,何苦他操碎心尝试让塔矢放弃自己的“贵公子”气节,保持那个“贵公子”样子至少能保证他不至于现在这般吃个闭门羹。

进藤忿忿地拎着手提包回了家,他绝对不会今晚立刻就敲门道歉,让塔矢放他进去的!

第二天的时候,进藤去棋院找塔矢准备跟他道歉,然后才被告知,塔矢去TBS录围棋节目了,大约下午三点结束,结束后今天应该不会回棋院。

昨晚被回家后,进藤摊在自家的沙发上,猛烈地抱怨了一番塔矢的过分行为,再怎么做的不好也不能半夜将人赶出来吧!

然而他却被妈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番——你们平常工作量是一样的,甚至塔矢君的工作日程比你更多一些,他却还要负责收拾家里的琐碎,是你给对方添了太多麻烦,忍耐了你这么久才说出来,亮君真的是个很靠谱的小孩。

美津子认真地跟他讲自己每天要在家里做多少事情才能让家里一直保持规整舒适的状态,尤其是进藤还在家的时候,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家里到底有多么聒噪和琐碎。进藤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每个人在家所付出的努力到底有多少。妈妈是这样,在他的乱来下,塔矢也被迫是这样。

“知道了,知道了。我明天去给他道歉。”

进藤从沙发上坐好,虚心接受了妈妈的指责。

“我去做一份点心,你明天带过去,你给他添麻烦了。”

哎,回头来还是在麻烦妈妈,进藤想,然后头次跟着母亲进了厨房。

于是,他今天就拎着他跟妈妈一起做的点心来了棋院。

大家在看的是春兰杯半决赛,绪方精次对林日焕。

讨论到尾声,不知道是谁提议起来,邀请进藤进行练习赛。

一局又一局,练习局自然进程快,但再快的进程也抵不过排着队等着跟进藤对弈的棋手太多。

哎呀,糟糕。

塔矢应该录完了吧,不知道现在赶去TBS还来不来得及。

进藤礼貌地跟大家告别后,立刻跑下楼,拎了点心冲去地铁站,妄图追上TBS的下班。

“进藤?”

刚走到地铁站口,就看见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啊,是塔矢啊,正好。”见到塔矢的进藤送了口气,他总觉得这种道歉应该他更主动些,而不是回到公寓等着塔矢回来,再给他献上自己的歉意。

“那个,是我在屋里的表现太不细致,给你带来的困扰,请你原谅。”进藤正正经经地朝塔矢鞠了一躬,然后双手递上点心,“这是我和母亲一起做的糕点,以表谢意,真的麻烦你了!”

塔矢看着如此一板一眼的进藤,笑了起来。

坦然认错的人,自然能够得到原谅。

是夜,熟悉的落子声如琴音一样清脆。

生活的琐碎并不会影响下棋,他们只要坐在棋盘面前,一切争吵都会消散。当然,棋盘也带来了额外的争吵。

“你今天下午就是这样下的?”塔矢皱起眉头。

进藤晚上跟塔矢简约的复盘了一下白天的几盘棋,本来他是想说,他们这批棋手依旧有有趣的思路,还是要在实战中才能感受到。不负进藤预期,塔矢果然开始点评了起来。

塔矢说的没错。

他们吵了三年,从开始的谁也不服谁,到慢慢地能够理性讨论,然后又回到了现在的疯狂争吵。

所以,当对方说到自己确实存在的问题时,两人便也不争了。

能够在对方面前大方承认自己的失误,是这么几年下来,两人在业界朋友这个身份上的最大进步。

进藤看着自己的随手认了下来,“嗯,这子我落的太随便了,不能因为练习就失掉谨慎。”

可喜可贺的是,他们不只是在围棋上找到了合适两人商讨的步调,也找到了解决生活琐碎的方法。一个是如果谁惹对方生气了,谁就反贴目5目半跟对方下棋,执白棋只要不被屠龙,基本上能在黑棋这里赚得盆满钵满,还有就是如果进藤再如之前那样忘记处理这些自己该处理的琐碎,那刷洗马桶这件事就不留给卫生助理,转有进藤负责了。

生活立下了规矩,日子也就顺畅了起来。

和谷还来凑热闹的问过,“喏,同居的日子怎么样啊?”

进藤一阵抱怨之后,透露了他们的解决方案。这回轮到和谷震惊了。

“你们俩……不愧是你们俩。”和谷无言,第一次知道原来反贴目的棋局还能用在这些地方,“塔矢真是,驭人有方啊。”

同住后,确实也达到了这二位最开始的目的,更方便练棋。

住在一起后,除了那些生活琐碎起冲突的日子,平时他们基本上保持了每晚2-3盘棋的状态,而他们起冲突的日子越来越少,日常生活节奏也逐渐共步同频。

平常的夜里,他们一般都练快棋,并且会有所目的性的训练,也会一起讨论赛事棋谱。塔矢行洋有时候会给小亮传真一些棋谱过来,通常是看到了有趣的下法或者不同于日本国内习惯的思路,并在传真上简单的附上一两句解读。

“中国的围棋思路很不一样呢,”进藤看着刚刚传过来的围甲棋谱,“这种棋形,走到这一步,我们的通常想法会以保守为主,走收官的话能够有较大的胜率,而乐平这一招,却直接发起攻击,事实证明,攻击是更高效的手段。”

“嗯,他们在乎效益,并不会执着于所谓的围棋美学。”

“我更喜欢这种思路一些,毕竟围棋是竞技类项目,没有必要执着于所谓的美学,能够赢棋的棋形都是美的。”

“是这样,攻击也是美的。”

两个人在棋上实际的攻击和下法并不永远相同,但是对于棋形的理解和棋局内要追逐的东西是高度一致的。

结果自然是,两人在赛事上大杀特杀,越战越勇。

下半年的名人、棋圣、十段头衔战,两人同时突出重围,杀进循环圈,来势汹汹的告诉日本棋界的前辈们,新人已经冒头,大家拭目以待。世界赛事上两人势头依旧强劲,LG杯塔矢亮屠龙干脆利落将林日焕拦截在了八强门外,进藤一目半在杨海那反败为胜,成功晋级富士通杯八强,考虑到两位耀眼的表现,应氏杯甚至将外卡发给了塔矢亮,直接获得本赛名额。

短短三年职业生涯,进藤用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是塔矢亮当之无愧的对手。当年有多少人认为进藤将塔矢视为对手不过是无意义的嚷嚷,毕竟谁都相当塔矢亮的对手,而只有进藤做到了,也只有进藤能做到。

他们互相缠绕,成为闪烁双子星的日子,从这里开始。

过年的时候,塔矢行洋带着明子一起从韩国飞了回来。

塔矢问进藤关于过年的安排,进藤想了想,自己在公寓住着也没意思,正逢棋院放假,自己也回家去好了。

搬出来快半年了,回去给爸妈报道,总得归家。

回家的时候,美津子看到进藤穿了一身新衣服回来,手里还拎着给她和正夫甚至还有爷爷准备的过年礼物,突然觉得,小孩就是这样,不经意的长成了一个靠谱的大人。

进藤给父母各买了一个新款nokia的手机,方便他们之间互相联系,也方便父母找到自己,给爷爷准备了一副42号的蛤碁石,满足他的棋具收集爱好。

“妈妈,背包里的东西不要动哦,那是我给塔矢家准备的新年礼。”进藤特意交待。

进藤向塔矢打听了名人的身体状态和用药习惯,找医生咨询后买了些护心的保健用药,给明子准备了相对应的常规保健药物,然后配上了自己在京都旅行时候请的御守,精心包装好,准备新年拜访塔矢家的时候给两位长辈带过去。他用和纸精心包好了贺年礼,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总归是自己的心意。

“塔矢,新年快乐。”

“啊,是进藤啊,新年快乐。”

塔矢声音有些迷糊,进藤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十二点,按习惯来说,塔矢现在应该已经睡了。

“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我想说,这半年麻烦你了,谢谢,祝你晚安。”

“嗯,我也正准备睡,晚安。”

新年,零点一分。

进藤为自己的不贴心再记上一笔。

醒来后,进藤邮件了塔矢,问他是否在家,可否方便上门拜访,主要是为了感谢塔矢行洋这半年来自中国和韩国的棋谱投喂。塔矢答应了。

“阿光呀,要不要妈妈跟你一起过去,你跟塔矢住在一起那么久,那么麻烦人家,做母亲的也要出个面的。”

进藤本不愿意,但是想了想,住了这么久塔矢父亲买的房子也没有给钱,不交房租这事还是塔矢父亲说的,也就答应了妈妈的要求。

“塔矢,我觉得事情现在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已经发生了,那就这样吧。”

在去的路上,进藤给塔矢发了mail。

哪里都觉得不对劲,明明自己只是和塔矢一起住了,怎么还让双方家长认识了起来,而且对方还是荣誉名人,这很可怕,这真的很可怕。

“塔矢老师好。”

会客厅里,进藤规规矩矩地跪坐着,给塔矢名人鞠了个躬。

“哈哈,这不是比赛,不用这么规矩。”

这是进藤在塔矢名人退役后第一次见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非职业棋手身份的名誉名人。卸下了职业棋手的身份后,在家里的名人感觉要亲切很多,几乎感受不到当时面对顶级职业棋手的震慑力,更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平易近人很好交流。

上次进藤跟社来塔矢家合宿一直呆在他家的会客厅里,是院内的偏厅。而这次,明子邀请了进藤和美津子进了主厅,屋外松柏侧立,树下白砂晕出简洁的水纹。

塔矢夫妇两人刚回国不过几天的日子,院内便整理得简洁有序,惊鹿处传来潺潺水流声,水满则竹石敲击,在凛冬里惹起一片空寂。看着如此有条理的院落,进藤清楚地感受到,塔矢从小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他有自己的规矩又极其自律,自然对于家里的住宅环境和物品规整有自己一套要求。

想来,当时什么都没有考虑的自己还是太莽撞了。

明子和美津子聊得倒是很愉快,两位妈妈,又有着同龄的小孩,自然很轻松地便能聊到一起去。小孩的教育呀,那些臭毛病呀,然后再感谢一下对方小孩对自家小孩的陪伴之类,妈妈们总是有共同话题。

“说来,小亮真的很好呢,看着突然变懂事的光仔,我都开始反思,是不是我这个母亲不尽责了。”美津子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自家小孩真是叨扰塔矢家太多了,确实要好好感谢一下。

“不要这样说,也要谢谢阿光。我们家小亮从小身边也没有个同龄人玩伴,我总是会担心他一个人一直跟过大的孩子一起玩会不会孤僻,幸好有了阿光。”明子将美津子的茶杯又续满水,继续说,“上次还听说,他们吵架吵的厉害,小亮想了很久才跟我讲,问我是不是这样把同伴赶出门不太礼貌。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小亮还会吵架,感觉他活泼了很多呢。”

“哈哈,那是阿光做的太差劲了。我支持小亮将他赶出家门。”

另一边,三个男人则相对沉默。

小亮平日跟父亲的交流本就以围棋为主,生活上的事基本上都跟母亲交流。进藤光则更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塔矢亮,又看了看塔矢父亲的衣袖,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算了,下棋吧。

他们向两位母亲告了离开,去了棋室。

分先开局。

塔矢行洋执黑对进藤光。

进藤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局棋。

算下来,这是他跟塔矢父亲第一次对弈。新初段是佐为背负着巨大压力通过进藤跟塔矢父亲对弈,后面的网棋是自己作为执子工具实现佐为与塔矢父亲第二次对弈,自那之后,塔矢父亲就兑现承诺,隐退日本职业棋赛了。

而他,也没有任何机会再次跟塔矢行洋对局。

进藤不得不承认,塔矢行洋的存在对于其他职业棋手来说就是名誉名人,那个不可高攀的存在,但是对于进藤来说,塔矢行洋更多的承载了他对于佐为的思念。他跟佐为的那盘棋,成为了塔矢行洋职业生涯的绝响,更是佐为留在这个世界上,满分精神认真对待的最后一盘棋。

也是因为这一盘棋,佐为最后离开了他。

进藤看着棋墩,又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位棋手,不经控制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局内人和局外人都没有发言。

塔矢父子只是静静地等待进藤情绪的平复。

进藤原想悄悄擦掉眼泪再开始棋局,却没想控制不住的泪水越来越多。他跪坐在棋墩前,难以控制自己身躯抽搐,咿咿耶耶地哭出声来。他哭得很伤心,却又考虑到当下这个场合没有办法放开自己,强行克制自己的抽搐,差点要过呼吸。塔矢见状,伸出手去用力地在进藤后背上来回摁压,帮助他顺过气来。

进藤在塔矢的安抚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状态,哭泣逐渐缓了下来。塔矢将手掌摊开,送到进藤的面前,进藤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塔矢坚定的眼神,伸手握住了塔矢的手,紧紧的,用尽全力的。

第一手,右上角,小目。

“你的眼泪,在怀念那位故人。”

一局棋毕,塔矢行洋看着进藤光,说出了他的判断。

“他在你的棋里。”

名誉名人给出了他的回答。

至于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过去无需追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保留的东西,如果不愿意被提起,那就不要再说。

这局棋最终还是以进藤的失败落下帷幕,毫不意外。塔矢行洋自驻场中国围甲后,还在韩国以日方旅韩棋手代表韩国参加国际赛事,经历了外赛更多了,又加上本来的实力差距,进藤若想赢棋,还要跨过太多练习和赛事经验。

判断失误,操之过急,还有些随手,年轻棋手该有的毛病,进藤也都有。但是,棋里透露出来的灵气,思路上的勇气和新鲜,却是年轻棋手少见的。

“棋不错,日本围棋除了小亮,还能有你这样的新生代棋手,未来值得期待。”

塔矢行洋给出了很高的期待。

三月的日本,地壳运动格外频繁。

他们所住的房子虽然是新防震,但是碰到震感相对明显的地震,依旧是需要出门避难的。

晚上一点多的时候,塔矢被一阵强烈的晃动震醒,走廊上响起了地震避险警报,这次需要撤离。

他立刻从屋里出来,敲开了进藤的房门,拽着他的手从屋里跑了出去,沿着楼梯飞速向下一路跑到最近的避难空间。

等到避难的广场的时候,因地震警报聚集的人还并不多。他们在广场中心最空旷的地方站下,进藤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塔矢,平时…也没见你…运动啊,怎么跑…跑起来…这么猛……啊……”进藤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佝偻着身子看着现在才逐渐增多的避难人群,喘着气抱怨。

塔矢不敢承认,他害怕了。

自己从卧室床上跳起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进藤平常睡眠很死,赶紧把他拉起来快跑,不要出事了,直到把进藤从卧室里拽拉出来用尽自己所有力气拉着他跑到安全地方,他才放松下来,这下不会有问题了。

人在应激状态下,肾上腺素总能激发一些难以预估的本能。

进藤还在那里喘着粗气,他有些累了,剧烈的跑动让原本就为清醒的身体疲惫不堪,他只想随便找个姿势瘫下好好缓缓筋骨。

“不能坐,”塔矢一把拉起马上就要着地的进藤,“地上有露,你睡衣太薄。”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

好像是从房屋里跑出来的时候就牵着了。

刷的一下,进藤的脸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幸好刚刚跑过,本来肤色就绯红,还能隐藏一下,只是像咬滴血的耳垂暴露了他的内心。

“进藤…”

“塔矢…”

突然之间,他们俩同时将手松开,又看着对方,突然好像失了话语。

凌晨三点,发现花未眠。

风将樱花吹落在进藤的发梢上,花里的进藤落在塔矢的眼睛里。

来往的避难人群突然消声,呼吸便得顺畅,然后又变得急促,天地间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和颤动的指尖。

塔矢望着进藤,望了又望。

对视中,月光降下去,日光升起来。

随着震动的余韵,藏于地底深处的河流被翻起,蓬勃地冲破坚硬地壳,带着隐约的耳语裹挟着长在暗处的苦涩甜蜜故事,洗刷着泥土地面,长新的花,开新的草,树木枝繁叶茂。

于日光下,将爱意说清。

有时候,我很早起来,而甚至我的灵魂也带着潮气,在远方的大海里回响着,回响着。

这是一个港口。

我在这里爱你。

“塔矢,塔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啊?”

每对恋人都逃不过的问题。

问对方为什么喜欢自己,问对方何时开始喜欢自己。爱情的清算是甜蜜行进中的一环。

“你是最早注意我的。”

塔矢想也没想,直接给出了回答。

“你可是塔矢亮诶,著名的塔矢荣誉名人的儿子,怎么可能是我第一个注意你的。”靠在塔矢肩上的进藤不置可否。

“你已经说了,大家注意我,只是因为我是塔矢名人的儿子。你当时注意我,只是因为我是跟你同龄的学棋小孩,而我也是你很难超越的对手。”

知子莫若母,明子说如果没有阿光到出现,担心小亮这个小孩迟早有天自闭了去。

塔矢亮有过很长一段迷茫期。

或许在大部分人眼里,塔矢亮一直是一个意志很坚定的家伙。从小就享受了最高规格到围棋教育,也有足够的天赋支撑他去发挥身边的资源,好像他就应该是这样,一个沉默安静又努力总有一天能够登顶的未来星。

塔矢亮自己却不这样觉得。

在碰到进藤光之前,他没有同龄朋友。因为下棋的缘故,他跟同学来往也非常少,身边不是塔矢研究会的大人,就是棋会所的大人。小时候的他不明白同龄朋友的缺失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下意识的觉得,如果一直是这样的话,那有什么意义呢。

他不曾对人提起,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小朋友,如果问大人,这一切都什么意义呢,可能只会被大人当作笑话吧。

幸好进藤光及时出现了。

“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会是,只有我能打败你这种故事呢!”

“确实也有,哈哈。”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你收拾不好屋子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思考了很久,究竟要不要跟自己生活习惯不一致的人同居,尽管那个人是你。”塔矢吨了吨,继续说,“后来我没有把你赶出去,也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就是那个时候!”

“嗯,彻底被你打败。”

“啊,好险呐…”进藤呼噜了一把自己的胸口,“要不然,我就嗝屁了。”

两人相处并不算融洽,能够顺利的磨合下来,终归还是藏着爱意。

爱带来包容与原谅。

晚风微凉,夕阳告别了最后一丝天空,将蓝色留在土地上。远处的公园里,隐约听见虫儿在鸣叫,它们从冬天里等待,等待在夏天高歌后灿烂的死亡。

对于未来,他还拥有太多想象。

“你说,我们需要跟谁讲吗?”进藤突然发问。

“你希望告诉哪些人?”

“我也没有展示的想法啦,只是在想,如果父母们知道了该怎么办,毕竟是两个男的啊……”

“父亲早就知道了。”

“诶?!”听到这个答案,进藤从塔矢身上跳了起来,“什么时候?你讲的吗?他有没有让我们分开?他如果阻拦的话,我要不要听话啊…?”

突然的新闻让进藤慌了手脚。

“这么早啊……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呢……”

进藤有些茫然。

“我当时也并没有明白父亲所指的'反对'是什么,到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原来父亲早就察觉了。”

他往塔矢怀里蹭了一下,撒娇着说道。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呀,塔矢。”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恋情也好,家人态度也罢,曾经差点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分开,又幸运的遇上了足够爱孩子的家长,若有丝毫偏差,故事都将会成为事故。

当时的进藤自然没明白,塔矢如何对他生活琐碎的接纳,而现在他也早已知晓,能够走到现在是双方的心早已连结在一起。

只有你,值得我的所有坦诚。

我的错误,我的不懂事,我的毛病,你都知道。通过你,我更好地认识了我自己。在你的包容中,我愿意成长和改变来配合你,然后我们如此生活。

生活一直在优待我啊,进藤默默地想。

塔矢没有接话,他只是轻轻地吻了吻恋人的脸颊。

窗户开着,夏夜在他们的身上流动,很舒服。

标题取自聂鲁达《绝望之歌》:那里有渴求与饥饿,而你是水果;那里有悲痛与毁灭,而你是奇迹。

文内化用了他的《在这里我爱你》:有时候我很早起来,而甚至我的灵魂也是潮湿的,在远方大海响着和回响着。这是一个港口。在这里我爱你。

新人写作,萌新小白,文笔小白,需要鼓励,拒绝辱骂,不喜点叉

激情开文有存稿,脑子里脑完结局,本章5.3k献给同好

本篇不保证完结,ooc不负责

1.

这是一个存在特殊规则的神奇的世界。这里的人生来只能看到黑白两色,唯有当遇到命定的另一半时,才能看到世界本有的颜色,社会学上把他唤作:色击[ColorCrash]。而遇到的自己的另一半被称为灵魂伴侣[soulmate]。

遗憾的是,色击的概率如海底捞针,十分微小,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寻找到那虚无缥缈的灵魂伴...

遗憾的是,色击的概率如海底捞针,十分微小,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寻找到那虚无缥缈的灵魂伴侣。但总有人会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一位灵魂伴,携手上演属于彼此的故事。

2.进藤宅

“妈妈——,快点嘛!爸爸也是,快别看报纸了,去帮妈妈的忙。”屋内的小主人——进腾光脸颊鼓鼓地,大声地催促起家人。

他对今天的旅游期待已久,在之前甚至对小伙伴们夸下海口,发誓要拍好多好多的照片,玩好多没玩过的游戏,并拍下照片来让明明她们看看。听说广岛有漫画图书馆*,我一定要亲眼看看,进藤光暗想。

进藤美津子无奈捂脸,小声嘟喃:“这性格到底是随了谁的?这么闹腾。”说罢,轻叹一声,惹得进藤正夫半开玩笑半催促地道:“可能是过度遗传了?我现在还是很怀念你当初第一次跟我约会时候的场景呢。哈哈哈,美津子,闲话就聊到这,东西收拾好了吗?要快点出发了,不然再闹下去,之后他没力气去玩,又有得闹腾了!”

他们二人合力把东西搬到车上,而进藤光早已在车上恭候多时。

“小光,坐端正点,不要养成坏习惯。”进藤美津子看进藤光坐姿狂野,双脚都抬上座位,不由得苦心劝道。

“知道啦!……妈妈真啰嗦。”进藤光正在盘腿而坐,不耐地回答,然而在妈妈谴责危险的眼神下,只能口头上的大声,但在行为上选择听从。进藤光碎碎念念地自言自语,扭头不理会进藤美津子不赞同的目光。

进藤正夫准备完最后的收尾工作,调整车内设施,回头叮嘱道:“都坐好,要开车了。”打断了母子俩的冷战氛围。

3.塔矢宅

塔矢亮反复轻抚着棋盘,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停下动作,起身拿起旁边的背包,走向客厅。塔矢明子在一旁沏茶,动作丝滑顺美。塔矢行洋则跪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认真地品茶。

“小亮,车要等十分钟才能来到,先过来坐会儿吧!”塔矢明子笑意盈盈,朝塔矢亮挥手建议道。

“好的,母亲”塔矢亮挺直腰板,端坐在榻榻米上,即使是六岁的小孩身,也颇有青竹之姿,体现了自身良好的教养。

塔矢明子对此掩嘴暗笑,揶揄表示道“原来我们的小亮成为一个小大人了嘛,不知道前几天是谁听说要去广岛,就两眼放光的。”言简意深,把主人公说的脸颊飘红,说出的话都语无伦次,“那个去广岛,还能去因岛……只是,只是,听说有本因坊棋士的石切神社*!想参观……”

塔矢行洋借着抿茶的动作,掩饰他的唇角上扬。

塔矢亮说着说着就放弃反驳了,他深知母亲温柔细腻的性格,一番玩笑也只是为了让他放松。几次深呼吸下来,心情也平复了。在剩余的几分钟里,他同父亲讨论之前他打谱的一些困惑,塔矢行洋也耐心的引导着他,培养他解决问题的能力。车到达塔矢宅时,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停止讨论,收拾好东西上车。

4.

一路上,进藤光趴在车窗旁,对着车外的风景发出阵阵惊叹,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外出游玩,他对陌生世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期待。

小小的身子,撑在车窗边,努力地把脸往玻璃窗上凑,眼睛睁得大大的,拼命地捕捉外面快速移动的事物,这种幼童向往外面世界的纯真表现,着实令看者会心一笑,默默治愈了年长者在社会奔波已久的疲倦心灵。

进藤美津子与进藤美津子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进藤美津子小声感叹道:“这个孩子闹腾是闹腾,但安静下来还是纯真可爱的,真不知道以后谁能受得了他这个性子。想要了解小光的本质,可是需要很大的耐心的。”

进藤正夫继续驾驶车辆,闻言不由轻声一笑,道:“缘分到了,自会出现。你就放宽心,好好享受假期吧。”

5.

而在塔矢这边的途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塔矢行洋双手抱臂闭目养神,塔矢明子则倚靠在车背上,悠哉地透过车窗观赏风景。而塔矢亮摆弄着母亲送给他的墨绿色胸针。它是他今年六岁的生日礼物。胸针整体偏小,呈椭圆状,主体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玉,淡金色边框添色,拱卫中央。

棋谱棋书之类的东西,被塔矢明子态度不失强硬地放进了旅行包中,美名其曰:要好好享受旅途的快乐,不需要急于求成。

塔矢亮默默摆弄着胸针,直觉告诉他,需要带着它去进行这次旅行。他还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有更准确的表述:遥远的命运在提醒他,命运很快就要迎来相遇,它需要作为见证者和参与者。

突然,他忆起之前还未思考完的问题——传说中的色彩是什么样的?虽然父母都说不用操之过急,找到灵魂伴侣是概率很小的事件,不推荐太过期待它,但好奇塔矢亮还是有的,特别是有关自己未来一生的伴侣。

他不禁一顿,有点羞涩地想到: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就能看到色彩吧?他/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会跟我一样喜欢下围棋吗?还是喜欢其他什么的?

塔矢亮抬手,更认真观察起它来。母亲赠送它时曾说过,小亮,这个宝石的颜色跟你的眼睛很相似呢,像幽密的森林般美丽深邃。即使他还没亲眼见证过色彩世界中森林的颜色,但母亲说的森林一定很美,这个胸针也会很美。

6.

十九路纵横,一方天地;双方对弈,各显神通,于绝境处谋生路,于不可能处布局,于破绽中求胜。一方棋盘蕴含无尽奥义,古朴的黑白两色棋,对奕者而言,乃是立身之本,解世间之本源。奕者要投入足够的心血、心力,并与不相上下的对手抗衡,方能不断接近神之一手。

对尚且年幼的塔矢亮来说,命定之人如同《源氏物语》中的辉夜姬一般无二,只是没有实感的陌生人,流传于大人间相传的浪漫故事。单单是弈棋就耗尽他现今全部的心思。

黑白的世界对于围棋而言恰到好处,不会因为什么而弈棋不准导致失败。让他苦恼的只是无法看到美丽的色彩罢了。毕竟把明显看着热烈的色彩单词对应不同深浅度的暗色调,让人觉得分外难受。至于寻找命定之人这个行动,暂且还不存在于塔矢亮的人生规划中。

窗外一如既往的暗淡,周遭场景一一驶过,很多在原来的城市里没有见过的景象,在孩童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也激起了更多的兴奋与激动之情。

7.

家长们在旅游前已预订好旅店或民宿,到达目的地后直接拎包入住。在此期间,进藤光看着乖巧听话的样子,但以往的事实雄辩证明:静悄悄,必作妖。确实如此,进藤光是为了之后的自由活动积蓄精力,哪怕是早熟懂事的塔矢亮也对活动充满了期待。

进藤光一脸认真,身体处于紧绷状态,好似进入作战状态的士兵,只要总司令美津子一声令下,他便会“嗖”的一下,跑向不远处的儿童专区*。漫画、游戏、小伙伴,脑海中种种场景勾得近藤光浮想联翩,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去玩耍。

当然,他此时还想不到命运有时会琢磨不透,尤其擅长玩弄人的心情。

8.

可能现实往往与想象相差甚远吧,询问大人而得到的讯息,狠狠的把进藤光情绪高昂的心情摔成无数个碎片,标准的一个梵高呐喊者形象。缓缓蹲下,进藤光靠在角落里陷入自闭,以稚子之身进行伟大的哲学思考——那还能玩什么游戏呢?拍什么照片给明明他们看呢?怎么度过剩下的假期呢?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清脆干净的气息吸引了进藤光散落的思绪,“请问,你是在做什么嘛?为什么不进去呢?”进藤光没有回头,继续面壁中,糟糕的心情想让他独自一人呆着,但礼貌让他开口回答了陌生人的问题:“这里的阿姨说,这个地方现在不能进去,我要等好久才可以进去,可现在我想玩啊。”

小孩子正式学习国文还没有很久,加上糟糕的情绪,说话的语序又颠三倒四,含糊不清的腔调对理解语义难上加难。

塔矢亮眼睛雪亮,自小又聪慧懂事,他发现这个小孩蹲在角落旁,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联系前方不远处“xx-xx日禁止游玩”的牌子*,虽然听不太懂进藤光的话,但小孩难过的起因他却已经了然。

塔矢亮打招呼最初只是想安慰这个浑身散发可怜气息的男孩,毕竟他一转角就能看见其犹如实质的黑线,目光被完全吸引过去了。了解实情后,塔矢亮暗自无奈地想:“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周围的大人都注意到他了。”

从旅店过去,一眼便看见这有大片阴影背景板的孩子,站在一旁,缩得可怜兮兮的。自认大孩子的塔矢亮有帮助小孩的责任心,肯定不是看他像没有活力的垂下耳朵的可怜小狗狗,绝对不是。不知不觉中暴露了什么呢,小亮。

他一边询问着进藤光,一边轻轻拉扯他的袖子。

塔矢亮面露担忧,看着眼前的小孩道:“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额间两簇金发散在两侧的孩童仍然低垂着脸,不知陷入了什么深思,只微微转头朝向他来作为回应。

有点难办了,塔矢亮不太懂该怎么办才好。他从记事起就乖巧懂事,家教深严,一般交谈最多的人是比他大很多岁的大人们,就算与同龄人相处时,他也是以讨论围棋为主。塔矢亮实际上鲜少处理过劝导别人尤其是同龄人的这种苦手事。

他苦恼地思索如何开口,全然忘记前几周刚发生的事情。几个自诩天才的小孩来找塔矢亮对弈,踢馆不成反成惨败,灰溜溜地苦丧着离开,结果塔矢亮遭了父亲一顿训斥,丧失了去少儿围棋班的资格。可在塔矢亮看来,有关围棋的事情是不能作为正常反应的参照物。那些对手沮丧的情况比现在他面对的情况应当是不同的。

何其有幸,他终会有一个与他在弈道上相互追逐的天赋与信念并不亚于他的小太阳,闪闪发着光,自愿化作沟通桥梁,把他拉进了有烟火、有同伴的世界,其中最让他着迷的是那双缀满星辰的橄榄绿瞳眸。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背后潜藏的印迹缓缓交错,纵横相接,如同洪流般奔涌而来,结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缘。性格不同,爱好不同,但他们注定相遇,注定因为围棋而结下深厚的缘分,成为对方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因为在追求神之一手的道路上,坐在棋盘对面的对手是不可或缺的,他们互相成就,共同铸就辉煌。

9.

塔矢亮迅速回想起母亲安慰她时的语句与动作,准备照本宣科地安慰进藤光。觉得可能会冒犯沮丧的小孩,用语言吸引他的注意,“你好,我是塔矢亮,你需要……”,行动缓慢但坚定。塔矢亮刚伸出手,安慰的话已经到嘴边了,进藤光却猛地转头看向塔矢亮,好像是一只应激的敏感的猫,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

两人双目对视,就像耀眼的繁星划过他们的眼眸,然后,色彩在他们的世界里绽放了。

星芒渐渐消散,映衬在眼中的事物的色彩却愈加稳定与美丽,很久都无法唤回色击者飘荡的心神。他们瞳孔凝神看到的第一个色彩,是对方眼睛的颜色,一般来讲也是色击者此后余生最喜欢的颜色。那双眼睛把人们拉进了梦幻的国度,那是一个指引,第一总是那么有纪念意义。

愣神完后,他们闭眼以缓解酸涩的双眼,可没几秒,又睁开双眼来欣赏观看这份礼物,仍然不可置信。他们害怕一闭眼一睁眼,世界又变得昏暗。

翠绿的草木仍在飘动,温凉的清风拂面,这对刚完成色击的人,正在欣赏周围与之前暗淡色调景致不同的艳丽风光。樱花粉里带白,小巧精致,湛蓝澄澈的天空为其作底色,让其肆意地蓬勃生长。

生物张扬外秀的生气,搭配着以前从未亲眼目睹的缤纷色彩,会让刚色击的人义无反顾地爱上这个被命运所眷顾的相遇,爱屋及乌地对命定之人产生一定的好感。此时还未称得上爱恋,爱的定义与界限是如此的模糊不清,难以描述。但色击双方互为命运之人,这是被社会所公认的真理。不过,也有些人艰难地摆脱这份命运,仍然爱着之前爱恋的人,但这在色击人群中也称得上稀少的。

进藤光看着对方,揉搓着双眼,心里却在感叹:这个人好可爱,好像明明她不让别人碰的洋娃娃啊。

齐肩的墨绿色短发妥帖整齐,白净稚气的脸庞上最耀眼的便是那颗绿宝石眼眸,让进藤光每想起来便觉得心跳加速,惹人入迷。塔矢亮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类型。

而塔矢亮已经正式打量完进藤光,视线从头到脚地下移观察。奇异的头发颜色,圆润的脸庞,时不时偷瞄过来的视线,圆形的琥珀色眼眸……他想:“他就是我的命定吗?除了可爱,看不出其他什么,难道没什么特别的吗?”

进藤光迟疑地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那个我叫进藤光,就是那个……今天能不能一起玩?……可以嘛?”他不停地看向塔矢亮,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塔矢亮没有辜负这个期待,很快答应下来,还推荐一个地方,“可以哦,附近有围棋活动,一起去看吗?”

虽然进藤光不懂这种老爷爷玩的游戏,还觉得有点无聊,但现在他想跟塔矢亮待在一起,所以他立马答应了,跟随着塔矢亮,离开了原来的伤心之地。

①(*1997年才转型为漫画图书馆,此处为私设)

②(*不知道有没有,但为了剧情,私设)

4月将近,棋院新上任了一位宣传部主管,姓水濑,被进藤等一众小鬼称为“被盯着就会感觉全身发毛的怪阿姨”,水濑主管一拍大腿搞了一些在女性群体里比较有人气棋手的周边,里面包括进藤、塔矢、伊角等青年棋手的公仔,大概30公分长,圆圆胖胖的。

每个棋手都被塞了一个自己的样品,同一天,棋院的礼品店也上架了大家的公仔。进藤也是,但他看着自己的公仔只觉得怪。

“和谷,你打...

“和谷,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娃娃?”进藤举着缩小版的自己问和谷。

“被茂子要走了,她从样品还没发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真是的。本来还想送给我妈呢,所以今天得去礼品店再买一个。”和谷说。

“哦哦。”进藤应道,心想自己还是送给妈妈算了。和谷也真是神经大条,送给女孩子这种东西也太怪了,进藤想。

回家后,进藤把公仔给了妈妈。美津子夫人很高兴,把公仔摆在窗台上。

第二天在棋院,一天的棋赛终于结束后,进藤和和谷伊角一边闲聊一边往外走。这时,进藤蓦地感受到一股视线,余光瞥到了一小坨绿色的东西掉在地上。进藤看去,是一个像枕头一样的绿色圆球。他莫名感觉绿色的圆球动了一下。

“怎么了?”伊角问进藤。

“那边好像掉了一个东西,我去看看。”进藤说着走到圆球身边。拿起来后,他发现竟然是一个塔矢亮的公仔,他刚才看到的绿色圆形部分是公仔的头顶。棋院还真的挺有心,给每个人的公仔都做了不同颜色的上衣,这个塔矢的公仔穿着一件灰白色的短袖衬衫和一条西装式短裤,衬衫上印着棋子图案,竟然还挺符合塔矢的衣品。

“哎呀,有人掉东西了。”伊角和和谷也走过来,伊角看着公仔说。

“塔矢掉的?”

“礼品店里也有在卖,也有可能是别人买了然后掉的吧。”

“诶,没想到这种东西也会有销量啊。”

“送去失物招领处吧?”

三人去到传达室,却见门是紧关的。

“真是的,山田大叔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和谷说。

“大概是去吃饭了吧。”伊角说。

“我和伊角等会还要去新闻部的办公室,现在得去吃饭了,你等会是不是直接回家了?要等到保安回来吗?”和谷问进藤。

“哦,我再等会吧。”进藤说,“反正没什么事。”

“好吧,拜拜,进藤。”

“拜拜。”

和谷和伊角走远后,进藤一个人留在传达室门口。这个点走廊里没什么人,大家都在休息室或者附近吃饭。他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公仔诡异地扭动了一下,吓得进藤瞪眼看去,却见到塔矢公仔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啊啊啊啊啊啊!!!”进藤大叫一声,想甩开这个东西,但任凭他怎么甩手臂,塔矢公仔的两只小圆手都紧紧地抱着进藤的手臂不撒手。

进藤惊惧地看向公仔,仔细看,公仔紧紧闭着眼睛,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感觉到进藤不再甩手后,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进藤,然后才像劫后余生一般吐了口气。

进藤感觉到公仔的嘴边吹过一阵微风,看着公仔丰富的表情,仿佛像一个活人,他看塔矢公仔,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塔矢公仔双手不停地扒着进藤的手臂,但碍于短绒材质和卫衣摩擦力不大,他的身体还是快要滑下去了。进藤听到这个塔矢公仔用力的时候发出了“嗯”的气音,听上去就像更为尖细的塔矢的声音。

在塔矢公仔就快要掉下去时,进藤用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双脚,比普通的公仔要重一些,却也还是棉花和绒布的触感。

感觉到双脚有了支撑,塔矢公仔一下子卸了劲,却因为头太大差点没有站稳,进藤赶忙抓住,才没有让塔矢公仔摔下去。

进藤平举着塔矢公仔不敢动,小小的玩偶朝他挥舞着手臂,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一个讨奶吃的婴儿,还发出了类似“啊”的声音。但进藤觉得他又像一只小猫或小狗,进藤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水濑主管要搞这些公仔了,只能说确实可爱。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进藤疑惑地说。这时从走廊另一头突然走过来一群人,有说有笑的,其中一个正好是保安山田,进藤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塔矢公仔,做了一个决定。他抱着塔矢公仔快步离开了。

回家的电车上,进藤把塔矢公仔放到自己的双肩包里,将包反背在身前,他感觉到塔矢公仔在包里动来动去,还自己把拉链拉开了一小条,把几乎等于没有的鼻子伸到外面来呼吸。进藤很新奇,原来公仔也需要呼吸吗?他默默地把手挡在书包拉链的开口处,不让他被人发现。

*我流论坛体,第一次写,夹带私货慎,随便看看

大家看了应氏杯发布会么,我先磕为敬!

0L

传送门

帮大家划重点:

这个奖杯应该是同时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他是一个非常值得依赖、非常值得信任的伙伴。

我很喜欢他。

1L

“我很喜欢他”

这一刻,我名塔矢亮为我命中注定的直球攻!

不是,啊,你?我?

看完发布会我就飞奔而来,果然开楼了哈哈哈哈

塔矢亮,真男人就是敢表白

4L

我怀疑我进入了绝对BL的世界……

这年头,围棋职九都这么能卖了么……

5L...

5L

你们细品,细品啊,塔矢原话是,一直陪伴我备赛,然后后面又说每天下棋,这是同居了一个备赛期啊

6L回复4L

你新来的吧,这俩关系好不是一天两天了,爱磕就磕,不磕就guna

7L

这个发布会信息量太大了,我真的在看应氏杯冠军记者会?不是他们的结婚宣言?

从此,应氏杯就这这俩的结婚戒指

8L回复7L

应氏杯做结婚戒指,也太大了吧hhhh

9L

塔矢就真的,爱他就要不断提他

记者才问他紧不紧张呢,你自己说不紧张就好了啊,干嘛强行cue进藤,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睡一起啊

10L

笑死

们棋手还是真的很直接

说到进藤就是很感谢,很喜欢,是我的另一半(冠军获得者)

11L

真的没见过这样的

直接在发布会上说我很喜欢他

我要是进藤我得红温了

12L

谢谢,已经红温了

[配gif,发布会上进藤在一侧偷笑]

13L

楼上的图哪里来的!

14L

我刚从现场出来,当时就知道,这小子一定忍不住,于是悄悄录了段

15L

我勒个大神仙啊

16L

上面那位姐妹,现场还有什么可以挖的么

期待期待

17L(原12L)

很可惜,没了

进藤就出现了那一下,可能是发现有人在拍,他速度又消失了,只能说幸好手速快,偷拍到了那一幕

18L

已经很好了

磕到幸福的昏过去

19L

进藤这个嘴角压抑不住的笑,这个慌乱眼神,这个捂嘴的手

20L

娇羞小媳妇样,啧,男人

21L回复12L

我!反复品尝!

22L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都好爱对方

23L

今晚我就要为这对小情侣喝一杯

24L

陪ls喝一杯

25L

要我说,塔矢亮真的,你别太爱,之前的事还没完全过去吧,怎么现在又开始讲,还讲的这么直接

26L

是啊……

我听到他在说,希望以后能够相对自由调整日程的时候都要吓死了,他是真的刚啊

27L

塔矢亮,男人中的男人!

28L

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29L回复28L

这么大的事还有人不知道啊

也就是去年年初时候的事,当时就是为了争出国比赛的名额,论坛连名给四字机构上书,让四字机构调整赛事日程,让亮光这俩顶尖棋手出国比赛,结果事情闹大了,四字机构反过来威胁俩棋手,说如果他们不自己摆平这件事,就给他们禁赛半年

30L回复28L

这里有遗址

卧槽,四字机构这么不做人的么……

四字机构不做人后续

谨慎观看,真的会气爆炸

31L回复29L

卧槽!

我当时只看到了连名这个事,就是在隔壁板块,没想到后续是这样的啊!

四字机构sl

32L回复31L

33L(原28L)回复30L

我看完了………………

日本机构荒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在这种大事上如此对待………………

不愧是日本传统机构……………………

两位辛苦了

34L

塔矢为了进藤好勇……

35L

好端端的怎么开始回顾这晦气事了

跟我念塔矢亮!男人中的男人!

36L

塔矢亮!男人中的男人!

37L

38L

jdl,人家还是委婉了一下的,明明先说了还是棋手先要有资格拿下世界赛正赛名额

39L

如委婉

40L

其实这一点我还挺羡慕的,能够有人这样为你出头,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41L

是啊,这样做一点都不符合塔矢九段的性格。

他平日接受采访的时候,发言非常妥当,受访技巧非常高,并不会有这种类似暴言的存在。

42L

穆勒

人生得这样的老公夫复何求

43L

我也觉得,我甚至觉得这一段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定要找个机会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44L

嗯,同意

45L

他们就还挺双向奔赴的

因为塔矢进了世界赛进藤尽心尽力全程陪赛

又考虑到对方错过机会可惜塔矢不惜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帮进藤去要他应有的权利

真好啊

46L

泪目了

47L

也是因为这样坦荡的无私的对待对方,他们才能携手这么久吧

48L

但是,但是

谁好人家备赛是在同一个酒店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的啊

49L

塔矢说的:备赛blablabla……讨论战略blablabla……效果很好!

我们听到的:同居、同居、同一张床

50L

李涛,他们借着备赛名义一起睡了多少次

51L

什么叫借着备赛名义,人就天天睡一块吧

52L

又想起了你区著名的未解之谜

那套塔楼133平能够看到天空树的房子,里面到底有没有住着进藤光

53L

进藤光不住能不能让我住住,我也想早上起来看见天空树

54L

楼上想的美

我也想住

55L

等我有钱了,买他楼下,我就不信蹲不到两人同时出现

56L

苟富贵勿相忘

57L

不过他也真的,一点都不藏!

谁会讲在酒店房间干嘛干嘛啊,这种细节真的有必要吗

58L

这是炫耀你不懂

59L

行,好,狗粮我成吨吃

60L

而且这个男人真的,恋爱脑没救了

记者明明在问,同行备赛这件事情日后会不会成为日本围棋备战世界赛的常规流程

塔矢只能听见,下次备赛还会不会邀请进藤一起备赛

塔矢九段,你醒醒啊

61L

楼上盲生,华点啊

62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记者都无语了,隔了两个问题又把上一轮问题解释了一遍

63L

我觉得我们的塔矢九段并没有反应过来,这跟上面的是同一个问题的不同问法

64L

他肯定没有反应过来,人还在讲研讨会制度

记者都不追问了hhhh

65L

算了

塔矢溺爱进藤

记者溺爱塔矢

这世界很美好

66L

真gay佬难评,就算讲研讨会制度,他也还在重复提,进藤棋士进藤棋士

听见了,听见了,两个耳朵都听见了!

67L

不过他们是真的住在一起吧,要不怎么说,我准点睡觉什么的

68L

谁知道呢,真晚上又kiss又打炮我们也没法知道啊

69L

楼上话糙理不糙,就是话也太糙了hhhh

70L

我觉得那两句感谢也很好品

「我要见证你成为世界冠军」

真的太美好了

71L

我在社交网络上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发表感慨跟进藤亲口说也太不一样了吧

72L

为了你的成绩,我也拼劲全力

是谁今天也在为美好爱情流泪,是我啊

73L

讲真,他们还蛮不一样的,其实他们还是对手关系啊,能够如此无私奉献

74L

但是对于棋手来说,队友的成绩,也是我的骄傲

75L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76L

hhh想到塔矢九段一脸茫然,都夸我帅?

77L

这个表情真的很可爱!

他是不是对他长得好看真的没有认知!

78L

没有吧,看他的样子,就觉得没有

也毕竟他提及的那几位也确实很帅hhhh

79L

但是他说到自己的美貌,我可以理解位色诱吗,就是在色诱吧!

80L

塔矢九段要知道他说那句话会被这样解读,决定下次再也不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81L

我错了,下次多卖点

82L回复74L

确实是,而且这样的备赛对于进藤来说也是好的,涨棋是互相的

塔矢不也说,希望能够把棋手交流日常化,规程化

83L

围棋真有趣呢

对手和队友的关系转换真的很勾人

84L

此处祭出桑原老头名言,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

85L

我与你争锋相对,我与你并肩而行

86L

想起了加缪的那句,我与某人达成共谋

87L

棋坛双子星,这是围棋界最动人最闪耀的情话吧

88L

关键是这双子星还在谈恋爱!

我磕了,你随意

89L

希望这次的胜利,只是开始

一定只是开始,我也要见证进藤光拿下世界冠军

91L

我们一起见证!

【亮光向进藤光生贺清辉满盏何日良光·9:20】

1、

和谷义高最近感到不太对劲。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进藤最近好像是在躲着塔矢一样。”伊角慎一郎若有所思。

当事人坐在回家的电车上,心情十分复杂。

进藤光长叹一口气,他也感觉自己不太对劲。自从一周前做了那样的梦……进藤光回忆起梦中的情景,有些抓狂,这叫他哪还有脸面对塔矢。

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进藤光把这归为和谷义高的错。全怪那天和谷开他和塔矢的玩笑,说他俩小情侣般如胶似漆,形影不相离,“要我说,你俩干脆在一起得了,免得祸害他人。”

“我和塔矢哪有!”进藤光被和谷义高这突如其来的暴言吓到,立马否认。

和谷义高欣赏着进藤光跳脚的样子,笑问:“那你下午什么安排?”

“和塔矢一起下棋。”进藤光说完,随后觉得自己落入和谷的陷阱,立马找补,“这是我们早就约好的,塔矢拜托我我才答应去的。”

“你们什么时候约的?”和谷义高挑了挑眉。

“呃,昨天……”进藤光恼羞成怒,“哎呀,你不懂。塔矢是我的劲敌,我俩这叫棋逢对手,旗鼓相当,自是要好好切磋。再说你和伊角不也总一起出现吗!”

“那哪能一样,伊角可不像塔矢。塔矢向来目中无人,却独独特别在意你。”和谷义高摆摆手表示不愿多说,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吐槽,“我看你也是乐在其中。”

进藤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情有点好,于是大气地决定不跟和谷一般见识。

午后,进藤光依照约定来到围棋会所,会所门上挂着歇业的通知,进门后转头便看见塔矢亮正端坐在棋盘前,脸上是一贯认真的神情。

听到动静,塔矢亮朝门口望去,认清来人后微笑着和他对视。

进藤光莫名想起和谷的玩笑话——“塔矢独独特别在意你。”

今天的空气都微妙得让人不知呼出几口又要吸进几口。进藤光有点脸热。他走到塔矢亮对面,拉出椅子坐下,转头看着窗外烈日当空,心想夏季可真长。

“天气太热,先喝点水吧。”塔矢亮拿了瓶乌龙茶递给进藤光,目光粘在后者微红的脸颊上。

进藤光回过头就撞进这直勾勾的目光里,偏这目光的主人没有一点自觉,笑得风度翩翩。

他接过乌龙茶,打开喝了一口,“会所怎么歇业了?。”

冷凝水珠顺着乌龙茶的瓶身滴在进藤光的下巴,贴着颈部线条滑下去。那滴水珠最终流到衣领,在领口处留下一小圈痕迹。

“……啊是,市河小姐中暑了,还好不算严重,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复,只是会所要歇业两日,我找她借了钥匙。”

“这样啊,话说最近确实特别热。”进藤光喝了冰镇的茶水后才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低了点。

“嗯。来下棋吧。”

对局,对局,对局。

棋坛不是没有棋力与进藤光相当甚至在他之上的棋手,但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和塔矢下棋最为畅快。塔矢执棋时锋芒毕露的眼神,他每每想到都兴奋不已。来棋会所对弈像是一种约定俗成,被他们延续下来。

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敌手。

黑白棋子交替落下,一局终了。这局盘面复杂,进藤光执黑以半目之差输给塔矢亮。

“下一局必是我赢。”进藤光觉得这局输得颇为可惜,准备再来一局。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中的塔矢抚上他的唇,弯腰慢慢地向他靠近,直到墨绿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颊,隔着手掌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进藤光没多久便醒了。他睁开眼,坐直身子,梦中人正朝他看来,二人的视线撞上,进藤光像被烫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什么破梦!

“醒了?”塔矢亮看着进藤光,猜测是刚睡醒的原因,进藤的脸上还带着些红晕。

进藤光觉得自己像某种打击乐,塔矢每说一个字就像在敲在他的心上,砰砰地响。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醒了就继续下棋吧。”

进藤光含混地应答,拿起乌龙茶又喝了一口。

这一局,进藤光频频走神。

塔矢亮眼见进藤光落下又一子臭棋,眉头微皱,没忍住拿话刺他,“心不在焉是准备认输了吗?”

进藤光难得没有反驳。

这不正常。塔矢亮有些担忧,“你状态不太对。”

“你别看我,看棋。”进藤光腹诽,就是因为塔矢老盯着他看,才害他落错这么多颗子。

塔矢亮按下进藤光执棋的手,“再怎么看棋也已成定局,白棋无力回天。倒是你,真的没事吗?”

塔矢亮的手叠在进藤光手腕上,白得扎眼。和谷义高魔音贯耳,进藤光满脑响起“如胶似漆”。

“你的脸好红。中暑了吗?还是发烧了?”

进藤光听到塔矢这样问他,抬眼就看见塔矢伸过来的手探向他的额头,身体也随着动作向他靠近。眼前的情景好像和梦境重合,进藤光有些恍惚。

塔矢漂亮的脸近在眼前。

直到额上传来塔矢掌心的温度,他才大梦初醒般猛地站起身,喊了句“我有事先走了”就落荒而逃。独留塔矢亮坐在原地,伸出的手还静在空中。

“没发烧啊。”

塔矢亮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掌心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他隐约捕捉到了某种可能性。慌乱之余,竟感到解脱。

2、

“我肯定发烧了。”回到家的进藤光盯着体温计上的数字依然斩钉截铁,不死心的打算再测量一遍。体温计上毫无变化显示着“36.4”的数字大喇喇地嘲笑着他。“那就是中暑了。我肯定有哪里生病了。”进藤光躺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

他又想起下午的梦。

这梦在进藤光的脑海挥之不去,他没脸再见塔矢。

于是一躲就躲了整整一周。

都怪和谷胡言乱语害他胡思乱想。

电车到站。进藤光从慢悠悠地挪出来,边走边叹出这些天来不知道第几口气,“唉!好想和塔矢下棋啊。”

一直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赶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只不过是个梦而已,绝不能让这个梦影响到他和塔矢的关系。至于这几日都没有去围棋会所的事,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塔矢肯定不会跟自己计较。

“我回来了。”

进藤光进门后迎面碰上端着茶点的进藤美津子。

“阿光,有朋友来家里找你哦,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呢。阿光把这个拿到房间去招待客人。”

站在房间门口,进藤光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推开了房门。塔矢亮跪坐在棋盘边上,棋盘上摆放着的是他昨日复盘后没有及时收拾的棋局。

“你怎么会来这!”进藤光把茶点放在一边,视线只落在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上。

“你差点输给芦原。中盘这手尖虽勉强算好,却过于保守,这局换成我下,你绝对赢不了。”塔矢的手在棋盘上摆弄,“落在十之七显然是更有力的进攻。”

“十之七确实是进攻的好手,但未免过于孤勇了,我这里下尖已经很足够了……你别自说自话,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来我家!”

“你在躲我。”塔矢亮放下手中的白色棋子,棋子落在盘中发出咔嗒的声响。

“我想和你对弈,但你不愿意跟我去棋社,说好的研究会你也没来。”

“这一周你总共只和我说了三句话,每一句都在说不。”塔矢亮目光灼灼地望着进藤光,“进藤,你在躲我。为什么?”

进藤光的心也咔嗒地响了一声。

进藤光本来准备用什么理由搪塞塔矢来着?他不知道。看着塔矢亮的眼睛,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进藤。我喜欢你。”

“哈?”进藤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等等等等,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塔矢亮的眼里容纳着翻涌的海浪,好像要将进藤光整个吞没。“你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我喜欢你,才对我避之不及吗?”

梦中的那个吻把进藤光推入海底。耳边回荡着砰砰的心跳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进藤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了吗?我可是男人!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疯了!”

“你觉得讨厌吗?”

讨厌吗?

“你觉得讨厌也好,恶心也好。能不能别躲着我?”

“那天是我不对,我绝对不会再做让你困扰的事。”

“别躲着我,进藤……”

塔矢是何时离开的,进藤光没什么印象了。他呆立在原地,缓缓抬手抚上额头。塔矢跟自己表白。现实远比梦境迷幻。

该死的心跳不止。

3、

次日清晨,进藤光顶着黑眼圈走出家门,上其间打了三个哈欠并数次试图说服自己昨日之事有违常理,一定又是自己做的不切实际的梦,却次次想起塔矢亮那双眼睛。

塔矢亮实如烈火燎原,又似大浪滔天。

塔矢是认真的。进藤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更加无法想象。

第一届北斗杯之后,他和塔矢关系缓和不少,但依然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争论起来那叫一个针尖对麦芒,火星撞地球,偏偏各有各的理,谁也不能说服谁,于是大吵一架的结果往往还是各执己见。

进藤光轻哼,塔矢其实幼稚着呢。

回想起第一次见塔矢,进藤光无比怀念,那时他才刚遇见佐为。

路过家附近的公园,进藤光走进去坐在秋千上。

他和佐为以前常来这里。

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公园还是那个公园,他也还是没改掉对着空气说话的习惯。

“佐为,你肯定想不到,塔矢喜欢我。”

“你说,我和他两个大男人要是谈恋爱多奇怪啊,塔矢真是疯了。明明长得好,人气又高,我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当然我也不差啊!”

“这叫什么事嘛,自顾自地告白,也不给别人拒绝的机会……说得倒好听,哼。说什么不会让我困扰,我这不是正在困扰吗!”

“……”

“佐为,你觉得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吗?”

话刚出口,进藤光自己先被吓了一跳。他想起自己发烫的脸、不受控制的心跳和那个旖旎的梦,这些天在塔矢面前所有的不自然突然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我大概也喜欢塔矢。”

“佐为,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有风吹过,卷起一片树叶,飘落在进藤光的发顶,像故人轻拍他的头。

进藤光在公园坐了很久,看云从天的这边飘到天的那边,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向塔矢告白。

被塔矢抢先告白,好像自己落了下风。

进藤光向来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塔矢亮。塔矢的行程,塔矢喜欢去的地方,他都一清二楚。

他起身冲去棋院。

半路上突然想起有一回,他也这样奔向塔矢,只为告诉塔矢,“我不会放弃围棋!我会继续走围棋这条路的!”他可以清晰地从塔矢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塔矢说,“你尽管追上来。”

他会追上去的。不论塔矢走到哪,他都会追上去。

围棋和这份名为爱恋的心情他统统都不会输给塔矢。

4、

塔矢的对局还没结束,对手是平田八段。

进藤光推开观棋室的门,门内全是熟面孔。

进藤光研究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塔矢执黑,下一手棋无非两个选择,弃子转攻中腹,或是治孤。

“黑棋治孤的成功率太低,要是白白浪费几手棋,就等于将胜利送给对手。”

“我也认为进攻中腹赢面比较大,如果能彻底切断这块白棋与右方的联系,就能屠了这条大龙。”

“白棋也不会轻易让他如意。”

“算力的比拼啊……”

棋室内的众人皆在等待塔矢亮的行动,塔矢的这手棋几乎决定了双方以何种形式进入终盘。

进藤光知道塔矢多半会选择屠龙,他莫名地有点同情那将要被放弃的孤棋。

转播电视上出现塔矢亮骨节分明的手,落下一枚黑子扼住白棋大龙的咽喉,同时宣告右上孤棋的死亡。

塔矢为什么没有要他回应呢?为什么只说喜欢他,而只问他是不是讨厌呢?塔矢会不会觉得他也是一颗做不活的孤棋……

进藤光觉得有点好笑,明明先说喜欢的人是对方,怎么自己倒忐忑上了。但塔矢此人,就如他的棋,进攻时大刀阔斧一往无前,弃子时也是抽刀断水毫不犹豫。塔矢亮勇敢又决绝。进藤光只在昨天看见退而求其次的塔矢。

万一塔矢突然醒悟……

他才不要变成塔矢的弃子!告白之事迫在眉睫!

“塔矢,我有话跟你说。”

塔矢亮屠龙成功结束对局,刚从幽玄棋室走出就被进藤光拉着跑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表情里读出“什么情况”四字。

“看进藤气势汹汹,他不会要把塔矢打一顿吧。”和谷义高和伊角慎一郎交换了个眼神,半开玩笑地说,“上回我就说他俩最近不太对,邀请进藤一起来看塔矢的对局他也借口说有事不来,结果又自己跑过来,还把塔矢拉走……进藤不会棋盘上打不赢塔矢,要以武力取胜吧。”

伊角慎一郎被这不着边际的话逗笑。和谷没看见,他可是看见了,就进藤刚才那个表情哪是要打人,说是要告白都不为过。

“我倒是觉得他俩这是要和好了。”

5、

离开众人的视线后,进藤光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只是觉得需要一个和塔矢两个人的空间,然后就这样做了,其实完全没有想好要怎样。

塔矢亮知道进藤光是为昨日之事而来,看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于是反手握住进藤光的手腕把他拉向楼梯间。

进藤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刚站定就听见塔矢背对着他道,“说吧。”

“塔矢你,呃,我……”进藤光一紧张就不自觉胡言乱语,“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他问了一个蠢问题,恨不得能掐死上一秒的自己。

塔矢亮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过头紧盯着进藤光,“如果你是想了解同性恋的心路历程,我没有义务……”

进藤光赶忙打断塔矢,“不,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知道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不是,我想知道……呃,这不重要!我……”

进藤光整个人都是红的。塔矢亮不敢去猜。

“我想过了,我,我也喜欢你!”

进藤光眼一闭,大有一副壮士断腕视死如归的模样,心想塔矢到底是怎么能一脸坦然地说出喜欢的话。

进藤光从没觉得这么难熬。

塔矢为什么不说话?

他睁开眼睛,塔矢亮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

“进藤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说喜欢你,不是你对随便一个朋友的喜欢,你……”

“不是不是随便,不是对朋友!我也喜欢你,和你一样的喜欢!”

进藤光就那样和塔矢亮对视。

塔矢亮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脸连同耳朵一起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进藤光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他向前迈了一步凑近塔矢,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本以为塔矢又会脸红着避开,可塔矢却没如他的愿,反而也朝他靠近。

四目相对间,进藤光没由来的联想到呼啸的火海。

塔矢亮一步步把进藤光逼到墙角。从眼睛盯到鼻尖,最后视线定在他的嘴唇。

“既然如此,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进藤光梗着脖子道,“当然。”

塔矢亮的眼里是侵略如火,是势在必得。

呼吸交错之间,进藤光撑在塔矢肩头的手下意识推了一下,微侧过头后又抬眼看过去,双唇微张却什么也没说。

塔矢亮是最了解进藤光的人。

他告诉自己,这样就足够了。

进藤说喜欢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用手掌轻轻盖住进藤光的唇,近乎虔诚地吻在自己的手背上。

进藤光却突然呆住了,梦与当下重合。进藤光恍然想起那日他半梦半醒间似乎睁开过双眼。

塔矢隔着手偷亲他的那一幕……

进藤光低喃,“不是梦啊……”

塔矢亮没听清。他不敢仔细看,怕看见进藤光脸上出现一点有关厌恶的神情。可下一秒,他刚要撤离的手就被进藤光一把抓住。

进藤光笑得满脸狡黠。

“好啊塔矢,你占我便宜!”

【番外1】

和谷义高觉得更不对劲了。

果真被伊角说中了,他俩何止是和好啊,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自从上次进藤拉走塔矢后,除了棋赛必须分开下,这俩人就像连体婴儿那样长在了一起。

虽然他确实有开过类似的玩笑,但那也只是略有些夸张地调侃而已!他不是真的想看到进藤和塔矢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啊!

森下门下苦塔矢门下已久矣!

眼瞅着森下老师的小弟子就要被塔矢家的小公子拐走了,和谷义高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和谷义高蹲了几日,终于在塔矢亮被围棋周刊的记者请去做访谈时逮到了落单的进藤。

“进藤!”

“是和谷啊,好久不见。”进藤光笑着跟和谷打招呼。

和谷义高满头黑线。什么好久不见,明明几乎天天都有在棋院碰面。这家伙最近眼里除了塔矢根本看不见别人。

“喂我说你和塔矢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会要转投塔矢门下吧。”

进藤光嘿嘿一笑,说:“和谷,谢谢你。”

和谷义高满头雾水,“谢我什么?你不会真是这样打算的吧?我可告诉你,塔矢门下都是些精明的家伙,你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啊。”

“塔矢才舍不得卖我。”进藤光反驳道。

转头看见塔矢朝他走来,进藤光连忙跟和谷道别,“我先走啦!拜拜!森下老师的研究会见。”

和谷义高想,这个墙角勉强还算有点良心,只要没被挖走,其余的也只能随他去了。

看着进藤和塔矢并肩道背影,和谷义高叹了口气,自己操的什么老母亲般的心啊。

【番外2生日】

9月20日是进藤光的生日。

也是进藤光和塔矢亮互通心意的第十一日。

进藤光一整天接受了无数个祝福,来自父母、爷爷、朋友们、相熟的前辈后辈们,唯独少了塔矢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棋院最近和电视台合作,开了一个围棋科普节目。原定的年轻漂亮的讲解员突然感冒,严重到几乎无法发出声音。棋院只好临时联系上专业素养过硬又形象气质佳的塔矢小老师,拜托他救场。

进藤光觉得棋院请塔矢推广围棋一定事半功倍,毕竟他当初走上围棋之路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塔矢。

塔矢光是站哪就让人想成为他的对手,打败他。

然后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

这种令人忍不住要与之一战的魅力,没人比进藤光更懂。

也不知道塔矢那边什么时候能结束。

进藤光从棋院回到家时已近黄昏。

晚饭后,进藤光洗漱完毕躺倒在床上,打开手机翻完所有消息却没有一条来自塔矢。

临时救场不就只拍一期节目吗,怎么忙得一天音信全无。

“好歹发条短信啊……”

亏他还给塔矢留了块蛋糕。吃空气去吧!

塔矢不会忙忘了吧……

“喂。”

塔矢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从手机里传出,“我在你家外面。”

进藤光握着手机从床上弹起,打开窗户向外探,通话那头的人站在一盏路灯下。逆着光,进藤光看不清他的脸。

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进藤光讲话都不自觉带上雀跃的尾音,“在那等我。”

算他来的及时。

进藤光没忘记拿上冰箱里他切的最完美的那块蛋糕,连蛋糕上的草莓都是最大最红的那颗。

进藤光很快走到塔矢亮面前,塔矢亮身穿一套亚麻双排单扣半袖黑西装,内搭一件基础款圆领白T。进藤光再次肯定这期节目播出后能吸引一大波观众下围棋。

“跟我来。”

他拉过塔矢的手臂带他走到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拿出打包好的蛋糕在塔矢面前晃了一圈又收回,“塔矢老师,快祝我生日快乐,我请你吃蛋糕。”

进藤像一只摇尾巴的小狗。塔矢亮这样想。

他轻笑着祝他的小狗,“生日快乐。”

进藤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气鼓鼓地骂他才是狗。

那也可爱。

不过算了,他蛮想尝尝进藤的生日蛋糕的。

草莓其实很酸。塔矢亮面不改色地吃下,对上进藤光亮晶晶的眼睛,难得地说了违心的话,“很甜。”

进藤光嘿嘿地笑,“我特意给你留着,最红的一个!”

塔矢亮几口吃完蛋糕,仔细擦过嘴角和手指,从他放在脚边的纸袋中拿出一本墨绿色封皮的本子递给进藤光,“给你的。”

“生日礼物?谢啦。”

进藤光接过本子,翻开后发现是一本手抄的棋谱,棋谱中所记录的都是他未曾看过的棋局,每一局又都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这是?”

进藤光几乎可以确定这些棋局出自谁手。

塔矢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礼盒,“这个才是生日礼物。”

是一对戒指,分别用黑色的皮绳串成两条项链。

“生日快乐,进藤。”

进藤光调笑道,“定情信物?”

塔矢亮被进藤光看得有点脸红。他拿起其中镶嵌着绿色宝石的那枚戒指,牵起项链的两端绕到进藤光的颈后为他戴上。

进藤光整个被塔矢亮圈在怀中。他抬眼盯着塔矢微侧的脸出神,直到此刻他才有一种眼前人是属于自己的实感。

这是从进藤光告白那天之后,二人挨得最近的一次。虽然已经确定关系,但他们的相处方式却没有太多改变。他总觉得塔矢在忍耐什么,也大概能猜到原因。

塔矢把他当傻子。

进藤光想。

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心意,他才不会后悔。塔矢这人,到底要装君子到什么时候?

塔矢亮扣好项链后又退回安全距离,看自己挑选的礼物他亲手戴在恋人的身上,满意地颔首。他确实迫切地想找到外在的具体的物证,证明他们彼此相爱。

“嗯。定情信物。”

“那我也要给你戴。”

进藤光拿起项链环住塔矢亮,戴好后却并不松手,反而将脸凑得更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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