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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ef:“琼斯先生,在我见过所有的重度恋母癖患者里,您是独立性、功能性与社会化程度最高的。”

美国挠头憨笑,假装没听懂心理学家文绉绉的专业术语。

“精神分析理论太扯淡了,”他在心中暗骂,“恋什么母?我根本就没有妈!”

————

1.

“我每天都挺开心的,真没什么烦恼,硬要说的话...”

美国空军定期的心理健康评估中,本着对国民诚实的做国原则,美利坚终于决心向专业人士坦白自己隐藏多年的恋爱小烦恼。

“我爱...

“我爱的人,最喜欢的却是很久以前的我。”

美国顶着那张目测绝不会超过二十岁的脸,笑着摊开双手:“他这大叔每次一喝酒,就念叨着我小时候的事情爆哭,说他‘失恋’了什么的,有时候能哭到吐血——拜托,我可是世界的大英雄,那种小屁孩做男友怎么可能会比我更好啊?”

他是嬉皮笑脸,以明显调侃的幽默口吻说出的这段话。

但心理咨询师没有跟着他笑,反而紧皱起眉头,在SOAP诊疗记录上奋笔疾书。

“从前,我和他就只是普通的兄弟,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他的年龄比我大很多,我是他养大的,他送我玩具、陪我一起玩游戏,还给我烤各种各样的点心,夜里也抱着我哄我睡觉.....”

咨询师沉默听着,脸色已然变得铁青,悄悄掏出一张「未成年人虐待报告表」。

美国面色倒是如常,显然没察觉到气氛凝重,反而极不合时宜地大笑了两声:“总之!什么‘失恋’肯定只是醉话啦!成为他恋人的可是现在的我,跟从前那小孩没有任何关系!”

“从前和现在,不都是同一个你吗?”听者缓声问。

“不。我和他之间,经历了一次极其剧烈的身份转变,尽管过程漫长,留下了很多泪水和伤痕,却让我变成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人。”他的语气轻快,脸上仍是标准的美式露齿笑,“我相信你的职业素养,但唯独只有这件事,不是亲历者就必定无法理解。”

终于,心理咨询师停下了笔,用无比怜悯的心酸目光(学界术语叫“共情注视”)望向他,坚定对他说出那句(安慰/性/侵/受害者的)标准台词。

“我理解。小伙子,你没有任何错,我为你所经历的痛苦感到无比难过。”

“我不痛苦,为了自由一切都.....”

美国迟钝地思索了片刻,忽然失声惊叫:“等等!我说的是独立革命啊,你理解的是什么?!”

2.

就这样,自美军上世纪末设立心理评估程序以来,积极乐观且情绪稳定的飞行员“阿尔弗雷德·琼斯”第一次没能通过测试。

他被强按着填了一整天的精神疾病评估量表,三位心理学家轮番对他进行了结构式访谈,筛查病症包括但不限于抑郁症、焦虑症、边缘型人格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头戏当然是一系列的童年创伤问卷。

他越是为“前监护人兼现男友”辩解,这些搞临床心理学的专家看他的眼神就越可怜。

考虑到他是在役军人,且证件上的(官方虚假)年龄未满二十一岁,保密条款必须为强制上报的义务让路。

在第n次被变着法询问童年是否有被虐待的经历时,阿尔弗雷德迎着众人忧虑又同情的目光,耐心终于被彻底耗尽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任何童年创伤!还要我再否认多少遍?——我和英国是特殊关系,不是无知小孩受骗爱上恋童癖的变态关系!我作为国家是年轻,但好歹也活了几百年了,岁数比这屋人加起来都大,你们到底在替我瞎操心什么?”

话音落地,众人面面相觑。

幸好,闻讯赶来的空军参谋长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不等那群心理学家商讨这算不算精神分裂的典型妄想症状,直接拍板结束了这出闹剧。

回家路上,他抱着这些文件,面带微笑,和在街上遛狗或是在草坪上除草的邻居们打招呼。

“嘿阿尔弗雷德,今天过得怎么样?”大家都这样问他。

“很好、超棒、棒极了(great,awesome,fantastic)”他轮番用这三个夸张词汇逐一回应,然后以欢快活泼的语气道别,说,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一进门,他立刻将这些废纸全扔进垃圾桶,打开冰箱,很平常地取出一罐冰可乐。

指尖贴着拉环,尝试勾了三四次,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掌心已满是汗水。

今天不该对那几个心理学家发脾气的。他在心中默默想,这些孩子并没做错任何事情,他们严格遵照了军队上报规章和咨询师道德准则,称得上是尽职尽责,要是因他而受到上司批评就不好了。

今天这场误会的根源,全怪他没有贯彻对国民诚实的原则,刻意藏起了不能对国民们叙说的另一半故事。

完整的故事里,是他欺骗了亚瑟。

亚瑟给他做玩具却弄伤了手臂,陪他玩游戏但输了就掉眼泪,为他烤甜点却烧焦了厨房,答应讲故事哄他睡觉却总是自己先睡着.....

而他笑着收下小锡兵,故意输掉游戏,吃光那些烧糊了的饭菜,撒谎夸奖着“真的全都很好吃”,还在亚瑟熟睡时轻吻他的额头,发誓要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然后,在1776年,背叛这一切誓言。

为了自由,美国用枪口对准亚瑟的胸膛,将曾经许下承诺的北美十三州射杀在那个七月雨天。

结局的雨幕中,亚瑟仍然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哥哥,而他成了故事的反派,是全世界最冷血的弟弟。

回想这些,阿尔弗雷德根本不觉得痛苦。

他成为了与建国前截然不同的人。曾经碰一下就疼得蚀骨剜心的伤口,早已生出一层厚重的老茧,就算拿针猛刺也只是隐隐泛麻。

今年的七月四日,他又在独立日派对上看见亚瑟咳血,心想,干脆也陪着一起哭好了。但眼泪无论如何都挤不出来,他还是只能递一块蛋糕给亚瑟,若无其事地望着亚瑟傻笑。

发件人是那位空军参谋长。

「尊敬的祖国先生,我已跟空军总部的军医们澄清了对您身份与年龄的误解。我知道您最近公务繁忙,抱歉给您增添了不必要的困扰,还请见谅。」

这样客气拘谨的措辞,让阿尔弗雷德感觉有些不适。

他也敲出两行同样客气的答话,想了想,又全删掉,拿起桌上还冒着凉气的可乐罐,举着手机自拍一张。

「没关系,喝到可乐我已经满血复活啦!周一见!」

回复军官的附件照片上,金发大男孩脸贴着饮料罐,傻里傻气地咧着嘴笑,完全看不出他能有什么沉重心事。

邮件发出去还没有半秒,手机就叮铃铃响起来。

不是回信,但却是比日理万机的参谋长秒回邮件更让他惊讶的事情。

——来电显示是...日本?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坏事。是火山喷发?超大地震?地震引发巨型海啸?还是...呃,别是日本股市又崩盘了吧?

“是的!美国先生,非常需要您的帮助。”向来沉稳的日本人,竟然焦急打断了他的话,以急促的语速喊道。

另一边的环境音极其嘈杂,人声鼎沸中,似乎夹杂着酒瓶碰撞和桌椅掀翻的声音,混在一起全都听不真切。

“对不起,唐突打扰到您真的万分抱歉。我正在纽约,遇到了件只有您才能解决的棘手麻烦,是关于英国先生喝醉....”

“我他妈的没醉!!”这句他听得很清,是英格兰口音的醉汉在狂吼。

“...关于英国先生在酒吧摄入了过量酒精类饮品目前正处于极度暴躁的不可控状态。”本田菊以极快的语速,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长句。

阿尔弗雷德听得目瞪口呆。

当然不是惊讶亚瑟又喝醉了,这种事他每隔几个月就要见识一回,两百年里已经处理过成千上万次了。

他一是没想到,平时说话慢条斯理的日本人,逼急了英语竟能说得这么溜;二是搞不懂这“棘手麻烦”是怎么落到本田菊这不爱喝酒的宅男脑袋上的,难道是纽约有哪个酒吧要跟二次元搞联动?

“情况紧急,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还请迅速前来。”

3.

去回收醉汉的路上,阿尔弗雷德开着车,忽然想起了往事。

那是快两百六十年前的事了,是他第一次见亚瑟喝醉时的事。

1766年,废除那该死的天杀的《印花税法》后,当时他连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的英国议会,紧跟着就又通过了一系列的强制镇压法案。

这些具体解释起来他可以单讲一堂课,但大略就是,英国宣布对北美十三州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从今日起,虽然殖民地彻底失去了自治权,但英国可是获得了随时为你们订制更严苛税法的权力哦!嗯,乔治三世陛下大概会这样拍手叫好。

宣读英王旨意的那天,亚瑟穿着鲜红色的军服,笔直站在波士顿市政厅门口,左手持枪,右手握着那卷写满了字的羊皮纸,两只手都端得极稳。

阿尔弗雷德早就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亚瑟领到任务时他就偷偷看过了,而且迅速将内容一字不落背诵、誊写密笺寄给了反叛组织的首领塞缪尔·亚当斯。

但他挤在人群里,望着亚瑟严厉肃穆的表情,却不合时宜地生出敬意:到底怎么才能变得也像亚瑟这样自信,就算四周聚了上百名高声抗议的民众,还是能洪亮流畅地读完全文,连声音都不颤一下?

当天夜里。他惊醒后发现亚瑟并不在家,提着煤油灯四处找了一大圈,竟在市区打烊了的酒馆门外找到了他喝得烂醉的宗主国。

当时的亚瑟还没有耍酒疯的坏习惯,不会辱骂美利坚的建国元勋,当然也不会念叨着北美十三州痛哭流涕。

他就只是穿着那身整洁华丽的帝国军装,安静抱着膝盖蜷坐在砖石路面上,总是高昂着的头深深陷在双臂之间。

阿尔弗雷德唤了一声,亚瑟就抬起脸来看着他,满脸都是泪痕。

“对不起,阿尔,真的非常对不起。”那天的亚瑟紧紧抱住他,一遍又一遍对他重复着这句话。

那天的他背起亚瑟回家时,一次又一次回应的,是什么来着?

美利坚先生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注意力全在路牌跟车道标线上,仅在脑中短暂地思考了两秒。

对,那天他也哭着和亚瑟说,“没关系,能在你身边我就很幸福了,真的非常幸福”。

这事儿他忘了快两百年了,是耗费整整五十年才强迫自己忘掉的。

都怪那个阿德勒学派的心理学家,评估他心理状况时,非要不依不饶地问:你最早期的回忆都是什么?那些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在做什么?谁在你身边?当时你有什么感受?...

“我记性很差,小时候的事早就记不清了,咱们可以只聊现在吗?”能完整背诵五十个州各自法典的合众国傻笑着回答。

现在可好了,多亏这些傻逼问题,他又想起一遍遍跟他哭着道歉的亚瑟来了!

感受?他当时还能有什么感受?他的心碎得像撞上了高速行驶车辆的前挡风玻璃再掉下来被车轱辘碾个百八十遍——但那又怎样?他还能怎么办?提着枪去刺杀乔治三世?还是冲到大街上,跟北美十三州的普通民众说,我自愿一辈子当英国的小白脸,你们就干脆把钱粮全缴进大英国库然后躺草席子上等死吧!?

阿尔弗雷德也想狂踩油门飙到轮胎冒火星,就像亚瑟气急败坏时那样。但他的右脚半悬在油门上,只将车速平稳控制在纽约州高速路限速的55mph,进了市区就又均匀减速。

走进酒吧,状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快赶上英格兰输掉世界杯的时候了。好吧,也不算太糟,毕竟亚瑟差不多每隔四年就要输一次,法国赢球才是最坏状况。

总之,他快速穿过围观人群,绕开满地的酒瓶子碎片,熟练扛起快把他家公民资产强拆了的外国流氓,出门前没忘撂给酒保一大沓钱。

谢天谢地,亚瑟还没开始乱脱衣服,他可不想再从玻璃渣里捡衬衫和领带了,那才是物理意义的“棘手”。

下一步是寻找本田菊...

阿尔弗雷德将睡着了的醉汉安置到车后座上,给他盖上毯子,放个呕吐袋在他旁边,再又走回那间倒霉的酒吧里。

人群散去,“犯罪现场”也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现在才看见,在吧台最角落里,西装革履的日本人像开会那样正襟危坐,双手紧贴在膝盖上哆哆嗦嗦,嘴里不停小声念叨着什么,本就无神的黑眼睛已经完全失了焦。

走近了,阿尔弗雷德才听清楚,本田菊在用日语反复说“出门好可怕,再也不出门了”。

他假装听不懂这句话,笑容满面地拍了下本田菊的肩膀:“哈哈,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你会来喝酒,怎么样,我家纽约的酒吧很棒吧?”

本田菊被吓得一激灵,但终于晃过了神来。他四下张望,见麻烦已经被解决,餐盘酒瓶桌椅板凳全都归了位,才停止颤抖,恢复了往日端庄沉静的模样。

“承蒙您的关心,非常感谢您及时赶来。纽约酒吧的氛围独特,酒水也相当精致,并无冒犯之意,但我实在没有饮用洋酒的习惯,如若不是英国先生执意要...”

日本人的话委婉地只讲了半句,抬眼看见面无表情的超级大国,竟然赶忙接连鞠起了躬:“在下只是随上司参加联合国会议,恰巧在街上偶遇到了英国先生,还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阿尔弗雷德反问,又重新用力笑起来。

本田菊不答话了,沉默着低下头,按在双膝上的两手又开始狂抖。

阿尔弗雷德是真的疑惑!

他真心诚意地在等对方回话,但很久都没等来,忽然才明白了——真好啊,自由灯塔国!多亏你“大度随和”的国际声誉,现在你屈指可数的几个国家意识体朋友之一,也把你当成个连男朋友跟谁喝酒都要管的恐怖控制狂了!

其实刚才是日本人说话太多谦辞赘述,他听得不耐烦,又分神想着那醉鬼会不会吐在他的新车里,有短短几秒钟没能维持住微笑,谁知道恰巧被撞了个正着?

他很想给自己辩解两句,但怪罪上司们的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下去:到底为什么最近这几年,所有人一提到他家的上司,都只记得那些无端制裁别国的,全忘了还有致力平权运动的,更有签署《独立宣言》跟《权利法案》的?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讨厌他的国家早就挤满了联合国安理会,还有不少想挤但是没挤进去。

他腆着笑脸,到处看了看,发现本田菊身前桌上有一盘印着日本动漫美少女的塑料盒。真是绝佳的岔开话题道具。

“哇哦!这封面好漂亮,是你家最近新出的什么作品吗?”

谈到游戏,本田菊的双眼立刻有了光彩:“不,并非新作,而是多年前一款备受好评的老游戏,发售初期我就已收存两盘原版。今日会议结束后,恰巧在曼哈顿的ACG商店内发现了这盘典藏款,买来第三盘以作传教用。”

他将游戏卡带递给阿尔弗雷德细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而谨慎地停顿思考。

“说来奇怪。在下出店就遇到了英国先生,一同就游戏内容闲谈两句后,他突然询问我是否有空去喝一杯。本想小酌也无妨,但英国先生却喝了一杯之后又是一杯,然后就...”

亚瑟居然会对电子游戏感兴趣?

阿尔弗雷德正奇怪着,看清楚游戏封面上印着的金发蓝眼小萝莉,和她身后几乎等比例放大的金发美少女,忽然翻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

“这游戏怎么玩?”

他问,本田菊就指了指塑料盒背面的剧情简介:“这是我家很流行的美少女养成类游戏,跟您喜爱的动作冒险类游戏很不相同:在这类游戏中,玩家不需战斗,只要扮演一位抚养者,照顾并教育一个小女孩长大,全程操控孩子的学习、工作、社交甚至性格和职业理想。游戏拥有多种不同结局,玩家每个选择都会影响女孩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哈、哈哈,养成类游戏!”他强迫自己笑了两声,“所以呢,英国说他想玩这个?”

“唔,似乎并无此意。”本田菊认真想了想,“英国先生说,他很不擅长这种类型的游戏。在下便和他解释,这款游戏很简单,自由度也极高,无论玩家如何选择都可以通关达成结局。英国先生就问,有没有孩子永远不长大的结局。”

“你怎么回答他的?”

“...女孩结交了一群坏朋友,从此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阿尔弗雷德的笑容凝固了,差不多是像遭雷劈了那样愣在原地。

他在思考,但他真的想不明白:我今天到底是遭了什么天谴,找国民倾诉却被当成了性/侵/受害者,一群心理医生苍蝇似的围着我盘问了一整天的童年阴影,刚回家连一口冰可乐都没喝上就又摊上这样的破事!本田菊你个老东西活了几千年了,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跟个人精似的,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故意的?报复?绝对是报复!可我他妈又不姓杜鲁门,那广岛原子弹是我要投的吗?

有那么一秒钟,他在西部当“荒野大镖客”时期的气血涌上了头,打算干脆按牛仔规矩进行决斗。手都摸到兜里的枪了,理智才重新归了位。

冷静,冷静点儿阿尔弗雷德。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跟亚瑟曾经的这些破事,本田菊是真的不清楚?

仔细一想,他和亚瑟从成为兄弟到翻脸分家的全过程,本田菊都在遥远的亚洲最东边闭关锁国做着家里蹲。

黑船事件后不久,本田菊初次见到他跟亚瑟在一起时,也好奇过他俩是不是兄弟,怀疑的原话是“虽然完全不像,却总有哪里微妙的很像”。亚瑟立即大声否认,他就只沉默笑着摇摇头。

当然要笑,为什么不笑?

他又没什么可痛苦的,跟亚瑟是兄弟的是北美十三州,会被过往回忆刺痛的也是北美十三州。

但北美十三州已经死了,他亲手埋的,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这结局不挺好的?小女孩交到了朋友,也获得了自由,现在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几个汉堡就吃几个汉堡,简直不要太爽!”阿尔弗雷德放声大笑着,将游戏卡带还了回去。

他笑得阳光灿烂前仰后合,感染力十足,让严肃的日本人也捂着嘴轻笑起来。

“听闻您近来国事繁重,再次抱歉给您添了麻烦。但能看到您还是这样元气满满,真的是太好了。”

临别时,本田菊鞠躬道谢并这样对他说。

4.

开车回家的路上,阿尔弗雷德汲取了来时的教训。

他打开收音机调到体育频道,强迫自己去听那场算不上紧张刺激的橄榄球赛直播,在脑内默声复述解说员的每句话。如此才能什么都不想,他什么都不愿意想。

但,尽管他音量调得很小,还是吵到了后座上的那个人。

听见亚瑟轻微的一点哼声,阿尔弗雷德整颗心立刻紧揪起来,他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亚瑟,准备随时靠路边停车——该死啊,早知道该开那辆车龄二十年的旧皮卡来,这样就不用一直担心车会被醉鬼吐脏了!

好在亚瑟并没真醒,仍然还是紧闭着双眼,只是换了个姿势在后座上蜷成一小团,紧紧缩在那条厚毛毯里,瘦削的肩膀冷得不住打着哆嗦。

天刚入秋,车内暖风也已经开到最大,阿尔弗雷德穿个T恤都快要热死了。他刚想将自己脱下来的军服外套也扔去后座,忽然又听到亚瑟的声音。

很小,很微弱,但在满是酒味的密闭车厢里却响得让人喘不过气。

“阿尔...别再离开我.....”亚瑟蜷缩着呢喃。

阿尔弗雷德冷静地看着,淡漠地听着,并没有什么情绪。

这句话,两百年间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说话的人却没一次是清醒的。有时候是喝醉了,有时候是做了噩梦,更多时候是七月里烧得浑身滚烫神志不清。

他没怎么回应过。

根本没有回应的必要,反正第二天清晨醒来,亚瑟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所以今天也是一样,别自找麻烦,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然后明天早上醒来也跟亚瑟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是撒谎诈骗这一行的专家,就这点儿小谎简直毫无难度,不是吗?

阿尔弗雷德自问,一脚踩下油门提速。指针很快就冲到了仪表盘的另一头,但很快又降回了标准速度。

《纽约州车辆和交通法》第1180条B分段d小项:驾驶员不得以超过限速标志上规定的速度行驶。如因违反此项而被定罪,初犯者应处以不少于一百五十美元罚金,超速一到十英里....

脑内响起法律条文时,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彻底没救了。

自从詹姆斯·麦迪逊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让他再读一遍《美国宪法》给他听,他脑子里有一块功能区就永远的坏掉了。

从此之后两百年,自由之国活得就像一本行走的联邦法典。各州每年都要添几条律法,有的甚至只是诸如不能在树上钉钉子、不能冲海鸥吐口水之类的奇葩规定,但每添一条他就记一条,活这么久连一次红绿灯都没闯过(仅限在本国内)!

现在,他左脑颞叶听觉中枢接收到了亚瑟的醉话,牢牢烙印着国父们遗言的前额叶皮层却没法做决策。信息全都整合不到一起,什么情绪没有,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有左侧胸口快他妈的疼爆了。

他又想起本田菊家的那款混账养成游戏。

他简直想现在就飞到日本,把那个游戏的制作人从电脑桌前揪起来,照着他脑袋一棒球棍砸下去,边砸边问他:小女孩怎么就不能离家出走了?你他妈凭什么光让玩家选?你为什么不让小女孩选?小女孩他妈的有得选吗?!

阿尔弗雷德没当过小女孩,但被各种童年创伤问卷轮番轰炸了一整天,他好像又被迫变回了曾经那个小男孩。感谢APA(美国心理学会),他一定要撰写公开信外加递交白宫连署情愿,争取今年之内让联邦政府撤销给他们的所有拨款!

他并不想哭。

他只是直挺挺坐着,系着安全带,目视前方,但眼前高楼林立的纽约街道却逐渐模糊成了穷酸至极的港口。

咸腥潮湿的海水,简陋风蚀的栈道,稀稀疏疏的摊位,没精打采的渔民商贩...

还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小男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在港口的海岸边,等着挂圣乔治旗的大船靠岸。

也不知道是脑容量过小,还是做了额叶切除术,男孩望着纽约港最初的简陋模样,却不想怎么多促进经济发展、改善基础建设,成天满脑子里想着的就只有一个人。他的小笨脑瓜就只装得下那一个人。

他是北美十三州,不是美利坚合众国。

美利坚合众国不是他,完全无法理解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亚瑟,总是离开的,明明是你吧?”

阿尔弗雷德注视着前挡风玻璃,自言自语似的问。

他没回头,后座上的人也没有醒,但两人同样毫无血色的嘴唇,在以完全相同的频率颤抖着。

“你说你爱我,会永远陪着我,但你总是抛下我离开。我连去哪儿找你都不知道,一年到头,我就只能等着你。”

美国开着V8发动机的福特野马在I-9公路上疾驶向前,北美十三州穿着一身破麻布衬衫停在码头边眼巴巴等着。

「北美十三州当时在做什么?」他什么都不做。

『谁在北美十三州身边?』谁都不在他身边。

『他是怎么想的?他有什么感受?你还记得他的什么感受?』他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任何感受,我什么都不记得。

他等的那个人总是不来,来了也是待不了几个月就匆匆要走,从来不跟他解释原因,只是吻着他的额头和他保证,说,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很快,也许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甚至是三年五年...

等待实在太漫长了,他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孩子。

所以,他停下思考,就只是放空了脑袋坐在那儿,学着封存起所有的感受,压抑住一切的情绪...

直到,那人吻别他额头的方式,从俯身、到平齐、再到要微微踮起脚尖。

终于有一天,北美十三州读懂了宣讲自由的书本,听清了民众们游行抗议的呼声。

终于,他决定不等了,迎头撞向美国的枪口,自己杀死了自己。

“亚瑟·柯克兰,你犯罪了,重度忽视导致儿童死亡罪。”

阿尔弗雷德其实想把车开进警局,但他开回了自家车库里。

其实他想撞到车库油桶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好莱坞式大爆炸,但他平稳停下车,平稳打开车门,垂眼望着还在不停啜泣念着他名字的那个人,平稳地继续依照美利坚律法宣判。

“这是二级谋杀,是重罪,在纽约州要判处最低25年监禁不得申请假释,德克萨斯20年,加利福尼亚15年...就算他能复活,你也将被剥夺抚养权,你弟弟要被交给联邦政府代养。”

亚瑟·柯克兰已经接受了两百五十年的惩罚,远远超过了法定刑期,所以无论是纽约、加州、还是德克萨斯州的任何一个法院,全都只能将他当庭释放。

阿尔弗雷德心想,这他妈也太不公平了!

但他无权更改法典,也无权动用私刑,甚至连放任这罪犯在车库里哆哆嗦嗦冻上一晚都做不到,只能打横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再给他盖好被子。

然后他坐在床边上,任由亚瑟死命抓着他的手,任由自己的指节被抓得泛白,皮肤被亚瑟的指甲深嵌着刻出印痕。

现在他当然知道,从英国到北美是多么遥远,十七八世纪木制帆船的航速又是多么缓慢。

与北美十三州不同,这个漫长无比的故事,在英国看来就是那个潦草编写的坏结局:一瞬之间,他最心爱的孩子就长大了,一瞬之间就不再回家了,一瞬之间就离开他、抛下他、跟一群坏朋友跑了还非要拿枪指着他。

美国清楚这一切无奈,但他只是冷眼旁观。

他沉默看着北美十三州在码头边上苦等,也沉默看着英国跪在大雨磅礴的战场上痛哭。

想到这里,他感觉有点儿想笑,他也确实笑了。

他就这么笑着移开亚瑟的手,力度远称不上温柔。然后笑着坐回书房电脑桌前,笑着回复工作邮件,笑着启开那罐下午没来得及喝现在已经回归室温的冰可乐,笑着...

「你应该陪着亚瑟的。他现在很需要你陪着他。」

是北美十三州的声音。

美国清晰地听见了,但他也清晰知道这是幻听。他真的没有精神分裂症,幻听幻觉甚至幻想都一概没有。就连今天那群心理医生也说,他的精神状态良好到让人怀疑量表准确度。

他不回应,但那声音仍在继续说着。

「刚才在车上,你为什么要责怪亚瑟?」北美十三州说,「明明是我自己选择那样等着他的。等他的时候我很开心,比吃东西玩游戏都要开心,因为觉得很幸福,所以我才愿意等。」

幸福个屁!那是因为你没见识!你没吃过汉堡薯条炸鸡热狗,没玩过棒球篮球橄榄球还有电子游戏,你连外面的世界都没见过,所以你才会觉得独自隔绝在新大陆上还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美国仰头灌进去一大口可乐,从嗓子眼里又发出一声蔑笑。

但那小孩没有跟着他笑。连他自己都忘了,北美十三州根本就不怎么爱笑。

「你什么都见过了,可你真的开心吗?」北美十三州问他。

美国不回答。他戴上隔音降噪耳机,继续在键盘上敲着字,但那声音就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说每个人都有自由权,但你并不自由。你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但你也并不幸福。」

...

「可我每天都很开心,也很自由,比你要幸福得多。」

「就算总不能见面也没关系,只要亚瑟也能一直开心,我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美利坚合众国,你为什么非要毁掉我的幸福?」

5.

北美十三州是幸福的。

因为有亚瑟,他衣食无忧、钱财不愁,不必操心国家政事,也不用处理跟上司的关系。亚瑟给他足量的食物,亚瑟送他华丽的衣服,亚瑟会自掏腰包给他买任何他想要的玩具,每次离开前也留下足够他生活很久的财物。

全世界没人比亚瑟更爱他,全世界也没人比他更爱亚瑟,日子本该就这么如童话般延续下去...

但名字叫「美利坚合众国」的反派出现了。

大坏蛋美国非要把这一切安逸幸福全毁了,只因为——

“因为我他妈的脑子有病,行了吧?!”

阿尔弗雷德朝着空气怒吼,他踢翻了椅子,扯断了耳机和电脑的电源线,一拳砸在音响上,单手高高举起台式电脑的主机。

“脑子要没病,我为什么有饭不吃、有家不回,非要伤害那个我最爱也最爱我的人,离家出走跟一群坏朋友去闹革命?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朝空无一人的墙角狠命砸...不,什么都没砸出去。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几秒,又收回去,轻轻把所有电子产品全部放回原位,弯腰将电源线一根一根重新插好。

北美十三州没有再回话,应该是又自己爬回了坟墓里。

亚瑟总在七月里哀悼北美十三州,但北美十三州早在1776年之前就死了。

可能是莱克星顿战役那天、可能是不可容忍法案颁布那天、也可能是波士顿倾茶事件、屠杀事件、汤森法案、糖法、印花税法、甚至早在七年战争...

从北美十三州意识到,亚瑟会给他留下钱财,英国却要他的民众们纳税;亚瑟会让他随意挑选玩具,英国却强迫民众们购买英国货品;亚瑟总由着他四处乱跑,英国却限制了民众向西拓展的权利;亚瑟愿意陪他一起幼稚胡闹,英议会却固执不肯给十三州平等的代表权...亚瑟哭着跟他道歉,英王却下了旨意要镇压逮捕他的朋友们。

他无法理解这一切的矛盾,也无法利落做出任何选择。

庇护或自由、亚瑟或民众,无论选择哪一边,恐惧与负罪感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他决定赴死了。

死后,他像捐赠遗体给疯狂科学家那样,任由美利坚合众国用《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大刀阔斧将他的心脏和大脑各自切掉一半——弱小的、顺从的、怯懦的、优柔寡断的、万事只知道依赖亚瑟的...但不必强颜欢笑的那一半。

阿尔弗雷德坐回原位,望着黑漆漆空荡荡的电脑屏幕。像下午时一样,他的脸倒映在屏幕上,但却不是笑脸。

他的嘴角低垂,双眼通红,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僵硬地抽搐着。

然后,他又想起了1776年的那个雨天。

抛下亚瑟离开后,曾经的北美十三州、也是如今的美利坚合众国,就顶着这样的脸走回大陆军的司令部。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扛着那杆从泥地里捡回来的燧发枪,想赶紧再找乔治·华盛顿多领几个命令,最好是最苦最累最折磨人的工兵任务,然后因为清障碍或者修堡垒而累到倒头就睡,这样才能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全忘掉。

但他一走进司令部,他的战友们全都围过来看着他笑。

富兰克林把他的枪杆子擦拭干净,劳伦斯递给他一件崭新干燥的军服,汉密尔顿揽着他的肩膀笑骂,英国佬撤退你哭什么啊?拉法叶给他们一人手里塞进去一杯啤酒,扯着嗓子带头喊“干翻英国佬!干翻英国佬!”

阿尔弗雷德实在没办法跟着朋友们喊。

那时候,他还是个规矩虔诚的小清教徒,他不喝酒也不骂脏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脏词真正的生物学含义。

如今回想真是奇迹,那时竟然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扫兴。

他不喝酒,他们就给他倒了杯牛奶。他笑不出来,他们就轮番给他讲笑话。他想日夜不休一头累死在行军路上,乔治·华盛顿却敲了敲他的脑袋,写军令状命令他立刻回营休息。

1776年的7月4日,阿尔弗雷德的心碎得让他以为自己死了一次。

是美利坚国父们把他的心一片一片从泥泞里拾起来、清洗、缝好、铸起一层坚硬的钢铁外壳,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往前走吧,一切都会好的。

因此,他才成为了和建国前截然不同的人。

“我愿意跟着他们走,因为他们才不是什么坏朋友...”

空荡荡的书房里,阿尔弗雷德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他独自坐在桌前,像小孩子那样埋头闷声哭泣着。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我最好的朋友。”

6.

趴在电脑前睡着后,阿尔弗雷德又梦到了从前。

并不是噩梦。而是他在独立后发现自己仍然很喜欢亚瑟、变成了像大人那样喜欢着亚瑟那天的美梦。

刚建国的头几年,他逐渐开朗起来,但也没现在这么爱笑。

1812年战争结束后,在与大英帝国的谈判桌上,他的第四任上司告诉他,他是五官锐利的长相,眼窝深,眉眼间距又窄,不笑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凶。

詹姆斯·麦迪逊总统的意思是,气势越凶才越好,得能唬住不熟悉他随和性格的帝国官员才行。

阿尔弗雷德照做了,谈判全程都板着脸。其实他并没为此付出任何努力,第一次看见凶巴巴恶狠狠瞪着他的亚瑟,他是生理性的完全笑不出来。

外交会议结束时,他压抑住想要跟随亚瑟走的本能冲动,匆忙收拾好文件抢在第一个离席。

走出会议厅还没有半步,身后忽然传来他最熟悉的那个声音。

“喂!该死的小叛徒,你给我站住!”亚瑟远远朝他吼。

理智告诉他,你是独立自由的美利坚合众国,不能听任何人的命令,特别是决不能听前宗主国的命令。但他的腿就是一步都再迈不动,只好脊背僵直着愣在原地。

吼骂他的那人瞬间就冲过来,表情凶神恶煞,袖口已然卷起,气势汹汹地朝他扬起拳头:

“你他妈谈判全程一直都哭丧着脸,什么意思?故意挑衅吗?!”

阿尔弗雷德听着这话,也看着亚瑟高举的拳头,脑子里空白一片。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在亚瑟嘴里听到过一个脏字儿,亚瑟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没对他抬高过一次。

他根本就没法躲闪。不如说,从建国后亚瑟就一直不愿见他,他的心已经不安煎熬了三十多年,其实是日夜期盼这拳赶快落下来的。

但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未至。

亚瑟在离他一拳远的距离收回了手,极其细致地上下打量着他。

他们沉默对视了好几秒,亚瑟突然收起视线,架起双臂狠命扭过脸,小声嘟囔着问:

“真是的,为什么这表情...你...你是有哪里受伤了吗?”

华盛顿特区的大火才刚扑灭,他确实是带着一身的伤,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亚瑟竟然会问。

阿尔弗雷德迅速思考着最佳回应方案,半颗心要他说完「不用你管!还不全怪你纵火烧我家」这种狠话就潇洒离开,另外半颗却一遍遍重复着「我真的好想你」这样没出息的蠢话要立刻抱住亚瑟。

心里话怎么都合拢不到一起,一片混乱之下,他竟然脱口而出:

——“詹姆斯说你肯定想违约耍赖,让我必须凶一点儿,这样你才会害怕我。”

该死啊,怎么把这事儿说出来了!

意识到自己将上司的嘱托全说漏嘴了,阿尔弗雷德悔恨到想立刻扇自己两巴掌。但他一动还没动,亚瑟先转回脸,瞧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他熟悉的那种亲切温柔的笑,而是恶毒、刻薄、戏谑中间杂着嘲讽的坏笑。

“放弃吧小鬼,你这辈子都别想让我怕你!”

就是这样笑着,亚瑟抬起军靴踢了他一脚。转身离开前,却又扔了颗糖给他。是他喜欢的水果味。

“在我下次见到你之前,别他妈的先把自己饿死了!”亚瑟走时恶狠狠地冲他喊。

往后的两百年,这坏笑其实是阿尔弗雷德最常在亚瑟脸上见到的表情之一。

但那天回到自家领馆以后,阿尔弗雷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着亚瑟的那个笑,越想脸就烧得越烫。他睡不着,捧着那颗糖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却怎么都舍不得吃,心脏砰砰狂跳了一整夜。

来欧洲一趟不容易,转天清晨,上司就又让他出席与法国国王的友好会晤。

谈话内容他实打实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虽然亚瑟昨天踢的只是他的小腿,而且根本不疼,但他却感觉像迎头挨了重重一闷棍。晕乎乎的,仿佛整个大脑所有功能都被迫停止了运转。

直到散会,他还是呆愣坐在原位上,撑着脑袋,直勾勾盯着那颗水果硬糖傻笑。

他上司跟着国王离开了议事厅,但穿着一身奢侈华服的法兰西先生倒是凑了过来。

“哦呀,你小子这么嘴馋的人,怎么有糖不吃光看着,是...哦,原来是咱们小阿尔也到‘那个’岁数了!”

弗朗西斯意味深长地叹一声,挤眉弄眼地拿胳膊肘怼了怼他:“来来来,跟哥哥我说说,你现在心里正想着的是哪家的......”

——“亚瑟!”

阿尔弗雷德心里藏了很多理不清的思绪,现在全被搅乱了。但下意识大声喊出那个在他嘴边快憋疯了的名字时,他突然就想清楚了。

但凡想清楚了的事情,阿尔弗雷德就必须一刻不耽搁地去做。从来都是如此。

他蹭一下子站起来:“抱歉没法跟你再多聊。昨天我终于见到亚瑟了,我现在就要去英国。”

他快速简短地跟弗朗西斯道完别,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弗朗西斯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赶忙惊恐地大声叫住了他:“英国?!他跟你打了八年的仗,海上封锁了你十几年,消停没两天,又放火把你家的国会给烧了。这次你来前,他可提着刀满欧洲放狠话说要杀了你——傻孩子啊,你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还上赶着去见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阿尔弗雷德认真点点头。他真的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你小时候他对你是好,但那是他装的,全为了骗你的。”弗朗西斯说着又叹出一口气,“哥哥我才是真正站在你这边的。独立战争时咱俩是战友,那时我就跟你说过,他就是个不良海盗,看见什么抢什么,抢不到的就全烧了,杀过的人比你家国民加一起都多,你还记得吧?”

阿尔弗雷德再次点了点头。

“其实他现在也没改好,烧杀抢掠一样都不少干,是世界公认头一号的大恶棍。别对他抱什么希望了,坏蛋是永远变不成好人的,这点儿常识你总知道吧?”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

他憋了很多话想说:他想辩解,亚瑟没骗过他,亚瑟也不是坏蛋,就算做了坏事也并非是亚瑟自愿选择的;他还想保证,亚瑟是全世界最温柔最善良的人,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故意伤害他;他还想冷静分析,弗朗西斯你他妈到底懂什...

好吧,他其实完全被激怒了,最想的就是直接质问弗朗西斯:老东西,这些坏事哪件你又少干了?你不就是总想逼我选边站队吗?我家可远着呢,英法矛盾关我屁事,少来挑拨——

所以他只抿抿嘴,简短地答:“我都知道,谢谢你提醒。”

“唉,世界这么大,你还连一段恋爱都没谈过呢,何必浪费美好青春在他这混账流氓身上?”弗朗西斯凑近了小声说,“哥哥我今晚就在巴黎办个最盛大的舞会,你跟我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保准请全欧洲最——”

“不行。我必须现在就走,我只想去见亚瑟。”

现在弗朗西斯真急了,眼珠子快瞪出来:如果现在谁问他对援助美国独立战争怎么看,他应该会跳着脚回答,那是一场巨他妈失败的投资!

“你这傻孩子怎么就一点儿求生欲都没有呢!那英国佬昨天对你做什么了?是不是施法给你下了什么咒了?”

“没有。”阿尔弗雷德诚实回答,“他踢了我一脚,叮嘱我‘别他妈自己饿死了’,还送了我颗糖。”

他话还没说完,年长的欧陆大国就笑了。

“呵,一颗糖就把你哄回去了?”

弗朗西斯后半句话该是,但独立战争我他妈资助了你十五亿法郎!结果你一建国就发表《中立宣言》,现在还跟英国佬和好了?!

没办法,反正钱早就打水漂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法兰西只能苦笑着无奈耸耸肩。

“行,你见了他想跟他说什么?”

这问题,阿尔弗雷德还真没来得及细想。

他花了十秒才想清楚了自己想说的前半段话。他想问亚瑟,到底踢他那一脚时对他的聪明脑袋做了什么?

后半段话则不用想,他早就琢磨好三十年了。他必须告诉亚瑟:放弃吧,无论如何,北美十三州都不会再复活了。

哪怕心脏被捅几百刀,刀刀致命,他也会重新再跟亚瑟说一遍——北美十三州死了,但谁他妈也别想杀死我,美利坚合众国会永远活下去!独立自由地活下去!

阿尔弗雷德笃定了念头,却不能对任何旁人说出口。

“我想让他再踢我一脚。”最后他只这样答。

法国人不说话了,眼神里的精明算计全都消失了,就只怜悯又同情地盯着他看。没错,就是看傻子的眼神。

临别前,那抠抠搜搜的法国人竟然硬塞给他一大袋子的马卡龙,五彩斑斓的,非要亲眼看着他全吃完了才行。

他觉得烦,拧起脸来问为什么,弗朗西斯就掏出手帕来抹抹眼泪,反反复复地说:

“可怜的傻孩子啊,长这么大都没尝过什么好东西,总把垃圾当美味。见见世面吃点儿好的吧,多吃点儿好的吧。”

7.

弗朗西斯那老东西,说话难听,但确实没骗人。

1814年,亚瑟·柯克兰扬言要复仇追杀「美国」的消息,整个温莎城堡的所有人也都知道。

阿尔弗雷德站在城堡的亨利八世门外,刚跟皇宫守卫报上自己「美利坚合众国」的响亮名号,立刻就被一整小队的步卫兵围了起来,架着他胳膊要他赶紧离开。

驱逐理由并不是寻常的“你对这里很危险,快滚蛋”,而是“这里对你很危险,快逃命!”

但,全世界找不出一个力气比阿尔弗雷德还大的灵长类生物,就算把动物园马戏团里的猩猩狒狒也全算上都不行。

他迅速放倒了五六个前来阻拦劝诫的禁卫军。并没有拳打脚踢,只是单手像拎小鸡崽那样把他们提溜起来,等不扑腾了再轻轻放回到一旁的地面上。

眼前的障碍刚清完,阿尔弗雷德迈着大步要往宫殿里走,一楼皇室书房的窗户忽然打开,一个沙金色的脑袋探出来,阴沉着脸朝卫兵们命令道:

——“不准拦,放他进来。”

显然,英国先生完全误解了自家士兵是在害怕谁出手伤人。

但当他喊完了重新关上窗户时,所有刚被迫重温了童年“举高高”游戏的好心守卫们,全体立正以神色复杂的诡异目光,望着那求生欲为零的怪力小伙子的背影默哀。

走进书房,阿尔弗雷德看见他要找的人正黑着脸,斜倚在书架边上。一条腿粗鲁踩在精致雕花的温莎椅上,手捧着一本莎士比亚的诗集,身前桌上却摊开摆着一排磨得锃亮的匕首。

“阿尔弗雷德,你来找我做什么?活腻了找死?”亚瑟咬牙切齿地问,表情比昨天还要凶上不少。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冷静盯着他,清晰感觉到自己被从正中切分成了两部分:北美十三州讨厌极了看见这样凶的亚瑟,恐惧伤感夹杂着愧疚,正在蜷在角落里呜呜嚎哭。但美国却爱死这恶棍了,他心脏狂跳、兴奋不已,浑身血液激动沸腾,用尽理智压抑了一晚上的坏念头又翻涌起来...

没错,阿尔弗雷德这小清教徒终于觉醒了自己的性/癖,或者说受/虐/癖。

昨天他第一次被亚瑟辱骂了一顿,整晚翻来覆去能想到的却全是圣经明令禁止的坏事。就连现在,他最想的也是立刻吻住这流氓的嘴唇,将他按倒在书桌上,扒光他的衣物,把曾经战友们鼓舞士气喊的脏话物理实践几遍——对!去他妈的耶稣基督!自由美利坚不受任何宗教管控!

但他不能允许自己这样胡闹。有远比这更重要的事。

“不,我并不是作为『阿尔弗雷德』来的,而是作为『美利坚合众国』。”

亚瑟拿书的动作凝固了,怔愣看着他。

阿尔弗雷德直挺挺站着,冷静直视着那双绿眼睛:“英国,我有必要向你再次重申——我不是北美十三州,更不是你的弟弟,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变回你的殖民地,你已无权再干涉管制我。请你接受事实,尊重我国主权,尽快释放战俘,支付战争赔...”

他话还没说完,亚瑟立刻瞪大了双眼,抓起一把匕首朝他冲过来,用刀刃抵住他的喉管:“闭嘴!不然我他妈一定会杀了你!”

“你是无法杀死我的。”

垂眼看着寒光凛凛的利刃,阿尔弗雷德不仅没有闪躲,反而握住持刀人的手臂,缓缓向下。直抵在自己左胸口心脏大动脉的位置。

“我不会死,永远都不会。”他朝亚瑟说,“就算你现在捅穿我的心脏,或者再放火烧一次华盛顿特区,也不能改变我早已成为独立国家的事实。如果你执意要做,我愿意证明给你看。”

亚瑟的呼吸猛然一滞,手中的匕首剧烈颤抖起来,刀尖却怎么都割不下去。

这颤抖从他的手腕一直蔓延到指尖,已经快抓不稳刀柄。阿尔弗雷德明显也能感受到,却仍然反握着他的小臂,像是固执不愿让他将匕首松开。

“阿尔弗雷德,你...你他妈到底...”

亚瑟僵硬死盯着那双蓝眼睛,辱骂的狠话刚脱口说出一半,就被一阵剧烈的咳意逼迫着打断了。

他用另一手捂住胸口,弯下腰痛苦地咳嗽起来,但阿尔弗雷德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他。

没有什么表情。不含任何情绪。就如那年七月在独立战场上同样。

“亚瑟,你不再是我心里唯一最重要的那个人了。”阿尔弗雷德平静地说,“作为「美利坚合众国」,我心中排在你之前的至少有四个人,他们分别是乔治·华盛顿、约翰·亚当斯、托马斯·杰斐逊和詹姆斯·麦迪逊,我必须优先考虑他们的决策,听从他们的建议。在可以想见的未来,你的排名将以每四年到八年不等的速度再降低一名,如果未来有辞任、弹劾、遇刺、突发急病死亡等意外原因,下降速度还要更快。不仅如此,除了总统,还有副总统和国务卿,如果将各州......”

阿尔弗雷德在喋喋不休说着,但亚瑟什么都听不清,根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听。咳出的血染红了他的嘴角,胸腔内的剧痛让他喘不过气,耗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呼吸,眼前一切都在逐渐模糊消散...

——“但,你永远不会降至最后一位,你必定会排在「阿尔弗雷德」的前一位。”

就在快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亚瑟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很熟悉的温度,是阿尔弗雷德的手。

阿尔弗雷德捧着亚瑟的脸,轻轻擦掉他嘴角的血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

“亚瑟,作为『美国』,我必须将你放在国民之后。但我愿以美利坚国父之名,保证会永远将你优先在「阿尔弗雷德」之前。”

亚瑟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僵硬地高举着匕首,又僵硬地狠狠扔开那凶器,胡乱用手背遮挡住了双眼。

其实阿尔弗雷德想就只到此为止。

他想,必须要立刻离开,赶紧逃出他本来就不该来的英国皇宫,赶紧回到上司身边做自由又独立的美利坚合众国。如果再多留在亚瑟身边一刻,他就要再强忍不住泪水,会像爱撒娇的北美十三州那样懦弱地哭出来。

但他看得见,在亚瑟手背遮挡起来的阴影里,亚瑟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如此,阿尔弗雷德再没了退路,也只能流着泪紧紧抱住亚瑟。

“如果...如果能仅仅只作为阿尔弗雷德,我愿意跟你保证,我最爱的人就只有亚瑟·柯克兰...”他紧贴着亚瑟的脸颊说,“不管发生什么,「阿尔弗雷德」都想见到你。就算是碰上国际战乱、气候灾难、经济危机,只要你需要,他一定随时都会来见你,无论如何都想跟你在一起...

“对不起,亚瑟,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永远无法再像小时候那样的爱你了。”

阿尔弗雷德哽咽着停顿。他很想再像从前伤心难过时那样,埋进亚瑟的怀里撒娇,但他自己擦干眼泪,微笑着收起手后退。

“我的话说完了。如果你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我现在就会离开,从此不会再在任何公务场合以外和你单独——”

阿尔弗雷德话又没能说完。

亚瑟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强行抱住了他,开始以轻柔至极的力度爱抚他的金发。

“笨蛋!你以为你在我心里的排名就很高吗?”亚瑟暴躁地骂着,却温柔地抚摸着他,“你知道英国至今有过多少位君主、又有过多少位首相吗?拿你的小笨脑子想想!”

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睛,悄悄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从诺曼王朝开始数...但还没等他算清楚,英国本人却用力掐了下他的脸颊,盯着他笑出来。

这次,是他熟悉的那个温柔的笑,但眼神中却似乎闪烁着与以往不同的情愫。

“我的意思是,你说的我当然明白...全都明白...我也很想见你啊!”

亚瑟说完,面红耳赤地喘息着,用力吻住了他的双唇,而他也更加用力地回吻着亚瑟。

那天,二人就这样流着眼泪,将他前夜幻想的事情在现实中逐一做了个遍。

8.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美国没有美国梦”这件事有多讽刺,1956年的某天,阿尔弗雷德忽然被自家上司叫到了办公室。

“阿尔弗雷德,我那个制裁英国的提案,其实你是不赞成的吧?”办公桌后,艾森豪威尔目光凌厉地看着他。

阿尔弗雷德假装没听懂,回了个傻乎乎的憨笑,埋头继续啃着一个汉堡。

这也算是一种回答。

一般情况下,没有政客会傻到继续追问,顶多是叹口气就放他走。没必要多给自己添麻烦,反正祖国先生又没有政治立场,无论你政绩如何、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只要坐在这间椭圆形办公室,他全都一视同仁的帮忙。

但那天,艾森豪威尔总统却踱步走到窗边,望着白宫草坪,颤巍巍点燃一根烟。

“很多人说,当美国总统要成天挨骂,是全世界最操蛋的工作。”

他转过头,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笑脸,猛吸一口烟:“但我上任后认识了你,才知道竟还有更他妈操蛋的工作!阿尔弗雷德,你到底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

“怎么这样问?我每天吃吃喝喝挺开心的,并没有任何....”

阿尔弗雷德反驳的话还没说完,总统摆摆手打断了他,往他兜里恭敬塞进一张小名片。

——“祖国先生,这是东海岸最出名的一位心理咨询师,请您务必去看看。”

当时,咨询心理学才刚刚起步,并没有当今这么多科学量表和筛查问卷,没有这些人本主义、行为主义、认知主义和存在主义学派,咨询师甚至都不会反复跟你说“我理解、你没错、很抱歉”这样的共情套话。

诊室里就只有一块钟表、一张硬邦邦的长躺椅,还有一个信奉精神分析理论的糟老头儿面无表情地坐在你跟前,抛出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甭管你答什么他都不接话。

阿尔弗雷德觉得,他没有什么精神问题,更没有任何心理创伤。

但他只随随便便躺在那张长椅上,半真半假地跟心理医生说了三四个最近的烦心事。

其实全都已经是美利坚国事中最不算烦恼的小事了。但那心理医生听了五十分钟后,竟然也跟艾森豪威尔一样点起了一根烟(不,这在今日是违背美国咨询师道德准则的),欲言又止地看着阿尔弗雷德。

“琼斯先生,在我见过所有的重度恋母癖患者里,您是独立性、功能性与社会化程度最高的。”最后,那老头儿沉默很久才这么说。

——意思就是,我是一堆精神病里装得最不像精神病的呗?

阿尔弗雷德假装没听懂,傻笑着回他一句:“哇哦,这是对英雄的夸奖吗?谢谢,真不愧是我!”

心里想的却是:真扯淡!别以为我没看过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照你们这一套分析,全世界就找不出一个没有恋母癖的男人或没有恋父癖的女人——但是很不幸,这理论对我没用!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妈!

那天走出诊室,阿尔弗雷德就没打算再回来,但那老头儿却非要送他个小笔记本,让他将自己的梦每天记录下来,以后方便他来解读。

这个意义不明的小破本,阿尔弗雷德花了五十多年也没填满,估计那“弗洛伊德派”老头儿也早就入土了。

不是他故意跟心理学作对,实在是他真的不爱做梦。特别是参加朝鲜战争、越南战争、还有新世纪后的伊拉克战争时,他始终处在一个累到晕倒、倒头就睡、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的恶性循环状态。

冷战有几次危机时刻,阿尔弗雷德强迫自己在五角大楼连续守了几天几夜,也有总统询问过他的身体状态,却没有谁像乔治·华盛顿那样强迫他去休息。永远不会再有了。

一直到08年的次贷危机全面爆发。

华尔街股市跌暴以后,每天早上他一睁眼,就要先吞下大半瓶的布洛芬把胃痛抑制住,再挂着开心快乐的健康笑容走进美联储总部,跟他明显快要精神崩溃了的上司们一起商量救市政策,在他们愁眉苦脸说“要完蛋”的时候,腆着笑脸给他们打气,像机器人那样一遍遍说:

“没关系,比这还糟糕的事情我可都经历过很多次啦!这对美利坚不算什么,努力挺过去一切都会好的——看,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

这场“经济重感冒”迅速从他家席卷了全球。

几乎每天,都有他熟或者不熟的国家意识体来找他,十个里七个指着他鼻子狂骂,三个跪地求他快支棱起来想想办法吧。

实话实说,阿尔弗雷德真想不出办法。他以前认识几个能提出完美解决方案的自家人,但他们早就死了。

信贷市场冻结后的第五天,阿尔弗雷德正走在街上,端着一堆冰咖啡和甜甜圈打算给发了疯的上司们送过去,亚瑟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见到亚瑟的第一秒,阿尔弗雷德开始思索亚瑟会是那“三七分”里的那一派,然后他想:不,应该哪派都不是,亚瑟会指着他的鼻子狂骂着逼他想想办法。

但却并没有。

亚瑟蛮横抢过他给上司买的甜甜圈,扒着他的嘴强迫他全吃进去,然后把冰咖啡扔了换成了杯冰可乐塞他手里,扯住他袖口跟他说:

“今天把你的工作全推掉,跟我去个地方。”

其实阿尔弗雷德除了美联储总部哪里都不想去,但是亚瑟威胁他,说不推掉以后就不给他买汉堡了。没办法,他就只能像小时候那样,乖乖跟在亚瑟屁股后面。

坐轮渡到了地方,竟然是纽约的自由岛,也就是那座自由女神像所在的地方——嗯,正是亚瑟·柯克兰的全世界最讨厌旅游景点Top1。

他俩一起在自由女神脚底下,面对着哈德逊河坐下来时,阿尔弗雷德惴惴不安地侧过脸看着亚瑟,生怕他一口老血喷出来咳死在这里。

好在,那天并不是七月。亚瑟只是阴沉着脸,并没有咳血的迹象。

他问了亚瑟一连串的问题,从你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我推掉工作、你身体还好吗...一直问到晚上要一起吃什么、夜宵我能不能多吃两包薯片?

但亚瑟一个问题都不回答,就只是沉默坐着,用下一秒就要杀人似的烦躁眼光盯着那雕像。

没办法,阿尔弗雷德只能也学着他那样,沉默仰望着巨型雕像发呆。

看着看着,他就想起来十九世纪末,这雕像刚送来还是350多个棕铜色部件时的惨状。弗朗西斯那个抠门老东西,光管送却不管拼,是他到处跑组织市民筹款,浩浩荡荡一群人组装了六个多月才完成的。

当时,克利夫兰总统在揭幕仪式上是站在哪里的来着?他自己又说了什么来着?...算了,太久了全都忘了。

阿尔弗雷德不爱怀旧,但他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合眼了,所以他安静了还没半小时,眼皮上下一碰就睡着了。

久违的梦里,他又看见了最初的那群朋友。他们还是围着他,像看小孩子那样宠溺地看着他,满眼都是希望的光。

和两百多年前一样,汉密尔顿还是年轻时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揽着他肩膀笑骂:“我们教你喊‘干翻英国’是为了叫你打胜仗,你小子倒好,你他妈是真干啊?”

阿尔弗雷德早已经不是清教徒了,连“清教”这个词他都两百年没想起来了。现在他干脏事也骂脏话,按理说可以毫不脸红地笑着回怼过去。

但是他笑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只能抓住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建立国债系统的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的袖口。

“求你了,再写一次国库报告吧,”他仰脸望着汉密尔顿哭,“除了你谁都写不出来那样的文件,美联储的人凑在一起憋了半个月,但是谁都写不出来。谁都想不出解决办法。”

汉密尔顿却甩开他的手,和他说,他们必须要走了。

阿尔弗雷德就跟着他们往前走,想要去求本杰明·富兰克林、托马斯·杰斐逊、詹姆斯·麦迪逊、安德鲁·杰克逊...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留下来,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地往前走。

他也被推着往前,先是走,然后变成跑,一直到一架轮椅前面,终于可以停了下来。

富兰克林·罗斯福安静坐在那里,就像他发表炉边演讲的那天一样,面色平和,穿着件简单的西装,靠在炉火边上,行动不便的双腿上盖着一块羊绒毛毯。

罗斯福让他也坐下来,递给他一杯姜茶,笑眯眯地问他:

“孩子,你跑得太累了,怎么把美国梦都忘了?”

阿尔弗雷德想起近百年以前的大萧条,也想起现在。当时罗斯福和他说,一切都会变好,罗斯福也确实奇迹般的让一切都变好了——但现在没人再这样说了,现在他们都说美国梦再难实现了,现在他们要他去西亚、去中东、去南美,逼他去做很多他觉得本不应该做的事情...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知道美国梦是什么。”罗斯福拍拍他啜泣不已的肩膀,平静地质问他。

“我告诉过你美国梦是什么,你永远都不会忘的,对吗?”

然后梦醒了。

2008年的金融寒冬。醒来时,阿尔弗雷德泪流满面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亚瑟怀里睡着了。

见他醒了,亚瑟红着脸推开他,简单粗暴地替他擦了擦眼泪。

他盯着亚瑟的脸,心想:亚瑟完全没变,仍然和一百年前、两百年前、甚至三四百年前一模一样。

只有亚瑟还跟从前一样。只有亚瑟还没离开。

只有亚瑟永远都会在。

——“好了,你哭完了,现在咱们可以回家了。”

亚瑟满脸嫌弃地朝他伸出一只手,他满脸笑容地紧紧回握住。

从那天起,他就没有再做过噩梦。

9.

清晨醒来时,阿尔弗雷德还是在屏幕前趴着,但身上多了件外套。是亚瑟的。

他是被咖啡的香气唤醒的。拎着外套走出来,他一眼就看见昨晚喝得烂醉的那家伙,现在正晃悠悠站在他家厨房里。

谢天谢地,亚瑟今天没琢磨要怎么炸毁他的烤箱,只是在摆弄着他家的半自动咖啡机。

“不、不是特意为你煮的咖啡!”

还没等他开口问,宿醉的酒鬼自己倒先乱了阵脚。

“哦,咖啡用来醒酒确实不错,”阿尔弗雷德顿了顿,咯咯坏笑着又加上半句,“比红茶好。”

“没有红茶好!”

亚瑟下意识反驳完,才反应过来这等于承认了自己醉酒的事实,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问:“昨晚...你是怎么知道我昨晚喝...呃,也许大概比平时多喝了一小些....”

去酒吧回收他的人倒是丝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

“闭嘴!”亚瑟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好了,不许再提这件事了,不然我...”

但阿尔弗雷德一下子就挣脱开了,稍微偏过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绿眼睛笑:

“切,不然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显然是被他激怒了,亚瑟阴沉着脸,张牙舞爪地举起手:“等到万圣节,我会让你感受到最深入骨髓的恐惧!”

看着亚瑟这故意吓唬人的笨蛋模样,阿尔弗雷德又想起了两件往事。

同时想到的,却是分别属于北美十三州和美利坚合众国的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第一件,是小时候万圣节,亚瑟扮鬼总吓得北美十三州哇哇大哭。从此之后一整年,他都必须点着煤油灯才敢睡觉,但才刚不怕,转年就又被亚瑟的新花招弄得更害怕了。

第二件,是去年的国家意识体在中美洲的集体聚餐。

美国当然也接到了邀请。他兴冲冲想着在家门口蹭顿好吃的,结果他一走进宴会厅,原本喧闹热烈聊着天的人群立刻安静了。聊得兴起的南美小国们全闭了嘴,原本吃着烤肉的中东国家们放下了碗碟,还有本来笑逐颜开的非洲国家立刻板起了脸。

全屋一大半的人都悄悄眯着双眼,忌惮又怀疑地盯着他看,但一和他对上视线又立刻挪开。

幸好,那次聚餐不怎么爱热闹的亚瑟也去了。虽然完全不是为了社交,甚至都不是为了正餐,貌似仅仅只为了甜点。

“为什么大家都那样看着我,难道我长得很凶吗?”他用力假笑着,端着一盘汉堡,坐在亚瑟旁边问他。

亚瑟盯着他的双眼,认真看了好几秒,然后用力拉扯着他的脸颊,往他嘴里塞了块巧克力蛋糕进去。

“别多想了,你不笑也没人会怕你,他们只是觉得你蠢而已。”亚瑟这么对他说。

当天,有几个国家路过看见他俩腻在一起,悄悄小声议论说,英国就是总爱跟着美国。

现在,阿尔弗雷德又再一次想起昨天那心理医生的问题。该死,这都快融成他思维模式的一部分了。

但这一次,记忆中北美十三州和美国的表情相同,北美十三州和美国的想法与感受也相同。

北美十三州觉得,跟亚瑟在一起很幸福;美国也觉得,跟亚瑟在一起很幸福。

相同的情绪跨越三百余年又轻易地融合在了一起,才交汇成了完整的阿尔弗雷德。

——此刻的阿尔弗雷德当然也同样觉得,因为能跟亚瑟在一起,他感到非常幸福。

“...喂,白痴!你愣神傻笑什么?我在问你话呢!”

亚瑟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尔弗雷德这才又回过神来。他赶忙问亚瑟刚才问了什么,然后收获了一个教科书式的大白眼。

“我问你,昨晚为什么要在办公桌上睡着?”

亚瑟问,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可不想再提起本田菊的那个倒霉游戏,也不想提亚瑟在车上的醉话,更不想提起他自己被自家心理学家们新发掘的童年阴影——等等,如果他本来没有童年创伤,或者本来有但早就愈合了,结果硬生生被所谓的“筛查治疗”二次创伤了,是不是应该上诉法院跟军方索赔?

阿尔弗雷德半边大脑思考着诉讼医疗过失理赔;另外半边脑子在想,如果他认为亚瑟对他的治愈效果超过了一切心理医生,能否设计出任何有循证理论基础的实验来佐证,实验申请该递交...

“熬夜打游戏。对,我又熬夜打游戏来着。”他思考着,嘴上却快速搬出了最常用的失眠借口敷衍。

“少骗人!你倒是说说游戏内容啊?”

没想到,亚瑟一下子就拆穿了他的谎话,而且气鼓鼓地叉腰教训起来:

“太过分了,筹备大选是你家上司自己的事,谁他妈在乎两坨屎谁比谁更好?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叫你加班就狠狠拒绝,用你的口头禅‘不接受反对意见’,听见了吗?都怪你忙起来总是不会照顾自己,所以我才放心不下.....”

亚瑟脸红了一下,自己将后半句咽了回去,但阿尔弗雷德已经发现了端倪。

“我说亚瑟...”他捧起亚瑟的脸,笑眯眯地认真看着,“你这次来我家纽约,是为了什么?”

“反正不是为了你!”亚瑟干脆地答。

“真的?”

“真...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亚瑟继续嘴硬着想扭过头去,又抵不过怪力,只好颤抖着垂下了睫毛,“我、我才不会担心你最近会不会压力太大,又不好好吃饭睡觉...你明明自己能吃能喝的,我为什么非要担心你?”

好了,不用再追问了,他的脸颊现在已经彻底红透了。

阿尔弗雷德其实早已经全明白了,但他紧紧抱住亚瑟,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拉着长调撒娇:“不是为了我?那我好伤心啊...!”

亚瑟觉得他很沉,尝试着想推开他但反抗无效,只好放弃了也用力回抱住他。

“啊啊真烦人,你都几百岁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啊?”收紧双臂时,亚瑟嘴上恶狠狠骂一句,脸上却甜蜜地笑着。

“我和小时候一样?”

阿尔弗雷德重复了一遍,震惊地抬起脸,偏过头观察着亚瑟。

他想说,我可不是北美十三州!也想问,你到底长眼睛了吗?我比小时候长高太多了,至少强壮了十倍都不止!

但其实他最想说的是,我还以为,你最爱的只是小时候的我,而现在的我已经是脑子有病又完全不可爱的大人了...但怎么,还会是一样的呢?

所有埋在心底的问题合并起来,他突然觉得很想哭。

如果是面对其他人,现在他该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掩饰。但他根本不擅长在亚瑟面前伪装微笑,所以只能再一次低下头去不让亚瑟看见。

“对,外表完全不同了,但其实本质上也没太大变化,”亚瑟笑了笑,揉着他脑袋又怀念地感叹一声,“当然了,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些!从前你怕黑到晚上一个人睡不着,睡觉也完全离不开我......”

“不会离开你。”

“你说什么?”亚瑟惊讶地怔住了动作。

阿尔弗雷德哽咽着握紧他的手,抬起头,含泪的蓝眼睛笑起来。是毫无掩饰,也无需任何掩饰的真诚幸福。

“其实,昨天你喝醉了,又说让我别再离开你.....

——“亚瑟,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永远都不会。”

TheEnd

summary:常年瞒着自己的七月病的亚瑟柯克兰收到了阿尔弗雷德的独立日庆典邀请。

亚瑟是在雨天的泥腥味里醒来的。他喘息着惊直起身,腹部一阵疼痛、反胃和恶心。

“亚瑟。”他听见梦里的声响,猛震了下身子,松开嘴时温热的液体已随指缝倾泄而下,像雨天的泥地一样呛人。他呆了半晌,兴许是未反应过来到了什么日子。

直到又是一声猛咳。

七月的清晨会眷顾每一缕阳光,它们泛着沙金色,在鸟雀的簇拥中照到伦敦街头。西装革履的人,叩开了某扇门。开门的人脸上带着惊异,看清来者时迟疑地皱了皱眉...

七月的清晨会眷顾每一缕阳光,它们泛着沙金色,在鸟雀的簇拥中照到伦敦街头。西装革履的人,叩开了某扇门。开门的人脸上带着惊异,看清来者时迟疑地皱了皱眉。

“合众国。”被叫出身份的金发男人点点头,从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封信,递到亚瑟手里。他眯眯眼,接过信,“我没有听说贵国有什么需要英国参与的事务,”他的绿色眼眸闪着冷淡,“而且是往我的私人住宅投信。”对面男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比任何一个美国外交官都庄重的语气道:“英格兰先生,我以美利坚合众国国家意识体的身份正式邀请您——”

“参加七月四日美国独立日的庆典。”

美国甚至没等他回复,就转身迅速离去。

“小阿尔,”弗朗西斯神色复杂,“你总算疯了?”

刚刚还贴着正式西服的阿尔弗雷德现在正在弗朗西斯家中上蹿下跳,像个约会成功的青春小伙。他忽的想到什么,从印着汉堡图案的小袋中把信扔到弗朗西斯手里。“Party!”他喜悦地大叫,“我打算开一场独立日party!然后我成功约上亚瑟了!”

“私人派对?不错的主意,哥哥我会盛装出席…等等,”优雅的法国人险些破音,“你说你约上亚瑟了?他不是这段期间和人间蒸发一样吗?而且这是…”弗朗西斯哽住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亚瑟在独立日前后人间蒸发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众人对这位日不落先生持包容态度,也对英国人莫名其妙的行踪见怪不怪。每当有人问起,亚瑟总是答道:“和小精灵普通地出去散心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会连续吐上几天的血,也没有人知道他在伦敦的第三处私人住宅,更没有人知道他会在住宅里颠倒昼夜地吐血吐到休克,吐到昏迷又苏醒——反正意识体死不了。

阿尔弗雷德当然也不知道。所以说,跟踪的外星人、伪装成公事的邀请函——命运之神总是爱着美利坚。

他长舒一口气,重重地坐进沙发里,面对弗朗西斯震撼而敬佩的眼神得意地扬起自由女神的嘴角。说来亚瑟好像瘦了,今天他黑眼圈看着也很重,昨晚没睡好吗?他沙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几乎泛白。阿尔弗雷德弯起天蓝色的眼睛——总之,派对倒计时开始。

钟表开始整点报时。

夜晚的纽约是烟花中最艳丽的那朵。人们的欢呼声在灯火中回响,越过了两百年的层层时空,将今夜的庆典一步步推向高潮。亚瑟捏紧口罩的铁丝,直至黑色的布料轻轻扫过他的下睫毛。喉间还有一丝血味,他刚刚在飞机上又吐了。他抬眼,舱门已开,下面美国高层官员和记者围了一圈。

就是这样。大不列颠不会在最重要的盟友的庆典上缺席,也不会在公事上出差错——但,亚瑟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他实在有点乏力,但隐隐约约中,他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底下一众灰黑色的西装中,阿尔弗雷德捏捏他的深蓝条纹领带,探着金色的大脑袋等待英国本人出现。哦——舱门开了。哦——!亚瑟柯克兰!他过去的母邦藏进英国人标准的礼仪之中,祖母绿的眸子平静地与他对视,接着是握手。“很荣幸参加贵国的庆典。恕我个人原因需要戴口罩,与英国官方并无关联。”他的声音有些哑,在口罩中更显朦胧。阿尔用力握了握英格兰的手,微凉的体温重重地传来,而他满意地看见亚瑟眼中的一丝惊疑。

“英格兰先生,请允许我带您入场。”

周围闪光灯的声音咔咔作响,阿尔引着亚瑟穿过栏杆的隔断,路过洪水般层叠的人群。身后的人突然站定,阿尔转身,投去询问的眼神。亚瑟轻咳了一下,赶忙摇头示意阿尔快走。然而身前的人看了他一眼,反身一让,将亚瑟置于前方。温暖的手掌突兀地覆在蝴蝶骨,激得亚瑟僵直了背,他疾步往前,想暗示阿尔放开,那手掌却好笑地轻抚了几下,让他别急。亚瑟瞟了他一眼,努了努嘴逼他赶紧松手,结果让亚瑟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阿尔直接把他搂了过去。

阿尔弗雷德F琼斯!亚瑟的脑中发出凄厉的叫声。你是认为国家高层官员的绯闻不会上新闻吗!

亚瑟瞪了他一眼,却发觉阿尔在憋笑,逗趣的神色像面对一只幼猫。

“放心吧,没有记者,”狡猾的金色犬类凑近开口道,“有的只是——”

“SURPRISE!”

亚瑟差点被他跳起来的动作绊倒。

“别紧张,亚瑟,”美国人爽朗地笑着,“我们早就走出上司存在的世界了,派对——哦,如果你还称他为庆典——是完全不包括在公事里的哦!”稍乱的头发遮住了英国人的表情,他如同凝固住了,没有任何反应。

阿尔继续滔滔不绝:“你什么时候那么迟钝了?这不像你。我完全可以用电子邮件,国家意识体也不会专门收到邀请函,我们甚至不在华盛顿!刚刚拍照的其中两个记者还是弗朗西斯和马修呢!哦,别不信,连王耀和伊万都来了…只是大家聚一聚,你看你这段期间完全失踪……”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亚瑟发着抖,紧紧捂着口罩,似乎在疯狂抑制什么一般粗重地呼吸,像强忍泪意的婴儿锁紧了口舌,只留下呜咽的诡异声响。阿尔轻轻拍着他的背,犹疑着开口:“亚瑟?……说真的,你没事吧……”

良久,亚瑟才缓缓直起身。“我要杀了你,阿尔弗雷德。”他喃喃道,然后往前走去。

“你去干什么?”

“去派对啊,混蛋。”大英帝国翻了个白眼,“去你的、生日派对。”

他们来到阿尔弗雷德在纽约的据点,刚进门就听见“轰”的一声,接着是彩带满天飘落。“哎呀,总算到了。欢迎东道主和他的特邀嘉宾——”王耀拍着掌,礼炮筒被他拍得像架子鼓。亚瑟淡淡笑着,生生让人看出违和感。吵架了?王耀迷茫地看向旁边的伊万,伊万笑眯眯的,看上去像面对一瓶伏特加一样习以为常。

房子宽阔明亮,似乎是阿尔特地买的——王耀质问他有钱买房怎么就没想到还钱——双层的建筑被精心布置成了标准的美式派对屋,但又因为屋主人堪忧的手法看上去乱七八糟。形式不一的气球沿着天花板围了几圈,墙上到处贴着条纹海报、大写的英文字母和HERO,HERO,还有HERO。

来的人不多也不少。费里西安诺在和刚换下记者服的弗朗西斯谈笑风生,本田菊在帮马修处理枫糖茶。路德维希和伊万不知道在聊什么,总之伊万又笑眯眯地掏出了水管——又被王耀按下去了。整个客厅被吵闹的意识体搅得乱七八糟,而亚瑟只是坐在沙发里边,蜷缩在他的黑色口罩里。

生生咽下一大滩血的感觉并不好受,亚瑟仍觉得呼吸中带着铁锈味。

但他还是来了,去他妈的阿尔弗雷德,他永远都没办法拒绝他,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人不爱他,没有人会不爱一个叫阿尔弗雷德的孩子,即使是谁恨透了美利坚,那又怎样,反正从两百年前的雨水开始,这段孽缘是彻底洗不掉了。

有时候亚瑟真的恨他,恨他不再是北美十三州,恨他永远不会读气氛,永远在用狗屁不是的自我英雄主义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亮丽。他又傻又聪明,在非洲战场把自己摔得狗啃泥,又在天下大乱的时候用犬牙咬断世界的最后一根脉搏。

但亚瑟爱他。靠,谁能怪他呢?你要怪谁?是怪一个在殖民主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还是怪穿着破烂单衣在美洲西部开荒的少年?你是要指着一个戴眼镜只是为了耍帅的金发男孩的鼻子骂他内心肮脏、得寸进尺吗?你能扇一个在油灯下粘着泥巴高呼USA的年轻人的脸骂他不得好死吗?总之亚瑟做不到,亚瑟柯克兰做不到,他记得一个孩子,一个金色头发、天蓝色眼睛的孩子,抱着兔子问他你是我的同类吗,圈着他的腿让他留下,笑得很开心只是因为自己做了顿难吃的饭。

湿润的水雾打断了亚瑟的思绪,一杯红茶缓慢地温润着发涩的鼻腔。阿尔弗雷德低垂着眼睫,把茶递到他的手中。亚瑟一怔,耳根立刻爬上细软愧赧的情绪:“抱、抱歉,我有点分神。”而阿尔只是挑了挑眉,嘲笑他像个敏感的病猫。亚瑟干笑几声,骂他有病。

所以就是这样。他的眼神又冷下来,凝视茶中自己的倒影。

谁能拒绝呢。

但他又啜饮了一口茶,感觉口中的血味不太恶心了。

“寻宝游戏,寻宝游戏!”

王耀看着前方活力四射的费里西安诺,第八百次陷入沉思。

年轻人的精力都这么旺盛吗——费里也不小了吧?阿尔弗雷德那小子盘算今天到底盘算了多久,猛地拉灯后又是激昂的寻宝宣言,再一下子跑没影,留一屋子陪小孩玩一样的意识体面面相觑。他甚至没有说规则,仅仅有两张鬼画符一样的地图,天,可怜的路德维希,在哪都要维持纪律。王耀环顾四周,看着抽签抽到的队友,无奈地摇摇头。

他上前几步,凑到伊万身旁。你真的不觉得亚瑟有点危险吗,他轻声问。夏季酷热中还围着围巾的小熊同志眉眼弯弯,摇摇头。啊?王耀犹疑起来,回头看了异常沉默的亚瑟一眼。他的英格兰茶友察觉到他担忧的目光,也笑着朝他摇摇头:“只是有点感冒。”

“感冒啊,你要感冒药吗?嗯——喝点茶也会好点……”

“你说今天派对上的红茶吗?是你带的啊,我很喜欢。”

“派对上的红茶?那是阿尔买的,我还问他什么时候那么有品味了,我差点以为今晚就只有可乐和咖啡呢。”

在漆黑的陌生屋子里走动还是需要小心,习惯了自己弥漫着温柔枫茶香气的亮堂小屋的马修被气球绊了个踉跄。熊二郎急急地扶住马修,马修摸摸小熊的脑袋,把熊二郎先生抱起来。

熊二郎先生说,你谁啊?马修说,加拿大哟。

本田菊雾一样的深褐色眼睛闪烁出小星星:“加拿大君的小熊好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熊五郎。”“熊二郎。”马修和弗朗西斯同时开口。

“诶,是熊……”“诶,是哥哥我记错了吗……”

弗朗西斯哈哈了几声:“小马修从小跟小熊相处肯定不会错,看来哥哥我还是不太了解小马修呀。”“啊,是呢,在下听闻法国先生和小时候的加拿大君与美国先生一直有往来…”

“嗯,当时候和阿尔经常在一起玩。有时候亚瑟先生会来,弗朗西斯先生也会来。”

蓝眼睛的孩子突然穿上了修长的裤子,他合上书本,抱歉地对紫眼睛的孩子笑笑。他说,对不起,他正在学政治。他的个子变得好高好高,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比绿眼睛的大人都要高。

有一天那个孩子浑身是伤,还背上了重重的步枪。有一年的七月雨下得很大,有个讨厌的孩子离开了母邦。

“……说起来亚瑟先生当时候也伤得好重,当时我还特别为先生打抱不平,觉得就这么与先生对抗不太好。”马修又沉吟了半晌,弗朗西斯轻轻拍拍马修的肩。马修笑着摇摇头:“不,弗朗西斯先生,我当然理解阿尔必须这么做,只是亚瑟先生当时看着实在太痛苦了。”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是啊,你当时还不太高…不过凭哥哥我对小亚瑟的了解,他不会因为任何事停下,至少他当时还是堂堂海上霸主呢——咳,虽然完全不想承认。”

他们都记得当时亚瑟的样子,军服外套包着一副伤痕累累的枯瘦身躯,因为面对孤立与征战逐渐惨白的脸,和某天雨后哭肿的眼睛——但他毕竟是大英帝国,至少他必须是。亚瑟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不过是时代对一个满身鲜血、张牙舞爪的殖民帝国的审判。

亚瑟一杯酒也没喝,但他哭得像醉了八百回。他还是一句话没说,弗朗西斯正打算提供他的鸢尾香纸巾,再收亚瑟两倍的钱,亚瑟却又止住了哭,只留下被热泪滚烫过的脸颊,隐隐从被手臂遮住的缝隙中透出来。

“四十年前我说这是我哭的最后一次。”他的声音像被沙子磨过,“八年前我说一切都结束了。”

他突然咳了几下,然后一直在咳。弗朗西斯看不下去了,给他叫了杯水。他猛灌了一口,模模糊糊地说还好现在是八月。

“需要我帮你转告他吗?”

亚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看着弗朗西斯,看得弗朗西斯脊背发凉。

弗朗西斯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在生病而已。”

亚瑟的泪水还没有擦干,但他已经转身离去。

“怎么了,弗朗西斯先生?”马修担忧地看着他。

“哈哈,没什么。啊,小菊也不需要道歉。”弗朗西斯撩了撩他的弯曲的头发,“我只是想说,小亚瑟是一个极其要面子,再怎么到绝境也会死死硬撑的人哦——哪怕吐血三升估计都是这样吧~”

“咣”的一声,厨房的角落传出金属的声响,然后是路德维希的招呼声。

在他们重返游戏世界前的最后一刻,弗朗西斯悄悄跟马修说: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小阿尔说的。所以哥哥我觉得,不用担心哦。”

二楼的主卧在黑暗中静谧着,铺好的床、红褐色的书架、缩在墙角的书桌和被草草扎起的窗帘以及帘后的宽敞阳台,看上去与楼下活力四射的派对风格完全不搭边,只是某个正常的被使用了几年的经典起居室。

王耀要疯了,他们已经转了一圈又一圈,所有的线索都成了死循环,好像有新的线索被发现,但最终只会找到一张空白的纸条。费里西安诺捧着一大把纸条,苦恼地发出“ve…”的声音。

本该在主卧的书架边翻书的亚瑟消失了,他的声音从门前传来:“我在这。”亚瑟背对着所有人,费里西安诺靠近的时候,发现他揣着一本植物图册,细细抚摸着主卧门后的雕花装饰,“全是文学作品的书架上有一本植物图册。”

“ve…?”费里看看雕花,看看纸条,“Percarità!这些花…”费里的眼睛闪闪发亮,“和纸条一样一共有九张!”

“雏菊、向日葵、牡丹、玫瑰…”王耀也凑过来,“花季好像也没什么规律啊…等一下,这是国花吧!?”他们在书桌上摸出笔,将对应的花卉与国名记录在纸条上——最后剩下一个小巧的、玲珑的、普通到极致的花朵。

“呃…雏菊?不对不对,雏菊已经是意大利的了哦…”

“如果说每个花朵对应今天参加派对的每个国家,那么现在只有美国是空缺的。”伊万的水管敲敲地上唯一空白的纸片,发出哐哐的声响。“美国国花…等等,美国的国花好像也是玫瑰耶!”费里惊呼一声,“那英国国花…”

众人齐刷刷看向亚瑟。“假设,我是说假设,”王耀托着下巴,“如果说玫瑰其实对应美国…那么现在这朵…呃…小花,对应的就是英国,亚瑟,你…”

“不用了。”亚瑟的声音有些哑,“我知道它是什么花了。”

小小的男孩喜悦地捧着满怀的蓝色花朵冲向远方的场景重现眼前。“不用写在纸上…”他直起身,轻轻拂过黑暗中的普通雕花,接着按了下去——伪装成木头年轮的机关里弹出了一张新的纸条。“后院花园,向北走。”

“向北走…意思是自由女神像的地方?”王耀顺着阳台的视野往北望去。“耶——!我们解出来了哦!解出来了哦!”费里一跃而起,紧紧环抱住王耀。“但是现在已经九点二十了,我们赶不过去呢。”伊万还是挂着友好的笑。

失意的四个玩家齐聚阳台,远眺着自由女神像,人群的雀跃声远远飘荡。“我猜他肯定是引我们去最佳位置看今晚的烟花大会。”王耀冷淡地看着远方。“好想看哦…”“如果把纽约点燃也是不错的烟花大会哦。”

“没事的。”亚瑟轻声道,他从腰中抽出一根细细的木杖,“我送你们过去。”阳台外的灯光和月色把他的肤色照得更苍白。王耀瞳孔骤缩,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但他还未喊出口,在施法人低低的念咒声中,一道白光已瞬间闪过。

天旋地转中他们差点跌在地上,站稳后先传来的是路德维希的声音:“费里西安诺!”自由女神像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另外等候多时的几人拥了上来。“哇——路德,你们到的好早哦!”费里蹦蹦跳跳。“是你到得太晚…你们不是从后花园跑过来的吗?”

“不是哦!是亚瑟施了超级厉害的魔法,把我们“哗——”的一下就传送过来了哦,嗯,应该不算犯规吧,嘿嘿…”

“重要的线索也是英国发现的呢,啊啦,纽约幸免一难呢…虽然今天英国看着不太舒服,但还是很灵活呢。”

王耀终于从晕眩中缓过来,他扶在伊万身上,僵硬地抬头:

“所以亚瑟呢?”

他又环顾四周,看着突然沉默的几人。

“阿尔呢?”

阿尔弗雷德破开门的时候,穿堂风带着浓厚的血腥味滚滚而来,灯火月色把夜晚点燃如白昼,隐约勾勒出阳台蜷缩的身影。一瞬间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心脏狂跳,他气也没喘匀,就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他迅速把人从星点的溅射的血泊中捞起,那人骤然离地,却只是睫毛颤抖几下,轻轻开了条眼缝。阿尔瞬间站定,而亚瑟只是柔柔地捏了下他的衣领,让阿尔别带他去任何地方。于是阿尔滑落下来,不动声色地坐下来,看着亚瑟又闭上眼睛,只是静静躺在他的怀里。柔软的发顶粘了血污,轻轻靠在阿尔的臂弯,像小时候亚瑟无数次对待他那样,阿尔把不再高大的亚瑟环抱在怀中。他勾掉亚瑟已经被血润透的口罩,湿答答的布料掉落,露出满是血污的脸。

亚瑟就像一只苍白的被车碾得破碎的鸟,他顺着阿尔的身体在那里苟延残喘,又安静得吓人,阿尔觉得自己正抱着一摊柔软的轻飘飘的碎玻璃,恍神中无论是刺痛还是细碎的触感都会忽然离去,在世上不留下一缕痕迹。

“真抱歉啊,弄脏了你的屋子。”亚瑟的声音轻得像绒羽,哑到像刮破脚踝的沙砾。

“别说话了。”

“吓到了?哈…我又死不了。”亚瑟又细细地睁开眼,祖母绿的眼睛像湖泊一样发白。

“别说了。”阿尔弗雷德的指节轻轻拂过亚瑟的唇角,擦过他未干的血痕。亚瑟被他轻柔而颤抖的动作引得发笑,却眼睫忽睁,因为他看清了阿尔的眼睛。一双天蓝色的眼睛,翻涌着,翻涌出他未曾预料的神情。“你…”亚瑟突然觉得好烫,他像是被泼了油点燃的巫女,浑身被慌乱的情感烧得溃不成军。

他猛地咳出来,一滩血喷涌而出,他急忙捂住嘴,血液从指缝中流泻,顺着手臂沾湿了衬衫,晕染了两人的身体。他疯狂咳着,惊诧地盯着阿尔的神情,好烫…好烫……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慢慢的他泪眼朦胧了,或许是咳出的生理眼泪,或者是情感搅和倒灌的酸水。阿尔嗫嚅了几下唇,把奄奄一息的、垂死挣扎的人紧紧环在怀中,看他模糊的眼睛、颤抖的眼睫和黑红的血液,血液,血液把两个人捆在一起,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走出的循环,永远无法破除的游戏。

焰火点燃了,金黄的、橙红的、湛蓝的、鲜绿的焰火在纽约上空炸开,落下的火痕如绚烂的流星,映得两人光怪陆离。滚烫的泪水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把阿尔弗雷德的心脏狠狠绞死在原地。

谁,是谁在咳嗽声和烟花的簌簌声中说,爱。

阿尔把温热的毛巾拧干,转向已经停止咳嗽、渐渐睡过去的亚瑟。他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净的,阿尔将毛巾叠成块,小心翼翼地蘸掉亚瑟身上残留的血痕。眉心、眼角、脸颊、唇边、下颚……一寸一寸,一片一片,像在擦拭最宝贵的礼物。他轻轻蹭过亚瑟的鬓角,顺着脖颈向下,直到毛巾变得深重,他就再次清洗。

当最后一寸血污也被抹去,外界一片寂静,细柔的月色探到床单上,蔓延过亚瑟的肩颈。阿尔弗雷德只是静静地端详他,看他的胸脯随着呼吸平稳地律动,偶尔伴随柔软的金色睫毛轻微的抖动。他伸出手,将亚瑟的碎发捋到一旁。

“Goodnight,dear.”

10.

首先是弗朗西斯点开了消息,然后所有人都掏出手机。

“酒店已经定好了,看完烟火就回酒店吧,不用担心。”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哄闹的人群越来越近,他们也只能往上看去,看焰火忽然点起。

马修紧紧抱着熊二郎先生,看着焰火,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候独立战争刚刚结束,亚瑟先生重伤在床,马修刚刚把还穿着军服的阿尔赶出去。

但当他走出屋子的时候,仍看见阿尔背着步枪,站在门外三四米处望着远方的草地发呆。马修要气哭了,他不明白阿尔还想做什么,即使他有千百万个理由,马修都不想让他再待在这里——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大步向前,然后用柔柔弱弱的声音跟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尔没有说话,大概是彻底明白马修不可能让他进屋了。他绑着绷带的额头沾了些灰,平静的蓝眼睛听着兄长的说教。

“…亚瑟先生对我们还是不错的…为什么非要用那么直接的方式?”马修紫色的眼睛晕着悲伤和紧张,“他一直都那么爱我们…阿尔,你难道对亚瑟先生没有一点感情吗?哪怕是一点点敬重也好…”

阿尔转过身来,马修突然呼吸一窒。他的金发随着簌簌的风声飘动,蓝得通透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烫伤——那双被情感灌流成海、翻涌向天空的双眼,神情像蛛丝一样细细绕绕,像墨色的云一样深沉而绝望。他就这么定定地凝视过来,像是一片七月的天空要下雨。

“我没有否认他对我们的爱。”阿尔声嘶喑哑,像是也哭过一般,“我记得他唱的每一首英格兰民谣,记得他比衣领上的绿宝石还要明亮的眼睛。我还记得他在清早浇的花,冰凉清瘦却温柔的手。”

“我记得他喜欢红茶放上一两块方糖,从厨房出来时总是苦恼而期盼地笑,他会弯下腰来听小孩子讲话,会抱着膝盖在墙角叹气,我记得他漂亮的花体字母,还记得他每次从船上提着手提箱下来时找寻的目光。”

阿尔突然变得好陌生,比他背上步枪的样子还要陌生。

“只是他看不出来吗,你看不出来吗,我爱他,我当然爱他。”

一双好烫、好烫的蓝色眼睛。

-end.

如果可以的话反馈什么的请摩多摩多…!拜托啦…

二编:

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是还是想多叭叭两句,关于文里面的各种角色,主要是弗朗西斯和马修。其实每个人都对亚瑟的七月病有不同的察觉啦,小菊和路德太细心谨慎,理应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没有和亚瑟分到一组。费里酱傻傻的确实没察觉出来!王耀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由于大家都表现得很平常所以也变得迟钝了…而伊万是察觉到不对劲但压根不在乎。弗朗西斯猜了个大概,但由于太了解米英的破烂性子所以很放心,马修也觉得很不对啦,但是被弗朗西斯安慰了一下也放下心来了(大概)

以及结尾,关于北美双子。马修和阿尔成长过程中慢慢展现出的不同点。马修问出“你是否爱亚瑟”的时候,他问的是亲情,阿尔为了证明自己的亲情,理应回答亚瑟对他们的关爱和照顾,但他的回答却是亚瑟本人的特质。所以他爱亚瑟,也“爱”亚瑟,而马修感到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又清醒的爱意,所以才会更觉得阿尔陌生…

总之希望大家看得愉快!请…反馈什么的摩多摩多

*已二改,现总字数1.7w+,一发完

*仏英合志《诚挚的晚宴菜单》参本作品

*纯糖无刀,大人请吃

每个英国孩子都会有一只泰迪熊玩偶,绝对有的,毛绒玩具能给孩子们带来那样温暖的童年时光,谁会没有呢?

戏剧性的是,亚瑟·柯克兰就没有。

原因很简单,第一,柯克兰先生与柯克兰夫人认为不过是一只泰迪熊,亚瑟的玩具箱里不缺这一只小东西;第二,他为什么不能用跟泰迪熊玩耍的这半个小时去看看儿童科学杂志呢?

老柯克......

老柯克兰从他出生起几乎就操碎了心,所有的父亲实际都是这样,生怕自己的宝贝碰上什么问题,虽然他们善于把这些焦虑和担忧隐藏在浓密的胡子下。

看看这个男孩——金黄色的短发反翘着,柯克兰家标志的浓眉下是一双祖母绿的眸子(和他的妈妈简直一模一样!柯克兰先生在心里感叹),泛红的小鼻头和嘟起的嫩唇···天底下的婴儿都是相似的可爱模样,他们牙牙学语发出的任何一个音节都能使父母欢欣雀跃。

明明刚从手术室出来时,柯克兰先生还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上帝会保佑这个小家伙的,只要他健康就好,只要他健康就好···”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对亚瑟的期望清单上早已不止“健康就好”这一项了,而是加上了一大堆“钢琴、高尔夫、法语、辩论、自由泳···”诸如此类的东西。

大人们感叹着亚瑟能在社区音乐会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听演奏,甚至一个人弹奏了一首《斯卡波罗集市》,还行了个标准的谢幕礼!而不是和丁马克一起在花园里挥着树枝大吵大闹,也没有和伊丽莎白一起往椅套下藏菜虫。

“小柯克兰会长成真正的绅士的!”音乐会结束后几乎每位邻居都跟柯克兰夫妇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孩子们的看法与大人完全相反,基尔伯特嚼着曲奇龇牙咧嘴地说:“这家伙像个木头!本大爷之前问他要不要来玩抓人游戏,结果他说疯跑会让人看起来衣冠不整有失风度!呸!”安东尼奥撇着嘴:“柯克兰好像完全不知道手柄游戏,没办法,跟他聊不起来,老实说,挺没劲的。”

话又说回来,在这个社区里,还有一户与柯克兰夫妇的教育观念所背道而驰却来往密切的人家——波诺弗瓦家。

他们一家是法/国人,不知为何会搬到伦敦来,又或许是法/国人骨子里的那种随和吧,导致他们对于儿子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管教在柯克兰夫妇看来简直难以置信弗朗西斯怎么没长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球,相反谁都愿意请这个活泼热情的法/国小男孩到自己家喝一杯下午茶。

“弗朗西斯是个很好的男生!”贝露琪咯咯地笑着:“他特别会讲笑话。”诺拉小声补充道:“而且弗朗西斯哥哥画画很好看。”

波诺弗瓦家刚搬来不久时,出于礼貌,柯克兰夫妇想着出于礼貌见见新邻居,顺便带上了亚瑟。

波诺弗瓦家是一幢非常温馨的三层小楼,哪怕是碰巧路过的行人都会被这桩小房子吸引住目光——米黄色的墙壁,像儿童画一般红瓦的屋顶,屋顶上还停着几只胖墩墩的鸽子,二楼的露台上养着几盆芦荟和绣球花,以及一个被全家人精心打理的后院,不管怎样看,都是幸福一户人家。

柯克兰夫妇正巧遇上在擦玻璃的波诺弗瓦夫妇:“Bonjour!柯克兰先生和柯克兰夫人!”他们热情地招呼着家门口的邻居,波诺弗瓦先生这时注意到身边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小亚瑟,他丢下手中的抹布:“这是亚瑟?我听海德莉微夫人说起过他,”他俯下身友善地摸了摸亚瑟的脑袋:“我家的弗朗吉要是看到肯定高兴坏了,他巴不得多交几个朋友呢。”亚瑟尴尬地轻笑一声,感觉手心有些湿漉漉的。

“弗朗吉!出来见见你的新朋友!”波诺弗瓦先生突然朝屋内大喊道:“别跑太快!”

“来了!”于是亚瑟听到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由远及近。不知怎的,亚瑟分不清这是脚步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只感觉耳朵里充斥着轰隆轰隆的巨大响声。紧接着,大门“嘭”地被里头的人打开——是一个小男孩,他一头打卷的亚麻色披肩发因为兴奋的奔跑有些凌乱,孩童稚嫩的脸颊此时泛起了浅浅的玫瑰色,嘴角正咧着,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可惜还没等亚瑟说话,弗朗西斯却迅速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率先开了口:“等等,嘿,你这眉毛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是头顶挨了波诺弗瓦先生一拳。

亚瑟看着眼前这个正郁闷地揉着头顶的男孩,感觉耳根的灼烧感烟消云散。

“好了弗朗吉,带亚瑟去花园里转转,”波诺弗瓦先生颇有些僵硬地对弗朗西斯说:“注意礼貌。”

弗朗西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亚瑟来到了院子里。他们并排走在午后洒满阳光的鹅卵石小路上,新鲜修剪过的草坪会散发出一阵阵草木汁液的气息,初夏的微风会裹挟着青草香与草坪上鲜花的花香一起在波诺弗瓦家的院子里跳圆舞曲,享受伦敦夏季难得的艳阳天。

如果可以忽略掉弗朗西斯与亚瑟的对话,这将会是无比和谐美好的画面。

“我听海德莉微阿姨说你会弹钢琴?”弗朗西斯显然是不太习惯亚瑟的沉默,想要主动找找话题打破刚刚的尴尬局面。

“怎样?”亚瑟别过头,不想看见弗朗西斯的脸。

“嘿别这样,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弗朗西斯无奈地提高了音量。

亚瑟终于回过头:“我不想。”说完,他转身便沿着鹅卵石小路头也不回地推开了花园的矮门,留弗朗西斯一个人在草坪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这么不喜欢开玩笑吗?!”他尖叫着。

“没错,我还得问你一句,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亚瑟的脑袋又出现在了矮门边,带着嘲讽的表情。

夜幕降临,亚瑟坐在餐桌前望向窗外隔了几条街的波诺弗瓦家的红瓦屋顶默不作声。

“和弗朗西斯玩得开心吗?”柯克兰夫人在给他盛汤时愉快地问。

亚瑟盯着插在叉子上的那颗西兰花:“一般。”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它送进嘴里。

柯克兰先生放下晚报饶有介事地说道:“亚瑟,你要学会与同龄人建立好的人际关系,这可以大大提高你的表达力。”

“我会的。”亚瑟平静地回答,转身进了房间。

他仰面躺在床上,感受着柔软的被褥簇拥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没头没脑地想到这像是有人从背后拥抱着他。窗外昏黄的路灯将灯光洒进房间内,亚瑟伸出手,搭在自己空荡荡的床头,他不在乎有没有人愿意和自己说话,和自己玩耍,他想要的是一只泰迪熊。

另一边的波诺弗瓦家,弗朗西斯正苦着脸享用晚餐,因为波诺弗瓦先生一直笑个不停,说什么弗朗西斯让他想起了第一次与夫人见面时他俩也是这样不对付,波诺弗瓦夫人顺势打趣道:“弗朗吉,你可不要爱上小亚瑟了哦”弗朗西斯立即捶着桌子抗议:“谁会爱上那个眉毛怪啊!”

弗朗西斯在心里认定了亚瑟·柯克兰将会是自己人生中最棘手的一个社交毒瘤,这是他个人魅力被无情否定的象征,他这辈子绝对不会跟这样的家伙交朋友,对,离得越远越好!

好巧不巧,弗朗西斯成了亚瑟班上的插班生。

在弗朗西斯加入到这个班级的第一天,他本来是想竭力给老师和同学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可惜这里还有个亚瑟柯克兰。

上午第二节生物课时,他们为谁来当组长而大吵一架。

午餐时,他们为英/国人的厨艺到底好不好而在食堂互相揪着头发不放手。

自由活动时,他们为谁荡秋千更高而追着对方跑了半小时。

所以,在弗朗西斯入学的第一天,老师们就意识到了把这两个孩子放在一个空间里的危险性。

孩子们有个奇怪的共性:不管是嘴里多讨厌的人,总能在第二天起床后又想着今天要和他做什么,然后再引发新一轮的争吵,不过你要是说了句“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不错诶!”他们就会立刻急赤白脸地否定这一结论。

这两人渐渐达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为了尽可能地给对方添堵,我会每天和他泡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天意冥冥中作祟,他们俩确实如愿升入同一所中学甚至是同一个班级,不过也不负众望地在毕业典礼打了一架。

当天晚上两人并肩走在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街角时,弗朗西斯揉着被亚瑟掐出淤青的肩头,疼得抽气:“天啊,真是该死,我居然已经认识你六年了!你知道这六年我是这么过的吗!你就像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我……”

六年吗?亚瑟罕见地没有回怼他,只是在反复咀嚼着这个数字,手指无意地摩挲着校服外套的下摆。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来说六年可不是一弹指一挥间,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思考弗朗西斯还能待在自己身边多久,难道他不想让弗朗西斯离开吗?他不想让弗朗西斯滚得远远的吗?怎么可能,难道他把弗朗西斯当成自己的朋友了吗?

“太可怕了……”亚瑟烦躁地跺了下脚。

“你说什么?”弗朗西斯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你怎么还不去死。”

“滚吧!”

青春期像伦敦的雨,来也匆匆,去的却没那么匆匆。

比如十四岁的亚瑟·柯克兰在发现自己两个月前才买的衬衫现在穿上已经短了一大截时撇了撇嘴。又比如十四岁的弗朗西斯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仔细思考着要不要在下巴上蓄起胡茬。

不过此时令柯克兰夫妇焦虑的仅是亚瑟猛涨的身高,毕竟亚瑟闭口不提学校里除了测试和笔记的任何事情,他们自然也就认为儿子从没在人际交往方面栽过跟头,哪怕再退一步,一个成绩优异且彬彬有礼、深受老师喜爱的模范学生怎么可能惹人厌呢?

但与其他被欺负后闷不吭声的人相反,学生们把他想的太简单了,亚瑟可不是吃了亏就自己扛着的人,他不会去指望弗朗西斯次次都来演绎英雄救美,当然也对弗朗西斯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他选择用自己的拳头回应这一切。

当柯克兰夫妇被叫到学校的校长室后,他们所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亚瑟一身戾气地坐在角落,眼睛充血,眉骨上方贴了一张创可贴,嘴唇下方结着血痂,已经干掉的血迹滴在原本一尘不染的衬衫上,留下一道道褐黑色的印记。

剩下的几个学生都是满脸的愤怒,他们有的脑袋上缠着绷带,眼睛上贴着纱布,挽起的裤腿让柯克兰夫妇看到了他们膝盖上血淋淋的伤口。

校长清了清嗓子:“麻烦您带上门,谢谢。”他眉头紧皱,颇有些不满地盯着柯克兰夫妇。柯克兰先生阴沉着脸没有动,柯克兰夫人叹了一口气,转身去关门。

“校长先生!”弗朗西斯突然出现在门边,扒着门框探头,亚瑟在角落里狠狠地捶了一下墙。

“波诺弗瓦先生,如您所见,现在我们正在处理一件紧急且棘手的事情。”校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就是来处理这件事情的。”弗朗西斯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就好像校长刚刚是在问他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校长很不耐烦地搓了搓脸:“你可以进来,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希望你能给我们大家,”他指了指校长室里的所有人:“一个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骂了我,挑衅了我,然后我打了他们。”亚瑟直勾勾地盯着弗朗西斯,眼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懊恼。

“亚瑟!我们平时都是这样教你的吗?!”柯克兰夫人快步上前,焦急地抓着亚瑟的肩膀晃动着他,即使儿子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

“挑衅?我们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挑衅你!”为首的那个男孩激动地指着自己头上的绷带:“你觉得究竟是谁挑衅谁!”其他几个学生也是一脸怒色,纷纷附和道。

“额哼,柯克兰真是脑子进水,一个人去挑衅你们这一群家伙。”弗朗西斯单手叉腰,神色自若。

“波诺弗瓦?你说什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一个打着唇钉的男生嗤笑一声。

“我这里有你们放在他抽屉里的纸条,”弗朗西斯从口袋里拿出来几张皱巴巴的纸片:“在校长这里就开始装无辜吗,teacher’spet?”他挥了挥手指上夹着的纸片。

“你刚刚喊我什么?你个……”

那人一顿,有些心虚地回头瞄了一眼亚瑟,后者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好像与他无关。

“还是说你希望校长亲眼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弗朗西斯收起笑容,扭头看着校长。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柯克兰先生受到了恶意的侮辱呢?”校长挑了挑眉,双肘撑着自己的书桌:“波诺弗瓦先生,还有谁可以证明柯克兰遭受了这样的言语与侮辱?”

弗朗西斯哽住了。

几乎没人会愿意表示自己清楚亚瑟在受到这样的欺凌,尽管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毕竟即使有人问起这些事,亚瑟肯定也是怒气冲冲地否定掉,他这次的出手只是忍无可忍。在班级里,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没人愿意跟这样脾气不好,不爱说话的人打交道,除了弗朗西斯自己。

校长看他在这里呆呆地站着:“没有?”

“我...校长您知道的,亚瑟,我是说柯克兰他,您可以直接看纸条的啊!”弗朗西斯把手中的纸条递上前。

“你怎么肯定就是我们写的!万一是你自己做的这玩意呢!”那群学生又开始嚷嚷。

“安静!”校长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波诺弗瓦先生,您这样我们确实没法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让这几位先生”他指了指那些浑身是伤的家伙:“得到一个答复,然后好好上下午的课。剩下的我可以再跟当事人和其家长沟通,您可以请回了。”他示意弗朗西斯离开,又把椅子转向亚瑟:“柯克兰先生,介于现在的情况,我个人建议您给被打伤的同学好好道个歉。”

弗朗西斯下意识把手攥成了拳头,他感觉自己在颤抖。

亚瑟没有动,整个人隐没在阴影里。

一直没说话的柯克兰先生突然走向亚瑟,一把扯过儿子的衣领,朝着他的肋骨实实在在地给了一拳,亚瑟疼得闷哼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

没有人去扶他,他就这样捂着肋骨处,整个人瘫倒在地,喘着粗气,疼得抽搐。

那几秒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事后在弗朗西斯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亚瑟用尽了力气扭过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弗朗西斯,

他的眼里蓄着泪,但泪珠没有滚落,

祖母绿的眼珠折射着泪光,看不见一丝杂质,眼球上却血丝密布,通红一片。

弗朗西斯看见亚瑟无声地对自己做着口型——

“带我走。”

只有弗朗西斯知道,这已经是亚瑟最诚恳的祈求了。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弗朗西斯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亚瑟的胳膊,像此前无数次带着他冲出人群一般,在校长的呵斥与学生们的喊叫中飞奔而出办公室,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梯,奔出学校。

一路上,弗朗西斯没敢回头看亚瑟,亚瑟也一直保持沉默,耳畔回响的只有彼此快节奏的呼吸。他们只是在这条貌似永无止境的道路上闷头跑下去,跑到精疲力竭,跑到头晕眼花,仿佛只要这样,弗朗西斯就可以牵着亚瑟的手带他离开他所恐惧,他所厌恶的一切。

周遭的建筑正在慢速倒退,亚瑟缺氧的大脑开始恍惚,伴着午后柔和梦幻的光线,就好像弗朗西斯只是在拽着他和几年前一样嬉戏,他们这样拔足狂奔也只是为了追逐一只漂亮的蝴蝶,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眼眶中溢出的泪珠划过面庞向后飞去,在自己脸颊上留下一条发烫的痕迹。

伦敦的雨一年四季都下,说来就来。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密布,又慢慢开始落下水滴,紧接着一场夏季的骤雨突然来临,把两人打得措手不及。

弗朗西斯大呼小叫地拽着亚瑟躲进街角咖啡店外的遮阳棚下,用法语高声咒骂着伦敦这该死的天气,又是一段沉默。

弗朗西斯舔了舔嘴唇,低头注视着亚瑟的背影。

亚瑟抱着腿坐在咖啡店的台阶上,发呆似的盯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雨滴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蕴含的能量,把路灯、车顶、玻璃、遮阳棚砸得噼啪作响,他们不知疲倦地游走在伦敦上空,爱抚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块砖瓦和每一个疲倦的人。

下雨时总是格外安静,人们好似达成了雨天不高声谈话、不发出噪音的共识,以至于弗朗西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震耳欲聋的狂跳声。

细密的雨珠随着风一阵阵地刮到遮阳棚下,化成更加微小的水滴附着在他们的衣服、手臂和头发上,稍觉闷热的体感让弗朗西斯想着这或许是伦敦给他的拥抱。

亚瑟这时猛地一抬头,撞上弗朗西斯的视线,后者慌忙收回目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着已经长成少年的弗朗西斯——同样噌噌猛涨的身高,干净利落的身体线条,依旧是披肩的亚麻色卷发,光洁的额头,蓄起的短胡茬……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五年前小学的毕业典礼结束后他也是在这里默默地站在弗朗西斯身旁。

亚瑟总感觉这家伙变了不少,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雨终于没下了,”弗朗西斯伸了个懒腰,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亚瑟:“跟哥哥大人走吧小亚瑟。”

“你是谁的哥哥大人···恶心。”亚瑟回过神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不小心碰到了弗朗西斯的手腕,弗朗西斯却顺势牵过了他的手。

亚瑟没有反抗,莫名发觉耳根好烫,像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样,这是跟那时一样的感觉。

不过弗朗西斯似乎只是开个玩笑,过了几秒后便松开了。可亚瑟耳根的那种灼烧感却并没有随之消失,反而引起了他的心跳加快,该死,这让他想起了烂俗的言情小说。

弗朗西斯走走停停,有几次扭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眼中闪着异样的光,但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亚瑟以为弗朗西斯只是在送自己回家,事实上他们一路走到了波诺弗瓦家门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亚瑟这一路上沉默的无比反常,放在平常,弗朗西斯恨不得开一个“亚瑟柯克兰终于闭嘴了”派对,但现在他反而却有些惴惴不安,总感觉亚瑟在忍着些如同沸水冒着泡般,剧烈涌动的感情。

上帝保佑弗朗吉,造物主给了他如女性般精准的第六感。

站在门垫上找钥匙时,弗朗西斯背后发毛,就好像亚瑟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的后颈,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盯出个窟窿,一想到这里他就头皮发麻。

吱呀一声,弗朗西斯顶着亚瑟意义不明的注视打开了门,然后又莫名心虚地往家里看了看,确定父母不在家后松了一口气,侧身示意亚瑟进门:“进去吧,你可以穿我的拖鞋。”

两个人站在略有些拥挤的门廊,亚瑟看着鞋柜上的一排拖鞋发呆,弗朗西斯不解地瞟了一眼他,俯下身在鞋柜里翻找着其他鞋子:“那双猫咪拖鞋是我的,别笑。”

亚瑟愣了愣,说实话,他一开始并不觉得好笑,但不知为何,弗朗西斯的这一句像是警告却有点坦白意味的话却突然令他笑得前翻后仰,笑得脸颊肌肉发酸,瘫坐在地板上抹眼泪。

另一边的弗朗西斯紧皱着眉头,怀疑着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明明自己上一秒还在为亚瑟会不会抱着自己痛哭流涕而担心,下一秒这个死男人就笑得自己直不起腰。

他松了一口气:“真该死,我一路上都在担心小亚蒂会不会抱着哥哥我失声痛哭呢,看来我的猫咪拖鞋算是救了他一命。”弗朗西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把拖鞋扔给亚瑟。

“闭上你的嘴,我不会那样。”亚瑟收敛了一点笑容,老老实实穿上了拖鞋。

弗朗西斯坐在他身旁:“你被冤枉了还装哑巴。”

亚瑟没说话,只是起身背对着他到处晃悠:“给我倒杯水,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难得地照做了,等他从厨房端着玻璃杯回来时却发现亚瑟不见了。空荡荡的客厅,只是餐桌上留多了一张纸条:谢谢娘娘腔先生的猫咪拖鞋,非常恶心。用的是非常漂亮的手写体,纸条背面还画了一个吐着舌头,面目狰狞的猫咪。

他对着纸条轻笑了一声,随手便把它揣在了口袋里。

与波诺弗瓦家隔了几条小路的柯克兰家其实外表并不引人注目,事实上,这座房子的外表糟糕透了。并不是对柯克兰一家有什么意见,而是说,放眼整个社区,柯克兰家的房子实在是有些过于压抑了。那简直不像是有孩子居住的房子——淡灰色的墙面,青色的瓦片屋顶,木窗框的窗户后被装上了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让人很难想象阳光到底该怎么照进这所阴暗潮湿的老房子,房前的草坪被修剪得一丝不苟,没有一小根杂草敢破坏柯克兰夫人的劳动成果。

亚瑟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其实弗朗西斯的预感没错,他起初确实打算抛下自己那该死的羞耻心当着弗朗西斯的面流眼泪,但是这种感觉就像留下了可供人嘲笑的把柄一样,弗朗西斯还有可能说出让自己更难受的安慰话,他不愿意让人觉得他需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呵护在怀中。

他翻了个身,看着空荡荡的床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当时脑海里翻来覆去被想过无数遍的念头又一次不可阻挡地跳出了自己的脑海:

要是有一只泰迪熊就好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脸埋在枕头里失声痛哭。

“事情就是这样,很抱歉我旷了一下午的课。”

弗朗西斯说完这句话后,波诺弗瓦家的餐桌上陷入了空前的沉默。弗朗西斯假装对自己的餐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低着头什么什么也说;波诺弗瓦夫人有些担忧地望向儿子,时不时再看一眼同样抿着嘴不说话的丈夫。

“好吧弗朗吉……我想校长先生肯定感觉受到了冒犯”波诺弗瓦先生平静地说:“你确实很鲁莽。”

“对不起。”弗朗西斯低声道。

“以及你不应该就这样带着亚瑟离开。”

“什么?”弗朗西斯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柯克兰先生再给他一拳?然后自己装作无事发生?!”他感觉自己浑身沸腾的血液正一股脑地向上涌去。

“不,我没有说你不应该帮助亚瑟,”波诺弗瓦先生严肃地盯着弗朗西斯:“只是你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激化矛盾,亚瑟很明显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这样一来只会让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过不了多久你和亚瑟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艰难,即使目前看来你像是帮了他一把,但是……”

“我不想谈了,明天再说吧。”弗朗西斯摸了一把脸,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上了楼梯,把每一级阶梯都踩得发出咚咚声。

“不要总想着逃避问题,弗朗吉。”父亲平静而响亮的声音从楼下清晰地传来。弗朗西斯烦躁地甩上了卧室的门。

他几乎一夜没合眼,这让他很是头疼,自己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失眠?好吧也许不算小事,但令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对亚瑟不利。不对,自己为什么会担心亚瑟·柯克兰?该死的亚瑟·柯克兰!竟然敢害哥哥我失眠!他一边这样咬牙切齿地想着,一边又有些不是滋味。

弗朗西斯不知道为何有些笑不出来,他深呼吸一下:“哇哦...哈哈,呃,我想你早就睡了对吧?”

亚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整天为了泡女人激动得大晚上还不睡觉。”

“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别扭,但是亚瑟……”弗朗西斯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亚瑟曾经读到过一本小说,里头有一句话他无比认同:“如果你不喜欢别人,那他们就伤害不到你。”他于是认为不被伤害的秘诀即是压抑着自己对周围人的期待,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谁又能做到不对生活抱有希望呢?所以亚瑟只能假装不期待,他与酒心巧克力恰恰相反,他是用烈酒警告别人别靠近,事实上内心里只是一块甜得发齁的巧克力,只可惜谁都不知道。

噢,也许弗朗西斯除外吧,这家伙的酒量好得惊人,他不会怕烈酒。

事情确实如波诺弗瓦先生所预料的那样,几乎是一夜之间,全校把“波诺弗瓦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因打架而传唤至校长室的柯克兰冲出校长室并翘课”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弗朗西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目光的杀伤性,走在走廊里,几乎是所有人脑袋都像是追踪摄像头一般紧紧地把目光黏在他身上,还有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你确定是弗朗西斯?”“千真万确!”既然弗朗西斯如此,那么想必亚瑟也受到了人们如同探照灯一般的注目礼。想到这里,他莫名有些担心。

弗朗西斯一路上被人们的打量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平时看上去几秒钟就能绕着跑上几圈的走廊在今天的毫不亚于诺曼底登陆的凶险海滩,以至于当他看到教室里若无其事的亚瑟时惊讶地像是看见路易十六把自己的脑袋从断头台下又按了回去一样,天佑法/兰/西,这个天杀的小混蛋到底是怎么做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早上好死胡子,你看起来精神极了。”亚瑟抬头瞟了一眼弗朗西斯垂到嘴角的黑眼圈,刻薄地笑了笑:“还是说那是你用力过猛的烟熏妆?”

“两者都不是,你个蠢货”弗朗西斯愤愤地把书包扔到椅子上,恶狠狠地回敬道:“这是非洲巫师用来杀死粗眉毛绿眼睛的家伙的灵验法术。”

“看来今天不列颠的人口必将锐减啊,我很期待看到伦敦血流成河。”亚瑟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心不在焉,心里其实在无比虔诚地祈祷着弗朗西斯不要提起昨天的事。

弗朗西斯向来愚钝的嗅觉今天却异常灵敏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也装作无事发生地跷着二郎腿看着窗外发呆。

一切都与平日里一样,只不过那些家伙没再来找亚瑟的麻烦。

在放学走到街角时,弗朗西斯一如往常地对亚瑟说:“再见了死眉毛,希望你今晚能被暗杀在床。”,亚瑟翻了个白眼:“你也是,胡子青蛙,杀人犯看到你肯定都不忍心动手,因为你他妈性感得要命。”

他说我性感得要命?弗朗西斯突然吃惊地发现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一路,忽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慌张。上帝啊,希望这附近没有什么会读心术的异能力战士,不然他就要身败名裂了,弗朗西斯有些绝望地想。

亚瑟的床头依旧是空荡荡的,弗朗西斯也再也没提起过那天的“出逃”,伦敦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淅淅沥沥,好像无穷无尽。

“哟,亲爱的小亚蒂,哥哥我……”

“弗朗西斯。”亚瑟被自己冷漠的声音吓了一跳。

弗朗西斯哽住了,他感觉背后直冒着冷汗:“喂,亚瑟...你...哎呀其实没考中也...没什么……”他紧张地挠了挠头。

“你这个该死的饭桶不会是考到了圣丹顿中学吧?”亚瑟咬着牙。

在受教育的这整整九年中,亚瑟几乎没有感受到过开学抑或放假所带来的喜悦。弗兰西斯就像个灰尘老鬼一样总是不知道会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给自己一个bigsurprise。

能与弗朗西斯这样神奇的瞬移术相匹敌的只有自己表弟阿尔弗雷德的大吼大叫,比如现在,伦敦一如既往的阴雨连绵,亚瑟撑着伞一路在雨里连滚带爬地走到学校,正在校门口拧裤脚上的水,忽然就听到一声尖利到可以刺穿耳膜的“god!!!”

尽管脑还处于待机状态,身体就先给出了肌肉反应:跑。

于是今天一大早,圣丹顿中学门口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一位粗眉毛的新生在雨中狂奔向教学楼,而他的表弟正怀抱着一大份麦当劳同样在雨中穷追不舍,还边跑边喊:“hey!亚瑟!早上好!姨妈根本没告诉我你也在这里!噢也许是说了但是我忘了吧!”

“所以,阿尔弗雷德,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亚瑟瘫在角落的座位上,用餐巾纸一脸不耐烦地擦去脖子上的水:“据我所知只有抢劫犯才会在打招呼的时候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目的是吓到人质。”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表弟。

“自由国家,人人都可以决定自己打招呼的方式。”阿尔弗雷德嘻嘻哈哈地搂着表哥的头,却被他照着小腿踢了一脚。

“Bonjour亲爱的小混蛋。”神不知鬼不觉地,弗朗西斯的手拍在了亚瑟肩上:“这是你的新情人?嗯?”弗朗西斯爽朗地笑了一声,看看阿尔弗雷德。亚瑟靠在墙上闭着眼朝弗朗西斯竖了个中指:“滚,你个脑残,谁他妈会像你一样饥渴到泡自己表弟。”说完还重重地拍了一下阿尔弗雷德的背,后者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地板上。“好好,不过也是,有我这样的帅哥在你的身边你肯定已经没有心情去看别人了~”弗朗西斯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阿尔弗雷德看看自己表哥,又看看一旁长得确实俊俏的法国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弗朗西斯搭在亚瑟肩上的那只手上:“亚瑟,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是gay?”

弗朗西斯发出一声爆笑,故作震惊地看着亚瑟:“天啊亚瑟你居然是深柜!连自己表弟都不肯告诉!”说完浑身抽搐地拍着课桌抹眼泪;亚瑟阴着脸狠狠地拽了一把弗朗西斯的头发“痛痛痛痛!”尖锐的笑声顿时化为尖叫。

“闭上你的嘴阿尔弗雷德,不然我会告诉小姨你找我借了将近五十美刀去买那该死的游戏。”亚瑟脸上的怒色不减半分。

兴许是法国人的博爱精神起了作用,几乎不到一个礼拜,他和阿尔弗雷德这两个“臭味相投”(亚瑟的原话就是这样)的人就打得火热。于是亚瑟每天既要忍受表弟的高分贝噪音和时不时对于自己性取向的质疑,还有九年来一直如此的弗朗西斯的骚扰。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应该让英国的政府同法美两国断交,该死的美国人和法国人啊。

如果你有一个长得不错且社交范围广泛的朋友,那你应该可以跟亚瑟共情,自己就像审核员一样,每天被迫给弗朗西斯送情书,不过当然不是自己的,是他那些天杀的追求者的。

最让亚瑟感到不平的是,弗朗西斯拆开信封后通常只是通读一遍再感叹一声:“真是个好姑娘。”接着就没有了下文。他忍无可忍后终于有一天把信封扔到了弗朗西斯脸上:“你要是一个女孩都挑不中就干脆他妈的在你那该死的ins账号上发帖说你是个男同好了!别他妈再麻烦我当你的爱情使者!”亚瑟边吼边用力敲着桌子。

弗朗西斯愣了愣:“我从来都没说过要挑任何一个女孩子啊。”

亚瑟哼了一声:“你当然没有,你只是习惯了孔雀开屏一般的拈花惹草吸引目光,”他气恼地补上一句:“你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弗朗西斯被骂得发懵:“你今天怎么了?什么叫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你难道很在乎我收到情书?你……”

“我今天很好,而且我也不在乎你收到的任何一样东西。我跟你的追求者不一样,我不在乎你的,”亚瑟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弗朗西斯的肩膀:“任、何、事、情。”说完便快步离去。

他一路带风地走到了教学楼角落处,把脸埋在手掌心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我不在乎,对,我为什么会在乎,这跟我……没有关系。”心中泛起无名的酸涩和恼怒,那种被人用尖头皮鞋踢着心脏的感觉使他愈发烦躁。

就像盗梦空间里说的那样,你越不让自己的大脑去想一件事,它就越会去想。正如现在,亚瑟在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拼命阻止自己的大脑去深度剖析自己与弗朗西斯的关系,很可惜大脑就像是叛逆期的孩子,开始一点一点地整理着亚瑟复杂的情感。

他们是朋友吗?不知道,可能算是吧,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那是邻居吗?太亲密了一点吧。普通同学?呃,普通同学应该不会恶语相加。

他又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想起七岁的弗朗西斯帮自己系鞋带;想起十二岁的弗朗西斯在夏天给自己送冰淇淋;想起十四岁的弗朗西斯为他辩解,拉着他旷课;想起前几天弗朗西斯在下雨天撑伞送他回家……

他不知道,他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但他感觉自己离不开弗朗西斯。

这是喜欢吗?脑海中一个声音提出疑问。

亚瑟突然被脑海里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在想什么?!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一生之敌?不,这不可能,他绝对不允许这样该死的事情发生!这会让他被嘲笑一辈子的!

“不可能!他能看上弗朗西斯什么?”另一个声音怒气冲冲地反驳道。

“他的优点客观来讲多了去了,不过主观上来看,”那个声音顿了顿,亚瑟以为他找不出理由了于是松了口气,没想到他紧接着说:“弗朗西斯给了他他最需要的东西。”

“什么,一只泰迪熊吗?”另一个声音讥笑着说。

“差不多吧,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

亚瑟抱着头缩在墙角,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缺!不管是泰迪熊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也罢,我不需要,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他沮丧地喃喃自语。

“亚瑟·柯克兰,”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何必这样?你明明知道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无视?”

就像你本身有无数次机会拥有那只属于你的泰迪熊一样,尽管你一再告诉自己“你不需要”,但你没法欺骗自己。你可以哄骗你身边的人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但你没法控制自己悄悄划过脸颊的泪珠。于是等你长大以后你才意识到,是假装坚强才使自己孤独,而孤独又将你受到的伤害成百上千倍地放大,痛彻心扉。

弗朗西斯在窗边盯着楼下亚瑟蜷缩的身影出神。

别人会被亚瑟巧妙的谎言与演技骗得团团转,呆头呆脑地相信“他很好”,可惜弗朗西斯不是个蠢货,他一眼就能识破亚瑟的诡计。是啊,看上去坚不可摧的武装其实一点就破,不堪一击,前提是得到他的信任。

弗朗西斯不知道自己对亚瑟的心思,但他感觉自己想成为那个可以被亚瑟信任且依靠的人。

是喜欢吧,弗朗西斯?

意料之中且情理之中啊,他闭着眼想。

今晚失眠的人又多了两个。

第二天的亚瑟和弗朗西斯一大早便面面相觑,瞪着对方的黑眼圈不说话。

“你昨晚嗑嗨了是吧。”亚瑟率先打破沉默,伸了个懒腰。

“想多了你个蠢货,”弗朗西斯揉了揉眼睛:“我睡前看英/国家庭菜谱吓得睡不着。”

“是啊,可能每道菜里要放一个法/国人脑袋这个步骤吓到你了好孩子。”亚瑟扯了扯嘴角。不过弗朗西斯为什么会失眠呢?

亚瑟怎么会失眠呢?弗朗西斯的偏头痛有些发作了,话说昨天他怎么突然像是吃了火药一样一点就炸……真是搞不懂……

阿尔弗雷德这时路过:“你们俩在干嘛?”他俯下身扭头看看两人一模一样的黑眼圈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啊?!亚瑟你昨天晚上不是才说……”在看到表哥威胁的眼神后阿尔弗雷德支支吾吾地捋直舌头:“呃……今、今天早上要把姨妈的方巾拿给我妈吗?”

亚瑟收回目光:“哦,忘了,明天给你。”

弗朗西斯疑惑地看着阿尔弗雷德,后者只是用一种爱莫能助的表情耸了耸肩。

弗朗西斯的爱情观一直在告诉他,爱情是一个美好的东西,如果它让你烦心让你迷茫,那就别再纠结于它,你没必要去体会它苦涩的这一面。但很明显,计划赶不上变化,人也是会变的,亚瑟柯克兰的出现确实碾碎了自己许多的世界观。

某个普通的晌午,弗朗西斯正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前座的亚瑟还留在老师办公室整理文件,于是他的座位被阿尔弗雷德暂时霸占了。

阿尔弗雷德突然把脸凑近弗朗西斯的耳边,丝毫没有控制音量:“你在睡觉吗?”弗朗西斯惨叫一声捂着耳朵:“你发什么神经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这才勉强压低声音:“有个,难以启齿的事情。”他用力过度地想做出悲痛的神情但是看起来有点像兴奋难耐。

“什么?要给我表白吗?”弗朗西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毛。

“well...你和亚瑟昨天似乎小吵了一架?”“我们什么时候不吵架。”弗朗西斯不以为然。

弗朗西斯心脏一紧,结结巴巴地开口:“呃,我,我是说,我们……”他四处乱窜的目光突然对上阿尔弗雷德嘴角的奸笑“喂,你在笑什么?”弗朗西斯有种不祥的预感。“what?谁笑了?你继续讲啊。”阿尔弗雷德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猖狂:“真没什么,我想多了,没别的了兄弟,”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弗朗西斯的后脑勺:“别跟亚瑟说我告诉了你这么多。”

当天下午弗朗西斯经过活动室的时候恰巧听到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响起:“我没说漏嘴啊!”“无所谓,我最后警告你,别乱想也别乱说。”是亚瑟的声音。弗朗西斯刚准备好好消化一下这两人的对话,亚瑟就突然夺门而出,揪着刚准备逃跑的弗朗西斯的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他:“你听到什么了?!”

“哈?哥哥我就是路过啊!”弗朗西斯试图去掰开亚瑟的:“难道你真在跟你表弟搞骨科?”

“闭嘴吧!”他红着耳朵松开了手:“你他妈总是阴魂不散。”说完便拉着不知所措的表弟扭头下楼了。

听着亚瑟远去的脚步声和阿尔弗雷德的大呼小叫,弗朗西斯默默抚平自己的衣领:“对,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晃荡,直到你双脚踏进坟墓。”他云淡风轻地看着亚瑟走远的背影:“也许吧,我是说,永远什么的。”

各自心怀秘密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直到十一月份圣丹顿的校运会如期而至。

“搞得好像你吻过多少人一样。”亚瑟翻了个白眼。

“你就是嫉妒哥哥我吧,反正你的吻技看上去比布莱尔还烂。”弗朗西斯朝他竖了个中指。

亚瑟鄙视地回答道:“我敢赌十英镑,你跟布莱尔一样没这个吻别人的胆子。”

弗朗西斯愉快地笑了一下:“是吗?”甩下手中的书包,突然快步朝亚瑟走去。

看样子自己应该是疯了,他绝望地想。亚瑟只是波澜不惊地抬了一下眼,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空隙随着弗朗西斯的逼近只剩下最后两英寸,亚瑟甚至能感觉到弗朗西斯呼出的热气温柔地洒在自己脸侧。

“那你就看好了吧蠢货。”弗朗西斯轻挑一下眉,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地朝着自己的肋骨猛撞,他用自己抑制不住颤抖的手掌托起亚瑟的后脑勺,闭着眼覆上了亚瑟的唇。

带着些侵略意味的舌尖轻松地撬开亚瑟的双唇,掠过贝齿,弗朗西斯趁着换气的间隙捧起亚瑟的脸颊:“别闭眼,我需要看着你的眼睛。”说完又发起下一轮攻势,他凝视着亚瑟半闭的绿色眼眸里起了水雾,无端地想起莫奈笔下的春日池塘。亚瑟明显有些跟不上换气的节奏,在被弗朗西斯深吻时有些不安地抓着他的手臂,发出一两声呻吟,换气也只是在贪婪地呼吸空气,还没等缓过来,下一秒却又被弗朗西斯吻了上来,到最后可能是实在有些忍受不了,亚瑟直接狠狠地咬了一下弗朗西斯的嘴角。

弗朗西斯吃痛地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擦了擦嘴角被亚瑟咬破的伤口:“你这个天杀的小混蛋……”,亚瑟这时反倒把脸埋在弗朗西斯的颈窝一句话也不说,弗朗西斯感觉他的脸颊热得发烫,炙烤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命中注定确实是一个俗套的词语,就像亚瑟最讨厌的肥皂剧里男主经常对着女主深情地说:“亲爱的,我们是命中注定。”一样,令人作呕。但凡事都有例外,命运确实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不会让你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顺其自然吧,命运自有安排。

高中的毕业舞会上弗朗西斯邀请亚瑟跳了一支舞,当然也是唯一一支。本来亚瑟根本没准备跟这群白痴一起挤在舞池里像蛆一样扭来扭去还得注意别踩到其他人的鞋,但当时正好放到《洋娃娃与小熊跳舞》,大家都爆发出一阵笑声慢慢停下舞步,弗朗西斯却突然扭头牵住亚瑟:“跳一曲?”

“勉强答应你吧,洋娃娃波诺弗瓦。”亚瑟的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荣幸至极,小熊柯克兰。”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标准的吻手礼,这逗得亚瑟笑了好一阵才肯挽着弗朗西斯的手步入舞池。

与弗朗西斯跳着舞的这几分钟亚瑟想了很多,他们的以前,他们的未来,他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不知道这段感情的终点是死亡还是争吵,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自己渴望的幸福,也不知道童年的那只泰迪熊能不能在长大后补上,但至少此时此刻,自己是快乐的,那就顺其自然吧,命运自有安排。

你问后来?遗憾的是,亚瑟和弗朗西斯鬼使神差地没考上同一所大学。(“遗憾?!这是件天大的喜事!”亚瑟咆哮着说)弗朗西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晚甚至真的搞了个“不再与亚瑟柯克兰同校”派对,亚瑟全程阴着脸,并趁弗朗西斯不注意往他的可乐里加了一包跳跳糖,吓得弗朗西斯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从沙发上飞了起来。

不过在体验完一个半月的大学生活后两人默契地一拍即合在校外合租了套小房子,或者说,同居。

大二那年的情人节,因为昨晚玩得太疯,亚瑟上午十一点才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披了件衬衫去客厅找弗朗西斯。

“昨晚睡得好吗眉毛怪?”弗朗西斯系着围裙在厨房里鼓捣着高压锅,听到亚瑟的脚步声扭头贱贱地笑了一下

“怎么说呢,青蛙先生,我其实挺想报警说你性骚扰的。”亚瑟摊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弗朗西斯发出一声爆笑:“那正合我意。”

亚瑟半睡半醒地吃完了早午饭,正准备像冬眠一样继续睡个回笼觉时却被弗朗西斯叫住了:“我昨晚想起来,我们有件事可以聊聊。”他正解开了围裙准备把它挂在厨房的玻璃门上:“十四岁的时候,你不让我说的那件事。”弗朗西斯坐到了沙发上,亚瑟顺势靠在他怀里:“所以你昨晚居然在想这个?”“听着你的喘/息很难不……”“打住,继续吧。”亚瑟一把捂住了弗朗西斯的嘴。

“好的吧,”弗朗西斯揉了一把亚瑟的头发却被一巴掌推回去:“总之我当时太鲁莽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感觉很惊心动魄,但愿没给小亚瑟添麻烦。”

亚瑟扭了扭身子,揽住弗朗西斯;“添麻烦什么的其实还好,”他轻吻了一下弗朗西斯的耳根:“我当时还是个小孩,所以回家哭了好一阵。”

“人们在彻底弄懂爱这件事情之前都是小孩,而不是说,需要被认真对待的就是小孩。”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亚瑟突然说:“你知道的,几乎每个英国孩子都有一只泰迪熊,但是我没有,”他顿了顿:“一开始只是我的家人没有给我准备,更多的是我欺骗自己,你不需要它,可能等我发现自己在自欺欺人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也不是太迟。”

弗朗西斯贴着亚瑟的发丝,低声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走出来,你知道的...你不能被过去困住。”

亚瑟笑着回答;“当然,我们谁也不会被回忆给困住。”

当天亚瑟上完下午的课赶回家时,弗朗西斯正好出门去买晚餐的食材。

亚瑟看到他在餐桌上留了一张便笺——上午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了,情人节快乐亚蒂。又及,你会在床头看到你的新朋友。

他打开房门便看到了自己床头放着一只棕色的泰迪熊玩偶,足足有半人多高。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那天看到弗朗西斯的猫咪拖鞋发出狂笑一般,他笑得趴在床上直不起腰,笑完后喘着粗气,感觉鼻子一酸。

当弗朗西斯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见亚瑟和泰迪熊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莫名有种一家三口的温馨感。他拍了拍亚瑟的脑袋,被后者扒拉开了手,只好再拍了拍恋人身旁的泰迪熊,酸溜溜地用亚瑟正好能听见的语气自言自语:“可怜的爸爸只能去做晚饭了,宝宝你就和坏脾气的妈妈一起等着吃饭吧。”随即受到了亚瑟的一记白眼。

“噢对了,你亲爱的表弟最近怎么样了?”晚餐的饭桌上弗朗西斯不经意地问起阿尔弗雷德的近况。

“一如既往他妈的活力四射,”亚瑟咀嚼着自己那份甜点:“我记得好像在计划结婚。”

弗朗西斯喝了一口果汁:“最近吗?这么着急?”

“嗯哼,比你快多了。”亚瑟翻了个白眼:“让我们拭目以待波诺弗瓦先生的审美能在挑选戒指上怎样大放异彩吧。”

弗朗西斯故作委屈地牵过亚瑟的手并献上一个吻手礼:“是吗,看来我们终于是要双双踏入婚姻这座坟墓了,”他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小亚瑟喜欢草坪婚礼还是旅行婚礼?”

“先去洗碗,再去策划你的婚礼吧,混蛋。”

“纠正,是我们的婚礼噢——”

有人说,人们究其一生都在填补童年的遗憾,貌似确实如此,又或者说童年的遗憾造就了人们对生活的期待,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曾经梦想的,幸福的人吧。

就像现在,亚瑟柯克兰终究拥有了自己的泰迪熊。他不会在乎亚瑟是否事业有成,是否谈吐风趣,即使亚瑟一无是处,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在每个夜晚给枕边人送去最温暖的拥抱和永恒的誓言,以及一声“我爱你”。

炙手可热影视大明星x躺平咸鱼音乐小网红

一个由误会为开端最后两人一起变得闪闪发光的励志纯爱(?)故事

全文1.3w+(先提前谢谢你的耐心阅读~)

01

道枝骏佑顶着三十多度的高温,满面愁容地站在路口等一个通行。他把刚顺手接的一张宣传单当作临时遮阳工具,尽管那东西好像屁用没有,太阳光还是直射头顶,道枝骏佑甚至觉得脑袋被烫穿了一个洞。

这样的鬼天气本应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喝着汽水、悠哉悠哉地看个综艺,手边还有可爱小狗作伴,而不是像现在如此受罪。道枝骏佑在走向路对面那一群人围着的便利店时,忍不住又翻了几个白眼——冲...

[很简单的!都没有台词!]

[而且人家代言人是目黑莲诶!目黑莲!这多好的机会啊别人求还求不来!]

道枝骏佑在桌子上摸来摸去,又叼上一根pocky棒,快速回复道:那你让求着的人去。

[…]

[其他人我不是不放心嘛…再说我已经把你的信息发给工作人员了…]

[人家夸你长的好看。]——屁咧夸我的人多了去了。

[说不定你一战成名!]——我不,我就想当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网红,灵感来了搞点音乐,没灵感了出卖色相,谁稀罕要当大明星。

[别的不说了,目黑莲多帅啊!]——与我何干?

[我这次要真的能和小百合酱复合,你绝对功不可没啊!]——好嘛你就为了自己的爱情牺牲掉我的自由,够狠。

“你好,我是道枝骏佑。”

现实呢,则是道枝骏佑换上一副甜美可爱的微笑表情乖乖地向导演组和拍摄团队打招呼做自我介绍,还不忘九十度的鞠躬。

制片人是一个带着圆形镜片的可爱女孩,她也微微鞠躬回礼,热情地表示道枝骏佑比上次来试镜的时候又帅了不少。

道枝骏佑脑海里快速回忆了一遍试镜的场景,努力想了好一会儿也没太想起来那天是不是见了这个女孩。

“没有啦,今天要和大帅哥一起拍摄才是真的紧张呢。”道枝骏佑装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制片人轻声“啊”了一下,又点点头,“目黑君也很好相处呢,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只想赶快拍完回家躺尸,道枝骏佑这么想着的时候嘴角弧度依然标准,同时也在庆幸幸好每个人的内心os不会像漫画书里那样冒出个泡泡广而告之。

“嗯嗯。”道枝骏佑随口应着,实则脑子里在想化妆师刚才拿的饮品好像很好喝的样子,冰块搅动的声音挠得他心痒痒。

“剧情大概都ok吧?”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道枝骏佑面前,吓得他一愣,又赶忙说道“没问题的”。

道枝骏佑饰演在便利店内一边听音乐一边吃泡面的高中生,而目黑莲饰演的上班族则身着西装满头大汗地走进店内,刚买上一罐饮料坐到道枝骏佑身边的位置准备一饮而尽,结果一打开就狼狈地洒了一身。道枝骏佑放下手中的叉子,从一旁的背包内拿出纸巾递给目黑莲,他这时才注意到目黑莲的表情充满尴尬与抱歉,嘴巴张了又合,似乎是想说一句“谢谢”,而从鬓边流下的汗水又让道枝骏佑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容易。于是在他起身准备离开便利店的时候,顺手又买下了一罐饮料放在了目黑莲的手边,除此之外还附带着一盒印着简笔画笑脸的薄荷糖,镜头切近景,薄荷糖上的标语写着:hello,stranger!这时镜头再切到窗外,依旧戴着耳机的道枝骏佑隔着玻璃朝目黑莲挥挥手,同样地,他的手里也拿着一盒同款不同色的薄荷糖,镜头再次拉近,上面写着:hello,myfriend!

当然,这个薄荷糖就是目黑莲所代言的产品。

整个拍摄过程就连一句台词也没有,道枝骏佑计算着一个小时绝对能搞定。

提神醒脑,迷糊必备,道枝骏佑嘴里念叨着,然后塞进去了一颗薄荷糖。

够刺激。

“目黑君来啦。”道枝骏佑听到外面人的声音,不知为何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终于在目黑莲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一刻,不出意外地——

傻掉了。

道枝骏佑没有怎么认真看过目黑莲的剧,偶然几次还是被朋友带着一起看的,他唯一印象就是长得蛮帅,演技蛮好,人气好像还挺高。

眼前的目黑莲穿了一身丝质的西装,轻薄飘逸的面料完美勾勒出他的身材,最要命的是衣服里衬设计的一条丝带恰好垂落在胸前,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也连带着带飘了道枝骏佑本来安稳的心。

我的天,近距离看这张脸这个身材好像确实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啊。

导演组在给目黑莲介绍自己的时候,道枝骏佑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目黑莲时不时地看向自己点点头,最后朝自己伸出了手。

“很高兴认识你,希望合作愉快。”

我的手没有汗吧?我的嘴角没有在抽搐吧?我的眼神还算淡定吧?我的……

“道枝君的手很凉呢,明明这么热的天。”目黑莲笑了笑。

我完蛋了,道枝骏佑心想。

事实证明道枝骏佑真的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卡!道枝君你要专心吃你的杯面呀,怎么总感觉你心神不定地想往外面瞟。”

“抱歉抱歉!”道枝骏佑双手合十转了大半圈,他听见自己心脏愈发明显的突突声,拼命想抑制住却不甚如意。

目黑莲看着道枝骏佑递给自己纸巾时微微颤抖的手,对着摄影方向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很紧张吗?”他的手掌覆上道枝骏佑的左肩。

道枝骏佑想说“本来不紧张的,你越这样我越紧张”,一开口只剩一个简单的“嗯…”

“要不你自己冷静一下?调整好了我们再继续。”目黑莲拍了拍道枝骏佑的肩膀,起身离开了机位视线,走到经纪人的身边似乎说了些什么,导演组也赶忙上前去解释情况。

简直是糟透了。

委屈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况且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道枝骏佑无法找到身边任何一个人去倾诉,他低着头,却感觉身上正被投射着所有人的目光,或许他们还在窃窃私语,如果现在撂挑子不干了更是让大家看了笑话。

道枝骏佑狠狠地掐了大腿一下,强迫自己转换状态。

很短的,努力拍完就好,拍完就好。

他做了个深呼吸,站起来朝工作人员深深鞠了个躬,诚恳地道了歉,表示已经没问题了,可以继续拍摄。

“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的。”目黑莲这么说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经过短暂调整后的道枝骏佑状态确实好了许多,尽管还会有点小插曲,但倒也算是顺利地进行到结尾。

可他哪又敢解释呢,紧张的情绪说不是因为“喜欢”目黑莲好像也没多可信,这种憋屈的心理只好自己消化。

“辛苦了。”目黑莲的声音突然响起。

也没知道目黑莲听没听到。

但无论听没听到也就这样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别的交集了,今天熬过去爱谁谁吧!

可命运哪能放过逗趣人的任何机会?

迎着朝阳出门的道枝骏佑追着月亮回家,疲惫不堪的他一进门就瘫倒在了沙发里。在家里急到发疯的小狗猛地一下窜上去,不管不顾地往道枝骏佑怀里拱。道枝骏佑叹了口气,一边安抚着小狗的毛发一边嘟嘟囔囔地跟它诉说着今天的遭遇,小狗回应他的方式也直接简单,就是一遍又一遍舔他的掌心。经过小狗安慰的道枝骏佑难得地觉得心情好了一点,拿出手机打开推特,在搜索框里犹豫了几秒,打下了目黑莲的名字。

出现的第一个头像无疑就是目黑莲的账号。

@kirakirapikapika:上班的路上竟然遇到了目黑莲在拍什么东西?不知道是综艺还是…[图片]

配图正巧是还未开工的一张远远的照片,但放大看也能看清人脸,正是目黑莲和道枝骏佑并排靠在便利店门侧的外墙。

是一个博主对刚才那条推文的转发:

道枝骏佑呆滞得彻底,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被认出来,而正当他还在发呆之时,小狗lala的一声叫把他吓一大跳,它像是在抱怨好不容易到家了为什么还不陪我玩,这导致手机在道枝骏佑手里完美地完成了一次高难度跳跃,险些砸到地板上。

“好啦好啦,今天没陪你是我的错,我带你出去转一圈。”道枝骏佑放下手机,点点lala的鼻子。

当道枝骏佑悠闲地牵着lala经过平时必经的汉堡店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还好吧?”道枝骏佑一接通就是井上关切的问候,搞得他一头雾水。

“晚上不是跟你说拍完了吗?又要干嘛啊?好好来给我赔礼道歉?”道枝骏佑停下脚步,lala正对着一根电线杆进行喷射攻击。

这下道枝骏佑更懵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要不现在把推特卸载吧。”

刚才他居然手滑不小心点到了提及他的那条转推的赞,但他一直没有发现,而认出他的那位博主在看到他的赞之后立马又发了条推特,还关联上了目黑莲的大名。

-这算是认领了吧?

-这么急切吗?果然是小网红呀…好不容易能蹭上个火的。

-大家不要给他任何眼神啊拜托!

……

还有没有天理啊!帮人帮的倒大霉了!

道枝骏佑恨不能把“正在通话中”的那人从屏幕里揪出来狠狠揍一顿。不,揍一顿也不能够!惬意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荒唐地被打破了,还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

电脑屏幕上是什么目黑莲不太看得懂,只看得到上面有好几个长条,上面有不一样的乐器的标志,道枝骏佑一按下空格键,一个类似于进度条的东西就开始走动,上面的数字也在不断变化,最重要的是——背景里的音乐很好听。

但令目黑莲疑惑的是,道枝骏佑的账号内容没有透露出任何喜欢自己的痕迹,哪怕是自己演过的电影、电视剧,或者自己代言的产品,一个都没有。

有种情况叫什么来着…目黑莲苦思冥想…小号!对!很多人不都会开小号吗,一个号彰显岁月静好,另一个号日夜颠倒。指不定道枝骏佑在他的小号会怎么疯狂地发关于我的东西呢。

目黑莲一想到白天那男孩面对自己紧张无措时的神情,竟无意识地嘴角上扬,他小声念着道枝骏佑的推特账号,手指跟着节奏划过屏幕,突然间像想通了似的拉长了尾音,正说着“原来和他的名字读音很像啊。”

目黑莲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开个小号。

02

道枝骏佑沉默了许久,思考着最近也没有看到说狮子座会水逆啊,这事情的发展程度已远远超过预期,他一个小网红哪有什么能耐收场。想给目黑莲私信道个歉吧,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再说现在受害者明明是自己,骂声全是冲他来的,再去道歉也太卑微了吧。

小网红也是有尊严的!

-呀…俩人的关系很戏剧化呢!感觉有人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但是不敢说出来哈哈!

-两个人都很帅~

道枝骏佑两眼一黑,虽说他也没有任何想进军什么娱乐圈影视圈的想法,但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彻底被堵死,以后想都别想了。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等。

小狗、音乐、寥寥的支持自己的人,有这些就够了。

要不转行做音乐博主算了,道枝骏佑点击发布时忽然冒出个想法。

@michimichidaisuki:如果我变成音乐博主?

-音乐要有,帅气的照片也不能丢。

-你做音乐的时候可以有直拍机位吗?

-不可以浪费美貌呀…

道枝骏佑笑笑,从推特切换到照相机,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嗯,确实很帅。

03

道枝骏佑说不清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答应下来的。对方表明的意愿十分强烈,搞得他感觉如不答应十恶不赦。但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他想当面给目黑莲道歉并解释清楚。

无论怎样也是由于自己率先的手滑带来接下来一系列麻烦的,挨骂也忍了,但他也不想给目黑莲留下个蹭热度的坏印象。

道枝骏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他接过纸巾并道了谢,没想到男人指指他的耳机,问他在听的是什么。

“一个不出名的歌手。”道枝骏佑尴尬地笑笑。

至此,结束。

道枝骏佑信心满满。

除此以外,令他意外的是。当他再次见到目黑莲时,他竟没有一点紧张感了。

“目黑先生,”道枝骏佑在开拍前走到目黑莲面前,“很感谢你这次继续找我一起拍,其实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他挠挠头继续道,“推特那个点赞是我不小心手滑,我没有任何想和你产生关联的意思,我…我就是上次一起拍完之后突发奇想想搜索你的社交账号看一看,没想到…”道枝骏佑撇撇嘴,总算是说出来了。

目黑莲却听的一头雾水。

“我以为你上次那么紧张…”目黑莲话说了一半。

道枝骏佑心上的石头被甩下了一大半,他想缓和一下当下的气氛,故作轻松地说上次那么紧张当然是因为没想到近距离看平日里荧幕上的人原来冲击感那么强,“何况你还那么帅,对吧?”

人的紧张感似乎也是遵循守恒定律的。

就好比第二次的拍摄,当道枝骏佑不再紧张的时候,这份紧张就全然传递给了身旁的目黑莲。

在场的工作人员不解,道枝骏佑不解,目黑莲也同样不解。

“…嗯?”道枝骏佑不太明白。

“因为这部分我们的设想就是一首原创曲目,目黑君说你做的音乐很好听,希望由你来制作。”

他也不在乎网络上七嘴八舌会再议论什么话题。

蹭热度也好,抱大腿也罢,在道枝骏佑眼里,现在的他跟目黑莲颇有互相欣赏的味道。

“你可真会自作多情。”道枝骏佑自嘲道,说这话时他正给lala的饮水器里灌水,也不知道lala是对这话不满意了还是对口渴很久抱怨了,汪汪地叫个不停。

临睡前的道枝骏佑预感今晚会睡个好觉——如果他没有多看那一眼手机的话。

真不是什么自作多情,因为目黑莲居然回关了他。

[其实你不用回关我的…总感觉又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

他也不知道目黑莲现在睡了没有。可自己的瞌睡虫早已被吓跑了,“睡个好觉”沦落为“今夜无眠”。

尤其在目黑莲回复他之后。

-[喜欢你的音乐。]

-[还有小狗。]

-[嗯,我相信你。]

道枝骏佑一字一句地读出声,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谁能想到这还是个连续剧啊!

[开始担心了哈哈。]道枝骏佑打出的文字有多平静而轻松,他本人实际的状态就有多慌张而无措。

-[开个玩笑,晚安。]

道枝骏佑的手机精准地从他手上滑了下去。

晚安?谁今晚能安?反正不是我。

04

品牌方也便顺势借着这把热度直接将这个原创曲目出了正式音源,成为了道枝骏佑发行的第一支单曲。但他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想了半天把“lala”这个名字发给了品牌方。

他和目黑莲成为了line好友。

舒适、恰如其分的距离,这对于成年人之间的相处是最可贵的。

呼…道枝骏佑松了口气,万幸万幸。

目黑莲的讯息来得很及时,像是无意间戳穿了道枝骏佑的秘密心事。

“啪”地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道枝骏佑摩挲着下唇,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为什么目黑莲会发给自己这种视频啊?为什么他会发现这种视频啊?他是想让我去警告视频博主马上下架吗?最关键的是…我现在应该回他什么啊?

道枝骏佑琢磨了半天,决定避开视频的内容,从背景音乐单刀直入。

[能出这首单曲真的很感谢目黑君!]

没错,在目黑莲的要求下,道枝骏佑的称呼已经转变为听起来更亲密的“目黑君”。

但目黑莲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道枝骏佑看着那行[没有其他感想了吗?]想要立马缴枪投降。

我哪敢有什么感想啊!

[嗯…这首歌还挺百搭的,是吧?]

道枝骏佑势必要与背景音乐死磕到底。

可能是自己的反应彻底把这段的天聊死了,道枝骏佑等很久也没再等到对方的回复。他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半开玩笑的回一句“大家的想象力都很丰富嘛”也许不会造成如此尴尬的局面。

“是没什么可躲的啊,又不是真的有隐情。”道枝骏佑有些后悔,他隔几秒钟就看一眼手机,然而手机安静的就跟断了信号似的。一旁的lala看到主人泄气的模样,也有样学样地趴在了地上。

“怎么办啊…好像搞砸了…”

“汪…”

“我是不是很没用…”

“汪汪!”lala像是听懂了这句话,愤怒地大叫了两声,气冲冲地怼着主人的鼻尖。

道枝骏佑鼻头一酸,伸手紧紧地抱住气鼓鼓的小狗,亲昵地在它耳边轻声说,“lala,谢谢你!”

而那个被道枝骏佑“逼”到无话可说的大明星,此时也正抱着自家的小狗,边点着它的鼻子,边温柔地说着“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汪汪!”

“没有吗?那就谢天谢地啦!”

05

道枝骏佑曾无数次打开与目黑莲的聊天界面又关上,和最开始在推特上想给他发第一句话时的情境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个软件。

就该是由我来打破这个局面的,道枝骏佑一直这么暗示自己,可次次暗示过后,都及时的失去了乘胜追击的勇气。

要不再等等,等到过了这件事的尴尬期?

在道枝骏佑内心挣扎打架的过程中,目黑莲将他救出了几乎结成死局的局面。

“现在方便说话吗道枝君?”目黑莲隐约听到听筒里有碰撞的声音。

“方便的方便的!”道枝骏佑连忙回答。

“我记得!”道枝骏佑的声音很响亮,他不想让目黑莲认为自己好像没有兴趣。

道枝骏佑有点想哭,他一次次地从目黑莲那里得到被信任被认可的感觉,他懂得这份信赖于他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毫不夸张地说,以前不管他做什么也好,包括制作音乐,他总是秉持着一副混吃等死的“今朝有酒今朝醉”般的态度,可现如今有个人站在他面前,目光坚定的告诉他:

“你应当属于更广阔的世界。”

道枝骏佑也想说,其实我这样就挺好。

“不,我没让你改变,你就继续做你自己就好,新的世界由我帮你缔造。”

之前的那次“尴尬”像是被一笔勾销。

“那片子音乐总监呢,我不需要与他沟通吗?”道枝骏佑疑惑道。而后他听见目黑莲低笑了一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小成本电影,没钱请音乐总监了,只有你负责。”

“你真的对我很放心。”道枝骏佑也模仿目黑莲的语调。

“这句是大实话。”

“那你不会没钱给我报酬吧?”

“用薄荷糖抵行吗?”

道枝骏佑笑得很开心,心里想着“就算你不给我钱我也愿意干”,传到目黑莲耳朵里的话却变成了“我现在还来得及反悔吗?”

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06

当目黑莲提议跟道枝骏佑连麦一起看成片时,他绝对想不到道枝骏佑会哭得撕心裂肺。

道枝骏佑身旁的垃圾桶已经堆成小山,这边还在打开一包新的抽纸。怀里抱着的lala看起来要被“爱意”的力量勒到快断气。

“你还好吗?”目黑莲憋半天憋出来一句话,但他是真的开始担心道枝骏佑的精神状态,怕他哭着哭着一口气没喘上来出什么意外。

“…非常不好。”道枝骏佑的声音变得黏糊糊的,吐字也不清晰,像刚牙牙学语的小婴儿。

电影时长不到一个小时,讲述了一个流浪小孩和他偶遇到的一只流浪小狗一起对抗生存的故事。单单是这些元素叠加在一起就足够催泪,更何况对于道枝骏佑这种养了小狗的人呢。

一起翻垃圾桶找别人剩下的食物残渣、一起在桥洞下风餐露宿、小狗陪着主角辗转一个又一个店铺被一次又一次拒绝…主角喜欢画画,就用树枝当笔,柏油路当画卷,小狗是他唯一的观众。

电影的最后并没有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结局,没有期待中的反转,没有苦尽甘来,从第一幕的一人一狗,到了结尾终究还是两个灵魂的彼此陪伴。

“就是感觉…生活哪有那么多人真的被眷顾,好像这样才更真实。”目黑莲想安慰道枝骏佑,又补充说道,“可你不觉得他们俩也并不孤独吗,至少还有对方陪着,可以随时倾诉。”

lala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两只小耳朵倏然竖了起来,叫了两声回应着。

道枝骏佑已哭到脑袋发懵,待稳定了一会儿情绪,他抽抽鼻子说,“你知道吗目黑君,我刚才在看的时候…有些旋律就自动从我脑子里蹦出来了,你能明白吗?”

“嗯。”

“这些画面…它本身就是有声音的,是音乐在找我,不是我在做音乐。”道枝骏佑深吸了口气,“等我完成第一版后我们还连麦一起听吗?”

“道枝君,我可不可以去你家?”目黑莲试探着问。

道枝骏佑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回了句“啊?”

“去你家一起听、一起改,有点好奇你在制作的时候的样子。”

目黑莲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一种催眠的魔力,要不然道枝骏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受蛊惑般答应了。

但现阶段最重要的事——道枝骏佑冲向卧室,飞速地打开了电脑,他怕那些呼之欲出的旋律等不及他,偷偷溜走。

07

他让目黑莲来他家的时候,专门叮嘱他裹得严实一点,“最好看不出来你是谁,万一有狗仔盯着你怎么办。”

“说我密会女友?”目黑莲语气轻快。

道枝骏佑困得没力气再接茬儿,“唉你真的是…”还没说完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要不要先睡个觉我再过去啊?”

道枝骏佑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浑身上下只有嘴巴在小范围浮动,“不行,不给你听完这件事就算没结束,没结束我就睡不了安稳觉。”

“唉你真的是!”目黑莲学他刚才的话。

不能睡、不能睡,道枝骏佑用冰块敷额头,指甲掐手腕,一颗接一颗吃薄荷糖,终于等到了目黑莲来帮他终结一切。

“你到底多久没休息了?”目黑莲刚踏进道枝骏佑家门,甚至顾不上第一次见面就热情扒他裤脚的lala,看见道枝骏佑萎靡不振的精神就皱起了眉头,跟之前见过的他全然不同。

道枝骏佑大约已经困得神智不清,逐渐开始胡言乱语,“心疼我吗?心疼我就给我多发点工资,不要薄荷糖…”

“还有精力调侃我。”目黑莲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还真被你给说准了,心疼,心揪着疼。

道枝骏佑拉着目黑莲的袖子进了他的房间,接着搬来一把椅子,然后把目黑莲按在了他平时坐的位置上,调好所有设备后自己坐在了旁边。他趴在桌子边,头歪在叠起的胳膊上,眼睛一会儿转向屏幕,一会儿望向目黑莲观察他的表情。

慢慢地,兴许是被目黑莲身上的香水味施展了催眠的效果,他竟觉得无比的安心,安静地睡着了。

目黑莲是在接连叫了几声道枝骏佑的名字发现没回应后才注意到的。他蹑手蹑脚地站起来,从床上拿了个毯子披到道枝骏佑的身上,这时lala正好跑了过来,刚叫了一声就被目黑莲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熟睡的人,手口并用的比划着“你的主人睡着了,不要打扰他好不好?”

看见lala转身出了房间门,目黑莲突然想到道枝骏佑曾自豪地跟他说,lala是只聪明的小狗。

认证通过!

目黑莲重新坐回电脑前,调小了音乐声,看着道枝骏佑入睡的侧颜,鬼使神差般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目黑莲竟没有觉得奇怪。

当直觉先于判断做出抉择时,或许这就是命运给到的答案。

这梦既真实又虚幻,真实的是对方的一切,而虚幻的则是故事的进展。

道枝骏佑似乎有一半的意识,告诫自己这是个梦,不要太沉迷。

可梦里为什么会跟目黑莲坐在一起呢?

还没等道枝骏佑想明白,目黑莲忽然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偏头吻上了他的唇,还带着薄荷糖的气味。

“我们是…恋人吗?”

“我们是恋人啊。”目黑莲摸着道枝骏佑的头发,“你喜欢我吗?”

道枝骏佑脸颊发烫,他还没搞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懵懵地回了句“…喜欢?”

目黑莲听见道枝骏佑说了句梦话,好像是在问他喜不喜欢制作的音乐。

“喜欢,不只是音乐。”

08

目黑莲的微电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铺天盖地的如潮水般的好评中,有一个重要的细节被人们反复提及。

和其他电影不同,目黑莲并没有把导演这一项单独展示在电影的一帧画面中,和导演并列的,是音乐制作者的名字,道枝骏佑。

目黑莲专门截图出来这一幕发在了推特上,配文写道:

这些音乐赋予了这部电影第二具灵魂,感谢道枝骏佑。

道枝骏佑刷到这条推特时,第一反应是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点赞了,不仅点赞,他还要转发。

“我的荣幸。”道枝骏佑边念边点击了转发的标识,紧接着他听到隔墙的客厅内响亮的声音,“也是我的荣幸。”

-Fin.

*伪破镜重圆酸酸甜甜双向暗恋

*只在道枝骏佑面前显露大狗狗属性的目黑莲x性格内向难以相处但最终被狗狗攻略的道枝骏佑

*不好意思借一下东条正义小可爱出场实在不想编名字了…

*长篇预警全文12k+

在道枝骏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他的生活似乎简单枯燥的有些过分。从家到学校的这段路程,他闭着眼也不会出错,而且是在半个小时内就能够到达任意一方。

因为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限,那个除了拥有最基本功能的老式手机就会响个不停。

一条路走到黑,好像用来形容他的生活以及他的人生都不为过。

道枝骏佑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刚工整地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个句...

道枝骏佑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刚工整地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个句号,就被窗外的喧闹声吸引了目光。

只有从窗户看向窗外时,道枝骏佑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他记得许多人。那个大约还在读幼稚园的小男孩喜欢戴一副圆滚滚的眼镜,总是在卧室窗前来回乱跑,因为外墙角落有一个小土堆,小男孩使劲儿踮着脚尖告诉趴在窗台听他说话的道枝骏佑:“我把桃核埋在里面了,所以我会经常来看它”;那个喜欢戴着夸张耳机的脏辫女孩儿会在傍晚七点从他家旁边的那条街上路过,十次里有九次还都嚼着泡泡糖,有次看到正往窗外看的道枝骏佑,还对着他吹了个泡泡;那对互相搀扶着散步的老年夫妇会在早上六点准时出现在街边的长椅上,不知道是刚散步完还是在偷懒……还有许多印象深刻的人,道枝骏佑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取了个代号,为他们在记忆里腾出了一个位置。

可今天在外面打球的那群学生却是道枝骏佑从未见过的新鲜面孔。

道枝骏佑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潮湿闷热的气流顷刻间扑向屋内。他嗅着泥土与青草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在隔着窄小街道的对面注视着这场随意的篮球赛。

“目黑。”充满活力的少年的嗓子犹如自带了扩音器,被叫到名字的男孩默契地转身跳起接住了队友的传球,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下一秒就熟练地后仰跳投将球投进了篮筐。叫目黑的家伙和队友撞了下肩,不经意间看到街对面一楼的窗户后有人在望向他们。

大概是被家长关在屋里不让出来玩的小朋友吧,目黑莲这么想着,再接到球时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窗户关上了,就连窗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

小朋友的作息还真是健康啊,目黑莲看了一眼手表。

“篮球场又被占完了。”男孩气愤地将书包甩在桌子上,看着还在慢吞吞整理自己课桌的目黑莲,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还去昨天那里?反正有个框就行。”

目黑莲随口“嗯”了一声,拉上拉链时又想起来什么说道:“但我今天不从正门那边走,书店新到的漫画老板说了会给我留一本。”他站起身,“你们先去吧,我晚到一会儿。”

学校的偏门出来是条羊肠小道,拐上几个弯还能看到另一所中学,但两所学校的学生们却不太有交集。目黑莲对附近学校仅有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鹅黄色的校服和青色的领带或领结——在他去往书店的路上偶尔会遇到。

还未走到门口,目黑莲就锁定住了“新书到店”展示架上的漫画,他目光寸步不移,因此也没有注意到走路不抬头的道枝骏佑。

两个人撞上的时候,目黑莲先是注意到了青色的领带,而后抬头才看见一个顶着黑色框架眼镜的清秀面孔。

刚想问对方有没有事,道枝骏佑就一声不吭地走掉了。目黑莲想叫住他,书店老板则先一步叫住了目黑莲,热情洋溢地招呼道:“进来等吧,我去给你拿漫画。”

“谢谢老板。”目黑莲踏进大门,又忍不住往回看,突然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个窗户前的“小朋友”也是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服。

说不定也是高中生了。

买到漫画书的目黑莲加快了脚步,他自己明白此时此刻的焦急小部分是因为篮球的引力,而很大程度却是那扇藏着秘密的窗户。

那个男孩今天还会不会看?目黑莲对自己这种无来由的期待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已经开打的朋友们看见主力的到来,催促着目黑莲赶快上场,目黑莲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街对面的房屋。

那扇窗户紧闭着,还被拉上了看起来略显厚重的窗帘。

卷毛男生拍了一下目黑莲的后背:“怎么了,今天好像不在状态?”听到这话的小个子立刻露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被校花热烈的追求冲昏了头脑吧?”目黑莲翻了一个白眼,又听卷毛说:“哦对,东条今天好像要找你来着…我临走前让她七点半左右来这里,诶你看…”话还没说完,目黑莲即刻抄起长椅上的背包,一边说着“你有毛病吧”一边朝街道上跑。

没跑两步,目黑莲就凭借着出色的视力发现了不远处高挑的身影,但东条的视线则落在了旁边的篮球场,很明显在寻找目黑莲的位置。

目黑莲早已将他那不靠谱的朋友在脑子里碎尸万段,正准备偷偷溜回家,一摸兜,顿时定在了原地——他把手机落在了长椅上。

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东条走后再回去拿,目黑莲盘算着,转头间看见一楼的那扇窗户开了条缝,时不时还有人走来走去的身影。

“你…你你…啊!我今天撞上的就是你吧?!”目黑莲舌头开始打结,话也说不清楚,他被“这世界怎么这么小”的想法不断冲击。

可道枝骏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目黑莲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经病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说着来自外星的令人费解的语言。道枝骏佑抬手打算关上窗户,谁知道“神经病”竟然一步跨上了窗台,说着“拜托拜托救个急”就这么跳进了道枝骏佑的屋内。

道枝骏佑从未遇到过如此离谱的事情。他想斥责强行闯入别人房间的怪人,却也只是张大了嘴,找不到适合开口的第一个字。

“你…”好不容易憋出一个字,目黑莲忽然移步到他跟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目黑莲食指比在嘴唇中央,又指了指窗外。

窗户外面传来男女交替的声音。

“刚刚他是跑进这里了吧?”

“不可能吧…他再胆大还敢往陌生人家里跑?”

“也是哦…但他到底有多不想见我啊。”

“他害羞!”

窗外的音量逐渐减小,道枝骏佑观察到捂住他嘴巴的人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脸上写满了无奈。待一丁点对话都听不到后,目黑莲慌忙朝道枝骏佑不停解释道歉,内容丰富到像在背一本《道歉的一百种方式》。

道枝骏佑随口敷衍着,其实根本没在认真听,只想着该怎么把人送走,万一他妈妈突然进屋又该怎么办。

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听到“你是在跟谁说话吗Micchi”以及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道枝骏佑想都没想就打开里面几乎空荡荡的衣柜门把一脸懵逼的目黑莲推了进去,而后迅速关了灯躺进了被窝。

没有敲门,女人就推门进了屋内。看见蒙着头的道枝骏佑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她帮忙关上窗户拉紧了窗帘,俯身轻轻说了句“晚安”便走出房间。

又继续装睡了几分钟,道枝骏佑从床上迅速爬起打开衣柜门,和衣柜里的人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

“…你还不打算出来吗?”道枝骏佑总算憋出了今天和这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看着对方缓过神来的神情,刚要按下灯的开关,又被拉住了手腕:“今天我撞到的是你吧?”

绕回了最开始的话题。道枝骏佑刚想说“你认错人了”,突然想起今天在放学路上好像确实撞到了一个人。

“黄色的校服,青色的领带,黑色的框架眼镜,就是你没错!”目黑莲从道枝骏佑的头扫视到脚,尽管眼前的人已经换成了短袖短裤,目黑莲还是笃定地认为他就是今天下午见到的男孩。

道枝骏佑拿掉抓住他手腕的手,目黑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叫目黑莲,A中的,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目黑莲自觉地走到窗户边,道枝骏佑帮他重新打开这个特殊的出口。

昨天看到在街对面打篮球的男孩似乎和这个人穿着一样的校服,道枝骏佑看着目黑莲身上黑白相间的针织背心,但又觉得还是忘了点什么。

“今天谢谢你,”目黑莲踩上窗台,跳下去之后又回过头问他:“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道枝骏佑。”

回到床上蜷缩成一团,道枝骏佑在困意袭来之前想起来昨天趴在窗户上看篮球时被大声呼喊的名字。

记忆的储藏室还没被装满,那就暂且把这位“不速之客”也邀请进去吧。

目黑莲爱上了走那条小道。

第一次“偶遇”时,道枝骏佑被半路杀出的目黑莲吓了一大跳。

“又见面了,道枝君~”目黑莲的尾音上扬,听起来很是愉悦。道枝骏佑后退了两步,绕开目黑莲向前走去。

目黑莲也不觉得尴尬,他追上去和道枝骏佑并排走,对方往右挪一步,他也就跟着挪一步,但始终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不知不觉道枝骏佑的右手臂就贴紧了墙壁。

一张嘴喋喋不休,一张嘴一言不发。

“道枝君打篮球吗?或者踢足球?”

“我在你房间正对着的篮球场打过篮球,我还看见你趴在窗户上看呢。”

我看过的人多了,道枝骏佑心想,他有意加快了脚步,没成想目黑莲依旧紧随其后。

“那家芝士棒你吃过吗?听说很浓郁。”

走在前面的人停在了巴士站,目黑莲也跟着停了下来,即使一句话也没得到回应,他不放弃地继续输出:“你坐哪一路?说不定我们一趟车。”

道枝骏佑被吵得不行,终于忍不住随手指了马上要到站的一辆巴士:“就这个。”目黑莲看都没看就胡乱附和着说自己也是坐这趟,在被道枝骏佑推着后背说“你先上”之后,等巴士开动才从车窗看见还待在原地的道枝骏佑。

目黑莲觉得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东条正义的感受。

道枝骏佑第二次、第三次、后来的每一次再“偶遇”目黑莲时,意外地不觉得奇怪。

他逐渐适应了在回家路上有个聒噪的声音伴随身边,就算是不给予回应,对方也不会让气氛冷场。

目黑莲给他讲故意找茬的老师、差一点就及格的分数、最爱的漫画最新的情节发展,和他听不懂的篮球。道枝骏佑从刚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后来第一次笑出声。

“原来你会笑啊。”目黑莲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新大陆。

扬起的嘴角下一秒就又耷拉下来,目黑莲跨了一大步站到道枝骏佑面前,用两只手指提起他的嘴角:“多笑一笑嘛。”

道枝骏佑翻了个白眼,“啪”地一声无情地打掉了目黑莲的手。

自那次起,目黑莲再给道枝骏佑讲他发生的事情时会故意用一些夸张的语气和表达方式,看到对方禁不住笑,目黑莲讲得更加起劲儿,活脱脱变身成一位优秀的脱口秀演员。

两个人在一起时像是自带了一层结界,外界打扰不了他们,他们也会忽略外界的动静。

卷毛第三次喊目黑莲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他忍无可忍地把手中的篮球丢了出去,谁知道丢出的瞬间被突然冒出的同学开玩笑拍了一下改变了方向,卷毛就眼睁睁看着原本投向目黑莲的篮球精准地砸到了他身旁戴眼镜的男孩额角。

镜片完好无损,可左边的镜腿未能幸免于难。道枝骏佑摘下来眼镜,模糊不清地看见刚才还笑嘻嘻的目黑莲瞬间炸了毛,捡起篮球恶狠狠地朝另一个人扔过去,嘴里发射脏话的频率比那天跟他道歉要快上好几倍。

自动屏蔽了不干净的词汇,道枝骏佑只听见不小心砸到他的男生说什么“那你今天聚会不来了吗?毕竟她生日啊,你好歹去一下。”

“我答应过我会去吗?”目黑莲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走回道枝骏佑身边牵起他的手腕说:“我陪你去配眼镜。”

和平常一样的语气。

道枝骏佑往后缩了缩,一边说“不用了”一边把残缺的眼镜装到兜里。

“我陪你去。”目黑莲重复了一遍,态度也变得强硬。

“走吧,你妈妈同意了。”

“好。”道枝骏佑木木地点了点头。

两人习惯的位置调转,目黑莲走在前面,道枝骏佑错一个脚的距离跟在后面。走没两步,目黑莲忽然转头,在道枝骏佑面前摊开了右手:“你不戴眼镜不要紧吗?要不要我…拉着你?”

道枝骏佑被问得有些无语:“我是近视又不是瞎。”

“我怕你看不清路嘛,万一掉到坑里。”

“你才掉坑里。”道枝骏佑没好气地回应。

因为一直转着头说话,目黑莲没注意到迎面过来一辆逆行的自行车。道枝骏佑只见一个黑影越来越近,下意识地就搭上了目黑莲的手心,用力握紧一下把人拉了过来。

自行车擦身而过,道枝骏佑自认为很凶狠地瞪了目黑莲一眼,那人跟没事儿人一样还在笑,又倏然凑到道枝骏佑眼睛前认真地说:“你眼睛好漂亮啊。”

还有眼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但目黑莲没有问出口。

道枝骏佑被猝不及防的赞美搞得心怦怦乱跳,他想松开目黑莲的手,在分离之际被目黑莲捉住了小拇指。

“那你拉着我也行。”目黑莲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道枝骏佑到底是没能拒绝目黑莲给他的选择。

他戴着新的金色镜框在镜子前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目黑莲却坚定地认为他的眼光完全没问题。

钱都是人家给的,那就随他一次吧,道枝骏佑跟自己妥协。

出了眼镜店,目黑莲丝毫没有要径直回家的意思,执意要送道枝骏佑回去,理由是万一见到阿姨可以再当面解释一遍,保证不是说谎,更不是故意不让道枝骏佑无法按时回家。

“她看见我新的眼镜就知道了,何必这么麻烦。”道枝骏佑皱起眉头。

目黑莲无言以对,干脆破罐子破摔:“那我就是想送你回去,怎么,不行吗?”

角色对调,道枝骏佑变成了张口结舌的那位,但他拿目黑莲的无赖行为没办法,愣了半晌,憋出来一句“随你便”,扭头就走。

目黑莲得意洋洋地追了上去。

他们沿着小路走,向着月亮的方位前进。温柔的月光把两个人并排的身影投映在青石板上,目黑莲拿出手机对准了影子。

听到相机声的道枝骏踉跄了一下,目黑莲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重新拉开距离,道枝骏佑第一次主动对目黑莲说话:“…那个聚会,你不去不要紧吗?”目黑莲有些惊喜,以至于开口就变得磕磕绊绊:“那个啊…没事的,本来就没想去。”

“是那天在窗外的女生吗…她喜欢你吧?”道枝骏佑踢开了脚下的一颗石子,石子顺着他踢的方向滚了好远,直到滚动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目黑莲没有回避,也没有支支吾吾,他直截了当地肯定了道枝骏佑的猜测,又笑着说:“我也不想一直吊着她,但拒绝几次她还是坚持,可能对她来说就像是鸡蛋碰石头一样。”

现在对我来说好像也差不多,目黑莲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道枝骏佑没再接话,他抬头看见昏黄的灯光下孤零零的篮球框,想到了第一次趴在窗户前看目黑莲和他的朋友们热火朝天的样子。

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目黑莲却擅自闯入了他的领地。

两个人站在路边的银杏树下,目黑莲打开手机通话界面,问道枝骏佑能不能交换手机号。道枝骏佑直接拿了过来自己输了进去。

被戳穿了小心思的目黑莲傻笑着举起手机,也对着听筒说:“道枝君是会读心术吗?”

“那道枝君能猜到现在的我在想什么吗?”

道枝骏佑摇了摇头,视线被月亮吸引。

目黑莲也看着月亮,但不是挂在天上的那轮,而是倒映在道枝骏佑眼睛里的那个。

“我在想今晚月色好像很美。”

带有凉意的微风吹进房间,道枝骏佑在关上窗户前又看了一眼月亮。而月亮下站着的那个人,一个后来每天都给他发早安与晚安的人,成为了道枝骏佑通讯录里除妈妈以外的唯一一位联系人。

被玻璃碎裂在地板上的声音吵醒,道枝骏佑就知道那个疯子又回来了。

男人翻箱倒柜,把眼前能够得到的东西全部推翻,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又掐着女人的脖子逼问钱藏在哪里。女人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状况,她不哭不喊,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发疯的男人。

见问不出一句话,男人的视线落到左边紧闭的房门。女人观察到了他的动作,突然使劲拖拽住男人的胳膊。

房门还是被踢开了。

道枝骏佑从床上爬起,冷漠地说了一句哪儿还会有钱,语气充满讥讽。

男人眼睛布满血色,随手抄起桌子上的台灯就朝道枝骏佑砸过去,道枝骏佑偏头躲过,男人被他的举动激怒,猛地一脚踹开身后拉住他衣服的女人冲了上来。

鲜红的血液滴在地板时,道枝骏佑才感觉到额角的疼痛。男人满口污言秽语,说着还读书浪费钱干什么,不如去卖给老板,现在好这口的有钱人多得是,也不亏了你这张好皮囊。

“我把你的照片发给那些讨债的看看,不过分吧?”

被言语侮辱的人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拿纸巾反复擦拭着地上的血迹,男人自讨没趣,最后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道枝骏佑找到绷带与碘伏,先帮女人处理好了伤口。女人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道枝骏佑拿走最后一片创可贴来到裂痕遍布的镜子前。

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醒。

[明天我有篮球比赛,如果你能来我会发挥的更好。]

道枝骏佑将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额角,他洗干净手上已经干掉的红褐色,回复了一句“好”。

下课铃刚响起,道枝骏佑就将早就装好的背包背上,走出了教室。他给妈妈发短信说今天会晚回去,要去看别人的比赛。

“谁的比赛?”女人显得有些焦急。

“上次陪我去配眼镜的那个男孩。”道枝骏佑走到了楼梯口,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是Micchi的朋友吗?好朋友?”

道枝骏佑想了一会儿,“应该是吧。”

他与男人保持着大约五米的距离。

“你帮我还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吧。”男人这么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我帮你找好了老板,没想到你还真挺受欢迎。”

道枝骏佑握紧手机,在看到男人迈开下一步之前,向着熟悉的小路跑了出去。

[救救我]

目黑莲在收到短信时,刚做完热身运动换上球衣。他来不及考虑,只丢下一句“麻烦换替补上”就冲出了体育场,留下教练脱口而出的谩骂和队友们错愕的表情。

他不断拨打着道枝骏佑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目黑莲重复默念着“会没事的”,沿着陪道枝骏佑走过数不清多少遍的小路寻找,没放过任何一个岔路与角落。

他想起道枝骏佑的那条已经变成淡粉色的疤痕,也想起道枝骏佑的妈妈对儿子似乎有些过度的保护。

如果能早点问出口一些事情。

雨水滴落在目黑莲的鼻尖,他顾不得去在意,眼睛不断搜寻着目所能及的每一个地方。他大喊着道枝骏佑的名字,恳求着风和雨能把他的声音传到那个人耳朵里。

目黑莲的视线变得模糊,但他在经过一个分叉口时还是注意到了背对他的身影。背对他的人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手背上猩红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混合着雨水流下。那人的右腿似乎有什么创伤,一瘸一拐地向着不远处站着的男孩靠近。

道枝骏佑的手在不断发抖,抛出的第一块石头落在了那人额角,和自己那天受伤时同样的位置;第二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向了右腿膝盖处,那人嘶吼了一声,捡起石头走来。

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道枝骏佑大口喘着气,一步一步往后退,雨水附着在他的镜片上,他胡乱用手抹了抹。

直到背后撞上一堵墙,道枝骏佑突然笑了起来。他把眼镜摘掉,手指在镜腿上游移。

我相信你一定在找我,这就足够了,道枝骏佑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被拖上连目的地都不知道是哪里的车,道枝骏佑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穿着熟悉校服的人的后背。目黑莲挡在他的面前,右手却背到后面去抓他的手。湿漉漉的两只手交叠,道枝骏佑听见目黑莲竭力克制住怒意的声音。

“别碰他。”

男人扯起一边嘴角,脚步并没有听下。

“我说怎么这么不愿意被其他老板包养,原来是早就有目标了啊?”

“你也是学生吧?啊?”男人打量着目黑莲,完了眼睛又看向他身后的人:“你跟他在一起你能有多少钱?能替我还债吗?来,你给我说说,他上你一次给多少?那老板可是能给你这个数。”男人把手掌摊开比了一个五。

手还没放下,目黑莲的拳头就挥了上去。他把男人按在地上,每一拳都没有保留一点力气。这是道枝骏佑从未见过的目黑莲,在自己面前的目黑莲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想尽办法逗自己开心。

可眼前的目黑莲变成了一只野兽,为了保护他自愿跌入泥泞。

道枝骏佑拉住目黑莲的手腕,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动作突然变得僵硬。

“走吧”,道枝骏佑握得紧了些,他分不清自己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哭。

“带我走吧。”

雨越下越大,面目全非的男人倒在地上,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拉着彼此在大雨中狂奔。

09

被打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延迟感受到的寒意迫使道枝骏佑小声地说了句“好冷”。

目黑莲看着道枝骏佑微微颤抖的嘴唇,左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要去我家吗?把衣服换下来吧。”

“你是觉得我知道你家在哪里吗?”道枝骏佑扭头看了看还停在原点的目黑莲,被点到名的人三步两步跑到他身边,想牵手,犹豫了一会儿又塞回口袋。

由于父母工作的缘故,目黑莲一个人住在一套小户型的公寓内,收拾起来还算便捷。洗完澡的道枝骏佑穿着目黑莲给他准备的卫衣卫裤,坐在卧室的地毯上擦着头发,环视整个房间。

飘窗上堆叠着厚厚的一摞衣服,随处可见的漫画书散落在各个角落,书桌上的那一小盆盆栽…不知道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道枝骏佑把毛巾搭在头发上,眼睛波动的频率越来越低。

竟然有些犯困了,听着隔壁哗啦啦的水声,道枝骏佑有一瞬间错觉,好像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他倚靠着墙壁,连眼镜都忘了摘,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目黑莲从浴室里出来的第一眼就看到的是双眼紧闭、嘴唇微启,看起来毫无戒备的道枝骏佑。他悄悄地走到道枝骏佑面前蹲下,像在欣赏一幅被收录于卢浮宫中的名画一样,安静地看着熟睡的人。

那道疤痕在此刻却也格外显眼。目黑莲的手瑟缩着想要去抚平那条伤痕,刚触碰的刹那,道枝骏佑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应激状态似的猛然睁开眼睛。

目黑莲的手瞬间转向了道枝骏佑头顶的毛巾。

“…我帮你擦一擦?”

道枝骏佑取下眼镜,转了个身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默许了目黑莲的动作。

毛巾从发顶顺到发尾,洗发水散发出来的香味搅得目黑莲心猿意马。他偷偷用手指勾起几缕道枝骏佑的头发,仗着道枝骏佑看不见的角度,凑近了去闻。

“雨停了。”道枝骏佑开口望向窗外,目黑莲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刚才的举动被道枝骏佑发现。

不要说回家,求求你。

“你带我去吃那家芝士棒吧。”道枝骏佑扭过头看向目黑莲,没有那层镜片阻挡的眼睛澄澈而清透。

目黑莲现在再想用“漂亮”这个词去描绘总感觉太过单薄,可是他又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于是他更想去靠近,去占有。

吻落在道枝骏佑的眼睛下方,也落在那道疤上。

你的美好与痛苦,我都想一并拥有。

10

目黑莲一本正经地双手板正道枝骏佑的脑袋,又带有私心地抓了两把他的头发,为他戴上了头盔。

“头发要被你弄乱了。”道枝骏佑翻了个白眼。

“戴上头盔谁还看得到?”目黑莲抽走道枝骏佑的眼镜,被那人一把拦下。

“为什么要摘掉眼镜?”

目黑莲没有正面回答,他执意拿走道枝骏佑的眼镜,待自己也戴好头盔后,抵着对方说:“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别害怕。”

引擎响起时道枝骏佑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手还只是似有若无地环绕着目黑莲的腰,目黑莲直视前方,左手盖住道枝骏佑的手背,“你要是不怕我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开车,你就千万别抱紧我。”

“……”

这家伙好像还有腹肌。

摩托车驰骋着划过扰人夜色,他们在人群簇拥中逃走。道枝骏佑的上半身紧紧贴合着目黑莲的背部,像是在大海中央偶然抓到的甲板边缘,把有关于生存与未来的所有重量都压到了那人的身上。

耳边不再是无尽的闲言碎语,绝望无助的哭喊,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穿过胸膛的心跳。

“…目黑莲。”道枝骏佑知道前面的人听不到,声音比平常大了一倍。

“谢谢你。”

“啊?”目黑莲侧过头,大声问道枝骏佑说了什么。

“我问还有多久?”

“快到了!”

摩托车的速度果然比巴士快多了,道枝骏佑想。

他们带着买好的芝士棒到一个斜坡上坐下,这也成为了他们认识以来最久的一次对话。道枝骏佑不知凝望着哪处,像是不经意间说出了对于另一个遥远国度的向往。

“你呢?”道枝骏佑转过头看着目黑莲,“有想过以后去哪里吗?”

目黑莲摇摇头,拔弄着脚下凌乱无序的杂草,“没想过离开这里,最多…会想去北海道看看?”

“没意思。”道枝骏佑也学着目黑莲的动作拔下几根杂草,丢到了目黑莲的手背上。

目黑莲忽然盖住道枝骏佑作乱的手,道枝骏佑想抽出来,但发现这人的力气出奇得大。

“有道枝君就不会没意思啊。”

“那如果我走了呢?”

“你走哪?挪威?那我去找你。”

“当然是骗你的!”道枝骏佑笑了一下,低头咬了一口芝士棒,“凉了也好吃。”

目黑莲跟着咬了一口,挑了一下眉,“你确定?”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毫无预兆地炸开在邻近河流的正上方,夜空霎时被点亮,叫停了许多赶路人的脚步。

也吸引着斜坡上怀揣着心事的少年人的目光。

这烟花像是不止绽放在天空上,也绽放在目黑莲的心口,他想这或许是该说些什么的好时机。

“谢谢。”道枝骏佑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什么?”

“谢谢你请我吃芝士棒,”道枝骏佑笑得好看,“还有我想想啊…帮我买眼镜、给我讲趣事、最重要的,谢谢你今天能找到我。”

月亮有两个,烟花在目黑莲眼中也绽放了两场。

烟花落幕,散尽的烟雾融入夜色。

11

目黑莲被道枝骏佑骗了三次。

一次是反方向的巴士,一次是凉掉的芝士棒,最后一次就是他说不会走。

他还记得道枝骏佑把他关进的那个衣柜的位置,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每一个细节。他成为了一名观众,站在离舞台最近的位置回忆着某部最浪漫的无名电影。

目黑莲不是没想过真的飞去挪威,站在候机厅的他快把机票捏到变形,在听到登机广播时突然不知道自己就算飞过去了能怎么样。

能找到他吗,想去挪威那句话会不会是道枝骏佑给他的第四个谎言?

电影结束,观众散场。

目黑莲在回程的的士上,翻着自己和道枝骏佑看起来数量极其不对等的短信内容,以及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一张关于影子的照片。

在你昏暗无光的日子里,能想起一小段我陪伴你的时光也挺好。目黑莲留下了那张照片,删除了道枝骏佑的联系方式。

生活回到原来的样子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目黑莲依旧会和朋友打打闹闹,放学抢占篮球场地;依旧会和老师顶嘴,对着擦边及格的分数感谢上帝;依旧会继续拒绝着东条正义的热烈追求与告白,但对她却不会再选择一味的躲避。

“你真的不累吗?”

“不累啊。”东条甩了甩双马尾,故弄玄虚地说:“我知道你前一段应该是失恋了,现在看你的状态嘛…调整好了?我好像又可以再试一试了。”

目黑莲的食指点在她的脑门上:“失恋谈不上,单方面心碎。”

东条兴奋地想开口接一句话,嘴刚张开就被目黑莲浇了一盆冷水:“和你对我一样。”

目黑莲留给东条正义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大的改变,大概是已经习惯放学后选择偏门而不再是正门,有时走着走着,看到已经破败掉的篮球场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又走到道枝骏佑家的方向了。

他走错的一次里,看见一个年幼的小男孩蹲在那扇窗户下,像在找什么东西。那男孩蹲了一会儿又直起身踮着脚尖往窗户里面看,但里面并不会有人给他回应。

“你认识住在这里的那个哥哥吗?”目黑莲走过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

小男孩用力地点了两下头,用手指比划着自己的眼镜“那个哥哥和我一样戴着黑色的框框的,他很好”,说着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小土堆,“他会听我说话,听我说藏在这里的秘密。”

“对,他很好。”

“那哥哥去哪里啦?”

“哥哥去旅行了,过不久就回来。”目黑莲捏了一下小男孩的脸蛋。

12

多数人到一定阶段大抵都会变成一个按部就班生活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偶尔还会路过那扇窗户,如果不是发现买过的芝士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新的一家奶茶店取代,如果不是在换了新手机后,某一瞬间突然想起有重要的东西还存在原来的手机,寻找的过程中又划到那张影子照片…目黑莲会觉得那段回不去的时光只是一场清醒梦。

再看见那个狰狞的男人,是在新闻上见到男人的照片被刊登在一则交通事故中。

无人认领的冰冷尸体被迫呈现在大众面前,目黑莲却觉得这报应来得太晚了些。

道枝骏佑不提起,他也就不过问,直到离开的前一天还是如此。

“目黑君,下周的业界交流会社长让你一起去。”

目黑莲迅速关闭掉新闻页面,匆忙地答应着。

“是在…哪里来着?”

“札幌。”

北海道啊…目黑莲打算着在工作结束后顺便留在那儿玩两天,也算给自己放个假。

“好的,我知道了。”目黑莲比了个OK的手势。

13

居酒屋内的热闹与温暖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卸下一天的疲惫不堪,同事们都在喝着啤酒,聊着生活里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听的人也津津有味,再无聊的生活都会比机械的工作要有趣的多。

目黑莲一边和札幌这边的负责人聊着天,一边听着身旁人的谈话。

“明天上午展览会就结束了,去哪里逛一逛呢?”

“你以前来过这边吗?”

“来过,所以其实很多景点都逛过。”女孩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正和目黑莲聊天的负责人用打趣的语气插话道:“你对帅哥感兴趣吗?”

女孩皱了皱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可不要说…”

“为什么?”目黑莲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长得好看呀!听见到过的朋友说,店主虽然时刻冷脸,但抵不住浑身上下散发的魅力,尤其是配上他戴的金丝眼镜…那真的…”负责人想回忆一个形容词,但仅有的信息让一旁的目黑莲内心开始混乱。

劝说着自己太过敏感,无论是冷脸还是金丝眼镜,这些条件都太过宽泛,怎么就能肯定是那个人。

目黑莲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白萝卜,滚烫的汁水爆开在口中,他连忙端起啤酒。

负责人还在和女孩们热切地讨论着,说着那家店的布局、装饰和细节。

“那家店不像其他街边书店一样,你能从外面就透过玻璃橱窗看到里面,它只有一扇和大门平行的窗户,像家里一样。”负责人的手比划着。

负责人摇了摇头,“那我不知道,但你下午去傍晚去肯定没错。”

负责人摊手表示,“无解。”

女孩朝他撇了撇嘴。

14

已经晚上十一点半,道枝骏佑回到住处,镜片上的雾气还未散尽,就惊觉把手机落到了店里。他无奈又重新穿上大衣围上围巾,和刚感受不到十秒钟的温暖告别。

快速跑回店里,道枝骏佑只开了部分灯,眼神环绕结账台一圈没有发现手机的身影。为了防止有人突然进入,他只能把门先锁上,再仔细地寻找手机。

十多分钟后,他在不起眼的洒水壶旁找到了手机。

本来是要给绿植浇水来着。道枝骏佑把手机装回口袋,决定浇完水再离开。

浇到一盆绿萝时,毫无节奏的敲击声从窗户那边传来,像是在试探什么。

道枝骏佑放下水壶,借着仅有的灯光往窗外看去,可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雾气,阻碍着他的视线。

道枝骏佑抽了两张纸,视线一点点变清晰。

而仅仅是擦到看见了窗外人的眼睛,道枝骏佑手里的纸就掉了下去,心跳声快要冲破他的身体。

他颤抖着推开紧闭的窗户,扑面而来的寒意却令他没有感觉。

目黑莲好像变样了,变得更成熟,更意气风发;又好像没变,只是看到他的眼睛就还是会心跳加速。

两个人像是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等待一句久别重逢的好久不见。

当目黑莲看到书店亮着微弱的灯光时,他就有预感里面会是他最想见到的人。

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提醒,他莫名觉得自己会再一次找到道枝骏佑,就像几年前在巷口那样。

他抬手敲击着结了雾的窗户,看着屋里移动的身影越来越接近。

像是被拉回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场景。

凝雾被拭去,他看到屋里的人怔住的动作与眼神,那副再熟悉不过的镜框挂在道枝骏佑的鼻梁上,崭新如初。

心里一直空缺的一个位置终于被填满。

“度数又涨了吗?”

“一点点。”

这是他们俩谁也都没有想到过的开场白。

“门口的篮球框…”目黑莲欲言又止。

“你别自作多情。”

“我也没说是为我摆的啊,不打自招?”

道枝骏佑翻白眼的习惯还是没改,眼看他要把窗户关上,目黑莲上手阻止了他。

“你还要跳进来?”

“你想让我跳进去吗?”

道枝骏佑没搭理他,目黑莲看他走到旁边打开大门,探出头对自己说:“我不想你上社会新闻。”

书店的布局很简洁,看起来柔软舒适的毛毯被铺在每一个被分割开来的阅读区,不同种类生机勃勃的绿植安静地待在阅读区的角落,目黑莲仿佛能看见人多时地毯上背靠着背紧挨着的画面,却只能听得到此起彼伏的翻书声。

道枝骏佑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本书递给目黑莲,是目黑莲当时最喜欢的一部系列漫画的最终卷。

封面上还有作者的亲签。

“之前这个作者来这里办过签售会,我顺便留了一本。”

目黑莲玩味地看着对方:“所以不是给我的?”

“当然不是。”道枝骏佑一口否认。

目黑莲耸耸肩,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漫画是你的,你是我的,归根结底漫画是我的。”

道枝骏佑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未说完的话被目黑莲的嘴唇封住了出口。

这个迟到了太久的吻圆满了几年前烟花下本应说出口的告白。

“道枝骏佑。”目黑莲第一次完整叫着他的名字。

“你骗了我三次,我只需要你还我一次。”

“但你要还我一辈子。”

烟花的灰烬落到流动的河,落到湿润的泥土,落到苍翠的草丛,但它们并没有逝去,而是变成了新的生命。

-Fin

西里斯:关于我在凤凰社开会时某布莱克姓小孩穿着睡衣掉在我身边,真是该死的可怕,(是吗,我看你兴奋的像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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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的谈话逐渐平静下来。韦斯莱先生靠在椅子背上,一副吃饱喝足,身心放松的样子。唐克斯张着大嘴打哈欠,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鼻子。金妮把克鲁克山从碗柜下面引了出来,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地上,把一些黄油啤酒的软木塞滚来滚去。

“差不多该上床睡觉了,我想。”韦斯莱夫人打着哈欠说。...

“差不多该上床睡觉了,我想。”韦斯莱夫人打着哈欠说。

“还没有呢,莫丽。”西里斯把面前的空盘子推到一边。转头望向哈利,“知道吗,我真为你感到吃惊。我以为你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伏地魔的情况。”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了,速度如此之快,哈利还以为是摄魂怪来了。

来个什么让这气氛消失吧,梅林!哈利在心里暗暗叫苦。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梅林好像听到了哈利的迫切愿望,天花板上突然传来异动。

一瞬间,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转变成一场骚乱,哈利听见卢平和韦斯莱先生不敢置信的抽气声,还有韦斯莱夫人和蒙顿格斯放大的尖声叫喊,还有一声来自西里斯埋没在尖叫中不可置信的轻声嘟囔

“雷古勒斯”

发生什么了哈利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费力的从他的牛仔裤的口袋里拔出来他的魔杖。

哈利向众人的视线所到之处望去,眼睛立刻放大了,他好像理解大人们为什么那么吃惊了,一个小孩活生生的站在那里,灰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慌,但还是强装镇定的昂起下巴。哈利莫名从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看到了一个可恶的脸。

梅林!哈利在心里发出一声感慨。这真的不是西里斯的孩子吗?!

小孩子强装镇定的开口,声音能听出明显的哽咽和惊慌,很明显,突然看到一大堆高大的陌生巫师让这个孩子恐惧不已“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哈利看到这个酷似西里斯的孩子眼中的雾气,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雷尔”哈利猛然听见西里斯的声音,他的声音沙哑,言语间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哈利的心猛然揪了起来。他很少听到教父这样的声音。

小孩子突然回头看向西里斯,眼里明晃晃的疑惑和惊讶。

“西里斯”哈利听到这个孩子吃惊的叫声。他有些迷糊了,为什么这个小孩子会知道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哈利看到他的教父的眼睛湿润了,声音也几乎发着抖“雷尔是我,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孩子突然警惕的尖叫起来,撒开腿往外跑,边跑边回头恶狠狠的反驳西里斯“你骗人呢,我的西里斯根本不会不知道我的年龄!”

他往外拼命的蹬着两条腿,但卢平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还在拼命地挣扎,嘴里发出一声呼喊“西里斯!哥哥!救我!”他对着天花板大喊。他出现在这里之前很明显在楼上。

哈利看到西里斯哆嗦的站起来,往外面走,卢平在他身后死死抱住小孩子,尽量让他的腿不会踹到自己。哈利听到哭喊声渐渐小了,外面突然传来西里斯的惊叫。

哈利费力的穿过人群,走到卢平那里时,卢平叫住了他。

“哈利!你抱住这个孩子,把他交给西里斯”卢平有些气喘的把人送到哈利怀里。

哈利点头抱紧这个孩子,孩子不在哭闹了,只是在他怀里轻轻抽泣。

哈利找到西里斯,西里斯正瘫坐在一幅挂毯前,哈利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那里明晃晃写着“雷古勒斯·布莱克”名字后备注了生卒年,大概在15年前,仅仅只有十八岁,而它的后面,一个孩童的肖像印在上面,同样写着“雷古勒斯·布莱克”。

西里斯看向哈利,伸手抱过雷古勒斯。

“是的哈利,你没有看错,这就是我的小弟弟。他出现的第一刻我就知道了”西里斯站起来,对哈利一笑。

哈利点点头,他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了(哈利超绝钝感力)。

回到房间,雷古勒斯缩在西里斯怀里,他显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你真的是西里斯”雷古勒斯抬头,用手揉揉他收拾的顺滑的头发。

“说对了,斯莱特林扣十分”西里斯把雷古勒斯抱起来,头埋进雷古勒斯白色的睡衣上。雷古勒斯毫不犹豫的朝西里斯大腿上踹了一脚。西里斯咯咯的笑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雷尔,你现在几岁了?”西里斯含糊的发问。

雷古勒斯撇撇嘴,一副我不想搭理你的小模样,开口“九岁,你还说明年到霍格沃茨一定要和妈妈作对去格兰芬多呢”

他抬起头,“这么说,你真的进了格兰芬多,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呢”顿了几秒,他又补充道“母亲会生气的”他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向西里斯。

西里斯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把雷古勒斯的头转向哈利。

“雷尔,有礼貌的好孩子。叫哥哥。”

哈利和雷古勒斯面面相觑。哈利无比的希望梅林把西里斯的恶趣味收回一些。

哈利看向雷古勒斯。雷古勒斯面对陌生的人有些紧张。

雷古勒斯打量着哈利,努力的辨认。

“等一下”他突然出声。“西里斯你都已经三十六岁了,那我现在有三十五岁!”他回头谴责的看向西里斯。

“你又捉弄我!”

西里斯笑容不变(内心:可恶这么小了也不好骗)。

到了房间,屋内已经恢复正常了,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雷古勒斯不安的向西里斯怀里钻了钻。

唐唐克斯率先开口。

“亲爱的卢平为我们说了,西里斯”她的头发变成鲜艳的粉红色。

“所以说,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素未谋面的小舅舅”她滑稽的向雷古勒斯做了个鬼脸。

雷古勒斯不安的看向西里斯。

西里斯用手揉揉他披在肩头打理的柔软的小卷毛。换来雷古勒斯一个愤怒的瞪视。

“你是对的,朵拉”

西里斯低头对雷古勒斯说“她叫尼法朵拉·唐克斯,是安多米达的女儿”雷古勒斯惊的睁大眼睛。

——————————————————————

今天就先这么多吧,有后续,过几天再发,后续大概是雷尔在这待几天后回去了,然后十八岁濒死的雷尔无缝衔接过来

“雷古勒斯少爷显得很奇怪,不像平常的样子,克利切看得出他心里很乱……”

——《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

浓重得化不开的夜色。

邻近的麻瓜屋子里的派对也已经散了,只留下空落落的寂寥。

雷古勒斯坐在格里莫广场十二号老宅二楼床边的地板上,抱着膝盖,靠着床栏。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地上铺着价值不菲的地毯,上面散落着一些书籍和纸张。落地窗前纱制的帘子拉开了一道缝,月光刚好不多不少地照在他的身上。

雷古勒斯看着窗外的星河。

“我明白了,我错了。”他低声地喃喃自语,“他并不能带领我们重掌大权或重建秩序……”他把脸埋在手臂里,“我应该要去做这件事,只有我。”

“可是妈妈……...

“可是妈妈……”

“妈妈怎么办呢?爸爸上个月走了,只有她一个人了。”

“我是一个布莱克……”

哥哥走后,整个家族的支点都移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却孤决地要离开了。

“只有一个人的家族,我真的、真的要去……”他抽噎着。他陷得太深,往错误的道路上已经走太远。

有个邪恶的声音对他低语:“你大可装作不知道魂器这回事——呀,魂器是什么?继续顺顺利利地顶着布莱克的荣耀活下去吧!”

“不。”他痛苦地说,“我不能。我应该去做。”

又有个声音劝说他:“去投奔凤凰社找你哥哥和邓布利多教授吧!他们会保护你的,别担心你手上的黑魔印记了!”

“我走得太远了。”他不出声地说,“而且那样妈妈就危险了。”

他不打算改换房间的装饰,但也决意不再看那些剪贴报。

雷古勒斯站起身,抬起头,泪水不断地往下流,打湿了他的长袍。夜凉如冰水,他向手心里哈着气,眼前迷迷蒙蒙地起了一片白雾。

他眼前的星空出现了幻觉的重影,他用模糊的眼睛望着夜空。

那么多的阿克图勒斯,那么多的西格纳斯,那么多的阿尔法德……

那么多星星都热切地看着他,低语着最殷切的期望。

“布莱克家的希望。”

“布莱克家谱上最后的星星。”

“雷古勒斯·布莱克,家族使命的承担者。”

星星们倒映在家谱树形状的河流上,河流从历史的深处远处蜿蜒而来,此刻汇集到他的脚下。他只需向前跨一步,将自己融入到星河中,就可以使河流继续向远处流去。

而雷古勒斯站着没有动,虽然膝盖不住地颤抖。

“不。”他声音发颤。

遥远的星空深处似传来隐约的哭声。

星星们低低地合唱:“走下去,雷古勒斯·布莱克,带着我们家族的辉煌与荣耀。布莱克家族,古老高贵,永远纯粹……”

“不。”他冷冽地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天狼星英俊自信的脸庞,他那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哥哥靠着摩托车,双手插兜,说着这些话。

“我们和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雷古勒斯的感官逐渐在恢复正常。他找到了天狼星,那颗遥远的星星闪闪发光。

“唉。让他任性一次吧!……”天狼星眨着眼。

雷古勒斯愣住了。

带着凉意的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沃尔布加领着七岁的小天狼星和六岁的雷古勒斯路过魁地奇精品店。

雷古勒斯一直是个乖孩子,父母说的话他都乖巧地点着头记下,父母要求他做的事他都毫不耽搁地小跑着去做。

小天狼星刚好相反,父母说的话他都要顶上一两句然后低声表示不屑,父母让他去做什么:“小天狼星!去拿下天文图!”

“等下!我吃完这个巧克力蛙再说!”

雷古勒斯看到那把扫帚的第一眼就呆住了:“我想要那把扫帚!”他抓紧妈妈的袖子要求道。

“家里有扫帚呢。”沃尔布加说,“等你入学进院队了再说吧。”

雷古勒斯不再说什么,他眨着眼睛,伸出手隔着玻璃放在扫帚柄上。家里的扫帚也太旧了吧。他心想。

“唉。让他任性一次吧!”小天狼星笑道,“他可真喜欢那扫帚呢!”

然后他猛然转身,向雷古勒斯做了个鬼脸,“是吧,妈妈的乖宝宝?”

雷古勒斯却无心应对小天狼星的嘲讽,他第一次为自己有个哥哥而感到幸运。

“好吧。”沃尔布加看了看两个儿子,让步了。

雷古勒斯拿着扫帚还没到一秒钟,就被小天狼星一把抢过,小天狼星骑着扫帚沿街道风一般飞去,大笑不止。

他早就该料到了。

雷古勒斯迈起腿沿街跑着,一路追着小天狼星。

“停下来!停下来!”沃尔布加挥着手命令两个儿子。雷古勒斯闻声停下,小天狼星仍一路向前飞着,穿过人群。

他为什么不一直追随着哥哥的脚步呢?

哥哥是对的。窒息的感觉又向雷古勒斯涌来。“我完全错了。”

他望着冰冷的无暖意的星空,望着遥远的天狼星。

“我们和那些被我们看不起的人没什么不一样。”他对星星们说,也是对历史长河中以星辰为名的布莱克的先祖们说。

他又坐下,靠在床栏上:“让我去做吧!”他攥紧袍子袋里的假挂坠盒,那里有他写的字条,“我想让混乱和战争结束。”

他低声重申:“我不是真的星星,不是什么高贵的古老家族的传人,没有什么荣耀与光辉。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叫雷古勒斯·布莱克的男孩,打算去做可能是我这一生中最正确的事。”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看了眼天色,仍是午夜。

他不打算幻影移形,所以到达那个岩洞的时候大概星星刚好落到地平线以下。

他抹了抹脸,不待怎么整理便下楼去找克利切。

他经过沃尔布加的卧室;经过家谱树,最右下角有一个烧焦的洞,旁边是他的名字。

家谱树上的星星们又开始低语着搅乱他的心神。

他让克利切从碗柜里出来。他脸色苍白。

“雷古勒斯。”他无声地对自己说,“你已经下定决心,你必须去做。”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即将枯萎的家谱树和熟睡的对他寄予厚望的母亲。

“带我去那个岩洞,克利切。”

最近看完了怪奇物语,发现它和哈利波特有些地方真的好像

P1P2这个海报是亲子版吧

P3两大黑魔王的梦幻联动,都没有鼻子哈哈哈(无情嘲笑)(被打)(努力爬起)(继续嘲笑)

P4个人感觉哈利和小will长得也有点像,而且都是大难不死的男孩,都被大魔王附身过……

P5第一次看到max的时候,她的头发一下就让我想到金妮了,真的很像欸,记得有一位太太说max是“她就像...

P5第一次看到max的时候,她的头发一下就让我想到金妮了,真的很像欸,记得有一位太太说max是“她就像秋天变成了一个女孩”,真的好喜欢这句话啊啊啊

P6詹姆和男妈妈也有共同之处,都有一段校霸的经历,但后来都变得善良真诚,最后成为了合格的男妈妈

P7赫敏和南茜都是非常勇敢非常独立的女孩,遇事冷静,这一点真的很棒

P8这张其实我第一眼把Finn认成了青年ad的托比,但我一个朋友说他俩并不像,可能我的脸盲症又犯了吧

P9左为青年ad的托比,右为青年gg的杰米

顺便提一下,杰米也参演了怪奇物语,而且演的是大boss维克纳……两代黑魔王实锤了……

补充:

忘记从哪里看到的了,说维克纳和老伏都是到学期期末放假或快放假才真正(大规模)开始“搞事”,真是注重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啊

哎嘿嘿,更喜欢这两部影视了

:“你最近很狂妄啊,我可是世界的欧尼桑哦,要更加尊敬啊然后给哥哥进贡啊”

:“哈?我从来就没把像你这样的沾花惹草的公子哥当做哥哥”

:“讨厌,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英国先生和法国先生一出生就吵到现在,一直吵到成为炮友吵友

挚诚协议签订120周年快乐

1.英国和葡萄牙最早的往来可追溯至1147年英格兰十字军协助葡萄牙人从摩尔人手中征服里斯本。

1146年3月31日,熙笃会修道院院长、明谷的伯尔纳在勃艮第区的韦兹莱,在法兰西国王路易七世(“年少者”)在场情形下发表了一场号召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布道,影响力巨大(“伯尔纳的声音像‘天堂的管风琴一般穿越田野’”)(雷声大雨点小)

塞尔柱突厥人于1144年占领埃德萨是这次远征的起因。出动较早的德意志十字军在小亚细亚的荒野被突厥人击败。法国十字军攻占大马士革的企图也落了空,故这场由法兰西国王和罗马人/德意志之王(KonardIII)亲自参与的远征未达到任何目的。

不过,一支从英格兰的达...

不过,一支从英格兰的达特茅斯出发的十字军本打算直接驶向圣地,但天气迫使船只在1147年6月16日在北部城市波尔图的葡萄牙海岸停留。在那里他们会见了葡萄牙国王(亨利格斯)。在十字军的帮助下,亨利格斯率领大军包围了里斯本,经过17周的围攻,城中的摩尔人同意投降,大部分十字军在新占领的城市居住了下来,一部分继续前往圣地。

所以也有说法,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唯一的成就就是帮阿方索一世收复了里斯本()

2.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三世与葡萄牙国王迪尼什一世、阿方索四世分别在1308年和1353年签订两国之间第一份商贸协议。

其实早在12世纪末,葡萄牙人的商船就已经到达了大不列颠岛,并与英国建立了良好的贸易关系了。

1308年葡萄牙与英国签订了一份自由贸易协定,两国的商人可以以极低的关税水平下在对方的国家进行商业活动。英国人喝上葡萄酒,葡萄牙贵族也可以穿上水獭皮领子的英国细毛大衣。

(英国人好喜欢到葡萄牙那买酒喔,葡萄牙人喜欢英国人的纺织品uu后来的波尔图甜酒(波特酒)也是,17世纪的时候法国人不愿意将波尔多酒出口到英国,英国人就把目光投向葡萄牙王室,作为回报英国人帮助葡萄牙人对抗日益扩张的西班牙并且定期提供高质量纺织品,货仓温度太高酒变质了加了白兰地生成了一种新的高酒精度甜酒,爱情结晶之一

(顺带一提迪尼斯国王在位期间,葡萄牙就有了自己的商船队,并接受航海技巧的传授,或许是葡萄牙航海活动的最早起源)

3.1373年,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三世和葡萄牙国王斐迪南一世的使者在圣保罗大教堂签订政治同盟协议,两国正式建交。

在此之前的1372年,在英格兰的支持下斐迪南一世再次向卡斯蒂利亚发动战争。(英法百年战争,爱德华三世的儿子兰卡斯特列公爵娶了“残酷暴君”佩德罗的私生女,所以也要求继承卡斯蒂利亚王位,英格兰试图用控制卡斯蒂利亚来左右百年战争的胜败)。但是卡斯蒂利亚国王先发布战争入侵葡萄牙,军队直挺里斯本,没有遇到有效反抗。

没办法(打不过),斐迪南只好签订和平条约答应卡斯蒂利亚反对英国。(后续英国大军来到葡萄牙,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签订了和约,所有这些英国人坐卡斯蒂利亚国王的船只返回祖国防止遭到葡萄牙平民的炮击。英格兰这波啊,这波……)(不过这只是英法冲突的小插曲,你们英法打架没有自己的伊比利亚半岛吗)

4.在1385年8月的阿勒祖巴洛特战役中,英格兰弓箭手曾协助葡萄牙打败入侵的卡斯蒂利亚军队。

这个我写过铜仁

(渡鸦与玫瑰)

5.1386年5月,英格兰国王理查二世和葡萄牙国王若昂一世的使节在英格兰温莎签订《温莎条约》,确立两国之间的军事联盟关系。

为巩固《温莎条约》所订立的军事联盟关系,英格兰冈特的约翰的女儿兰开斯特的菲利帕嫁给葡萄牙国王若昂一世。(两国王室时有通婚,在1662年,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的女儿布拉干萨的凯瑟琳嫁给英国国王查理二世)

从此葡萄牙成为了英格兰永远的大老婆

6.西葡联统期间

1578-1580年塞巴斯蒂安死后无嗣带来了危机,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屯集重兵于葡萄牙边境。

国内部分贵族倾向于选择西班牙国王,因为这个时候葡萄牙国内萧条衰败(原因下次可以聊聊)。贵族想要维持现状(“腓力二世是有权势的大富豪”),而对于大资产阶级而言同西班牙联合,葡萄牙同东方和巴西的贸易将得到当时欧洲最强大的西班牙舰队的保护。但是大部分人民反对(过去长期与卡斯蒂利亚的争端&独立民族国家意识)。

葡萄牙候选人之一的D·安东尼奥被平民拥戴,但是被贵族排挤,被驱逐出国,红衣主教兼代理国王死了以后D·安东尼奥想回里斯本,人们热烈拥护他,但是晚了,西班牙大军越过国境,D·安东尼奥试图阻止西班牙进入里斯本却遭遇惨败,到了1581年不得不去寻找西班牙传统意义上的敌人法兰西与英格兰的支持,但是没用了jpg

(菲利普纲领满足了葡萄牙上层阶级的要求,又承诺给予葡萄牙最大程度的独立(前期做到了但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后期西就不管这些了越管越多甚至想把葡萄牙变成自己的一个省葡萄牙受不了了),所以人民大部分接受了西班牙的统治,默默怀念过去)

所以1589年克拉托修道院院长在英国重兵支持下回国并未得到积极响应,他带来的外国军队一直挺进里斯本近郊,但是无力对里斯本进行长期围困只好撤回。

复辟失败orz……

后来英西关系持续变差,烂到极致。西班牙装备了一支庞大的无敌舰队去打英格兰,后来大家也知道了(),出征时200艘船只有53艘返航。(虽然离题了但是我要提一嘴无敌舰队被英国击败的结论其实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对,战术上英格兰舰队并没有阻止无敌舰队在海峡内的推进,被它们直接打掉的西班牙战舰只有3艘,其他损失皆是由于意外和暴风雨;但在战略上,英国人成功阻止了西班牙征服英格兰的图谋(不得不说英军的战略好牛,改良舰队也好聪明),认为1588年无敌舰队失败后西班牙一蹶不振,英国开始树立海上霸权的观点是根本不成立的。)(本精西看到恶意玩梗反复无敌舰队仿佛1588年西班牙输了立刻马上就衰落了一样就要杀一个人一直杀到过年吐血一次。不过好像教科书就是这么写的我也这样背过,我杀我自己,我恨你教科书。

离题太远了,草,我们回归正题。无敌舰队是西葡联邦给葡萄牙带来的第一次灾难在葡萄牙引起了强烈反响。

腓力四世上台时,西班牙危机四起,树敌太多,英国和法国一起加强了对葡萄牙海外领地的进攻,波斯人在英国支持下占领了霍尔木兹海峡(1623年),英荷那个时候还是一路,一起暴揍伊比利亚联盟。后来英国强盛荷兰成为了他商业竞争对手这俩也掰了打个不停。

7.1640年英国曾协助葡萄牙脱离西班牙重新成为独立国家。

但是葡萄牙更深地卷入了欧陆政治漩涡,被西班牙联统的前欧洲分裂成两大对立政治集团(法国王室vs奥地利王室)。整个西欧基本都在打架。本来有幸脱离之外的葡萄牙被西兼并了以后也进入了奥地利王室集团。

葡萄牙脱离西班牙的外交方针是退出1580年加入的奥地利王室集团,加入他们的对立面。但是对面更乐意把葡萄牙视作敌人,因为葡萄牙有能够左右海外贸易的商贸港口与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塞,且国力衰落,欧洲各国为此进行争夺。(所以脱离一个集团的葡萄牙没法加入另一个集团)教皇也拒绝在西班牙承认葡萄牙独立前承认葡萄牙独立。

葡萄牙只能一直寻求英国的支持。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葡萄牙想要保持中立,但是有一支效忠于英国国王的舰队在葡萄牙特茹河避难并以此为基地(葡:夺笋呐!),英国派舰队封锁特茹河并且切段通往巴西的海上通道,在东方支持波斯人夺走霍尔木兹。

为了恢复友好,葡萄牙不得不接受1654年协定,向英国开放殖民地的市场,降低关税,只能租赁英国船不能租赁其他国家的。

但是有一项是允许在葡萄牙定居的英国商人进行自己的宗教活动(新教),葡萄牙觉得为难一直没有批准,克伦威尔便施压,加上西班牙结束了和法国的战争扭头来打葡萄牙,葡萄牙只能再次请求英国建立军事同盟,并且答应了一系列要求,付出大片殖民地。

从此葡萄牙在经济上更加依赖英国。

这个协定是英国对葡萄牙进行经济渗透与在葡萄牙拥有外交特权的开始。同时英国也承诺在葡萄牙遭到入侵与海盗袭击时英国将派舰队进行帮助。

(后来的半岛战争,英国护送葡萄牙王室逃亡,支援葡萄牙并且代理葡萄牙政务,太苏了救命)

8.1703年,英国与葡萄牙签订《梅休因条约》,英格兰的纺织品和葡萄牙的红酒自此互免关税。

老纺织品红酒了jpg

9.半岛战争时,葡萄牙亦曾获英国威灵顿公爵的协助。

拿法决定实行“大陆封锁”来抗衡英国海军,禁止所有英国船只停泊在欧陆港口,葡萄牙王国不愿意遵守,果不其然被揍了(拿破仑用平分葡萄牙为诱惑得到西班牙的支持,同时命令朱诺将军赴往里斯本,法西联军攻打葡萄牙,葡萄牙王室在英国皇家海军的保护下逃至巴西。虽然葡也用殖民地换了

朱诺将军在里斯本驻扎下来后,请求拿破仑任命自己为葡萄牙国王,并编辑了一个草案但是没被送到法国。西班牙从法国的盟友变成了拿破仑不共戴天的仇敌,作为法国盟军进驻葡萄牙的西班牙军队也响应。

同时英国军队从波尔图登陆,两次击溃法国,法国要求停火。英国答应将朱诺的部队、行李与武器运往法国,但是要求法国人献出里斯本,不得抵抗。

之后英国替葡萄牙代理政务(太苏了(再次)),与西葡联军一起抗法(威灵顿&财产的力量jpg)(说起来英国这个时候到底有多富啊!)

说起威灵顿,“此时,身在半岛的威灵顿非但不为国内政治纷争所困扰,反而坚定了保卫葡萄牙的决心。”

战争结束后,“在穿越西葡边境时,这位在葡萄牙多次进出的英国名将抚今追昔,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挥舞着军帽,大声喊道:‘永别了,葡萄牙!我将永远无法见到你!’

(虽然他很会骂伊比利亚人也很会骂自己人,但是还挺可爱的)(也很牛逼)拿破仑骂骂咧咧

10.自19世纪起,由于英国打算拓展非洲的殖民地,影响到葡萄牙在安哥拉和莫桑比克的统治,导致两国之间发生冲突。

11.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已成为共和国的葡萄牙加入协约国,与英国共同对同盟国宣战。战后,在萨拉查的统治下,葡萄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保持中立,但仍然借出位处比亚速尔群岛的基地供英国为首的盟军使用。

12.英国脱欧,《温莎条约》将继续生效

温斯顿·丘吉尔1943年10月在下议院的一次演讲中,把英国和葡萄牙之间独特而古老的友谊描述为“世界历史上独一无二的”联盟,即《温莎条约》。

《温莎条约》将赋予葡萄牙区别于其他欧盟甚至全球国家的独特权利

第一条:该条约为永久性条约,两国统治者及其继承人都必须遵守,不得有违;第二条:两国公民可自由出入另一国,可在另一个任意往来、贸易和居住,第三条:给予另一国公民同等的保护和待遇,即英葡两国公民自动获取对方国家永久居住权,在工作,教育,医疗,等等方面,均享有跟对方公民同等待遇。

所以,距离英国公投决定正式脱欧至今脱欧成功,葡萄牙与英国之间亲密如常,有没有欧盟这一层关系,都不会影响葡萄牙与英国的关系,怕不是嗑到真的了。不过之后应该会有相应的立法补充。

总结:虽然果泥人多多少少带点假,不,正因为果泥人多多少少带点假,所以英葡好rio啊!

参考资料:

《葡萄牙简史》(【葡】若泽·赫尔曼诺·萨拉瓦伊)

《半岛战争:拿破仑伊比利亚半岛覆行记》(金重远)

HistoryoftheRelationsbetweenPortugalandEngland.TheAngloPortugueseSociety.2007-06[2016-01-13].Earle,Thomas.PortugalandEngland,1386-2010:Acomplexwebofpolitical,economicandintellectualinterchange.GreshamCollege.2010-07-02[2016-01-13].BilateralRelations.EmbaixadasdePortugal.[2016-01-13].PeterDinzelbacher《BernhardvonClairvaux:LebenundWerkdesberühmtenZisterziensers》。

致英国人:

Brexitmay...

Brexitmaybethewordoftheday,butfromusyouwillalwaysbehearing,BRELCOME.Portugalwillneverleaveyou.

亚瑟来电的时候,安东尼奥正在展示他那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占卜术。

他把自己打扮成吉卜赛人的模样,拿着一副塔罗牌,煞有其事念一通咒语,然后让佩德罗从当中抽取几张。

问题是佩德罗到底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能够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女,据说只要几张就能揭示自己的命运。安东尼奥把牌面摊开在桌面上,捧着解读书,逐一地看。

第一张,显示佩德罗的真命天女就在他的身旁。第二张,显示他俩缘分很深。第三张,却显示他们无法修成正果。

他满嘴都是“那群欧洲混蛋”,咒骂他的合作伙伴弗朗西斯跟路德维希都是不诚信的小人,他诅咒弗朗西斯最好现在就立即下地狱。

佩德罗一字不落听完亚瑟的抱怨,接着问他在哪里。亚瑟大着舌头说他在比利时,刚跟弗朗西斯吵架完,顺便还打了一架。他得意洋洋地显摆着自己跟弗朗西斯之间的第五十四次的胜利,之后重复地喃喃:“佩德罗,佩德罗,只有你不会背叛我。”

安东尼奥那厢还要练习他的占卜咒语,吉卜赛式的羽毛帽与针织斗篷让他看起来像只开屏的孔雀,他看见佩德罗回房间换衣服,便问:“是柯克兰?”

佩德罗点头,安东尼奥道:“柯克兰有什么值得你大老远地跑过去为他解围?弗朗茨和基尔可是都评价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佩德罗随意塞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进包里,他查了一下当地的气温,又特地翻出一条羊毛围巾。他一边收拾一边回安东尼奥:“亚瑟是我的朋友,至于你的两位朋友,在我看来,只有心胸狭隘的人才会背着别人说他们的坏话。”

他拽着亚瑟的手臂往前走,几乎是手脚并用。英国人被一条羊毛围巾裹起来,在后面举着空瓶子唱着不成调的歌,不时敲一敲路过的灯柱,像一头四处破坏的棕熊。指望一个烂醉的柯克兰清醒是不可能的,这点在他们家族酗酒如命的优良传统中有迹可循,据说亚瑟的苏格兰姐妹有一回在威尼斯醉酒后非要跳进河里游泳谁也拦不住,最后愣是逼得那些划船的游客堵了一路,直到几个兄弟把她捆着拖上岸。那位名叫斯嘉丽的姑娘一到家族聚会就被亚瑟用这段黑历史逮着嘲笑,气得她与自己的兄弟老死不相往来了。

类似的往事不止一次,柯克兰们也各有各的洋相。亚瑟的洋相不太多,佩德罗见识过的只有三回,但每回都刚好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第一次是十七岁那年,佩德罗在伦敦穷游,欣赏着泰晤士河的美丽风光时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道“跳河自杀啦”。那时佩德罗血气方刚,这头听完那头就往河里跳,结果捞上来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亚瑟还不知道自己被过往看戏的路人编好了一出虐恋情深“youjumpijump”的戏码,一身酒气湿漉漉地躺在草坪上迷迷糊糊。佩德罗扇了他几个嘴巴子都没能把他扇醒,也不知道他家住何处,无奈之下只得扛着这么个六十多公斤的小伙子回自己的汽车旅馆。那次亚瑟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没能认得自己久别重逢的老同学,让佩德罗不得不重新自我介绍再花上大半个小时来回溯一遍二人的童年。

亚瑟并非自杀,据他自己所说,是酒喝多了不小心掉河里去了。那时亚瑟只是一个还未达到法定饮酒年龄的十七岁未成年,尽管他信誓旦旦,当中依然疑点重重。不过亚瑟守口如瓶,佩德罗也不是个爱八卦的,他要这么说,自己就这么信着就是了。亚瑟不提自己是从哪里偷来的酒,也不提自己买醉的原因,仿佛“借酒自杀”这事从未发生过。他非常礼貌地、绅士地,几乎是刻板地向佩德罗道谢,为了报答还顺道做他游览伦敦的一日导游。

至于后来是怎么发现他的缘由呢?是他那个名叫斯嘉丽的姐姐在大本钟下找到了他们。她先是怒扇亚瑟一巴掌质问他到哪里去了,然后抱住他,道如果他真的不想念法律,她会支持他。

亚瑟被勒得快要背过气去,连连向佩德罗使眼色,最后才得以解脱。这是他们友谊的开端,是佩德罗从死神那边两次抢人换来的。所以亚瑟常道他与佩德罗是过命之交,他欠了他两条命,只要佩德罗需要,就算让他赴汤蹈火也绝不犹豫。

说是这么说,但现实是伸出援手之人为佩德罗居多。十七岁那年,亚瑟被家族强迫就读法律专业,放弃做船长的梦想,偷取家中的酒作为反抗的报复。那时他不想回家,是穷游的佩德罗把他收留在自己的汽车旅馆里,直到他面对现实,顺从家族的安排进入牛津大学法律系。二十五岁那年,当亚瑟终于认清自己的人生,试图重拾多年前的船长梦时,也是当时就职于葡萄牙一家银行的佩德罗给了他第一家公司。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映射自己。八年来,他放弃抗争如父母所愿成为一名国际法律师,如所有的体面人,做着体面的工作,站在上层社会里为进入议会,进入内阁做准备。但他并不快乐,他从未忘记过自己想要成为船长的梦想。然而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不付诸行动的梦想什么也不是,不踏出第一步那就永远只能是幻想。这是他最耿耿于怀的痛处,一旦触碰了,过去的伪装就溃不成军了。

那次亚瑟喝得烂醉,在佩德罗的家叨扰了一天,酒醒过来又恢复冷静,重新回到体面人的生活。过后佩德罗回银行查阅了所有抵押在他们那里的资产,终于找出来一艘还未拍卖的物流用船。

前面提过,佩德罗在银行工作,负责融资,他手上是有不少破产的公司,但要找到一家合适的并不容易。要有现成的船只与设施,还要价格适中,至少亚瑟能够买得起。找到这艘船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还是动用私权把拍卖日程延期下来,差点受到行内处分。他告诉亚瑟的时候没有提及这些,只道是凑巧,仿佛这是上帝的一时兴起而不是他的费尽心思。

当然,那时亚瑟终于选择辞职,与家族闹翻甚至老死不相往来,推翻前程重新开始,是佩德罗的雪中送炭让他有了底气,这事儿也是凑巧。

这世上也存在许多的不凑巧。把佩德罗珍视着的二人的童年往事遗忘干净是不凑巧,每次愿意跳进泥潭拉对方一把的都只有他是不凑巧。

关于前者,安东尼奥评价这是英国人死性不改的劣根,而后者,是佩德罗个人无处安放的菩萨心肠。

安东尼奥讨厌亚瑟,这不奇怪,反复无常的英国人确实不太讨喜。说实话,亚瑟的那些个生意朋友,或者说是合作伙伴,他没坑过的寥寥无几。勉强算个佩德罗吧,他是特例,亚瑟没背叛过他,不过也没怎么帮助过他。在与葡萄牙人的这段友谊里,英国人是索取的一方,一直都是。

二十五岁那年,亚瑟接盘一家破产的物流公司,终于拥有了人生意义上的第一艘船。

“英格兰人天生属于大海。”这是亚瑟的原话。他当律师时日日西装三件套,板着一张棺材脸,偶尔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就是斯文败类的典范。他这个禁欲的味儿还能迷倒不少姑娘,至少来找佩德罗吃饭时他身上的女士香水味是从未断过。

当船长以后他把自己的矜持连同西装一起丢掉了。有部电影叫做《加勒比海盗》,亚瑟年少时迷恋得很,他把自己按杰克船长的装扮捯饬了一遍,为了更加符合人物,甚至练习了许多遍杰克走路时风骚的走姿。没有姑娘喜欢他了,他倒是乐得自在。按他的说法,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解放天性并无什么不好,既是禽兽又何必伪装得衣冠楚楚?他说到“禽兽”一词时佩德罗还特地打断了话题。他强调,亚瑟只是爱好比较特别,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好人。

亚瑟对此觉得好笑,直言佩德罗是被自己友谊的滤镜蒙蔽了双眼。“傲慢、自私、虚伪”,这是英国人被赋予最多的评价。亚瑟做物流生意,短短几年就从一家近乎空壳的皮包公司做成几乎垄断整个不列颠地区的行内龙头。这其中不乏他的生意天赋,更多的或许与某些地下的不法勾当有关。佩德罗不太清楚,但隐隐约约有这样的直觉,例如为什么亚瑟与南意大利的黑手党如此相熟,例如为什么巴拿马运河停运期间唯独他的货船能够通行,不过当然,贷款审批时他交上来的财务报告依然一丝不苟,就如同他那曾经能够迷倒姑娘们的面具,清白、干净。

弗朗西斯与路德维希或许对亚瑟的勾当清楚一些,他们是生意上的合伙人,但亚瑟防着他们,他们也防着亚瑟。亚瑟背叛过他们,明里暗里都抢过不少对方的客户,他们不喜欢亚瑟,但不知为何仍然要合作做生意。或许追名逐利是商人的本性,在金钱之下,什么恩怨都可以暂且搁置。

亚瑟还有个叫阿尔弗雷德的表弟,帮他管理着某些线口的分公司。他给他重要的职务,仅次于自己的核心地位,但依然不信任他。阿尔弗雷德的野心太大,犹如一头虎视眈眈的饿狼,随时都在准备夺走他董事长的职权。他倒是还有另一个值得信任的表弟,名为马修,只是马修是个医生,于他的生意毫无用处。

至于他至亲的兄弟姐妹,早就在他与家族闹翻时就与他分道扬镳了。

成立物流公司以后,亚瑟偶尔来里斯本找佩德罗叙旧。

早前是来汇报财务状况以便获得更多的贷款,毕竟接盘了那家破产公司,名义上还是归属于葡萄牙。后来公司运营上了轨道,有了更多的人手分担工作,他来的次数就变少了。

——“你是没瞧见弗朗西斯那时的脸,都绿了,多好笑呀……”

那是三十二岁,成立物流公司的第七年。亚瑟的生意蒸蒸日上,已经达到上市的标准。他很久没有上船,成天忙碌于生意场上。他来里斯本,更多是讲述刁难他的奇葩客户,给他挖坑的合作伙伴还有自己是怎么反击的。法国人和德国人坑过他几次,他也回坑过几次,一来一回还算平分秋色。阿尔弗雷德成长得很快,但太快了,他必须拼尽全力才不会被拉下去。而马修,前几天又在提醒,给他开的安眠药已经快要达到安全剂量,他再不让自己停下来,身体迟早得崩溃……

话至末梢,还是怀念在船上的日子。尽管劳累,却不必算计,不必争斗。三十二岁的亚瑟又恢复过去律师时期的西装三件套,又是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如他当年所言的“衣冠禽兽”。他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眼中也全是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较之二十五岁,现在的他活像一个经历过世态炎凉的老头子。

佩德罗不作评价,与他碰杯。以梦想为锚点的远航,到最后还是回到一片狼藉的起点。他只问:“你现在快乐吗?这样的生活,你快乐吗?”

亚瑟不回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这时他谈起过去在海上航行的故事,关于一座海上堡垒。

那大概是战争时期的产物,一座用于站哨与传递消息的人工堡垒,后来战争结束就废弃了。亚瑟航行时不止一次在公海上见过它,但从不上去探险,只远远地瞧见它的塔尖就略过去。其他海员也不会登陆,它就像一位被时代淘汰的老者,为需求而建,不被需要了,自然就遗弃了。

有一天夜晚,亚瑟遇见风暴,船只被海浪打翻,船上的货物损失惨重,人也差点没救回来。他们坐在救生船上,联系的救援队伍还有很久才能到来。众人要饥寒交迫地在海上度过一夜了,若是再有第二次风暴,他们势必无法逃出生天。

这时,在不远的地方,亚瑟看见了那座废弃的人工堡垒。它在海浪之中浮浮沉沉,耸立的瞭望台像只视察的黑鹰。经历了风暴的洗礼,它依然顽强地漂浮在海面上,屹立不倒,仿佛一间可供歇脚的小屋在向他们招手。亚瑟当即下令登陆这座堡垒,继续等待救援。一行人在甲板上一边仰望星星,一边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就这样等待明日的晨曦。他们停靠在堡垒旁边的小船被海浪淹没了,他们却大难不死等到了救援。第二天救援队根据卫星定位找到这里,他们跟着乘船离去,那座救了他们的堡垒就被遗留在那里,重新孤独地漂浮在海中,渐行渐远了。

后来,亚瑟又一次次地在航行途中遇见那座堡垒。

它永远在那里,永远是那样,就像一位从不改变的老朋友。即便后来亚瑟不再航行,他依然记得那片海、那座堡垒,在他每一次的旅途中都会出现。

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堡垒的部分已经结束,但亚瑟的部分仍在继续。

“这些年来,所有人都变了。曾经惹是生非的基尔伯特变成了家里蹲,曾经天之骄子的弗朗西斯变得受制于人,曾经乖巧顺从的阿尔弗雷德变得嚣张跋扈。就连我也变了。”亚瑟举杯敬岁月,他翠绿色的眼眸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只有你没有变,这么多年,你从未改变。”他说,“上帝对我做了许多蠢事,但仍算不薄,让我在十七岁那年与你成为朋友。”

谁要是紧咬住过去不放,那他保准错过现在乃至未来能够拥有的。

那应该还是四五岁左右,是佩德罗还在美国上国际学校的时候了。

在那所国际学校,谁要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刺头亚瑟·柯克兰,那学算是白上了。当然,在一所学校,能形成对立势力,就基本不止一个帮派。在国际学校里,这样的帮派,一方是亚瑟和佩德罗,另一方是弗朗西斯、安东尼奥和基尔伯特。虽说都是刺头,行事风格却略有不同。以弗朗西斯为首的三人组喜欢走群众路线,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每逢要挑什么事端都是群策群力,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而亚瑟-佩德罗二人组则走精英路线,以“老子就是牛谁不服来干”的方式单打独斗地惹是生非。

其实要说佩德罗也是帮派成员着实冤枉了他。如果说帮派里亚瑟是3个战斗力,那佩德罗充其量只能算是0.1个,还是在亚瑟打不过的时候拉着他逃跑的那一个。亚瑟做坏事从来不会让佩德罗与他一起做,佩德罗只是习惯性地与他在一起罢了。

可以说,除了佩德罗,亚瑟单方面地孤立了所有人。

佩德罗不能定义为成员,严格来说,应该算是跟班。按年幼的亚瑟的说法,佩德罗是他的小弟,做大哥的有义务保护他,而相对地,小弟就有义务追随大哥。

听起来挺可笑的。确实,在亚瑟的记忆中,小时候的他只是淘气了些,如果佩德罗把他做过的蠢事一五一十地还原出来,保准他当场再从泰晤士河边跳下去。

毕竟谁都有过那么一两段热血沸腾的青春岁月。

佩德罗不是生来的跟班,亚瑟也不是生来的刺头。这事要溯源其实还得是因为佩德罗。那时佩德罗与他的兄弟安东尼奥感情不好,无论在家里还是学校总要斗上那么一两回合才肯罢休。在学校里,安东尼奥交上了一个法籍的朋友,后来,他又多了个德籍的哥们。有了这两个好帮手,安东尼奥多了底气,自然就来找兄弟的茬了。佩德罗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他躺在草坪上用书盖着脸睡觉,安东尼奥带着两个朋友盛气凌人地出现在他面前,而那天,是他与亚瑟第一次的相遇。

年幼时的亚瑟身材矮小,穿着老套,却有一股锄强扶弱的仗义之气。佩德罗被欺负,他那么一个小小的男孩儿就敢从教室里爬上窗台跳下来挡在佩德罗的前面。他有股狠劲,尚未长大就有一种狮子般的王者风范,即便后来因为与弗朗西斯打架而被孤立,也从未低头过。

顺便一提,他与法国人、德国人之间的梁子,也是那时候结下的。

英国人是古板、傲慢,还有虚伪。在法国交际花到处散播谣言的努力下,亚瑟成了整个学校最不受欢迎的一个人,没人愿意与他交朋友了,就连老师也不再喜欢他。

在佩德罗的耳边时不时会传来一些事实被夸大过的“丰功伟绩”,他也常常瞧见那些在亚瑟主动表达善意时面露难色或者索性跑掉的同学。渐渐地,亚瑟不再试图去交朋友了,而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

有一天,佩德罗拎着一些小礼物去寻找亚瑟。他在亚瑟最常待着的地方找到他,先是夸奖一番他的好话,然后把自己手中的小礼物递过去。

谁知亚瑟碰都不碰一下,如同一只被惹毛的狮子,露出自己还未成熟的獠牙,恶狠狠地拒绝了。他问佩德罗有什么阴谋,还说自己不需要朋友。

佩德罗想了一想,便换了个说法:“我来寻求你的庇护。我时常受到安东尼奥欺负,想要拜个大哥。”

这顶高帽治得亚瑟服服帖帖,于是两个小男孩儿的友谊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

于孩子而言,离别是与死亡一样沉重的字眼。亚瑟是孩子,地球另一边的葡萄牙与美国就像天涯与海角那般遥远,凭他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的彼岸,所以分离就可能意味着永不相见了。而亚瑟是个有狮子般王者风范的孩子,在道别之前,他拍胸脯保证,他这个“大哥”永远有责任庇护佩德罗这个“小弟”。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船长,就算佩德罗到了世界的另一边,他也会穿过海洋找到他。

这是他一生的承诺,尽管后来他自己忘记了。

亚瑟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天,次日他醒来的时候,布鲁塞尔的天空已经铺上了晚霞。

佩德罗借酒店的厨房做了点罗宋汤,端进房间的时候看见亚瑟刚从床上坐起来。他皱着眉揉自己的脑袋,在宿醉之中还未恢复。

亚瑟对他出现在面前并不意外,只问他自己有没出过什么洋相。佩德罗想了一想,告诉他,他昨晚不愿意回房间,非要抓着前台小姐的手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亚瑟的脸煞白,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成一颗西红柿。佩德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道:“那位前台老姑娘说你跟她的孙子一样可爱。”

亚瑟不自然地清咳几下,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他坐过去,拿过佩德罗的罗宋汤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亚瑟从不问佩德罗怎么在自己未曾告知的情况下找到自己还有准备好一切,佩德罗也从不问亚瑟联系他时是否已经走投无路。多年来都是如此,亚瑟需要,佩德罗就出现了。

亚瑟一边吃一边讲述他目前的困境:阿尔弗雷德利先是在公司培养自己的势力,把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臣子排挤出去,再联合弗朗西斯和路德维希做空公司,一步一步蚕食掉他的股份。

现在,他是个有名无实的董事长。

佩德罗慢慢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待亚瑟讲完,他说:“你在培养阿尔弗雷德的那天就已经预见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亚瑟被土豆噎了一下,连捶好几下胸口才喘过气来。他等着佩德罗对此事的评价,后者不负众望,一针见血地:“你其实更多的是欣慰。”

“的确。”亚瑟点头,“要带领那群羊走到更高的地方,只有成为一匹狼才能做得到。”

“但你对于被兄弟背叛这件事在情感上仍是难以接受。”

“我认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你还是难过了。”

“……”亚瑟沉默。他迟疑了,却无法掩饰心事被戳中的窘迫。他喜欢听实话,然而实话往往不那么悦耳,容易让人伪装起来的脆弱无处可藏。

佩德罗继续说:“亚瑟,你远没有你认为的那么不通人性。”他语气软下来,似是无奈,又像见怪不怪。

亚瑟双手拍一拍自己的脸,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伸一个长长的懒腰。他终于打起精神来了,而这正是佩德罗此行的目的。他眨眨眼说:“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不会欺骗我。在你这里,我永远也不需要伪装。”

佩德罗与他相视而笑:“没错。”

之后亚瑟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他放下公司的一切,骑一台自行车,以背包客的形式去环游地球。他再次消失了,如过去每次帮他解决困境以后,连丁点消息都不曾给过。英国人着实没什么良心,当他们需要你时,你是上帝,当他们不需要你了,你就谁也不是。这点,佩德罗已经习以为常。他还是日日忙碌着,在那家待了十几年的银行日复一日地工作,偶尔看见阿尔弗雷德交上来的财务报表不错,他会发个信息告诉亚瑟。而亚瑟很少回复,偶尔回了也只是一张照片。照片里他一个人扶着自行车站在阳光里,背景是佩德罗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年多。有一天,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亚瑟又到里斯本了。

他带来一个游轮项目的全新企划,来到佩德罗的银行申请贷款。他打算重新开始,这一次,他要进军旅游业。

佩德罗翻着那份近乎完美的企划书,用专业的眼光评估过后,问道:“不再多休息一阵子吗?”

亚瑟一副“衣冠禽兽”的打扮,西装三件套,还特地喷了姑娘们喜欢的香水。他扶了扶他的金丝边眼镜,说:“大海是英格兰人的天下,我又怎么可能让阿尔弗雷德这小子白白占了我的便宜?”

“不打算当个好人了?”

亚瑟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可从未承认过我是个好人。”

佩德罗与他相视而笑,然后在企划书上盖下了同意的印章。

柯克兰船长要再次起航了。

新公司是葡萄牙银行提供的资金,所以严格来说还是归属于葡萄牙的公司,运营初期还是要时常来银行汇报财务状况。

这一天,亚瑟带着他的财务报表过来找佩德罗。谈完公事,他们去常去的那家餐厅吃饭。

亚瑟递给佩德罗一个用黄金镶嵌的绿宝石徽章,说是给予他自己游轮名誉副船长的称号。

他说起环游世界期间,有一天突发奇想打算回去小时候待过的那家国际学校看看。学校不给外人进去,他就找了一堵稍矮的墙翻了过去。

他看见有三个大孩子围着一个小孩子在嘲笑他,之后教室里的另一个孩子从窗台上翻过去纵身一跃。他当时没去干预,只觉得那个行侠仗义的孩子性子还不错。后来他偷偷藏在一处草坪上睡午觉,不知梦见了什么,醒来以后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就是那时候我想到了我的游轮计划。后来我奋笔疾书两个星期,写完就过来找你了。”亚瑟说。

佩德罗道:“你的计划倒是伟大,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审核通过?”

亚瑟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搓搓鼻子:“我知道只要我需要,你就会一直都在。从前许多人都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但唯有你让我相信是真的。”

佩德罗不回话,只用力攥住了掌心的船长徽章。

确实。无论关于他们的回忆亚瑟已经遗忘了多少,初心改变了多少,无论发生过什么,这么多年,他仍是柯克兰船长最忠诚的追随者。

这是他这位唯一的船员对他的船长一生的承诺。

End.

“告诉安东尼奥,如果不是怕他对你动手动脚我才不会坐这种只提供廉价速溶咖啡的火车一路颠簸去穷乡僻壤看那种毫无美感的野蛮表演。”英格兰撑着头,看窗外对他来说乏善可陈的西班牙南部风光。

“安东尼,亚瑟说你邀请他去塞维利亚看斗牛他很荣幸。”

“告诉英格兰,能够看一场正统的斗牛表演是他上辈子积赞的福气,这里一...

“告诉英格兰,能够看一场正统的斗牛表演是他上辈子积赞的福气,这里一点都不欢迎粗眉毛排骨,他想滚最好是麻利点。”座位靠近过道的西班牙朝乘务员要了一杯橙汁。

“亚蒂,安东尼奥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他很期待这场旅行。”

“你都在传达些什么东西啊!”英格兰和西班牙异口同声,质问坐在他们中间的葡萄牙,双方对视后前者立马翻了个白眼,后者露出了吞苍蝇般的表情。

“……所以你们明明坐在同一排,为什么要我传话啊!”

腓力二世迫于国内外压力必须去英格兰见他的妻子玛丽一世,安东尼奥不想随行,但是被国王狠狠教育了一番,我都去了你怎么能不去。遂给自己哥哥写了一封信,声泪俱下,逼逼叭叭了一堆亚瑟·柯克兰那个逼表情那副拽样太欠揍了偏偏自己还不能揍他,伦敦天气好差根本看不到太阳一股霉味,食物也简直就是狗都不吃,我要是被毒死了你记得我房间第二个柜子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个小盒子里面装了很多好玩的东西留给你了盒子的钥匙在枕头底下。

葡萄牙正准备出航,收到信乐了一天。

臣属:葡萄牙大人,这该怎么办?

佩德罗:你替我传个话,说安东尼奥如果不想去英格兰,我可以装成他的样子代替他去,反正我也好久没看到亚瑟了,有点想念他。

腓力二世还想继续劝劝西班牙,哎外交是一门学问,你不能总意气用事啊,结果一打开门安东尼奥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我们最好现在就出发。

半岛战争时期。

“好的,现在确定我们接下来这段日子的分工。”英格兰从文件堆中抬起头,西班牙和葡萄牙坐在他的对面,一个翘着腿表情狰狞,一个难得端坐,笑容温和。

“西班牙人笨手笨脚,智商堪忧,毫无组织纪律……只能负责伙食了吧。”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安东尼奥拍案而起。

“安东尼!”佩德罗拉住他的衣角,“亚瑟把做饭这任务交给你自然有他的道理,毕竟他做的饭……嗯……比较……比较小众口味。”

“你说得对,他做的饭确实没法吃,伤员吃了会病情加重的。”西班牙挠了挠头,“……我怎么闻到一股火药味。”

“可能是因为你要炸了。”英格兰皮笑肉不笑。

英葡同盟vs卡斯蒂利亚

英格兰:安东尼奥,我操你妈!

葡萄牙*惊恐:他妈就是我妈啊!

英格兰:Pardon,mydear.

英格兰:安东尼奥,我日你哥!

安东尼奥:(哔——)【粗口】(哔——)【粗口】(哔——)【粗口】(哔——)【粗口】

英国脱欧公投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安东尼奥假装贴心小棉袄地去里斯本探望他哥,虽然是以安慰他痛失盟友的名义但是满脸笑意,上司权衡利弊什么的暂时和他无关啦!英格兰终于要滚啦!一推门瞅到个人影没看清楚就猛扑过去“恭喜你啊......不对!太令人难过了佩德罗!”后知后觉手感不对,定睛一看你妈这不是英格兰吗正要大喊好他*的晦气松手葡萄牙从厨房走了出来,三人面面相觑,佩德罗热泪盈眶,你们的关系终于变好了吗......

事后西班牙在厨房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手,英格兰以遭受非礼需要安慰为理由赖在葡萄牙身上赖了一晚上。

6.葡萄牙以说出英格兰一个优点就能减少一点任务量为分配条件,最终把任务全部推给了安东尼奥。

【我们葡萄......多年以来在欧陆最猛的两个1最屑的两个弟弟的夹缝中生存(还没有被整死),简直就是欧洲第一幼教啊......斯锅一......加油呐葡萄酱】

【腓二真的恐英笑死了。。。。。连夜离开英格兰绝不多待,明明联统了葡萄牙在里斯本巴适地住了三年诶!】

我流好船就是那种本就彼此看不顺眼再加上后面深仇大恨关系稀烂,可以谈得上孽缘但着实羁绊复杂,年少轻狂曾扬言定要将对方草开花但是实在是无法产生那种世俗的欲望,看到对方就会*萎,毕竟撞号了jpg,但是他们的相似性与不同的命运轨迹对我来说非常好嗑(cb限定,有机会搞搞

未授翻,若覺得有任何不妥請告知,會立即刪除

畫師:那由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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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哥誕快樂!

永盟就是APH最吊的cb,不懂永盟的永别了

[图片][图片]

葡萄牙(ポルトガル,Porutogaru)是《黑塔利亚》系列中的配角

外貌:

葡/萄/牙有一头卷曲的蓬乱头发,扎成短马尾,眼睛是绿色的。他身穿白色立领纽扣衬衫、卡其色夹克和及膝长靴,脖子上戴着一副飞行员护目镜。还戴着深色手套,腰带或腰包看起来是白色,裤子是深棕色和红橙色。他的肤色和西/班/牙的差不多(略偏棕),头发也是如此。本家表示,虽然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外表相似,但区分他们的简单方法是葡/萄/牙的马尾辫和右眼下方的痣。此外,本家对西/班/牙的描...

葡/萄/牙有一头卷曲的蓬乱头发,扎成短马尾,眼睛是绿色的。他身穿白色立领纽扣衬衫、卡其色夹克和及膝长靴,脖子上戴着一副飞行员护目镜。还戴着深色手套,腰带或腰包看起来是白色,裤子是深棕色和红橙色。他的肤色和西/班/牙的差不多(略偏棕),头发也是如此。本家表示,虽然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外表相似,但区分他们的简单方法是葡/萄/牙的马尾辫和右眼下方的痣。此外,本家对西/班/牙的描述:“情绪相当开放”,而他在描述葡萄牙时:“意识到自己表情沉稳”

性格与兴趣:

人际关系

英/国(原文:England/UK/Britain):

本家的博客透露,在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战争中,英/国教会了葡/萄/牙如何战斗。他们似乎合作得很好,并签署了《温莎条约》(《WindsorTreaty》),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联盟。后来解释说,葡/萄/牙和英/国之间有着深厚的联系,当英国高兴时,他会在特定条件下向葡/萄/牙提供自己的技术技能

法/国:

在讨论葡/萄/牙和西/班/牙之间的差异时,法/国表示,他会在谈话中隐藏晦涩的词语,所以葡/萄/牙稍后会回家抱怨。葡/萄/牙认为这是一个巧妙的回答,尽管当晚他抱怨法/国是否真的在做什么

日/本:

澳/门:

据说,早在澳/门成为葡/萄/牙的附庸之前,澳/门和葡/萄/牙就是朋友。澳/门的正式名称来自葡萄牙(澳/门是葡/萄/牙/语“妈阁”的译音-Macau,大陆多拼写为Macao),“以最忠实的神之名命名的澳/门”。据说,他们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尽管澳/门对待他人的方式像商人一样,但他们还是会嬉戏打闹。在15和16世纪,葡/萄/牙和澳/门通过亚洲贸易获得了巨额利润,葡/萄/牙称他们为“梦之队”(dreamteam)。澳/门对工业革命期间陷入困境的葡/萄/牙表示关心,尽管葡/萄/牙责怪自己给澳/门制造了困难。然而,据解释,澳/门设法让自己适应了,因为葡/萄/牙非常自由放任。

荷/兰:

在后来收录在《WeLoveEngland》漫画中的一段原文中,提到荷/兰和葡/萄/牙打败了西班牙。在《MariaTheresaandtheWarofAustrianSuccession》的背景文本中,他们也提到打败了西班牙。葡/萄/牙似乎以友好的方式与荷/兰互动,即使他们在亚/洲争夺贸易。有一次,当荷/兰出现时,葡/萄/牙说“就像他一样”,因为荷/兰总是跟着他。葡/萄/牙问他是否真的那么喜欢他,荷/兰告诉他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南/意/大/利(罗马诺):

罗马诺的一幅小素描出现在葡/萄/牙原型女性设计之一的设计图上。在葡/萄/牙的首部漫画中,喝多的罗马诺对他与西/班/牙关系性质的非常义愤填膺

西/班/牙:

2006年11月第一次提到葡/萄/牙时,本家表示他们之间不太合拍,这与英/国和法/国的关系相似。在后来被收录在漫画《WeLoveEngland》中的一段原文中,作者提到西/班/牙被荷/兰和葡/萄/牙打败了。在《MariaTheresaandtheWarofAustrianSuccession》的背景文字中,本家也提到他们打败了西/班/牙。后来,一幅西/班/牙的小素描出现在葡/萄/牙女性原型设计之一的设计图上。

据罗马诺说,西/班/牙在葡/萄/牙身边时表现得很奇怪,罗/马/诺抱怨西/班/牙变得温顺,而且“偏袒”。葡/萄/牙承认西/班/牙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葡/萄/牙知道很多关于他的黑历史,西/班/牙无法拒绝他。讨论工业革命期间的经济时,葡/萄/牙批评西/班/牙的“虚张声势”,尽管两国都处于几乎相同的糟糕境地。他还表示,他很高兴看到曾经非常强大的西/班/牙沦落到如此低谷,这让他感觉很爽。他还说,尽管是邻居,但他们彼此之间有很多不同,塞舌尔无法区分他们。这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血统。

出场次数

漫画:

动漫:

葡/萄/牙预计将出现在《Hetalia:World☆Stars》中

琐事:

*博多:全称"博多区",是九州第一大城市──福冈市的7大行政区之首

(翻译完毕,感谢你看到了这里,有误请指出,会继续制作黑塔利亚wiki的翻译,哪怕并没有人看)

文/byMOU老板

·被迫上位躺平国王仏x倒霉替嫁摆烂骑士英

两个都是倒霉蛋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言情搞笑女重拳出击

·沙雕整活向-切勿当真

·珍爱生命远离烂人夫妻

·对不起那么美丽的画让我拿来写沙雕

-纯属娱乐谨慎观看-

正文:

象征着高贵的王冠被神父戴在头顶,标志着权利的权杖移交到手中,无数人们仰望着高台上刚刚加冕的年轻的国王,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绝...

“绝不辜负王室的荣耀。”年轻而英俊的王子念完了最后一句誓词,他手握权杖优雅地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容打动了无数民众的心。

就像所有故事里的王子一样,这位王子有着金色的头发,深邃的、蓝紫色的眼睛,并且有一个大气、动听的名字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啊不,现在应该是国王。

但是。

这绝对是弗朗西斯活了这么大以来最魔幻的一天。他想,这祖传老王冠压得他脑门痛,他明明上午还在打扫阁楼,下午就被拉上来继承王位了。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弗朗西斯,这个国家最躺平的王子,没有参与任何的纷争,活得逍遥自在,其他乐于纷争的人也就没把他当回事,直到他们跟对面敌国打起来,原本实力相当,但是由于前线的情报迟滞加上感人的临场发挥般的作战指挥,他们国家正在步步吃瘪,其中,最主要的国王、大王子和辅佐官两个战死,剩下的一个被擒,昔日强盛的王国摇摇欲坠——

这时,忠心耿耿的老宰相想起来这么一件事,他们国家还有一个年轻的小王子。最终在王宫上下的一齐努力之下,终于在王宫的顶层的阁楼找到了正在兴高采烈打扫自己绘画藏品的小王子。

“请问有没有看到弗朗西斯殿下?!非常着急。”秘书官问阁楼里那个穿着工装刷墙的人,“找到了绝对有奖励。”

“喔,真的吗?”弗朗西斯拿着墙刷转过头来,脸上沾着灰色的颜料,笑吟吟地说:“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然后,秘书官拽着还在状况外的弗朗西斯,当场宣布他是王位继承人,顿时面前“哗啦啦”跪下一大片。

“呃……”弗朗西斯还在状况外,冲上来的仆人把他绑去里里外外洗刷一遍,套上压箱底的加冕礼礼服,往城楼上一推——

锵锵锵!国王陛下崭新登场!

这一招让敌方也没想到,本来绑了他们国王想让对方直接投降,没想到这群人又立了一个国王。

没想到、没想到,最大野心家居然是最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王子,老国王痛心疾首,弗朗西斯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己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才——

打住,这什么哈姆雷特灰姑娘剧本。

弗朗西斯心烦的对着来请示的秘书官们摆摆手,对着自己身上的披挂发愣——他从没想过要当国王,虽然他的叔叔是国王,现在那老国王把国家弄得风雨飘摇,反而让别人来收拾烂摊子。他可没有什么家国情怀,自从自己的父母意外身亡他就发誓要远离这个权力的旋涡中心——他都没有家了——到现在还是不得不背负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在欢愉中麻痹自己,直到——

把权杖在左右手里来回抛两下,他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陛下!”秘书官第三次敲门了,“我们该怎么做!”

“坚持了几天了?”

“40天。”

“还能撑多久?”

“具体还要等清算……”

“不用清算了。”弗朗西斯大手一挥,“投了吧。”

“哈?”

“投降呗,既然打不过还打什么。”

门外吵嚷的会议室安静下来,弗朗西斯想了想,摆出他加冕礼上的完美笑容,略微带上一点沉痛的深情,打开了休息室的大门,顿时万众瞩目。

他们年轻的、威严的王摊开双手,沐浴着微光,好像一座神像。

“停止战争吧!我们需要和平,我们的百姓不能再受苦了。”

“所以。”

那位王顿了顿,把手抬得更高:“跟敌方和谈,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斗殴。”

大厅里沉默一阵,突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前面的老宰相泪流满面,未来可期啊,未来可期。

大家都被新王的仁爱感染,办事效率奇高,过了半个小时大使回来了。

“报告,他们要赔款。”

“那就赔。”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弗朗西斯坐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旁边的秘书官,“我们还有多少钱?”

“这个……”秘书官面露难色,似乎羞于启齿。

弗朗西斯头疼,弗朗西斯胃也疼。他只是想过安生日子,没钱似乎不行。

“那么,只要把敌军打走,救回来国王,我就没什么事了吧?”

“啊?”大家没明白。

弗朗西斯再次大手一挥,斗篷在他身后飘扬:“出征!”

弗朗西斯面对着敌方这个一溃千里的阵势,还有城墙上老国王的脑袋,又一阵胃痛。

他确实跟着学过一点点剑术——好吧他还挺擅长的,但是可能是御驾亲征的buff叠满,将士们英勇异常,他一个不小心上了头,斩了敌国将领的脑袋,结果对面泉水指挥官毫不客气的也斩了老国王的脑袋,大家又悲愤异常,连夜突击,高歌猛进,基本上连夜收复失地,瞬间局势扭转,变成了他把人家包围在城下。

你还我国王,还我美好生活,我只是想岁月静好而已。

没人明白为什么弗朗西斯在老国王的葬礼上哭得泪流满面,明明应该不怎么亲近的说。

不愧是吾王,这就是王者气度吗。

大家暗自称赞,然后跟着痛哭流涕,一个个堪比亲爹下葬。

好了,现在,背景故事就是这样。

弗朗西斯·波诺费瓦,这个国家记载以来最年轻的国王,一上任就平稳民心振奋士气收复失地,王者光环拉满,声望指数型增长,在他本以为能开启摆烂生活的第二天,秘书官又敲门了。

“陛下,对面说愿意把王女嫁给我们,以求永世交好。”

“是跟赔款一起送过来的,现在王女已经到门外了。”

“不是、这——”

他真没见过这阵仗,想着这王女是扫把星吗这么上赶着送过来。

“您去见见吧,出于礼貌。”

“为了我们胜利者的风范。”

“为了王室的荣耀。”

“为了……”

“好了好了,我见就是。”弗朗西斯扶着额头摆手,“叫进来。”

一个人被粗暴地推进来,然后门“砰”一声被关上——进来的那人自己关的。

“呃,您好?有什么事我能帮到您?”想着对方应该是个姑娘,弗朗西斯试探着问,但这人仿佛逃荒一样的举止还是吓到他了。

“我们王女半路上跑了……所以我替她来,但是事先说好我看您也不像想结婚的样子所以还是放了我……”对面一撩头纱,露出一个同样年轻但明显是个男人的脑袋。

“呃……亚瑟?”弗朗西斯盯着那人,越发觉得眼熟。

“你怎么……呃,弗朗西斯?”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但是弗朗西斯凭借他王者的意志还是承担了这一切——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还能比要嫁给你的王女突然变成了你青梅竹马这种事更恐怖的吗。

——当然亚瑟也没好到哪去,不过他松了口气,当场就直起身来上去掐弗朗西斯的脖子。

“你他妈——”

弗朗西斯不甘示弱的躲开了,反手把对方压制在会客厅的软沙发上,咬牙切齿:“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想把王女嫁过来了!”

见面先打架,阔别几年,他们这个优良传统还是没变,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秘书官听着声音不对劲,打开门就看见国王把一个人压在身下,他急忙喊着“对不起”推了出去。

弗朗西斯:……

亚瑟:……

过了一阵,打完了,闹够了,亚瑟气喘吁吁的躺在弗朗西斯腿上,就算对方推他也懒得动弹。

“你先说。”

“我是国王,还是你说。”

“去你的。我是他妈的王女的骑士,她主动出来和亲,结果半路跟人私奔了,谁也找不见,跟我来的那个混蛋秘书官看我身材跟王女差不多就让我来。”亚瑟没好气的地翻白眼,在大笑的弗朗西斯身上扭了一把,“别笑了。”

“好的。”弗朗西斯闭了嘴,“只是我爸妈带我回故乡我发现原来我爸是王兄,然后你也知道后来他们全死了,只能我继承王位了。”他伸手弹了亚瑟的脑门,“你他妈也别笑了。”

最后他们都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然后停顿。

“那,你就没想说的?”

“有,但是没那么多。我还没原谅你,混蛋。”亚瑟说,“你不给我写信。”

“我写了,后来也寄出去了。”

“我一封都没收到。”

“这不怪我。”

“好吧,骗你的。”亚瑟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然后呢,你不给我回信?我还以为……”弗朗西斯捋了捋他的头发,试图找到一些思绪。

“以为我死了。你让我怎么回信。”亚瑟伸手掐他,“我真应该掐死你,哪有睡了别人就跑路的。”

“我那时候是被迫。”弗朗西斯轻咳一声。

“被迫睡我?我那会还是未成年。”

“被迫跑路!我也是啊。”弗朗西斯无辜地看着他,“我们谁都不欠谁。”

又是一阵沉默。估计他们还沉浸在往事中。对每天陪伴自己的人产生情愫,这太正常了,几乎是每个剧本里都有的剧情,弗朗西斯也忘记那天他是怎么想得,最开始他只是试探着靠近,试探着接吻,对方没有拒绝还有回应,然后就是更多的亲吻、身体接触,最后他们一边扭打着一边滚进了卧室。

——戏剧性的,第二天,弗朗西斯就被刚回来的父亲强制带走了,他都没来得及跟亚瑟说句道别,看起来很像拔x无情的渣男。

现在,他们又对上了目光,亚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看着弗朗西斯的那张帅气的脸在他面前放大、放大,然后……

他闭上眼睛,结果对方只是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真是个——

弗朗西斯的恶趣味达成,他笑着直起身子,结果亚瑟也同时做了这个动作,他们脑门磕在一起。

“你这个——”弗朗西斯气恼地捏住对方的鼻子,果然无论过了多久亚瑟还是亚瑟,他记忆里的亚瑟永远不会改变。他也永远深爱这样的亚瑟……

看着他挑衅般的笑容,弗朗西斯突然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然后才终于给了他一个吻。

这个吻很冗长,他们把所有多余的废话和思念还有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都融化在这个吻里,弗朗西斯摆烂的人生突然找到了新的意义。

“你没跟谁订婚吧。”走在回寝宫的路上,弗朗西斯突然问。

“我他妈不是正在跟你订婚吗?”

“哦。”弗朗西斯点头,“那就行。”

秘书官还在奇怪刚才一脸不情愿的国王怎么突然连日期都选好了,对方的秘书官就慌里慌张给了钱跑路了,像是怕他们反悔一样。他们送走了这些逃荒一样的秘书官,最后也没想通其中的关窍。

至于另一边,国王和他好久没见的青梅竹马又滚到了床上,他们打算用这种方式来释放彼此积压许久的情绪。

“所以现在怎么办。”亚瑟趴在床边,只穿了浴巾,“我可不做你那王后。”

“我也不希望我们国家的王后是这样。”弗朗西斯说,他现在心情很好,亚瑟抬起腿踹他,被他抓住脚腕。

“我警告你我不想再做了。”

“我没说要继续。”弗朗西斯放手,转手把他拥进怀里,“不如跑吧。”

“我说跑吧。”

“你就擅长这个是吗?你身后这一摊谁收拾,陛下?”

“他们把这个摊子丢给我的时候可没考虑过这个,我只是运气比较好,不然就是拉出来背黑锅的。”弗朗西斯伸手抚上亚瑟的胸口,那里有一道很长的疤痕。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怎么搞的。”

“没什么。你也知道你那些骑士是干什么的。”亚瑟抓住他的手,“我开始是很荣耀的,但是他们根本不把骑士的命当回事。”

“所以?”

“而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弗朗西斯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走不走。”

“走。”

“现在就走。”

“不是,欸,等……”

亚瑟嘴上说着,但是已经配合地爬起来套上衣服,他们急吼吼的,所有的动作都毫不犹豫。弗朗西斯没有穿他的国王大麾,只穿了最轻便的套装,然后他们从卧室里飞奔出去,守门的侍卫急忙问:“您去哪?”

“去天边!”

他们大笑着,就像小时候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森林,他们此刻也在这个金碧辉煌的森林里穿行,王宫里瞬间混乱起来,侍女们尖叫着,守卫不停的摇铃铛,秘书官焦急的敲着宫殿大门,突然门轰然打开,年轻的王骑在马上,他背后还跟着一匹,秘书官傻了眼,他跪在那里结结巴巴:

“您……您……不能!”

“劳驾!”

亚瑟骑着马先跑出来宫殿,回头一看,弗朗西斯把王冠从头上摘下来往秘书官脑袋上一扣,就大笑着驾着马奔了出去。

“为你加冕!”

他们骑着马并肩奔向远处的月亮,王宫灯火通明,但此刻乱作一团,没有人指挥,几乎摇摇欲坠。

秘书官脑袋上被扣了个王冠,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晚风里似乎有笑声。

——END——

Over!急速摸鱼爽段子!

这篇咋说呢,是配合和宵老师新画的整活,让我们感谢宵宵又画了漂亮的图图所以特意为她写了一篇整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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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狗狗被打后吐了狗狗被打了,会紧张,肌肉会痉挛,然后影响到胃,于是会吐。可以尝试对狗狗进行足够的安抚。帮狗狗按摩一下被打的地方,如果还吐,建议看看宠物医生。安抚狗狗的方法:在对待狗狗的时候要多一点耐心,平时生活中可以抚摸狗狗的身体,也可以陪狗狗做做运动和游戏,拉近和狗狗http://m.7tqp.com/news_891332.shtml
3.泰迪吓到小孩男子抢狗当场暴摔狗主人不断求饶大喊“我错了”泰迪吓到小孩男子抢狗当场暴摔 狗主人不断求饶大喊“我错了” Video Player is loading. 00:00/00:00 Loaded: 0% 视频加载失败,请查看其他精彩视频 特别声明:以上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观点或立场。如有关于作品内容、版权或其它问题请于作品发表后的30日内与新浪网联系。 关键字 : 泰迪狗...http://k.sina.com.cn/article_1905912064_m7199e90005301a4v8.html
4.被泰迪欺负了,气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悲...来自前沿星闻被泰迪欺负了,气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悲伤] http://t.cn/A64UHYwu https://weibo.com/3612447585/JiqpH3gVD
5.在路上走,然后有个泰迪一直叫有问必答宝宝走路摔到后脑勺怎么办 王玉玮主任医师 儿科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三级甲等 观察宝宝摔跤后有没有哭,摔下后宝宝就开始哭,这样脑部受伤的可能性很小。如果宝宝摔后没有哭,出现意识不清、昏迷的情况就要去医院。其次要观察摔跤后半小时意识有无变化,如果摔倒后没有头痛、呕吐比较清醒,说明碰撞比较轻,没有问题。 https://3g.club.xywy.com/wenda/140933381.htm
1.泰迪罗宾打烂所有画像中的麦嘉后脑勺,麦嘉慌了,立马摸摸后脑勺...耀阳电影如斗的全新世界关注https://m.tv.sohu.com/v/dXMvMzY4MDkwMTQxLzI5ODE4NTAwNi5zaHRtbA==.html
2.(转)衣冠禽兽[一个让人痛的窒息的故事]完结徐敏奄奄一息,打了一个电话,全身流血,陆陆是强壮的,刀子是锐利的,徐敏太想立功。 两具尸体被抬下去的时候,天已返亮,启明星眨眨眼睛,瞳灵的头痛,要裂开,伤心为了失去的眼睛,伤心为了死去的人,她以为陆陆是爸爸,其实陆陆只是主人,失去主人的妖怪,仍然是妖怪。 长了一只眼睛,在茂密的头发中,在后脑勺上。 天网...https://m.douban.com/group/topic/15762039/
3.心爱之物的作文五年级400字(集锦26篇)我的小闹钟不仅好看,也很勤劳。每天早上它都会准时叫我起床,那根“朝天辫”会不停的在它的耳朵上敲敲打打,如果不按一下它后脑勺上的黑按钮,它就不会停下来。 有时候我会抱怨地说:“真烦,多睡一会儿不行吗?”可我一看到它那可爱的脸,就仿佛听见它在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啊!小主人,你要...https://www.hrrsj.com/zuowen/zuowendaquan/233002.html
4.泰迪专栏:黑色的泰迪狗很稀有吗▼黑色泰迪的毛发需要打理好泰迪有着黑亮的大眼睛,配上浓密的黑发,整张脸都是黑溜溜的,一旦毛发过长,眼睛也就看不见了,必须将它眼睛周围的毛剪短,再露出鼻子和嘴巴,这才能看清楚它的五官,否则你会以为这只是它的后脑勺!看看上图,这只黑色泰迪是精心修剪后的模样,拍照时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它的眼睛嘴巴了,...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305/17/11269421_1070576569.shtml
5.妈妈作文(精选119篇)当小季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毯子,后脑勺枕着软软的东西,很是舒服,转头一看,原来是许老师的手臂。而许教师就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一见他醒来,又是一番“轰炸”式的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肚子饿不饿?”……“你瞧,许老师好唠叨,像我妈妈一样。”生病初愈的小季一脸自豪地说着,谁都...https://www.ruiwen.com/zuowen/ren/4839312.html
6.我的诚信作文(通用50篇)这时,驾驶舱的车窗降下了,一个满脸胡子男人伸出头来气势汹汹地对那对母女俩嚷嚷道:“给钱!给钱!快点哪!”其中的那位妇女吓得赶紧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哆哆嗦嗦地递到那位司机前,司机瞟了一眼那张钞票,脸色微微一变,一脸的尴尬,挠挠后脑勺,说道: “嗯——那个……今天我忘带钱了,我去附近找个店,换开前来...https://mip.wenshubang.com/xiezuozuowen/2931540.html
7.泰迪头发型女图片大全泰迪头发型女俏皮可爱的造型这个造型将Teddy头上的头发梳到后脑勺,然后分成两股,将耳朵两侧的头发编成扭曲的辫子,再戴上小蝴蝶结,这也让Teddy的芭比娃娃梦想成真,看起来非常好。 淑女风格泰迪本身就是一只淑女犬,它散发着淑女的气质,而这个淑女的造型也被很多人修剪过。这种外观需要将耳朵修剪成长毛,并将四肢的上半部分剃掉以...http://www.fa-xing.cn/post/47074.html
8.“传奇”制造者——世界顶级拳击教练小传邓迪身材不高、略显肥胖,头发基本掉光了,只留后脑勺少许,再加上总戴副花镜,让人感觉像个搞科研的“教授”。 邓迪1921年生于宾州费城,上世纪40年代就涉足拳坛了,他培养的第一个世界冠军是卡门.巴西里奥,后者于1955年获得中量级世界冠军。此外,邓迪最得意的两个弟子是大家非常熟悉的穆罕默德.阿里和舒格.伦纳德。https://www.quanji.net/zhishi/other/319.html
9.层次羽毛剪上卷后原来看起来这么美,很多日本女生都爱换这个发型...给“层次羽毛剪”来点卷度,有着泰迪熊的可爱感,又凌乱得很率性 以前盛行的层次剪裁著重于后脑勺的蓬鬆线条,人人都在追求极致的“凤梨水母头”,但这两年回归的“层次羽毛剪”则悄悄将重点转移到了两侧,顺著脸颊修剪出渐层的髮丝,有点像是柔和版的公主切,长度刚刚好落在颧骨和下巴上方,非常修饰脸型。 https://www.drsns.cn/1508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