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西伯爵的gou的推荐LOFTER(乐乎)

切尔西变成小猫是你最认为理所应当的。

毕竟,即使是人形的她,身上也偶尔会沾上西迪的毛。

她又无时无刻不喜欢粘着你,搞得你也常常一身猫毛。

风吹过来,猫毛飘洒在空中,惹得你喷嚏连连。

你本就身体素质欠缺,被猫毛惹出你的肺炎。你和切尔西都被艾恩训斥一番了,她也学乖很多。

往后每次闯入你怀里,你都能闻到她衣服熨烫后的热气,暖洋洋的。

变成猫形的切尔西倒是更加肆无忌惮了,艾恩的话也抛在脑后。

毕竟,她不必担心工作,更大的乐趣是与你黏腻,游说你接受她的包养。

整日跟在你脚边喵喵叫,仿佛你不抱起她就受了多大委屈。

你总是很难拒绝这时的她,......

你总是很难拒绝这时的她,可怜地耷拉下耳朵,连尾巴都无精打采地。

只要抱起她,她的肉垫就拍打在你胸口,力道不大,只是勾得人心痒痒。

尾巴欣喜地扫,伸出粉嫩的舌头,想要舔舐你的脸。

大部分时候你都躲开,偶尔被她得逞,倒刺扫过脸上有些刺痛,这时她的眼睛里充满得逞后的喜悦。

你有些恼怒了,她就会讨好地把脑袋放在你的手心,你仿佛捧着一个易碎、脆弱的宝石。

毛茸茸地,让你说不出重话,最多就是挠她下巴的时候用力点。

她发出愉悦的咕噜咕噜,让你分不清这是惩罚还是奖励了。

咕噜咕噜,像新开的橙子味汽水。

她的毛是淡淡的粉色,少女的、梦幻的,值得世间一切浪漫的词汇。

若是伸进鼻子去闻,还能闻到扑鼻的玫瑰花香。

在你工作时,切尔西也轻巧地跳进你怀里,趴在你的腿上。

贪心了,就站起来,强硬地阻止你写文件,让你的眼里只映得下她。

她的眼神太直白。

你叹气「…我不会答应你的包养的,切尔西。」

切尔西明显地低落下去,看着你的眼睛里仿佛都浸了泪。

你的手不自觉地伸进小猫下巴,想要逗她开心。

也是这时过她化作了人形。

你怀中的重量突增,让你有些吃不消。

你的指尖苍白,下意识地抱住切尔西,另一只手还留在她的下巴,进退两难。

粉色头发因为你的抚摸有些凌乱,让她的目光晦暗,见不到底。

宝石反射了阳光而有些刺眼。

她的白色大衣足够宽阔,投下的阴影,困住了你们。

她的衣服从来不好好穿。

外套滑落,漏出肩膀,白嫩地像牛奶汮出来一般。

黑色衣服只能堪堪遮住,低头就是一副光景,你只能抬起头对上她玩弄的目光。

她的粉眸,自上而下地观察着你。

与你相处太久,大多时候没正形的她让你忘记了她是一个身份显贵、能力强大的禁闭者。

在此时,她的目光中,你才感受到属于上位者的压迫。

而切尔西,抱住你的后颈,动作让她的外套又落下去。

她乖巧地把头继续放在你的手心,目光与你齐平,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局长不想继续听我咕噜咕噜吗?」

这几天本属于黛伦的派遣任务又找不到人了,这些小事都落在你身上,忙得你焦头烂额。

你当然不知道黛伦在哪。

化成猫形对她来说更方便隐藏自己与偷懒了,她的毛色是并不引人注目的灰色,在角落常常被忽略。

而你却常常可以把她揪出来,大概是因为心灵感应,你和她总是有这种奇异的联系。

扰她清梦了,她也并不恼,被你提着后颈的毛悬空,也只是慵懒地喵喵叫几声,尾巴有气无力地垂着。

然后就又很没骨气地睡着了。

她常常用这种方式逃派遣。

黛伦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你的情绪,于是在你刚刚蹲下,还没来得及指责她时,她就变成小猫了。

灰色的小猫,在管理局长走廊的落地窗前,沐浴着夕阳,虔诚而亲昵地蹭着你的裤脚。

她立起上半身,双爪轻轻地放在你的膝盖,眼睛明晃晃地看着你。

逆着落日,她的眼睛更加明亮,连带着叫声也撒娇卖萌了。

她又用顺软的脸颊去蹭你的膝盖,动作轻柔,让痒意浸入你的脉络。

你的脾气被软软的棉花包住了,一根根刺也被同化地软绵绵的。

谁能和小猫过不去呢,你把黛伦抱在怀里的时候还在想。

她很微弱地叫了几声,头埋在你的臂弯中,享受地呼吸着你的味道,任由你把她带回宿舍了。

黛伦本能地巡视了一圈房子,嗅觉更加灵敏的她闻到了许多不同的、令人不爽的残留味道。

由于要应付许多禁闭者的需要,你的宿舍中有个小型的猫爬架与猫窝,此时这些却无法吸引黛伦了。

她缠着你,在你的脚边,如影随形。

偶尔翻过身,漏出雪白的肚皮,发出谄媚的叫声,向你卖乖。

一只小猫,太乖巧,太柔弱,让你失去了拒绝她的理由与决心。

在你关上门,无声地催促她去睡觉时,她就依依不舍地坐在你门口。

你听到猫爪挠过房门的声音,黛伦可怜的猫叫,断断续续地,好似在控诉你的绝情,击在你胸口。

你只能打开房门,她矫捷地跳上你的床,在黑暗中,深绿的眼睛显得尤为狡黠。

她等着你睡上来,鼻尖耸动,湿漉漉的,在你的手心打转。

她扑进你的怀抱,尾巴垂落在你的大腿。

她很小心地收起利爪,肉垫踩在你身上,并不疼痛。

头埋在你的肩窝,呼吸打在你的锁骨。

你用手触摸她。

柔软的触感,被你的所有感官捕捉,细小的神经信号一级级递送至中枢,在大脑激起温和、绵长、经久的餍足。

你深陷其中。

你很想就这么一直抱下去。

初升旬日的阳光温和,光芒只堪堪透进地板。

你迷迷糊糊地,身上的重量不再是一个小猫,而是一个人。

与昨天无异,黛伦的头埋在你肩窝,你们的腿交缠在一起,她的双手将你抱个满怀。

她的呼吸,均匀、甜美,仿佛是陷入了雪白色的梦境。

因为你的动作,她向上一步,头放在你的耳边,每次呼吸都精巧地打着你的心。

她的手拉住你的棉质睡衣,声音带着睡醒的沙哑。

低沉地,像是诱惑人心的恶魔,又像是黏黏糊糊的撒娇。

「局长…啊啊好困,陪我再睡一会啦。没有你的怀抱,我都做不出好梦了。」

亲友说咱不适合比爱心模板,适合比个迪克,然后我的手比脑子先动了没有不良引导哈除商用以外随意参考!我想看到返图

(女同瘾最严重的一次!!!

(咱小荷也是小姨从小亲到大的了

(附上和亲友的聊天记录

(为什么被瓶了,,,

抱图吱声

马瘾犯了

魔芋爽啊

(参考动作的老师写在旁边啦侵删致歉)

我也有你的把柄哦。

虽然有点冒昧,但是我忍不住,哈哈哈哈。

不知道别人啥样,反正我是因为分析的事太多导致大脑经常宕机,有时候甚觉得这么一个灵活的大脑是累赘了(悲

最近画眉毛上瘾了,真帅

:Youwenttothatkindofdangerousplaceonlybyyourself!

:Missapple,imean,whataboutgettingtheproperbusinessdonefirst

:那么危险的地方你居然自己偷偷去?!

:我说小姐,咱们先把正事儿干完如何?

有幼化+ooc

我摸摸摸摸摸一下

素之前的小狐狸pa!虽然有想搞短漫但好麻烦还是算了

零零散散画了好多!p1超级无敌组合页p2吃一口龚大饭饭p3东方纤云但是女装版)后几页画了最喜欢的小动物pa倒数第二是心机穹(诡计多端的1)最后一张小表情

每周一饭1/1

史向非国设。苏联专家援华背景,苏联工程师x俄语翻译

标题是俄语短语,直译“许多年,许多个冬天”,意译“很久不见了”

长篇虐向,中文名《长冬如许》

本章字数:15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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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1959年夏】

01

随着大跃进运动的深入,先是一部分人,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事情不能这么搞下去了。

到六月份为止,厂里已经出现了两次严重的生产事故。有一次吊装的时候钢缆断裂,几名生产工人受了重伤,部分船体严重受损;还有一次因为设计缺陷,船体的...

到六月份为止,厂里已经出现了两次严重的生产事故。有一次吊装的时候钢缆断裂,几名生产工人受了重伤,部分船体严重受损;还有一次因为设计缺陷,船体的扶正角计算出错,下水的时候直接侧翻了。除此之外,小的生产事故更是接连不断。

与此同时,上海也渐渐陷入了物资短缺的境况,比如肉就越来越难买到。生产不顺加之物资贫乏,两件事极大地打击了工人们的劳动积极性,但谁也不愿意在生产上落后于其他单位,只能硬撑下去。

穷则思变。七月初正是上下半年交接的时候,马上要开会总结上半年工作。刘厂长找赵书记商量,委婉地提出是不是在会议上对当前的问题进行反思和检讨,并调整之后的工作方式。

赵书记非常赞成,但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不应该在正式会议上当着苏联专家的面搞检讨。他建议在会议之前先把所有除苏联专家之外的与会者召集起来,以小范围党员讨论的形式搞个碰头会统一认识。

刘厂长听了很高兴,连连称赞赵书记有头脑有想法,却不知赵书记心里更有个小算盘。纵然赵书记心里早觉得厂里该改一改了,以他圆滑谨慎的态度,也断然不会来当这个出头鸟。但他消息灵通,从一些渠道得知了中央的最新动向,说正在庐山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对当前政策做了批评和纠正。

这消息极为可靠,看来不久就要风向大变。连日来他在厂里听到不少抱怨,要是他肯主动站出来提出改革,厂里人一定觉得他有担当有作为;等会议文件公布出来,他又成了第一批转变思路的先进带头人。既对下得人心,又对上讨欢心。

碰头会定在周末,从下午两点开始一直开到傍晚。父亲回来脸色不太好看,母亲一边把饭菜往桌上摆,一边问怎么了,父亲没好气地说:“周末不让人休息,去听这些人吵架,哪里会有好脸色。”

会上分成了截然对立的两派。赵书记的意见是要彻底反思之前工作中左的倾向,还主张在总结会上重新审议第三季度的工作计划,保证计划切实可行。但以生产主管邢主任为首的几个人则强烈反对,认为当前的工作思路不存在问题,实践中遇到困难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工人们仍然不够主动,多发动群众积极性才是必要的。两边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这个邢主任真是反动至极!”父亲在饭桌上还在生气,“他一个负责管生产的,今天最该批评的就是他。生产事故频出还不是因为他在蛮干?他倒好,一被批评就把责任推给工人,说什么积极性不够。饭都吃不上了有什么积极性!亏他还是工人的儿子,一有了权力就背叛自己的阶级。”

“哎呀,这是做什么,话不好乱说的。”母亲责怪地看父亲一眼,问,“那你是帮着老赵这边的了?”

父亲安慰地冲她笑了笑,说:“这话我也就在家里说说。他们吵他们的,和我没关系。我帮老赵说了几句,不过只谈技术不谈政治,老邢也没话说。”

王耀听了这话很不解,问父亲:“爹刚才不是说邢主任的话反动得很吗,为什么还不能帮赵伯伯说话?”

“你呀…”王修平笑着摇头,“有些人能靠搞政治吃饭,但这碗饭我吃不了,你也吃不了。我不求政治上有什么进步,不犯错就好了。你将来也该这样。”

王耀不置可否,心里觉得父亲胆小怕事,以至于是非都不顾了。

两边最后是怎么达成的妥协王耀不清楚,但周一的正式会议没有出现争吵。从结果来看赵书记的意见占了上风,出乎意料的是邢主任的生产部门没有被要求检讨错误,反而王修平代表技术设计部门作了自我批评,认为是自己部门对苏联专家意见不够重视,导致上半年的工作走了一些弯路。

不管怎么说,伊万和扎伊采夫同志又要忙碌起来了。在随后的两周里,他们对所有在施工和计划施工的项目重新论证,做了不少修改。邢主任在实际生产上也做一些调整,尤其强调了质量监督还有安全生产。

重新调整生产计划后,一切似乎都慢慢步入了正轨。可不到一周,赵书记又匆匆忙忙把之前所有的改革都取消,伊万和阿夫杰忙活了半个月的成果也全部被扫进了垃圾堆。

两位专家一般只在技术问题上提出意见,很少介入厂里的行政事务,这次却是真动了怒。毕竟他们加班加点忙了两周,没两天就全作了废纸。这可不仅是朝令夕改的事了,活像是故意消遣人。他们打算一起去找刘厂长,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跟着扎伊采夫同志的纪翻译担心到时候真吵起来,他们作为翻译在里面不好做,说尽了好话,才劝住两位专家不要去。

王耀觉得厂里做得不地道,心里很支持两位专家去问清楚,故意不帮腔看纪翻译一个人说得热闹。他在心里也疑惑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厂里这一年来虽然不太尊重专家的意见,但面上该做的还是做得很到位,有什么决议也一定会通知到两位专家。

等到再过三四个星期,党课上学习庐山会议公报,他才恍然大悟。这次会议不仅没有纠正大跃进运动,反而将反对大跃进的彭德怀一伙打成右派反党集团。不仅要继续深化大跃进,还要在全国范围内搞反右倾运动,打倒右派分子。

接到通知的当天晚上,刘厂长就紧急组织了一次支部党员大会,主题就是“自查自纠,对赵宝丘同志的批评和自我批评”。刘厂长通报了处分决定,下面一片哗然。连赵书记这样职位的人都被抓出来批判,可见这次反右倾运动态度之坚决。

刘厂长首先让赵书记上台反思自己的错误思想。平时负责组织活动的赵书记这回哆哆嗦嗦地站在上面,全没了往常的从容不迫,语无伦次地说:“我对不起党对我多年的栽培。我…我在思想上犯了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错误,走到了人民的…的对立面上。我只看到…眼前的困难,忽略了主次矛盾之间的关系…”说着说着赵书记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我真不是东西啊…”他一手摘下眼镜一手胡乱抹着眼泪,抹得脸都花了,“我、我…”地嚅嗫了半天,忍不住掩面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承认我思想不正确,我深刻反思。但是我绝对没有和四人反党集团勾结!我用性命担保,真的没有!”

赵书记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样边哭边骂自己,王耀在下面看着实在不忍。赵书记和他父亲都是建国后第一批来厂里的,在厂里待了快十年,平时处事圆滑、很会做人,和厂里领导群众关系都好。那么体面的一个人,如今竟到这个地步。

赵书记说完了,再由其他同志对其进行批判。先是支部的所有委员轮流发言,没有一个为赵书记说话,尤其是邢主任的话说得很过分。他不仅从思想上对赵书记进行批评,更恶意地说:“我看他政治上很有问题,很可能就是和四人反党集团相互勾结。”

王耀借着去卫生间出去避了一会儿,回来之后坐到了最后一排,没想到刚坐下就发现旁边正是赵书记的儿子赵立人。王主任还没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再后面是自由发言,其余的党员同志主动发言,听来听去都是批评赵书记的,从头到脚一点细节都不放过。王耀偷偷看了一眼赵立人,他苍白着脸,时不时飞快地看一眼站在台上的赵书记,就又低下头去,看起来极为不安。王耀本以为他会起来帮赵书记说点什么,但直到结束了也没有。

父亲显然心情也不好,散会的时候没和别的厂领导一起走,而是和王耀一起慢慢走在人群的后头。王耀略带责怪地对父亲说:“我原本以为你会替赵书记说两句。”

父亲看了他一眼,唏嘘道:“已经不是‘赵书记’了,以后就是‘赵宝丘同志’了。”王耀默然,父亲又接着说,“我要替他说什么,就该陪他被批判了。形势比人强,反右倾是中央定下来的,不是几个人说几句话有用的。今天没人替他说话才叫好。”

王耀不解,问:“为什么这样反而好了?”

父亲解释道:“批评得越凶,越说明他没团伙,也就是说厂里没有反党集团。现在的处理算是轻的了,要是真被定性成反党集团,就不是开几次批判会这么简单了——到时候遭殃的也不止老赵一个人。现在事情尚有余地,老赵反思检讨,争取到此为止。大不了从头干起,以后夹着尾巴做人。”

王耀知道父亲说得在理,但是心里还是迈不过这个坎,嘟哝着说:“之前厂里很多人不都是赞成赵伯伯的想法吗?如今所有事都推到他一人头上,太不公平了。”这话虽然是问句,其实不过是在牢骚抱怨罢了。

父亲无奈地摇头叹气:“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这是他走的一步险棋,不管赢了输了都得他自己担。”

02

第二天王耀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了厂里。

昨晚回家之后他一直想着赵书记的事,还有所谓的反右倾运动,一切都让他感到很困惑。他觉得赵书记没错,为什么做对的事情要被这么严厉地批判?还是说同情赵书记的自己也是个右倾分子,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去?

想到赵书记在台上哭的样子,还有赵立人惊惶失措的样子。这一切像扎在他心上的尖刺,他睡不着了。

伊万见他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问他怎么回事。王耀告诉伊万昨天赵书记被撤职的事情,还有批判会上一些情况。因为不好说自己对这些事的看法,只推说昨天会开到太迟所以睡得晚了。

伊万听了便皱眉,气呼呼地站起来,说:“耀,你跟我去找刘厂长请个假。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事干,你干脆回家去睡觉。”

王耀赶紧拉住伊万,说:“请什么假呀?哪能因为这么点小事旷工!”

王耀脱口而出,问他:“别的专家也会这么想吗?”等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顿时懊悔不已。

伊万没有多心,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也是也不是吧。其实最近各个单位里不重视我们的情形很普遍,不少同志有些抱怨的话,觉得工作环境远不如前几年了。”他又笑了一下,“不过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想在中国做出更多贡献,我刚才的话也是。耀,你真的不用回去休息一下吗?…好吧,你说不要那就算了。”伊万坐回来,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怀念地说,“如果还像早几年一样就好了。耀,你那时候还在学校里吧?”

王耀听伊万这么诚恳地说了一大段,越发觉得内心有愧,点了点头没接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最让王耀感到害怕的是自己竟脱口问了出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都养成习惯了?一开始打探这种事时王耀总是很忐忑,生怕伊万听出其中的探究而生气,或是礼貌地表示他不能谈这些。但几次伊万都没有质疑,他也就渐渐大胆起来,现在竟然习惯成自然。

王耀对这样的变化既鄙夷又害怕。这算是什么呢?伊万愿意和他谈是因为信任他、将他当做朋友。他利用伊万的信任,诱使他违反纪律,这怎么能说得通!他是这样没良心的人吗,要是伊万将来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他又觉得这么做对不起伊万,也对不起所有苏联来的专家同志。几个月来,从与伊万的交谈中,他只是越发感受到苏联专家们对中国的热情。他们为了帮助中国而来到这里,却平白受到怀疑和监视,更是说不通。

即使非得这么做不可,王耀也感到他自己并没有资格。他在心里同情赵书记,那不就也是右倾分子吗?当他问伊万看法的时候,难道他希望苏联专家们赞成反右倾运动吗?那难道希望他们反对吗?

就比如说伊万今天的话该不该告诉何局长呢?如果原话报给他,不知道上面会怎么理解,但王耀觉得伊万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现在生产混乱,厂里职工的抱怨他听得也不少,为什么苏联专家们就不能有意见?如果以此为凭据,说苏联专家反对中国的政策,也太荒谬了。

王耀心里矛盾,连着几天坐立难安。其实他早就不想继续向何局长汇报了。

何局长也未必有多高明。他只想到让王耀关心伊万、好让伊万信任他,却忽视了人的关系都是相互的。两人的关系越亲近、伊万对王耀越是信任,王耀也越不忍心欺骗伊万。之前他为的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对国家有意义,即使歉疚也还得做;但是一旦开始动摇、开始质疑,他就再难说服自己做下去了。

何局长对王耀突然这么说感到很吃惊,倒也不着急,耐心地问王耀是不是有什么其他顾虑。王耀又把之前的理由重复了一遍,不肯承认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何局长便开始给王耀做思想工作,说了许多为什么专家局需要了解专家们的想法,这个工作如何重要。又说王耀进展顺利,要是他不配合的话对专家局而言是很大的损失。

何局长娓娓道来,说得极为恳切。王耀敷衍着何局长,心里又因为对方的话,为自己不负责的做法感到歉疚。他原本确实下了很大的决心,可他从来都是心软禁不住说,尤其受不住这种正义凛然的说辞。

何局长有些苦闷地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介于叹和哼之间,泄露了他试图掩饰的恼怒。但他很快收敛了这点不悦,仍旧不疾不徐地说:“小王同志,如果你坚持这样,我也不能逼你,只能向上面转述你的立场,但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这是组织托付给你的任务,你不仅考虑你自己、考虑国家,也该考虑你的家庭和朋友。你还年轻很不懂事,但大事上可不能犯错误啊,否则将来一辈子都追悔莫及。”

王耀听出其中的警告和威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真是奇了怪了,何局长怎么一声不响就消失了?王耀一方面担心,生怕何局长上次的警告会成真;另一方面又心存侥幸,猜想事情是不是真就这样结束了呢?上次他话并没说死,总不至于何局长立刻就要把他的不配合给报上去吧?他思来想去,觉得何局长不像这样的人。

王耀放不下心来,打算之后找机会去专家局打听一下。但且让他暂时把这件事放一放吧!眼下离国庆只有几天了。

【上海·1959年秋】

国庆节总是很热闹,今年更非同小可。1959年正赶上建国十周年,上海城内早都挂出彩旗、海报——这还是伊万周末去市里开完党组会回来告诉他的。

因为是逢十的大年,许多社会主义国家的领导人也来中国出席国庆阅兵,其中最有分量的当数苏共第一书记赫鲁晓夫。这是最近流行的话题,大家都暂时忘记了关于中苏矛盾的流言蜚语,说着“中苏友谊到达新的高峰”之类的话。

国庆这天照例要大游行,所有单位都去。群众按单位分成方队,穿着统一的服装一路往城里走,在市中心的主会场前接受领导检阅。检阅都集中在上午,一些单位的方队下午还会继续在城内游行,城内各处也有大大小小的庆祝活动和表演。

伊万不会参加厂里的游行,他在主席台上。市政府每年总会邀请专家们去观礼,但是上海有百来位专家,不能全都去,所以是这么规定的:专家来的第一年一定邀请,之后原则上隔年邀请,再根据人数和专家的意愿调整,每年大概三四十人。

今年是伊万到上海的第三年,半个月前专家局那边就和他确定意向,发来了邀请函。除了游行活动,专家局还安排他们当天下午去参观西郊公园里新扩建的动物园,晚上在解放大饭店的宴会厅摆宴。

其实中国国庆对在华苏联专家们而言也是特别隆重的日子。平常的节日——包括春节——都是各个单位自行组织晚宴,只有国庆是由专家局统一组织市内所有专家的活动。尤其是必不可少的晚餐会,一般是清一色的苏联菜式加上文工团的文艺汇演,市里的领导和各界名流还会来五六十人,档次是一年中最高的。

因为活动的主体是苏联专家,中方领导致辞或者敬酒的时候自己带翻译比每个专家带翻译方便,为了避免人员太过臃肿,不成文的规定是专家一律不带翻译,只有司机负责接送。这也就是说国庆假期内王耀没有什么额外的工作,可以完全投入到游行的活动中去。

王耀是厂里的编制外人员,本来是不能去参加游行的,刘厂长特别照顾了他一个名额——参加游行在当时可是顶光荣的事情!

厂里早订出了计划。除了上午的主游行,下午照常还是要去市中心的大街小巷,统共会走两三个小时。因为是个辛苦活,都是年轻的生产工人举着“庆祝国庆”“生产争先”之类的标语组成方队。他们今年还想了个创意,用三辆车搭上木板做成船的样子在前面开路,厂领导站在车顶上,从外面看起来就像站在船里一样。

模型道具都早置办好了,厂里30号停工排练队形。游行倒不像军队检阅一样苛求整齐划一,只是要排好队形、约定口号、讲清路线。

王春燕和任勇洙今年都入了少先队,任勇洙被选上参加学校的方队,春燕却没有,为此在家里哭闹了一个晚上。母亲安慰她:“去游行有什么好,多少累人。你在队列里不就看不成爹爹和哥哥游行了吗?”

国庆那天,一大早吃完早饭,杨怀琴就约了柳寡妇带着春燕进城去了,趁着早上人还不算太多,挤着电车七点多就到了主会场,占了个最前排的位置,边聊天边等。

入场式是九点钟开始,周围渐渐拥挤起来,报社记者在主席台上摆好设备,准备给群众游行拍照录像。离正式开始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主席台上的人依次入场,王春燕眼尖,一眼就看到伊万,手舞足蹈地叫:“大哥哥!——大哥哥!”杨怀琴点点她的脑门:“这么远哪里听得到哩!等爹爹和哥哥来了喊,看他们能不能听见。”

主席台前这一块当真是人山人海,每有一个方队过来,人群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想在这样的欢呼声中让人听见实在是太困难了。

主席台至少有几十米远,上面粗略估计得有大几十人,王耀本来以为在一群人中他大概找不到伊万,但伊万实在太扎眼了。他奶金色的发色太特别了,他那种暖如春风的气质太特别了——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太特别了。

伊万四处瞟来瞟去,突然就和王耀的视线对上了。他朝王耀笑了一下,嘴一张一阖似乎说了句话,然后就一直和王耀保持着视线的接触。王耀只恨这距离实在远,他太想知道伊万到底说了什么了。他忍不住也盯着伊万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却徒劳无功。

直到他在余光里瞟见了站在后面的工人同志,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走过伊万所站的位置了,还在一直向后看。王耀脸一下红了,他很不好意思,因为他在游行时走神破坏了队列。

——胡说,才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他的脸一下烧了起来,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惊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无措。但那个秘密就在那里,就算抗拒抵触也不会改变。

游行队伍在城内走了一天,王耀简直累瘫了。他拖着注铅般的腿和父亲往家挪,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今天的游行。

王耀在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两次学校的方队,都是走一天,一点也不觉得累。父亲说他这就是缺乏锻炼。这话倒也没错,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宿舍旁边就是操场,王耀常常下楼去跑步,有人约的时候也打打球,自从工作后就没那么方便了。

母亲在厨房忙,王春燕正趴在桌上无聊,听到门开了眼睛一亮,跑过来直直扑到王耀身上。王耀两腿发软,被猛一冲失了力气,往后趔趄几步撞在门上。王耀一手抱着春燕一手揉了揉被撞到的后脑勺,说:“我满身的汗你还扑过来。快下去,我先去洗个澡。”

春燕摆个鬼脸让开,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早上我看到爹了,在队伍前面好威风!可我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哥哥。”王耀和她解释:“我在最右边,而且一排人都拿着旗子,肯定是被挡住了。”父亲走过来问她们下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母亲从里面探出头来,叫王耀:“快去洗个澡吧。都累了一天了,一会儿就能开饭。”

说来也巧,今天不仅是国庆,还是王耀的生日。母亲总说王耀生得好,全国人陪他一起过生日。家里固定是晚饭多做两个菜,每人再吃一碗寿面,所以母亲和春燕下午去南京路附近逛了逛就回来准备晚饭了。

中国传统认为过了年就是长一岁,和生日无关,弱冠后生日更不能大办。父母都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极深,深以为然,何况现在年景不好,吃碗寿面也就算过了生日了。一家人商量着明天去戏院看戏,边吃饭边讨论看什么戏。

吃完饭王耀靠在床上看书。书还是从伊万那里借的,王耀看着看着又想起早上见到伊万的事情。伊万今天穿得很正式,深色衬衣打上领带,外面披一件黑色斜领风衣,戴着红色的党员胸章,看起来一丝不苟。王耀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伊万站在自己面前,穿着那身衣服,像平时那样暖暖地对他笑。王耀觉得心烦,干脆盖了书躺床上发呆。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母亲在洗衣服,喊王耀去开门。王耀起来小跑到门口,一开门没想到是伊万,就穿着那身衣服,暖暖地对自己笑。王耀一时又是惊讶又是惊喜,问他:“你怎么来了?”

伊万没说话,上下打量着王耀。王耀被他看得不自在,没话找话地问他:“要进来坐坐吗?”

王耀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去和母亲说了一声,披件衣服换了鞋子出来。已经九点多了,路上没什么人。到了十月份,晚上刮来的风已经开始冻人了。王耀搓了搓手,问伊万想去哪里。伊万刚说了句“不知道”,看到王耀瞪了他一眼,立刻提议道,“要不你就陪我走回家吧?”

王耀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大晚上叫我出来,还以为你要去哪里。你就不能想个更有意思一点的地方吗?”

伊万有点窘迫地辩解道:“这附近我又不熟。那你说去哪里?”

王耀摆摆手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就去你家吧,不然我待会儿也得送你回去。”

两人往友谊宾馆的方向走。王耀见伊万还穿着上午的衣服,问他:“你刚从国庆晚宴回来的?”伊万点点头,“喝酒了?”伊万又点点头。王耀便絮絮叨叨地说,“你怎么不让郑师傅开车送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走,也没警卫陪着。要是又碰到什么不法分子怎么办?就是没碰上,走迷路了你都找不到人…问……”王耀说话间偶尔转过去看伊万一眼,连续几次都发现伊万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看。他心里奇怪,问伊万,“你为什么总看着我,我怎么了吗?”

伊万犹豫了一下,竟有些扭捏地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把头发披下来。”

王耀听了一愣,伸手去摸了一下头发,才想起来洗了澡头发没干,就一直披着,之前也没在意。平时出门王耀都把头发扎起来,这样看起来果然有点奇怪吧?可即使如此,伊万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王耀心想伊万这样子真怪,伸手去口袋里摸出一根头绳,要把头发绑起来。没想到伊万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别扎了,头发还没干呢。”又转过头去,小声补了一句,“你把头发披着也很好看。”

王耀被伊万的动作惊了一下,更是被这句评价弄得又急又羞。尽管知道外国人对肢体接触比较随意,也知道外国人说话直接,但被用“好看”来形容总觉得有点奇怪。而且伊万的掌心的温度似乎还那么明显地残留在头发上。

王耀慌乱地把头绳又收起来,应道:“哦…哦,也是。”

伊万笑看他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又问:“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留长头发?”

“这个呀…”王耀用手指捏着发梢,说,“一开始是因为我娘。娘怀孕的时候找人算命,说如果生的是女儿家里就平安。我娘信这个,非让我留长发,还跟爹吵过好几次。我小时候也不知道这些,留就留呗,后来习惯了觉得长发也挺方便的,就没特意去剪短。”

伊万点点头,说:“你留长发好看。”

又来了!王耀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说:“说什么话!我只是刚好留了长头发。”

伊万看他像是生气了,感到困惑:“你为什么要不高兴?”

王耀被他问得没脾气,避而不答,问他:“你还没说呢,怎么突然过来了?”

“噢,我想给你这个。”伊万笑眯眯地从大衣内袋里拿出一支钢笔给王耀,说,“生日快乐,送你的礼物。”

“天呐,你还记得?”王耀惊喜又意外。他想起他确实曾经告诉过伊万自己的生日,特别说了和国庆同一天。但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大约是去年?没想到伊万还记得。

王耀伸手接过钢笔,停在路边借着路灯仔细看。钢笔外观简洁大方:黑色笔杆、银质笔帽,笔尾上嵌了一颗浅绿色宝珠,镀金笔夹上竖排阴刻厂名“Союз”,此外没有多余的装饰。打开一看是暗尖的金色笔尖,不知道是镀金还是K金。王耀不算太识货,也不是不识货,“Союз(联盟)”是苏联有名的钢笔厂牌,这笔无论从设计、材质还是工艺上来看,至少也是中高端。王耀不禁感叹道:“这笔真不错!你在哪买的?”

伊万看王耀喜欢也觉得开心,说:“是我从苏联带来的,不过我平时不怎么用。里面的墨水已经洗干净了,你要是不嫌弃我用过,就当礼物送你了。”

王耀确实喜欢这支笔。他和伊万熟了之后互相送点东西也很常见,既然伊万有心,他不多客气就道谢收了下来。他拿着笔边把玩边问伊万:“平时为什么不用呢?你常用的钢笔可比不上这一支。”

“那支钢笔我用很多年了,写着顺手。而且…”伊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这支笔是冬妮娅送我的高中毕业礼物,我平时不舍得用。”

王耀还在看笔,听了这话差点把笔给摔在地上。他扭头极为惊讶地看着伊万,对方倒还像是没事人一样。

这是伊万第二次对他提起冬妮娅。他还记得上次伊万醉得不省人事,抱着自己边哭边叫冬妮娅,这又是怎么回事?他赶紧把笔再塞给伊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要。”

伊万把笔又推回来,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啊?”

王耀无奈地说:“你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笔,给我干嘛?”

伊万理直气壮:“我想送你。怎么了?”

王耀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我说过?去年中秋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你和冬妮娅的事情。对你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伊万明白了,他抿嘴笑了一下,说:“我当然记得我说过。我想明白了,冬妮娅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既然她已经和叶甫根尼结婚,那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能再喜欢她。”

是呀,伊万和冬妮娅已经不可能了,能放下再好不过了。王耀为伊万高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说:“这真是太好了!”他捏着钢笔,又说,“可是毕业礼物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还是觉得不该拿。”

“正是因为它很有意义,所以我想送给你。”伊万很认真地说,又开玩笑似的说,“耀,你不会连一支钢笔都要拒绝吧?”

王耀越听越不明白了。但既然伊万诚心要送他,再三推辞岂非辜负他一番好意。

「你真想我收下吗?」王耀看着伊万,用眼神问他。

「是的,收下吧。」伊万微笑着看他。

王耀只好收下了,再次道谢后把笔放进自己的衣袋里。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伊万说起晚宴上的表演。最后一个节目是合唱团的《莫斯科——北京》,结果不知道受到谁的带动,唱完第一段之后全场人都站起来一起唱。

“那场面可真感人。要是你也在就好了。”伊万说。

王耀开玩笑说:“是啊,真可惜。我还没听过你唱歌。”

伊万脚步一顿,转头问他:“你想听吗?”

王耀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就点了点头,笑着说想。伊万竟真的清清嗓子,开始唱《莫斯科——北京》。

王耀偏头看着伊万。他觉得伊万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但他觉得伊万这样很好。看着伊万认真唱歌时安详的侧脸,王耀觉得很安心。

他也轻声加进去和伊万一起唱。伊万软乎乎的声音唱起这种带点抒情的进行曲,竟别有一般滋味,整首歌都变得温柔起来。一曲《莫斯科——北京》,他真想这首歌永远唱不完。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们的歌声在回荡,歌颂着中俄友谊。他们都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中苏两国的领导人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正因为意见不同而爆发激烈的争吵。*

一曲唱毕他们也到友谊宾馆附近了。伊万在门外的巷子口停下来,问王耀:“你明天有空吗?”

王耀说:“明天下午和爹娘去城里看戏。有什么事吗?”

“那后天呢?”伊万说,“我想约你去动物园。”

王耀记得今天专家局组织了专家们去动物园,问他:“你下午不是刚去过吗?”

“是呀。在那里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想让你也去看。”伊万语气中带着孩子气的开心,“之前娜塔莎写信和我说,她在莫斯科动物园看到了从中国来的大熊猫,觉得特别可爱。我今天在上海的动物园也看到了,可真是神奇的动物!工作人员说熊猫岭就是为庆祝国庆专门辟的,大熊猫也才刚来上海一个月,我想你一定没见过。而且我们今天也有很多地方没逛——园子太大了,正好可以一起去走走。你觉得呢?”

王耀听到“娜塔莎的信”时有点晃神。伊万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王耀有他家的钥匙,也不知道王耀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偷看过他的信——包括娜塔莎说起自己去莫斯科国家动物园的那封信。他还傻傻地邀他一起去动物园。

王耀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何局长对他的威胁,又想起何局长的突然消失,感到烦恼不已。但他看出来伊万似乎很期待去动物园,便也勉强露出笑容,点头答应了。

他们约定了后天中午十二点半见面,王耀去联系司机郑师傅送他们。

“那后天见。”王耀挥挥手准备走,却突然被伊万抱住了,凑上来动作连贯地一右一左做了贴面礼,才直起身子,笑眯眯地说:“后天见。”

王耀有点发愣,他觉得自己的脸又烧起来了——大概是被伊万微醺发热的脸颊染的,只是这热度久散不去。

第二天一早王耀跑去郑师傅家,和他说好明天下午带他和伊万去西郊公园的事。法定假日里郑师傅没有义务要送他们,但既然专家同志有需要,他很乐意帮忙,乐呵呵地答应了。

杨怀琴十点多就开始做饭,打算一家人早点吃完午饭去城里。王耀从郑师傅家里回来,去厨房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出现的警笛声,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附近“呜——呜——”地叫嚣着。母亲微撅着嘴,边摘菜边问:“这是怎么了?”王耀还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多时,门口就传来震天响的砸门声。两个穿着军警制服的人冲着开门的父亲干巴巴地吼:“王耀住这里吧?把他叫出来…磨蹭什么,快点…少废话!…”

这场牢狱之灾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凶险,等从监狱里出来再见到阳光的时候,王耀觉得自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见到太阳整个人都要气化了。他的身子倒也很配合,当场跌了一跤昏了两天。

王耀被抓的第一天关在看守所的牢房里,第二天一早就被提审了。铁栏杆外面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人,他被推搡着进去的时候胖的那个正在低头划火柴,听到声音抬眼瞥了他一下,等把烟点着了才抬起头看他。

“名字。”瘦的那个冷冰冰地问。王耀报上名字,那个人冷冷地又看他一眼,接着问,“你和上海市专家局的何裕很熟吧?”

他脑子一热,立刻大声嚷嚷道:“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也没说我不给何裕提供情报了,是他突然不联系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冤枉的!”动作牵得手脚上的镣铐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噪音,“你们让何裕来,我要和他说清楚!”

听王耀这么说对面那俩人倒是乐了,瘦的那个问他:“这么说你承认你给何裕提供过情报了?”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冰冷。

“当然!”王耀还是高声回答。

“承认得倒是挺爽快的。”胖的那个呵呵地笑两声,说,“现在让何裕来见你是不可能了,不过你要是再这么嚷嚷,我倒可以送你去见他。”

王耀听这话不对劲,脑子清醒了大半,咽了咽口水,问:“你是什么意思?”

“还想着给何裕那个反革命分子提供情报呢?”胖子抖抖烟灰,咧着嘴说,“早给毙了。”

王耀当时就傻眼了。

伊万觉得不对劲,想了想实在是放心不下,赶紧往王耀家跑。到了那边开门的是春燕,伊万看到杨怀琴坐在餐桌边哭,柳寡妇带着任勇洙坐在旁边,像是在安慰她。

伊万左右张望不见王耀,试探性地叫了两声王耀的名字也没人应,倒惹得杨怀琴哭得更凶了。伊万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半桶水的中文水平真是可恼至极!柳寡妇对两个小孩说了几句,两个人跑过来拉着伊万坐下来,然后又急急跑出去,一会儿把纪翻译领来了。

纪翻译和伊万打了招呼,过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来和伊万解释:“说是…昨天王耀被警察带走了,好像是被牵到什么案子里面去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王主任今天一早就出去打听了,现在还没回来呢。你要是要去什么地方——”

伊万听到王耀被抓走脑子里就轰地一声,后面的话左耳进右耳出都不重要了,上前一步抓着纪翻译的肩膀问:“为什么?怎么回事?”

纪翻译虽然比伊万年长不少,但个头比伊万矮了不少,被这么猛地一抓有点害怕。他看伊万情绪激动,只好捡软话说:“估计没什么大事,小王也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人嘛。去问问话而已,过几天没事就放出来了,没什么的。”想了想又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补完,说,“你要是要去什么地方…正好我今天也没事,我陪你去就是了。”

“不…不用了…”伊万神色仓皇地抬头看了纪翻译一眼,慢慢把手放开,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呐呐地丢下一句“那我先回去”,刚走几步又回头嘱咐纪翻译,说,“你和王夫人说一声,要是耀回来了,你让他一定立刻来找我,我很担心他。”

伊万也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是呀,纪翻译说得对,王耀能犯什么事呢?只是一天天过去了,王耀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等假期结束开始上班的时候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专家局直接给他另派了一位姓陈的翻译过来,是位中年女性。

伊万立时就坐不住了。他跑去问刘厂长知不知道翻译人员调动的事情、知不知道王耀出什么事了?刘厂长说他也不清楚,专家局那边只说派新的翻译过来,根本没提到王耀。最后挺委婉地说“我猜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只是说有这么种可能性——可能出的事情还不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伊万听了只觉神思恍惚,几乎要站不稳了。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几天前王耀还好好的,王耀收了他的礼物,还和他约好去动物园约会。为什么突然就被抓走了,为什么还回不来了?

伊万向刘厂长请了半天假,让郑师傅送他去专家局,直接要求见局长。他想的很简单,不管怎么样,他至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专家局知道要另派一个翻译来,肯定知道点内情。

伊万去的时候局长在开会,接待处的小姑娘客气地说:“专家同志,要不然您把您的事情先和我说一下,我看看有没有哪位同志能处理。”伊万摆摆手,说:“不用,我就找局长。他开会我就在这里等,等到他有空见我为止。”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孙局长迎出来握着伊万的手连连道歉,说让专家同志久等了。孙局长以前在苏联留过学,和专家说话从来不用翻译,便让陈翻译在外面等一会儿,带着伊万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伊万耐不住性子寒暄,直接问他:“我来就是想问清楚,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更换翻译?我要求您给我一个明确的理由!”

孙局长感到意外,问他:“布拉金斯基同志,您对新派的陈翻译有什么不满吗?”

“不,我们今天早上刚认识,谈不上有什么不满。”伊万绷着脸说,“但我和王耀同志一直合作得很好,他在各方面给了我很多帮助。如果没有正当理由的话,我希望王耀同志能继续给我当翻译。”伊万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然我要继续向上级机关反映这个问题。”

孙局长听到伊万最后的那句话脸色变了变,干笑两声,说:“不就是换个翻译嘛,这种小事‘上级机关’也不具体负责。您要是对翻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想办法解决。”

“我的要求就是让耀给我当翻译!”伊万不满孙局长打哈哈的态度,声音一下高了起来。想到自己到底算是来求人的,又放软了语气说,“我听说他被警察局抓了,您知道具体情况吗?”

孙局长神色僵硬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没这回事”,到嘴边突然打住了。他思考了有一两秒,才又笑吟吟地说:“确实是这样。但公安那边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我们只收到通知说被抓了,具体为什么也不清楚。这也才刚几天嘛,可能还在调查情况。您先回去工作吧,耐心等一等不要着急。我帮您去问问,要是了解到情况一定通知您。”

孙局长本意是把人先打发走再说,后面再拖一拖,布拉金斯基同志大概没多久就忘了这事了。但没想到这位同志跑专家局还跑上瘾了,三天两头就来问情况,后来更是每天都来。孙局长要是托辞不见,他就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等,一坐几个小时也非要见他不可。

其实伊万算是问对人了,孙局长是少数几个知道王耀为什么被抓的人——不就是牵到国民党保密局的特务案里了嘛?反革命罪嘛!

国民党保密局上海特别组案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公安机关从一个秘密电台信号入手,顺藤摸瓜赶在国庆前一举端掉了国民党保密局在上海的情报网,报纸上都登了好几次,整版整版地介绍破案过程、后续处理。

可这事能公开、能让苏联知道吗?国家对苏联专家一向关怀备至,要是让专家知道他们的翻译在监视他们,即使是被国民党策反的,也肯定会伤害专家们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其实中苏之间现在已经是在走钢丝了,有传言说赫鲁晓夫访华期间和中共高层吵得很厉害,这时候更不能平白授人以柄。因此这批人只能秘密处理掉。

只是这布拉金斯基同志也真有意思,被自己的翻译监视了一点没察觉,还傻乎乎跑来说什么非要王耀同志给他当翻译。

但布拉金斯基同志的执着也实在让人为难,尤其是他还说什么要向上级机关反映——这件事闹大了就更麻烦了。孙局长被伊万堵得没办法,向上面报告了这件事情,特别是关于布拉金斯基同志如何咬着这件事不放。

在伊万第十次来专家局、王耀给抓进去快二十天的时候,伊万的坚持终于等来了转机。那天王耀被从监狱里又提出来审了一次,另换了两个人问话。之前的两位问得很随意,大概只是走个形式;这次则问得很详细。

王耀从小没受过什么大苦,这半个月简直是给折磨得都没了人形。监狱里条件差自不必说,更重要是心理压力太大,又是悔又是怕,东西也吃不下。

王耀昧着良心监视伊万,自以为给组织做了多大贡献,没想到竟然被国民党反动派给利用了。第一次审的时候那两个警察大概看他活不久了,把话说得很明白——不会公开审了,找个方便的时候拖出去一颗枪子儿就够了。临走的时候那个胖子还叹口气,说:“也是倒霉,年纪轻轻碰上这种事。”

被提审的时候王耀以为是要把自己拖出去毙了,吓得走不动道,两个狱警一边一个把他架到审讯室。王耀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挺怕死的,怕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人真不能做坏事。自己做了件对不起伊万的事,你瞧,立马就遭报应了。

王耀在自以为的人生最后一段路上,想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想到了伊万。不知道伊万现在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自己给抓到这里来了?他想要是能再见伊万一面,一定要向他坦白一切,告诉他自己被欺骗利用而犯下的错误——可惜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两个审讯员细细地问了所有的情形:怎么和何裕联系上的?怎么监视布拉金斯基同志?给何裕提供过什么材料?问来问去最重要就是两点,一是王耀事前到底知不知道何裕反动派的身份,二是布拉金斯基同志有没有可能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王耀全照实说。他当然不知道何裕的身份,他可以对天发誓,但凡有任何怀疑他都不能替何裕做这种事;而他坚信伊万对此同样一无所觉,否则怎么可能继续信任他、把他当作朋友,直到他被抓的前一天还约他一起去动物园?

他原以为这只是行刑前核对口供,没想到问完又给他扔回监狱里去了。经历此番大起大落,王耀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他现在除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死也没别的事可想,这滋味可太难受了,倒宁愿他们立刻就毙了自己。

日长似岁,王耀便也开始胡思乱想。他和伊万究竟算是朋友吗?他把伊万的信任当成欺骗的工具,要是真被伊万知道,他和伊万这一年多半真半假的情谊还能剩多少?他反悔了,他绝不要伊万知道自己做过这些事。即使他是受骗,但所有错事都是他自己犯下的,要是伊万知道了,该对他多么失望、多么讨厌他?

其实死也不能说都是坏事。他以前时刻担心要是伊万发现了怎么办。现在好了,没人会在意一个消失的人,伊万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也不用去面对有朝一日被发现的可能性了。

自己白白送了性命是可悲可笑,但伊万也是真的傻,竟会把冬妮娅给他的钢笔转送自己。他明白冬妮娅在伊万心中的地位,伊万怎么会想到要把这支钢笔给他呢?礼轻情意重,他真的不值得这么重的礼。伊万是笨蛋、是傻瓜,而他是这世界上最可恶的骗子。

等到王耀又瘦了一圈的时候,他又一次被叫出了牢房。王耀想开了,他觉着横竖是个死,上次那么被拖出去实在太丢脸了。于是他昂首阔步走在两个狱警前面,带着一种和他枯槁的形容极不相称的慷慨意气。但没想到这回他给带到了探监的地方,来的还是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自我介绍,说是上海专家局的孙局长。他告诉王耀他死不了,只是有两个条件:一是出去之后对何裕的事情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外国专家局出了国民党特务;二是他不能再给伊万当翻译了,要他自己去向伊万辞职。

TBC

*关于监视专家:苏联撤走专家的时候明确提到中方监视跟踪苏联专家,但是中方人员在各种采访回忆中都否认,至今还是一桩公案。不知道怎么处理好,想了想直接甩锅给国民党算了(人在岛上坐,锅从天上来)。国民党那段并不是史实。

*大熊猫:中国1957年送了苏联两只大熊猫,1959年娜塔莎在莫斯科动物园还能看到。我不太确定上海什么时候有的大熊猫,但鉴于西郊动物园1959年为了庆祝国庆建了熊猫岭,我就假设之前没有了。

*后面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小红心和小蓝手(▽)/

[图片]大家好,11月4日更新了aph露中同人/Hannibalau露中【愉悦鲨仁狂露x身患绝症冷静警探耀】《二律背反》第9-10章Melody

联五伙伴们合作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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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Melody

案发现场,法医已完成初检拍照。

“见鬼,这都是什么啊……”阿尔弗雷德咒骂了一句,仰头看着尸体上的银线。“把人大卸八块,然后做成交响乐团的造型?”

“阿尔,这是室内乐,不是交响乐。”弗朗西斯和法医一起蹲在尸体前,检查舞台上滴落的血液。

“确实是够恶心的……要把一个成年男性人杀死并切成六块,把尸块搬运过来...

“确实是够恶心的……要把一个成年男性人杀死并切成六块,把尸块搬运过来,还把尸块像是木偶一样用钢琴线吊起来……犯罪嫌疑人得有足够的体力才行。应该是男的,或者团体作案。”

亚瑟摸了摸下巴:“刚刚问询过剧场负责人,这个剧场荒废很久了,几年都卖不出去,就一直空着,只是门岗派了保安值守,夜里还有一个巡逻保安。”

他们看了一眼观众席上的两具身穿保安制服的尸体。

“现场发现者就是其中一个保安的女儿。她今早照常来给值夜班的爸爸送早饭,结果发现剧院门岗空无一人。可怜的女孩,来到剧场里就看到了这样的惨象。”亚瑟继续说。

王耀点了点头,接着问:

“根据女孩和剧场负责人的证词,保安门岗里的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多了或者少了什么东西?”

亚瑟摇头:“没少什么,两个保安的钱包都好好地揣在裤兜里,很显然,嫌疑人只是来搞他的艺术创作的。至于保安小屋,比较可疑的就是……有一张快递单据。”

“快递单据?”

“对,地址写的就是剧场,收件人信息写的剧场负责人。但是负责人刚刚说他从来不往这里邮寄东西。单据上还写了寄件人地址,之后我们会去调查。”

“寄东西……”

刑警们思索着。这时,其他几名侦查员在剧场大厅左侧走廊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快递气泡保护膜。王耀和亚瑟过去查看了一下,正好,在右侧走廊又发现了四个大的快递盒。

通过快递盒的大小,他们大概推测出:这就是装提琴的盒子。

“看来犯罪嫌疑人是通过快递把提琴直接寄到剧院的,然后他直接来取……”王耀弯下腰,仔细查看垃圾桶,“呵,还是个环保主义者,他甚至做了垃圾分类。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的,还要分开扔……”

“这类地球环保疯子太多了,可以把一个人杀了大卸八块,却不能踩坏一棵花花草草。”

王耀和亚瑟回到演出大厅,阿尔已经完成了对舞台吊杆的取证,向两位同僚解释道:

“这还真是个老剧场,舞台装置也相当陈旧,你们瞧,还是手动的呢。通过转轮就可以把舞台上方的十根吊杆放下来,把钢琴线绑上去,然后再升起来。”

亚瑟说:“现在剧院一般用的都是电动吊杆机和拉幕机了。”

阿尔晃了晃手指:“所以我说了吧,犯罪嫌疑人一定是个力气不小的男人,要操作这转轮可不容易。”

“指纹采集怎么样?”王耀虽然这么问,不过心里早就猜到了答案。

“很遗憾,这些设备都干干净净,没有半枚指纹……不过有个好消息,在转轮旁边,我们发现了一根黑色的落发,很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已经拍照采集了。”

“真的吗?”王耀皱起眉头,“一个行事作风那么缜密的嫌疑人,会在这么关键一个位置掉一根头发?”

“再仔细的杀人犯,总会露出马脚!正义永远不会放过这些混蛋。”阿尔推了推眼镜,自信满满地露齿一笑。

“黑色的头发……长度呢”

“大约5cm的短发,应该就是男人的。”阿尔说。

他们又来到舞台前,弗朗西斯正在勘察积灰的舞台上留下的痕迹。他抬头,对同伴们说:

“剧院荒废挺久,本来灰尘上会留下足迹,但很显然……咱们面对的是个狡猾的魔鬼,他清理过现场,把足迹扫掉了。”

“狡猾的东西……走廊和其他地方呢?有没有残留的脚印?”

“嚯,忙活了一晚上,就为了给‘四重奏’布置舞台。”

“那么,这家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大费周章地做这样事?”

四人并肩站着,望着舞台上的尸体。

“嫌疑人想要表达某种……”

王耀眯起眼,舞台的灯光亮得仿佛在融化,钢琴线闪闪发光,犹如黑暗中的雨,连接着“演奏者”的肢体。

耀轻声叹息:

“某种很柔和的情绪……他在展现他所热爱的一个瞬间。”

“柔和?”阿尔单手叉腰,食指在枪套上轻敲,“我觉得嫌疑人是在羞辱受害者。两人很可能认识,并且有仇。你看,他把受害人的衣服扒光了,还以这么残忍的方式切割尸体。”

“我不这么认为,”王耀轻轻摇头,“相反,我觉得嫌疑人应该很尊重受害者,因为他把尸体处理得那么干净,他想让受害者的遗体展现出一种美感。”

弗朗西斯点点头:“我同意王耀的看法。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从尸体的状态来看,嫌疑人应该是早就把尸体切割并处理好了,然后带来剧院进行组装。这是某种展示行为,他要展示一个符合他美学的现场。那么反过来想,如果嫌疑人极度厌恶或是憎恨受害者……那么受害者又怎么‘配得上’他想要展现的这种美?你会把一头猪展现为天使吗?”

“是的,至少证明这犯罪嫌疑人热爱音乐,”王耀同情地看了看身后,坐在观众席上的两具保安尸体,“他还为这场‘死之四重奏’弄来了俩观众。”

“喂,亚瑟,你不是会拉小提琴吗?你觉得嫌疑人懂音乐吗?”阿尔转头问好友。

英国青年的绿眼睛微微眯起来,仔细打量着琴弦上的手指,沉默了良久。

“我有一个问题。”

“说吧,我觉得我们面前到处都是问题。”阿尔撇了撇嘴。

“为什么是四重奏”

“什么意思?”美国人歪了歪头。

“我是说……如果嫌疑人想要展现出‘美与音乐’,他完全可以把受害者做成单独的演奏者,或是别的什么更漂亮的样子。我可能表达得不清楚……抱歉,我思绪很乱。”

亚瑟有些纠结。

弗朗西斯沉吟片刻,打了个响指: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嫌疑人想要展现对‘美学的某种追求’,他完全可以有更美的表达方式,比如把受害人的喉咙做成提琴或是天使降临这样的,然而他选择了这样有点笨拙的表现手法……把一个人分成六块,摆成四重奏的样子。这确实不够美观。也就是说,嫌疑人为了要表达某种含义,舍弃了一部分对美的追求……?”

亚瑟渐渐厘清了思路,继续说:

“差不多!我就是觉得,嫌疑人肯定有更深一层意思,他是要表达什么,不单纯是展现美。”

“那么,下一个问题:他要把这个场景展现给谁看?”

王耀望着那木偶剧场般舞台。

不仅是乐器与残肢,光与阴影也参与到了这残暴的美学之中……影子仿佛轻柔的面纱,披覆在器皿般毫无血色的身躯之上……光亮之下,提琴的漆面红得如同凝固的血。

“那家伙……为什么要把柔和或者热爱的情绪展现在这个地方?”

弗朗西斯想了想,回答道:“这个剧场荒废很久,假如不是保安的女儿来送饭,那么估计尸体很难被普通市民发现。换句话说,嫌疑人应该不是想要在人群中博人眼球……”

王耀点头:

阿尔细细地想了一下:“所以说,除了现场第一发现者,最可能看到这个尸体的人,就是警察。”

“没错。”

王耀仰头,琥珀色的眼瞳中倒映着柔和的光影。他笑了一下:

“我认为……嫌疑人布置这个现场,很可能就是要展现给我们警察看的……他觉得自己是艺术家,而我们是他的观众。”

“真是胆大包天的家伙,他在挑衅警察!”

“这家伙作案手法老练,恐怕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是个麻烦人物。”

“那他何必向警察展现一个‘有美感’的现场?”亚瑟说。

“所以就又回到之前的问题:这家伙到底想要用如此残忍的美学来表达一个什么理念?”

弗朗西斯摊开双手。

王耀点点头:

“我赞同大家的看法,不过咱们要是再这么讨论下去,就变成一个哲学问题了。还是先把现场再勘察一遍,看还有没有什么遗留线索,等回局里讨论开会的时候我们再想想嫌疑人的要表达的意思吧。”

“这附近有监控吗?”

王耀抬头,满是灰尘的幕布呈现出猪肝色,令人不快。

亚瑟用铅笔敲了敲笔记:

“没有,附近也没有,因为这剧院周围都是居民区,根据隐私保护政策,社区不同意就不能安装监控。最近的监控摄像头在另一个街区的主干道上,测速用的。”

“不安装监控……好吧,现在他们要和一栋鬼屋做邻居了。”王耀耸了耸肩。

“从现在的证据来看,没法判断嫌疑人的去向,得之后调监控。”

王耀思考了一下:“那么差不多了,先回去让法医做尸检,根据证据排查犯罪嫌疑人。”

阿尔说:“那家伙忙了一晚上,肯定累够呛,野兽捕猎之后也要休息。我们趁着他残喘的时候下手。”

“收队吧。”

王耀说着,本能地摸了摸口袋想掏出香烟,手指却碰到了药盒。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情况已经彻底改变了……

弗朗西斯看出了王耀手上的动作,笑着把一个东西扔给他。王耀精准地接住,发现正是一盒万宝路。

“来吧老王,我知道你想要这个。”他的好友笑着。

“好兄弟,也给我一根”。阿尔大大咧咧地伸手。

亚瑟把阿尔的手按了下去:“不,你不想,你们这些家伙老烟枪天天这么抽,迟早得肺癌。”

“怎么会呢?”弗兰西斯拍了拍胸脯,“法兰西永远年轻。”

王耀微笑,看着说说笑笑的朋友们。

确实,像这样和同伴们一起侦查、一起研究案子、一起惩恶扬善的日子……以后不多了。

*Chapter10.演奏者

从犯罪现场采集到的微量物证、生物检材都已经移交给警局的技术中心,由法医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负责鉴定检验。

警方已经联系上两位受害保安的家属,办完了解刨前的手续,明天就可以对尸体进行解刨。但是那位被分尸的受害者,还没有确认身份,所以还不能做进一步的解刨。

回到警局后,他们重案六组立即又再次开会讨论案情,确定了之后的几个主要侦查方向:

1.查尸源,弄清楚死者身份,然后摸清死者的社会关系。由王耀负责。

3.继续勘察现场,从现场遗留生物信息、快递盒、买卖乐器的途径、信用卡付款信息等来排查符合要求的男性。由亚瑟和阿尔协同技术部门一起完成。

很快,他们就通过DNA联网数据库确定了死者身份信息:

约翰·沙弗莱,男,62岁,离异,本市居民,职业是小学音乐老师,以前在市立交响乐团担任提琴手。

(必须得开车了。)

这让王耀有些担心,万一半路疼痛发作……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茶水间偷偷拿出药袋,就着亚瑟给的接骨木果汁吞下了一片止痛药。他不想依赖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尽量忍耐过去。但是开车上路这种事,毕竟涉及别人的生命安全,比他自己重要多了。

吃了止疼药,王耀就带好证件和各种需要的手续,开着队里的警车赶往受害者家属的地址。

……

来到市区东边的湖畔别墅,警车熄火停下,眼睛哭得红肿的受害者女儿已经在站在家门口等他了。

“您好……警官先生……”

“您好,女士,请节哀。”

看受害者家属哭成那样,王耀心痛不已,他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不可以让女孩子哭。)

小时候,别的孩子总是欺负他们兄妹三人,说他们是死了爹妈的野孩子。每次遇到这种事,年幼的妹妹就哇哇地哭起来,泪珠和鼻涕一起往下淌。王耀从小就要强,哪怕打到头破血流都要对方道歉。

他很早就发现了,自己天性中有着很偏执的一面:他不能忍受别人被欺负、被嘲笑、被恶意地对待。每当看到别的孩子们打架或是哭泣,他就要上去调解。要是调解不成,那就打到一切和平。

后来他长大了,顺理成章地进了警校。

一方面是他喜欢警察这份职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读警校免学费还可以拿补贴。

在警校念书的那段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他省吃俭用还偷偷打工,想尽办法从贪婪的亲戚那里夺回了双亲留下的微薄遗产。

好在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终于可以支撑起自己的家,带着弟弟妹妹独立出来居住……兄妹三人再也不用寄人篱下,每天看人眼色来讨生活。

从警校毕业参加工作以后,王耀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兄妹三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规划每个月的工资,把月度的各项开支分配好、存款安排好、弟弟妹妹的生活费也划分好。

工作上呢,果然像前辈们说的那样:加起班来没日没夜,随时待命,几乎全年无休。

但是他感到很满足。

因为在王耀的一生中,这就是最令他骄傲的事——

拼尽全力,保护他人,维持正义。

他喜欢做警察,如果可以……下辈子还想做警察。

“放心吧,女士,警方一定会抓住杀害您父亲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王耀拿出一张面巾纸,轻拍受害者家属的肩。

女人啜泣着,以一种极大的勇气签了给各种手续签字,并回答了王耀的一些列问题。

她很勇敢,一定不会被这巨大的悲痛打倒,王耀这么觉得。

在走访期间,他看到家属的恸哭的泪眼,看到受害人养的可爱小狗喜乐蒂还在自己脚边摇着尾巴……薄荷色的墙上挂着的小学生们画的“音乐老师教我们唱歌”的画……

听邻居们的叙述,受害者生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年轻时曾经在乐团取得过辉煌的成就。受害者的女儿还送了王耀一张旧CD,从黑胶唱片灌录的,是老人几十年前的演出。

他紧握双拳。

那天下午,他又走访了不少受害者的联系人。亲属、同事、朋友、邻居……从表面上看,这老人与世无争,没什么仇家。

完成了工作,王耀准备回警局交差,看看同僚们的调查有没有新进展。他回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又提前吃了一粒止痛药。

“那么……”

就在他打算启动警车时,手机震了一下,有新消息。

(谁?)

王耀打开手机,发现发信人是“伊万·布列津斯基”。

“。”

他现在全心全意地扑在工作上,哪儿有没心思理会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

但是,不知怎么地,手指还是点开了短信:

「耀,明晚8:00你有空么?」

“啧……”王耀蹙眉,“这俄国人有完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那种干脆利落的男人,怎么实际上拖泥带水的?约一晚就得了,这还没完没……”

他随手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拉起手刹——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鬼才会看……”

他撇了撇嘴,还是拿起了手机。

「明晚是我妹妹娜塔莎的学年演出《天鹅湖》,她主演白天鹅奥杰塔……如果可以,我希望能邀请朋友一起去看,妹妹一定会高兴的……她是我的骄傲。」

这下,王耀没话可说了。

“妹妹啊……”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是小梅的学校有重要的演出活动,或许自己也会兴冲冲地呼朋唤友去看的。

“……”

妹妹。

仿佛是知道耀正在纠结什么,手机屏幕上又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耀,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没关系,我等你到明晚6:30。如果你决定了就说,我会开车来接你。」

这就没办法了。

王耀苦恼地叹了口气,简短地回复了一句:“看情况吧。”

意思是他会去的。

他们都清楚。

回到警局时已是下午5点。

警车停在地下车库,王耀在驾驶室里坐了好久。

他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手里抓着黑色的药袋。体力竟然下降得那么厉害……要是以前,他可以三天不眠不休地连轴转,然而现在……

“诶,我变成了这么没用的男人吗?真是的……”

耀苦笑着,看着后视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

自己的身体在迅速地衰弱、坏掉、直到彻底崩溃,他不得不承认这点。

镜子会裂开,白瓷会破碎。

即便是坚硬的钻石,也会碎裂……

世界上有短暂且纯粹的美,却没有永恒。

王耀很早就明白这点。当他抱着弟弟妹妹,在双亲的葬礼上强忍泪水,他就明白了……

青春是会结束的,人是会死的。

但是王耀没有想到过,原来自己远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韧。

“就算如此,至少让我要亲手解决这个案子……”他攥紧了药盒,晃动的止痛片哗哗作响。

后视镜中倒映出他的双眼,在被汗水浸湿的黑色额发底下,深金色的眼瞳犹如熔铸的刀锋。

等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王耀就下车,回到警局里。

电梯上到7楼,门一开,王耀就看到阿尔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一叠A4打印纸,可能是案情有什么重要进展了。

“耀,你回得正是时候!!!”

王耀也立即来了精神,大步迎上去:

“怎么样了?提琴买卖的途径查到了吧?网购还是当面购买?信用卡信息……”

不等他说完,阿尔就大义凛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透亮的蓝眼睛中写满了坚毅决绝:

“太好了,我们正要叫外卖点奶茶呢,你要什么口味的?”

“奶茶……”

“没错!我要全糖的南瓜枫糖浆奶茶,亚瑟要英式奶茶,弗朗西斯要经典口味,你要什么?哦对了,晚饭的外卖我们之前也订了,亚瑟说想吃日料,我们就给每人点了一份拉面。”

“奶茶……啊,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王耀苦笑着揉揉太阳穴。他这人从不主动吃甜品,不过以前只要带嘉龙和小梅出去玩,小姑娘总是要点奶茶。

“那……给我来一份丝袜奶茶吧。”

“丝袜奶茶,听起来好糟糕!”阿尔一脸黑线,故意退后了两步,像是女高中生在地铁上遇到了奇怪的大叔。

“喂!是你比较变态吧!”王耀哭笑不得,轻轻捶了一下同伴的肩头,“不要在无辜的奶茶上暴露你奇怪的性癖!”

路德正在茶水间泡咖啡,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轻轻哼笑了一声。

王耀和阿尔一起望向德国青年,哀怨地笑笑:“怎么回事,好像被德国人鄙视了……”

“耀,辛苦了。”

弗朗西斯看他回来,也迎上来,还贴心地帮他理了理被弄乱的的后领。真是这家伙一贯的绅士风度。

“你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弄得乱糟糟的?还出了好多汗。”

“嗯。”

耀笑了一下,左右勾住两个伙伴的肩膀。

“咱们走,继续干活!”

下午的调查让案件有了不错的进展。

亚瑟去了出售提琴的乐器商店,通过乐器店老板的证词和电脑记录,可以确定这笔订单是昨天下午2:13在网上匿名提交的,用来付款的信用卡很可能是盗刷的,毕竟没人会蠢到用自己的卡来买作案工具。

不过乐器店老板提到了很关键的一点:客人对这笔订单要得很急,要求他们必须当天送到。照理来说,他们会在3个工作日内寄出。

至于弗朗西斯那边,他们几个刑警看了一下午的路口监控录像,看到头晕眼痛,好在也大致确定了几辆可疑车辆,可以为之后排查犯罪嫌疑人做准备。

不过案件最关键的进展,还是在阿尔。

在技术部门的协助下,现场那根落发的生物信息鉴定结果出来了:

唐纳德·雷科,男,48岁,未婚,精算师,本市居民,无犯罪记录。

“我觉得就是这人,没得跑……!”

阿尔把嫌疑人的照片和各种资料摊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一边向同僚们展示,一边吸着奶茶。

“这家伙年富力强,以前短暂地服役过,身体素质肯定没问题。不过最可疑的还是这个,你们看……他没有信用卡。”

“没有信用卡?这也没多奇怪,说不定是不喜欢负债消费呢?”

亚瑟问,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奶茶。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套骨瓷茶杯,原本的塑料杯装奶茶换了容器之后,顿时看起来身价倍增。

“准确地说,是他从来只用现金消费……”阿尔认真地吸着南瓜枫糖浆奶茶里的珍珠,“但是根据快递公司的记录,他是会网购买东西的,而且频率还不低。这就是说,他可能有伪造身份的信用卡。”

“万一人家喜欢货到付款呢?”王耀问。

“就算如此,这也是一个可疑的地方。我觉得这家伙肯定在隐瞒什么,他会下意识地尽量避免留下任何社会记录。你们看,这家伙开车巨他妈规矩,从来没一次交通违规记录,信用报告也完美。”

一枚珍珠在吸管里卡住了,阿尔努力想把它弄出来,吸吸吸。

王耀看了一眼手边没开封的奶茶:

“也是……确实是个可疑的男人,明天等受害者遗体解刨结果出来,应该就能获得更多线索。不过我还是觉得……”

“觉得什么?”弗朗西斯问道。

他们总是这样开会讨论案件,几乎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如此。

“我觉得……”王耀看着照片上壮实的黑发男人,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从作案现场来看,嫌疑人是个做事细致的家伙,我不觉得他在打扫完自己脚印之后还会留下一根头发。”

“或许对方没我们想的那么仔细狡猾,毕竟他还忘了捡走快递单据。一个案件的环节越多,就越容易出差错。没有一个犯罪嫌疑人能做到完美。”

阿尔终于吃到了最后一枚珍珠,顿时神清气爽,无比满足。

“或许吧……”

那天晚上,六组一直加班到深夜。等他们打算去抽根烟休息一下时,发现天都已经亮了。

王耀一直在咳嗽,而且眼看着越来越疲惫,全凭意志在死撑着。

“耀,别太勉强自己,你病了就回家休息吧。”亚瑟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我没事,小感冒而已。”

弗朗西斯把他们一夜讨论出结果写在白板上,画出嫌疑人的人物关系图。

“别强撑,回家吧,反正目前的线索都整理了,案子接下来怎么进展还得等今天尸检报告出来。”

阿尔点点头:“是啊,你去歇着吧,耀!身体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小感冒都不能忽视。”

“咳咳、咳咳咳……”王耀用手帕捂住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

“啊啊这样是不行的!喂,去休息,马上!现在!”

面对同僚们炽热的眼神威胁,王耀也没办法,只能乖乖走向办公室的沙发:

“好吧好吧……那我在沙发上睡一会儿,要是有任何进展就叫醒我。”

“你以前就很拼,这次既然病了,就对自己好一点吧。等身体养好了再回来工作也不迟。”亚瑟说。

(不,那就太迟了。)

王耀苦笑。

他在沙发上躺下,把警服披在身上,混混沉沉地睡着了。

睡眠浅浅地回荡着,如同海浪,而他是一条即将被带走的船。

在梦中,光色与声音轻柔地回旋……

周围变得昏暗。

他坐在剧场的观众席上,仰头看着舞台那唯一的光亮——

如同破碎的人偶,被切成几块的男人开始演奏。溪流化冻,琴声从尸体冰冷指尖开始流淌——

声音啊,来自光,涌向黑暗,涌向他。

死去的乐师演奏着,看起来那么安详,在他的眼中完成了最后的献身。

他坐着,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最终一枚音符在演奏者的叹息中被完成,宛如句号,写在祈祷词的终焉。

Bravo——!!!

人群那么快乐,兴致盎然,仿佛春天在溪水中骤然启放。而舞台上那个男人,就是鲜花的创造者。

即使这是梦,他也能感到那种快乐,那个男人由衷的、傲慢又炽热的快乐。

“啊……”

王耀醒了,头疼耳鸣让他一时发晕。他难受得哼哼,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几点了?)

办公室外的天空一片赤红,是朝霞?还是早上?不对。王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5:45。

“啊——!已经下午了吗!!!”

王耀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又腰疼得弓起身子。

“呜……就不能在沙发上睡那么久,真不舒服……见鬼,我怎么回事,以前不是睡两三个小时就会醒的吗……”

“耀,你醒了?”阿尔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清水,“你看起来很累,睡着了也一直在咳嗽,我们就没有叫你。”

“不行,下次一定叫醒我!怎么能我睡着,你们干活?”

“别担心,毕竟你的分工早就干完了。而且现在解刨结果还没出来,费里西安诺说估计要今晚十点以后报告才能出来。”

“十点以后吗……”

“是啊,所以我们几个也歇了一会儿,还玩了一把桌游。目前的材料都整理好了,等到尸检报告出来就可以进一步确定那个唐纳德·雷科有多大的作案嫌疑。”阿尔说。

“这样啊……”王耀看了一下手机。

没有新消息。

但那斯拉夫男人肯定在还等他的回信。那家伙说好等到6:30的。

可是,真的有必要继续去见那个俄国男人吗?

王耀陷入了自我怀疑。

拉倒吧!不去了,不去了。

(再见,大渣男。)

王耀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去泡了一杯咖啡。

等他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墙上的挂钟正好显示5:55。王耀就从沙发上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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