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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重生了,你发现你是一本耽美权谋文里的路人甲。

这本书主要讲主角受张卿月文才出众但是因容貌过于昳丽,没有被设为状元而被钦点为探花之后,与皇帝、摄政王、状元以及大将军的爱情纠葛。

而你,唯一一次出场,就是在开篇,主角受张卿月被点为状元后,第一次出席宴会,有一个文官看到主角后,脱口而言:“第一美人不及君耶。”

你就是那个第一美人。

从此,第一美人第一次出现了男性。

这本也没什么,第一美人也只是个虚名,且一群男人评的虚名,有何可要的。

即使没有这个名号,你也能凭借家世身份过得好...

即使没有这个名号,你也能凭借家世身份过得好好的,可是书里的你,却总是被与张卿月对比,什么“这崔家小姐虽然是个女性,但是却远无月公子貌美。”“月公子不在乎虚名,若是在乎虚名,这第一美人何至于崔家小姐做了这么久。”“这崔小姐如此多人求娶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女性,若是月公子是个小姐,这举国上下无不求娶。”甚至张卿月和别人恩爱时还要办做女性,质问对方“我的滋味也不必女子差吧。”这时候对方就要回答“阿月淡妆素抹,那些崔小姐之流的胭脂俗粉如何比得。”

如此便算了,最后你议亲结婚的对象——袁家的袁望道,竟然也喜欢张卿月,娶你只是为了生育和应对家人。

你怒了,你不想再当他们世界里的工具人,你要创飞这个世界。

如今你正在前往你第一美人名称被移名那个晚会,你对第一美人这个称呼并非如此在乎,但是,你要让张卿月对这个称号如鲠在喉。

“小姐,到了。”婢女若茗轻声提醒,小姐自入马车以来,心不在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露出古怪讽刺的笑容,若茗有些担心她家小姐,“小姐,是不舒服吗?不如告罪给零都郡主一声,我们且回去……”零都郡主便是此次百花宴的东家,也是力挺张卿月成为第一美人的主力之一。百花宴是云起国的传统节日,在宴会上,青年男女交会相处,互通心意,想看人家。

“不必。”你抬手,止住了若茗后续的话语。让若茗将你扶下马车,缓步走入百花宴的场地——零都郡主的后花园。

如今流行风骨仙气,你着了一套轻纱制成的直裾,宽袖窄腰,娉娉袅袅,一走进来就被众女围住。

“好姐姐,你可要告诉我,这纱如何制成,我看外面可没有这样好的布料。”太傅的独女杜轻凇上来就挽着你。你人缘不错,手帕交却很少,交友贵在交心,杜轻凇便是你的手帕交之一,上辈子你嫁出去后,受尽折磨,杜轻凇甚至提剑来到袁家想带你出去,可惜两个女子的力量怎么抵得过世家大族的力量。

“喜欢这匹布料,我喊人给你送几匹。”

“欸,对面是不是就是男席。”

说这话的是孟侍郎家的独女,男席中坐着她的未婚夫,众人也早知孟小姐的婚约,当即打笑她。“小孟,我看你看的哪里是男席,是你的小情郎吧。”孟小姐只是脸红,羞涩得打了调笑小姐几下,看起来很是中意这个未婚夫。

你冷眼看着,心下却有些复杂,这孟小姐的夫婿也喜欢张卿月,婚后与孟小姐虽然也算是相敬如宾,可是却多年无所出,孟小姐想为他纳妾,可这夫婿却打着只爱孟小姐的名头不纳妾,惹得孟小姐被夫家非议蹉跎多年,最后拼死生下一个小女就匆匆离世。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喜欢的人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拼命生下的小女儿被丈夫拿去给张卿月当义女了。

怎么会不恨?这个荒诞的世界,女性只是衬托的脚踏石!你恨这个世界的主角们,很这个世界的无脑路人,更恨,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没有人把你们这些女配角当回事,他们甚至会嫌弃你们碍眼、占位置!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情,你的心燃起了火,你总是要为自己、为这些和你一样的姐妹们,讨个公道的。

“孟小姐,此刻他们男的尚在讨论文学经义,我们去,岂不是叨扰了,不若待会儿再去吧。”

零都郡主的声音。前世你和他没甚交流,死后看到了那本书才知道,这个郡主,竟然是男扮女装的郡主,自幼就喜欢张卿月,觉得你这个仅会依靠家族势力的第一美人很是虚假,固故意设计让张卿月走错席,来到女席这边,又买通一个文官说出“第一美人不及君耶!”此后就大加宣传,踩着你,为张卿月造势

神经病。你心里微哂,是害怕孟小姐此番去打扰了张卿月结交那些个俊美有才有家世的公子哥们吧。是的,现在张卿月已经来到男席了,因为长相正在受调戏,但是没关系,一会儿张卿月就会吟诗打动这些公子哥们了。至于为什么后来还会走错到女席,小说里说,张卿月饮酒过多,又被人故意引错路,来到女席。

美人微醺,如海棠溅血,冲击力十足,让大家无力反驳第一美人的称号。

抱小爱丽丝的那一刻,小萨都快碎了,好想抱抱他

*吉电/秋电要素

*

“你怎么又来了?”

拉面馆的田中老头刚招待完客人,一眼就瞅到门口的电次。

电次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蹲在拉面馆门口的树下,手里拿着个不知道哪儿捡来的棍子在地上涂涂画画。

平日那副上蹿下跳的劲儿不知道哪儿去了,连带着那头金发好像也失去了光泽,像个蔫了吧唧的向日葵。

“跟家里人吵架了?”

电次的动作顿了下,没搭腔。

田中老头也不恼,坐在树底下的小板凳上,拿了个扇子扇风。

“这天儿真够热的啊,你老...

“这天儿真够热的啊,你老跑到这儿来,也不嫌热得慌呀。”

电次闷闷地反驳:“家里才热。”

“家里热什么热,在家吹着空调多舒服。”

“吹空调也热。”

田中老头哼笑一声:“我是看出来了,你心情一不好就跑我这儿来呛我这个老头子。”

电次又不吭声了,他不知道怎么跟田中老头解释,他没说谎,一待在家里,就算开着空调,手心和额头也总是出汗,有时候还呼吸不上来。

尤其是秋的弟弟也住进来之后。

这人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他干的那档子事捅出去,这就算了,偏偏还特别难缠,总是盯着他一直看,害得电次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抬头。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秋有一个弟弟,秋的妈妈在秋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电次隐隐约约对秋的父亲有一点印象,那个总是出现在电视上的男人,西装革履,和秋一样面无表情。

和那个总是在笑的家伙一点都不像。

电次觉得他阴晴不定的,看上去在笑,可是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什么情绪也感受不到,某种程度上比秋还可怕。

田中老头看着电次,后者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试着问:“你家住哪儿?”

电次想了想:“新崎区那儿。”

有名的富人区,离这儿最短也要20分钟车程,田中老头有点惊讶,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怎么过来的?”

电次老实回答:“走路。”

“走路?”田中老头更惊讶了,“怎么不坐车?”

电次摇摇头:“我没钱。”

“没钱?”

“嗯。”电次点点头,似乎不觉得这是个很不正常的事,“坐车的话就只能让他们送我了,我不喜欢。”

哪家有钱人连坐车钱都不给孩子?

“那你上学怎么办?”

电次抬起头,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我没有上学。”

“你不上学?”田中老头对电次理直气壮的态度很不满,“不上学可怎么行,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去上学。”

说完问了嘴:“你多大了?”

“19岁。”

这下田中老头彻底坐不住了,虽然电次也没有说过自己几岁,但他一直以为电次是个十五六岁的小毛孩。

毕竟从外形上看,电次完全不像是个已经成年的青年,不说话的时候那双下三白眼透着一股凶劲儿,混熟了反而让人觉得呆呆的,还有点缺心眼,身上有种机灵又痴傻的矛盾感。

像缺了点儿什么。

这真的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小孩?那这父母当的真的蛮儿戏的。

田中老头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电次家里指定多少有点问题,放着这么个机灵的小孩不管,当父母的真的是不像话。

电次突然开口,问他:“上学很好吗?”

田中老头看他:“上学怎么在你这儿就是不好的事儿了?”

“我脑子不好使。”

“哎呀,读书也不全是为了读书,还有交朋友啊,跟好朋友一起打球,打游戏,或者跟小姑娘谈个恋爱,你不知道当年她们穿着裙子给我们篮球队跳啦啦操的时候有好看……”田中老头有些刹不住了,得意洋洋的,胡子也跟着一动一动,“我上学那会儿可受小姑娘喜欢了,有好多女生给我写情书,一书桌都放不下呢。”

电次跟着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学校有很多漂亮女生吗?”

他想起之前来家里找吉田的几个女同学,每一个都漂亮得不像话。

那是电次第一次在这个只能见到男人和家政阿姨的家里见到这么年轻好看的女生,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她们看到呆在客厅的电次的时候愣了一下,问吉田这是你弟弟吗?

吉田看了电次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是我弟弟。”

电次被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刺痛了,他觉得羞耻,明明他们是同龄人,但他和吉田站在一起,别人只会觉得他是他的弟弟,默默无闻的,只能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的弟弟。

他气愤地整个人摔进床里,憋屈地想哭,看着镜子里那张像是没睡醒的脸,不管是样貌还是脑子,他都比不过吉田,是不是因为这样,他和秋才有那么多共同话题。电次总是看到吉田和秋两个人在一起交谈着什么,声音很低,他悄悄凑过去想要偷听,却总是被逮个正着。

两个人一个脸色越来越沉,一个笑容越来越浓。

电次很委屈,为什么秋要生他的气,与此同时,他越来越讨厌吉田。

他讨厌他作为秋的弟弟能更多地接受秋的照顾,也讨厌他那副假惺惺的姿态。

书房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电次从床上起身,偷偷从书房的门缝瞧进去,那几个好看的女生就坐在吉田的周围,把他围了个圈。

其中一个长头发,长相很可爱的女生坐在吉田的旁边,正冲着他笑。

电次看呆了,却看到吉田突然侧过眼,直勾勾地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电次吓得直起身,下意识躲进不远处的浴室里。他关上门,看着浴室里很大很宽的镜子,也看到镜子里自己单薄的身体,他太瘦了,个头也像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秋告诉他是因为他生病的缘故,等养好身体,还会再长高的。

电次想起秋的话,一遍遍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等病好了就没事了。他执拗地看着镜子,强迫症似的自言自语,试图拼好自己破碎的自尊心。

他正投入的时候,突然“咔嚓”一声,门被打开,吉田慢条斯理地关上门,仿佛才看见他似的挑了挑眉:“原来在这儿呢?”

电次警惕地看着他:“你来干嘛?”

吉田答非所问:“喜欢吗?”

“什么?”

“那些女生啊,很漂亮对吧,你多久没看到女人了,让我想想?从你来到这个家开始?三年?”

吉田不是话多的类型,此刻却侃侃而谈说个不停,语调轻柔得有些诡异。

脸上挂着笑容,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电次感觉有些不妙:“让开!我要走了!”

吉田挡在门前,掐着电次的手腕,轻而易举把他拉到自己跟前,神经似的一遍又一遍问:“你喜欢吗?”

电次感觉手臂都发麻了:“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告诉秋了!”

提到秋,吉田脸上最后一丝伪善的笑意也没了,他禁锢着电次的手腕,把他压在洗手台上,面前的镜子干净明亮,电次被迫趴着,抬起眼狠狠瞪他。

吉田突然问他:“你知道秋为什么要在这儿修一个这么大的镜子吗?”

天知道电次一直以来有多羡慕吉田,他有多羡慕吉田,就有多讨厌他。不仅因为这家伙有所有他想要的东西,还因为这家伙人模狗样的外表下,是个表里不一、故作好人的变态。

他笑了一下,俯下身,亲吻电次的脖子。

“要是说出去,你知道的。”

“我就把你碰瓷我骗钱的事告诉秋。”

一年前的那个夏天,电次打算碰瓷骗点钱给秋买毕业礼物,他拿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大笔钱,却在秋的庆宴上,看到了那个“倒霉”的车主。

为了讨秋欢心,他的腿受伤了,直到现在小腿还有一个模糊的疤。

秋极其讨厌电次受伤,当他问起来的时候,电次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了,吉田看着他难堪的模样,露出戏谑的笑容。

电次总是在想,他不该那么慌张的,不然也不至于落下把柄。可是他做不到这么泰然自若,他习惯了有话直说,但是他忘了,为了讨秋欢心,他偶尔也会撒谎。

浴室的镜子很大,很宽,总是干净明亮。电次之前洗澡的时候偶尔会被镜子里一丝不挂的自己吓一跳,他一向大大咧咧,那时却下意识有些羞耻地觉得这面镜子修在这里未免太过直白。

那时他尚未想通的原因,此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一片混沌的脑子里。

吉田笑着哄诱他去看镜子,泪眼朦胧里,原本干净的镜子也染上了一层湿润的水雾。

电次终于知道了这面镜子的用途。

“总之啊,你回去跟父母好好商量商量,上学呢,也不一定就要学出个名堂来,你还这么年轻,去多认识一些同龄的朋友。”

田中老头语重心长。

电次抿抿嘴,点了点头。

这小孩上一秒还两眼放光地听着,下一秒不知想到什么似的,表情难看得要命,田中老头看着他,不知怎的,莫名觉得电次虽然家里有钱,但大概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他慢慢开口:“实在不行,你就上我这儿来打下手,行不行?我这小破店也给不起你工资了,但你可以免费在这儿吃面。”

电次愣了一下,用力点头:“嗯。”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秋突然开口:“膝盖怎么青了?”

电次脸色煞白,在秋的注视下,撒了个谎:“不小心磕到了。”

整顿饭电次食不知味,吉田就坐在他的对面,他的腿太长了,两个人的腿总是时不时碰到一起,连带着小腿上传来轻轻刮蹭的感觉。

酥麻的感觉从脚踝传上来,贴上来的腿像是故意似的,沿着裤线磨了磨。

电次有些受不了,终于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青年。

他垂着眼,手法娴熟地切着牛排,样子很优雅。

注意到电次的视线,吉田笑了下,推了推切好的牛排:“要吃吗?”

电次抿着嘴,不说话。

桌下相抵的腿突然动起来,用膝盖粗暴地顶开了他的腿。

电次吓得大叫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椅子被人带着往后移,磨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一声。

秋看着他:“怎么了?”

电次手心直冒汗:“没事,我以为有虫子。”

他动作生疏地叉起牛肉,咬了一口,鲜嫩多汁,薄厚切得刚刚好。

吉田调笑:“你还怕虫子?第一次听说。”

电次狠狠剜了他一眼。

秋没什么表情,他的话比以前还要少,电次隐隐约约记得他几年前的样子,总是让人感觉有些冷漠,长大后的他显得很沉稳,似乎很受女人欢迎,光是电次听说的就有好几个。

里面不乏家世好又漂亮的女人,可是秋完全无动于衷,不如说是一个眼神也不会分给她们,面对女人们的示好,秋就像块捂不热的冰块,电次想起那天吉田的话,耳朵有些发热。

秋为什么要把那么大的镜子修在那儿?

“做*啊。”耳边响起吉田的声音。

电次很难把冷静自持的秋和那面直白又赤裸的镜子联系起来,秋甚至不和任何一个女人接触,也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家,电次的脸腾得烧了起来,觉得吉田恶劣的玩笑可耻得过分。

他把最后一块牛肉塞进嘴里,猛地起身,看着秋说了句:“我吃饱了。”

然后抬腿就走。

他走得太急了,膝盖碰上桌角,差点摔倒,一旁的秋扶了他一把,视线停留在那片泛青的地方,慢慢落到电次脸上:“小心点。”

电次手心更湿了,他慌乱地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电次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床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起身下床,从桌子最下边的抽屉里掏出一张卡,捏在手心里仔细看。

这就是他当初从吉田手里“骗”到的钱,那时的他根本想不到面前的人会是秋同父异母的兄弟,只顾着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结果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电次舍不得扔掉这张卡,里面还有一些钱,不如说就算他想处理掉这笔钱,也很难做到。

家里的垃圾桶,每次上门处理垃圾的人都会专门检查,目的是为了确保电次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或者是偷偷扔掉难喝的药,就连电次出门,管家也要细致地给他做一个全身检查,这是秋的意思。电次觉得有点搞笑,自从他三年前从楼上摔下来落下病以来,秋就变得异常敏感。

那段事故的具体缘由电次已经记不清了,从那之后他的记性就越来越差了,那之前的事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像阴雨连绵的车窗上腾腾升起的水气,给他曾经的世界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纱,透过车窗,只能看个大概。电次依稀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破旧的老房子,堆在房间里的酒瓶,秋散着头发戴着耳钉的样子,还有个老是喜欢跑来他家的男生,对他很亲密的样子,电次想不起他的脸。

走马灯似的,拼接不出任何意义。

电次在屋子里看了半天,决定把卡藏在书里。这里是秋以前的卧室,延伸至墙根的书柜很大,里面的书琳琅满目,之前电次病到下不了床的时候,秋总是抱着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这么守着他一夜。半夜电次渴得迷迷糊糊醒来,秋及时地端着水杯递到他嘴边,电次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就着秋的手喝,有时候喝得急了,水顺着杯沿流到脖子,秋抬起手,帮他擦拭水渍,动作不轻不重,一路从脖子摩挲到下巴,带着淡淡薄荷味的手指掠过嘴唇,大拇指重重按着嘴角,揩去残留的水分。

电次有些出神,半天才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小心地把卡夹进去,然后原封不动地放到书架上。

“电次。”

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电次吓得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挤出讨好似的笑容:“秋……”

秋语气淡淡:“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电次心脏狂跳,随便从书架上拿了本《源氏物语》,“我想找点书看。”

秋扫了眼,笑了一声:“你看的懂吗?”

电次被笑得有些难堪,低下头不说话了。

秋微微低头,把电次泛红的耳朵看得一清二楚,他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下一秒他看到电次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把脸贴在他的手掌心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秋就这么让他蹭着,半晌开口:“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听了田中老头那番话之后,电次今天吃饭的时候心神不宁,时不时偷偷看秋一眼,他还以为秋没有发现。

电次手心又开始出汗了,他看着秋的眼睛,小声地说:“我想上学。”

秋很平静:“为什么突然想要去上学?”

电次重新低下头:“我想交朋友……”

秋看不清他的表情,手心里温软的触感没了,他收回手,盯着身前垂头丧气的人看了会,突然开口:“你认识了什么人吗?”

电次明显僵了一下,很快摇了摇头:“没有。”

“你的脖子怎么了?”

“啊?”

秋垂着眼睛,盯着他的脖颈处,慢慢重复了一遍:“脖子。”

“啊……”电次脸色发白,慌乱地打哈哈,“可能是被蚊子咬红了吧,我怎么说有点痒。”

他正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秋微微俯身,一只手摸上电次的脖颈,像是掐着他的脖子似的凑近,电次立马闭嘴了。

呼在脖子上的气息有些凉,电次忍不住打了个颤。

秋斜着眼看了他一眼,电次莫名想起动物频道里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蟒蛇。

“我看错了。”

“什么也没有。”秋慢慢收回手,眼神毫无波澜。

“……”

“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秋留下这一句,转身就走了。

门刚合上,电次就跌坐在椅子上,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脖子,在脖颈靠后的地方,有一处不起眼的暗红,在这之前电次完全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脖子。

秋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那在这之前呢……什么都没看见吗?

电次突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会不会秋其实知道所有的事,他被吉田强迫着欺压,甚至是他偷偷藏着一张银行卡。会不会秋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不说。

真的毫不知情吗?

电次想起浴室的那面镜子,吉田告诉他,那是秋特意修的镜子。

自己在那面镜子前被吉田翻来覆去折腾,在洗澡的时候情不自禁对着镜子自我亵渎,还有对着镜子崩溃大哭,无能狂怒,就着水雾把藏在心里的话写在镜子上……种种的样子,无比清晰地倒映在镜子里。就像秋的眼睛。

电次慢慢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发现,他在思考,而思考是他很久都没有做过的事。他的身体似乎习惯了这种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生活,就像动物为了生存,不得不顺应残酷的规则。

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电次,思考会带来痛苦,可如今他想要试着思考一下,却想不起以前的任何事。

那段重病的日子也是这样,电次总觉得头脑空空,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说不出的心慌和焦躁,他疯狂地逼迫自己去想,结果闹了个神经衰弱的下场,那之后电次发现他药物的剂量突然变多了。

电次是无意听到家政阿姨们的闲谈才知道吉田是秋父亲的第二个妻子生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突然被送出国,整整三年才回来。

据说一直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孩,能说会道的,还特别会撒娇,但那天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整栋别墅都能听见秋父亲的怒骂声,还有清脆的耳光声,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第二天管家就告诉所有人吉田出国读书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可能是秋搞的鬼,毕竟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不合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但秋一反常态的严肃,本就是个性子冷淡的人,这下更像是魂儿都被抽走了似的,别说笑了,一天下来连嘴都不张几次。

这群家政阿姨似乎特别喜欢唠雇主的家常,也不管电次就在餐厅坐着,瞅着管家在院里忙,又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不对啊,他参加选举,送老二出国干嘛啊?”

“多半是做了些犯法的事儿!”

电次有些惊讶地侧过头,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竖着耳朵,还想继续听,结果这群大妈们又开始车轱辘话来回说,都是电次听得耳朵都起茧的事儿。

电次把碗里的豆浆喝完,换了双鞋就出门了。

他到的时候,田中老头正在树下乘凉,看到他之后招招手:“来啦?”

电次点点头:“嗯。”

田中老头心里叹气,知道肯定是跟父母没商量成,他领着电次进店,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风扇呼呼吹着,充斥着热气腾腾的拉面香味儿。

“你就给客人端端拉面,端端水,你看哪儿忙不过来就去搭把手。”

电次热得鼻尖有些出汗:“好。”

他坐在柜台的凳子上,田中老头也没急着出去,站在旁边跟他说话:“跟父母没商量好啊?”

电次耷拉着肩膀:“嗯……他也没说成不成,就说他考虑考虑。”

不行就不行,还说考虑,考虑个屁,跟一个孩子还玩这套。田中老头在心里痛斥这没担当的父母。

电次说:“算了……反正能出来也挺好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旁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伙计时不时看电次一眼,忍不住跟他搭话:“欸!你是瑜田那儿的吧!”

田中老头乐了一下:“人家家在新崎那儿呢,可是个实打实的小少爷,别逮个人就说是你的老乡。”

电次却像是触电一样,从凳子上站起来,两眼直勾勾看着跟他搭话的男人:“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瑜田人,”男人以为电次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这口音我太熟悉了,我也是那儿的。”

电次愣住了,凭他自己当然发现不了自己有口音,平日他接触的也就只有家里的那些人,然后就是田中老头和一些大妈大爷,这些老一辈的人大多耳朵都不好使了,别说去听他有没有口音了。

他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慢慢问了个问题:“那里怎么样了?”

“现在挺好的,房子大多数都翻修了,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怎么了?”

男人挠了挠头:“就是破呗,治安也不好,几年前好像还死了一家人。”

“死了?”

男人回忆了一会儿,点点头:“对,一个欠债的酒鬼跟他儿子,大人的尸体是找到了,那凶手应该是把他杀了然后放了把火把房子烧了。”

电次声音有些干涩:“那小孩呢?”

男人摇摇头:“尸体没找到,连着凶手也没抓住,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样的事儿其实在瑜田也不少,感觉每几年都得发生一两次,最近情况才变好了点。”

电次点点头,田中老头看他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便支着他干活儿去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店里人稀稀拉拉的,电次坐在空位上,大口吸溜着拉面。

已经快七点了,他七点之前得到家,明知道这一点,电次却还是一动不动坐着,像是椅子上有胶黏着他的屁股似的。

田中老头坐在他对面:“今天怎么不急着回家?”

电次咽了口唾沫,心说已经来不及了,明明理直气壮坐在这儿不动弹的是他,但一试着去想家里现在是番什么情景,从头到脚都有些发凉。

尽管电次什么都没说,但田中老头还是能看出来他很不安,他有些难以想象电次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一个孩子变成这样,最可怕的是,电次自己丝毫没有发觉。

他试着跟电次聊点其他的话题,电次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着表,田中老头觉得他是想回家了,刚想开口的时候,门里跨进两个身影。

田中老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一旁的电次“唰”的站了起来,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高挑的身影遮住了门外的光线,屋内瞬间变得阴凉许多,树叶被风刮得哗哗作响,田中老头定睛一看,是两个格外年轻的男人。

田中老头第一次见到电次的家人,他猜这应该是电次的哥哥。两个人无一不是气质出挑,相貌出众,跟电次一点都不像,但是三个人站在一起,却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电次脸色惨白,其中一个人拿着外套给电次披上,电次哆嗦着,抓住对方的胳膊。

有些时候他会突然想起电次,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搞错了,这个家之于电次,与其说是放任和不关心,不如说是过度保护。

他终于明白电次身上那种强烈的违和感为何而来,就像灵魂的芽儿被硬生生掐断,捏造成了不属于自己的模样。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电次的时候,春夏交接,阳光灿烂得逼人,电次瞪着一双有些凶的眼睛,站在那颗大树下往店里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像颗恣意生长的向日葵。

少年的脸被太阳烤得红红的,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异常直白地问他:“能不能给我一碗面。”

慢慢田中老头发现,电次是个不懂得任何社交技巧的人,他总是单刀直入,没有任何迂回婉转,不高兴的时候就沉默,高兴的时候眼睛会咻得变亮,像两个大灯泡。

越是和他相处,田中老头就越是能感受到这个瘦弱少年身体里的不和谐之处。本应该茁壮生长的灵魂,被他口中的那个“家”硬生生囚禁在看不见的笼中,本应该去往更远的高空,却被硬生生折断了翅膀,电次像只折翼的雏鸟,被圈养在人造蓝天之下。

偏偏这傻孩子是个缺心眼儿,顽强得要命,像根倔强的狗尾巴草,在什么环境下似乎都能抗下去。

最糟糕的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

在那片人造的晴空之下、带着不解、怀疑和痛苦,然后顽强地活下去。

这就是电次。

在他身上动物性大于人性,生存永远是他的第一要义,田中老头猜电次曾经一定过得很苦,他对电次的过去一无所知,电次自己似乎也是。

田中老头曾经问他以前住在哪儿,电次愣了半天,半晌才揉揉眼睛,低着头说:“我也不知道。”

之前在哪儿上学呢?不知道。有没有去吃过新里街那家超好吃的寿司?不知道。有跟小姑娘谈过恋爱吗?不知道。

电次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太没有心眼儿,他最近总是不停地做梦,梦里他站在一个几层高的楼顶,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然后他一跃而下。

他总会惊醒,然后再次睡去,再次惊醒。

这个梦到底想要向他传达什么呢?

电次一想就是一下午,坐在阳台的吊椅上,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偶尔有鸟儿飞过。

他的脑子里塞满了无数问题,之前他脑袋空空,现在他的脑子开始超负荷运转。

重新思考让他开始变得很痛苦,但他依然思考不出所以然来。

他开始好奇,模糊的车窗后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

电次盯着澄澈如洗的天空,突然产生了奇异的想法,他慢慢伸出手,像是触碰着那片蓝天一样,动了动手指。

“电次!”

身后传来吉田的声音。

“怎么哭了?”吉田低声问他。

电次摸摸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我,我也不知道。”

吉田蹲下来,把他抱进怀里。

“别想没用的了,好好睡一觉吧。”

电次趴在吉田肩上,呆呆的不说话,眼泪浸湿了吉田的肩膀。

吉田垂着眼睛,替电次擦流不完的眼泪。

吉田说:“累了就在这儿睡一会吧,我陪着你,待会秋就回来了,给你带了好吃的。”

电次安分地躺在吉田怀里,吉田侧着脸看他,蓝色天空映在电次极浅的瞳孔里,他凑过去亲吻电次的嘴角:“睡吧。”

电次凝望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天空,慢慢合上了眼睛。

END.

*女装癖警告/悬疑向/全文1w3

东京警察署正式接手案件的时候,伊藤一已经失踪将近一个月了,与他一同不见踪影的,还有崎田的一名十七岁少年。

不仅如此,警方还在伊藤一住宅附近的公园里发现了属于那名少年的断臂。

一个经常违法乱纪的酒鬼就这么离奇失踪了,在他住宅附近还发现了断臂,这些消息恍若一声惊雷,轰炸开了整个崎田镇。

渡边宏志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少年。

他是失踪的伊藤一的儿子,和父亲截然不同,面前的男孩有一头耀眼的金发,乱糟糟地耷拉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

他们找到男孩的时候,他正在镇上的神社里帮祭主布置活动现场,很快就要到崎田镇夏季的祭祀活动了,这是崎田特有的传统习俗,祭主已经年纪很大了,渡边听附近的老人说,以往这些活动都是祭主的儿子来办的,但是那孩子半年前就去世了,死的时候还是个高中生,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老祭主还是很受打击,整日闭门不出的,还好有伊藤家的小孩帮忙,今年似乎缓过来了不少。

“那伊藤家的小孩和祭主儿子关系可好了……打小就形影不离的,哎,两个孩子都挺可怜,一个摊上这么个爸,一个没了爹娘,好不容易被收养了……”

渡边一整天都坐在大树底下,听着大爷大妈们唠家长里短,一个酒鬼的儿子,一个被收养的孤儿,伊藤一常年对家里人拳脚相向,在儿子刚出生的时候老婆就受不了他跑了,唯一的儿子每次都会在他耍酒疯的时候跑到神社去住,身上总是青青紫紫的,有一次伊藤一不知为何大发雷霆,邻居赶到的时候他那儿子已经被他掐住脖子晕死过去了。

据说那孩子长得很像他妈妈,一头金发,胳膊腿儿细得要命,估计平时没少受伊藤一那酒鬼虐待。

“哎……真的是个可怜孩子啊……就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也不给……随便起的什么不像话的名字……”

“叫什么,电,电……”

“我叫电次。”

电次抬起眼睛,看着渡边说。

男孩确实很瘦,但长得很高,和渡边预想的不同,浑身上下透露出几分痞气,一双下三白眼盯着人看时显得有点凶。

明明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失踪了将近一个月,男孩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担忧难过,他散漫地岔开腿,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看向窗外葱葱郁郁的枝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说在伊藤一失踪一周后,男孩才报了警,渡边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很长,听镇里老人说是伊藤一某天喝多了耍酒疯,用碎掉的啤酒瓶硬生生划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伊藤一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甚至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渡边他们在背后做了很多调查,局里的同事说,被问起父亲时,男孩没有任何排斥,也没有什么情绪,如实回答了所有问题。

同事有些感叹:“这孩子真的吃了不少苦头……明明是亲生的,但真的是恨伊藤一恨到了骨子里……”

渡边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违和感,他目光定格在拟定的受害者资料上,久久没动弹。

“电次君,这次我找你不是来打听你父亲的事,”渡边和蔼地笑了笑,眼角延伸出几道细细的皱纹,“而是想打听另一个人……”

渡边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一张入学证件照,背景是深红色,侧面还印着电次学校的名字。

“我想跟你打听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这次案件的受害人……你的同班同学,吉田宽文。”

照片被摊在桌子上,正对电次,上面那双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一瞬间,渡边看到电次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咻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又恢复如常。

一直望向窗外的目光终于看了过来:“……你们不是说他死了吗。”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目前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已经死亡。”

“你跟他是同学吧?平日里关系好吗?听说你们经常一起上下学。”

对面沉默了,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渡边只能看到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一角,细碎的白色云块洋洋洒洒布满大半片蓝天,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电次什么也没说,直觉让渡边莫名觉得他一定是想起了吉田宽文,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回忆,才能让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流露出那样的神情。那神情太过复杂,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发生了变化,渡边看不懂,像是暗流涌动的平静海洋,有什么东西即将翻涌而出,下一秒电次转过头,看着渡边:“……我跟他不太熟,只是顺路。”

渡边宽容地笑笑,点点头,像是闲聊似的,指了指窗台上绿油油的盆栽,换了个话题:“你养了很多植物啊,自己一个人照顾的话,很辛苦吧。”

和一般的房间不同,这个家里并没有能够称得上是“阳台”的东西,房间的主人把盆栽小心整齐地摆放在窗台上,可见对它们的喜爱。

渡边在房子里转了转,出于礼貌,他并没有进电次的卧室,他轻轻拨弄着盆栽的枝叶,突然发现其中一个盆栽底下压着一张像是纸一样的东西。

渡边有些惊讶,抬起盆栽,竟然是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旧了,边角有些破损,渡边把尘土捋掉,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孩子,渡边一眼认出最中间站着的是电次,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背心短裤,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脸颊红红的,额发被汗水浸得有些湿。

左边站着一个穿着国中制服的少年,个子很高,给人一种清冷的印象,渡边认出来了,这是那个神社祭主的儿子,早川秋。

右边是个留着长发、穿着长裙的女孩,模样相当端庄漂亮,渡边没由来地觉得眼熟,却想不通这种熟悉感为何而来,女孩看上去和电次差不多大,但个子比电次还要高出一些,站得离电次很近,微微侧着脸,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即使是照片,渡边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所散发的和崎田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气息,和常年居住在气候炎热之地的崎田本地人那种深色的皮肤不同,女孩的皮肤异常白皙,狭长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黑色的痣明晃晃的,格外显眼。

渡边皱了皱眉,照片右下方写着1986年8月24日,是日本很有名的相机牌子,但到底是用谁的相机拍的?显然不会是电次和早川秋,哪怕是现在,在崎田这种小地方能用这么好相机的人家也很少。

电次看到渡边手里的照片,惊愕地愣在原地,渡边抱歉地冲他解释:“我看到盆栽底下放了什么东西……抱歉,电次君,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渡边把照片递给他,语气轻松地调侃:“旁边的女孩是你的恋人吗?”

电次身体僵了一下,又是渡边看不懂的神情:“……不是,只是同学。”

渡边心里动了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站起身,温和地笑了笑。

“开个玩笑……电次君不要往心里去,”他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不早了……我得回东京了。”

“在这种时候还来打扰,希望电次君你不要介意,毕竟这也是我的工作……”

渡边无奈地笑了笑。

电次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渡边的公文包上,正中央绘制的警徽格外醒目,电次盯着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打扰了,电次君。”

走了一会儿,渡边重新回过头,电次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神情专注地朝着右前方望去,树叶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像喷溅的血液,斑斑驳驳的,渡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被警戒线重重围住的案发现场,警笛声在此时突兀地响起来,刺破了崎田宁静的傍晚,电次的脸渐渐笼罩在黑夜里。渡边看不清他的表情。

电次讨厌夏天。

他讨厌夏天燥热的感觉,讨厌一到夏天家里那股格外浓烈的酒臭味,天气一热,脖子上的那道疤就痒得要命,内心也跟着又燥又痒,像是蚂蚁在啃食浑身的血管,黏腻的汗液总是止不住地流,窗外的阳光明媚得让人恶心,家里唯一一个破旧的风扇艰难地转动着有些生锈的铁片,朝狭窄的房间送着温热的风。

右腿依旧隐隐作痛,电次掀起裤子,即使过了快一个月,上面狰狞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他试探地按了按,摸到一块明显凸出的腿骨,电次疼得直抽气,索性直接躺在地板上,凹凸不平的地板透过身上那件破烂的背心贴在他凸出的脊椎上,硌得他生疼。

空荡荡的房间只能听见风扇呼呼吹气的声音,电次艰难地仰起头,窗台绿油油的一片植物站成一排,叶子随着风摇摇晃晃的,在阳光下粼粼的一片。

这其中有八成都是吉田送给他的,剩下的是秋说自己太忙,不顾他的抗议硬塞给他的。

其实电次知道,秋并不是真的没空,而是他没法养。

秋从小就是养什么死什么,老祭主说是秋的命太硬,容易克死周围的生物,吉田知道之后老是当着秋的面把蚂蚁一只一只踩死,电次老是生气地去打他。秋在老祭主的影响下非常相信生命轮回之说,吉田对此非常不屑,电次一直觉得吉田的脑子坏掉了,从他第一次见到吉田的时候,他就知道吉田脑子不正常。

或许就是在那个稀松平常的初夏傍晚,秋把吉田带回来的那个时候,悲剧的齿轮就开始了转动。

电次有时候会梦到他第一次见到吉田的那个傍晚,绯红的霞光在天边腾腾燃烧,倒映在那双望向自己的黑色眼睛里。

吉田浑身血淋淋地站在鸟居中央,呆愣在原地,前来神社祭拜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耳边只有树叶哗哗啦啦的声音。

对于吉田这个人,电次一向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费解,一个出生在东京的有钱人,到底为什么要转学到崎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家人没有一起搬过来吗,那么大的别墅里只有一个人住吗,还有,那天身上的血到底是哪里来的。

吉田用行动回答了这些问题。

那个出现在吉田家门口的高挑少女并不是他的妹妹,当她拉着电次的手往下探去的时候,电次摸到了不属于少女、甚至可以说是不属于少年人尺寸的坚硬滚烫,美术教室窗外的夕阳给“她”白皙的脸庞打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你……”

电次话还没说出口,柔软的唇凑了上来,电次感觉有什么湿热的触感钻进了他的口腔,浓而密的睫毛刮蹭在他脸上,电次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可是身子仿佛坐在高速度的汽车上,夏天的风鼓蓬蓬地在脸上拍动。

可是那不是风,那是吉田的吻。

人生第一次坠入爱河的对象,并不是什么他以为的吉田美纱,并不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少女,电次觉得她比班上的美智子还要漂亮,唯一遗憾的是,电次好几次在吉田家门口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偷偷蹲守,出现在门口的只有令人讨厌的吉田,有时候他会钻进门口那辆看上去很高档的汽车,等到汽车开走了,电次就飞奔过去敲门,然而并没有人开门。

别墅很大,从低矮的围墙上看过去能看到一片空旷的草地,电次莫名想起精神病院专门给病人建的放风场。草地上放着一本没合上的书,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电次有些难以想象那个疯癫的吉田平和地躺在草地上认真翻书的样子,宅子安静得像一片死寂之地,吉田以前说过他有一只金毛,曾经电次问第一次见面吉田为什么一直用那种眼神盯着他的时候,吉田回答说你长得像我小时候养的狗。

可是这座别墅里别说狗叫了,明明种了很多树,却连一声鸟叫声都听不到。

电次一直觉得吉田脑子不正常,嘴里没几句真话,老是把他当狗似的逗着玩,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吉田,每次下课都把那家伙的课桌围得水泄不通,吉田的到来对生活在这个名不经传、乏味褪色的小镇女孩们来说似乎就像春风沐雨,她们在走廊里大声嬉笑,谈论吉田好看的脸,修长的身段,优雅的仪态,特别是那双令人惊艳的眼睛,电次却偏偏觉得那双总是弯起来的眼睛透着冷戾,写满漫不经心的不屑,就像动物频道里打盹儿的野兽,毫不掩饰心中的凶残和冷酷之意。

“你是……吉田……”

电次脸色惨白,从嘴里挤出一声变调的嘶哑。

“混蛋……!”

吉田被猛地一推,整个人撞在画架上,长发凌乱地散在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疯子……你疯了!”

电次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吉田,集尽侮辱之词,咬牙切齿地叫骂,吉田眼珠一动也不动,像两口黑不见底的深井,透过凌乱的发丝死死盯着他,下一秒,电次看到他的嘴角弯了起来。

“不是说,最喜欢我了吗……?”吉田慢悠悠地摘掉假发,看着电次微笑,“是男人就讨厌了吗?”

他慢慢直起身,恢复成以往从容的姿态,电次这才发现吉田女装的时候一直微微弯着腰,长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优越的宽肩和窄腰,电次不可置信,连瞳孔都跟着震动:“走开!给我滚!你这个疯子!”

吉田大笑了起来,扯开上衣的纽扣,露出平坦劲瘦的肌肉线条,是电次再熟悉不过的笑声。

“真蠢。”

吉田的体温很低,他老爱缠着电次,每次一到夏天就缠得更紧,跟吉田不同,电次很怕热,每次夏天吉田笑眯眯缠上来的时候他也懒得搭理,吉田冰凉的手掌抚上他的后颈,慢慢摩挲,泛着凉意的指尖在脖颈的伤疤处游走,慢慢勾勒,发痒的伤疤处疯狂生长的躁动神经就像是被这股凉意安抚下来似的,电次竟然沉沉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吉田整个人伏在他身上,凑得很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掐着他的脖子,并未用力,只是虚虚捏着,像是禁锢一般。

电次吓得大叫了一声,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让吉田碰过他了。

“抱歉呢,电次,可惜了,并没有美纱这个人……”吉田捏着电次的后颈,声音轻轻的,“啊……不过你愿意的话,我变成美纱也不是不行哦?”

电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恶狠狠地冲吉田吐口水:“放开!我才不是变态!谁会喜欢男人!”

就在这时,美术教室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吉田怀里的电次一下子不闹腾了,两个人肌肤相贴,吉田能清楚地感受到怀里的颤抖,他俯下身,耳朵贴在单薄的衣料上,温热的气息和心脏飞快的跳动声一起传来,温暖的、悸动的,像一团火,烫得吉田有些眩晕,电次像受惊的小狗缩在他怀里,神情紧绷地注视着门口,像感受到什么似的,电次抬起头,对上吉田泛着水汽的眼睛。

有一个瞬间,电次呆住了,吉田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出的热气落在他的耳畔,有些发痒。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吉田哭,却并不是因为难过,电次受惊地叫了起来,他感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着自己的小腹,好像要把他捅出一个洞,水汽氤氲的黑色眼睛里是电次读不懂的情绪,探进身下的手很冰,电次却觉得全身越来越烫,烫得他受不了,吉田捂住他的嘴,用气音笑着说:“啊……我忘记了,我关门了吗?”

电次动作一滞,剧烈地挣扎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与此同时门外的把手被晃得嘎吱嘎吱响,传来女生疑惑的声音:“怎么锁了……又有人逃课在这儿睡觉吗?”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死寂的教室里,吉田笑了起来:“电次,竟然去了呢……这么害怕被发现吗?”

就像被丢进了水里,浑身都湿淋淋的,电次抬起眼,想张嘴咒骂,声音却嘶哑得像久经失修的破门似的,喑哑得要命。

灼灼的目光烫在身上,仿佛一道道烙印,电次从来都不知道吉田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吉田对待这个世界的残暴冷酷让他心惊,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那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眼神,好像不信任任何人似的,好像没有任何希望似的,不屑的,无所谓的,透过心中的瞄准镜审视着这个世界,带着难以窥探的杀意。

吉田喉咙里发出似笑似哭的低吼,一滴眼泪掉落在脖颈的伤疤处,电次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冲击感让他头晕目眩。

原来人的眼泪也可以这么烫。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电次想。

秋还活着的时候,老是不止一次地问电次伊藤一的动向,电次总是打哈哈地糊弄过去,告诉秋伊藤一最近都在外面喝酒,没空搭理他。

一旁的吉田发出不明所以的笑声,电次瞪了他一眼,吉田也不恼,伸出手捏了捏电次的耳垂。

这时候还没有发生美术教室的事,他和吉田没有决裂,而秋即将升入高三,电次不想耽误秋学习,于是接连几次都用同样的借口推脱。

彼时他们三个已经混的很熟,虽然电次觉得吉田脑子有病,但碍于他老是给他们带各种各样的零食,还有游戏机,电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吉田的小动作。

有一次吉田甚至带来了一个相机,电次和秋虽然在电视上看到过,但是从来没有实际见过。

“我说啊……这个相机借我用用。”

吉田听闻转头,看着电次:“哦?要和谁拍照?”

电次有点烦:“别多管闲事!”

“电次,别这么无理取闹。”秋看了电次一眼。

吉田皮笑肉不笑的,把相机带挂在电次脖子上,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脸:“可以啊,借给你。”

秋有些担心:“喂……这么贵重的东西……”

“没事啊,”吉田笑着说,“说不定是要给哪个喜欢的女生拍照呢?”

电次耳朵腾得红了,一双下三白狠狠瞪过来:“关你屁事。”

吉田又笑了声,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心情很好,电次觉得他实在有毛病,一路上都不搭理他。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脸上,暖烘烘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夹杂着吉田和秋闲聊的声音一起传入耳朵里,电次迷迷糊糊的,竟然慢慢有了困意。

就像被吉田看穿的那样,他最近过得并不好,那个男人酗酒酗得越来越厉害,总是在夜里大吵大闹,电次整夜整夜睡不着,更不敢出声,出声换来的只有毒打和虐待,失眠让他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电次觉得浑身都很酸痛,甚至最近,只要和那个男人对上视线,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电次偷偷捏了捏衣角,挡住腰部的伤痕,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男人可以死掉就好了,他就可以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他可以和秋自由自在地生活,还有吉田……的钱。

“很简单啊,他死掉不就好了?”

下课的走廊里,吉田趴在窗口,漫不经心地说。

“怎么可能……”电次垂下眼。

“为什么不可能?”

吉田微笑:“只有在死亡面前,人类才是平等的。”

吉田低下头,看着电次的眼睛:“如果你相信这是一场的意外的话,我就可以让它变成一场意外。”

电次有些心惊,等回过神来,吉田已经进教室了,因为教育改革的缘故,很多地方的学校都装上了电视机,此时电视上正播着新闻,几个男生围着吉田,嘻嘻哈哈地聊天。

“我说吉田,东京的学校应该都有电视吧?”

吉田支着下巴:“是啊。”

“嚯,这么好!不过说到底,你一个东京人为什么来崎田啊?我们都巴不得去东京呢。”

吉田摊了摊手:“因为在家不受待见啊……”

“噗……难不成你有后妈?嗯……少爷被恶毒继母赶出来了,这样?!继母不是很好吗?”

一旁的男生起哄:“哇你这家伙,平时没少看不正经的东西吧?”

吉田开玩笑似的叹了口气:“我可是被亲爹赶出来的……”

“我去!亲爹?你这家伙干嘛了?”

电次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电视上正播放着一名记者的采访,被采访的姓名框里写着醒目的四个字——吉田英士。

电次突然被这几个字吸引,屏幕上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面无表情,后面跟着一长串的职业介绍,什么公司社长,还有什么政要议员。

一旁的男生们笑闹起来:“吉田英士!好炫的名字!喂吉田,该不会这是你老爹吧?!”

“那你岂不是干什么都行?!”

电次僵在原地,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听到吉田笑了几声,语气无奈:“真是受够你们了……”

电次转过头,和吉田四目相望,吉田依旧在跟男生们说笑,眼睛却一动不动看着电次,他的语气很平静,整个人看上去冷静得让人害怕。

“不过说真的,我要真是他儿子就好了,什么烂摊子都有人收拾,毕竟这种大人物也不想因为自己儿子的丑闻耽误前途吧……”

男生们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冷意一点一点从电次脚下升起,逼得他硬生生在燥热的夏季打了个寒颤。

“喂……吉田……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你身上的血……”

放学后的教室,电次站在门口,看着在窗边吹风的吉田。

吉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靠在墙上,歪着头看向门口:“你该不会以为我杀人了吧?”

“怎么会……电次,只是打猎罢了。”

“打猎?”电次愣住了,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陌生,现在又不是原始社会,为什么还要打猎?难道吉田喜欢现杀的?神社后山确实有不少野生动物,但是这样不犯法吗?为什么还要去做?

吉田又笑了起来,他走过来,捏了捏电次的鼻子,满眼笑意:“……真笨。”

“你这榆木脑袋是想不通的,”吉田说,“想不通也好。”

电次听的莫名其妙的,被吉田这么一搞,本来还有些严肃的气氛顿时散了,电次吃痛地摸了摸鼻子,骂骂咧咧地扭头就走。

吉田笑呵呵的声音在后面追上来:“电次,等等我啊。”

“滚。”

“晚饭去新开的餐馆吃吧……我请客,叫上秋一起。”

“哦。”

秋的葬礼那天,连绵的雨天终于结束,崎田迎来了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老祭主说,秋的命很硬,会克死周围的生物,可是最后秋却因为意外葬送了性命。

秋在世的时候总是担心电次遭遇什么不测,他似乎很信这个,电次后来听老祭主说,秋的家人就是车祸去世的,最后只有秋活了下来。

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电次一个人在墓碑前坐下,注视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他有很多话想和秋说,最想说的就是吉田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如果秋还在的话,电次原本是要让他离吉田远一点的。

“吉田那家伙,是个疯子……”

电次絮絮叨叨的,就这么坐在秋的墓碑前把吉田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周围静悄悄的,蝉鸣吵得电次脑袋嗡嗡作响,他抬头看着一望无垠的蓝天,偶尔有几只鸟儿掠过。

“如果我们都是鸟就好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不是超赞……”

“秋……你可以理解我吧?”

“你说,我现在该去哪儿?”

眼睛很干涩,已经流不出任何东西,电次像根蔫了的狗尾巴草,耷拉着肩膀,他很少这么没劲儿,秋老说他和吉田是不一样的疯癫,一个没心没肺的,一个蔫儿坏蔫儿坏的。

秋就是这样,明知道电次不是省油的灯,却还是毅然决然地照顾他,电次想,秋或许早就看出吉田是个疯子,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秋就是这样看破不说破,电次觉得如果他能有一个哥哥的话,那秋这样的就很好。

来崎田打猎养病?这生的什么病?狂犬病吗?还是有什么变态基因。

电次在心里默默吐槽。

快滚回你的东京吧,最好再也别来了。

电次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最近他时不时就去神社看望老祭主,秋的离开让神社陷进了一种悲痛的气氛里,电次站在神明的像前,仔细地观摩,这是秋每日供奉的神明,秋长大之后祭祀活动都是他主办的,明明是这么虔诚的信徒,神明却弃他而去了。

电次突然有点理解吉田了,每次他和秋做祭祀活动的时候,吉田都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他向来不信这些东西,电次问起他的时候,吉田总是微笑着说:“在死亡面前,人类是绝对平等的,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概率死去。”

他突然明白,吉田是个完全不怕死的人,正因为他相信每条生命都有相同的概率死去,或许在他狩猎猎物的时候,会被猎物锐利的触角戳穿身体,但也有可能,他会一箭射穿猎物的头颅,吉田在赌这种可能性,不管是哪一方死亡都在他的接受范围内,即使死掉的是他,也无遗憾可言,因为他相信死亡面前生命是平等的。

电次忍不住去想吉田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说被父亲抛弃是真的吗?什么样的孩子会让亲生父亲避之不得,把他扔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电次回忆起吉田的那栋别墅坐落的位置,比自己家还要偏僻,远离闹区,泛着一股死寂,电次有些难以想象,那个烦人的吉田是如何忍受独自生活在这座仿佛与世隔绝、毫无声息的宅子里。

腰上一片淤青,一碰到衣料就隐隐作痛,这是电次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被伊藤一以外的男人弄伤,吉田好像要把他的腰掐断似的,伏在身上舔吻他的伤痕,他的腿上,小腹,脚踝全部都是斑斑红痕,这是他第一次在身体上留下不属于暴力的痕迹。这个痕迹来自吉田。

夜里电次做了个梦,他重新回到那个闷热昏暗的美术教室,吉田带着笑意,亲吻他的嘴角,滚烫的泪水掉落在他的脸上,窗外如血的夕阳掉落一片在他眼底,衬得眸光微亮。

“这不是悲剧,电次,这是新的开始……”

电次被男人的吼叫声惊醒,啤酒瓶砸在额头上,电次晃了晃神,下意识四处寻找吉田,映入眼帘的是七零八落的酒瓶,还没看完一圈就被拎着领子摔到墙上,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刺鼻的酒臭味儿钻入鼻腔,电次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美术教室。

这里是他的家。属于他的地狱。

“我们发现嫌疑人不在东京医院里……是的,他肯定是在崎田,预计今天晚上七点施行抓捕。”

一旁穿着便服的年轻人开口:“万一嫌疑人不在的话呢?他不是崎田本地人,未必会回来。”

渡边微微一笑:“他一定会回来的。”

年轻人有些怀疑:“为什么?老师你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明明待在医院就好……毕竟谁也不能拿精神病人怎么样……”

渡边吸了口烟,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年轻人。

“这是?”年轻人一脸困惑。

渡边抬抬下巴,示意他看,手机上是拍摄的一张纸质照片,上面是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年轻人认出来了:“是……那个电次!他旁边这个高个子……是祭主的养子吧?”

“老师……”年轻人有些无奈,“这照片能说明什么啊?”

渡边看着他,说:“你再仔细看看电次旁边的女孩。”

年轻人看了会,面露诧异:“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渡边笑了:“眼熟就对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年轻人吃惊地叫了起来:“吉田宽文!”

“好厉害……这女装……没有任何违和感……”

年轻人把手机拿近了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感叹地抬起头:“真难以相信……”

“不过老师,他真的是嫌疑人吗?”

渡边深深吸了一口烟,看着被警戒线包围的公园,没说话。

电次醒来的时候,墙上的钟表正指向晚上七点。

他吃力地从地板上直起身,下一秒却愣在原地。

电次怀疑自己还在做梦,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病号服,背着光坐在房间唯一一张椅子上,空荡荡的右袖被窗外的风吹得鼓起来。

房间里只有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有些粗重的喘息声,电次心跳停了半拍,有些难以置信地从地上爬起来。

“花被你养的很好呢……”

带着笑意的声音,有些嘶哑。

“好久不见,电次。”

电次难以置信:“吉田,你……”

他并没有想到他和吉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他一口气睡过了头,中间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发现那个被自己砍掉胳膊的家伙就坐在自己家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

没了半只胳膊的吉田看上去有些陌生,电次盯着他空荡荡的衣袖,和渡边他们推理的正相反,砍断吉田胳膊的并不是伊藤一,而是电次,不如说,是吉田自己,那大概是他们打得最激烈的一架,吉田踩断了电次的腿,电次拿起吉田家的电锯,血花四溅的瞬间他就怕了,他挥舞着电锯想要后退,却被吉田硬生生逼到墙角,吉田脸色惨白,掐着电次脖子的手指用力,电次窒息地挣扎起来,电锯一点一点嵌进吉田的胳膊里,吉田却像感受不到似的,两双眼睛黑得可怕,电次凄厉地惨叫起来,吉田看着血淋淋的断臂,突然笑了起来。

吉田透过杀意所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那个瞬间,电次有些明白了。

一个月前,他杀了伊藤一。

并非蓄谋已久,可察觉伊藤一断气的瞬间,电次跌坐在地,觉得世界很轻,随之涌来的是要淹没他的负罪感,“弑父”二字一锤定音,宣判了他的有罪。

秋曾经告诉他,杀意最会蛊惑人心,但心怀杀意的人往往也很可怜,即便没有杀人,他们也备受折磨,无法融入人类社会,电次莫名想起吉田那天傍晚站在鸟居中央怅然若失的目光,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老师,伊藤一真的死了吗?死了的话,他的尸体究竟在哪儿?”年轻人坐在车上,车子开的很快,一路向镇子的偏僻地驶去。

渡边看着前方,神色凝重。

东京警察署一致认为吉田宽文就是杀害伊藤一的真凶,伊藤酒后用凶器锯伤吉田,二人发生打斗,吉田宽文最终杀害了伊藤一,并将尸体埋至自家庭院中。

在看到那张照片之前,渡边同样也这么认为,然而心里升起的异样感让他情不自禁拍下了那天在电次家中看到的照片,当他发现那个女孩就是吉田宽文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房间的主人宁愿把照片放在沐浴着阳光的盆栽下,也不愿意放在家里,是担心照片被发现,更是害怕被破坏。乍一看好像并不爱护,实则是为了珍藏。

照片上的吉田宽文站得离电次很近,目光始终落在电次身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愿意穿着女装去接近另一个男生,会是出于什么目的?

渡边坐在车上,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冲一旁的年轻人低声说:“吩咐下去……吉田宽文和电次都要带走。”

年轻人有些诧异:“电次也要带走吗?”

渡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叹了口气似的:“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在年轻人疑惑的目光下,渡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很可能对彼此有男女之间的好感。”

年轻人登时瞪大了双眼:“一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

渡边重新转过头,看着前方。

照片中那个望向电次的目光绵长,渡边想起吉田资料上空白的家庭背景,皱了皱眉。

在渡边所设想的另外一种真相里,电次才是杀害伊藤一的真凶,吉田宽文很可能为了让电次脱罪,将尸体埋在自家庭院,再利用精神病人的身份和雄厚的背景摆脱牢狱之灾。

“一队准备。”渡边拿起对讲机,冲对面吩咐。

电次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周围已经被一圈便衣人围起来了。

杀了伊藤一的那个晚上,电次吓得逃离了现场,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小巷子,在公园里待了好久才缓过神,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去处理尸体的时候,尸体却不翼而飞了。

电次担惊受怕地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什么也没有发生,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的夜晚,家门被敲响,电次颤颤巍巍地打开门,站在面前的是意想不到的人。

自从美术教室后就不见踪影的吉田,此时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电次惊愕过后,大叫着想要关门,下一秒就被吉田打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吉田家的沙发上了。

电次又惊又怒,就像无数个日常一样,他们又开始吵架,可是这次调解的人不在了,电次哭着说,我恨你,这句话好像刺痛了吉田的神经,他将电次扑倒在地,硬生生踩断了他的腿。

“我真是搞不懂你……疯子……”

电次呆呆地坐在地上,警笛声此起彼伏,他看着吉田,脸色煞白:“……我要被抓了,其实我杀人了,我杀了……我爸。”

吉田也看着他:“哦,那他的尸体呢?”

电次有一刹那地分神:“尸体……尸体不见了……等我过去的时候,尸体就已经……”

突然他停下了,电次抬起头,对上吉田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与此同时,渡边正在不远处透过瞄准镜看着这一切,电次似乎想说什么,吉田突然凑了上去,亲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他看到吉田侧过头,目光直直地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渡边睁大眼睛,吉田看着瞄准镜静静微笑,伸出手指,挑衅地指了指额头。

下一秒,他掏出藏在左手衣袖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电次刺去!

渡边大喊:“该死!别开枪!”

电次不知道枪声和叫喊声哪个先响起,他看到吉田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电次还没来得及听清,子弹擦着风掠过,刚才还在视线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尖叫声、警笛声化作一团若即若离的雾气,蝉不知疲惫地扯着喉咙,咳出鲜红的血,电次下意识想伸手去抓住吉田,却被团团围上来的警察禁锢着往外走。

他看见吉田倒在血泊里,空荡荡的衣袖被染成一片血红,电次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吉田时,他也是浑身血淋淋的,电次曾经假装不经意地问他养的那只狗去哪儿了,吉田沉默了一会儿,轻描淡写地说:

在我家池塘,被按在水里淹死了。

说到底,电次一点都不了解吉田,不夸张的说,他对吉田一无所知,他童年的经历,他的家庭,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除了钢琴还会什么别的乐器吗,为什么那么热却一滴汗都不出,吉田就像个谜团,又像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总是让他心烦意乱,心乱如麻。

成绩很好、来自东京、家里有钱、长得帅、有礼貌、声音好听……吉田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这些所有人都看得到的、表象的东西,电次想对这么想的人说一句狗屁,吉田才不是这副样子,他恶劣,变态又疯癫,你们都不知道,这是个脑子极其不正常的家伙。

可是这么恶劣的一个家伙为了替自己彻底洗刷罪名,就这样死了,电次原以为,吉田会是他们三人当中活得最久的那个。

他们再次见面还不到五分钟,上一秒还在亲吻他的人,下一秒就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老是把死亡面前众生平等的话挂在嘴边的吉田,却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死了。是因为吉田认为他的命比自己的还要重要吗。

电次经常会梦到吉田,还会梦到秋,有时候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出现在梦里,有时候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有时候他会梦到吉田远远地站在一边仰望神明像的样子,梦境中的一切都很模糊,唯独吉田的身影被勾勒得清楚,梦中吉田的神情很平静,眼里看不到任何寄予神明的希望,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就像以前在学校被女生包围,吉田也是这幅平静从容的神情,有些满不在乎的,抽离在人群之外,他看到电次的时候,表情突然变了。

梦境变成了那间美术教室,吉田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眼睛黑得发亮,一遍遍不停叫着他的名字,俯下身亲吻他跳动的心脏,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电次的身体上,吉田似笑似哭,喉咙里发出难听嘶哑的声音,像只寻求温暖的野兽。

电次睁开眼,脸上湿漉漉的,他打开电视,上面正播报着崎田镇的新闻,经过几个月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红色标题的新闻下方,凶手的一栏上,赫然是伊藤一的照片,受害人那一栏写着醒目的四个大字——吉田宽文。

渡边曾经多次来找电次,请求也好套话也好想要让他亲口说出事情的真相,他们调查组自从案件后就一直受到吉田会社和政府高层的威压,即使如此,渡边也不愿放弃事情的真相,誓死要揭开吉田拼上性命掩盖的真相。

电次呆呆地看着新闻,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不断从眼眶翻涌而出。

电次退了学,开始了人生中第一份打工,他用换来的薪水搬了新家,一方面是为了减轻弑父的负罪感,一方面是受不了渡边三天两头的登门造访,他带着窗台上所有的花花草草,把那张破旧的照片揣进兜里,搬进了一个有阳台的小房间,很旧,离打工的地方很远,但是阳光能直直地穿过阳台,照在客厅的地板上,电次小心地把植物一排一排摆好,又买了一个相框,把那张唯一的照片放在向阳处最醒目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瘫倒在床上。

他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吉田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吉田倒下的那一瞬,电次看到他说了什么。

某天在饭店里洗着盘子的时候,就像经脉被打通那样,电次突然一下子读懂了那句话,他有些懊恼,自己今天才反应过来,难怪吉田老说他是个笨蛋。

老板进来检查的时候,被满脸泪水的电次吓了一跳,电次眼泪像没有闸门的水龙头似的源源不断地流,老板被那副丢了魂儿似的样子吓得不轻,痛快地给电次批了三天带薪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初冬的空气很干,脖颈的疤竟然重新结上了一层疤,电次小心地摸了摸,有些疼。

从那天之后,电次就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不实感,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灵魂早已跟着吉田一起死在了枪下,现在弥留在世间的只是自己的肉体。可是他还是会时不时心痛,就像被细小的针突然扎了一下一样,有时是在洗盘子的时候,有时是在人群里走路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夜深人静的深夜,心脏像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挤满了痛感,每次这种时候电次都会想原来自己还活着。

曾经的三人,最后变成了他一人,吉田的死变相谋杀了他,用最残忍的方法——岁月。

“该死!不要开枪!”

温暖的目光静静地看向电次,子弹擦过空气,吉田的嘴一张一合,这次电次听清了他的话。

“电次,我喜欢你。”

像一声叹息。

“砰!”

重要的话放在最前面:庆余年小说作者猫腻抄袭动漫《十二国记》原话照搬。

重要的话放在最前面:庆余年小说作者猫腻抄袭动漫《十二国记》,原话照搬。

本文排雷:*女主平民百姓,不谈恋爱,大结局称帝。本文无cp。会出现大量原创,谢绝各路写作指导与要求增加自家角色剧情发癫者。

本人不推庆余年里任何角色,谢绝写作指导。本人不喜欢庆余年,不管是原文还是电视剧,并且对猫腻抄袭动漫《十二国记》的行为深恶痛绝,对电视剧中的恶臭情节更为厌恶。所以请有心理准备再入。

*我恨抄袭。

*请确定自己可以接受作者的雷点也会尊重再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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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南庆一百三十二年,鸩将军班师回朝。

我在御清殿见到南庆皇帝。

我站在殿内,大概半个多小时,才听见他扔了鱼竿,朝我走过来。长长的白袍拖在地上,索索作响。

他走过来,掀了我的袍子,和我兜帽下的眼睛对上,忽然发出一声哼笑:“还是这个样子。我看边境十年也没把你练好。”

我说:“陛下说笑。”

他挑眉,沉默了一会,说:“朕记得,今年三月,你生辰,是几岁来着?”

我答:“二十五。”

庆帝长叹一声:“二十五啊,多年轻的年龄。”他顿了顿,说:“去吧。”

我便转身,伸手握住腰间的的刀,缓慢地走向殿外。

庆帝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我继续往前走,听见我的脚步声踩在殿内的地板上。殿外天空阴暗,与我进去前并不两样,大太监送我离开,欲言又止,我看他一眼,说:“公公请说。”

“....鸩将军,”这位公公长长叹息:“那毕竟是陛下,就算您不愿意,也终究是需要低头的。”

我没说话,公公摇头:“是咱家多嘴了。”

公公抬头看我一眼,眼神复杂又感动。

....

我在宫道上见到李云睿。她应该是得了消息,穿着身蓝白色的长裙,头发披着,站在走廊上遥望湖中的鱼,似乎在出神。

我走过去,她身边的宫女并未拦我,一个接一个沉默地退开。

于是我走到她面前。

李云睿收回视线,沉沉地回头看我,她实在是很美,光阴似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连时光都偏爱美人:“....你回来了。”

我颔首:“公主。”

李云睿回头:“以前你不会这么叫我。”

“公主说笑了。若是没有事情,臣要回去了。”

李云睿猛地回头看我,她顿了下:“....你和我,一定要如此”

我静静地看着她,李云睿和我对视,忽然咬了下嘴唇,然后她回头:“.....罢了。你走吧。”

马车上阿文问我:“我们去哪个宅子,宫廷里发下来的圣旨是说新建了将军府....”

我打断她的话:“我们回家。”

阿文愣了下,笑了:“是,回家。”

庆帝赏下来的宅子在京都内城,与近几个月沸沸扬扬的小范大人家隔了一条街。

听闻他诗神下凡。当街杀人。

检察院陈萍萍,林相,太子二皇子都与他关系匪浅。

前月,我在南境边逮到一个混入南庆的间谍,审判期间,也听那个间谍愤愤不平地谈起范闲。说:“那种人,不就是投了个好胎”

那间谍有几分气魄,在我透露与她长谈的意思,恨恨不已告诉我她在南庆无意中查到的某些事情。

“那范闲,若不是他母亲为他绸缪,他怎么可能有今日,嘴上说着人人平等,可他就是上等人里吃人肉喝人血的,要是我,我就不会信他!”

我喝完茶,觉得她实在是妙,问她为何要做间谍。

女孩抬起头看我一眼,语气淡淡“我没钱,饿死了,是北齐皇室赏我饭吃。你要是肯帮我解我体内毒,给我饭吃,我就跟你干。”

我愣了下,问她原因。

女孩说:“你不一样。鸩将军,我在北齐,南庆,都听过你的故事。你是好人。天下最好的人。我信你。”

她说话的语气和我年少时一模一样。

那时我也和李云睿说:“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信你。”

可惜我错了。

我坐在牢狱外的桌子上静静地端着茶杯,很久以后,我放下茶杯,提着我的刀走到女孩的身边,她无所畏惧地仰起头看我,然后我一刀砍在她的锁链上,锁链应声而断,牢里灯火闪烁,我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很慢地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个好人,不过,我会尽量不让你失望。”

我跟我自己说。

我跟五年前的我自己说。

那个女孩就是阿文。

马车停下来,阿文率先下车,她左右看了一眼,走到帘子边,我随着跳下车来。

正值冬日,京都下雪,一条街的花楼都在雪中安静静默,只能听见微弱的琴声从绿瓦红墙里飘出来。伴随着白雪纷纷,到时有些凄凉。

阿文从马车里拿出纸伞,撑在我头顶,好奇地环顾左右:“你以前是住这里,这条街可比其他的街漂亮。”

在街的尽头,筑立着一座规规矩矩的周府。

我尚未走到门前,看见有一个人已经站在门口。

看见我,对方急忙走上前来,对着我礼貌行礼。

“鸩将军。”

“你这次秘密回来,谁家消息这么快”

我示意阿文闭嘴,回头看人。

少年鞠躬行礼道:“陛下圣旨已下,鸩将军回朝,军功加身,封一等侯。是众所皆知。我家殿下命我前来,为鸩将军送上贺礼。”

他说着,把手里的盒子呈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伸手打开,盒字里放着本泛黄书,主人应是细心呵护,书外又包着层书皮,写着书名。

《大典石记》

“太子殿下知道鸩将军喜爱夏岱先生的诗集,因此多方寻找,现赠予鸩将军,以作回国之礼。”

我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替我谢谢太子殿下。”

“鸩将军客气,那小人就先告退。”

直至那人消失在视线尽头,阿文才问我:“我记得,你很喜欢夏岱先生的诗,这东西,算得上珍贵了,夏老过世,早都不知道哪里还有,难为那位太子还能找到,可我看你,似乎一点也不快乐”

“因为送东西的人我不喜欢。”

我合上盒子,扔给她:“收起来吧。”

阿文先我一步上台阶,她打开大门时,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把她往身后一拽,同时长刀出手,挡在我们身前,大门被我踹开,露出里面的庭院。

过了五年,院子里的花草乱长,庭院的湖水早就干枯,枯萎的荷花,杂草,腐朽的青泥,乱石堆,还有破烂的屋瓦。

当真是脚难下,白雪纷纷,有一滴雪从屋檐滚落,落下站在走廊前的人的深蓝色锦绣长袍上。

他回头看我,扬起笑容。谢必安站在他身后,像个沉默的影子。

“欢迎回来,阿鸩。”

他说,语气从容又熟稔。

“你比我想得要晚点,是太子的人在门口等你吗?”

*大概是千年老鬼无惨和十五岁炭治郎的洞房花烛夜

*最近好想把炭炭嫁出去(不是),其实这应该是鬼妻,可惜那个题目已经用过了

*有些知识不是很清楚,会有bug

*我的暑假结束了

*OOC,文笔崩坏,慎入

01

炭治郎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大脑迟钝的像是往里面倒了满满一碗面糊,僵硬的搅也搅不动,连最简单的思考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橘黄的烛光伴随着阵阵寒凉的阴风摇晃,如同曼丽的舞娘摇曳着自己迷人的身姿,忽明忽灭。...

橘黄的烛光伴随着阵阵寒凉的阴风摇晃,如同曼丽的舞娘摇曳着自己迷人的身姿,忽明忽灭。

这是……哪里?

良久,少年挣扎的唤醒自己差一点就要沉湎的意识,背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发现手被条粗绳绑得十分结实,只是稍微动弹了一下,粗糙的绳面就在他的腕上留下一片红痕。

“唔……”

炭治郎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呜咽,在看清自己身上的衣着后,瞪大了眼睛。

是嫁衣。

衬着金边的嫁衣映着烛火打下的阴影,竟是满目诡异的猩红。

炭治郎吓得瞬间回过神来,方才嗅到的那催眠安神的沉香冰冷的凝固住,睡意霎时跑到了九霄云外。红纱的床帐搭在少年的面前,视野变得模糊不清,目光无论转到哪里都是薄雾般的血红。

他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坐在一张大红的婚床上,就连小腿也被死死捆住,被硬生生套了一双少女穿的绣花鞋,尺寸要比炭治郎的小些,脚掌被生硬的面料挤的酸疼。

炭治郎咬咬牙,铆着一股劲想要站起来,结果骨头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浑身使不上力气,软绵绵的倚靠在镂着精细花纹的红木竖床梁,像条垂死的鱼可怜的蹦跶了一下尾巴。

这下好了,他蹦也蹦不出去。

是绑架吗?

炭治郎恍惚的回想起自己昏倒前的记忆。

他跟善逸、伊之助还有其他几位朋友一处出来野营,玩到近乎夕阳快落下才回去,但是在下山的路上天上忽然布满了灰黑的阴云,刮起了大风,豆大的雨水哗啦啦的落下,大家一块躲着雨跑下了山……

而且,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小心摔了下去。之前想想可能是被石子绊倒,但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不是……

是有柔软的触感,像是冰凉滑腻的皮肤……

是一只手抓住了他!

炭治郎瞬间惊得摇摇头,要把那荒缪的想法从脑子里抛出去。

怎么可能呢?

炭治郎眯着眼睛,慢慢的笨拙的,将双脚直挺挺抬了一下,红绸滑过右腿的脚腕,平日不见艳阳的脚踝就这样小心翼翼的暴露了出来……

青黑的指印狰狞的横在上面。

那伤痕张牙舞爪的嘲笑着炭治郎陡然变苍白的脸色。

02

砰——

门被撞开了,一股寒凉的阴风猛地灌了进来,吹灭了滴着烛泪的蜡烛。

黑暗如潮涌扑来。

原本窸窸窣窣的声响都归于一片死寂。

唯有门前,刻意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慢慢而来,如同催命符一样,让未经世事的少年摈住了呼吸

03

夜晚下依稀的月光,使炭治郎没有真的变成一个盲人,他咽了咽口水,直愣愣的注视着一双修长的手从黑色的袖口伸出,撩过他眼前的纱帐。

那双手看起来无疑是男人的,却生的比一些女子的纤纤玉手还要好看,纤长、白皙,似上好的脂玉,在月夜下透着凝白细腻的光。

但少年此刻无心欣赏。

陌生的气息不断的靠近,炭治郎忍不住不停的往后缩。

眼前的人散发出的气味是他十五年以来闻到的最难闻的。那样潮湿、阴冷……还带着腐肉放久了的腥臭,这是正常人会发出的味道吗?要不是手被绑着,炭治郎很可能就会不顾礼仪,皱着眉捂住鼻子。

面前看不清容貌的男子看出了他的抗拒,在无边的暗色中,轻飘飘的冷笑一声,气音飘得似乎下一秒就溶解在空气里。

“你……是谁?”炭治郎哑着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伸向了他的脸颊,尖长的指甲贴近了少年温热的皮肤,在上面轻轻的抚弄着,动作顺滑的从眉骨,接着游走到了颈侧,像是饶有兴趣的感受到脖颈下那充满生机活力的搏动。

炭治郎不自在的扭头,拙劣的躲避着来者过于亲密的动作。

“你是谁?”炭治郎闷声再次发问。

“你可以放开我,让我走吗?”

少年沙哑的嗓音像是澄澈的清泉,眼眸闪烁着如同火焰般炽热的光芒。

04

揉捏在炭治郎脖颈边的手一顿。

“你要走?”

他的声音带着惑人的磁性,像是床第上的情人在耳边相互摩挲着说的情话,但此刻这样的嗓音沾染上一股呛人刺鼻的气味,暗藏着尖锐的怒意。

炭治郎感觉到这个人生气了,可是眼神坚定的并没有移动分毫。

“是的,先生。”炭治郎回答:“我的朋友还在等我……唔!”

那双令造物者都可能赞叹不已的手狠狠的掐住了炭治郎的脖颈,凶猛的力度让少年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痛苦的砸到硬邦邦的床榻上。

那个人俯身在炭治郎的身上,冰冷的黑色丝绸触碰到炭治郎逐渐发白的脸上。

他穿了件黑色的华服,微凉的指腹紧紧贴着快被掐断的后颈,高高在上的看着身下的不断发出断断续续气音的炭治郎,惨白姣好的面容逐渐在黑暗里显露出来,男子近乎是欣赏的注视着炭治郎因为窒息而皱起的面庞,唇角划开一抹残忍的笑意,露出尖锐的獠牙。

炭治郎在昏迷前看到最后的景象,是一双摄人心魄的竖瞳。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梅红色的……

少年的双目缓缓的向上翻,比男子小一圈的身子骨像是化成了水,软软的倒在床上,彻底没了动响。

05

男子松开了手,心满意足的打量着少年颈部吓人的指痕。

“没想到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灶门炭治郎。”鬼舞辻无惨发出一声嗤笑。

上辈子杀了他的人,现在褪去了所有仇恨的记忆,毫无防备的展示着身上脆弱的弱点。

“当然,不能就这样让你死了。”鬼舞辻无惨如一条阴毒的毒蛇,贴近少年的脸,喃喃自语:

“你可是,把我从地狱拽上来的锁链……”

以婚为契,炭治郎如今半个身子已深陷地狱,而他半只脚踏进了阳关,百年前的恩怨终以这种形式重新曝露于世间。

两个灵魂以鲜血和仇恨交织而成的孽缘,即使到达了地狱与天堂的两极,也会不死不休的相互撕扯,不断纠缠……

直至,一方永远消亡。

“是我的眼睛没有他长得好看吗?”

“还是我的腰不如他软?”

“师父,你为何不肯看我一眼。”

面容白净清秀的男子轻轻落下一声叹息,抬手想抚摸你的脸,却被你一把抓住。

你冷漠质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痴迷地看着你握着他的那只手,唇角高兴得上扬:“师父,你终于主动碰我了……”

你忍不住错开视线,嫌弃似的霎时松了手。

……疯子。

真是病得不轻。

这是他把你关在这里的第七天。

你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徒弟会对你产生这种心思,竟然还把你关了起来!

明明刚见捡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胆小又......

明明刚见捡到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胆小又可怜,只会紧紧抓着你的衣角跟在你身旁,对你说的所有话都言听计从,后来长大了性子也是温润如玉的,见到他的人无不称赞你养了个好徒弟。

现在他却成了孽徒。

你不知道第多少次叹了口气,恰巧被刚进门的他听见,笑吟吟地问你:

“师父叹什么气啊?是不是屋子里太闷了?不如我陪师父去后山转一转?”

你恹恹垂眸:“不必。”

他一步步走向你,从背后取出一木盒来:“师父猜猜里面装的什么?这是我特意从外面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你没说话,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直到他打开木盒,里面竟然放着一只玉如意。

你疑惑,他好端端的送你玉如意干什么?

见你的目光停留在这上面,沈寻唇角的笑意更深,将盒子放在你手边,俯身凑到你的耳旁,语气暧昧至极。

“那日我去给师父请安,无意间撞见你和小师叔都在房间里,当时你用的正是玉如意……”

你瞳孔震惊,他他他看见了?你们明明每次都会设置结界啊!!!

他轻笑:“虽然师父设置了结界,但是我是你亲手教出来的,你随手设置的结界又不甚牢固,我怎么可能破解不了?”

你当即恼羞成怒:“你这孽徒,怎能如此……如此不知羞耻!”

居然还偷看!

亏你还以为他是个单纯无害的小孩呢!

一想到他居然看过那种场面,你就觉得没脸出去见人了。

他的眼神暗了暗,唇角虽带着笑,眼里无半点笑意:“小师叔勾引自己的同门师姐,和师父你搞在一起,难道不是更不知羞耻吗?”

这句冷淡的语气明显带着敌意,一时让你想起一个词叫争风吃醋。

你忍不住辩解:“我与师弟两情相悦,一起双修,怎么能叫不知羞耻?”

他偷窥别人双修才是不知羞耻吧。

“两情相悦,一起双修……”沈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眼中翻涌着汹涌的暗色,嘴角却勾起,“师父和小师叔的感情真好啊。”

你有点不安的看着他,想说你和师弟虽然有过一段感情,但现在已经分开了,不过这事也和他没关系吧。

谁知他却拿着你的手放在玉如意上,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师父和我的感情也好,我们也一起双修吧?”

“不可!”

你冷声拒绝,“你我是师徒,怎么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为何师徒不行,师姐和师弟却可以?”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眼中尽是偏执。

你挣扎着收回手:“不行就是不行,孽徒,以后不要再有这种心思了!”

反正你现在被他关着,哪也去不了了。

你冷脸瞪他:“师门的人迟早有一天会找来的,届时他们定会将你这个孽徒逐出门派,狠狠惩治!”

他眨了下眼,露出期待的表情:“比起其他人,我更想让师父好好‘惩治’我。”

你们俩说的惩治肯定不是一个惩治。

你又羞又恼,索性闭上眼不和他交流了。

谁知你越是这样他却越感兴趣,甚至还在你身旁坐下,缓缓对你诉说。

“师父,那天我看见你和小师叔在一起,我真的好羡慕啊,你不知道,在多少个寂寞无人的夜晚,我都是想着你过来的,可是我真的好难受,师父……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说着说着,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抬起手想抚摸你的脸,却被你皱着眉躲开。

他愣了愣,失落一闪而过,忽然笑出声。

“恶心也没用,是你把我捡回来的。”

“你这辈子都休想逃离我。”

他的声音像魔咒一般笃定又偏执,萦绕在你耳边,让你心烦意乱,偏偏他还不安分,有时轻轻动动你的头发,有时摸摸你的手。

你原本还在拒绝,但被他弄得久了就觉得异常烦躁,便不大想理会他了。

随便吧,任由他做什么。

你的内心都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了。

……

但当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你却瞳孔地震了。

满脸通红又疲惫不堪的沈寻,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的房间,以及你酸疼的手指和碎掉的玉如意。

“你……你……”

你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沈寻躺在你身边,听见你的动静扫了你一眼,懒洋洋的声音里充满笑意:“师父回来了?”

他说着还往你身边蹭了蹭,靠在你的膝盖上,一副依恋的样子。

如果他衣衫整齐、眼神收敛的话,你一定会恍惚的觉得是自己乖巧可爱的小徒弟回来了。

可现在明显不是啊!!

你又不是未经世事、懵懂无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代表着发生了什么?你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沉默的就像一尊雕塑。

你甚至觉得自己一瞬间老了许多。

……早知道当初就不收徒弟了。

他轻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躺在膝盖上随意玩弄你的手指。

“师父的手真漂亮啊。”

“师父想不想拥有刚才的记忆?师傅刚才应该是去修炼了,应当什么也不知道,我怕你回来遗憾后悔,还专门取了记忆珠放在那里记录。”

你这才注意到桌子上还放着一颗透明的珠子,正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

你终于艰难地开口,“沈寻……强扭的瓜不甜。”

他却哼笑:“但是解渴啊。”

他的脸上带着笑,但眼底却有若隐若现的哀伤。

虽然你现在在他身边,但你的心却不在他这里,你们两个朝夕相处的时光,也不过是他自欺欺人地给自己编织出来的幻梦。

他可以用伎俩把你关在这里,却没办法和整个门派抗衡,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找到你然后把你带走。

……他自己也很清楚,这场梦终将会醒来。

长王子回忆录,2w一发完

涉及太阳长子x翁斯坦;阿尔特留斯x基亚兰

大量私设&两勺肉汤

简介:我是爱与美之女神菲娜的长子,来自亚诺尔隆德。

001山丘Mound

他最近时常想起过往的事。

那时天地间矗立着铅灰色的巨树,他的母亲站在盖子一般的天空下,他记得,天空像盖子一般。等到城市从地里生长出来之后,天空就变圆了,仿佛有一股力量推着它膨起,噼啪地变成一块酥皮面包。

总之,他记得他的母亲,她金红色的头发飞舞在风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色的味道,似乎是那些巨树散发出来的。她的样子是模...

总之,他记得他的母亲,她金红色的头发飞舞在风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色的味道,似乎是那些巨树散发出来的。她的样子是模糊的,只留下美的概念,他无法在自己脸上找到她的遗产,所以每当他回忆母亲时、总得想一想他的妹妹。葛温艾薇雅与母亲相像,他听说她嫁到遥远的国度去了。

母亲站在一块曲线舒缓的高地上,不久的将来,这种地形会被命名为“山丘”。她眺望着,在视线的尽头,低垂的天空与旷野相撞,巨树正在化为飞灰。他握紧母亲的手,仰起头问:你在想什么,妈妈?

她回答:我在想名字。

他追问:什么的名字?

她低下头,柔声说:家的名字。你看这片新土地,我们在这里安家。你喜欢亚诺尔隆德这个名字吗,我的小太阳?

他点点头,露出笑容。

后来他的母亲死了,金雀花落在她的棺材上。

他还会想起别人,很多人。他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其中幺妹费莲诺尔早嫁去了环印城,褪色为记忆中一段苍白的影子。小公主苍白而美丽,却遗传了她母亲蓓尔加的眼疾。

在这位继母刚嫁过来的某一天,他和翁斯坦以护送果盘的名义与她交谈过。他年轻气盛,誓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那天阿尔特留斯和基亚兰默契地一起失踪了,翁斯坦上前把果盘放下,退回来,凑近他悄悄说:我想她看不见。

蓓尔加殿下坐在窗边,背对二人,那一定是一个晴天,因为他看见许多金黄的尘埃,但继母依然黯淡得像一阵烟。出于突发的对盲人的同情,他说:殿下,果盘在您右前方两英尺的位置,是苹果。

黑发女人转过头来,说:谢谢您,长王子,您是个善良的人。

后来他了解到蓓尔加有一个爱人,叫马努斯,他们曾一起生活在黄金魔法国度乌拉席露。他衷心希望,她最终与爱人重逢了。

长王子为蓓尔加的事跟父王争吵过,这只是父子矛盾中的一块砖头,而矛盾的整体大概有一座城堡那么大。紧接着,小公主费莲诺尔出生,也是盲人。战争的缝隙间,他抱着她去城郊感受青色的山丘,也许就站在亡故的母亲曾经站过的地方,天空是圆形的,有清凉的风使它弓起身躯。他悄声告诉她:这就是天空的气味。

翁斯坦站在他身边,没穿那套黄金铠甲,他一只手抓着红色长发,以免它们被风吹乱。青草在他的绿眼睛里生长。这一刻,长王子感觉自己就要说出什么了,青草在生长,天空在膨胀,血在胸腔里燃烧。就在这一刻,阿尔特留斯喊:翁斯坦,你要站在那里一辈子嘛。我们来比赛。

阿尔特留斯站在齐腰高的青草里,金发的基亚兰坐在他肩上。她说:啊,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小孩,我们已经输了。

阿尔特留斯想了想,把狼崽希夫拎起来给她,说:我们也有。

后来阿尔特留斯成了狼骑士,基亚兰成了王刃,他俩的倾慕者加起来约等于王城的全体居民。有些时候,长王子坐在古龙顶宫殿的屋脊上,在晴空下想起这些人,他想象着阿尔特留斯和基亚兰的现状,也许结婚了,也许有了孩子,也许这孩子能遗传到基亚兰的、美不胜收的象牙金发色,他们会抱着孩子去见希夫,引领那只小手碰一碰巨狼的鼻尖。

但翁斯坦来了,他告诉他,阿尔特留斯死了,基亚兰消失了,戈夫被流放了,葛温艾薇雅远嫁了,太阳王葛温去传火了,王城里只剩下羸弱的小王子葛温德林,而乌拉席露沉进了深渊。

我们需要你,他说,求你回来吧。

002告别Exodus

长王子离开王城之前没有和翁斯坦道别,他不敢见他。龙狩的十字枪削铁如泥,龙狩本人则更为锋利,他会把长王子的信念一点点削成碎片。在离开的那一天,他先去见葛温艾薇雅,去交代一些事情。她吃惊地问:你在想什么啊?翁斯坦不可能同意的。他说,他不知道。

兄妹二人沉默地对坐,最终长王子站起身,意识到他们已无话可说。这时,葛温艾薇雅喊他的名字,他停下看着她,恍惚间看到了母亲的样子。她说:我会想你的。

他点点头,走出公主的寝宫,去见他年幼的弟弟。葛温德林正在玩弓箭玩具,长王子陪他玩了一会儿。玩具房的天花板上悬挂着许多魔法做成的星星,每当葛温德林射下一颗,它们就响起叮叮当当的风铃声。

二人靠坐在墙边,他对弟弟说:我要走了。

葛温德林松开弓弦,蒙白翳的双眼盯着地板。你要去哪儿,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长王子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回答:我要去很久。

葛温德林弯下脊背,连那些小蛇都蜷缩起来。他小声说:我不想你走。

长王子揽住他,安慰道:你会好好的,葛温艾薇雅会照顾你。

男孩缩得更紧了,说,她不喜欢我。

这是真的,葛温艾薇雅对继母及其子女的敌意一直没有消除。长王子沉默片刻,轻声说:那么,翁斯坦会照顾你的,还有阿尔特留斯和基亚兰。

他们不和你一起去吗,葛温德林问,如果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长王子答非所问道:我会非常想念你的。

最后,他去见太阳王。父子俩正式战斗了一场,雷电令王厅变为废墟。他获得胜利,却没有尝到胜利的喜悦,嘴里只有一股灰烬的味道。长王子转身离开,听到父亲气喘吁吁地喊他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他从未听见他这样叫喊过。

他继续走,一直向前,跳上火星的背,永远地飞离了家乡亚诺尔隆德。

后来他在古龙顶安家,他想起这些人。无数美好的故事在他脑海中成型,晴空给了他一点灵感,清风给了他一点灵感,这时一点那时一点,逐渐拼凑起来。但翁斯坦来到了古龙顶,把这张拼图打得粉碎。

003重逢Reunion

蛇人早早地通报了他到来的消息,他们说,有一个狮子头的骑士正往山顶来。长王子的心猛地提起,肺里的气却长舒出去,他想,终于。终于,他不停地想这两个字,终于。

终于。

他坐在宫殿台阶上等着,“终于”这个词形成奇妙的回音。他从不觉得自己在等待,直到他等的人终于到来。二人上一次见面距今多久了?几十年,或许上百年,神是长寿的,因此也是健忘的。他甚至无法记起“最后一面”的场景。

实际上,他故意不见翁斯坦最后一面。最后一面使人更容易遗忘彼此。当母亲死去时,人们告诉他,去见她最后一面吧,长王子。他便走到棺材前,低下头。从那之后,他一想起母亲,就想起那具棺材,可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她,而只是一具尸体。人不是尸体。他希望自己没去见她“最后一面”,这样才能更清晰地记住她活着时的样子。

终于,穿金甲的骑士走进大门,他把狮子头盔抱在臂弯里,那张脸慢慢与时光重合。

长王子脑海中的回音蓦然静了。

翁斯坦站住,隔着一段距离,凝视他。接着他单膝跪地,垂首说:殿下。

长王子不动,说:你来了。

翁斯坦也一动不动,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长王子起身返回宫殿,听到骑士跟了上来。他们穿过厅堂,火星正在城中的小山顶晒太阳。龙眯起眼睛,慢腾腾地说: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骑士长真的在这儿?好久不见,翁斯坦。

翁斯坦上前摸了摸火星的脖子。长王子问他:你想看龙崽吗?

火星懒洋洋地抖动翅膀,插嘴道:那可不明智,龙妈妈经常用龙狩的故事吓唬小孩子。

长王子没理这只龙,说:你可以先把铠甲脱掉。

翁斯坦的表情依旧平静,他解开铁手套的搭扣。长王子出手相助。火星抬起翅膀遮住眼睛,叫道:去卧室吧,先生们,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将损害我的视力。

临走前长王子踢了他一脚,巨龙皮糙肉厚,哼都没哼一声。

他们走进宫殿,中途翁斯坦想说什么,长王子抢先开口道:我领你去房间。翁斯坦就不说了。等抵达房间门口,长王子打开门,翁斯坦没有进去。他的脸上有一点细小的胡渣,眼皮沉重地垂着。

长王子说:你看上去很累。

翁斯坦深吸气:我来找你是为了……

他打断他:先住几天吧。

他抓住对方的胸甲,把人拉进套间,帮忙把这身铁皮脱掉。

被剥了壳的翁斯坦抱住他,长王子本能地收紧手臂,发现这动作熟悉而陌生。在一段金黄的岁月里,他曾把这动作重复了成千上万次,但孤独伸开它漫长的躯体,相比之下,那段岁月仿佛不能被称为岁月,而是一只面对深渊的萤火虫。此时此刻,他终于再次抱住翁斯坦,那团光、那道闪电亮起来,久别重逢的感觉击中他。

翁斯坦不说话,紧紧地抱着他,用奔跑的力量抱着他。他身上有许多气味,铁锈味、潮湿的布匹的气味、土腥味,这些气味可以被总结为旅人的气味。长王子深呼吸,闻到别的气味——天空。青草向着天空生长。

狮骑士退开半步,亲吻了他。

这一瞬间,八扇盛满阳光的窗户开始旋转,窗户中的阳光洒了出来,化作空气里嘶嘶作响的金线。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像雾一样蔓延出去,肉身则被点亮了,从余烬中亮起来,那广袤的孤独里便升起了太阳。

004爱火Affection

他们的第一个亲吻弥漫着烛火和鲜血的气味。当年他狂奔上百英里回到王城,满身是血,闯进翁斯坦的宿舍。那或许是个夜晚,因为他记得床头柜上有烛光,又或许没有。无论如何,他确定,翁斯坦的脸是有光的。

骑士长惊醒过来,瞪着他,责备道:你疯什么?

接着他向他伸出手,问:你受伤了?

太阳王葛温将环印城与幺女费莲诺尔赐给矮人群王,对她承诺,终有一日要派使者举着小环旗接她返回亚诺尔隆德。

金雀花落在母亲的棺材上。

又过了一会儿,妹妹们都不见了。基亚兰掀开纱幕,说她找不到戒指,还问他有没有见到阿尔特留斯,她边走边念叨着。

然后他听到钟声,却也不太像钟声,就如同尸体是人,可又不太像人。翁斯坦出现在不远处。长王子激动起来,说:我有话对你说。

我有话对你说,长王子重复道。

他开口时醒了。

有人大喊:殿下活着!殿下醒了!

这两句话像接力棒一样传下去。长王子挥开医生,走出王帐,跳上马匹,狂奔了一百英里返回王城,闯入翁斯坦的宿舍。他把骑士按进床垫里,亲吻他,仿佛沙漠中的旅者亲吻冰块。

长王子结束这个吻,喘着气说:我有话对你说。

他终于要把暗恋宣之于口。

翁斯坦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去继续接吻。

接下来记忆变得混乱,或者根本没有记忆,而是一种感觉,狂喜的感觉。但他的确记得一点什么,比如翁斯坦的声音。当他抓着骑士的大腿把他提起来时,对方绷紧身体发出尖叫,他的肌肉蒙着一层亮闪闪的汗水,让人联想到奔跑着的野马。

长王子暗恋翁斯坦,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除了翁斯坦本人。所以“暗恋”这个词属实。

这场暗恋起始于菲娜女神的篝火旁。爱与美的女神菲娜是他的母亲,她的容貌已经被金雀花覆盖,即使抹开这些花朵,长王子也只能看见“美丽”,而看不见她的面孔。小时候他们坐在篝火边,母亲的脸被热气烤得粉红,奇怪的是,他甚至连这种粉红色也记得清清楚楚。

她给他讲童话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所有好人都得到幸福的结局。但他不想听,他想听猎龙者的传奇,勇士们用枪贯穿恶龙的心脏,那才是他想听的。谁关心深林里的一只受伤的鹿呢?谁关心小女孩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呢?

他央求母亲,给我讲屠龙的故事吧。

她柔声说:等你再长大一点,我的孩子。在你学会杀戮之前,你要先学会爱。

他听不懂,好几天不肯和她说话。

有一天,猎龙小队凯旋而归,在篝火边休息,他像往常一样端着食盘凑上去,渴望听一听这些英雄们的谈话内容。他看见一个红头发的英俊青年坐在内圈,便挤开一众喝着啤酒的障碍物,把食盘送到他面前。

红发青年看一看他,拿了个青皮苹果。

你的眼睛和苹果的颜色一样,长王子忍不住说。

对方没有笑,但眼神里有笑意。他回答:你的眼睛和太阳的颜色一样。

长王子急迫地介绍了自己,问,你叫什么。

翁斯坦,对方说。

他母亲第一个看出端倪。临终前,她躺在巨大而空旷的寝宫里,握着他的手。那是个晴天,每一面窗帘都开着,室内充满淡金色的阳光。即使死亡已经渗进了女神的皮肤,她依然无与伦比地美丽。

他哭着说:我不想你死。

她的生命之火已然微弱,对他絮语道:别让悲伤伤害你,我的小太阳。我们都会死的,旧的死去,新的才会诞生。

他说,我不明白。

她说了什么,长王子倾身去听。她说,去爱你想爱的人,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于是长王子知道她知道了、而且一直在等着他主动坦言。爱之女神从不采用逼迫的手段,就如同爱无法从逼迫中产生。

但已经来不及坦言了。

最后他母亲轻声说:照顾好你的妹妹。

长王子无声地频频点头,泪水被抖落了,落在白色的枕头上。

菲娜女神死前屏退了所有人。她是代表美的女神,她要把死亡的丑陋一同带走。

倒数第二个知道的人是太阳王葛温。

在母亲去世很久之后,他长到结婚的年纪,葛温召见了他。王厅里站着一排侍从,每人捧着一副女子画像。葛温说,你要从这里面挑选未婚妻。

长王子嗤笑了一声,说“不娶”,转身就走。

国王命令他站住。他不太想听,但还是站住了。

葛温说:这十四位公主和女王是经过仔细筛选的,每一位都有资格成为未来的神国王后,辅佐你,延续皇室的血脉……

长王子打断他:我有爱的人了。

二人僵持半晌,葛温深吸气,在王座上动了动,问:是谁?

这一刻,他听到了母亲临终前的絮语。

他回答:是翁斯坦。

然后他被一道落雷炸飞三十英尺,躺在冰冷的拼花地板上,骨髓发麻,喘了几口气才撑起身,说:你要是敢动他,我就拼命。

你拿什么跟我拼命,国王厉声问。

他说,我要告诉全世界黑暗之魂的真相——人类拥有克制我们的力量。而你欺骗他们,镇压他们,还把黑暗封印在火之环里。我唾弃你的行为。

国王沉默良久,说:这些事情,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你将来会继承王座,为了维持世界的运转……

我不想要那个椅子,他耸肩,说,抱歉,问问别人吧。

国王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

长王子擦掉嘴角的一点血迹,抬起头问:你娶我母亲时,也进行了仔细筛选吗?

国王只是瞪着他,一动不动,也不再发抖,如同一座石像。

无论国王迎娶菲娜时有否深思熟虑,他与蓓尔加结婚的目的昭然若揭。他要蓓尔加的血统,还要她清算罪业的能力。罪业女神蓓尔加,能够清算、惩戒有罪之人,她生下一位公主和一位王子,公主费莲诺尔继承了清算的能力,王子葛温德林继承了惩戒的能力。

后来,太阳王葛温将环印城与幺女费莲诺尔赐给矮人群王,对她承诺,终有一日要派使者举着小环旗接她返回亚诺尔隆德。

但那是一个谎言。

黑暗之魂不在环印城里,而存在于每一个人类身上。环印城是一个骗局、一座监狱,而费莲诺尔是一个失去自由的狱卒。

他恨自己的父亲。

可翁斯坦认为葛温是一位伟大的国王,这想法根深蒂固。他不会跟他走的,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在问之前,长王子就心知肚明。

他还是问了。

你会跟我一起逃走吗,他问。

翁斯坦向他转头,夕阳无法给他的绿眼睛染色。他仰面躺着,红色长发洒在鸭绒枕上,胸膛起伏的频率还有些快。他说:什么逃跑?

如果葛温逼我娶一位某某公主,长王子说,我们该怎么办?

翁斯坦皱眉盯着床帐顶,仿佛那里写着答案似的。他的双眼因思索而显得更绿,似乎大脑在运转时也打磨了这对翡翠。最后他郑重地回答:那我就去恳请陛下,撤销你的婚约。

长王子被他逗笑了,翁斯坦反手打了他一下,强调: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这时候,他十分想问对方,你为什么不肯选择跟我一起逃走呢?逃走明明是更简单、更幸福的选项。但纵使他问了这个问题——纵使他问了,翁斯坦也不会和他逃走。

翁斯坦不信奉骑士道,他就是骑士道本身,忠诚是他的第一信条。

人是没办法背叛自己的,那些仿佛背叛了的,其实只是迷失了自己。迷失和背叛不同。

所以他一个人走了,骑着火星,飞过城郊那些遍生青草的山丘。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他看到母亲站在一座山丘的顶端,金红色的头发飘在风里。这是他的幻觉。

火星问他,我们要去环印城接费莲诺尔公主吗?

顿时,许多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他说:我只想离开,不想和葛温为敌。

他顿了顿,补充:等葛温德林继承王位,他会去接费莲诺尔的。

火星没吭声,飞越云层,水汽凝结为冰凉的露珠,一滴滴挂在他的脸颊上。

他们在古龙顶落下,建起宫殿,远离尘世,收留无家可归的古龙后裔。他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005不幸Affliction

翁斯坦来到古龙顶的第一晚,他记得很清楚,乌云遮住了星月。长王子半夜醒来,室内没有一点光,床另一边是空的。他披上外衣走出宫殿,看到火星在庭院里喝酒。

龙说:翁斯坦上山了,我邀请这个悲伤的人和我一起喝酒,但他向山上去了。

长王子点了一盏灯上山,在山路尽头找到了翁斯坦。他坐在断崖边,似乎没有一跃而下的打算。长王子在他身边坐下,把灯放在地上。

翁斯坦垂头坐着,披散着红发,呼吸化作白气。

长王子指着前方的黑暗,说:如果今晚有月亮的话,咱们就能看见,这对面的山上卧着一只巨龙。山是他的枕席,积雪是他的坟土。

翁斯坦有了反应,抬头望向他所指的黑暗。我看不见,他说。

长王子说,是的,因为今晚没有月亮。

翁斯坦转向他,说:葛温德林殿下十分想念你。

长王子问:他怎么样?

翁斯坦沉默片刻,回答:他长大了。

那就好,长王子点头,阿尔特留斯呢,他和基亚兰怎么样?

在微弱的火光下,他仔细端详翁斯坦,发现对方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他绷紧无形的壳,不是为了抵御外界,而是为了抵御里面的东西。他的壳裂了,裂痕组成“不幸”这个词,是不幸在嗜咬他。

终于,翁斯坦与他对视,说:阿尔特留斯死了,基亚兰消失了,戈夫被流放了,葛温艾薇雅远嫁了,太阳王葛温去传火了,王城里只剩下葛温德林。

他每多说一个名字,那双眼睛就破碎一点。碎片不肯化作泪水流出来,因为悲伤原本就是一口无尽的井。

阿尔特留斯死了,长王子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记忆中寻找阿尔特留斯,便看见他坐在厨房柜台上研究菜谱,衬衫袖子挽着,阳光照在一碗青翠的西兰花上。他从他手中抽走菜谱,看了一眼,香烤迷迭香小羊排。

你决定改行成为一名厨师了,他问。

阿尔特留斯抱起双臂,声称:我要给希夫准备大餐。

长王子指出:我觉得狼可能尝不出草和迷迭香的区别。

阿尔特留斯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要对他有信心。

长王子翻了一页,大惊失色道:你还打算给希夫做白森林爱心蛋糕吗?他会噎死的!

阿尔特留斯不好意思地干咳几声,回答:这个是基亚兰的。

他无法把阿尔特留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对于他来说,阿尔特留斯是那个蓝衣银甲的狼骑士,曾骑着马穿过星空下的旷野,仿佛天河中留下的一滴白银。他怎么会和死亡有关呢?他经历过那么多场战役。

突然间长王子明白了,那个画面出现在他眼前:阿尔特留斯躺在血泊里,战袍红得发黑,狼骑士之所以穿湛蓝色,是因为那与他眼睛的颜色相同。但现在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是湛蓝色的了,湛蓝色成为他灵魂逃逸的窗口。

翁斯坦继续说:是基亚兰告诉我的。阿尔特留斯去镇压沉进深渊的乌拉席露,几个月后,基亚兰也走了。她回来了一次,告诉我这些,又走了,一去不返。我记得她离开的那天下着暴雨,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说这些话时,像是正在被雨淋湿。

长王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安慰对应的阶段是“流血”,而翁斯坦的伤口已经结痂。他的声音是疤痕一样的苍白色。

于是他们不再说话,一起默默地看着灯火。天地间只有这一点微小的暖光,黑暗似乎无止境地向外延伸,又似乎无节制地向内坍缩。

在火熄灭的那一刻,他感到空气骤然变冷了,寒风在远处的山谷中呼啸。翁斯坦靠在了他的肩上,甚至算不上“靠”,只是肩膀与肩膀轻轻地碰触在一起,如同帆船轻轻地与码头重逢。

翁斯坦在古龙顶住了将近一年,每当他显出一点离开的意愿,长王子就说,再给我讲讲葛温德林的扩建计划吧,或者说,你今天能陪施米尔、帕奇和格丽塔玩飞盘吗,我要给火星清洗鳞片。

幸福的生活结束在钟声里。

那一天钟被敲响,长王子和火星又一次击败了挑战者,原本没什么特殊之处。可是第二天,钟又响了,那个挑战者又回来了。

火星猜测:可能他有个双胞胎兄弟。

第三天他捉住了这个没完没了的挑战者,用剑枪把他钉在地上。

那个人说,他是被诅咒的不死者,每次死去都会在篝火旁重生。千年前太阳王葛温前往初始火炉,以身为薪,传承初火,拯救世界。现在他被烧完了,初火即将熄灭,不死诅咒蔓延,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我们要带你去传火,他说,你是世上最有资格成为薪的人。我们将重塑你的神像,重新传播你名字的福祉。

长王子一道雷送他回了篝火。

他听着这个矮小的人类说他的父亲“烧完了”,觉得有点好笑。他心想,父亲烧完了,就要让儿子接着烧,难道我们家族有什么树妖血统吗。

他拔起武器转身,翁斯坦站在后面,皱眉盯着那滩血迹。长王子问:你想说什么?

翁斯坦摇摇头。

五天后的清晨,翁斯坦穿着铠甲、提着十字枪,走出宫殿正门。长王子从柱子后站起身,拦在他面前。他刚坐下时,天空漆黑一片,随后一点点变亮,在东方,光的潮汐还是弱的。

翁斯坦的脸隐藏在头盔之中。长王子问他:你要去哪儿?

他盯着狮子嘴部的裂缝,那里没有光亮。

去传火,翁斯坦回答,声音发闷。

长王子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当柴薪,你烧不了的。

骑士长说,我要试试。

“试试”,他这么说,长王子又被他逗笑了。他说:你知道成功传火的下场是什么吗?你会孤独地被烧几百年,活着。

狮子的金眼珠泛着冷光。对方平静地说,我知道,我要试试。

长王子感觉一股怒火灼烧着自己的皮肤。他的笑容没有消失,声音变得尖刻,说:伟大的骑士长要拯救世界,是么?伟大的英雄,伟大的牺牲精神。但事实是,这世界根本不值得被拯救。你谁也救不了,翁斯坦,只能徒增痛苦。火终究会熄灭,就如同人终究会死去。旧的死去,新的才会诞生。

光的潮汐漫过天空。

翁斯坦反问:人终究会死去,所以就不活了么?

他走下台阶,长王子提起剑枪。翁斯坦顿了顿,也摆出了战斗的姿势。他的十字枪以太阳王葛温的剑枪为蓝图,后来那柄剑枪传给了长王子。

二人的兵器撞击在一起。

等到太阳从地平线的口中彻底脱身,长王子打飞十字枪,狠狠地把翁斯坦击倒在地,剑枪贴着他的头盔插进地砖里。他喘着粗气,低头俯瞰败者,没有胜利的热气从体内升腾,他感到针刺般的疼痛,还尝到一股类似灰烬的味道。

他上一次尝到这味道时,击败并离开了自己的父亲。他意识到今天又有一个人要离开了。

他意识到自己搞砸了。

翁斯坦躺在地上,问:你想怎么办啊,殿下?你要用锁链把我囚禁起来吗?

长王子恍惚地摇摇头,松开剑枪,后退几步。翁斯坦站起来,他把这动作分为三阶段,第一阶段撑起胳膊,第二阶段坐起来,第三阶段站直身体。二人面对面站着,有一些未出口的话潜伏在空气中,长王子等着,但翁斯坦走开了。

那些隐形的话语围绕着他坍塌,成为废墟,接着大地继续坍塌,直到最后地狱的岩浆之河喷涌而出。

长王子怒不可遏,他愤怒于翁斯坦,愤怒于葛温,愤怒于他的母亲,愤怒于好人得不到幸福的结局,愤怒于这个该死的、却不肯死去的世界,更多得愤怒于他自己。他是如此地、如此地愤怒,他仿佛正在滑向大地的那道红色的开口。

是不幸在嗜咬他。

他向翁斯坦的背影吼道:你不是我的骑士吗,翁斯坦?你不是应该效忠于我吗?为什么你不肯跟我一起逃走?为什么你不肯留下来?这个世界不需要你!

他喘着气,忽然失去了吼叫的力量,小声说道,只有我需要你。

只有我需要你。

翁斯坦停下,半晌,脱下头盔放在地上,然后脱下铁手套,也一并放在地上。

长王子明白了,惊慌不已,走过去,重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试图抓住对方,被推开了,他们差点又打起来。混乱中长王子猛地举起双手,慢慢后退,说,好的,好的,别激动。

翁斯坦脸色苍白,那双绿眼睛仿佛褪色了,但这衰败的草木中显露出某种坚硬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朝阳,过了一会儿,对长王子说: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动机。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仅此而已。

我不明白,长王子说。

翁斯坦靠近一步,将双手放在他肩上,说:你会明白的,我们是相同的人。

长王子想,他指的是忠诚吗?还是勇敢?还是无情?还是纪律性强?还是具有牺牲精神?无论对方指的是哪一种性格,他们都不匹配。

不,长王子摇头说,我们不相同。

他感觉自己变回了那个篝火边的小孩,目送猎龙勇士们出征,他们的枪闪亮,他们的身材高大,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翁斯坦是勇士中的一员,因为他的枪闪亮,他是英俊的人中最英俊的,他会回一次头,向小孩微笑并挥一次手,然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翁斯坦抱住他,在这个拥抱中放松身体,念出他的名字,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很抱歉,我无法和你一起逃走,也无法留在这里。我尽力了,我为我的自私向你道歉。

长王子低头贴近对方温暖的颈侧,两滴泪水滑出眼眶,直直地落下去,在地面印出两个圆形的痕迹。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倚靠的那个白色的枕头,几缕金红色的头发静止在画面边缘,泪水的痕迹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它们看上去更像是雨水。

一场分离引起的、极小规模的降雨。

他们拥抱了很久,最后翁斯坦说,放手吧。

他就放了手,看着对方脱掉盔甲,成为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天已经亮了,天空上光与暗的战争停息了。翁斯坦经过十字枪时没有停顿,只是抬起手擦了擦脸。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流泪。

006追寻Reforget

他的记性不太好,像那些老年人一样。他经常在宫殿的圆顶上呆一整天,如果那天没什么正事的话。龙崽们飞上来玩耍,被自己喉咙里的烟呛得咳嗽,翅膀的膜逆着光。接着他们就会离开,躲到阴凉地去,因为正午的太阳令岩石发烫。长王子继续坐在上面,被针刺般的阳光晒得发昏。他挺享受这种阳光导致的昏沉。

有时候他会忘记阿尔特留斯已经死去,他笃定总有一天,狼骑士和王刃会结伴来找他。他们是出生入死的朋友。另一些时候,他连翁斯坦来过古龙顶这件事也忘记了,便又陷入焦灼的等待中。翁斯坦会来吗,他心想,可能不来吧,骑士长一定放心不下亚诺尔隆德。

更多的时候,他的记忆产生奇妙的拼接现象。他感觉自己站在那间淡金色的卧室里,握着母亲的手,在他身后,父亲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

他快要遗忘自己的名字了。

然后,太阳西沉,空气渐渐变凉,他又记起来,阿尔特留斯已经死了,翁斯坦不知去向。龙崽在瓦砾间捉迷藏,蛇人满载而归,天幕透着红色,西边点破了一颗颗星星。他想象翁斯坦的所在。

他找到初始火炉了吗?他成功传火了吗?如果没有成功,那他此刻在什么地方?他还会回来吗?

每次他想到这里就停下,去忙一些别的事。

有一天,他正在给火星刷鳞片,龙总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所以也希望自己是亮闪闪的。他们谈论起新生龙崽的命名问题。长王子笑着问:“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火星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说,“一定不是你起的。”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

“你会起一个类似‘神威’或者‘雷霆’的蠢名字。”龙抖翅膀,“阿尔特留斯?”

是翁斯坦。

很久很久之前,大家都还年轻并且活着。长王子偷偷地把龙崽裹在围巾里,抱回皇宫。他把羊羔肉切成小丁,喂给龙崽,被咬伤手指,不得不戴了一星期皮手套,还从厨房偷来一柄叉子。

一开始他把龙藏在床底,作为代价是,他失去了夜生活。翁斯坦是最先警醒的。

在第十七个无事发生的夜晚,翁斯坦坐起来,盯着他,令他寒毛倒竖。

怎么回事,翁斯坦问。

长王子敷衍道:我很困。

翁斯坦没有买账,跪直,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说:如果你想结束这段关系……

长王子大叫道:不是!没有!是……是更深层的原因。

他希望床底中了昏睡咒的龙崽不会被这声惊叫吵醒。

翁斯坦渐渐现出惊愕之色,眼神移向他的下体,然后动手扒他的睡裤。长王子腾地弹起来,双手护住裤腰,警惕道:你干什么,你冷静点。

翁斯坦幽幽地凝视他,问:没有修复的办法吗?

长王子一头雾水。

翁斯坦拍了拍他的肩,严肃地说,没关系,大不了我来。你放心,我技术很好。我看,我们不如现在就试一试,拖延可没法解决问题。

正在这时,床底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像是有人往风箱里扔了一串鞭炮。长王子感到脸上的血退得一干二净。翁斯坦困惑地要下床查看,长王子一跃而起抱住他,说:我可以解释!

话音刚落,一道烈火猛地窜出床底,烧着了地毯和床帐。翁斯坦惊呼一声,闪电似的跳下床,喊道“失火”。长王子比他更快,从床底拖出龙崽,裹进被子,接着抱起这一团东西冲向窗户。

他一口气跑到郊野才停下,蹲在青草坡上喘气。龙从一团被子里探出脑袋,大眼睛像一对水晶球。他跑出了一身汗,被夜风吹出深秋的感觉。片刻后,一个人影从下方的洼地过来,尽管月色雾化了他的轮廓,但长王子早就看出那是翁斯坦。

翁斯坦的那件亚麻单衣黏在胸膛上,没吸汗的地方,比如双臂,却很宽松,如同昆虫的薄翅膀。他插着腰停在长王子面前,怒火中烧。

一般情况下,翁斯坦喜怒不形于色。很显然现在不是一般情况。

长王子抢先解释道:我在床底养了一只宠物。

翁斯坦:一只会突然喷火的宠物。

长王子抱起那团被子,对翁斯坦说:别害怕。

起初,翁斯坦没认出那是什么。他盯着这两只银色的玻璃球,半晌,他明白了,一种顿悟从他眼中亮起。他向后跳了一下。

长王子大声澄清:他没有恶意的!

龙打了个喷嚏,嘴里冒出几颗火星。公平地说,这实在非常可爱,但看翁斯坦的神情,他仿佛刚刚目睹了一只来自深渊的世界毁灭者。

龙狩嚷道:它要对我喷火!

长王子连忙否认,并指出,这只幼崽才刚刚学会喷火,技术尚生疏,床底着火事件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例。

你疯了吗,翁斯坦问,你把一只龙,一只龙!藏在床底下!而我在那张床上躺了十七个晚上!

他真正地火冒三丈了,全身的意气都凝聚成了一杆枪。他说,把它交出来。

长王子说:你要干嘛?

翁斯坦露出他常有的、锋利的神色,这神色令长王子十分着迷。他说:把它交出来,我要结束这件荒诞的事。

可长王子并不觉得它荒诞,也不想让它结束。所以他没动,对翁斯坦说:看看他,翁斯坦,看看他多么可爱。

龙好奇地看着翁斯坦,想要爬出被子卷,但长王子抱得很紧。龙就放弃了,打了个哈欠,缩回被子里。翁斯坦扶额,在草地上踱步,最后他在长王子身边蹲下,二人一声不吭地望着下方盛满月光的洼地。

翁斯坦说:这事瞒不下去,等到它长得比床还大,等到那时候,你怎么办?

长王子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还没想那么多。

翁斯坦愤怒地瞪着他,用这种目光惩罚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真是个疯子。

长王子默认了这个称号,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的确有那么一点疯。两个人又半天不说话。

翁斯坦提议把龙崽送回母龙那里,长王子说,我杀了他的母亲。

一个月前,他带领猎龙队去猎杀一只龙。这只龙格外凶猛,它囊素中的火永无穷尽,它招来的风暴即为黑暗本身。双方两败俱伤。长王子孤身一人追着受伤的龙,进入深山,爬上峭壁,找到了它的巢。

巨龙的翅膀已经折断了,身体被雷电炸得血肉模糊,但它仿佛没有痛觉似的,鬃毛贲张,双眼赤红。他们在山崖边进行了一场战斗,最终长王子用剑枪贯穿了龙的心脏。它又坚持活了很久,在石块间挣扎着,头向着巢,血流了一路。

他从未见过这种事,便受好奇心驱使,爬上龙巢。龙都爱收集金银珠宝,他以为会看见举世罕见的宝藏,可巢里是一只龙崽,还没睁眼,鳞片又软又细。于是他发觉,那是一头母龙,她的孩子刚刚破壳。

他站在原地,剑枪提起又放下。他想,不如就离开吧。

长王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再次看见了母龙的尸体。天放晴了,淡金色的阳光笼罩在碎石上,厚重的血液已经干涸,尘埃静静地漂浮着。一些回忆被唤醒了。

所以他用围巾裹住龙崽,偷偷地把他抱回了亚诺尔隆德。

长王子讲完这段故事,翁斯坦长叹,捂住脸,连续呢喃着:真是疯了。

他接着说了说养龙的经历,龙不喝奶,没长牙之前吃肉酱,等第一排小牙长出来之后,他尝试着喂碎肉块,每一种肉都喂过,发现龙崽最中意切成丁的羊羔肉。

听到这里,翁斯坦哼了一声,冷笑道:从前是谁嘲笑阿尔特留斯给希夫煎羊排?

长王子抹了把脸,摊开手,说:我没法把他留在巢里死掉,我办不到。

翁斯坦神色复杂,看了一眼远方,突然回头揽住他亲吻。二人的牙齿撞在一起。长王子把手伸进对方的衣摆,顺着那些肌肉纹理抚摸。翁斯坦退开一点,正经地说:这情况还不算最糟糕,原本我以为你那家伙被龙咬掉了。

长王子愣住,然后笑得倒在了草地上。他边笑边说,你可以检查一下,看看它在不在岗位上。

翁斯坦跨坐上来,长王子将双手伸进红发里,把对方拉低接吻。他们正吻得难舍难分,龙崽发出吱吱的叫声,并身手矫健地爬上长王子的腹部。

哦,真该死,他嘟哝。

翁斯坦以迅雷之势捏住了龙的嘴。

龙愣住了,然后吓得哭起来。

这下长王子彻底失去了兴致,对幼龙又哄又抱。翁斯坦翻白眼,躺倒在他身边。

长王子给幼龙指天上的星座,龙终于恢复安静,在天女座的故事里睡着。他把幼崽放回被子里,重新在翁斯坦身边躺下。

夜风舒缓地穿过草原,令青草刷剌剌地响,他有些好奇,当天上的风穿过星野时,星星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翁斯坦问:他有名字吗?

长王子说没有。翁斯坦说,你应该给他起个名字。长王子问,你有什么建议。他说:爱哭鬼。长王子立即否决。翁斯坦又说,火星,因为这是一条喜欢喷火星的龙。长王子说,火星是小公主们给粉色碎钻洋娃娃起的名字。翁斯坦抱起双臂,反问:好吧,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长王子说,我要叫他雷火。翁斯坦评价:蠢名字。

你怎么回事,长王子质问,揪住对方的衣襟。那件宽松的睡衣变了形。他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回事”,翁斯坦笑起来,单衣紧贴着皮肤,如同蜻蜓收起了翅膀,他的身体白得发光。

“后来我们就叫你火星了。”长王子说,把刷子扔进水桶。

他还沉浸在那个回忆里。翁斯坦在他耳边喘息,自己的汗水滴在他的嘴唇上。等他清醒之后,发现火星用洞悉的目光看着他。

龙问:“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他谎称:“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龙耸肩,“我们总可以去找找他。”

长王子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问:“假如我们找到他了,那之后怎么办?”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他们一拍即合。

多年前,长王子离家出走,葛温毁掉了他的塑像,禁止人们再提起他的名字。这竟然方便了他的走访。他抵达了人能抵达的所有地方,也抵达了人不能抵达的所有地方,他捡起翁斯坦遗落的痕迹,就像风筝轴捡起线绳。

他顺着这根线进入绘画世界,见到了“深渊行者”阿尔特留斯最后的追随者们,那顶尖头盔实在抓住了狼骑士的精髓。他听说,对生活彻底绝望的人才会留在绘画世界,这里是流亡之人最后的归宿,这里的风雪永不停歇。

风筝线领他到达一座竞技场。他和竞技场的守门人谈了谈,这人的盾牌上有狮子图案,还养了一只巨狼。长王子说:“我要找一个红头发的骑士,他有一双翡翠绿的眼睛,身高到我的下巴。”

守门人说:“冠军曾是红头发,也差不多那么高。”

“曾是?”

“死了。”对方说,“不过我想,他的眼睛不是翡翠绿的。翡翠绿很美丽,如果他的眼睛是那种颜色,我不会错过的。”

长王子有些失落,这最后的线索也落空了。他看了看巨狼,随口问:“他叫什么名字?”

守门人回答:“希夫。”

守门人重复一遍。巨狼应声竖起耳朵。

长王子愣住,走近那匹狼,与橙黄色的狼眼对视。

他想起某个阳光明媚下午,也许是两点钟,也许是三点钟,年轻的时候,两点钟和三点钟是不同的。他、阿尔特留斯和基亚兰站在小河里,给希夫洗澡。泥沙挤进他的脚趾缝隙里,河水对抗着白日的、沉甸甸的热气。

阿尔特留斯偷偷向基亚兰弹水星,基亚兰二话不说,挥出一拳,阿尔特留斯躲避时一跤摔倒。长王子看出他是故意的,但基亚兰着实吓了一跳。她伸出手,说:天呐,你没事……

她被阿尔特留斯一把拉住,栽进水里。

你完了!她一边大喊一边起身追赶对方,金发紧贴着脑袋,露出漂亮的额头。阿尔特留斯笑个不停。然后希夫和长王子也加入了战斗。等到所有人浑身湿透,翁斯坦出现在河岸上,铠甲整齐,喊长王子的名字,说:陛下找你。

长王子耸肩:我要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阿尔特留斯说:来吧,翁斯坦,桶里还有一个毛刷。

他站在流水中,看着岸边的爱人一件件脱掉铠甲,太阳在仁慈的万物之上闪光。

“这不是希夫。”他说。

“什么?”守门人没听清,或没听明白。

长王子重复道:“这不是希夫。”

“难道你见过真正的巨狼希夫吗?”守门人撇嘴,摸了摸青胡渣,“冠军很尊敬深渊行者和他的狼,我也是。英雄们应该被铭记。”

长王子没听见他说的话,他只是想到,这不是希夫,希夫见到他,一定会甩尾巴。他想到这些,就忽然安心了。他最后问道:“这个冠军,他说过他的名字吗?”

守门人耸肩,“没说过名字,也没说过往事。他来这里,然后他死了,就像其他人一样。”

长王子点点头,向他致谢,带着火星离开了这个世界。

“翁斯坦不在这里。”他对龙说。

他们回到古龙顶,没再离开过。

007传承Legacy

来敲钟的不死者增多了,长王子获知,洛斯里克王子拒绝传火,初火即将熄灭,众生走投无路。

“这个时代终于要结束了。”他坐在宫殿圆顶上,对火星说,“我听说,他们甚至选过一位吃人的怪物当薪王,看来这和灵魂的品质无关,对吗?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只是一块合格的柴。”

他看着晴空,晴空无尽地延伸。

龙伸懒腰,翅膀高高地竖起,又放平,伸展着翼膜,评价道:“你最近变得多愁善感了。”

长王子有点想斥责对方胡说八道,如果他还年轻,那一定这么做。

下方,绿鳞的莱西叼着锅铲偷偷经过立柱,消失在一面坏墙后。

他对着那面墙发呆,说:“我只是在想,无火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天空已经很明亮了。”

龙咕哝道:“多愁善感。”

他向龙扔了块小石片。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火星问,“那时候,我们就都死了,休息了。我这辈子活得很漫长,我不在乎。”

他是对的。但长王子总是想象末日的样子,那被火囚禁的黑暗终获自由,天地失去光亮,眼睛失去意义,触觉成为新的眼睛。当那一刻来临时,他希望自己的新眼睛能碰到翁斯坦,他怀疑自己将被对方金色的外壳烫伤。

“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说那句话。”他自言自语道,“他说我们是同样的人,你不在现场,火星,我可是确确实实听见了。他怎么会这么说?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说,我们是相同的人,所以我会明白的。可我想了这么久,也没有明白。”

龙合上眼睛打盹,不再理睬他。

他继续想象着。

他越多地想象黑暗,就越多地想起翁斯坦刚到古龙顶的、无星无月的那一夜,他们一起坐在黑暗之中,面对着一盏灯。灯火熄灭的时候,翁斯坦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看向身边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

阿尔特留斯曾经说过,人临终时会看到自己想见的人。他说,他们并不是真的来了,但如果你相信,他们就会来。长王子觉得这是真的,所有人都会来。他开始期待死亡。

很快,夜色带来长枪,太阳的血迹漫过天空。蛇人狩猎队回来了,领头的一条胳膊下夹着莱西,另一只手里拿着拿个锅铲。他们沉默地经过插在道路中央的十字枪。在迷蒙的红光下,长王子仿佛看到翁斯坦的背影,看到他经过十字枪、抬起手擦了擦脸。

他听到他问:人终究会死去,所以就不活了么?

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他心想,若是我阻止了他,那会发生什么?

身后有一些响动,是火星醒了。

“你坐在那儿一整天了,”龙说,“你的腰不酸吗?”

长王子说:“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找过。”他转头郑重地看着他,“初始火炉。”

龙不说话,鳞甲上满是晚霞的碎片。

长王子继续眺望道路的尽头。道路的尽头是所有人消失的地方,翁斯坦,阿尔特留斯,基亚兰,费莲诺尔…

火星在他身后说:“你很清楚他不在那儿。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知道。他只是很疲倦,对这一切感到厌烦,至于“一切”到底包含了哪些事物,也未曾具体想过。

最后他回答:“我很想念他们。”

太阳向着终点坠落。

比如说,他回忆起母亲在篝火旁讲的故事,但他心里清楚,那些故事的内容多半是自己编造的。他还回忆起,自己初见翁斯坦时,对方从盘里拿了一个苹果。那时候第一棵苹果树尚未发芽。他听到母亲说: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还听到翁斯坦说:我们是相同的人。

他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甚至不确定它们是不是真的。

渐渐地,所有能“用来回忆”的部分都用尽了,像是一块被反复咀嚼的槟榔,那些红色转移到了他的大脑里。血是红色的,夕阳是红色的,翁斯坦的头发是红色的,剩下的就是被血和夕阳染红的人们。

在这浩瀚的红色的海洋里,有唯一一间淡金色的卧室。

他希望母亲活得长久,她一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可以告诉葛温,我们的长子当不成国王,他试过了,可办不到。然后,然后也许他不用离开亚诺尔隆德,也许葛温艾薇雅也不会选择离开,也许蓓尔加仍陪伴着乌拉席露的马努斯,也许阿尔特留斯不会死于深渊。他们照样会死,这是没错的,但那样的死亡是幸福派遣的闭幕者。

他每多想一个“也许”,他的悲伤就深重一次。这种想象毫无道理,他明白,可是不幸在嗜咬他、蛀空他。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什么都不想。他告诉自己:这是演习,对无火时代的演习,对死亡的演习。

这是自我欺骗。他只是什么都想不到而已。

火星说:“老兄,你不对劲。”他追着他的步伐,“你看起来越来越像那些活尸了。”

莱西鬼祟地跑过大厅,这次嘴里叼着一柄铜汤勺。

“我很累,”长王子说,“我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龙说:“如果你真这样想,就不会痛苦了。”

他想解释说,他不痛苦,只是很累,却连解释的耐力都丧失了。他在台阶上坐下,火星弯起脖颈,近距离观察他。

阳光落在米黄色的石砖上,赐给它亮面与暗面,两种颜色都静止不动,二者的交界处呈现出一种托举的形态。

他说:“我记得曾经坐在这里等翁斯坦上山来。他还会来的。”

“你这么想?”

“阿尔特留斯说过,如果你相信,他们就会来。”

他不再留意火星,注视着道路尽头,微风一丝丝地掠过草丛。

长王子在脑海中重演那一天。

翁斯坦说他要“试试”,长王子说你救不了这个世界,翁斯坦反问“注定要死的就不活了么”。打了一架。赢了。翁斯坦问他是否要强制他留下,长王子则质问对方,为什么不肯留下。翁斯坦说,他说,没有伟大的动机,只是必须去做的事。

什么是“必须做”的事呢?这本身是个悖论。“必须”意味着强制性,强制性意味着唯一选择,可世间的事总有第二选择,人们说“别无选择”,其实是他们“不愿意”做出别的选择,既然“不愿意”,就没有强制性,也就不是必须做的事。

像是,人可以选择活着受苦,也可以选择即刻死去。洛斯里克王子可以选择传火,也可以选择不传。从来没有必须做的事。

他等着翁斯坦回来把那些话解释清楚。

他笃信他会回来。

旁边的床位是空的。他披上衣服,穿过黑暗的走廊。这走廊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而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现实世界只有黑暗的漩涡。他看到了火光,便向那里走。

庭院里点着一支火把,龙把酒桶抱在身前,对他说:“你让我想起了翁斯坦。”

长王子困惑地望着山径。

“他上山了么?”他问。

龙打量他,建议:“喝点酒,清醒一下。”

酒的味道像新挖出来的枯树根。他忽然重获清醒,那黑暗的漩涡化作暴雨撞击地表,这场雨仅持续了一瞬间,就以溪流收尾了。他看着无声的溪流,醒悟道:“翁斯坦是很多年前离开的。”

终于,他问出那个盘桓日久的问题:“如果我当年强迫他留下来,那会怎么样?”

龙哼了一声,移动身体,火光在鳞片上游荡。

“他会仇恨我吗?”长王子问。

火星回答:“我想不会,但他会很痛苦,于是你也会痛苦。”

“我现在也很痛苦。”他自言自语,“痛苦都是一样的。”

他在寂静中喝了十几杯,感到头脑肿胀,骨骼变轻,心情愉悦,几乎飘起来。他问火星:“他说,没有伟大的动机,可传火还不算伟大的动机吗?他到底什么意思呢,老兄?他到底什么意思。我希望他就在这儿,此时此刻。世界要终结了,他知道吗?他怎么还不来呢?”

他怎么还不来。

火星的眼神似乎十分悲伤,又或者那是他自己的投影。

长王子把酒杯掷出,它撞击在远处的立柱上,当啷一声巨响,回荡在夜色中。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传火,他是那种人。人永远没办法背叛自己。我母亲,她告诉我,去成为想成为的人。我成功了,可痛苦还是跟着我、咬着我,它的牙那么锋利。”他的眼眶湿润,胡言乱语,“我很想念他们。我成为了想成为的人,然后开始想念他们。”

火要熄灭了,众生迎来结局。

他看到年轻的阿尔特留斯背着基亚兰在草原上奔跑,太阳在仁慈的万物之上闪光。他闭上眼睛。

“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们?”火星问。

“没有意义。”他说,“我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也想与他们并肩而行,我试过,可那不是我的路。我真的试过。两条注定相背离的路没有重逢的意义。”

“去他妈的意义。”龙慢吞吞地说,由于语速过于缓慢,甚至像是在念诗,“去他妈的世界。”

长王子怔愣地看着这只突然念诗的龙。

火星打了个酒嗝,嘴里冒出几颗火星,如幼年时一般。他继续用念诗的语气说:“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你的问题是,你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却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去他妈的正确。”

他说完这话,将头歇在前爪上,下一秒打起呼噜。

夜风把长王子全身吹透。他一动不动,思考着火星的话。

是的,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灭火是正确的,死是正确的,当一个好人、是正确的。但要说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他一时不能说清。

他想要母亲活着。这是白日做梦。他还想要翁斯坦回来,这也是白日做梦。很久之前,他想要得到父亲的理解与支持,事实证明,这依旧是白日做梦。他想要这个世界里既没有火也没有黑暗,想要所有好人的结局都幸福美满。虽然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幸福,可大体上的好人和大体上的幸福,总是有的吧?

但火星好像并非这个意思。

龙说,去他妈的意义。

突然间,一阵狂风刮过他的脑海,沙尘、落叶、阴云和雾气都被清扫干净,太阳升上山丘,他明白了龙的意思——传火毫无意义,不传火同样如此,无论任何人做任何事,火终究会熄灭。

我究竟想要什么,他自问。

东方,光的潮汐开始涌动,太阳在大海中重生了,它把晚霞之血收回腹中,在伤口上长出纯金的鳞片。它蛰伏着,令浅灰色的水汽最先出现,那是它先遣部队的旌旆,推开夜色的黑幕。直到所有敌军都已剿灭,天空呈现出一条宽大的、微光的道路。这时,第一道金黄的光线刺破云层,太阳从坟墓里升空,带着它的光与热,它的剑与车马。

长王子想起了翁斯坦那张沐浴朝阳的脸,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的表情是放松的,并不像是正要出征。长王子更仔细地端详他,发现那些悲伤和疲倦也一同消去了。

翁斯坦放松,甚至称得上愉悦。他深情地凝视着东升的太阳,再把这目光转移到长王子身上。这是告别独有的目光。当我们要永远告别一个人时,将深情地看着他;当我们要永远告别生命时,将深情地看着这世界。

矮墙后闪过绿色。

长王子喊道:“莱西!”

小龙从矮墙后探头,这次嘴里叼着擀面杖。长王子招呼她,她小跑过来。长王子拿过擀面杖,说:“我年轻的时候,也从厨房偷过叉子。”

她双眼一亮。

他问:“为什么偷东西?”

莱西左顾右盼,垂头嗫嚅道:“这样他们就会来捉我。”

长王子说:“我把擀面杖扔出去,你捡回来,就像玩飞盘,好不好?”

莱西开心地跳了跳,扇动翅膀。长王子扬手扔出木棍,小龙飞窜出去。他们玩了四五次,最后长王子说:“以后,如果你想要和别人玩耍,就开口问他们。”莱西点点头。他把擀面杖还给她,嘱托:“还回去吧。”

火星醒了。长王子拍拍他的肩膀,说:“老朋友,我决定了。送我一程吧。”

龙没询问目的地。

他们起飞,龙问:“还要再去哪里看一看?”

他说:“回家看一看吧。”

亚诺尔隆德不再是旧日的样子。葛温德林将之扩建为冷冽谷的伊鲁席尔,膨胀的城市外只有风沙与荒草,长王子已认不出母亲站过的那座山丘。

他们飞在极高的天上,没有降落,在路人看来不过是一只流浪的鸟。

然后他们抵达初始火炉。长王子抱住火星,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多愁善感。”龙回答,但他哭了。

长王子挥别他,向山上走去,进入山顶的旷野。大地上插着数千把刀剑。旷野中央,他的父亲站起身。那的确是他的父亲。

他慢慢地走近对方,许多被封存的记忆重见天日。他曾把这些记忆锁进箱子,箱子埋进土里,但今天是把大地掘开的日子。

他听见父亲绝望地喊叫自己的名字。

薪王化身默然独立。

“我来了。”他说,化身不说话,空洞的眼窝对着他。

“我来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重复这句话,只觉得很有必要,“但我不是为你来的。”他握紧剑枪。“我来传火,不是为了你的王国,不是为了荣光,也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世界无法被拯救。”他喊出这些话,几乎意识不到在说些什么,“如果非要说这行为拯救了什么人,那也不过是拯救我自己。”

他双手握住剑枪,摆出犁式。轻声说:“我是爱与美之神菲娜的长子,来自亚诺尔隆德。我来到这里,因为母亲告诉我——”

“她说,在你学会杀戮之前,要先学会爱。”

他已经爱过了想爱的人,成为了想成为的人。

“愿太阳长存。”长王子呢喃,呼出胸口的气息,盯着今生最后的对手。

薪王化身郑重地摆出一模一样的犁式。那是父亲手把手交给儿子的备战姿势。刹那的死寂之后,最盛大的雷霆从天空降临。

008坟冢Mound

钟声将他惊醒。

他原本已沉入黑暗的漩涡,被痛苦之火永恒地烧灼。火融化了他的双眼,蒸腾了他的血液,但是钟声惊醒了他。

他们终于来了,他心想。

阿尔特留斯说过,如果你相信,他们就会来。

一股狂喜爆炸开来。他冲出初始火炉,大声呼喊火星。龙响应他的呼唤,他们飞向古龙顶,“终于”这个词在他脑海里形成回声。终于来了,最后一面,在意识化为灰烬之前。终于。

他跪倒在地,感到一阵轻松,甚至有点愉悦。这漫长的一生终于结束。

只是有点遗憾,没能最后重逢一次。

这一刻,阳光忽然变得强盛,空中又响起钟声。那似乎又不是钟声,正如同死人虽然是人,似乎又不是人。他抬起头,看见翁斯坦站在不远处。他就获得了新的力量,站起来向他走去。

“我有话对你说。”他说。翁斯坦安静地凝视他,阳光穿过云的纱幕,青草向着天空生长。

长王子说,你是对的,我们是相同的人。

翁斯坦伸出手,拉着他向前走去。

在前方,他看见母亲站在最初的那座山丘上。他看清了她的面孔。

愿太阳长存完

注:一切背景及人物设定遵循B站魂学家生锈齿轮的黑魂剧情解析。

我肝完了,我爽了,不说了,改论文去了。

然后他追妻火葬场了。

真正的文案:要用真心换真心。

沙雕和狗血并存,第一人称HE

非典型性追妻火葬场

含私设,ooc致歉,全文1w4一发完

第一次攻略五条悟时,我信心满满,直到发现系统给我安排的角色是咒灵。

还是一个长着十二块腹肌,鱼头人身蛤蟆腿的雄性咒灵。

很好,即便是咒术师们都站在那里不动,我也想立刻了结我自己——这实在是太丑、太恶心了啊啊啊啊!!!

在地铁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我嘤嘤嘤的哭了出来,但嘤嘤出嘴时声音却变成了“呱呱呱…”

我一边在脑海里埋怨系统一边呱呱地哭,“下次给我一个人性化的角色!不然这活没法干了!”...

我一边在脑海里埋怨系统一边呱呱地哭,“下次给我一个人性化的角色!不然这活没法干了!”

系统连连答应。

“啊——妈妈呀——”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啤酒肚结合着地中海的大叔看到了在镜子前郁郁寡欢的我,尖叫出声。

“救命啊——这是什么怪物啊——啊——啊——”

哥们,别当社畜打工人了,考虑一下美声吧!

作为一名咒灵,我想我现在有两个选择。

A.逃跑

B.把眼前的地中海吃了,然后逃跑

吃什么吃啊!我又不是真的咒灵!我是来攻略五条悟的!我在心里暗暗吐槽我自己。

对啊!五条悟!

我突然想起来,我的攻略对象是五条悟,我得想办法跟他对上线啊!系统给我挑了一副咒灵的身体肯定有它的道理,也许五条悟真的就好我这口的呢?!

想到这里,我立马抱起一旁尖叫的美声大叔拔腿就跑,期待着马上和五条悟来一场爱的邂逅。

嗨,你还真别说,这两条蛤蟆腿的咒灵的身体跑的还挺快。

我呱嗒呱嗒地抱着大叔跑在人行道上,一边在人群中引起骚乱一边想待会要凹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勾引他。

很快,嘈杂的人声倏地消失了,我进入了某个咒术师的领域。

这是我的第一周目,所以我对自己的祓除现场记得非常清楚,是五条悟亲自来的。

他可真是帅啊,雪白的发丝,刀削般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只是他戴着眼罩,我没能看到他的眼睛。

我还没来得及凹出妖娆的姿势显示我勾人的曲线,就感觉我的视线矮了下来。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只有两个想法。

哦,我的头掉了。

哦,果然他不喜欢咒灵这款的啊。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对,没错,就是那种,一根树干,头顶全是叶子的树,一棵银杏树。

系统,我想让你把我人性化、人形化,不是银杏化啊...!!!

上周目好歹还能动,这下好了,连动都动不了了!你让我怎么用这副僵硬的身躯,去勾引五条悟啊!

我气愤的狠狠一跺脚。

等等?我是一棵树,我哪来的脚!?

我奇怪的向下看,却看到了一双又长又直的细腿。

一双少女的腿。

我又变成人了?!

我紧张地盯着我的树杈,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上半身没有任何变化。

比鱼头蛤蟆人更恐怖的是什么,也许是长着美少女腿的树人吧。

我跟系统大吵了一架,它委屈巴巴:我们赶紧重开吧,下次一定给你安排人的身体!

我点点头,发现自己能在树干和人类双腿之间来回切换,便大喇喇化出双腿往高专走。

系统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我:攻略五条悟啊!

没人注意的时候我就走两步,快被发现了就变成树,cos周围的植物,极快地融入环境。

为了赶紧重开,我天天往训练场跑,渴望给高专的学生们当靶子。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终于,三个月后的某天,在五条悟领着学生们练习咒术的时候,我被咒力轰断了,结束了短暂的树生。

三周目了!终于做人了!

我喜滋滋地打量着镜子里的美女。美女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一头柔顺的黑长直,再往下看,还有前凸后翘的好身材!

如果不是反派角色就更好了,我读完人物角色的介绍,深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副身体居然是混进高专的反派老师,这美女背后的主人就是特级咒灵真人,这坏家伙把“我”安排进高专,是准备让“我”来暗杀虎杖悠仁的。

管他什么目的,现在已经跟我没关系了,过去的美女反派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新一号的美女反派,什么暗杀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需要攻略五条悟!

系统说,我在来到这个世界前原本是人,之前的身体死了,只能通过异世界打工获得新身体,也就是重生。

进入这个世界前,系统给了我很多个人物选项让我选一个攻略。传说拥有俊美容颜的人类最强、生命延续千年被封印的诅咒之王、幼年丧父被好心人收养的可爱男高...

对我而言选哪个都不重要,我只想早点攻略完开始新生活。

看着人物底下对应的名字,我轻轻皱眉。

“五条?”

系统:“怎么了?御三家的五条家,是个人才辈出的家族呢。”

我摇了摇头,“没事,但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姓氏有些熟悉。好,那就他了吧!”

于是,我带着攻略五条悟的任务,来到了新世界。

“系统,这个攻略,具体是怎么个攻略啊?是要得到他的人,还是要得到他的心啊?”我问。

系统呆呆的反问:“这两个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啦!得到他的人好说,我就这样那样,然后再那样这样…对方肯定就把持不住了啦!”

“如果是得到他的心的话…那总感觉好难啊!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系统傻傻道:“我只是个系统,我也不知道。”

“你说我上辈子谈过恋爱吗?真是的,一点记忆也没给我剩下,上辈子有过爱人的话,我也好参照参照啊!”

“所以——”我又把话题转移回来,“我们这个攻略到底是怎么个攻略法啊?”

系统笨笨道:“应该…是得到他的心…吧?”

我叹了口气,果然。

“那我们这有什么好感度提示吗?我亲他一口他给我好感度加1点这样的?”

“…没有这种东西。”系统义正言辞地说。

“爱是很伟大的,同样也很神秘,怎么能用数值准确的衡量出来呢?”

“但是宿主你放心,等他对你的爱到了一定的地步我们可以检测出来!等到检测出来了,宿舍就算是完成任务,可以回家啦!”

这样啊。

好,突然感觉干劲满满!

说干就干,恋爱,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

我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五条悟,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我:五条老师,请问你今晚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开心)(开心)(开心)

系统大惊失色:你怎么这么直接?

我不理系统,又编辑了一条,一边发一边说:“弯弯绕绕那么多干嘛?这叫提高效率你知道吗!”

新发的一条如下。

发完这两条,我握着手机枯等半个小时,结果一条他的消息也没等到。

怎么回事?消息没发出去?

我不愿意承认很有可能是五条悟不想理我。

五条老师,你是怎么忍心不理向你大胆示爱的美女同事的!

突然,我灵机一动,猛拍大腿——对啊!我是他的同事啊!

虽然两个人不在一个办公室,但在一所学校啊!他不理我,我去找他不就行了吗!?

我对着镜子整理好了仪容仪表,妆容OK、发型OK、甜甜的笑容OK,便火速去了他的办公室。

巧的是,他此时正好忙完出门,我快速迎上前去,在距离他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停下。

接着,我吹了个口哨,挑眉问道:“帅哥,一个人?”

尴尬的气氛中,五条悟似乎是被我逗笑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声音也充满了笑意,“是你啊,怎么了,有事吗?”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直接进入我的目的性话题:“是的,我有事,我想请你吃饭!”

“啊,那抱歉了,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

呵!骗谁呢?我可是在你们学校cos过三个月银杏树的人,你拒绝各路美女的时候用的可都是这套说辞。

我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

“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去吃饭后甜点呢?喜久福怎么样?”

“啊…这个嘛…”他笑了笑。

你预感到他马上就要开口拒绝你,赶紧打断他的话道:“五条老师~求求你了啦~”

“人家真的、真的好想跟你一起去吃嘛~”

“如果你不答应人家,人家就只好每天都邀请你,直到你答应人家那天~”

系统:“...”

五条悟:“...”

系统说:“那个,其实…”

“其实什么?你先别说话,我直觉他马上就要答应我了!!”我在脑内激动的跟系统说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走吧?”五条悟说。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五条悟居然答应了!我乐开了花。

他答应跟我一起吃点心了,他都没有答应过别人,这说明什么?他心里有我!

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那是因为其他人都没像你这么没分寸…别人都委婉拒绝你了你还这么死缠烂打。”系统没眼力见的道。

“你懂什么,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我在脑内反驳道。

甜品店内。

美滋滋的一口气吃了三个超大泡芙,当我准备往嘴里塞第四个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忘记勾引五条悟了。

都怪泡芙太好吃!

不过还是原味的比抹茶的好吃一点!

我中肯的评价。

“我送你回家吧。”吃完甜品,他突然道。

看吧看吧看吧,已经迷上我了吧?!这就想着送我回家了,是担心我路上遇到坏人、遇到危险,想要陪伴我、保护我了!

今天送回我家,明天可不就要住在我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和五条悟遇到了一位神色匆匆的地中海大叔,他身穿笔直板正的西装,却仍然难以掩盖自己的啤酒肚。

这位先生,怎么如此的眼熟?

等等,这不是,这不是碰到熟人了吗?!

特长男高音的地中海大叔,作为我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可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只有我泪汪汪)。

我惊喜地叫住他:“那个,打扰一下!”

他回过头来,憨厚的脸上满是疑惑。

五条悟看了我一眼。

然后我又接着问。

“师傅,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系统:“…”

师傅,你还是唱美声了!我就说美声更适合你吧!

“不好意思啊小姐,我赶着去演唱会,先不聊了,要不我给你签个名?”

“那不用了,谢谢你,知道你是唱美声的我就放心了!”

我不要除了五条悟之外任何人的签名,我的心里只有五条悟!

大叔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一边走还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即便他一句话没说,但他的眼神里写满了“神经病吧”。

“你认识刚才那位?”五条悟好笑地问我。

“不认识啊。”我回答,“但我觉得我和他很有缘分!”

“当然,我还是觉得我跟你最有缘分!”

我笑眯眯地举例子。

“世界上那么多人,我却和你成为了同事,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我?”

“说不定是我上辈子当了一辈子植物净化空气拯救地球换来的呢!”

“嗯?我们也算有缘人吗?”五条悟问。

“当然啦!”

我在心里桀桀桀地笑了起来。我们的缘分可都是我努力来的,五条悟,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路灯下,我们俩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我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注意脚下,突然被小石子绊了一下,整个身体向前倒去。

眼看就要平地摔了,我大叫都来不及了,他却突然从后面抓住我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把我拉了回来。

“注意脚下哦,粗心的小姐。”他笑着对我说。

吓死我了!差点摔了!这要是真摔了,我辛苦营造的美好形象可不就没了!

我感激地回头,发现他不知何时摘下了眼罩,蓝色的眼睛里浮动着细碎的光芒。

原来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好漂亮啊!

五条悟的美貌还真是名不虚传!

甜品屋离我的公寓很近,两个人没走多久,就到了我的住处。

我站在一楼楼梯处,认真问他:“不进来坐坐吗?”

他的眼里闪过诧异,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大胆。随即,他委婉的拒绝:“今天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但是下次送你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邀请我上去坐坐呢。”他笑眯眯地说。

幸福。

无比的幸福。

我感觉,我已经要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晚上躺在公寓的床上,我开心的滚来滚去,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出声。

“对了,今天你求他跟你约会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原本的这个间谍,性格非常成熟老练,平时不苟言笑,是冰美人儿那款的…”

我呆住。

不是吧?

那我今天在他眼里?会不会像疯了一样?他不会把我当神经病了吧?

可他今晚还说要来我家坐坐啊!

“你说…他会相信我是性格突然转变或者是什么的吗?”

“应该…不能吧…”系统讪讪道。

我和系统都沉默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我。

“…没事!我觉得他肯定没有怀疑我,要是怀疑我早就把我抓起来了!安心啦!性格突然大转变也不是那么离奇的事情的!”

系统:“好吧。”

自那以后,我每天下了班都要去找五条悟一起吃饭,他谎称吃了时,我就软磨硬泡约他去吃饭后甜品。不想吃饭后甜品,那就约他饭后冰激凌、饭后草莓、饭后奶茶…

有时他去祓除咒灵拯救东京,我就孤零零的跟系统两个独守空房。

两个周后,我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跟五条悟告白了。

“五条老师,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系统:“你说的合适的时机,就是你刚啃完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喜久福,顶着一脸奶油跟他告白吗?”

我懒得理系统,“你懂什么,一会儿他就该答应我,然后温柔的给我擦脸上的奶油了!”

结果他没有答应。

“不行哦,我觉得我不喜欢你。”他静静地看着我,一如既往的笑着说。

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也看到了我的失落,朝着我的脸伸出了手。

他从我嘴角处抹下一团白色奶油,又轻轻的涂在我的鼻子上。

我嘿嘿笑了两声。

系统忍无可忍:“你知道你刚才嘿嘿那两声听起来有多么傻吗?”

不过此刻我已经听不进去系统说的话了,我只是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忆五条悟手指的触感。

接着,我听见五条悟说:“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在很努力地喜欢我呢。别轻易放弃哦,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也就像你喜欢我这样喜欢你了。”

我心里乐的冒泡泡。

他…他说让我别放弃,他肯定对我有意思,看来在他心中我已经无可替代了!

他送我回家,站在熟悉的公寓楼下,我试探的问:“进来坐坐?”

怕他拒绝,我又赶紧补充道:“你上次说的,下次你来,你就要进来坐坐了!”

他似乎拿我没办法,最终道:“好啊。”

自从上次他说要来我家做客,我就每天都准备,让自己的公寓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家里面大大小小的物件摆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俨然一副可爱的单身女性的独居风格。

我拿出我那一套珍藏了好久的三丽鸥粉红系列茶具,认认真真为他沏了茶。

“请用!”

“多谢。”

五条悟拿起玉桂狗的可爱茶杯,喝了一口,问:“你是一直一个人住吗?”

他的视线顺着我扫向屋子里的陈设。

“是呀。”我害羞道。

“之前一个人住了那么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但自从认识了五条老师,就觉得这个屋子果然还是需要一个男主人啊!”

他正喝着热茶,听了这话咳了一下。

我在心里嘿嘿嘿笑起来。

唉,坠入爱河的少女啊!真是没救了!

送他离开后,我美滋滋的打开音乐,美滋滋的洗香香,又美滋滋的躺在床上回忆起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得出一个可喜可贺的结论:成功攻略五条悟,已经胜利在望了!

可好景不长,我甜蜜又平静的生活,冷不丁出现了一点小插曲——我收到了我顶头老板的警告,真人的警告。

是了,自从这周目变成人开始泡五条悟,我就再也没理过一次真人的消息,眼看两个月过去,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让我立刻展开刺杀虎杖悠仁的行动,不然他会亲自来取我狗命。

在此之前,他要先给我警告。

什么警告?你半夜放咒灵来我家吓唬我吗?

没好奇太久,警告的内容和形式,我立刻就体会到了。

我也是那之后才知道自己身体里被安装了特制的芯片,是像我这样从反派阵营安插过来的卧底特有的,目的是警告我们完成任务。

如果不服从命令、不及时完成任务,就会像我现在这样痛的满地打滚。

我感觉心口疼得像撕裂,好像被人生生挖开胸腔,可胸口却分明完好无损。

系统说这场酷刑实际上只持续了五分钟,我却觉得过了几天几夜,痛的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浑身冷汗地爬起来,狼狈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五条悟,你这男人好难泡啊,快点让我搞定你吧!我真是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这些折磨造成的伤害对你的身体是不可逆转的,如果你不服从真人的任务…你…”

看我痛苦成这样,系统犹豫地开口。

“会怎么样?”我心底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我觉得系统下一刻说出口的话是我最不想听到的。

“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再硬抗这么几次折磨,又该重开了…”

啊…果然是这样啊。

“没事!重开就重开!勾引五条悟我已经有经验了,哈哈!只可惜下次重开又得重新刷好感度了,唉。”

“不能这么悲观!谁说我一定会被真人惩罚致死呢?万一五条悟在我嗝屁之前爱上我了,我不就美滋滋完成终极任务了吗!”

系统看着我自信满满的样子,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忍心给我泼冷水,反而附和道:“你说得对,宿主加油,我看好你!”

06

“你最近…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吗?脸色很苍白。”五条悟看着我的脸,认真的说。

他居然发现了耶!

我心里又咕噜起甜甜的泡泡。

“啊,没有…”我否认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让他心疼我的大好机会!

于是我赶忙又说:“好吧,好像是有点,可能是快入冬了吧,我有些感冒。”

铺垫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可以说出那句话了——“悟快点答应成为我的男朋友我马上就好啦~”我乐呵呵地说。

即便是拖着虚弱的身体,我也不忘调戏五条悟。

“这种事情,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他说。

明明他从来没有承认过喜欢我,但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好像,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融化了,化成了一摊甜滋滋的水,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然后我的心田上开满了小花。

就这样,白天约会,晚上犯上五分钟“心脏病”地度过了几天,终于,我表面风平浪静的生活彻底被打破了。

我的顶头上司找我来了。

那天我美滋滋的提着给五条悟买的喜久福从店里走出来,迎面就碰上了真人。

“哈哈。”我干笑两声,“这么巧啊,你也来买喜久福吗?”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他是来杀我的吧?他一定是来杀我的吧?!我在脑海里拼命呼唤系统。

“别怕,别怕!我检测到五条悟就在附近,他来了,他过来了!宿主你有救了!!”

和系统说话间,真人的手已经掐上了我的脖子,他的手掐地越来越紧,我逐渐喘不上气了!

“宿主坚持住!五条悟他来了!”系统激动地说。

五条悟是过来了,可是他出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我如坠冰窟。

“果然用她,就可以引出你啊。”

真人原本掐着我的脖子手倏地松开,我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半趴在地上,咳地惊天动地。

什么意思?五条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用我引出真人?

明明已经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不愿相信。不,不是这样的!就算我们还不是情侣,就算他还不够喜欢我,至少也是把我当成朋友的吧?

我们至少应该也是朋友的吧?

怎么会是利用我呢?

我咳的眼泪都下来了,希望五条悟给我一个解释。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她是我派进去的了?”

真人挑眉。

“嗯…差不多吧,毕竟是那么拙劣的演技。”

“诶~好无趣啊,你当我把她放进来是给你当乐子的吗?”真人皱起眉头假装不满。

恍惚间,我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突然,真人猛地从地上提起我,凑近对我说:“那你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说,我该赏赐你一个怎样的结局比较好呢?”

紧接着,他控制了我体内的芯片。

刹那间,巨大的疼痛让我整个人蜷缩起来,我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因为我痛的闭上了眼睛,所以没有看到那时五条悟猛然乱了的神色。

五条悟作势向前,真人却拦住他,“等等,等等,我手里这个人是我的,我想要她的命随时都能结束她。”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就把她送给你吧?”

我痛的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凭真人再一次提起我,然后把我重重的摔在五条悟脚边。

五条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紧盯着真人。

“宿主,对不起啊,我们失败了…”

“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他从未爱过你,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检测出他对你的爱意。而且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他一直在监视你,上次去你家也只是为了调查你…”

我不信…你不是说过吗…爱那么伟大的东西,怎么能用数值衡量?

嘴里泛上一股血腥味,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在脑海里无力地、绝望地问。

“也许是还没到程度,我也不知道…对不起宿主,我们重开吧,我们重新来过,这个人太难了,我们下次换个人好不好…宿主,你…你松手吧…”

松手?什么松手?

我看向自己的手,咧出了一个苦涩无比的笑容。

明明都动不了了,哪来的力气,怎么还能去抓住他的裤脚呢…

“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对吧。”

我张开嘴,无声的说。

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松开了抓住五条悟裤脚的手。

就算不听系统跟我说的那番话,我也该明白了。他根本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一丝一毫也没有,而我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把自己的全心全意都搭进去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我也很累了。五条悟,我不想再攻略你了,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留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一周目我不是咒灵、不是树人,我终于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我的右手平静的抚上胸口,凝聚咒力狠狠一挖!

“咔哒”一声,一枚芯片掉了出来。

我笑了,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我却感受不到疼痛。

一切都…结束了。

我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07

好疼啊…怎么身上这么疼…

不对啊,不应该啊,我死了应该就重开了,马上进入第四周目,一切应该都是重新开始了,怎么我还是这么疼?

系统?系统?

叫了好多声系统都没有回应,我迷迷蒙蒙睁开眼,勉强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

小小的爪子,毛茸茸的肉垫,光滑柔顺的皮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浑身上下全是伤,几乎没一块好皮——怪不得这么疼呢!

等等,等等!我是变成小猫了吗?!我怎么又成动物了!我怎么又不做人了!!??

系统!系统!!我再次在脑海里呼唤。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怎么互换系统,它都不理我。

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挣扎着起来,走了两步就狠狠摔在了地上,看来四肢伤的也不轻。

但是没办法,这具小猫身体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能一直躺在地上。我又努努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一摊水走去。

应该是刚下过雨,地面很潮湿,也有很多积水,我吃力地向最近的一滩水挪了过去,也不管干不干净了,左右先舔了两口。

接着,我在水的倒影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圆圆的眼睛,毛茸茸的小耳朵。不全是规规矩矩的小猫脸,像小猫,也像小狐狸,总之是我没见过的物种。

不管了,我现在嗓子干的要冒烟了,抵挡不住抓心挠肝的渴,我又舔起身下这一小滩积水。

“别舔了。”冷不丁的,一个稚嫩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抬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蓝眸。

这个他看起来年纪很小,似乎只有七八岁,没有成人之后给人带来那样沉重的压迫感。

传统的日式和服根本压不住他的一身贵气,他站在不远处平静的看着我,又说道:“很脏。”

又相遇了。

再相逢,却是已经跨越了生死,却是已经这副模样。

那一瞬间我很想落泪,可是小猫不会轻易掉眼泪,我停止了舔水的动作,向后退了一小步。

“过来。”五条悟说着,朝我伸出了白皙又干净的手。

我想后退,可是身体却突然不受我控制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自己一瘸一拐的向他走过去。

“喵。”等到被他抱进怀里,我不受控制的张口叫了一声。

他道:“小狐狸,你明明是化狸,怎么学猫叫?”

化狸?

这时我也反应过来了——虽然现实生活中我没见过这个奇怪的小动物,但我在日本神话传说里确是听说过化狸的。

外表看上去既像小猫、又像狐狸,是善良可爱的妖怪,特长是——变化。

虽然本体属于狐狸,但化狸可以变成任何它想成为的,无论是植物动物、亦或者是人。

我把他的干净的手弄脏了。我不开心地想。

09

再比如初次相见他明明只是七八岁的模样,转眼间他就像是长大了几岁,身高猛蹿,声音也变化了一点。

那么…到底是谁的记忆呢?

10

经过这几天狐狸跟五条悟的相处,我确认了一点,就是这只狐狸智商好像真的很有问题。

明明是化狸,不会变形不说,天天逮着点啥就往嘴里塞,今天偷池塘里的鱼,明天抓草丛里的蛤蟆。真是,惨不忍睹。

“池塘里的鱼是不是都被你吃了,嗯?怎么一条也没了?”

“我”垂着脑袋,老老实实挨训。

“那是青蛙!吐出来!不许吃!”

“我”垂着脑袋,乖乖吐出嘴里的青蛙。

终于有一天,“我”终于能化点东西了。

那天,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强壮男人经过庭院被“我”看到,“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给自己化出了12块腹肌。

12块腹肌长在小狐狸原本白白软软的肚皮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是小母狐狸,要这么多块腹肌做什么?快变回去!”五条悟哭笑不得。

自从“我”学会化形,后面就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有时五条悟叫“我”,“我”却不理他,调皮地跳上院子里的银杏树,在上面呼呼地睡大觉。

他很喜欢把“我”吵醒,“我”被他吵地烦了,就变化成银杏树的模样,藏在院子里,可是他每次都能精准无误地把“我”揪出来。

是啊,他可是最强,总有绝对无敌的“六眼”,怎么会看不穿“我”拙劣的小把戏?

就像上周目他看我演戏一样,我以为他已经对我敞开心扉,没想到他早就看出我的真面目,还饶有兴趣地看我演了那么久。

他也不觉得腻烦吗?我苦涩地想。

终于有一天,我发觉我在这段记忆的生活快要结束了,因为我发现——“我”生病了。

起初只是不爱吃饭,每天只是睡觉,后来身形也逐渐消瘦,被他娇养的一身光滑水亮的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五条悟带着小狐狸寻访家族备受器重的医师,得出的结论是,“我”丢失了妖怪最为重要的「心」。

失去了「心」的妖怪将无法存活,他用尽一切办法挽留,还是阻挡不住小狐狸生命的流逝。

“小狐狸,告诉我,你把你的「心」藏到哪里去了?”

“我们一起把它找回来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闭上了眼。

“我”还是离开了。

化狸这种妖怪,生前即使有着千变万化的能力,死后和普通的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冰冷的、僵硬的。

五条悟亲手埋葬了他的小狐狸,埋在院子里的是银杏树下。

他站在树下,静静的凝视着远方的什么,眼神里是我参不透的神色。

我该离开了。

11

一阵眩晕中,我猛然睁开双眼。

“宿主!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系统高兴的声音从脑内传来。

啊,我回来了。

“这么久吗?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说出这话的瞬间我猛地明白过来,那极有可能不是梦,而是真正的我。

于是我问道:

“系统,你实话跟我说,攻略成功人物后,我会获得什么?”

系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你会这么问,犹豫片刻后,它还是缓缓说道:“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是…”

“是我的「心」,对吗?”

“你,你都想起来啦?”

“没有,我始终无法想起我究竟把我的「心」藏在了哪里。”

“也许…本身我就是没有「心」的。没事,既然没有,我们就好好做任务,这次,我们一定要成功!”

“那这次,我们还…”

“更换攻略对象吧。”我知道系统想问我什么,给了它一个准确的回答。

12

新的身体有着传统的温婉美女的模样,这次并没有变成谁,而且凭空出现了这具身体。

“可能是你化作人形本会有的模样哦!”系统说。

该怎么说呢…这张美女的漂亮脸蛋,跟上周目真人造的那具间谍的身体还挺像的。

看着这张类似的脸,我总有一种牙疼的感觉,因为那些很不美好的记忆又在我的脑海里乱窜了。

“这次的攻略对象是纯情又虎头虎脑的男高!你猜猜是谁?”系统乐呵呵道。

有什么好猜的,这种送分题我甚至懒得说出答案。

我收拾好心态,准备开始打工,突然被脑海里激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妈呀!宿主,不好了!”

“我感受到上一个攻略对象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向我们靠近,马上就要到我们身边来了!”

“谁?”

上个攻略对象,那不是五条悟吗?他来做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上辈子自戕在他面前还不够,他还要亲手来手刃我吗?不至于吧?

“宿主,他已经来了!”系统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五条悟的声音。

“我找到你了。”他低低道。

紧接着,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知道这代表我已经进入了他的领域,此时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如果系统不算人的话。

“五条悟这是什么情况啊?”我问脑海里的系统。

系统没有回应。

“系统?系统?系统??”

他居然连系统也屏蔽了?!

“你好,请问你是?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五条悟了!

这副新的身体没见过五条悟,我这么说应该挑不出问题来吧?

“不,我知道你是谁,因为我一直在寻找你。”

哦,对了,忘了他有六眼,能够看穿一切。

“好吧。”我妥协了。

什么都躲不过他的六眼,我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上一个我,我是说真人手下那次,的确是我骗你,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也付出了我该付出的代价,五条老…五条先生,你不至于再抓着我不放了吧?”

生生剖开自己的胸口,取出作为间谍的芯片…那种痛苦又被我回忆起来。

你不是也一直看我演戏看的很津津有味吗?我骗了你,你也从我身上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们还不算扯平吗?

“代价…你该付出什么代价?”他低低地说。

“你凭什么要付出代价!”

“您能打开结界,放我出去吗?”

“就当是可怜我,给我一条生路吧。”

听完我的一番话,他突然道。

“对不起。”

我愣住了。

“对不起,小狐狸。”

“你…你叫我什么?”我不敢置信。

“我已经找到「心」在哪了。”

“你把它放在了我身上。”

13

五条悟的一句话,彻底揭开了遗失的真相。

我感觉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些记忆片段刹那间涌进我的脑海。

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小狐狸迷迷蒙蒙睁开眼睛时,就已经失去了妈妈,它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遇到脏水喝几口,遇到能吃的食物,即便是已经开始腐烂的也嚼一嚼吞下肚。

可能因为天生就是妖怪的缘故,它生命力出人意料地顽强,竟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活了下来。

但没人教它使用自己的能力,它也不讨喜,走到哪里都会被其他小动物毒打,直到它偷溜进五条家的府邸,缩在树下伴着雨声睡了一夜。

第二天雨水尽歇,它遇到了那个神明一样的有着蓝色眼睛的小男孩,那个男孩饲养了它,从此它再也不是流浪的狐狸。

“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嗯?”

男孩细白的手腕上,俨然是一圈小小的狐狸牙印。

“不许再咬我。”五条悟惩罚性的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

只不过力度很轻,没起到什么真正的震慑作用罢了。

这副场景要是被五条家的其他人看了去,肯定是得被惊掉大牙的。五条家尚且年幼的家主一出生就是最强,在无下限的作用下,几乎没有什么人或者生物能近的了他的身。

而小狐狸蹦蹦跳跳的打碎了他高高筑起的围墙,在他的世界里打着滚,还留下了一圈小小的牙印。

他们陪伴着彼此,度过了一段温暖的时光。

收养它的男孩是命中注定的最强,一出生便震撼全人类。可小狐狸看出,无穷的力量压制了男孩温柔的心,随着年龄和力量的增长,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冷漠,逐渐麻木人情冷暖,成为只有力量的“人形兵器”。

于是它献出自己作为妖怪最宝贵「心」,藏进他漂亮的蓝色眼睛里,从此男孩无论力量成长到多么令人畏惧的地步,他都始终是他自己,没有被力量压倒过情感和理智。

小狐狸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它只作为化狸生活了不到三年,但是闭上眼睛前,它心里想的却是,和五条悟互相陪伴的那近千天,是它短暂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有了「心」的五条悟,在化狸别有用心的安排下,逐渐淡忘了幼时曾捡到并饲养过一只小妖怪的经历。

他忘记了小狐狸的模样,忘记了关于小狐狸的一切。

人们只道最强幼时性格寡淡,成年后却充满了人的鲜活气,看上去好似总是没个正经的样子。

殊不知,是他幼年饲养的妖怪,为了感恩,将自己最宝贵的一部分送给了他。

从此,最强成为今天的最强。

14

我突然觉得头痛欲裂,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一些片段,那是五条悟的记忆。

和真人对战那天,一切结束后,天突然阴了下来,飘起了毛毛细雨。

处理掉真人,他抱着一具年轻女性的身体,静静地坐了很久。

他不愿意承认,怀里的人已经不能被称作“身体”,而应该被称作“尸体”了。

真人一死,作为被真人创造出来的卧底自然也不会久留,五条悟看着怀里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成沙土,最后连沙土都消失,一分一毫都没剩下。

他一个人待了很久。

忽然间,他看到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一袋包装精美的点心。

他拿起来,手微微的颤抖着。

点心的包装盒上落上了一滴鲜血,他似乎是想把它擦掉,可手抖得狠了,不但没有擦掉,反而把整个包装礼盒擦成了血糊糊的。

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手里的包装礼盒掉在了地上。

飘着毛毛细雨的庭院,学猫猫叫的小狐狸,手腕上一圈小小的牙印…

无数被他遗忘的记忆涌进他的脑海。

接着,他又看到平时傻乎乎的小狐狸,毅然决然的捧着自己的「心」,趁他睡着,把「心」偷偷藏进了他的眼睛里。

那一瞬间五条悟头痛欲裂,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觉得整个世界都不是真实的。

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知道自己的最强的,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上天总是眷顾于他。

他要找到他,他要找到他的小狐狸。

他的意识快速的在不同的世界线穿梭,他看到他亲手砍下了一个样貌奇特丑陋的咒灵的头,他看到高专训练场上总是有一棵好像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银杏树。

最后,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漂亮女性,那个女性对他吹了声口哨,说:“帅哥,一个人?”

那个笨拙又热情的样子,明明跟狐狸时一个样,为什么他会忘记?为什么他没有早点记起来呢?

自以为自己的六眼无人能敌,他看的出她皮囊下是有着被特级咒灵控制的芯片,怎么就没能看出那颗心脏深处,是一个无比炽热、无比单纯,是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灵魂?

没有任何身份地漂泊在三千世界里,一次次地重生,那时她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孤注一掷地挖开自己的胸口,死也要摆脱间谍和反派的身份,那时她该有多疼、多难过?

她换了身份和模样,重新回到过他的身边,而他终究是让她离去了。

心口和眼睛同时传来剧烈的疼痛,五条悟一下子被压弯了腰。

他双手支在地上,闷闷的咳嗽,竟是咳出了血沫。

那一刻,这个有着瑰丽的蓝色眼睛的男人终于明白,在这个世界,他再也找不到你了。

下次相见,你必然又会换一副样貌,换一个身份,如何判断你是“你”呢?如何透过你千变万化的容貌,看到你面具之下真正的灵魂呢?

但他知道他能。

他已经想起被遗忘的、被掩盖的一切了。

这一次,只要你出现,他就能认出你。

终于,他又等到了那一天。

“我找了你好久。”

记忆的缝隙,我听到男人低低的说道。

他似乎是想假装抱怨,可是声音里却充斥悲苦。

“是我把你弄丢了。”

“你是我的小狐狸,是我的宝物,我怎么可以把你弄丢呢?”

“从前你害怕的时候,总是喜欢抓住我的手,可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会不会害怕?”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五条悟。

“别怕,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找到你了。”

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五条悟将我紧紧勒在怀里,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15

“你离开我的时候,曾经不可一世的我突然发现,原来最强也会害怕。”

“上次你离开时,我又没能留住你,你曾经问我对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还没清醒的明白我自己的想法,你就离开我了。”

“我现在明白了。”

“我已经失去你好多次了,这次能不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点了点头。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我,不是不爱我。

他只是忘记我了。

是我让他忘记我了。

“看到你幸福,我真的很高兴。”

系统对我说。

那之后不久,我攻略虎杖的任务就自动取消了,因为我上一个没有完成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晚上,我用一种不好细细展开描述的方式找回了我的「心」,但我仍然存在于他的眼睛里。

我们共用「心」。

我们是「共生」的存在。

从此有着斩不断的联系,再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现在你也找回了你的一部分,我的任务也结束啦。”系统说。

“你要离开了吗?”我很不舍。

“是的,我要到我本来的地方去啦。”

“你本来的地方?是在哪里?”

系统没有实体,没有形状,但我觉得它现在一定是在轻轻的笑着。

“我也是人创造出来的哦,我已经记起来啦。”

“那时候,你离开了,他抱着你小小身体,亲手把你埋进土里,为你流下了第一滴眼泪。”

“我想,我大概诞生于他的悲伤。”

“他第一次悲伤的情绪造就了我,可那悲伤又不仅仅是悲伤,还蕴含着强烈的愿望。”

“终于,他把你找到啦。”系统笑着说。

“谢谢你。”我郑重道。

“再见,愿你好。”

系统说完这句话,我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果然,无论我接下来怎么叫系统,也没有应答了。

我知道,它完成了任务,于是重新变回它的本来,那是——幼年的最强,一抹浓重的,名为悲伤的情绪。

尾声

后来我跟五条悟在一起了。

这次是真的在一起了,扯证的那种。

他似乎是把我当初追他时的种种举动做了个遍,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地实施在我身上。

每天一下班就准时出现在我工作的地方,拉着我到处约会。

在五条悟压倒性实力的压迫下,我美滋滋地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个普通的下午,我把五条悟赶去客厅,在卧室换等下出门约会的衣服。

“老婆,等你好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啊~”

他听到房间里面已经没有穿衣服的声音,知道我已经换好了衣服,美滋滋地开门进来,“我进来啦~”

“来了——”

我同时应道。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转过身,张开双臂,大步走向那个朝我走来的爱人。

——END——

这篇中途写的我很难过,尤其是中间妹自戕那一段,还有后来五条悟视角那里。但是这篇我特别有灵感,写的刷刷的,中间没有什么卡顿,几乎是一气呵成。

对了,至于设定那里,妹的本体是化狸,化狸真正在日本传说里的原型是貉,但我喜欢小狐狸,所以自作主张该成小狐狸了w

那么到这里就结束啦~祝家人们天天开心,一切都好哇,下次见~

第一次写文,因为我真的快被饿死了,只能先这样,不喜欢可以别看,但是不要骂我,我真的会哭的(ω)

公主府暗室内,白发红瞳的男人双手被红绸紧紧绑在床头,胸膛不自然的起伏你单手拎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大将军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身子……不太舒服吗?”话到最后带上了些恶劣的笑意男人喉结动了动,似是在忍耐什么,半晌才回过神“哈……本将军到是还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样的本事……”“啪”一声脆响,你手里的鞭子落在了韩侑的小腹上“嗯…哈”平日狂妄的声线,此时带上了些颤抖,虽不明显,却足以让人愉悦“大将军听清本公主的问题了吗?”你走至床前,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

公主府暗室内,白发红瞳的男人双手被红绸紧紧绑在床头,胸膛不自然的起伏你单手拎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大将军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身子……不太舒服吗?”话到最后带上了些恶劣的笑意男人喉结动了动,似是在忍耐什么,半晌才回过神“哈……本将军到是还没想到公主还有这样的本事……”“啪”一声脆响,你手里的鞭子落在了韩侑的小腹上“嗯…哈”平日狂妄的声线,此时带上了些颤抖,虽不明显,却足以让人愉悦“大将军听清本公主的问题了吗?”你走至床前,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仔细的端详着他因药物而有些迷离茫然的眼神,左眼上的疤也平添了一丝魅惑。“说话!”“啪”又是一鞭,这次是胸前“你……唔……”看着他的反应,你恶劣的笑了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到:“父皇政务繁忙,那今日便由本公主代劳,好好教教大将军什么是君臣之礼,大将军可要好好受着……”

镜玄X奉眠;

OOC,请勿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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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受伤了。

他又跑去藏典阁查找觞家旧事了!

虽然这次没惹出什么大动静,但仍旧让奉眠感到不悦。尤其是在她那般嘱咐之后。

“看来你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奉眠托着腮,半倚在座上,低眸打量着跪在自己身前不远的镜玄。

他看起来温顺极了:低垂着头,连眼眸也温顺地低敛着,束发兜帽上挂着的穗子随着他的动作垂在他脸颊的两侧,让他原本就清秀俊逸的脸看上去更加纯白无害。

“不敢。”镜玄只是简短地回了两个字。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身受重伤还敢再闯藏典阁,你真不想要这条命了我可以送你一程,免得你日后坏我出岛大事!”原本...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身受重伤还敢再闯藏典阁,你真不想要这条命了我可以送你一程,免得你日后坏我出岛大事!”原本一直懒散的语调到最后蓦地沉了下来,镜玄只感到一阵风向他扑来,随后便被一只手掐住了喉颈。他不得不抬头看向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人。

她的手很小,就算围在他的脖颈上却连他的颈侧都够不着。虽然她的指尖捏住了他的命脉,但力道却也只是稍带压迫而已——连蚂蚁都掐不死的力道。镜玄想笑却忍住了,他可不能让面前的人看透自己的心思。

嘴上说着最狠的话,但到底是顾念着他的伤势的。他没有赌错。上次鹭林匆匆一别之后她便再也没出现,就好像又陷入了沉眠。但镜玄知道,兲赎之日即将到来,她必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安眠,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想见他而已。

他从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他可没错过奉眠将他击落在树上时那一闪而过的内疚。她是关心他的。

于是他趁着伤势稍有好转便又夜闯藏典阁,让自己伤上加伤。其实这次他伤得还没有上次重,只是原本未愈合的伤口又裂开和新伤口一道看起来显得格外狰狞而已。他浑身血腥味地来到鹭林,随后如愿被她“请”了进去。他已经多少年没踏足过她的屋子了!三年?五年?还是更久?

这里的一切还是和他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矮几、竹榻、两张放在窗边的竹椅,或许屋内唯一能称得上“奢华”二字的便是那一方绣着祥云花朵与白鹤纹样的屏风。他还记得当初奉眠救下他时,他们俩就坐在这屏风后的矮几上夜谈。

镜玄想了很多,可对于散漫无边的思绪而言也只是顺放顺收的事。他抬眸看了一眼面前昳丽的容颜便错开了视线。

奉眠收回了扣着他脖颈的手,又飘回到了原位坐下。虽然知道他夜探藏典阁无非就是为了觞家那点旧事,可她仍旧问了一遍,“你这次去藏典阁又是为什么?”

“……修为受阻,想查阅典籍以解困境。”他拿出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说辞。毕竟修为受阻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突破的,他心急多番前往也无可非议,毕竟……他得不到“旁人”指点。

“哼……你是在责怪我对你放任不管?”奉眠闻言勾了勾唇角,明明平淡无波的一番话却硬是透露出了几分讥讽。

“不敢。”

奉眠放下了托着下颌的手,抚摸着自己衣袖上的纹路思忖了一番后才淡淡回道:“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可来直接问我。”

镜玄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拳,随后他便听到脚踩在竹木地上夹带着衣裙扫过地板一步步向他行来的声音——很轻很慢的嗒嗒声,伴随着她身上的铃铛轻响,却像是叩击着他的心脏。

镜玄低垂着头,害怕被她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来。本来只有竹木地的视野中出现了青色的衣摆,随着她的步伐晃动着,偶尔露出布有金色花纹的白皙脚尖,像极了被碧波簇拥着的白鱼。

裙摆的晃动停止了,白鱼也掩在了碧波中。她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你最好是有潜心修炼这份心思。”

她顿了顿,才又接着说:“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不然……直到明年天赎之日,你都别想从鹭林出去——想来有我亲自‘教导’,你的幻翎术必会精进。”她散漫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有一瞬间镜玄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破。

镜玄按捺下自己紊乱的心跳,思索着该如何转移她的注意力。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让奉眠的注意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越是探究,自己暴露的可能便越大!毕竟……他问心有愧,而她向来也聪慧过人。

他能感到奉眠向他冷冷地投来一瞥,但她好像并没有生气。镜玄看着在他面前的衣裙转了个弧度,原本逶迤在她身后的裙摆拖到了他的眼下。

“你呢?你难道就不想离开思量岛?离开思量岛你便可以恢复神族的身份,不用再受凡人生老病死之苦。”

镜玄沉默了一瞬,才回道:“我只想查清我父母的死因。离开与否我并无执念。”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父母的死因,二是……可这两件事留给他的期限都只有最后一年。镜玄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奉眠感应到了他的动作,侧头望了望又将目光投向远方,“的确如你所说无论是在思量岛、凡界、神界,与我而言都无差。但前提是我自己选择的停留之所。我若真想待在思量岛几百上千年我都能待下去,但若有人将我关在这儿……”镜玄听到了她的冷哼,“就如你,我将你禁足练剑的时候你不也是千方百计地想要逃出去?”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镜玄低声嘀咕了一句。

奉眠闻言笑着转过了身,用手指托起了他的下颌。镜玄与她对视一眼之后便匆匆移开了目光。他害怕自己藏不住眼底的情绪被她窥探了去。

“我不管你对于离岛有没有执念,你只需要记住离岛之计必须万无一失。到时候你是要想留下来继续查你父母的事,还是随我一同离岛都与我无关。”奉眠收回了手,面上的笑意浅不及眼底。

镜玄也轻哼了一声,抬眸飞快地望了她一眼又垂下,“好歹师徒一场,您是否也太过绝情。”

“我从前就和你说过,想要强大就必须断情绝爱,”奉眠散漫地回了句。她身上的铃铛声又轻响了起来,只不过一瞬,她便又从他面前消失。

镜玄长吁了口气,捂着胸口的伤坐在了地上。他一抬头便看见了放在矮几上的药瓶。他忍不住低笑了起来,“看来你也并非自己所说的那般无情……奉眠。”他唤她名字时的语调像是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一般的悠长。

她看似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可实际上……镜玄想起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肌肤时的触感——实际上却暗自用灵力查探着自己的伤势。还不着痕迹地留下了药物。他胸口的伤是最重的,撕裂之后又被添上了新痕,本该静养多日才会有所好转,可此刻正有一团微弱的灵力在替他修补伤口。

或许她是觉得伤口的疼痛会让他忽视掉那团灵息的存在,可是他对她的一切早已异样敏感。

镜玄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我早已说过我已经长大了,可你还将我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待……”她还以为他是小时候那个迟钝的孩子,不会察觉她掩藏在种种恶言之下的关怀,也不会在重要之事上忤逆她。

“到底谁才是孩子。”镜玄想起她十几年如一日的艳丽容颜,虽然神态老成但身量和样貌却足足是个少女的模样。

“这岛上的制衡术一旦发动便可瞬间夺你灵力,连我也无能无力。”他还记得她的这番话。他去藏典阁也是想要探究这制衡之术,如若有一天……

镜玄闭上了眼,但是眼前却突然出现她在青色衣摆之下忽隐忽现的玉足。

不急,镜玄暗暗对自己说,得徐徐图之。

*含有少量私设*白开水DK日常吧大概,比较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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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花和葱花在味增汤里打转沉浮,像被卷进漩涡浊浪中的遇难船。电次心不在焉地拿长柄勺搅动赤褐色的汤水,想起今天的历史作业,有一幅等着他写材料分析的红色章鱼的配图,章鱼瘫在地图一角,把触须软趴趴地伸到四周的国家上面。这是他在历史课睡着之前唯一能看懂的部分。

玄关响起门铃声。电次丢下汤勺回头看看客厅,那由多正在电视前把一条哈士奇当成靠垫、抱着膝盖坐着,很难指望她在这时愿意挪动位置。门铃正在耐心地隔3秒响一次,把魔卡少女樱的动画片头曲...

玄关响起门铃声。电次丢下汤勺回头看看客厅,那由多正在电视前把一条哈士奇当成靠垫、抱着膝盖坐着,很难指望她在这时愿意挪动位置。门铃正在耐心地隔3秒响一次,把魔卡少女樱的动画片头曲盖过去了,那由多才舍得抬头看他一眼,用眼神催促他,说,“有死鱼,和蛋糕。”

他只能晦气地叹一声,拖着步子去开门。

门外伫着一条淋了一身血的死鱼,学校制服不见有破损,但衬衣的衣领都染红了,开始涸结成褐色。死鱼的黑眼珠透过被血糊缠结的刘海笑着看电次,“打扰了,能借我冲个澡吗,否则我没法搭电车。”

“蛋糕呢。”电次说。

对方假装感到有些意外,亮了下手上拎着的纸盒,“我买了草莓蛋糕。”

“…你衣服穿什么尺码?”电次皱着眉问,从门边让出通道不情愿地放他进来。

***

吉田宽文搓着湿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电次正在把速食咖喱块跟煮好的鸡肉和蔬菜块搅在一起,有只白猫在用爪子拨弄他的裤腿。

“别动桌上那份蛋糕,我留着晚上吃。”电次拿调匙指一指来警告他。

但吉田只是耸了耸肩,“我只买了两份,就是给你们的。买给我自己的话不能报销。”

“买甜品也能报销?跟谁报销?”

“公安。”

“你知道我要定期报告你们的近况,费用都能报销。也许你下次可以要点更贵的开门费。”

“……能约在烤肉店碰头吗。“

“可以啊。“

“想吃馒头。”那由多的声音从电视前传过来。

“好,下次我会记得的。”吉田朝小女孩笑得很客气,不管对方是否有看见。

电次突然觉得对方即使是个臭男人居然也顺眼了几分,“没事多来洗澡。“

他本想真心这么说,但吉田凑过来盯着在锅里翻滚的红萝卜块,头发的水珠滴到他肩膀和脖子上,他又烦躁地想让对方滚远点了。“…别告诉我你也挑食不吃胡萝卜。”

“不会,但我打算等会就走了。回去再订外卖。”

“你为了一块蛋糕能不能报销斤斤计较,叫外卖倒是很大方啊?”电次抓紧机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吉田,“自己做饭可比外卖省钱多了。”

“外卖至少我能吃得下,自己做的就……”吉田摊手笑了笑,很给面子地朝廉价但香气浓郁的速食咖喱投去羡慕的视线,“电次君虽然学认字学得很慢,但算账倒是很擅长。”

聪明人一般不会挖苦自己的厨师,他确实不打算留下吃晚饭。

但电次没听出挖苦,得意地哼哼两声:“我数学是学得最好的。”至少目前分数能稳定上两位数,“说起来,你提醒我了。”

趁着咖喱还没煮开,电次一头扎回客厅翻他自己的书包,很快拎着历史的习题跑回来塞到吉田手里,

“有道题跟章鱼男正合适,就是画着章鱼那道题,找到了吗——念给我听,上面一大堆汉字等查完字典天都亮了。”

电次不由分说地下命令,边把差点煮糊的土豆从锅底铲起来,熄火之后分装进碟子。粘稠的咖喱柔软地铺开在米饭上,分了三份。

吉田目无表情地翻了翻电次那份竟然还没被历史老师扔进碎纸机的习题册,上面有一张1980年绘制印刷、描绘苏联将红色触手伸向全球的章鱼地图,“你的作业?”

“对啊,这周得写完,周末我们要去水族馆。”电次把咖喱饭端上桌后,望了一眼那由多,那由多专注地盯着电视,动画刚好在播放海豚表演的画面。他听见吉田踩在榻榻米上的脚步声跟在后头。“…要是把你也带上,门票能报销吗。”

吉田停顿数秒,假装在认真考虑这个投机取巧的提议。“之前我们解决了…针头恶魔,顺路去了一趟街机厅。”

“所以,然后呢。”电次记得玩拳皇97的时候自己有提醒对方只准用两只手来搓招。

“后来我申请报销,但被驳回了,说是不能公费约会。”

电次挤出倒胃口的呕声,怀疑对方在故意恶心他,因为吉田的假笑似乎真的开心了几分,“我没想到你对学校作业会这么上心。”吉田问。当然正确率就另当别论。

“我反而搞不懂动不动翘课接私活的人干嘛还要去读高中?”

“也许就是为了能给你念高中的作业题?”

在电次开始搓鸡皮疙瘩的时候,吉田心满意足地把摆好的温柔笑容重新收起来了,拖开一张椅子坐下,懒洋洋喝起盛好的味增汤。“要是能趁着念书的时候攒够钱,也许毕业后我就可以直接养老了。”

在全日本平均20人就有7人被恶魔波及死于非命的混乱年代,算是个朴实又奢侈的愿望。电次承认这个愿景中懒散的味道很诱人,“那我现在已经攒够钱,不就可以直接开始放心地找女朋友。”可以先计划找五个,甚至十个。

“那比攒钱的目标要难吧。”

“你没资格讲。”电次粗鲁地把一盘咖喱饭推到用怜悯的目光看他的吉田面前,转头朝着客厅。“那由多——”

女孩微微偏一下她的后脑勺,表示听到了。“我的目标,是钥匙。”她平静地指一指电视屏幕,动画里的魔法少女正在用咒语让钥匙变成一柄魔杖。

“没问你这个…该吃饭了。”

电次走过去把电视音量调大一些,又熟练地把女孩从她的哈士奇靠垫上抱小猫似的抱起来,搬运到正对着电视的一张椅子上,把勺子塞给她。

“那是什么钥匙?”吉田随口问问,托着下巴看热闹。

“隐藏着暗之力量的钥匙。”那由多简短地回答。视线还黏在电视上,手头把咖喱拌进饭里的动作却很准确。电次在旁边弯腰给喂食盘倒狗粮,马上淹没在狗堆里,猫跳到他背上居高临下地站着。

“…钥匙是用来订契约的东西吗?”

“用钥匙把恶魔封印回卡片,只要叫它们的名字,就可以支配它们。”

电次拍掉衣领沾上的猫毛回到饭桌边时,听见吉田还在说些不明所以的闲话,“如果不知道它们的名字该怎么办?”

“抓住之后,再给它取一个。”那由多吐字飞快,似乎开始对自己欣赏动画三番五次被打扰感到厌烦了,把在餐桌边打转的猫捞起来扔到吉田怀里,没再搭理他。电次朝他发出响亮的嘲笑声。

猫大概已经是在这间屋子里对吉田最友好的生物,它对咖喱兴趣一般,在吉田低头吃饭的时候就开始扒拉衬衫上那颗垂脱了一半的纽扣。吉田腾出一只手随便用手指陪着猫爪拨弄,“最近流行让小学女生当恶魔猎人的动画吗,什么时候能看到念高中还兼职恶魔猎人的电锯人动画呢,明明也很有人气。”

“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我没带签名板,也许你可以签在我的衣服上?”

“那不还是我的衣服。”电次冷淡地边嚼边说,声音很含糊。

猫伸出的一丁点爪子卡在了挂着纽扣的线结里,急着收回爪子时终于把那根棉线扯断了。衣扣掉到地板上滚了开去,猫也兴高采烈地从吉田腿上跳下来,追着纽扣扑到沙发边上。毕竟已经是件没什么机会再穿的衬衫,电次也懒得理会。他为了在路上突发遭遇恶魔时方便抓到胸前的电锯拉扣,往往只穿正面开襟的衣服,不管是常服还是制服,最上头的两颗纽扣往往在拉扯时就不知不觉遗失了。

吉田盯着在地板打滚自得其乐的猫好一会才把视线收回来,投向在味增沉淀下去后清澈了些的味增汤。“电锯人是高中生的说法最近确实传得很厉害,无论电视还是杂志上…顺带一提,开学以来高中生被恶魔袭击的人数比例也在上升。”

“也会有爱看电视的恶魔嘛。”电次说。

动画已经开始播片尾曲,但那由多的视线依然一动不动。

“没准最早的目击者不是媒体,而就是恶魔的漏网之鱼呢。至少有不少恶魔听说之后就采信了这个说法。”

吉田亲眼拜见电锯人战斗的次数并不多,印象中电次会拿电锯血肉横飞地开路,但没有清场的嗜好,“就连我也试过突然被几头恶魔堵路,问电锯人是不是就在你们学校?”

电次感到幸灾乐祸。“你被堵了?什么时候。”

“就今天,去电车站的路上。“

他轻飘飘的语气与交代今天被陌生的女孩堵在走廊搭讪没什么两样。

“……你跑过来其实是为了讲这件事吗。”

“我总不能在报销蛋糕钱的时候说只是为了来你家借用浴室以及蹭晚饭吧,至少得干点正事。”

吉田舀了一勺蹭来的咖喱饭,混着煮软的胡萝卜和土豆,因为一直都挂着笑嘻嘻的面孔也看不出是对味道满意还是不满意,

“虽然双重身份的生活是像漫画一样刺激,但电次君不会觉得校服的第二颗纽扣没交到喜欢的女孩手上,而是被恶魔当成寻人的物证流着口水捡走了,会是件很可惜的事情吗?”

“它们就喜欢在别人上学放学的路上扎堆,我有什么办法。”麻烦事让电次不耐烦地把金发揪乱了一些,“难道要我脱了衣服再打架…呃……好像也行。”

他抱起手臂认真地考虑起可行性。

晚饭后那由多提出想再吃一份蛋糕,电次也没显得太过不舍得,干脆地把还留着一份草莓蛋糕的纸包装盒让给她,就给家里的七条大型犬拴好绳子准备出门遛狗。

吉田跟着电次和狗一起出门,穿过住宅区旁边的公园后,就会到达车站旁的商业街,他们会在宠物店分道扬镳。

与隔着公园都隐约能见的、流溢着人造灯光的商业街相比,公园里要清净得多,连蛾子撞着路灯罩的响声都能清楚听见。被带出来遛弯的大型犬因为跑到了开阔的空间而多少有些躁动,偶尔用爪子刨一刨铺了石子的公园小路,但不会有横冲直撞的势头。

吉田跟在电次身旁几步路的距离,看着统一被攥在电次手里的狗绳,冷不防开口问:“住在你家的那位,现在已经能够支配家养犬了吗。”

这些哈士奇比上一次吉田见到时显得安分不少,至少没在他泡了一身血凑近住宅门口时就隔着门板狂吠。他不太受犬类欢迎,猫倒是偶尔会围着他打转,按电次的说法是因为他闻起来很像鱼。

电次听他在谈及那由多时始终用敬语,心情有些复杂,“你怎么不直接问她。”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在这里问也一样吧?”

吉田笑着回答,眼睛却盯着狗们,没有狗在此时回头看他。

他叹了口气,“现在公安那边态度很矛盾,一方面拿不准这一次该怎么养育支配恶魔,一方面又担心她成长得太快。暂且只能先保持监管。”

“什么这一次那一次的…”电次不怎么情愿地小声嘀咕。

两人已经快要走出公园,行驶而过的车头灯光和轮胎声从车道上掠了过去,但没彻底盖住电次的声音。身侧的吉田发出了一点暧昧不明的轻笑声,“第一次跟玛奇玛小姐碰面的时候,她看起来就跟我当时差不多年龄,其实也跟她现在看起来差不多年龄。”

注意到电次瞥过来的目光,吉田在腰间稍微比划了一个孩子的身高,

“不过恶魔常常会比人类长得快,她很快就会再长大了,尤其是眼下的情况,整个社会对「支配」的恐惧一直在水涨船高。”

吉田想起电次塞给他看的那张红色的章鱼地图,那也是一种对“思想”支配之恐惧的具象化。为恐惧对象取一个符号就像是为瘟疫选择一个好名字,似乎做到这步已经把疫病治愈了一半,进而使自己产生错觉,似乎已经控制了病情。人们常常为无法控制的现象重新命名。但吉田不觉得章鱼是个恰当的符号,支配总要建立在秩序和磐石之上的,跟海洋不那么相称。

电次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他正为一种完全不同的理由感到不合适。“你分不清玛奇玛小姐和那由多吗。”

吉田没反驳,从善如流朝对方偏了偏头,“只是为了表达方便,你能明白就好。”

离公园不远处就是商业街。穿过这片区域搭电车回家的人不在少数,两侧的各色店铺还在营业。电次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们已经走到靠近街口处的宠物店,电次让吉田在外头先帮他牵好狗绳,他要到店里补充一些狗粮的库存。

七条哈士奇老实地蹲坐在宠物店门口的景象多少有些引人注目,偶尔有一两个大胆的孩子会凑过来摸摸狗湿漉漉的鼻子,问狗狗你叫什么名字?狗也并不抗拒,反而舔一舔对方的手心。吉田放任他们快乐而又小心翼翼的短暂接触,没陪着蹲下来,只是默默在屋檐下等着。

隔着宠物店干净亮堂的橱窗,吉田能看见电次抱着大袋的狗粮在柜台前结账的金色后脑勺,一些动物被分放在玻璃柜格里,或者在地上带护栏的展示区中无忧无虑地滚成一团。而玻璃窗外头的哈士奇们簇拥在他脚边,注意到吉田打量的冷淡视线,也纷纷抬起明亮的浅棕色或蓝眼睛安静地回望他。

吉田没有关心过这些狗是否有名字,它们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但人为什么要费心去分清不同的狗呢。他只在心里想想,避免被听进狗的耳朵里。

章鱼地图-FIN

*私设:玛奇玛也是岸边捡回来曾经带过的小孩,不过作为支配恶魔比人类的成长速度要快(尤其是在原作这种国际关系相当紧张的局势下?)。也许吉田也是被捡的,更小的时候两人曾经接触过。所以玛奇玛会认识作为民间恶魔猎人的吉田,吉田对玛奇玛的底细也比别人稍微多了解那么一些。不过只是私设了。

*《魔卡少女樱》在1998年4月7日开播,虽然大家估计多少看过但还是贴一下咒文:

闇の力を秘めし鍵よ、真の姿を我の前に示せ。契約のもと、さくらが命じる。封印解除(レリーズ)!

*章鱼地图:是一种含有政治意味的宣传画,有诸多变体,一般会描绘在世界地图上伸出大量触须,攫取土地与权力,意图对触手所及之处实施控制的章鱼。这类型的章鱼地图最早可考的是荷兰的J.J.vanBrederode于1870年绘制的,描述了克里米亚战争十数年后,沙俄与奥斯曼帝国乃至欧陆诸国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1877年第十次俄土战争爆发时英国FredW.Rose也绘制了一副雷同的章鱼地图。20世纪前章鱼作为沙俄的符号很常见。20世纪后影射的对象开始不限于俄国。之后的日俄战争,二战时期的政治宣传,美苏冷战还有对垄断企业和意识形态阵营的讽刺画中都可以见到章鱼地图题材的创作。

*个人感觉吉田看起来像是不会给宠物起名字的类型…

一句话简介:塔矢亮觉得自己最近被跟踪狂给缠上了。

预警:弱智沙雕小甜饼,存在不合逻辑和ooc的地方,不要太带脑子看就好。

1.

塔矢亮觉得自己最近被跟踪狂给缠上了。

最初他尚且还没有察觉。起因是某一日市河小姐突然对他说,最近经常有一个孩子跑去围棋会所找他,各种死缠烂打想找她要塔矢亮的联系方式。还狂妄地说出过:“区区一个名人也不过如此嘛!只是几个头衔而已,随随便便就能拿到!”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塔矢亮第一次听市河说起时是啼笑皆非的。因为对方的话实在是太过于肤浅无知了,他也只是当成了行外人的戏言罢了,一笑而过,完全没放在心上。

但是很快,塔矢亮第二天在学...

但是很快,塔矢亮第二天在学校里时,又被人给堵住了。

他正在收拾着书包里的课本,听到操场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同学们也慌张地议论着。塔矢亮走到窗边去看,发现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年正被保安抓着。少年额边是一抹灿烂的金色头发,他不甘地挣扎着想摆脱保安的控制,但还是被丢出了学校。

途中少年一直在喊:“塔矢亮——塔矢亮——我要和你下棋!”

塔矢亮:“……”

他不过是冷淡地瞥了一眼,立刻又收回了视线。这在他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完全激不起丝毫涟漪。

紧接着,塔矢亮陆陆续续察觉到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跟踪着他。他的母亲听闻此事,也忧心地说:“小亮,要不要报警?”而塔矢亮一次在大手合上遇到和谷时,和谷也幸灾乐祸地跟他提起。

说着说着,和谷语气又变得酸溜溜的。

类似的事并不是一次二次。就连绪方和芦原师兄都知道了,似乎全棋院的人都知道他被一个跟踪狂给缠上了。

但塔矢亮第一次真正见到那个跟踪狂还是在棋院门口。

当时他刚手合完毕,正往棋院外面走。一位少年突然冲了出来,站在那里大喊:“塔矢亮,和我下棋!”

保安立刻冲上来喝问:“你是无关人员吧,怎么进来的!”他们想把少年给叉下去,少年却仍只是固执地盯着塔矢亮,眼底闪着明亮的火焰,琥珀色的眼睛漂亮得像颗宝石,熠熠生辉,“塔矢亮,和我下棋吧!”

……还真是执着啊。

那个少年愣住了,立刻道:“等等,不用成为职业——我现在就可以——”

塔矢亮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沉思着:“还是你需要签名吗?”他随手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柄纸扇,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对方。

“那么,加油,祝你早日成为职业棋手。”

丢下这样一句,塔矢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身后他隐约听到少年不甘心的声音,但那声音也渐行渐远,被他彻底给抛在脑后了。

2.

“可恶啊,那个混蛋,太目中无人了吧——谁要他的签名啊!”

被保安毫不客气地赶出了棋院大门。进藤光怒气冲冲地把扇子丢在地上,泄愤般地踩了两脚。

旁边的佐为尖叫起来:“小光——”

进藤光愣了下,这时候突然也想起对方好歹算是个名人,说不定扇子签名还挺珍贵的。于是他立刻又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拍去灰尘。

这时候他背后传来声音,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哇,你就是塔矢亮的跟踪狂吗?”

进藤光:“啊?????”

他满脸懵地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棕发笑容爽朗的少年。少年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穿着轻便的运动服。

进藤眨了眨眼:“你谁?”

“你竟然不认识我吗?”少年叫起来,“喂喂,我好歹也是个职业棋手吧,我是和谷,和谷义高。”

进藤光诚实地摇了摇头,“完全没听过。”

和谷被呛了下,郁闷地喃喃着,“可恶啊……虽然我也不算太出名,但至少也算是最近大出风头的新生代棋手吧。”

进藤光并不关心对方是谁,他只是急着质问:“你刚才说跟踪狂?跟踪狂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和谷说,“棋院最近都传遍了,据说最近有个跟踪狂在跟踪塔矢亮,都跟到家里去了,还去塔矢的学校找人。真可怕啊。”

进藤光的手都在颤抖。虽然这些确实是他做出的事情,但为什么被和谷说出来就感觉那么不对劲呢?

他怒气冲冲地说:“我才不是跟踪狂!”

和谷露出微妙的表情,上下挑剔地看着进藤光:“就你?还想和他下棋?”

进藤光不服气了:“就我,怎么了?好歹我也零零碎碎下了好几年棋。”

和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拍了拍进藤光的肩膀。

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一句。

“……兄弟,你还是先想办法成为职业棋手吧。加油。”

3.

直到看见和谷走了,进藤光才琢磨出对方的意思。他气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嘛!他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可能成为职业棋手?”

佐为在旁边兜圈圈,急忙邀功:“小光,让我来,我一定让你马上成为职业棋手。”

进藤光更气了,他气呼呼地看着自己身后的长发鬼魂,“你还好意思说!佐为,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在那家伙面前那么丢脸啦!”

事情要从头说起。

进藤光是在十六岁的时候遇到藤原佐为的。

这个长发宽袍举止风雅的男人,自称是寄宿在棋盘里的千年棋魂。他生前是平安时代与天皇和贵族下棋的棋待诏,遭陷害而投水自杀,还曾附身于本因坊秀策。

而在进藤光碰到阁楼的旧棋盘而晕过去后,佐为就附身在了他身上。佐为痴迷于下棋,再三缠着进藤光想要下棋,进藤光被缠得没办法,只能隔三差五带佐为去家附近的围棋会所,替佐为下棋。

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两年。

进藤光已经习惯于这个千年幽魂的寄居,也习惯于每次假期为了解佐为的棋瘾而去围棋会所下棋。为了防止被人发觉自己的棋力问题,他每次都特地选取不同的围棋会所。

转折点就在于此。

一日,当进藤光有一天又带着佐为,随便选了个围棋会所去下棋时,他无意间听到身边的人在谈论:

“真是了不得啊……塔矢亮竟然成为了三冠王,这可是十八岁的三冠王啊。”

“他之前就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头衔获得者了吧?”

会所的大叔们捧着报纸,惊叹道:

“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塔矢亮在名人头衔赛中正面击败了他的父亲。”

“塔矢行洋宣布退役了,这也是为了让路给后面的年轻人吧。”

他们齐刷刷摇头感慨道:“新的时代要到来了。”

客人们的声音里带着歆叹和毫不掩饰的夸赞。进藤光在旁边一边充当佐为的放棋机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也忍不住感叹:“这好像还是我的同龄人啊,真的好厉害。”

佐为同样听到了那些人的话。他立刻眼睛放光,开始到处撒泼打滚,撒娇起来:“小光,我要和他下棋我要和他下棋!我想和塔矢亮下棋!”

进藤光不耐烦地:“人家可是三冠王!我怎么有办法让你和他下棋啊!”

佐为委屈巴巴地缩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下我要下我就要下!”

“别闹了。”

进藤光嘟嘟囔囔收起棋子,走出会所。他双手插兜,“下次带你去其他的围棋会所下棋。别人塔矢亮可是三冠王,怎么可能和我这种无名小卒下棋啊。回去了,我作业还没做完。”

但进藤光很快发现,佐为这次和塔矢亮下棋的决心非常坚决。因为不能和塔矢亮下棋,佐为甚至闹起了脾气,和他冷战起来。

在长久的战争后,进藤光终于被磨的没有办法,选择投降。他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来想办法行了吧。”

——于是乎,这就是他开始想方设法跟着塔矢亮的原因。

平心而论,进藤光不觉得自己是塔矢亮的跟踪狂。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发觉自己鬼鬼祟祟的行迹似乎确实让人误会,很有跟踪狂的嫌疑。

再这样下去,万一被报警抓进去就不好了……

不能再跟着塔矢亮了。万一真的被警察抓了,他会被爸爸和爷爷给混合双打的!

进藤光痛定思痛:“他说成为职业棋手就能和他下棋,那么我干脆去考个职业棋手吧。”

佐为飘来飘去:“诶?小光你要自己考吗?”

进藤光不满了:“不然呢!你觉得我不行吗?好歹我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了这么久。”他撸起袖子,踌躇满志,“这次你别上了,我自己来,让你也看看我现在的实力。”

于是乎。

进藤光报名了今年的职业棋手考试。

4.

“小亮,棋院那边派人来问了,你要参加今年的新初段比赛吗?往年你都没有参加过。”

当芦原走过来的时候,塔矢亮正好在看围棋周报。上面刚刊登了今年新通过的职业棋手,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照片上的少年笑容灿烂,像是毫不吝啬洒落的阳光,旁边写着[进藤光]这个名字。

今年以第一名的成绩全胜通过职业考试。

塔矢亮想起了这人是谁。说实话,如果仅仅看脸,进藤光生了一副过于单纯又天真的好相貌,澄澈的大眼睛显得明亮而心无城府。

光看外表的话,可能会让人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个跟踪狂。

塔矢亮颇感意外地自言自语:“他竟然真的考了职业啊。”

是为了他当时的那句话吗?

于是塔矢亮笑了下,随手折起报纸,对芦原说:“嗯,我决定参与今年的新初段比赛了。对手的话——”

他指着进藤光的名字。

“就他吧。”

5.

新初段比赛的当天,佐为高兴得不得了,在进藤光身边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好耶,可以和塔矢名人对决了!”

进藤光弯腰穿鞋,为佐为打气,鼓励道:“加油,这次赢过他。碾压塔矢亮那家伙,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谁让他成天那么嚣张。”

幽玄之间内,他们坐在棋盘两侧互相鞠躬,比赛正式开始。

进藤光充当着佐为冷酷无情的放棋机器,前期无所事事,只能托着下巴到处乱看。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就忍不住飘到了面前的塔矢亮身上。

……真年轻啊。

虽然穿上西装后气势惊人,显得完全不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但近距离去看,还是会发现塔矢亮真的好年轻啊。

跟他一个年纪。

说起来,他们还算是同龄人呢。

……而且,塔矢亮相貌真的生的很出色,睫毛也很长。进藤光不由暗暗数起对方粒粒分明的睫毛来。饶是看不顺眼塔矢亮,进藤光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长得很好看。他不由胡思乱想起来,佐为也很好看,他自己长得也不赖,难道围棋的棋力是由颜值所决定的吗?

进藤光忍不住盯了塔矢亮半天,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盯了半天后,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塔矢亮从头至尾都盯着棋盘。

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进藤光忍不住在想:塔矢亮现在眼里映出的究竟是谁呢?是佐为吗?

他莫名地感到了不甘心,咬了咬牙,没有继续听从佐为的指挥,而是自己放下了一颗棋子。

旁边传来佐为的惊呼,“小光,你干什么——”

“抱歉了,佐为,”进藤光抬起头,眸里燃烧着摄人的火焰。他认真说着,“但是这局我要自己下。”

虽然有贴目和让子,但进藤光这局最终还是惨败了。

塔矢亮收起棋子,他看着进藤光,疏淡的眉眼不笑时就透露出锋利之色,杀气烈烈。

“嗯……我有听过市河小姐说,当初来围棋会所闹事,说随随便便就能拿几个头衔的人就是你吧。”

进藤光刚沉浸在失利的打击中还没缓过来,听到对方的话更是大惊失色:…………怎么开始揭黑历史了啊!

塔矢亮笑了声,笑声宛如冰彻入骨的山泉水,带着说不出的漠视与冷淡。

“但就你现在的水平,一辈子可能都拿不到头衔。至少你不可能战胜我。嗯……你下的比我想象中还差呢。”

进藤光愣愣地坐在原地。

而塔矢亮则自顾自站起来,“好,这局棋下完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而身后,进藤光脸慢慢涨红了,他攥紧拳牙咬得咯咯作响,在这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过的羞辱感。

他掷地有声地大喊:

“……那混蛋,他以为他自己到底是谁啊!还说我不可能战胜他,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他的!”

6.

虽然是立下了击败塔矢亮的宏愿,但是进藤光接下来不得不把大部分心思放在学习上了。

高考很快就要来了。他高中时好好努力了一把,加上头脑也算聪明,因此成绩还行,上了个不错的大学。

入学第一天,进藤光高高兴兴来到学校,还没踏进校门就看见学校门口拉着巨大的红色横幅——

《热烈欢迎世界围棋冠军暨三冠王——塔矢亮同学入读本校》

进藤光:“……”

他气呼呼盯着这条横幅半天:我怎么和他一个大学啊!

进藤光气得揪掉了书包上的毛毛球。

迫真冤家路窄。

进藤光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养成了迟到早退的不良好习惯。第二周的时候,他上实验课迟到了,抵达教室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分好组,老师正在清点名单,看到他来了抬起头:“你来的太晚了,正好今天还有个学生请假没来,你干脆就和他一组吧。”

进藤光一路跑的急,气喘吁吁的,也没在意那个人是谁,一口答应:“好。”

直到下周他才知道自己的队友是谁。

塔矢亮:“…………”

进藤光:“…………”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许久。进藤光尴尬地又开始揪书包上的毛毛球,塔矢亮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嗯,进藤同学,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什么兴趣。你也没必要这么缠着我吧。”

进藤光:“啊?啊?啊?”

他挠挠头,没理解塔矢亮是什么意思。

塔矢亮没有再说什么,他们气氛尴尬地开始做本次实验。全程唯一快乐的只有佐为,“小光!下棋下棋!上次的棋我没有下完!”

“知道啦,等我想办法!”进藤光没好气地回答,“佐为,塔矢亮这家伙太可恶了,你就非要和他下棋吗,和我下不可以吗?”

“诶……和小光下棋也很好,”佐为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你没有塔矢名人厉害啊。”

进藤光一个失手,差点把手中的试剂瓶给打碎。所幸塔矢亮及时接住。塔矢亮皱着眉,严厉地训斥了他一声:“进藤同学,做实验时请专心致志。”

“啊,对不起,是我的错。”进藤光也不敢再分心,乖巧承认自己的错误,低头认真做起实验来。

7.

第二天,进藤光去大手合时正好碰上和谷。

和谷很自来熟地拍他肩膀,挤眉弄眼:“兄弟,你可真是猛士啊。听说你为了追塔矢亮不仅来当职业棋手,甚至都和他考到同一所大学去了?”

进藤光懵住:“啊?啊?啊?”

和谷眨了眨眼,恍然道:“……啊?那你难道是他的追求者?”

进藤光很快绝望地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说都是越描越黑,于是他干脆放弃了解释,赌气地回过头去:“…………随你怎么想吧。”

后方恰好路过的塔矢亮:“………………………………”

他浑身僵硬地离开了。

8.

“进藤,竟然是你?!”

正是花开的季节,大学里四处飘扬着动人的花香。一日,进藤光正往教室的路上走去,走在青石小路上,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疑惑地回头,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简井学长,是你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是他国中时的学长简井,以前很照顾他。

“原来你也读了这所大学啊,”简井走过来,“听说你当上职业棋手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说起来,你认识什么高段棋手吗?”

“高段棋手?”进藤光绞尽脑汁搜刮了会儿,然后诚实地回答,“…………我只认识塔矢亮。”

简井笑起来,没把进藤的话放在心上:“我也认识塔矢亮呢,可惜塔矢亮不认识我。诶你听说过没有,塔矢亮好像就在这所大学读书,不过我没有碰到过他。啊,如果他能加入围棋社就好了,但他肯定不可能加入的吧。”

“围棋社?”进藤光是记得简井学长国中时办了个围棋社的,他还去打过几次杂,“简井学长,你不会在大学里也加入了围棋社吧?你还真喜欢围棋啊。”

“是啊,我还是现在围棋社的社长,”简井微笑起来,很快又苦涩地叹道,“不过围棋社已经快要废社了……现在成员都凑不齐,学生会跟我说必须要有高段职业棋手作为指导老师才可以,但我试着联系过好几个都杳无音讯。”

“什么?围棋社要被废社了吗?”

进藤惊了,“必须要有高段职业棋手背书才可以吗?”

“是啊,”简井苦笑着说道,“或者是有获得过国内冠军的棋手,不过这个要求就比高段更难啦。这不是你正好也成职业棋手了吗,所以想问问你认识什么高段棋手。结果没想到你比我认识的人还少。”

进藤光头上开始冒汗:“这个、这个、我只认识一个符合要求的……”

他踱步来踱步去,不甘心地嘟囔着,“唔,我试着去问问他吧,但我也不保证他能同意。简井学长,总之我先去试试。实在不行的话,我去赢个冠军之后再来当围棋社的指导老师!”

简井笑了声,没有在意进藤光的话:“好,那就等你了。”

9.

既然是想求人。

进藤光也知道,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他咬咬牙,第二天就买了一篮水果和蛋糕去实验室,一脸殷勤:“塔矢,来,请吃。”

塔矢亮面无表情看着他:“…………把食物带进实验室里是违规的。”

这次被塔矢亮毫不客气地冷嘲热讽了一顿,进藤光觉得可能是场合不太对,于是他痛定思痛,打算从其他路子上继续献殷勤。既然课堂上这么热情不太好,那就在私底下多接触接触吧。

他会时不时给塔矢亮买奶茶蛋糕等各种礼物,邀请塔矢亮出去共进午餐,在棋院遇到时也会扬起热情到不正常的笑容打招呼。

……塔矢亮终于受不了进藤光的穷追猛打了,他知道进藤光做这一切的目的,于是想要委婉地打消对方的念头。

有一天实验课上,他咳了咳,说:“……进藤同学,我得重申一件事。”

进藤光看着他:“什么事?”

塔矢亮认真地说:“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在未来十年内也没有建立家庭的想法。”

进藤光还是没明白:“嗯嗯,所以呢?”

他们俩鸡同鸭讲。见进藤光还在装傻,塔矢亮继续往下说,决定放个狠招来打消对方的念头:“……嗯,小时候父母问过我的理想型。我那时候的回答是足以可以和我匹敌、或者甚至能战胜我的对手。”

他笑起来,依然是平日里的温和有礼,带着几分挑衅般的锋利,“我也觉得只有这样,或许我才可能心动吧。”

进藤光满头雾水,他不知道今天塔矢亮突然对他倾诉感情史是想干嘛,而且为什么非要和他说?他们间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哦哦哦,我知道了,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塔矢亮决定鸣金收兵,他说:“总之,进藤同学,我的话就先说到这里了。”

塔矢亮以为自己今天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进藤光肯定会打消了追求他的想法。

但是第二天他来到棋院时,正好又听到了进藤光和和谷两人在斗嘴。进藤光不服气地叫嚣着:“塔矢亮那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嘛……早晚有一天我会战胜他的!”

他心情复杂地走开了:他还是不放弃啊,他这么喜欢我吗?

回去后,塔矢亮苦恼地问自己母亲。

“母亲,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让他放弃对你的心意吗?”

“哎呀,小亮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呀。”

母亲笑起来,“也该试试谈恋爱了,不要整天只把心思放在围棋上啊。”

“可是,”塔矢亮声音放轻,“我不喜欢……啊……”

母亲以一种我看透你了的眼神看着他,调笑道:“小亮,你都不想伤害她了,是真的对她完全没好感吗?”

“啊……”塔矢亮愣住。他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反驳,想说他只是觉得对方总是缠着他很心烦、整天在身边转来转去很碍眼、口口声声说要超越他却又总是做些有的没的,让他不堪其扰。

但是。

真的很执着。

执着到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目光和死缠烂打。甚至走到每个地方,他都会忍不住去从人群中寻觅进藤光的身影。因为他知道,进藤光会跟着他,会朝着他跑过来。

那双闪闪发光的、灿烂的眼睛,漂亮得就像清晨第一缕的朝阳,让他的心口微微颤动。

塔矢亮闭上眼。

抿紧唇。他想,如果哪一天进藤光真的能战胜他的话。或许,他不是不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

10.

进藤光仍在想方设法讨好塔矢亮,说服塔矢亮给他们的围棋社站台。

一次他打听到了塔矢亮去参加一个儿童围棋比赛的开幕活动。塔矢亮站在台上讲话,进藤光便拉着简井,在台下面打横幅:

《热烈欢迎三冠王塔矢亮莅临本次活动!》

《塔矢塔矢,日本最强!》

简井臊得慌,脸都红了,拉进藤光胳膊欲言又止:“进藤……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了?”

进藤光自信满满,“你不懂,塔矢亮就喜欢这种作风,他那么高傲的人肯定很喜欢别人这样吹捧他。”

台上的塔矢亮:“……………………………………………………………………………………………………”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在台上早已准备好的演讲稿都卡壳了,笑容也绷不住了。

主办方看到,在旁边问:“塔矢先生,那是你认识的人吗?需不需要我让保安请他们出去?”

塔矢亮掩面:“…………算是吧。”

他很无奈地、咬牙切齿地说着:“……还是别赶他们出去了。”

活动一结束,塔矢亮就杀过去找进藤光。进藤光仍在得意洋洋地揽功:“怎么样,塔矢,我们给你撑了排场吧?是不是倍有面子?”

塔矢亮:“…………我真是谢谢你了,进藤光。”

他再也绷不住平日里的优雅面具,吼起来:“你脑子里每天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进藤光理所当然:“想你啊。”

塔矢亮:“………………”

他被这个直球给打懵了,方才的怒气瞬间消迩于无形。他叹口气,无奈地投降:“……你到底是想要什么……如果是你心中想的那样的话,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你了,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

塔矢亮警觉地看他:“……什么事?”

他心里开始纠结:进藤不会提出要和他交往、或者索吻之类的吧?他该怎么样才能委婉地拒绝?

进藤光也紧张起来,大喊:“我想请你、请你做……做……指导老师!!”

塔矢亮:“……啊?”

不知为何,他脸也慢慢红了,小声说:“……也、也不是不行……”

进藤光大喜过望,握住塔矢亮的手,连忙说:“好的,那么明天见!我回去把地址发给你!”

“哦,好的……”

塔矢亮晕乎乎地回去了。回家之后,他更苦恼地问妈妈:“母亲,我上次说的那个人实在太喜欢我了怎么办?”

“怎么了?”母亲问。

“是这样的,我之前为了打消他的想法,跟他说只要能在围棋上战胜我,就考虑和他交往。于是他想要拜我为师,就是为了赢过我。”

母亲想:小亮是不是用错人称了,把她说成了他?嗯,小亮这样的要求对追求者来说实在是过分苛刻了,也幸好对面那个女孩子没有放弃啊,还真有毅力,一定是个好孩子吧。

于是她说:“既然那孩子这么喜欢你了,你要不要给人家一个机会?”

塔矢亮沉默了半天,才勉强地哼了声,连耳根都微微发红:“……也不是不行。”

仔细想想,他确实是不太讨厌进藤。

……给一个机会也不是不行。

11.

第二天塔矢亮来到进藤光所给的地点,发现那正好是学校里的围棋社。

在围棋社指导吗?不过这也挺方便的。

塔矢亮没有多想,开始专心致志指导起进藤光下棋。

进藤光本来只是请塔矢亮来围棋社挂名的,但他没想到塔矢亮竟然真的那么认真负责,经常抽空来围棋社教人下棋,丝毫没有三冠王的架子。

——唯一不好的地方,可能在于塔矢亮对他特别严厉吧。他们在围棋社内大吵了好几架,引来了不少社员的围观。

不过吵着吵着,他们的感情反而诡异地好起来了。

一来二去,进藤光甚至会和塔矢亮每天一起出去吃饭,一起聊天,像同龄人朋友一样出去玩了。

多年之后。

当进藤光终于有朝一日,在本因坊头衔战里击败了塔矢亮时,他高兴疯了,差点从原地跳起来,很想绕着场地跑三圈。

而对面的塔矢亮看着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耳根却微微泛红,说:“我同意了。”

进藤光摸不着头脑:“啊?”你同意什么?

塔矢亮则自顾自往下说:“……如果结婚要登记的话,去爱尔兰或者冰岛都可以吧。”

进藤光更茫然了:“塔矢,你到底在说什么?”

塔矢亮理所当然说着:“你这么努力想战胜我,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眼里看到你,和我求婚吗?”

进藤光:“………………”

在许久的沉默后,他脸蹭的一下蹿红了,进藤光抓狂地跳起来,大喊:“…………………………………………你完全误会了啊!!!!!!!!!!!!”

他欲哭无泪地想着:“佐为——这都是你的错啊!!!”

不过……

进藤光凝视着对面的塔矢亮。今天和他对局的时候,塔矢亮始终专注地看着他。和多年的新初段比赛时截然不同。这么多年,他终于让塔矢亮将目光转向了他。

他忍不住握住自己放在棋盘下的折扇,里面是塔矢亮第一次见面时给他的签名。

进藤光默默脸红。

……也许,将错就错也不错。

12.

从冰岛回来后,进藤光再次在大手合时遇到了和谷。

和谷拍着他肩膀,挤眉弄眼,感慨:“没想到啊兄弟,你太猛了,竟然真的追到塔矢亮了。”

他竖起大拇指:

“嗯。”

正好从旁边路过的塔矢亮很自然地搂住进藤光的腰,他专注地凝视着进藤,眉眼间带着浅淡的柔和。

从天光乍破,走至暮雪白头。

一路有你,并肩同行。

(END)

全文总结:一个自我攻略脑补完的小亮+全程不在线的小光+神助攻的佐为和和谷

其实全文的画面,最初想的就是进藤光成为职业棋手后新初段遇上的对手是塔矢亮,然后不知不觉间就扩充成了一整篇文

写的很急,也比较潦草,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大家别太认真~

-吉田宽文X电次是纯情dk日常真的很纯情微微微秋电替身含量极低话说电次什么时候出来真的超级想他活在想象里的男高电次是激情短打没有仔细修文5k+

summary:弃猫效应对电次并不适用,毕竟他只是一只没有主人的小狗。

001.

“从前有一只小狗,然后他有了好多朋友,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主人,突然有一天,大家都死了。”

国文课上,电次用五指紧攥着笔,用力在作文纸上划到,他...

国文课上,电次用五指紧攥着笔,用力在作文纸上划到,他的书写姿势并不规范,手心浸出的汗珠黏巴巴得糊一手,钢笔的尖端吐露出墨汁,与粗糙的纸页耳鬓厮磨,就像蕾塞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写字。

“这样一定能拿诺贝尔奖的吧。”电次转过身说道,小心翼翼地捏住纸的两端,有几分骄傲地扬了扬脑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吉田,就像是一只小狗正在对他的主人邀功。

电次的片假名写得很难看,但一笔一划很认真。吉田眯眼笑了笑,下巴边的痣也因此向上跃动了一个幅度,“不是‘突然有一天’,是‘慢慢的,大家都死了’。”他的语气很温柔,以至于让人忽略掉他所说的内容。

电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一向分不清突然和慢慢的之间的区别。

002.

电次分不清秋是突然死去还是慢慢的死去的。

秋好像是突然死去的,那好像是一个雪天,沾着血丝的雪球垒叠成秋的墓碑,电锯人的礼堂。信奉电锯人的教徒把电次视为救世的神袛,秋躺在废墟中,看着电锯背后的电次颤抖着哭泣。

秋好像又是慢慢死去的,秋曾经在他身上弥留的吻痕被斩断,崭新的肢体伴随电锯的轰隆声长出,电次迎来了新生,早川秋却迎来了死亡。从早川家搬走,粘在地毯上的饭粒被抠下粘到垃圾袋上。

电次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秋是怎么慢慢消失的,醒来后的桌上不再有兔子苹果,乱吃过期食品时耳边不再有斥责声…

可无论秋是如何死去的,秋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应该能拿诺贝尔和平奖吧,电次没来由的想到。

可当电次听见门铃想时,他竟还心存侥幸地想着,“是早川哥回来了吗?”但当他用手捏住银质门把,微凉的触感差点烫掉电次的手,他一顿,那扇老式木门突然贴满空白的纸,方方正正的纸将电次与世隔绝,每一张空白上都写着“不要开门”。

“叮叮。”门铃又响了,电次才想起,秋已经死了。他用四指扣住门把,以大拇指为支点,将把手下旋,门把带动锁咔擦一声轻响,开门时的吱吖声有点大,电次把半个脑袋探出门外。

黑色头发的人单手摸着脖子,微微眯眼笑道:“我很喜欢你哦,电次。”

003.

电次很讨厌男人,尤其是一见面就和他告白的男人。

他不满地看着正在逗那由多的吉田宽文,大声地对岸边说到,“喂,我真的要和这个臭男人一起住吗?”岸边则无视电次无从根据的叫嚷,“以后你就跟着吉田吧。”他抛下这么一句不用担负责任的话就离开了,只剩电次与吉田面面相觑。

吉田宽文是个奇怪的男人,他每次说话时都喜欢凑在电次的耳边,鼻息吹过电次的耳垂,酥酥麻麻的,让他的声音变得朦胧又虚幻。

吉田并不是秋,与秋无微不至的关心相比,吉田更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即便是电次一不小心吞了只小虫子,他也只会用一贯的笑说:“味道还不错吧?”

吉田经常会带有恶趣味地把吃过一口的东西给电次吃,电次会一边说“我才不会吃你吃过的东西。”一边鼓着腮帮子把饭团吃光,他是诚实的小狗,所以有时会附上一句味道不赖。

吉田笑了笑,他的黑发长得有点扎眼,凑近电次的耳边,黑发和黄发混作一团,扎得电次脸疼,如同蛊惑夏娃亚当偷食禁果的蛇,吉田说到,“那么想和我试试看嘛?”

秋的嘴唇是凉的,他接吻的时候喜欢闭眼,电次也有样学样地闭,秋有时候会伸舌头,嘴里都是烟味,很呛。永远学不会换气的电次总是咬着秋的舌头让他松开。但是和秋接吻很温暖,他的嘴唇是凉的,口腔是暖的。

吉田和他接吻的时候并没有闭眼,突如其来地把舌头抵入电次的唇,撬开他毫无防备的齿关,粘腻的舌头交缠在一块,唾液发酵着,电次总是会忘记鼻子的用途,他费尽心机地借着吻的空隙掠夺空气,每次两唇分离时总是大口地喘气,刚吸入嘴里的空气还来不及吐出就又被吻上。

嘴巴因为激烈的碰撞有点痛,临近窒息的吻操控着电次掐住吉田的脖子,意情迷乱中看向吉田的眼睛,依旧沉稳如旧,没有半分惊恐,只是带着笑意,品读着电次的眉目。电次想要停下来,就把两齿向中间闭了闭,吉田却像未卜先知般提前退了出来,二人的嘴巴间有条长长的银丝。

电次率先抿断了它,“你和早川前辈,做过这样子的吗?”吉田双唇微扬,“好痛。”电次只是说到,他刚才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鲨鱼齿的威力很强,实践出真知。

电次张开嘴巴,把舌头吐出来,却因扯到嘴角的伤吃痛地把嘴缩小。“确实有血呢。”吉田用手指摸了摸电次出血的地方,他的手指很凉,因为血的覆盖有了微微的暖意,他小嘬了一口血,铁锈味。

电次害怕打雷,所以他会在打雷的时候躲进秋的房间,悄悄缩在地毯上,抱着枕头,像在抱着波奇塔,他的心脏。他并没有害怕打雷的理由,电次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呆着编了个借口。

电次喜欢睡在狭窄拥挤的地方,吉田发现电次的时候,他在角落里睡的很香,吉田看着电次金色的头发,有点长的睫毛,电次很怪,他又像人,又像动物,既有人的小心眼又有着犬类动物的单纯野性。

起初只是好奇,看着这死而复生非魔非人的电锯,就像一只被好心收养的野狗,只是轻微的挑逗都会让他露出獠牙与欺凌者决一死战,但只要对他的利齿进行精心打磨,他又会乖巧的对你袒露他不堪一击的脆弱腹部,摇起他象征尊严的尾巴不断讨好你。

吉田宽文并没有撒谎,他很喜欢电次。

如同野物一般荒诞的知识存量和在困顿中无比蓬勃的生命力,只要略微提拉那电锯拉锁,就如同垦荒般由贫瘠结出万水千山。

注视着电次,却发现他的眉在不经意时缩成一团,冷汗从焊汗腺中窜出,沿着额发流经脸颊,浅浅地堆积在下颚线处,凝聚为一颗汗珠,头发黏着汗液湿淋淋地覆盖在额前。

吉田拧了拧眉,伸出右手想为他捻去汗水,可当手指刚触及电次滚烫的脸颊,灼热的温度传递的未免过于迅速,沿着指尖上升直至大脑皮层,忤逆生物学的心动堵塞在心房。

明明已经做过更不清不楚的事,一个微不足道的接触却莫名萌生新芽,真是疯了。电次似乎察觉到了触碰,嘴唇微张,那只一直抱着枕头的手迅速触上了吉田的手指。

三指的上半部被电次松松地拉住,电次的手没有茧,被他碰到的关节有些热得发痛,紧接着,电次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像攀爬般鳞次栉比节节升高,由食指蔓延到手背,被捏住的肌肤灼灼燃烧。

吉田不由得手部用力,手背上的骨节微微突出,却又为了不让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强压内心的慌乱,感受手心与手背的亲密接触,只要稍微偏移就可以反方向的十指紧扣。

电次的眉稍稍松了些,可冷汗还是不住的下流,落在吉田的手上,稍稍给接近死机的他降了降温,电次把嘴巴张合了一次,似乎在呢喃些什么,吉田将右耳凑近他的嘴,温热的鼻息拂过耳骨钉的空隙,局部高温。

他又张了口,嘴唇几乎凑到吉田的右耳,张嘴时的微喘带动气流,那一刻,电次所说的话似乎没那么重要,吉田也希望,浓重的气息可以淹没电次的言语,他们是那么近在咫尺,只要再贴近一点就可以拥抱,他却张口喊了一个再也不可能拥抱的人。

“”

吉田后悔他靠电次靠得太近,如果远一点就好了,既可以听清他依赖的人的名字,又不会因此而悲伤。

004.

“恶魔猎人社里会不会有很多漂亮女人啊。”电次调整了一下立领制服的衣领,再次确认镜前的自己是否帅气逼人。

“唔,倒是有蛮多人很喜欢电锯人的。”吉田随口应到,一边看着银质门把上反射的人影,一边往脚上套皮鞋。

“你也是吗?”电次的语气突然有点低哑,尾音的上挑像只在努力讨人喜欢的野狗。

“嗯?”吉田不明所以。

“你是喜欢电锯,还是喜欢电次呢?”电次的话让人很难想到是他会说出来的,有些卑微,又有些自大,他简单的头脑独独在这个问题上敏感十足。

吉田把脚套进皮鞋里,昂贵的皮革有些硌脚,却并不影响行走,他貌似思考了很久,电次看着镜中吉田穿鞋的背影,惴惴不安地将扣好的纽扣松开再扣一遍。

吉田穿好鞋,转过身来,门外车辆疾行的噪音越过木门降落在毛毯上,却并未覆盖他的声音,混乱白噪音中的日语意外坚定,让电次的耳膜有片刻拥挤。

“我在刚搬进来的时候就说过了,我很喜欢电次。”

轻飘飘的调侃一般的话语,结合镜中那人不太正经的站姿,就像哄人开心的花言巧语,但不容置否的是,电次因为这句话,内心已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假装没有听见就好,忽视掉微红的耳垂,像往常一样和吉田并肩走出家门,再因看见街边玩耍的小孩凑上前一起玩而迟到,每天总是这样寻常往复,却并不单调乏味。

人对于启蒙二字有着不可理喻的执念,吉田已经错失了名为初恋的启蒙,便只可快马加鞭攻占下一座城池。

电次比与他同处一室的同学少了九年,而这九年,将由吉田一一填补,也是在上课的时候发现,电次的视力似乎不太好,总是将头拼命向前凑,眯眯眼睛试图辩清黑板上的字。

带他去看眼睛是在周末的午后,眼镜店的老板看到两个年轻人一起走进店来时还微微发怔,不用读心都能透过他近视八百多度的眼睛认出他的心思。

左眼视力很好,可右眼却很严重,连视力表第二行都指的模棱两可,果不其然,吉田有些后悔嘲笑眼镜店老板。配好眼镜是吉田掏的钱,眼镜店老板依旧满脸意味深长。

“原来变成电锯人也不能包治百病啊。”吉田有点想夸奖电次连成语都会用了,但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电次的眼睛上。“你的眼睛之前怎么了吗?”

“右眼的话,卖了。”电次的语气十分疏松平常,似乎只是在和吉田唠家常。吉田对于电次的十六年,近乎空白,“赚了不少吧?”他也像平常那样掩盖自己的真实感受,毫不在意般的发问。

“和干掉一只恶魔一个价钱。”

“你说我要是把我的经历写出来,是不是能拿诺贝尔医学奖。”吉田侧身,看着电次亮亮的眼睛,笑了笑,“也许吧。”他单手抚上电次的右眼,电次抖了抖眼睫毛,闭上了眼,隔着薄薄的眼皮,去触摸他新生的磅礴跳动眼球。

电次拍掉吉田的手,“很奇怪。”“就是摸一下嘛。”

和电次并肩作战是种新奇的感受,有时他们遇到难搞的恶魔,电次几乎命悬一线,满身血地到底不起,像死了一样,那次他们刚刚解决掉一个很强的恶魔,碎成一段一段的肠子铺满了一地,碎掉的眼球铺在血河上。

电次,吉田和章鱼瘫倒在恶魔的尸体上,四溅的血浆包裹着电次,他的两只手都被撕碎了。电次用脚踹了踹吉田的身子,示意他帮忙拉一下拉环,但吉田也累的没有力气,况且电次乱晃的脚着实有点烦人。

吉田一手捏过电次的脚踝,瘦瘦的骨节在指头的抚摸下更加清晰,那人突然像断电一样不动了。吉田起了兴趣,佯装无意地用手指蹭过电次的脚掌,对方五指蜷缩,用牙齿咬住嘴唇,使劲想要挣脱,嘴里不住地喘着气。

挣扎了好久才发现是白费力气。吉田看电次安静下来没了动静,才起身到他的身边。

用指头捏住三角形的拉环,意外很有弹性的材质让人忍不住把玩,吉田磨着拉环的边角,电次不舒服地哼了两声。吉田一边拽拽电次的拉环,一边说到,“如果我不给电次拉的话,电次会怎么样呢?”

听到这,电次又把脚翘过去要踹吉田,不出所料地被握住,吉田顺手把电次的脚抗在自己肩膀上,自己的膝盖则压在电次的另一只腿上,让他不好挣扎。吉田扶着电次的大腿内壁,一边扯电次胸前的拉环。

每一次扯开,带有弹性的拉环都会一伸一缩,而电次的腰也会随之一抖一抖,像正在高/潮。

电次的两腿被掰开,从吉田的视角来看,电次唇边的血都意外色情,以及因为痛苦而崩坏的表情,“快松开。”等吉田意识到姿势的不对劲,电次已经面红耳赤,虽然多半是因为血的存在让他看着面色过于红润。

那之后的电次气吉田不过,决心让吉田来做菜,在发现吉田做的菜根本没法吃之后又挑起了厨师大梁,可喜可贺。

“不是难吃吗?”吉田看着努力吞掉眼前一坨黑色青菜的电次说到,“我只是不想浪费有营养的东西,又不是因为喜欢你的菜。”电次说到。

005.

“电次君,你除了诺贝尔奖以外还知道别的奖吗?”吉田看了看白纸上电次歪歪斜斜的字和不太通顺的语句,抬了抬眉,单手撑下巴看着趴在他课桌上的电次。

“电次最棒奖。”“嗯…确实是个不错的奖。”

电次趴在吉田的桌子上,头靠在手臂上,九十度旋转地看向吉田,夏天的阳光有点迷眼,朦朦胧胧中,吉田被黑色碎发微微遮住的眼看着他,在他的黑色瞳孔中,电次望见了他自己,金黄色的电次。

吉田从不吝啬对电次的赞同,哪怕是电次写出一句狗屁不通的话来也会说还有进步空间,电次喜欢喜欢自己的人。

午后的阳光有点醉人,明明正在上体育课两个人却都心照不宣地翘了课,电次看着横过去的吉田,右手自然而然地上前,戳戳吉田唇边的痣,又摸了摸吉田的黑发,隔着蓬松的发丝,吉田品读手心的温度,小幅度的晃动刺激头皮,带动脑细胞飞速旋转。

“电次,是在对我告白吗?”吉田反握住电次的手,手心紧贴他的手背。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臭男人。”电次察觉出自己表现的失常后立马想松开手,却被吉田扣住手,五指陷入指缝,水乳相交般紧密切合。

吉田覆盖着电次的手,再将他们的手拿到桌子正中间,是真正的十指相扣。

电次又红了脸,炽热得像火烧云,只是把自己的脸一个劲往手臂下缩,露出的耳垂却已略见一斑,他们就这样一直静静地握着手,夏天很热,教室里没空调闷得慌,连墙壁都冒着滚烫的热气。

他们的手变得很烫,汗液黏巴巴地糊在手掌,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松手。吉田不觉得无聊,只是一直盯着电次金黄色的头发,下课铃敲响时电次才甩开吉田的手,立马转过身去,下课后的男女生也陆陆续续回来,安静的教室顿时变得喧嚣。

吉田为错失良机有些懊恼,正盯着窗外看时,桌上突然多了张被折了许多下的白纸,白纸经过翻翻折折,已经变成很小一片。

他慢慢地用指头掀开,并不粗鲁地把有点粗糙的纸摊平,黑笔的痕迹透过纸漏了点出来,带着些被剧透的不爽感抚平纸的边缘,一张A4纸上有几十个小方格,密密麻麻的折痕因为作者的仓促有些歪斜,而方格的正中央分外隆重地写了几个字。

“我喜欢你。”

很端正,很漂亮,很喜欢。这张信纸的主人正疯狂捂住耳朵,像在掩饰泛红的耳尖。

“电次的作文水平已经可以拿诺贝尔奖了哦。”吉田说到,也不管电次是否听见。

006.

“突然,电次喜欢上了吉田。”

“慢慢的,电次喜欢上了吉田。”

即便已经成为诺贝尔奖非官方得主,电次还是分不清突然和慢慢的之间的区别。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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