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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一片暗色,狂风裹挟着雪,像是把某朵云彩嚼碎,只剩下残骨。宫远徵被罚跪雪中,已整整两个时辰。第一个时辰,他被无尽的冷吞噬殆尽,痛自膝盖蔓延,不断地流过全身,如千万根针扎过,一秒胜似一年。第二个时辰,宫远徵已开始熟悉这样的痛感,开始麻木。

这场雪不肯停歇,像是要落几百年,将他彻底吞噬,变成一座无人问津的雕塑。宫远徵抬起头,望向角宫方位。角宫融入夜色,灯火微微,在长夜里保持着缄默,始终寂静无声。宫远徵知道,兄长还未归来。于是他又收回目光,依旧垂头,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小处地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从这处脱身,才能得到赦免。但宫远徵知道,没有人会为他求...

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从这处脱身,才能得到赦免。但宫远徵知道,没有人会为他求情。宫门上下看似和谐,彼此都是宗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但内里却各人自扫门前雪。宫远徵人缘一般,自小深居简出,与宫尚角最为亲近,但此刻宫尚角不在宫门,任凭他有心也无力。

即使宫尚角在宫门,宫远徵也不敢猜测他是否会前来此处见自己,是否会为了自己去求情。宫远徵想了很多,他不敢奢求,也不敢妄想,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还要在这跪很久。

有人从远处走来,风雪模糊他的身影,一盏孤灯割破暗色,撑起一方天地。来者步伐很快,孤灯摇晃不停,他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消散。宫远徵望不真切。不消一会儿,那人就走到自己身前,宫远徵看清他,怔怔喊道:“哥……”

烛光映亮彼此的脸,宫尚角满脸急切,平日的气定神闲荡然无存,仿佛金漆脱落,显露真容。宫尚角一手掌灯,一手去扶他:“远徵,快起来。”

宫远徵还未回过神,动作僵硬,顺着他的话说道:“长老们还未松口,我还在受罚。”

宫尚角急道:“我方才去为你求情,他们已经同意饶过你这一次。”他搀扶对方的手并未收回,仍搭在宫远徵的胳膊上,俯身盼对方顺着他的动作起来,“我听闻你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天寒地冻,远徵快快起来吧。”

借着对方的力,他终于站起来。双膝麻木瘫软,站都站不稳。宫尚角在旁充当拐杖,供他倚靠。宫远徵血色全无,凄然一笑:“哥,我犯下大错,你不应该为我求情的。”

孤灯笼罩,僻开一处新天地。宫尚角凝望他,轻声说:“明知你受此重罚,我不能放着你不管不顾。”他又说,“你定是无法行走了,我背你回去,徵宫不远,很快就能到了。”

宫尚角背着他行走在雪地里,光线微弱,孤灯随风而摆,烛光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天地都太安静,除了风声以外,宫远徵还能听到兄长的呼吸。为了不让宫远徵这幅狼狈模样被人发觉,宫尚角来时并没有携带任何侍从与侍卫。雪天路滑,北风呼啸,他们这段路走得太慢,太难。

宫远徵伏在他的背上,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宫尚角的身上。不知为何,此刻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愧疚之意。兄长不该出现在此处,不该在风中疾行,不该与他一道淋雪。是自己害了他。宫远徵忽然想起宫尚角的归期本应是在两日后,为何今夜就返回宫门?风声不断,宫远徵声细如蚊,声音被不断吹散又重组:“哥,你不是应该两日后才回来吗?”

宫尚角怔了十几秒。要编造一个借口并不难。宫尚角在外历经许多事,说谎早已信手拈来,毫无破绽。可那毕竟是外人,宫尚角骗起来得心应手,毫无愧疚之意。一旦面对宫远徵,他却有些手足无措。

在他们相处的这段年岁里,宫尚角极少说谎。就算有,那也在宫远徵幼时,他为了骗对方吃药,为了骗对方安心,偶尔讲一两个谎话。如今宫远徵长大成人,不再是幼时跟他在身后的小孩,只怕骗不过去。

听得对方又问一声:“哥?你在想什么呢?”

宫尚角这才说道:“方才风声太紧,我听不清。”宫远徵重复一遍,他便顺下去说,“本来在外多留两日,之前你托我为你找的东西我还未找到,我好为你多留意留意,但听闻你受罚之事,我便回来了。”

宫远徵不常出宫门,不知此地路途有多远,不知归程多久,因此他全然相信,不起疑心。宫远徵轻叹一声:“我应该受此惩罚,是我制药不当,险些害了旁人性命。”他将头颅贴在宫尚角的背上,声音似乎要被风雪淹没,“徵宫从来不可出任何错漏,毕竟关乎许多人的性命。此番是我粗心大意,实在该罚。”

宫尚角稍稍回头,留下一个被风雪模糊掉侧脸:“若不是我赶回来,还不知你要在雪中跪上多久。”

此前宫远徵虽然也犯过不少宫门规矩,在任何人眼里他都是顽劣任性的人,但多数很轻,不过抄书或是禁足,像这样的罚跪少之又少。

有些时候,宫远徵会隐瞒下这些事,并不与宫尚角提及。兄长在外多日,归来时也不必听这些无关痛痒的事。他们之间大多的相处都沉默寡言,宫尚角伴着宫远徵,茶炉里的药茶在沸腾,雾气顺着壶嘴飘出来,遮盖他们的面容,像一层薄纱。

宫远徵幼时过得并不太好,父母严苛,宗亲疏远,并无知心好友,一腔情感都倾注在毒虫草药上,却又被人暗地讥讽。宫远徵是一壶正在沸腾的药茶,他将所有都困锁在内部,不断蒸发,不断干涸。

此刻,他开始发热,陷入病痛里。他的双膝仿佛被一千只毒虫啃食,他浑身时冷时热,像是许多年前他被罚在廊下迎着冷风背药方的冬日。宫远徵思绪渐远,意识模糊,很想求饶,想说:父亲,请你原谅我,我已记得那只虫子的作用,我已认出这株草药的功效。天气太冷,请你……请你……

他喃喃自语时,已被送回徵宫。宫尚角让侍从递灯盏与炭火到居所门前,不要进来。由他去将所需之物送进来。烛光澄黄,将居所的每一寸都吞没,恍如黄昏。宫尚角在他房中很熟练地找出药物,旋转瓶身,从宫远徵贴上的字条上认出它的功效。

一碗热茶灌下肚,炭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声音。宫远徵的呓语停止,他短暂回神。睁开双眼,他已躺在烛光的包围之中,似乎陷入一团不断燃烧的火焰里,他浑身发热,汗流不止。宫远徵下意识想要掀开锦被,手刚刚搭在边沿,就被另外一只阻止,不容拒绝的意味传递过来,令他怔愣片刻。

“远徵,你风寒发热,不能再受凉了。”宫尚角这样对他说,也不知道宫远徵有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去,他又说,“我在你房中找到一些伤药,应该对你的膝盖有所帮助,我就为你涂上了。我也让侍从们去煎药,等一会儿就能喝了。”

“哥,我几岁了?”宫远徵沉默片刻后,忽然这样问。他的双目紧盯着宫尚角,面无血色,憔悴不堪。

“十七了。”宫尚角眉眼里藏一丝微微笑意,似春风融雪,“很快就要及冠了。”

见他长久不语,宫尚角很是担忧。一只手掌轻柔地抚上宫远徵的脸,想让他与自己对视。宫尚角轻声询问:“远徵,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

宫远徵轻轻摇头,幅度很小,始终在那只手掌里摆动:“哥,不用了。”他想起来了。十七岁,是宫尚角接纳他的第十年,是他待在宫尚角身边的第十年,也是他作为礼物的第十年。宫远徵的记忆逐渐清晰。他说道,“我并没有受什么伤。”

是的。那年飞雪下,兄长第一次拥抱他时,说他是礼物。宫远徵一直都清楚明白。他看上去冷心冷肺,但很容易对在意的人的上心。对方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他都可以记很久。因此,他记得宫尚角曾多次提及宫朗角,也记得这把匕首真正的主人。宫尚角不想提的时候,他就不提。宫尚角当他是一份礼物,那他也可以是最好的礼物。

这么多年来,宫远徵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十分幸运的。哪怕他这一条路仿佛是鸠占鹊巢一般,有了宫朗角的逝世,才能成全宫远徵的今日。他享受着宫尚角带来的一切,却也明白在兄长心里的排序。因此每次受罚,他都不奢求宫尚角会出现。

他的身体过早地感受过各式各样的痛苦,因此后来宫远徵对很多惩罚都表露出无所谓的态度。长老们对他时常高抬贵手,不太计较,或是以抄书禁足为罚。宫远徵以为长老们已经将他抛弃,认定他是朽木,不可雕也不必雕。却不知每一次的高抬贵手背后,都有宫尚角的求情。

宫远徵极少知道宫尚角在这方面的用心良苦,也不知道宫尚角可以因为听见自己受罚,就缩短日程,冒雪归来,只为在长老们面前说尽好话。宫尚角从来都不忍宫远徵受到太重的责罚。他知道宫远徵不会开口求饶,他的弟弟带着一股莫名的傲气,被打到血肉模糊都不会讲出半句求饶的话。因此,他必须开口。

宫尚角甚至安插了自己人在宫远徵身边,对方一旦被长老们召去,宫尚角都会知道。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及时赶来,好说歹说,才让长老们收回过重的惩罚,改为禁足。很多时候宫尚角并不知道宫远徵在想什么,比如他们最初相处时,闲坐庭院,却沉默寡言。

十年一瞬而过,匆匆来到今朝,宫尚角还是无法将他猜透。此刻,他只能稍稍叹息,轻声说道:“远徵,好好休息一夜吧。不要多思,不要多虑。”

第二日金复前来徵宫寻找宫尚角。宫尚角昨夜未归,还有些事务需要他来处理。侍从敲响门扉,惊醒守在床榻旁浅眠的宫尚角。他起身开门,露出一小条缝隙。侍从将金复前来的事情告知他。宫尚角片刻后才说:“你让金复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到。”

这一刻,他想到逃离,逃离宫门。广阔天地之间,他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地方,只需要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也只需要一个唯有他们的地方。可惜很难。守护宫门的责任落在他们的肩上,就注定无法逃脱。宫尚角自知自己可以做到的很少。倘若宫远徵的双亲还未逝世,那么他连庇护宫远徵这件事都做不到。

他们如同两只蝴蝶被困在茧里。这只茧由百条规矩,千条责任形成,一丝一缕,天罗地网,死死将他们囚困于此。唯一得以喘息的是,待在他身侧的人是宫远徵。他离开前吩咐侍从:远徵这两日的饮食需要清淡,不要让他多行走,不要让他费心,静养为主。侍从应承下,宫尚角方才离去。

经过几日的休养,宫远徵的伤势逐渐好转。宫尚角抽空来看他,发现他又在药园里,正弯腰查看一株草药。草药长势不太好,这让宫远徵有些许发愁。

宫尚角隔着远远地喊他:“远徵,身体好些了吗?”

他一向关心徵宫,半颗心都留在这边,宫远徵近来状态是好是坏他尽收眼底,但此刻见面,还是想亲口再问一次。

宫远徵站起身来迎接他,说道:“好多了,再过几日就能痊愈了。”

宫尚角知道宫远徵有时不听话,让他静养,他总是跑去药园,又或是坐在案几前研究药方。对于宫远徵的谎言,宫尚角尽收眼底,却不打算揭穿。尽管宫远徵的确是旧伤未愈便开始奔波操劳,但宫尚角知道在他的意志下,宫远徵会守住一条线,不会跨过去,不会触碰它。

气温还未回暖,风吹来仍是冰冷刺骨的,像是要穿透衣裳,将血液都凝固。宫尚角说:“不消一会儿又要下雪了,你不太宜在此处停留过久,我已让人炖好了汤,随我一道回去吧。”

宫远徵停顿片刻,稍显犹豫道:“可是这里……”

宫尚角的声音传来,不容置疑地:“走吧,远徵。”

宫远徵没有令宫尚角等太久。他挥剑斩断那一丝丝犹疑,最终迈出药圃走向宫尚角,一如往昔。这是宫远徵的习惯,他已万分依赖宫尚角,有对方在的时候,他只想待在对方身边。宫门苦寒,一丝火光珍贵无比。商宫阖家团圆,羽宫兄友弟恭。唯有他们始终残缺了一块,依靠对方来填补。

天还未彻底暗下去,那轮残月就已升上来,嵌在天边。宫远徵抬头望,残月薄薄,如一片初春正在消融的冰。月也有残缺,月也要修补。

宫尚角发觉他未跟上来,便停下脚步,回身望他:“远徵,怎么了吗?”随他的目光一道望去,只见逐渐黯淡下去的天空,“在看什么?”

起风了。云海翻涌,将那一片残月遮掩,彻底消失不见。宫远徵收回目光,走至宫尚角身边,轻声说:“哥说得对,是快要下雪了。”

宫尚角覆上他的手,冰冰冷冷,令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触碰宫远徵的那天。宫门的夏日仿佛并不存在一般,以至于深藏他们记忆里的许多时刻,都是飞雪融融的冬日。

很想跟他说,远徵,多添两件衣裳。又或是与他说,远徵,小心又惹风寒。但话到舌尖,真正说出来的,却是:“许久未帮你添置新衣,我过两日有要事要离宫门一趟,此行定要帮你挑几件。”

他心知肚明宫远徵的冷不是单单依靠衣物炭火能化解的。宫门唯一的火源,似乎只有在彼此身边才会燃起。多少年来,分别的那一刹仍是会太过不舍。今日他提及要出外务,使得宫远徵稍稍垂眸,几分情绪正在发酵,只是被他始终锁在沸腾的壶中。

宫尚角的手稍稍用力,将宫远徵的那只手圈在掌心里。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拼尽全力想要将宫远徵捂热,过程漫长,但值得。宫远徵将手放下来,却始终离不开宫尚角的手。兄长环绕着他,正如这么多年来一般。他已经给予自己太多,多到此生都无法报答,无法偿还。

宫远徵凝视他的侧脸。微风拂过,额带飘飘,好像永远都抓不住。几滴泪漫上来,又被风扑灭。好想永远守在宫尚角身边,生也好,死也好,骨头烧成灰都要挨在一起,随风飘去也要落在同一个地方。他忍不住地想,带着一点怨恨:你让我无法离开你。这是你花费十年精心制造出来的结果。

但随之弥漫上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爱。

写在前面:宫远徵有自己的亲生小孩。能接受就看,不能接受别点进来就行。

可能会有后续。

春雾迷蒙,远山淡影。不远处有人踏马而来,形单影只,若隐若现。守门人不敢懈怠,单手扶上腰侧兵器,很大声地问了一句来者何人。无人应答,只能听见马蹄声逐渐靠近。每响一声,守门人的心就紧一分,手便更加紧握兵器,仿佛下一秒便会刀光血影。

穿破层层迷雾,如揭开面纱,来者露出真容。守门人松开兵器,朝他行礼作揖,毕恭毕敬地唤他,迎他入门。宫尚角数年不归,本以为对宫门的记忆会逐渐消散,但踏入此处他才明白,宫门早已是他的一部分,此生都无法忘却。

归后不久,宫子羽前来探望,架起红泥小炉,煮一壶药茶,与他谈起许多近年来宫...

归后不久,宫子羽前来探望,架起红泥小炉,煮一壶药茶,与他谈起许多近年来宫门发生的事情。大事小情,一一奉上。宫尚角期间不语,只静听。最后,宫子羽停顿片刻。雾气在半空飘飘渺渺,凝成一张网,不消一会儿便无影无踪。

宫子羽说:“你此次回来,想必还没去看过远徵弟弟。”对方话语一停,几秒后方说,“以及他唯一的血脉。”

繁雨急落,山路泥泞。宫尚角撑一把纸伞,走至徵宫。乌灰色的天透不出一丝光,周遭阴阴沉沉,雨水裹挟着山间清凉,朝他扑面而来。此刻,春日的暖意全都消散,只剩无边无际的冷。宫尚角在门前踌躇,不敢叩响山门。

徵宫门开,半人高的身影从里窜出来,身披蓑衣,不惧雨水。侍从在后面追着他,一边追一边喊道:“公子别跑,快回来。”

那人慌不择路似的,撞到宫尚角,方才停下。他揉了揉额头,稍稍抬头,问一句:“这是谁呀?”

伞下露出一张面容,双目停落在幼童身上。幼童年方三四岁,粉雕玉琢,但看上去也是个顽劣任性的主,在徵宫里待不住。他小小年纪便也开始戴抹额,几乎占据半个额头,穿的也是镶金丝边的黑衣裳,与宫远徵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胸前戴一块长命锁,下边坠着四个铃铛,跑起来的时候叮当作响。

宫尚角稍稍弯腰,扶着他的胳膊:“慢点。”

侍从追上前来,朝宫尚角行礼:“见过角公子。”随后弯腰对眼前幼童说道,“公子,雨天路滑,请您别疾行,小心摔跤。”她又说,“快,见过你的二叔。”

他们此前从未见过面。宫尚角听说过他,在一封家书上。宫远徵先是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的日常生活,最后一页方才写,妻子有孕,徵宫有后,是上天庇佑,也请兄长万事小心,爱惜自己,尽快回来相见。宫尚角回信,将一块长命锁寄回去,并说后有空定会回宫门探望。

现在,他爱惜自己,并未伤及分毫,平安健康地回到了宫门。但本应与他相见的人,成了祠堂里的一块牌位。新做的牌位摆在高处,永远沉默地俯瞰前来祭奠的众人,包括宫尚角。

宫尚角与牌位对视,一秒,两秒,三秒,直至长久。身侧小人有些不耐,歪七扭八地站着。宫尚角为他上香,三支香飘起烟雾,稳稳当当地插在香案上。还想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宫尚角一时无言。

离开祠堂,彼此坐在廊下。幼童脱下繁重的蓑衣,坐在他的身侧,双腿不着地,便晃啊晃的。宫尚角的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别动,晃得我眼花。”他笑了笑,“你这点很像你的父亲,你父亲小时候也是有这样的坏习惯,被我教好了。”

“你见过我爹吗?”幼童如此问道,“我还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我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他们没有不要你。更何况你还有我呢。”宫尚角轻声说道,“我会陪着你长大成人的。”

很久之前,宫远徵痛失双亲,坐在长阶上任由风雪吞噬。小小的身影几乎要被乱雪淹没。宫尚角也如这般,坐在他的身边,跟一道墙似的,替他挡下许多风。此后,他们形影不离,直至宫远徵大婚后,他们第一次这么长久的分别。

此刻,命运似乎又轮回,如同一个圆圈,有始有终,却永远是同一个点。宫尚角仿佛正在重复他那无法更改的命运,不断地行走在同样的轨道上,直至天荒地老。宫尚角又开口:“你刚才跑什么呢?”

幼童情绪更换很快,方才还有几分伤怀,如今由宫尚角抛出新的问题,便把之前的情绪都扔掉了:“我听闻每逢雨季,后山都会有一株药草开花,花期很短,雨停花落,因此想去看看。”

宫尚角不由得想起宫远徵,幼童与他并无二致。宫远徵有一半心思全扑在花草上,成日在花圃药圃里,长久不归,将他冷落在徵宫。宫尚角常去找他,在花圃里看见他忙碌,要么蹲在那松土,要么施肥,要么就捧叶观看。总之,他总是在那处地方,几步路可以走完的地方,困住宫远徵的半生。

他还是无法忘记。那年春末夏初,花圃里的花开了一大半,宫远徵的心血没有白费。宫尚角前去找他。他出外务回来,自集市上买了几样新鲜东西,打算送给宫远徵。他去居所不见人,直奔后院,看见宫远徵正站在花丛中。

宫远徵被千朵万朵花围绕,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花做的河流。宫尚角凝望他。暮色磅礴,落日余晖停在宫远徵身上,他半张脸由橙红色的夕阳染就,像是夜半三更,点燃一支蜡烛,长久地坐在它的身边,直至烛光染上脸颊。

万物失色,花也失色。宫尚角眼里只看得见他。他轻唤一句:“远徵。”

宫远徵将目光停在宫尚角身上,眼底几分诧异惊喜,由花圃里出来:“哥,你怎么回来了?角宫那些人说你大概还要两三天呢。”

如何跟他说。说我匆匆赶路,是我风餐露宿,是我马不停蹄,只为早一日,早两日将礼物赠予你,只为见你一面吗。宫尚角自然不会把这些说出口,他只是笑道:“事已平定,我待着也无聊,还不如早点回来。”他又说,'“给你带了点礼物,摆在你的居所,回去看看吧。”

宫远徵走到他身边,与他面对面,眼对眼:“哥,你没休息好吗?我看见你眼底青了。”

他朝前凑近两步,身上缠绕着花香,由太阳烘烤过,一丝一缕飘出来,在空中发酵。宫尚角叫不出来这些花的名字,他从来不感兴趣。但香气袭人,他的呼吸被花香侵占,有几分晕眩。

宫尚角轻轻抓住宫远徵的胳膊,无声拒绝他再靠近,彼此保持一小段距离,十分安全。宫尚角顺势开口:“在外太过忙碌,回到宫门里会好好休息的。”

宫远徵没挣脱出他的桎梏:“那我给你配一副安神的药茶,请哥哥一定要服用。”

宫尚角确定他不会再向前后,方才垂下双手,笑道:“远徴专门为我配制的药茶,我自然要用的。”顿了顿,宫尚角说道,“你为了这些花草药草,也费了太多的心思,往后还是以你的身体为重,量力而行。”

宫远徵扭头望了一眼花圃药圃,又回过头来,几分得意:“哥,你就相信我吧,我可是徵宫的宫主,这些东西难不倒我的。或许正因为我是徵宫的,所以我才会对这些东西如此感兴趣吧。”

他们并肩离开花圃,宫远徵与他说起许多事。暮色拉长身影,直至消失不见。

雨滴飞溅,落在宫尚角的脸上,无端添上一滴雨,像是谁情不自禁落下的泪。宫尚角被这滴雨唤醒,终于意识到此刻细雨飘飞,不再是暮色四合的春日。他抬眼望天,仍旧是乌云蔽日,这场雨仿佛要落千万年,永不会停。

天气不似当年,身旁的人也更换。宫尚角捡起散落在地的蓑衣,对幼童说道:“来,我给你穿上,我领你去看那朵花。”

这次没有人拦着他们,很顺利地抵达后山。狂风暴雨都折不断那株花草,绵绵不断的细雨里仍自盛放,仿佛是阴沉的天地间唯一颜色。他松手,幼童扑上去,双手捧着,与宫远徵如出一辙。他很想告诉幼童,你知道这朵花是谁养活的吗。是你的父亲宫远徵。

当年,宫尚角热衷于搜寻各种奇珍异草,皆赠与宫远徵。每养活一种,宫远徵便欣喜若狂,来角宫见他的同时,还拉着他一同前往观看。无数药草经他的培育存活,不负盛名。

后山的这株花,也是宫尚角带回来的。他还记得宫远徵为了养活它,曾不眠不休翻看古籍,又日夜守候,一颗心全扑在它身上,这让宫尚角有几分爱怜。他曾阻止宫远徵,但未果,直至某场大雨,将这朵花浇灌出来。

就在此处,就在此刻,世间万物不变,花开依旧。那场大雨似乎延绵至今,雨滴如刀,直插入世间万物。宫尚角撑着伞,雨落不断,滴滴答答,像是透过伞,透过骨骼血肉,落进他的心里。

从那日之后,宫尚角主动照料徵宫幼童的起居,一如当年。不同的是,他这次有了经验,照料起来得心应手,也发觉父子二人有许多相似。因此他总有应对之策,倒让幼童十分苦恼。

春日渐暖,宫尚角决定教授他刀术。朦胧的雾还未散去,宫尚角便让人将幼童带过来,不顾他睡眼惺忪。廊下,宫尚角端坐在旁,已等候多时。幼童朝他抱怨:“二叔,您回来之前,我都不用这样。”

宫尚角问道:“那时如何?现在又如何?”

幼童絮絮道:“大家都可疼我了,我想要的都能有,也不用每日早起,更不用练这个,学那个的。”

这点倒是与宫远徵大相径庭。当年徵宫上下对宫远徵并不太服气,言语间带有讥讽,行事上也常冷落他。是宫尚角的出现,才使这一切好转起来。他常对宫远徵说,徵宫众人若有不好,都可以与我说,我来解决。

天长日久,他的话锋变了,由告诉我,变成你自己解决。徵宫只会有一个主人,不会是他宫尚角。任由宫尚角再怜爱疼惜,也得让他开始打理徵宫。宫远徵逐渐上手,真有几分宫主架势。

宫尚角仍然记得,他离开宫门前两年,宫远徵行事作风已雷厉风行,众人信服。因此,他放心离开。宫远徵追来送他,直至旧尘山谷,宫尚角说:“远徵,不必相送了。”

宫远徵泪眼婆娑,万分不舍,双手攀上宫尚角的小臂:“哥,你一定要早日归来。我明白对于世间来说,宫门不过沧海一粟,十分渺小。但请哥哥记着,我永远会在宫门里等候你。”

宫尚角扯出一个笑,低头拍了拍他的手背:“都要娶妻成亲的人了,遇到一点儿小事还要哭。”他轻叹,“你回去吧,不必再往前了。”

宫尚角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宫远徵待在原地目送。宫尚角远走一段,忽回头相望,只见到宫远徵渺渺身影。没想到遥遥一见,是此生最后一面。

幼童见他长久不语,于是问道:“二叔,您在想什么呢?”

宫尚角抬眼望他,语气平缓:“想起一些往事。”他又说道,“我也想起你的父亲,当年也是我盯着他练功的。他可比你勤奋多了,时常在这亭台楼阁处练习,风雨无阻。”

也因如此,宫远徵的刀术并不纯熟。为了让他有自保能力,宫尚角给他带回了暗器,宫远徵很是喜欢,又往上加了各式各样的毒,将它完整。但时至今日,宫尚角却有些悔意。若当初再逼迫一下宫远徵,让他将刀术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是否就能保他一命,不必殉门。

只是世间没有如若二字,任凭宫尚角再如何追忆,如何模拟,都无法扭转既定事实。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是幼童,是宫远徵唯一的后嗣,是徵宫的血脉。幼童的眉眼有几分太像宫远徵,有时看久了,会致使岁月模糊。宫尚角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他坐在此处,是在看谁。

幼童说:“您再多说两件关于我父亲的事情吧。徵宫的这些人都闭口不谈,我也不敢问。”

宫尚角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你的父亲,很好。刻苦勤奋,赤子之心,他曾与我并肩作战,抵御外敌入侵。”

这把匕首又回到宫尚角的手中。他抚摸刀柄,上面刻着远徵二字。某一年,宫尚角赠与他新的匕首,并在上面刻上名字。宫远徵喜不自胜,双手捧着匕首,眼底亮晶晶的:“哥,我一定好好保存,死也不放手。”

是宫子羽告诉他的,宫远徵死时,手里就握着他。血渍弥漫,他已清洗干净,还给宫尚角。宫尚角接过它。一把匕首能有多重呢。这匕首的重量压不弯他的手腕,但可以压碎他的心。

宫尚角摩挲上面的刻痕,又笑了:“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好哄的人,一点小玩意儿他就会高兴很久。有时也没有主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总是不反驳。”他似乎长陷旧事,很难脱身,“他很爱跟着我,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总是如此。久而久之,我知道他在学我,我也并不反感,他身上有我的影子,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外人看来,就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幼童问道:“那您身上有我父亲的影子吗?”

宫尚角回答不上来。从来都是宫远徵学习他,他不知道是否有过那么一刻,又或是天长地久的相处,让自己也有可能染上几分宫远徵的习性,成为他的影子。

当日回去,宫尚角照镜子,企图从样貌里找寻蛛丝马迹。他们是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总有血缘。宫尚角对镜抚上自己的脸颊。有过那么几次,他也抚摸过宫远徵的脸,不如此刻仔细,但指腹已记下宫远徵的骨骼。

他想,我会是宫远徵的影子吗?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却给不了他任何答案。

那是一双拿惯刀剑,沾满鲜血的手,此刻已清洗干净,又在暖炉前将水珠烘干,变得温暖干燥。宫尚角坐在床边,替宫远徵摘下缠绕在头发上的铃铛。对方陷入漫长的昏迷,他怕宫远徵被铃铛硌得不舒服,便想帮他取下。

宫门之中,只有宫远徵喜欢在发上缠绕铃铛当作装饰品,有时疾行,可以听到铃铛相撞发出的细微响声。宫尚角总是能听到。宫远徵每次来寻他时,都是一路小跑来的,发丝飞舞,铃铛作响。隔很远的距离,宫尚角都知道是他来了。宫尚角看见缠着铃铛的柔软头发伏在宫远徵的肩膀,它垂下来时,像世界上最好的缎带。

无论宫远徵此番前来是否为了正经事,宫尚角都是愿意见他的。宫远徵年岁小,万事都稀奇,一......

无论宫远徵此番前来是否为了正经事,宫尚角都是愿意见他的。宫远徵年岁小,万事都稀奇,一会儿说那边有一片没见过的园子,一会儿说昨天徵宫里飞来了一只没见过的鸟。

宫尚角一边处理事务,一边听他说话,偶尔回应,偶尔沉默。宫远徵趴在窗台上,发丝垂落至宫尚角的书案上,离他的公文很近。铃铛也发出响声。

许久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倒让宫尚角觉得奇怪。他抬起头,对上宫远徵的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了?”他搁下毛笔,“师父罚你了?”

宫远徵轻轻晃动脑袋,躺在书案上的发丝也跟着晃动。他说道:“哥,我想换一群侍从。”

宫尚角说道:“胡闹。宫门的侍从哪能说换就换。”他询问,“他们惹你不悦了吗?”

宫远徵歪着头看他:“他们帮我戴发饰的时候太用力了。”他眼底流露出一点点委屈,“我很疼。哥哥。”

宫尚角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发尾,摸到一串小铃铛。他笑了笑:“你已经长大了。远徵,不许动不动就喊疼。”

宫远徵仍用那样的神情望着他:“哥,你会帮我吗?”隔了十几秒后,他又一次问,“你可以帮我吗?”

此刻宫尚角正在帮他摘取铃铛,摘下来的小铃铛都被他放进首饰盒里保存好,包括宫远徵摔下来时破碎掉的铃铛碎片。宫远徵走过一趟鬼门关,终于又回到他的身边,使他的心脏归回原位,重新跳动。

帮他系铃铛这件事,宫尚角也是曾经做过的。在他撒娇喊疼之后,宫尚角有一回早起,去徵宫帮他系铃铛。宫远徵有一小盒铃铛,远看一样,近看却不同,铃铛样式不同,铃铛响声不同,铃铛花纹不同。许多铃铛堆积在一起,任由宫尚角选择。

很久之前,宫尚角笑他像个小姑娘,爱漂亮。宫远徵反驳他,这是我母亲要我系上的。宫尚角说,我是在夸你。从此他就再也没有提过铃铛这件事,怕勾起宫远徵伤心往事。

失去双亲时,宫远徵年纪尚小,人人都说他未必记得住这份伤痛。但宫尚角知道,这份伤痛会永远跟着他,直至生命尽头。宫尚角对此十分能感同身受。因此他对宫远徵越来越好,带有很强的偏爱意味,也不顾长老院曾经提醒过他,对宫远徵不能太纵容。他想,我并没有纵容宫远徵,我只是顺从他。

就如此刻。宫门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宫尚角也会做这种事。侍从都被屏退,能见到宫尚角这一幕的,只有他的弟弟宫远徵。

宫远徵在半夜醒来。灯火晃眼睛,使他紧皱眉头,他想抬起手遮一遮光,却发现他的手正被紧握着。宫远徵稍稍偏过头,看见已经惊醒的宫尚角。

“哥。”宫远徵率先开口,声若蚊蝇,微小得几乎融在火光下,“粥里是否有毒?”

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件事,以至于昏迷之中,他甚至梦见宫尚角饮下毒粥,与他父母一样,早早地离他远去了。

宫尚角用最轻的声音安抚他:“没有,我找人验过了,你放心。”他声线有些颤抖,“远徵,你差点就没命了。千万千万不许再这样。”

宫尚角想,宁可自己被毒死,也不愿宫远徵死在他飞掷的瓷片下。他对宫远徵虽然偏爱过头,却也立下很多不许,多数是玩笑话,并不是真的想要制造一个牢笼困住宫远徵。但这一刻,他凝望宫远徵的脸,他要求对方不能再拿生命冒险,要求他必须好好的。

宫远徵听了他的话才彻底放心。他们的手仍然牵在一起。室内太温暖,宫尚角手心里沁了一点薄汗,已不如从前干燥。宫远徵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抽离,也没有打算提醒宫尚角。

每次换药,宫尚角都必须要直视他的伤口,直视他犯下的大错。各式各样名贵的药用了很多,宫远徵逐渐好转,可以下床行走。他走在前面,宫尚角走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缎带一般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没有熟悉的声音。宫尚角这才想起来,宫远徵的没有系铃铛。

“远徵。”他开口,“我来帮你系铃铛。”

这次是他自愿。他们如同上次一样,坐在铜镜前。宫尚角避开碎掉的铃铛,挑选了一些完好无损的,小心翼翼地系在宫远徵的头发上。

宫远徵看了一眼首饰盒:好多都碎了。

宫尚角说道:我赔你。他伸手进去,又取了一个,继续说道,我会把最好的都赔给你。

宫远徵问他:那你会帮我系上吗?

宫尚角凝望铜镜中的宫远徵。他点点头,抚摸着宫远徵的发,轻声说道,我当然会帮你系上。我会永远帮你系铃铛。

宫尚角×宫远徵

1.3w+(分上下),一些大型哥弟互相掉马现场

*史密斯夫妇AU

*在外人设经商奇才哥和乖巧种花弟,实际上偷偷瞒着彼此大杀四方

*铺垫挺多的,走闯荡江湖剧情+哥弟谈恋爱

*一堆私设(与原剧不同,主打一个合杀无锋)

9.

江湖中近来纷传,与宫门一向交好的三大势力,日前与宫门闹掰了。

有知道细情者说起因是无锋截了送往宫门的货,宫尚角前去归元堂问责,随后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一品客栈内,说书人说得正是此事。

众人囫囵围了个圈细听,待听到归元堂、悯天观和无相寺今日发了不再与宫门交易的布告后,有人开口啐骂一声白眼狼。

"...

"按说这三大势力丢了货有错在先,怎么还如此硬气?"

"早都不满宫门了呗。"一旁嗑瓜子的人一身粗衣,随口应和:"这货丢没丢都不好说,没准就是个幌子。"

"这时候跟宫门叫板?我看这三大势力是蠢到家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谁愿意一直把江湖第一拱手相让?三大势力一向同气连枝,看来日后这江湖第一,便该易主了。"

"这第一之位有命当也得有命守啊,无锋还虎视眈眈呢。"

"担心这个之前不如还是担心担心你的小命吧。"一把扇子抵上嘲讽者的脖颈,扇头处藏有短刃,而持扇人,正是归元堂少堂主元鑫。

上次在宫尚角处吃了瘪,而今家中势力都与宫门闹掰了,他自然认为是角宫式微,便无所顾及道:"宫门早已不是从前的宫门了,纵他宫尚角有经商之能,也不过而而,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被抵了脖子的人面色谄媚,连连应是。

元鑫继续大放厥词:"没了三大势力的支持,我看这宫门,怕是要亡了!"

"是吗"

"那当然。"元鑫笑容得意,等回过神去瞧是何人发问时,那人已经凑到面前。

宽大的斗篷将身形尽数遮掩,半副面具掩面,露出的红唇泛起诡异的微笑,骇得元鑫掉了扇子。

"你你你..."

"既然说不出话,以后也不必再说话了。"

语气轻柔,话语内容却是狠厉的盖棺定论。众人没看清楚面具人的动作,只见他挥了挥袖,元鑫便面容扭曲的倒在了地上。

他不住地张口,甚至用手指去扣自己的喉咙,却还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元鑫的侍卫见状拔剑就刺,却被那人轻松躲过。烟雾四起,众人闭眼再睁眼,那人已经不见踪影,只余阵阵轻笑。

"今日我心情不好,所以要看你倒霉,只当寻乐子了。"

而元鑫躺在地上,心中愤愤。

为什么每次提起宫门就没有好事发生

10.

城东旧宅。

宫尚角把带着信卷的雀鸟放飞,回身询问:"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金复回话:"那说书人讲当日客栈内有一人身披斗篷,弄哑元鑫后消失在烟雾中。"

"元鑫那个归元堂少堂主"

"是,听说那日他又对宫门出言不逊。神秘人心情不佳拿他寻乐子,反倒是大快人心。"

"教训教训也好。"宫尚角闻言一笑,"归元堂医药世家,想必疗愈他并不难。"

"可属下听闻,那毒,至今未解。"

宫尚角眼神一凛。

"你说那人消失在烟雾中"

"说书人称是如此,属下后来又问了几个当时在场的江湖中人,口径大差不差。"

"烟雾。"宫尚角轻声呢喃,"烟雾,瘴气。"

"公子是说..."金复反应很快。

"看来这位神秘人,十有八九便是当初在虚宁谷道对寒鸦下手之人。既出现在第一客栈那等鱼龙混杂之地,此前无锋举动,他应该已经知晓。"

"那公子的计划"

宫尚角勾起唇角,吩咐道:"秘密传令给三大势力,就说棋,可以走下一步了。"

11.

隔日,无锋中,点竹掀了面前掩面的帘帐,朝跪地的寒鸦命令:"你再说一遍。"

寒鸦低头不敢直视,战战兢兢道:"昨夜悯天观的清扬道长私下去寻了宫尚角,并递给他一个盒子。他说,那盒子中是..."

"是什么"

"是月...月华..."

"月华盈玉。"另一个寒鸦从旁补充,"我听到了,那人说的是月华盈玉。"

点竹闻言捏碎了手中茶盏,重新放下的帘子后不多传来大笑声。

"好好好,月华盈玉。我寻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让我寻到了。"

"月华盈玉"作为四魍之一的紫衣开口,"那个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灵草"

万俟哀抱臂倚柱,泼了一盆冷水:"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还真是事事唱衰,对得起你那个名字。"寒衣客出言调笑,不待万俟哀反驳,作为四魍之首的悲旭下了命令。

"噤声。"

三魍于是不发一言。

帘后点竹还在轻笑,语气中充满不屑一顾。

"我与风清扬那老道也算是旧相识,若说此人能干出与归元堂无相寺勾连又暗中投奔宫门这种表里不一之事,我倒是不奇怪。"

紫衣挑起一缕青丝,缱绻的打了个结。她疑惑:"可月华盈玉此等奇物,他就真得甘心交给宫尚角?"

"宫尚角虽然武功不高,但多年经商,识货的本事还是有的。"点竹心情极好,费了诸多口舌也并不在意。

"江湖中人只知宫门经历过十年前的那场乱战,却并不知晓究竟死伤几何,对于宫门,自然还有所忌惮。那老道精明着呢,此举也不过是为自己留后路罢了。宫门兴盛,他如鱼得水。归元堂无相寺得势,最终也亏待不了他悯天观。"

"那我们..."寒衣客迟疑道。

"我们给他添一把火,你找人想办法把那老道送月华盈玉的消息告诉归元堂和无相寺。"

万俟哀插嘴:"那岂不是太乱了。"

"乱中才能取胜。"点竹语中带笑,"况且寒鸦不是已经打探到那杀人者的踪迹了吗?听说宫尚角与其他势力所做交易的货物近日也齐备了,想必不日就要返回宫门。"

声音到这里就止了,但悲旭会意俯身,替她补充完整。

"宫尚角启程宫门之日,就是计划行动之时。引出杀人者,截获月华盈玉,活捉宫尚角。"

其余三魍齐齐应是,四人互相对视,行礼后便要退下。

点竹这时又开了口:"去好好准备吧,我也会亲自前去。"

"您?"

"外人不知,我却是知道,十年前乱战,宫门之人几乎已被屠戮殆尽。除了他宫尚角,便只剩下那个徵宫的幼童,这都不足为惧。至于那个杀人者,我相信凭借四魍之能,必能将其留下。"

而只要得到月华盈玉,这江湖,便会永远属于无锋。

12.

虚宁谷道终有一战。

宫远徵披着斗篷隐于树梢,面具下脸色冷峻。哥哥昨日让苍苍传来的信中说,若是顺利,戌时便能到达宫门。

但这情况看起来不像是顺利的样子。

归元堂,无相寺,再算上无锋,狭长商路旁便已经埋伏了三波人。

对于三大势力敢齐齐跟宫门撕破脸的事情,宫远徵心中是存疑的。可事关宫尚角,他也只能做好万全准备。

上次的毒下在入谷处,瘴气一起便被引发。但此次涉及车队过多,甚至还有宫尚角的车队。下在环境中的毒与瘴气都属于无差别攻击,宫远徵不敢拿宫尚角冒险,自然不能效仿先前方法。

于是只能在暗器上下功夫。

藏有二十枚淬了剧毒袖箭的箭筒被斗篷完美掩盖,特殊设计的肩侧和鞋底又分别收纳了十枚银针。子母刀挎在腰侧,因为这是哥哥熟识的武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宫远徵并不打算动用。他现在握住一把弯弓,眼神正紧紧盯着远处行来的车队。

旗帜上的"宫"字很明显。

宫远徵定定看去,一眼扫到高头大马上头戴笠帽人的同时,还留意看了周围其他人。其中有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宫远徵见过,是曾经替悯天观来宫门送过信的。

悯天观不是和宫门闹翻了吗?怎么还会在车队里

他皱眉思索,再仔细观瞧,在一众着绿玉侍卫服的人中却没有看见金复。

事态有些不对。

只是没等宫远徵往深处思索,便已经有人提刀提剑的冲到车队前了。看装扮,是归元堂与无相寺。

三大势力内斗?悯天观顺承宫门?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哥哥所设的局?

宫远徵一边理着思绪,一边又居高临下,去看更远处埋伏的无锋的反应。整齐蹲守的人应该是寒鸦,至于那四个藏于树后的,大抵是有名的无锋四魍。这样的阵仗,真得只是来截车队中那些虽然贵重但决计称不上稀世的货物的吗?

疑虑无解,他将弓箭垂下,决定暂且不动。

车队处的战争很激烈,但看样子是归元堂和无相寺处在下风。尽管如此,宫远徵悬着的心也并没有放下。他知道无锋没有动作是想要鹬蚌相争鱼翁得利,可是他哥的意图,他猜不透。

绿玉侍和悯天观的人都因为战斗有所消耗,照这样下去,接下来再对上十二寒鸦和四魍简直必败无疑。究竟是他没猜出,还是他猜错了。

手心慢慢沁出冷汗,宫远徵想,不能再等了。

他扯弓搭箭,对准一名正在厮杀的无相寺弟子。破空声响起,那名弟子应声倒地,不是中箭,却是被一柄短剑甩中了后背心。

是无锋出手了。

现场所残留的侍卫几乎立刻全军覆没,万俟哀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挥手一甩,铁索一端的弯刀便绕了几圈,缠在了笠帽人的脖子上。

"角宫主,将月华盈玉交出来吧。"

四魍身后,面带红色面纱的女人缓步行出,看得宫远徵瞳孔一缩。

是点竹,那个无锋背后的掌控之人。

虽然看不见面孔,但能让四魍听令的,除了点竹不会有别人。

竟然连点竹也来了。

宫远徵眼神渐寒,出手带了十成十的狠戾。淬毒羽箭朝她射去,最终却命中了被拽来当做掩体的一只寒鸦的左胸。

那是离点竹最近的寒鸦。

不带犹疑,接下来是不间断的箭海。背后箭篓中一共二十二只箭,除去最开始那一箭,他三只齐发发了七次。等空箭篓被抛下树时,十二只寒鸦已经全部毙命。

但接下来是一场苦战。

13.

宫远徵纵身一跃,落地之时周身弥漫起浓浓烟雾。待到烟雾散去,他人已经到了最近的紫衣面前。含了内力的绣花针刺透紫衣身体时,淋漓鲜血也泼溅而来。

紫衣怒笑:"淋了我的毒血,你必死无疑。"

但宫远徵只是嫌恶的用手将脸抹净,眼睁睁的看着紫衣逐渐面容扭曲的化成一摊浑浊液体。在人听力还尚且存在之时,他轻声告诉她。

"同我比毒,你还要差得远些。"

解决了魍中最弱的紫衣,麻烦得还在后面。

点竹举手挥退其余三魍,眼瞳中并无怒气,开口说话,反而带了隐隐兴奋。

"阁下究竟是何人?"

"与其询问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不如还是选一选,你们打算怎么死吧。"宫远徵舔了舔干裂的唇,呼出一口热气。

他体质特异,紫衣的毒对他的效果被大大削弱,但却并非毫无影响。如果判断没错,现在他应该是发起烧来了。

宫远徵优势并不在内力与武功招式上,而今既然已经现身,再想达到出其不意就非常困难了。若只有一魍在,他凭借暗器周旋尚可应付,可是如今三魍齐聚,再加上甚少露面有些看不透的点竹...

那女人大抵是个疯子。

可他也不能弱了名头。

宫远徵抬眸看了看远处还被万俟哀控住的人,心想,就算死,他也要死在哥哥前面。

而既然如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宫远徵咬牙掀起斗篷,露出了腰侧的子母刀。

这子母刀刚一出现,笠帽下的人便颤了一颤。宫远徵扬刀起势,迎上寒衣客的同时手腕一抖,甩出三枚袖箭。

寒衣客的武器里有陨铁,但袖箭还是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射中了他的左肩。

"特意为你备下的。"宫远徵勾唇一笑,在寒衣客身形被阻时用短刀狠狠刺进对方腰际,同时长刀对准其心脏的位置。

只差一点,因为悲旭动了。

铮鸣之声不断,刀剑交错,宫远徵借力拔刀横翻,稳住身形后又恢复了双手架刀挡于身前的姿势。

他重新盯住寒衣客,在瞧清楚眼前情况后不由得暗暗咂舌。

原本中箭的左肩下已经空空如也,想必寒衣客已然知晓毒素会顺着经脉输送全身,所以干脆自断一臂。

不愧是魍,若不是早早针对陨铁做出了能克制的暗器,宫远徵只怕今日便要栽在他手里。

意识有些混沌了,状态不佳的宫远徵只能凭借本能躲闪袭来的长剑,只是却疏忽了隐于箭后蕴含内力的手掌。一个不察,最终还是被一掌击中。

接连的剑招来得很快,眼见寒光将至,他心中存了死志,不躲反迎,准备在被刺中的时候一刀捅进悲旭的心脏。

高烧有些模糊了他的视线,而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宫尚角的脸。

14.

来人的确是宫尚角。

他本来率领着一众侍卫埋伏在旁,安安心心的打算做最后的得利者。

上次灯下黑让那个神秘人做了第三盏灯,那么这次,便由他宫尚角来做最亮的第四盏灯。

车队里的人都是三大势力的人乔装打扮的,唯一一个真正的绿玉侍卫,就是戴着笠帽假扮宫尚角的金复。

至于什么和归元堂无相寺的人拼杀,那更是演给无锋和神秘人看得一出好戏。

一切都按照计划好的在进行,直到那子母刀的出现,方才乱了宫尚角的心绪。

那是宫远徵的惯用武器。

是他十岁的时候,宫尚角领着他亲自去武器库挑选的。

而之所以选了子母刀,也正是因为宫尚角送给宫远徵的第一个礼物,是一把短匕首。

远徵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神秘人的身上

宫尚角不敢细想缘由,行动快过脑子地下令冲上战场,刚刚赶上抵挡下悲旭的攻击。

熟悉的药草香涌入鼻腔,这也让宫尚角终于确认了怀中之人,这个让他提防、怀疑、猜忌和利用的神秘人,是他的弟弟宫远徵。

是那个捧着花却比花更漂亮的宫远徵。

是那个爱哭爱笑爱撒娇的宫远徵。

大脑一瞬有些宕机,在悲旭下一波攻势到来时,还是宫远徵率先行动,扑倒宫尚角就地滚向一旁。

思绪一片空白的当然也有宫远徵。

本就烧得糊涂的意识现下更加幻灭,他有些不明白怎么笠帽人突然变成了金复,而真正的宫尚角现在被自己压在身下。

他当然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刚刚在内斗中死去的尸体都站了起来,而一瞬间以一敌四的局势就变成了对面以四敌...他也有些数不清了。

脱了力的身体异常发软,他撑了半天手臂也没能从宫尚角身上起来。好在宫尚角没有宕机多久就恢复如常,双手扶着宫远徵肩膀把人由趴变坐。

这姿势实在是奇怪,两人顿了顿,都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随后宫尚角施力站起,将宫远徵抱到了一旁。

在那之后,宫远徵坐在旁边围观了他哥大杀四方的全程。

那个据说不擅武功的哥哥,三刀了结了断臂的寒衣客。

那个被他认为在宫门外面只能依靠侍卫保护而举步维艰的哥哥,双掌同时击退万俟哀和悲旭,甚至转身后还扬腿给了点竹一脚。

就算有诸多侍卫从旁协助,但这,怎么看怎么和只会经商四个字不大沾边。

15.

点竹落败前还在笑。

"那几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竟肯跟你联手设局,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她面纱被挑后摔在地上,腹部的伤口缓缓渗血,一同流逝的还有她的生命。

"今日最讽刺之事难道不是你吗?"宫尚角冷笑一声,"视人命如草芥之人竟然败在了追求长生的妄想上。"

"在场之人谁不想要长生?"

点竹说这话时脸色已然灰白一片,质问耗费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于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声音轻到极点的,他人之命与我何干。

人死了。

可为着她那一句与我何干,有太多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再也回不来。

宫尚角面无表情挥刀就颈,寒光闪过后点竹便身首异处。

死状一如当初那十二只寒鸦。

16.

江湖因无锋而掀起的风浪就此告一段落,残局留给三大势力的人和绿玉侍卫收拾,宫尚角长舒一口气,偏头盯住了仍然坐在一旁的宫远徵。

江湖事处理完,有些家务事也该要理一理。

宫远徵注意到宫尚角看过来的眼神,颇为心虚地吞了下口水,动了动手用斗篷遮住腰侧子母刀。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他闭上眼忙着自欺欺人,丝毫没意识到他哥已经行至他身边。等到重新睁开眼,身侧人已经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

"咳..."宫远徵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的压了嗓音:"既然...既然无缝首领已死,我便先行离去了。阁下救命之恩,我定当报答。"

话音落,他手一撑地站了起来,不顾两眼发黑迈开步子,只可惜还是没有躲过去。

"远徵。"

宫尚角在身后喊他,语气里听不清楚什么情绪。

宫远徵本就乱跳的心现下更慌,他回头看见他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脱口而出:"哥哥在喊谁?"

这问话实在是蠢得可以。

一不小心把原本想说的阁下错叫成哥哥的宫远徵倒吸一口凉气,在看到宫尚角嘴角更深也更危险的笑意后果断倒地。

装晕大法好,装晕大法妙。

他的头在撞地前先一步被宫尚角的臂弯接住,宫远徵如愿顶着烫得吓人的额头被他哥抱上马,紧闭双眼演得兢兢业业。

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上马前被哥哥凑近耳朵威胁回去再收拾他的宫远徵如是想。

17.

角宫内两个人的追责大会上,宫远徵是有过挣扎的。

他小声反抗:"那哥哥不也骗我说,自己不擅武功吗?"

宫尚角老谋深算:"我可从未对远徵说过,我不擅武功。"

那倒是的确,不擅武功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江湖传言,因为每次宫尚角经商走货,遇到冲突从来都是身旁侍卫出手。而宫远徵之所以这么认为,也是因为偷偷出门杀无锋时的见闻,再加上从未见过他哥练武的缘故。

但他还是在挣扎。

"可是我也从未对哥说过..."

宫尚角没有出声,一个略带深意的眼神便让宫远徵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没有说过吗?他还真说过。

就是在那次虚宁谷道杀寒鸦之后,算好了时辰比宫尚角早溜回来半日的宫远徵迎回哥哥的第二晚,宫尚角问了他一个问题。

远徵可知道有什么毒需要配合瘴气才能有腐蚀之效?

当时他心中咯噔一下,以为宫尚角瞧出了什么端倪在试探,于是矢口否认。

"哥知道我对于医毒并不擅长,钻研也只限三天两头的捧捧书本,如此奇毒定是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现下宫尚角一字一句的笑着提醒他,让他有些哑口无言。

接下来宫远徵遂彻底放弃,听之任之。

宫尚角说,骗人是不好的行为。

宫远徵垂头丧气。

宫尚角说,骗哥哥是更不好的行为。

宫远徵连连点头。

而来自宫尚角的最后一句教训,是宫远徵被他哥亲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听到的。

宫尚角说,拿性命冒险,让人担心,这是最最不好的行为。

宫远徵眼尾飞红,嘤咛着嗯了一声。

18.

角宫的苗圃最近迎来了一株新植物,翠绿之色在一众洁白的出云重莲间尤为显眼。

那是月华盈玉。

悯天观的清扬道长赶在宫尚角回宫门前将此物郑重地交到他手里。

"此物世间唯此一株,一人服食,能得长生。"

"清扬道长为何将其给我?"

风清扬甩了甩拂尘,身形在此时反倒真有了些仙风道骨。

他说,江湖有宫门宫尚角,是幸事。而若一直能有宫尚角,则是万幸。

不过那月华盈玉长成后还是被封存进锦盒中,由金复亲自送回了悯天观。绿玉侍卫带去宫尚角所说的"不求长生",然后又带回风清扬的一句慨叹。

"他比我通透。"长须老者捧着锦盒坐在椅上,想起那日三大势力合谋,宫尚角所言一句。

他说,江湖太平千秋万载,一人之力犹不可及。

所以他不求长生,行事只顺心意。

外人如此解读,而至于宫门内,搂着怀中少年的宫尚角,想得却是另一回事。

逆了因果天道的仙草只得一株,一人服食而下,一人可得长生。

长生不老,却也孤独此间。

有人毕生所求而不得,有人唾手可得终放弃。

19.

他和远徵都不要一个人的长生,那是诅咒。

他们要一起白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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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另外虽然文中断断续续的写了但是还是再提一遍,设定和剧里面很多不太一样

比如文中宫门内只剩宫尚角和宫远徵两人,后山剩月公子和雪重子

比如文中哥不知晓弟在医毒上有如此之大的造诣,他心里他弟是个柔弱的爱种花的阳光少年

比如弟也不知晓他哥那么能打,以为他哥在外面经商总受无锋钳制要不是一众侍卫护着就是个脆皮的精明大脑

再比如这里面开篇哥弟就在谈恋爱,宫门里就他俩没什么长辈的阻力,而且哥杀无锋一是为了报仇二就是为了让弟能在家安心种花,他对宫门延续没什么执念,想着把无锋都杀完后就跟弟待在宫门里一起种种花养养草亲亲嘴上上床(咦混进去两个奇怪的东西),所以世俗也绑架不了他俩

写了许多原创角色,设定非常多,所以描述也有些冗杂。文笔有限,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下去,但是还是写出来了,并且写得很开心,算是圆满了我对剧中宫门外江湖的期待与想象。

最后的最后如果你看到这里了,我由衷得表示感谢。感谢你们喜爱角徵并对我的文字也一并爱屋及乌。

下篇再见。

1.

江湖最近不太安生。

因着虚宁谷道这条商运的必经之路上,一夜悄然多出了十二具身首异处的尸体。标志性黑衣与左腕处的鸦形刺青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无锋,那个新近崛起却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营。

商车连翻,货物皆空。能得十二只寒鸦护送的绝不是等闲之物,可现今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有人大着胆子一一掰开所有尸...

商车连翻,货物皆空。能得十二只寒鸦护送的绝不是等闲之物,可现今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有人大着胆子一一掰开所有尸首的嘴,便见十二枚毒囊整整齐齐嵌在后齿,未曾破损分毫。

寒鸦亡命,货物烧毁,这是无锋一贯的作风。

但现场没有灰烬,用于自尽的毒也未来得及咬破,这只能说明,杀人者速度之快,连寒鸦也始料未及。

什么人敢动无锋的人?又是什么人,能这样招招狠辣的灭杀十二只寒鸦?要知道这个阵容,已经足以剿灭一些底子薄弱的二流帮派。甚至于恐怕就连号称正派三大势力的归元堂,悯天观和无相寺中,也无人能做到如此。

要说江湖中最强,宫门作为底蕴深厚的年久势力,自然无出其右。只是自打十年前其退居旧尘山谷后就避世不出,这么多年,也只见掌管外务的角宫宫主宫尚角出来走动。

于是茶馆酒肆中近来便少不得多提到这个姓名。

2.

"上回书说到,那耄耋老者食下仙果华发变青丝,纵身一跃竟飞至蓬莱..."

说书人在台子上扯嗓子喊得慷慨激昂,台子下纷乱嘈杂,议论的却并非说书故事。

"此次剿灭,难道是宫门看不惯无锋行事,终于出手?"

也不知谁问了这么一声,立时应者无数。

一位壮汉举碗饮尽其中烈酒,随后一掌拍在桌子上:"替天行道,快哉快哉!"

"我看不见得。"靠窗那位年轻人摇扇倚柱,"避世多年,只怕宫门早没有那个实力。"

这话得了许多年长者不赞许的反驳。

这些人多是经历过十年前那场庚辰之乱的,当时以霹雳堂和惊奇斋为首的一众弱小势力遭到无锋吞并,若不是宫门冒险收留,只怕他们也没命活到今日。

而正是那场乱战让无锋得以假扮难民混入宫门。

他们被护送着躲入密道以避灾祸,只是不知宫门内究竟血流几里,又该是什么凄惨光景。总之那之后宫门便决定避世,而无锋则大肆崛起。

现下无锋一家独大,宫门声望的确不如从前。

但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受宫门恩惠,又岂能容忍背信弃义之言。

"见你装扮应是归元堂下弟子,与其在这大放厥词,不如回去问问父辈,你归元堂尚还称呼决明教时,是谁保下的你们!"

先前饮酒的壮汉语气凌厉。

"宫门厉害之处岂是你一个刚及弱冠的毛头小子可以评判的?"又一位白衣老者嗤笑一声,"只怕你比不上角宫宫主一根手指头。"

年轻人收了扇子,被激得面色恼怒起来。

他名元鑫,是归元堂少堂主,平日也颇通金银之道,名下挂的医馆药铺不在少数。只是既属经商一事,便少不得被人拿来与宫尚角比较。

若只是比较他倒也能忍受,可自打五年前他盯上的那批药材被人以更低价谈成后,这比较中便带了淡淡的嘲讽意味。尤其,那谈成者偏巧还正是宫尚角。

在众人眼里,宫尚角是经商奇才,而他元鑫,最多能称上一句略有天赋罢了。不满于此的他开始勤修剑术,直至近年来他屡次夺得归元堂武榜榜首后,这才鲜少再听到宫尚角的名字。

只会经商又如何,行走江湖,武功才是王道。

自顾自想着的元鑫好不容易从别处找回了场子,哪里能再容忍别人说他不如宫尚角,所以只待白衣老者话音刚落他就反唇相讥:

"角宫宫主擅经商不擅打斗,这可是三岁稚童都知晓的事情,他怎可能杀了寒鸦?你们吹嘘宫门也该找个厉害的人。"他说到这故意作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记了,宫门除了宫尚角,怕是也没什么其他人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难听,引得众人群情激愤,有几个脾气暴得已然撸起袖子准备开打了。也就在这时,有破风声响起。

"那老者迈步上岛,谁知脚刚沾地,未待细瞧便被刀架了脖子。"

和着说书人的喋喋不休,寒光一闪,一柄玄铁长刀贴住元鑫脖颈。来人金纹墨衣,头戴笠帽,张口是冻人的冷意。

"元公子出门在外,应知话不可乱讲的道理。"

薄刃将细嫩皮肤蹭出丝丝血痕,元鑫惊惧询问来人是谁,手中折扇挑了又挑,却不见从旁侍卫出来保护。他心中不安,却不敢动弹,只得僵在原地不停认错。

不过这局面也没持续多久,很快便有人押着元鑫千盼万盼的侍卫来到近前,朝笠帽人躬身抱了抱拳:"公子,该启程回宫门了。"

宫门二字置于空气中,犹如火星落于炭盆。众人行礼的行礼抱拳的抱拳,但这闹出来的动静倒都不敌元鑫那声如洪钟的一嗓子。

"你是宫尚角?"

被点了名,本也无意隐瞒的宫尚角回了句是,手腕一转撤了刀,用力把聒噪之人推向一旁被金复扣住的侍卫。

二人摔作一团。

"我虽不擅武,只是对敌元公子,看来却绰绰有余。"宫尚角虽是冷言冷语,却倾了笠帽朝众人点头,披上斗篷跨步行出,一踏脚蹬翻身上马,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痴了。

等回过神来,人已经打马远去,可话照样传音入耳。

"妄议宫门者,杀无赦。"

惹得人心尖颤了颤。

3.

徵宫内。

少年宫主正俯身嗅闻一株茉莉,忽听脆声啼叫,抬头瞧见了落于碧树枝头的蓝色雀鸟,便笑得眉眼弯弯。

"苍苍,是哥哥回来了?"

雀鸟闻声再啼,随即展翅跟着宫远徵一同往宫门口飞去。少年跑得很快,令一旁侍女有些措手不及。她急得大喊一声徵公子,可待扬好坠在臂弯处斗篷时,人已然出了徵宫,只留下朗声一句"不冷"。

就这样紧赶慢赶着,宫远徵到时宫尚角也已然下马,正将缰绳交至金复手里。

"哥哥!"喊声伴着铃音而至,宫尚角回身展臂,把迎面撞来的少年稳稳抱住。扑面而来的熟悉花草香令他贪心的吸了吸鼻尖,温柔轻唤:"远徵。"

名叫苍苍的雀鸟嘁嘁喳喳的绕着二人飞,半晌有些累了,便落在刚栓马回来的金复肩头。侍卫在旁,宫远徵有些不好意思过于亲昵,于是松开勾在宫尚角脖子上的双手,提议道:"哥离宫时我种下的茉莉全都开了,我带哥去看。"

宫尚角笑着答应,放开少年细腰后脱下斗篷给宫远徵披上。

两人并行,一人牵着另一人的衣袖。

"远徵怎知我此时归来?正常行程,我该在一个时辰后到。"

"苍苍瞧见的。"宫远徵伸手一招,雀鸟落在腕间,被宫尚角笑着轻点了点额羽,发出一声悠长鸟鸣。

在这鸟鸣声中,宫尚角指了指身后金复正指挥几个侍卫小心搬动的盒子,"是出云重莲的种子,偶然所得,想着你爱种花,一会儿便挪去徵宫。"

"哥待我真好。"少年眉眼俱笑,行走脚步也忍不住雀跃。

快成年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宫尚角满溢的宠溺泛滥而出,心想,这样便最好。

开心快乐,无忧无虑,他若能护他一世如此,也实在是在这纷乱江湖中难得的幸事。

4.

是夜。

为着出云重莲花种储存忙了一下午的宫远徵沐浴后热气腾腾的钻进被窝,闭上眼很快就睡熟了。听到身侧人均匀的呼吸,宫尚角小心翼翼的起身,披上外袍,摸黑到了偏房。

金复候在那里。

"查到了吗?"

不同于与宫远徵相处时,此刻沉声询问的宫尚角神情严峻,不带一丝温度。

但这才是金复熟悉的那个凭一己之力撑起宫门的角宫宫主。

绿玉侍卫跪地抱拳:"当时埋伏在虚宁谷道的侍卫一一询问过了,都说并未见到可疑之人。"

"无人?难道那些寒鸦都是被鬼杀了不成?"宫尚角蹙眉,俨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江湖中盛传杀人者是宫门高手,可他却清楚知晓,宫门前山中除了他宫尚角和宫远徵,其余人都早已死在庚辰之乱中。设局的他未来得及动手,远徵一心在宫门中种花,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

"会不会是后山月公子或者雪重子..."金复迟疑道。

"不可能。"宫尚角摇摇头,"我看过那些寒鸦尸体,身上没有外伤。这说明杀人者并未与其缠斗,而是以极快速度,甚至是同时砍断了十二只寒鸦的脖子。后山二位虽然武功不低,但都逊色于我,而我,自问没有这样的能力。"

换句话说,这江湖中又能有几人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而那人杀寒鸦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与宫门目的相同,还是想要取无锋而代之。若是后者...只怕江湖更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屋外月色皎皎,屋内人却无心赏景。

那局本是宫尚角故意而设,放出消息称午时运货,整整五车桑柘木。这桑柘木此前由司宝阁所储,十日前无锋曾派人抢夺,被宫尚角暗中围剿。事后司宝阁阁主恐再生事端,做主将这些桑柘木交由宫尚角,达成一桩生意。

桑柘木是铸造弓箭的材料,珍贵无比,如此可观的数目,不怕无锋不上钩。

午时走货,宫尚角辰时便派侍卫到虚宁谷道做了埋伏。还要感谢他这费心营造的不擅武功的名声让无锋大意,直至巳时十二只寒鸦才行至近前。

可还不等宫尚角一声令下,四周突起浓瘴,等视线恢复如常时已经尸横遍野。

没人知晓那些寒鸦是如何被杀的。

至于在寒鸦车队中寻到的出云重莲的种子,宫尚角想是无锋本打算玩一出灯下黑,趁着劫货将货一并运走,这其实和宫尚角打算之事相同。他本也是想着剿灭这帮无锋后再运送桑柘木的。

只是没想到此处亮的不止他与无锋两盏灯,还有第三盏。灯最亮,其下也最黑,迷了所有人的眼。

打破静谧沉思的是少年人朦胧轻唤。

"哥?"

明显是半梦半醒着,声音低沉又含糊。宫尚角眼神柔和一瞬,朝金复竖起噤声手势,起身转进卧房。

榻上宫远徵愣愣地坐着,勉强睁开的双眼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重新闭上。

"我在,远徵。"宫尚角弯弯唇角,"可是做梦了?"

"没有做梦,但刚刚你不在,所以醒了。"睡懵了的宫远徵讲话自动变成了短句,侧鬓翘起几根黑发,看上去有些傻,于是宫尚角骗他,"哥哥一直在,是你刚刚做梦了。"

好骗的宫远徵信了,点点头,重新躺下。

宫尚角说:"睡吧。"

少年乖乖闭上眼睛。

5.

在等待的过程中,金复翻来覆去的思索,不由想起一处细节。亟待宫尚角归来,他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杀死寒鸦的不是武功。"

宫尚角正摆动准备让侍卫退下的手一顿。

"不是武功?"

金复何尝不知晓他家公子已然准备好去陪徵公子睡觉了,只是无锋之事要紧,由不得他不说。

"我那日扫过尸首伤处,断口切面并不齐整。当时未深想,可如今琢磨,才恍然觉得那断口不似是被刀剑之物割断,反而像..."金复略微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圈后才断的。"

"腐蚀?"宫尚角闻此怔愣片刻,"腐蚀的确符合你说的情况,只不过是如何做到只腐蚀脖颈一圈的呢?而且如此烈性的腐蚀之物,若是抹上寒鸦的脖子,怎么可能..."

无人察觉四字还未出口,宫尚角便住了嘴。他眸光一闪,立刻意识到,好像的确有一种方法能做到无人察觉。

不对,宫尚角抿了抿唇,若是如此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的弄什么瘴气,杀人者应该也并不知晓附近有人埋伏之事,自然无需借用瘴气遮掩什么。

又或者,那瘴气其实是触发腐蚀之毒的条件。

如此一来便能说通,为何埋伏的侍卫并未见到可疑之人,为何寒鸦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瘴气起,他们警戒,可结果无人来犯,身边人却一个接一个的断了脖子。

想清此事,宫尚角禁不住冒出一片冷汗。若猜测成真,那说明那人不仅精通用毒,就连心计也是十分了得。如此狠辣利落的手法,比之他也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挥手让金复退下,直到重新进了卧房上榻环住宫远徵之后,那股涌自心头的寒意才消散下去。

怀中人偶尔梦中嘤咛,在宫尚角轻拍后很快又乖顺下来。在少年脸颊印上柔缓一吻,他颇为疲惫的闭上眼睛。

但愿那人不是敌人。

他想。

6.

无锋最近在江湖中少有活动,想来是那次重创也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桑柘木没弄到,出云重莲的种子丢了,最后还折了十二只寒鸦。这于点竹而言,只怕能称作奇耻大辱。

只不过无锋受创,宫尚角倒是乐得清闲了一阵。

宫门空旷,十年前大战后羽宫商宫都作闲置。宫远徵爱养些奇花异草,将徵宫种满后也慢慢填上了羽商两宫的花圃。

只有角宫的花圃迄今还是空的。

宫尚角曾问过他为何不来角宫种花,少年脸红一阵后才解释,因为觉得现在种得花都有些配不上哥哥。不种则已,种便要种些最好的。比如称作奇花之最的出云重莲,再比如称作异草之最的月华盈玉。

现下出云重莲的种子已然寻到,开垦角宫的大业自然也该提上日程。

隔日晨起,用过早膳的宫远徵迫不及待的换上修身短衣,等宫尚角替他束发后就拿着锄头进了花圃。

少年未到加冠年纪,束发也只是用绒圈绕环一扎,难免翘出几根不听话的头发,随着动作一摇一晃显得俏皮可爱。

宫尚角撑伞替他遮阳,却被宫远徵推到一旁。

"晒晒长个子呢。"

稚气话语偏说得一本正经,宫尚角失笑,"已经赶上哥哥了,怎么还要长个子?"

"要超过去才好。"

"野心很大嘛。"

宫远徵扬起唇角,蹲下身去翻土。一旁宫尚角走过去替他挽袖口,对于弟弟想要比自己高这件事继续发表意见。

他道:"若是个头高过哥哥,我以后便不好给远徵撑伞了。"

"没事。"宫远徵眨眨眼睛,"以后换我给哥撑伞呀。"

这话让宫尚角忽然产生了些许想要流泪的冲动。

而他的弟弟,他的爱人,他的远徵,试了试被挽到合适长度的袖子后甜甜道一句谢谢哥,随即吧嗒一口亲在他的嘴唇上。

偷袭者红着脸接着翻土种花,被偷袭的人在原地轻叹。

他叹一吻太短,一吻不够。

他还叹少年人特有的魔力,却能将一瞬动心变作永恒。

7.

精心养护的出云重莲冒出第一株嫩芽时,宫尚角又要启程了。

三大势力同时传信,都说原本为了交易准备的货物被劫,约定的交货日期要顺延。

临行前宫尚角照例嘱咐宫远徵:"有事便传信。"

"无事呢?"少年出言询问,却被哥哥点了点鼻尖。

"无事也要传。"

雀鸟在旁发出啼鸣,宫远徵笑了笑,替它抗议:"有事也传无事也传,苍苍怕是要累坏了。"

"它养得矜贵,自当出力。"宫尚角一个眼神令雀鸟止住叫声,随后熟练搂腰,给了少年一个很深的拥抱。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

想说不要贪食甜糕,想说不要淋雨。

想说天气凉了别站在廊下吹冷风,想说夜半无眠看书别忘记点灯。

这些话其实他说过千遍万遍,少年每次都乖乖应是,可宫尚角知道,离了他,宫远徵一向不在意这些。

只有亲自看顾着才能安心。

但分别却在所难免。

殷殷惦念化作一句远徵照顾好自己,宫尚角放开弟弟,一甩披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我等你回来,哥。"宫远徵摆手高喊,语中眷恋随风相送。

知道身后人在看,启程者不敢回头。

8.

归元堂大殿内,正中而坐的堂主愁眉不展。

"无锋此前已有销声匿迹之势,最近怎么突然动作频繁?"

左侧坐着的长须老者一甩拂尘:"难不成先前是故意为之,让我们放松警惕?"

"清扬道长说得不无道理。"

说话的是坐在右侧的光头和尚,他们二人是悯天观和无相寺之人,应归元堂堂主之邀来此议事。

因着被截的均是打算此月运往宫门的金属矿石和药材一类,他不由猜测:"莫不是当初虚宁谷道之事真是宫门所为?无锋有所察觉,故而行报复之事?"

"方丈出家之人,还是莫打诳语。"

与反驳同时出现的是一身潮气的宫尚角,外头下了大雨,为着赶路他并没有休息。大殿门口立着的侍从刚欲通报被抢了先,心下不安,此时忙补上一句"角宫主到",殿内三人闻声也起身行礼。

"是贫僧妄言了。"圆柏方丈手立成掌于胸前,微微欠身。

宫尚角摆了摆手,虽是小辈,却被归元堂堂主让到上座。四人各自落座,他一开口,点出其中要害:"货物交付延期事小,只是无锋太过明目张胆,倒不像是往日作风。"

"角宫主如此一说,还真是有些反常。"

"没错,无锋从来都是背地里行事,虽然身法招式早都暴露于人前,但以鸦羽昭示身份的做法,却是头一遭。"清扬道长捋了捋胡须,"简直就像是,故意为之。"

"鸦羽?信中似乎并未提及。"宫尚角蹙了蹙眉。

信中只说无锋此次截货时毫不遮掩,甚至还出言挑衅。

归元堂堂主元尺朝随侍使了个眼色,随后有三只乌黑鸦羽呈到宫尚角近前。

"这是在丢货三日后收到的,当时信已经送往宫门,所以没有提起。"元尺解释时拳头紧握:"无锋此举,像是生怕我们不知道是他们所为一般。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宫尚角却笑了一笑。

元尺闻声顿了言语,面上有些尴尬。

虽说此次归元堂是有些窝囊,但也不必当面笑出声来吧。

回过神来的宫尚角瞧见元尺神情,也意识到有些不妥,拍了拍这位堂主的肩膀,道:"我并非在笑堂主,只是看到这鸦羽,便能确定无锋目的。"

"角宫主已经知晓无锋此次截货的意图?"圆柏方丈手中佛珠发出格愣一声,忙起身询问。

宫尚角点了点头,却在三人期盼眼神中卖了个关子。

"我已有计策对付无锋,回去细思后明日再来和各位商讨。"

甩下这句后,他起身出了大殿,被随侍引去了客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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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是六封哥弟信件,三封弟的三封哥的,不解锁不影响正文

1.4K+,放了文字版和图片版,图片是设计了一下有做旧信纸效果的,想要还原一下信的感觉

另外苍苍的外观可以参考灰蓝山雀,是非常漂亮的小鸟

*彩蛋粮票就可以解锁

先婚后爱梗

*迟钝哥和懵懂弟互相拉扯

*宫门成婚是为了功法合修

*预计2w+分上中下具体以正文为准

*一堆私设不要在意

05.

宫尚角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本在听了宫远徵的话后缄默着用完了早膳,却没料到宫紫商也会为此事特意来了角宫。

大小姐踏进门时桌上那道春笋树菇白玉汤还没来得及撤下,并着些花样糕点和小菜大刺刺地摆在正中,而宫远徵则牵着宫尚角衣袖晃悠,还在央求成婚之事。

于是她便道:"哎呀,看来我来得不巧!"

她说这话时用手指装作遮挡的样子放在眼前,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挡住,露出的眼...

她说这话时用手指装作遮挡的样子放在眼前,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挡住,露出的眼眸中满是调侃。

"大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宫尚角蹙了蹙眉。

宫紫商没答他的话,溜达到桌前细细瞧,随即咂了咂舌。

"这春笋和树菇在宫门都是稀罕物,你竟然把它们炖汤,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还不如给我制成青笋煨火腿还有炝炒树菇,或者直接炸出来也好。"

"我哥当然是按我的口味吩咐的!"宫远徵斜斜睨了宫紫商一眼,"商宫穷得支不开锅了竟连这些也吃不起"

你以为谁都像你哥似得这么有钱又舍得给你花钱啊宫紫商把这话默默在心里说了两遍,翻了个白眼,开口却是另一句话。

"远徵弟弟出去吧,姐姐我有事找你哥。"

"什么事还要避着我"

"那当然是你这个小孩子不能听的事。"宫紫商扯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朝宫尚角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确定要让宫远徵在一旁听着

宫尚角大抵也猜出她想说些什么,虽颇为奇怪这位大小姐怎么也来当说客,却还是偏头冲宫远徵柔声道了一句:"远徵不是挂心出云重莲吗不如先回徵宫吧。"

少年闻言有些郁闷,他不明白最近为什么总把他支开,可到底也没有反驳,只瘪瘪嘴后起身告辞,走出三步后又跑回来在窗边探头喊:

"哥哥若有空也来徵宫看出云重莲吧!要开花了!"

宫尚角听罢垂眸一笑,称一声好。

宫紫商的眼神在这两人间流转几遍,等宫远徵彻底走后她一屁股坐在宫尚角对面的椅子上,朝他挑挑眉:"你真不想跟你弟成婚?"

"大小姐既知我与远徵是兄弟,便该慎言。"

"是吗?"宫紫商笑着反问,又指了指桌上哪怕只剩残余也能称上奢侈的早膳,叹道:"我还以为你这样宠着宫三,是早做好了把他留在身边的打算。"

宫尚角闻言也看了眼桌子,顿了片刻后开口喊金复领侍女进来撤碗碟。等当着宫紫商的面收拾妥当了他才轻咳了一声,道:"远徵幼时过得苦,况且当哥哥的宠爱弟弟,也不过是天经地义之事。"

"那纵着他几次三番有违宫规,除了和你说话对旁人没有什么好脸色,也是宫二先生份内之责?"宫紫商眯起眼睛,眸中染上几分戏谑。

听她这样问,宫尚角也勾起了唇角。不过这人对宫远徵笑时是宠溺和煦的,对旁人那多半就有些笑里藏刀的意味了。

"大小姐今日说话,似乎格外大胆。"

他说得很轻,似警告又似感慨,却还是让宫紫商本放肆的笑收敛了几分,那有些嚣张的坐姿也变得淑女不少。

其实若放在平时,有人跟她说让她去调侃角宫那位宫主,她估计会翻个白眼嚷一句"你要作死可别带上我"。不过今日她敢来,一则是因为她仗着这双善于发现的眼睛瞧出了这对兄弟之间些许不对劲的端倪,这二则嘛,就是因为...

"上周后山那场大战金繁受了伤,宫三送来了几副药还挺管用的,我欠他个人情。"宫紫商眨眨眼,"听宫子羽说,他好像还挺想跟你成亲的?"

宫尚角知晓这个理由后倒是颇为惊讶,她本以为宫紫商是受了那几位长老的吩咐才来的,没想到还有这个缘由,神色不由松了几分。他没回答宫紫商的提问,反而问:"远徵既然给金繁送了药,那你刚刚还说他对旁人没有好脸色?"

"你不会忘了小时候宫子羽去找他玩被他骂哭的事儿了吧?还有他给人下毒。"

"远徵自小没人对他好,宫子羽却是没人对他不好,远徵自然不会乐意见他。"宫尚角有些理所当然。

"那我呢?"宫紫商不满地歪了一下嘴,"我可没得罪他,小时候他对我也爱搭不理的。"

宫尚角皱了皱眉,继续一本正经地袒护:"你与宫子羽走得近,远徵他大抵,厌屋及乌。"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宫紫商潇洒一摆手,叹道:"对宫远徵来说,你是唯一一个偏心他的人,我是觉得,既已偏了心,不如就不要推开,偏一辈子才好。"

"那大小姐觉得,让他和兄长成婚,难道不是害了他?"

"你不跟他成婚才是害了他吧。"宫紫商说罢站起身来,还专门清了下嗓子,仿佛是特意要告诉宫尚角她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似的。

只见她一手支在桌子上,一手叉腰道:"宫远徵这么想跟你成婚,应该是要帮你当执刃吧。若你不肯,他只怕会恨上他自己。"

这倒是实情,刚才那少年在宫尚角身侧,话里话外所吐露的也是这层意思。

宫紫商看出他的犹疑,又补了一句:"与其让他恨自己不如让他恨你啊,反正他究竟会不会恨你,你应该比我清楚。"

宫尚角闻言静了片刻。

他当然清楚,宫远徵永远不会恨他,只会爱他。

于是他凝眸深深盯了面前女子半晌,忽然道:"以前没发现,大小姐竟然这么会说话。"

"是吧,我一直这么觉得。"宫紫商窃喜地眨了下眼,觉得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朝身后一指,示意自己准备离开了。

而就在她刚要踏出房间时,身后宫尚角又开了口:"大小姐是不是应该庆幸烟雨阁幸存了一位云姑娘,否则五日后与宫子羽成亲的,恐怕就是修习了清风功法的你了。"

这声音隐隐带了些笑意,宫紫商听出是宫尚角因她刚刚调侃才有的揶揄,撇了撇嘴,先回了一句"宫三确实是你带出来的无疑了,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随后转了转眼珠,又道:"我跟宫子羽的情分和你俩可不一样,如果长老让我们成婚,长老院估计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这成语用得实在不恰当,不过宫尚角习惯了大小姐一向的夸张言语,垂眸没再理会。而宫紫商说完也耸了耸肩,留下一句"多想想吧",就再没回头地离开了。

剩下宫尚角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徵宫行去。

06.

路上他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想得拒绝到底,随后在宫门与无锋大战时把远徵送走的法子并不是什么良策。

宫远徵说得对,他已经十七岁了。况且,宫尚角已然想出一个更为两全之法。

他知道如果再直接拒绝远徵会让人更难过,所以决定先答应成婚。但说到底,成婚不过是个噱头,宫门也不会大办,毕竟主要是在合修之事上。

而合修,宫尚角是不会让宫远徵和他做到这一步的。少年的愧疚他懂,所以他用答应成婚来消解,但在他心里,宫远徵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错处。所以他绝不允许,少年为了帮他报仇而付出到合修的地步。

这是他的底线,无论是哥哥对于弟弟,还是宫尚角对于宫远徵,都是底线。

幸好这合修到底该如何做,这便是宫远徵所不知道的事情了。

既然他不清楚,宫尚角想自己不如将错就错,索性把这合修变成对坐修炼。双掌相贴也能同时运转经脉,虽然效力不敌真正的合修,但多少也能有些效果。至于与无锋的未来一战究竟该如何应对,宫尚角是被刚刚宫远徵的话提醒了。

他们还有出云重莲。

这能起死回生的花,说不准真能在绝境中,给宫门带来另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宫尚角抿了抿唇,转头吩咐金复去长老院禀告长老他已答应成婚,随后挂上微笑,迈步进了徵宫。

院内,身量颀长的少年立在花圃中,阳光就这样斜斜洒在他身上,把雪白的毛领映成金黄色,美得好似一幅画。画中者听见脚步声抬头朝门口望来,在视线交汇时扬起一个比天气还灿烂的笑脸,喊:"哥哥!"

宫尚角温柔回应,走到宫远徵身前时替他拢了拢外套,嘱咐道:"日头再大也是冬天,该注意别着凉了。"

"好。"少年点头,抬手扯了宫尚角衣袖将他拽进一处偏殿,颇有些兴奋得说:"哥哥来看出云重莲!"

那偏殿修建在背阴处,本就比寻常楼宇冷上几分,如今殿内还摆了好些冰,用白玉坛装着汩汩冒出寒气,雾意迷蒙有些置身仙境之感。

殿的正中央,三盏晶莹的琉璃器皿中培了土盖了雪,上面盈盈开着三朵待放的洁白花苞,各自有姿,好似娉婷的美人。而脚步尚还未至近前,一股清幽的香气就扑入鼻腔,连带着呼吸都馨香了起来。

"当初我费心培育的那朵被执刃给宫唤羽要走了,后派人遍寻雪山也只再找到这三颗种子。"宫远徵说到此处攥了攥拳头,有些气愤道:"现今那人成了叛徒,真是白白糟践了我的花!"

出云重莲其实三年前就被少年养出了一朵,他本是要送给他哥的,开花时却被执刃吩咐送去宫唤羽殿内,说是徵宫应全力助少主突破拂雪功法最高阶。

宫远徵与父亲没有过什么温情时刻,自然也不懂天下怎有父亲可以为儿子偏心到这种程度。明明他哥才是最先通过三域试炼的,明明他哥早就把同样的功法练到了最高阶。

于是他不肯。

后来还是宫尚角出面,让宫远徵把出云重莲送了过去。

不过直到现在少年也不知道,后来他哥为这事去过执刃殿,向宫鸿羽替他要来了一样东西。

那时宫尚角立在殿内,视线望向上位的宫鸿羽,声音不卑不亢:"远徵日夜培育出云重莲很是辛苦,执刃既用了花,是否该有所嘉奖?况且我听说,少主已顺利突破了。"

他说这话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似减少了些许攻击性,只是却衬得眼神中的幽深更为明显。

而宫鸿羽闻言挑了挑眉,半晌也笑了,反问:"我不是已经批了徵宫的草药单子?那单子上这次可新加了不少药材。"

"不是徵宫,是远徵。"宫尚角眼神更冷几分,着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远徵啊。"执刃抬袖掩住口鼻咳了一阵,随后才接着开口:"这次草药单子上新加的药材,我就是听说是远徵特意为尚角你寻的,才批了。"

这话说得高明,言下之意是那些药材本不是宫门所必需,他正是承了情才给宫远徵批了单子。宫尚角听懂了,但不代表他认同。

于是他出言提醒:"执刃,我也是宫门人。"意思是无论这药材是用在他宫尚角身上还是用在其他几宫人身上,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宫门。既然是为了宫门,宫鸿羽就没有理由不批,这与嘉奖无关。

宫尚角说完后殿内静了片刻,然后响起宫鸿羽不算太真诚的笑声。

"倒是我疏忽了。"他自嘲一句,随后冲宫尚角道:"说吧,远徵让你这个做哥哥的来,是想替他要些什么?"

"远徵什么也没要。"宫尚角摇摇头,又平淡的转折:"但他要不要,和执刃给不给,可是两回事。"

这是来讨公道的,宫鸿羽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他总以为宫尚角是不会计较的性格,所以当初以他更适合外务为由将少主之位交给了宫唤羽,而今又顺利要来了出云重莲。但现在他发现,面前站着的这位角宫宫主并非不会计较,只是从前不愿计较罢了。

些许没用的愧疚感迟钝得隐隐自心中滋长,宫鸿羽问:"那尚角觉得,我应该给远徵些什么?"

"不如就许远徵,成年之后能跟我一样进出宫门吧。"

"这..."执刃有些为难,"你是角宫宫主,掌管外务,出宫门有规矩可凭,但远徵他..."

"他是我弟弟。"宫尚角打断宫鸿羽的犹豫。

他没有说宫远徵从七岁搬来角宫,住到十四岁正式继任徵宫宫主后才搬回去;他也没有说现在角宫仍然有一间专门为少年所留,只少年可进的卧房。

宫尚角没有费口舌去赘述宫远徵与角宫的不可分割,他只是在宫鸿羽无言静默间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宫远徵,是我宫尚角的弟弟。"

那天最后在他离开前宫鸿羽答应了他的要求,许他能在宫远徵成年后带他进出宫门。这件事宫尚角还没告诉少年,原本是打算在其十八岁生辰时再说的。现下,却不知道少年生辰时会是什么光景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还很气愤的宫远徵的肩膀,劝慰道:"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想了,马上你大抵能听见一件高兴事。"

宫尚角这话刚说完,就见远处刚被派去长老院的金复快步走来,抱拳行礼后说:"角公子,徵公子,长老说二位的婚期也一并定在了五日后。"

宫远徵闻言一惊,愣了片刻后才惊喜地晃上了宫尚角的衣袖。

"哥,你同意了?"

宫尚角笑着点了下头。

"宫紫商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一来,哥你就同意了?"少年探究地发问,语气中还有些不自知的别扭。他想,他掏心掏肺说了那样许多,竟然还不敌大小姐来角宫这一趟吗?

把宫远徵从小带大的宫尚角一看面前人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中好笑,不由勾了勾唇。但随后又因为怕被少年发现而赶忙掩饰着压了压嘴角,最后移开视线,变成了抿唇。

"不是为了她。"他垂眸,抬手拨了一下身前盛开花朵的花枝,待花瓣轻颤几下一连颤到宫远徵心里时才重新抬眼望向少年。

"是为了你。"宫尚角认真说。

07.

宫尚角宫远徵的婚期和宫子羽云为衫是同一天,虽说不会太过隆重,但毕竟其中也有三位宫门继承人,是以宫门还是紧锣密鼓地筹办了起来。

长老们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似的,在宫尚角应下婚事的当晚就将两套喜服送到了角宫。最上的大红衣衫掺金丝绣了合欢花的纹样,一朵一朵连成了片。

都是新郎的喜服。

宫尚角初看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送错了,愣了一下,后想到和他成婚的是远徵,又笑了笑。

是了,宫远徵是个少年,怎能穿新娘服?确实也该穿新郎服。

可笑着笑着,情绪中又难免涌上些许复杂。

他知道长老院未必没动过送新娘服的心思,毕竟这场成婚的主要目的是让他和宫子羽各自作为执刃竞争者,迎娶能合修功法的合修者。

只不过婚服都是提早就开始交由绣娘修的,后山烟雨阁中每位修习霜花功法的女子都会有一件大红喜服,但这些按宫远徵的身量定然穿不下。重新绣也来不及,所以最后送过来的,反倒是本是就为徵宫宫主准备的那一件新郎服。

这个少年,原本也该成为他心爱女子的明媚新郎。

"婚服有什么问题吗哥?"察觉到宫尚角情绪不太对,宫远徵蹙了蹙眉。

"没有问题。"宫尚角抬手抚了抚有些泛光的布料,偏头喊少年:"你来试试。"

宫门肃穆少艳丽色彩,他还没见过宫远徵着红衣的样子。不过肤色白的人,想来是格外衬红色的。

宫远徵也没见过他哥穿红色,甚至于好似在他记忆中,宫尚角就一直是墨色系的衣袍。所以他眨眨眼睛,提议道:"不如哥哥和我一起试?"

少年眼中带着期待与兴奋,显然是把成婚当作件新鲜事儿来看待,满心好奇。宫尚角不忍扫他的兴,便应了一声,随后推他:"你先去换。"

宫远徵雀跃着朝屏风去了,三下五除二将外衣一脱,然后就开始盯着适才被他搭在衣桁上的婚服皱起了眉。

他发现他好像有些不会穿这喜服。

他平素多着一体的袍服,因为要炼毒,衣袖也都是窄款,用护腕一束便很是利落。就算是冬日加了外衫,也基本以无袖或中袖为主。但这喜服,却是大袖衫。不仅如此,还分了上衫与下裙,均各有两件,且都绣了相似的纹样,都是相近的红色。

宫远徵一时就头疼起来。

宫尚角在外久等人而不出,不由有些疑惑。

"远徵?"他出声轻唤,半晌听到屏风后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道:"哥,你能来帮我一下吗?"

原来是不会穿。

还担心出了什么问题的宫尚角松了口气,迈步拐进屏风里,就看见一身中衣的宫远徵站在衣桁前面,手里还拿着那件最为华丽的大袖衫。

少年脸色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自他十四岁搬回徵宫后,穿衣编发就都没再经过宫尚角的手。而且明明今早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他已然长大了能自己做决定了,现下却被件婚服难倒。

宫尚角看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心觉可爱,却没多言,只从他手中接过那件大袖衫看了看,告诉宫远徵:"这是最外面的。"随后又一指衣桁上搭的另一件上衫:"那件是贴里衣,穿在中衣外面。"

少年闻言点点头,把外衫搭在一旁,又取了两件下裙来递到宫尚角面前。

"左手这件在里面,右手这件是外面的。"

"知道了。"得到帮助的宫远徵点点头,开始按照顺序穿衣。但这次的系带比较靠后,他扭着身子弄了半天也没系上。宫尚角见少年额头上都冒了细汗,便抬手搭在他腰间,熟练地拽过他的衣带一束,然后打了个结。

于是两手空空的宫远徵只好立在原地,垂眸道:"麻烦哥哥了。"

"无妨。"宫尚角低头勾勾唇角,没忍住逗他:"毕竟远徵还是小孩子,纵不会穿衣也是正常的。"

少年听到这话倏然就瞪了眼睛,但最后张了半天嘴,也只喊出来一句哥哥,语带娇嗔,和他又补上的"哼"字单音一样,都埋怨得没有一点儿杀伤力。

宫尚角见好就收,耐心等宫远徵穿好了婚服夸了好看,和人一道出了屏风后又拿着自己的婚服进来换。他平日的衣服里是有几套大袖衫的,所以穿得很快。只是他穿完后走到铜镜前晃了一眼,这一眼,倒觉得有些陌生。

镜中人瘦削,已不似年幼时的圆润,但大抵因为心情尚佳,也并无身为名声在外的宫二先生的肃杀。他只是面如冠玉的站在那里,不似一把凌厉的剑,却像一支清幽洞箫,奏出得偏是大开大合民俗之音。

宫尚角忆起泠夫人曾在有一年新春前亲手为他制过一件正红色的团花小短袄,只可惜他只穿了一次就不小心用刀锋划破了。泠夫人当时安慰他,说要给他再做很多很多件,最终却没来得及。

他还记得他刚穿上那短袄时泠夫人夸他,说他穿红色最漂亮。而如果泠夫人现在还在,宫尚角估计会领着宫远徵去给她请安,跟她说穿红色最漂亮的人,在这儿呢。

"娘,朗角,若我因放弃合修而没能手刃仇敌,你们可会怪我"宫尚角轻声呢喃着问,随后就听见宫远徵在外面喊:"哥,你换好了吗?"

于是他心中刚刚蒙上的雾好像就散了。

罢了,宫尚角想,人总是无法周全所有事的。纵他习惯了未雨绸缪,在下一子前观望整个棋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终归是要走一步看一步的。

踏出屏风时,宫远徵一阵风似的略来他身边。他们站在一起互相看着,宫尚角想,娘和朗弟弟真该见见远徵。

他们也会喜欢他的。

08.

宫远徵其实是被宫尚角一身红衣给惊艳到了的,确切地说,他是从未想过他哥穿红色竟是这样一副模样。

虽然宫尚角在他面前比在外人面前的情绪已然多了很多,会开些玩笑,但今日喜服上身才仿佛真正鲜活过来一样,周身黑白水墨悉数变成彩墨,叫人挪不开眼。

这是宫远徵首次对成婚二字有了具象化的感知,不再虚无缥缈。而第二次,则是在牵着用红喜绸团的绣球,与宫尚角一同进了执刃殿时。

站定后有人高喊"一拜天地",特意拖了长声说得很慢,而宫远徵手中握着的那端红绸则被宫尚角拽着动了动,引他转身行礼。

二拜高堂时,宫子羽云为衫拜了执刃和一众长老,但他和他哥这侧正对着的,倒是四个牌位。

这是宫尚角特意吩咐的,毕竟说到底,执刃和长老对他们,尤其是对远徵的爱护与教养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实在担不得高堂二字。

这件事他也和宫远徵商议过,少年本意是只拜角宫先宫主和泠夫人的牌位即可,但最终宫尚角还是加上了徵宫先宫主和其夫人的牌位。

他想让他们知道,宫远徵已经在角宫有了家。

当然,宫尚角的本意是他会作为兄长来照顾宫远徵,不过虽然现在略微出现了些许偏差,变成了成婚,但家是不变的。

"总该告诉他们一声。"当时宫尚角拍了拍宫远徵的手腕,笑着道:"告诉他们你以后也算是角宫的人了。"

现在两人行完礼转身,相视一笑后对拜礼成,随后就在众人簇拥间被送进了洞房。

宫门不宴宾客,把新人送进了洞房后侍卫侍女就自觉得退守房间外,而角宫的规矩是未得吩咐皆在宫外伺候,于是诺大殿宇内就只一间卧房内坐着两个人。

宫远徵颇为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新换上的红床幔还有榻上的喜被喜枕,随后视线又移向圆桌上的酒樽。

"早些休息吧,远徵。"宫尚角发话,看样子已经准备歇下了。他本以为宫远徵会先询问合修之事,没想到少年却开口道:"哥哥,成婚不是要喝合卺酒吗?"

虽是疑问语气,但他却很是笃定的样子,说着已经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眨眨眼,示意他哥来喝。

"你还知道这些?"宫尚角有些奇怪。

宫远徵抿了抿唇,说:"是宫紫商告诉我的。"

其实是他自己特意去商宫找大小姐问的,当时那人笑得很是灿烂,跟他重复了很多遍要交杯喝。于是等宫尚角走过来,他把一杯酒塞进他哥手里,另一杯自己端着,就直接送到了他哥嘴边。

"这是干什么?"见多识广的宫二先生处在这场面中有些发懵。

宫远徵也懵了:"不是交杯吗?"

"交杯?"宫尚角没忍住笑了起来,随后抬手绕过少年手臂打了个弯,把自己的酒送回到自己面前,又把宫远徵的手推到他嘴边,挑眉解释:"这样才是交杯。"

宫远徵于是点点头,如愿喝完了这一杯合卺酒。

"早些睡吧。"宫尚角又开始催促,但果不其然,这一次少年终于还是提到了正事。

他提议道:"我们现在就开始合修吧哥,我不累。"

"合修耗神,还是从明天开始吧。"

"不行。"宫远徵固执地摇头,"不能给宫子羽机会,哥,我们要争分夺秒。"

宫尚角见拗不过他,只好叹了口气,自己先褪去了繁杂的外衫,然后偏头朝少年吩咐:"只着中衣,上榻。"

宫远徵依言照做,等上了榻后,又学着他哥的样子与人面对面盘膝坐下。

"足抵足,掌贴掌。"

宫尚角吩咐时就伸手攥了少年手腕让他伸直胳膊展开手掌,都摆弄好后十指相扣握了上去。两人的手本来都有些凉,这样抓了片刻后倒都热了起来。

至于脚心,因为盘膝的原因本就各朝左右,稍微调整一下就都能相抵住。等一切都完备后,宫尚角冲宫远徵点了点头,说:"现在,慢慢运功。"

少年有些紧张,闻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起了霜花功法的修习内经。而随着口诀的变换,他隐隐觉出好似有一股泛寒的劲气自手足两处汇入经脉,却又在合入丹田后让人小腹微暖。

这就是拂雪功法在与霜花功法相融吗?

宫远徵睁开眼睛有些惊喜地看向宫尚角,"哥,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嗯。"宫尚角应了一声,又提醒他:"要专心。"

少年于是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远不算成功,真正的合修所能带来的真气比现在要多得多,但对于宫尚角来说,现状已经让他满意。

两人间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宫尚角察觉出宫远徵的疲态,就慢慢减缓了运功,在少年感知到后撤手止了修炼。

他们都出了汗,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坐在一起调整呼吸。半晌后,宫远徵开口问:"哥,这样就是合修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宫尚角好似从中听出一点小小的失落。但他还是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骗人:"对,这就是合修。"

"可哥你不是说不简单,很难吗?"少年蹙了蹙眉,"我没觉得很难啊?"

宫尚角继续睁眼说瞎话:"难就难在比较枯燥。"

"是吗?"

"是。"

"可..."宫远徵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具体奇怪在哪里。只是这样吗?他哥当时拒绝成婚的决绝可不像合修是如此简单的样子。

而眼见着宫远徵还是不肯轻信的样子,宫尚角就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喊来金复吩咐侍女准备热水,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先去沐浴吧,然后回来睡觉。"

于是少年只好先停止了纠结。

等两人都依次沐浴完重新上榻后夜色已深,宫远徵躺下后辗转半晌却没有睡着。宫尚角知道他是有话要说,所以在少年又一次于黑暗中翻身时,他问:"远徵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身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还是慢吞吞地翻了过来。

"哥哥不想成婚,是因为不能接受跟我同榻吗?"宫远徵还是问了出来。他方才思来想去,觉得拜堂没什么,喝合卺酒没什么,合修也没有什么,唯独同榻而眠,算是打破了宫尚角一直以来独寝的习惯,看起来没那么好接受。

但宫尚角却说,不要胡思乱想。

他问宫远徵:"你七岁刚搬来角宫的前几天一直是跟我睡的,忘了?"

少年其实没忘,他只是害怕,有些事情会因为他的长大而变得不一样。但显然他的担心又有些多余了,因为宫尚角接着告诉他:"远徵,我教过你,不要那么善于责怪自己。"

"我知道了哥哥。"宫远徵应了下来。

这次他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但在梦中的呢喃声还是入了宫尚角的耳朵。

那是很轻很轻的一声,也是很重很重的一句。

"哥,我一定会帮你。"

09.

合修。

从前少年来角宫,见到他哥第一句话是"早啊哥"。现在少年睁开眼睛,看见他哥后说得一定是"合修吧哥"。

虽然此合修非彼合修,但听在旁人的耳中却是一样的,就比如宫紫商。她上次来角宫找宫尚角给研制的新武器批银子时正好听见了这句话,听到这要求后瞪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宫远徵语出惊人而不自知,闻声还颇有些莫名其妙地扫了宫紫商一眼,蹙眉道:"办完事就赶紧回商宫,别打扰我跟我哥合修。"

"远徵。"宫尚角有些听不下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而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大小姐摇头叹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别胡言乱语了。"少年出言打断,"我听金复说金繁好像受伤了,你不去看看?"

这其实是他瞎说的,不过宫紫商一听果然待不住了,接过批条迈步就跑,但在跑到门口时还是没忘了回身给宫远徵竖起一个大拇指,留下一句如狼似虎的评价。

少年不明就里,转头问宫尚角:"哥,她什么意思。"

而案几前的宫二先生正襟危坐,盯着宫远徵一本正经地说了三个字。

她疯了。

而另一头因为宫尚角自己解释不了而无端被骂的宫紫商一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晃三月过,冬季消弭,宫门的春日要来了,而宫尚角和宫子羽的第一场阶段比试就定在春分节气的那天。

阶段比试是长老们为了最后能在两人都没有突破大成功法的情况下依旧判断出执刃人选而设定的,共有三场,最终比较胜场的次数。

比试前一晚,宫尚角沐浴完上榻时听见早就在榻上坐着的宫远徵语气兴奋地告诉他:"哥,我们赢定了。"

少年说他让金复旁敲侧击地去问了金繁,而据那位红玉侍卫表示,宫子羽云为衫的合修并不如他和他哥频繁。

宫尚角闻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故作镇定地替自己和宫远徵掖好了被子。他没接少年的话,而是兀自躺下,然后道:"睡吧,远徵。"

他觉得事情和他预想得不太相同,甚至有些失控了。

这样的想法在第二日比试败给宫子羽后得到了验证。

虽然他们两人的修习也有些效果,但一定是比不上真正合修的,这一点宫尚角心中很清楚,但在一旁守着等结果的宫远徵却当场气红了眼。他抿着唇,攥着拳,在宫尚角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先一步跑走了。

少年没有理会身后哥哥的轻唤,他想,他哥从前可一直是宫门第一啊,怎么会输给宫子羽?而且明明他们已经那么努力的合修了,但是竟然比不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宫子羽?

宫远徵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但最终还是转了脚步,准备回去直接询问。结果还未等他走近,就听见宫子羽在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你们其实没合修吧。"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少年正要出言反驳,视线里宫尚角的背影却点了点头。于是他的脚步就被这动作黏连在了原地,再也动不了分毫。

"宫紫商说你跟宫三天天合修,但刚才跟你比试,我发觉你的雪花功法连一阶都没修到。"宫子羽说出不对劲的地方,随后问:"为什么?"

这也是宫远徵想问的,可宫尚角没有说话。但过了片刻,宫子羽突然新奇的发现,宫尚角的眼中好似多出了些许他从没见过的情绪。

于是他眯起眼睛:"你..."

"看来子羽弟弟合修的很顺利。"宫尚角很快敛了情绪道:"我记得当初你还在长老面前豪言壮语,说不会娶她。"

宫子羽被噎了一下,紧接着想到了和云为衫合修时的情景,不由有些脸热。于是他只好转移话题,故意道:"你若不舍得同宫远徵合修,那执刃之位就归我喽。"

"不可能。"远处的宫远徵听到这里终于是没忍住冲了过来,宫子羽和宫尚角同时一惊,而前者更是直接开溜,头也没回的往羽宫跑了。

宫远徵没追到人,哼了一声后红着眼睛盯住他哥看。宫尚角被他看得没办法,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叫了他的名字。

少年瘪瘪嘴又掉了眼泪。

"哥,你骗我。"他委屈道。

4.5k+,又名论和哥哥一起睡觉的感受

*是在认真搞笑

summary:成人礼之后我发现我哥开始梦游?

从听见呼吸声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俯身而下的宫尚角的这一整个过程,宫远徵都是懵的。他花了三十秒去确认自己躺在徵宫的床上,又花了三十秒去确认自己没有做梦。而最后三十秒,他眨眨眼,朝着宫尚角笑了一笑。

他说:"哥,晚上好。"

成人礼仪式结束当晚,宫远徵搬回了徵宫。

虽说是搬,但其实他两手空空,也不过是从角宫走到徵宫,就算作大功告成。徵宫被他哥...

虽说是搬,但其实他两手空空,也不过是从角宫走到徵宫,就算作大功告成。徵宫被他哥宫尚角里里外外给他整修了一番,就连曾经的空地也翻了土种上了昙花。

不过锦被还是熟悉的锦被,房内布置也同在角宫时并无二致。宫远徵坐在案台前摘铃铛,本来心中隐隐不适应的感觉被冲淡不少。

其实他本不想搬的,长老们口中所说的什么"已然成年和兄长同住不合规矩"之类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而后又补的那句"对宫尚角名声有损"反倒是引得他蹙了眉。

宫门的规矩,宫远徵从来没有恪守的习惯。不过是宫尚角教他待人接物,他才愿意守着那些礼仪,不想叫人议论他哥带出来的孩子没教养罢了。

自己可以被人议论,但宫尚角绝对不行。

宫远徵换好寝衣上榻,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从前这时,宫尚角大抵会腾出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现下这待遇是没有了,于是他思索着,明日去取两株桂花制成香囊挂在幔帘上。嗅着桂花香,宫远徵便当作是他哥来陪他。

也不知过去多久,迷糊间宫远徵翻了个身,感受到轻浅气息扫过他眼睫。

是风吗?宫远徵好不容易稍稍有了困意,不愿多想,只当是从窗户未关好。直到半梦半醒间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忆起睡前似乎还特意检查过窗户是否闩好,所以那不是风...是人!

宫远徵心中一惊,连忙睁开眼。这一看,伸入枕下去握短刀的手便顿住了。

面前人是宫尚角。

而且是附身弯腰,凑得很近的宫尚角。

一声"哥哥"卡在嗓子中却说不出来,宫远徵使劲捏了捏自己腰侧,传来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而本来停住的宫尚角这时候开始动了,先掖了掖床上的被子,随后用额头碰了碰宫远徵的额头。两人挺秀的鼻子交错相贴,宫远徵不明所以,却还是冲着起身要离去的宫尚角打了个招呼。

他说晚上好,他哥没理他,出房间时还好险没被门槛绊一跤。

第二日一起用早膳时,宫远徵心中有事,不自觉得用勺子搅弄着碗里的桂花粥,最后被宫尚角提起筷子轻轻敲了敲手背,提醒他好好吃饭。

于是他连忙哦了一声,低头送了一勺粥到嘴里,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异样的气氛好似被宫尚角察觉,宫远徵余光瞧见哥哥蹙了蹙眉,挪过他面前那碗粥尝了一口,然后缓声询问是觉得不够甜,还是不好吃。

他摆摆手说了句都没有,却还是没忍住盯着宫尚角,欲言又止道:"哥你昨晚..."

"昨晚如何?"

"昨晚你...来徵宫了吗?"宫远徵终于把话问出口,深深呼了一口气,当然也没有错过宫尚角面上显出的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

他听见他哥先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徵宫"二字,随后否认道:"我并未去徵宫,远徵怎会有此一问?"

有此一问,那当然是看见了呗!不只看见了,我还打招呼了!

撇撇嘴,宫远徵却摇头说只是随口一问,然后拿回那碗桂花粥埋头苦吃。

一碗粥见了底,他夹起一个包子狠狠一咬,汤水溢了满口。宫远徵无心品味鲜美,只是头疼的想,他哥怕是梦游了。

梦游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哥作为宫门顶梁柱,若是梦游时不小心栽在或撞在哪里受了伤,那就严重了。

是以宫远徵下午就拟了方子煎了药,偷偷摸摸拽来金复,把托盘递过去后解释了一番,又教他一套说辞。

"我哥还不知晓梦游之事,他外务繁忙,这些小事也不必叫他忧心。你端进去只说是月长老研制出的新药,和蚀心之月搭配对巩固内力有奇效,每宫都有叫我哥喝下就是。"

眼见着说完这些面前绿玉侍还面露为难之色,宫远徵不由着急,打断他那句将出未出的"其实...",小声嚷嚷:"让你去你就去,我还能害我哥不成!"

金复叹了口气,扭身把药端进去,不多时拿了个空碗出来。

看来是喝了。

宫远徵见此满意一笑,拍了拍绿玉侍卫的肩膀。回医馆的路上,他暗自盘算,这药喝个四五服他哥的梦游之症应该就能有所缓解,而在这之前,不光是金复,自己晚上也得留神看着。若是他哥再来徵宫,他说什么也得留住他。

医馆好像还有两条细绳,只是材质粗糙...宫远徵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抚到头上抹额,随即打了个响指。

敢想就敢干。

晚上不睡觉睁着眼的宫远徵如愿等到了他哥宫尚角,他一边骂骂咧咧指责金复怎么也不知道拦一拦,一边将枕边抹额绕环,系在自己和哥哥腕间。

宫尚角脚步不停,嘴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领着他就又要出门。宫远徵劲力不敌,连叫了两声哥哥,终于喊停了宫尚角。

不止喊停了,宫尚角转过身盯了他两秒,还叫了一声远徵,叫得他心内一颤。

这是在梦游吗?宫远徵看着他哥的样子,心中疑惑。

眼神确实是迷糊着,口齿也不似平常清晰。他没见过梦游之人,但医书上说,梦游之时意识不清,又怎么会认出自己呢?

"哥?"宫远徵试探性的又叫了一声,这次却没得到回应。宫尚角眼神空空,直直朝他撞了过来。

两人齐齐栽在榻上,宫远徵的肩胛骨后却垫着一只温热的手。他还未来得及思考,唇瓣就被人覆上。

很短暂的一下。

下一秒,宫尚角像是重新睡过去了似的垂下头,嘴唇擦过宫远徵面颊,最终停在他脉搏跳动的脖颈旁。

他想要屏住呼吸,起伏的胸膛却表示抗议。过了许久宫远徵才平复心绪,他热得出了汗,解开抹额把他哥推到床上躺好,自己出了房间吹冷风。

本来还有几分困意,现下倒是清醒得很。

宫远徵抬手轻点红唇,望向院中被风吹得瑟瑟作响的树叶。确实是梦游吧,不然他哥怎么会...虽然那可能也并不算亲吻,但是...

他双手搓了搓微红的脸,突然荒唐地想,梦游的会不会是自己

这想法当然很快就被否了。

朝日将出前,宫远徵架着宫尚角,刚出徵宫就遇见了守在外面的金复。

"你怎么在这昨天为何不拦着我哥"

"公子他一心要来,我..."

"罢了罢了。"宫远徵想起昨夜之事,莫名气消道:"下次若来你也还一并跟着,路上保护我哥安全。"

像是一切都没发生一样。

早上宫远徵照旧晃着满头铃铛来找他哥用膳,眼下淡淡乌青被他用药掩过,笑得灿烂。

"哥,早上好。"

宫尚角看起来也心情颇好的样子,将宫子羽昨日功课交给金复送回时脸都没有扳起来。

"哥哥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宫远徵问完后低头抿了一口桃花粥,被正合适的糖味甜得满足地眯起眼睛,随后听见他哥轻笑一声。

"做了个挺不错的梦。"宫尚角是这么说的。

勺子脱手砸进碗里,溅出淡粉的粥汤。宫远徵神色一僵,刚想试探一句是什么梦,他哥已经抢先解释出口。

"梦到养了挺久的一只猫终于肯跟我亲近亲近。"

松了口气,宫远徵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他道他一定派人寻回来只最漂亮的猫,而宫尚角只柔和盯着他,未发一言。

宫尚角每晚都来。

这晚宫远徵被宫尚角搂在怀里,皱着眉思考自己的药是不是出了岔子。不然喝了几日,为何他哥的梦游之症却还不见好。

正这样想着,一旁宫尚角动了动,鼻尖扫过他的眉心,唇倒是正好落在他的鼻尖。

这几日被这些亲昵动作弄得习以为常的宫远徵心内没了波澜,甚至想,他哥是不是在梦中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猫,还给这只猫也起名叫作远徵。

也没准是圆子,毕竟梦中呓语,连名字都喊不清楚。宫远徵盯着看起来睡得很沉的宫尚角,大着胆子凑近他哥耳朵,开始小声念叨:"我不是猫。"

一连念叨了好几遍,见宫尚角还是没有反应,他就更放肆起来,开始自顾自地胡说八道。

"亲了人是要负责的。"宫远徵用指甲轻轻刮过宫尚角的锁骨,在看到微微泛红的痕迹后垂眸询问:"明天会梦到被猫挠了吗?"

空气中静悄悄,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梦游怎么还没好啊,明日换一副药。"

"如果每日都只来徵宫的话,好像也还不错..."

"不是说梦游影响精神吗?哥你白日好像精力也很不错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后,宫远徵半天没再出声。他窝在宫尚角旁边有些困倦,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那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也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

迷糊间他想,也许和哥哥一起睡觉是会上瘾的。

发现不对劲是在又一周过后了,那夜宫尚角照旧顶着明月挪进徵宫,却三步并两步掀了被子直接上榻,宫远徵甚至都没来得及给他哥手腕系上抹额。

没有暗戳戳的接触,没有隐晦的亲吻,什么都没有。

宫远徵眨眨眼,却莫名有些失落。难道快好了?今天脚步明显利落一些。

可是...

心内突然烦躁起来,他撇撇嘴,蹲在床边盯住宫尚角。他哥睡颜还是很好看的,时常蹙着的眉现在倒是完全舒展,嘴角挂着浅笑。

"哥?"宫远徵轻唤,视线落在微启唇瓣处,心想,偷偷亲一下也没什么吧。

反正也亲过很多次了。

反正...哥哥也不会知晓。宫尚角或许明天会说梦见一只猫在他好眠时用微凉的鼻头搅了他的好梦,而宫远徵会红着脸在心里默默回他一句不是猫。

秋夜月色如水,凉风习习,宫远徵心心念念的桂花香囊一直没做,床榻上却躺着一株让他安眠又失神的月桂花。鬼使神差,他将"亲一下吧"的喟叹脱口而出,下一秒被床上之人伸手勾了脖子。

是真正的唇齿相接,不是轻碰,不是浅蹭,是近乎揉碾的力道。

激荡之潮在这一刻狂涌着,好似沸水一层一层的将埋藏最底的内在不断翻出。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两个相拥的人心绪间,或许叫作不言而喻,又或许叫作不必言说。

战线从唇转移至肩背时宫远徵才迟钝的意识到最终会发生什么,他望进宫尚角墨染般深邃的眼神中,试图确认他哥并不是在梦游。

这意思被宫尚角不费吹灰之力的读懂,于是在寝衣彻底滑落的一瞬,他听见他哥喊他远徵。

而字正腔圆,清清晰晰的传进他耳朵里的,还有一句带着询问与请求意味的"亲一下吧"。

这话说得真晚,宫远徵笑起来。

他记得,他们早都亲了无数回了。

医馆每日给角宫送到一碗药停了,反倒是受了宫尚角的吩咐,连着给徵宫送了三日补药。三日后下了床活蹦乱跳的宫远徵表面上笑得特别灿烂,转头给金复的膳食里下了软脚散,害得金复在侍卫营躺了一周。

不就是没及时告诉徵公子梦游之事是假的吗?罪不至此吧。

金复对这飞来横祸不明所以,让金繁帮他去宫远徵处旁敲侧击,最终得到了如下答案。

金复害得我失眠。

扶着腰斜靠在榻上,笑得核善的宫远徵如是道。

——————————————

小剧场1

金复:"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徵公子怎么能说失眠是因为我呢?"

宫远徵:"要不是你没告诉我我哥根本不梦游,我才不会每天不睡觉守在徵宫!"

金复:"可我看徵公子那时每日气色尚佳,反倒是最近才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宫远徵:"...硬撑罢了..."

金复:"那现在是撑不住了?"

宫远徵:"不该问的事别问!"

金复:"其实那时候是公子不让我说出梦游是假的。"

宫远徵:"我哥不告诉我自有他的道理!"

金复:"............"

小剧场2

金复:"徵公子不知何故以为您梦游了,让我把这碗药端给您。"

宫尚角转身将药倒进一旁的君子兰盆栽,将空碗递回给金复。

金复:""

宫尚角:"我确实梦游。"

宫尚角:"每日药来你端进来就是了,不用多说什么。"

金复表面:"我懂了。"

金复内心:"我没懂。"

小剧场3

宫尚角:"你在徵宫外守着就好。"

金复:"公子..."

宫尚角:"明日若是远徵将我搀扶出来,你帮他把我扶回去。"

金复:"..."

宫尚角:"有什么话直说!"

金复:"公子还是披件外袍吧,万不可穿着寝衣跑去徵宫。"

宫尚角:"我是梦游,穿外袍不是很奇怪"

是我!是我非要替公子披上外袍的!徵公子他只管来问我好了!

小剧场4

宫远徵:"哥你是不是故意装梦游"

宫远徵:"真的"

宫尚角:"假的。"

宫远徵:"那你亲我那些"

宫尚角:"那些是真的,而且是故意的。"

宫远徵(心里开花):"哦。"

彩蛋1k+,是梦游事件的宫尚角视角,仅仅作为补充,不解锁不影响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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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k+,来点儿酸涩文学

*其实挺搞笑的

00.

那红艳欲滴的每一颗,是我挂在枝头的内心。

01.

徵宫近来种下了许多酸枣。

旧尘山谷气候阴湿,本不适宜这种喜温暖干燥环境的植物生长。只不过宫紫商怀有身孕,偏爱吃些酸的,便央着宫远徵给她种些。

"大小姐以为我很闲?"初闻此事的宫远徵是如此答复的。

然后宫紫商就捂着脸泫然欲泣:"凭借着咱俩的交情我以为远徵弟弟一定会答应的,没想到...看来是姐弟情分淡了..."......

然后宫紫商就捂着脸泫然欲泣:"凭借着咱俩的交情我以为远徵弟弟一定会答应的,没想到...看来是姐弟情分淡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一直从指缝中偷瞄宫远徵的表情,结果就见少年脸上神情嫌弃,开口是一种点评的语气。

"戏演得真假,好歹真得哭出几滴眼泪来吧。"

宫紫商装出来的情绪一下子就收回去了。她深呼吸了一下,正要接着说话,下一秒又听见宫远徵补了一句:"变脸变得倒是不错。"

肚子都仿佛被气得抽动了一下,宫紫商的嘴歪出天际,咬牙切齿:"远徵弟弟这怼人的功夫还真是厉久弥坚。"

"不及紫商姐姐的演技,一如既往。"

阴阳怪气的。

饶是知晓宫远徵一向嘴硬心软的性子,宫紫商还是觉得头内传来一阵阵的嗡鸣。她不再停留,起身要走,然后不出意料地又被面前之人拦下。

宫远徵口舌之争大获全胜,笑得愈发灿烂。

"金繁吃我一朵出云重莲,你而今又想让我帮种酸枣,仔细算算,你们夫妻二人可是欠了我不少?"

"大不了这孩子生下来归你。"宫紫商索性破罐子破摔。

这话倒把宫远徵骇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我要你的孩子做什么?"

"也对,你自己会生。"

手旁茶杯都差点儿被碰落,宫远徵抿了抿唇开始转移话题:"帮你种酸枣也不是不行。"

"我就知道远徵弟弟仗义!"达到目的地宫紫商一拍手掌:"说吧,是想要姐姐香吻一枚还是直接以身相许?"

这话其实是宫紫商故意说出来想看宫远徵被恶心的,谁成想他好像非但没被恶心到,反而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

这下别扭地倒换成了宫紫商。

"我...开个玩笑..."她开口。

宫远徵面色如常的点头:"我知道。"

没有嘲讽,没有反驳,就这么淡然如水的一句他知道了。宫紫商心想,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觉得宫远徵好似话里有话,一时却无法找出其中关窍。于是又站起身,迈步行至门口。

这次宫远徵没再拦她,只是在她即将踏出房间之时在其身后道:

"记得欠我一个人情,还有,酸枣也不一定能种出来。"

宫紫商回他六个字。

"会记得,我相信。"

02.

宫远徵之所以答应宫紫商,其实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他想要试一试,于不适宜之处不适宜之时生根的酸枣,究竟能不能开花结果。

酸枣与出云重莲不同,这本身就是一种生命力顽强,极好培育的植物。只不过在这几乎与其生长环境全然相反的旧尘山谷中,实在是不该出现。

就像是宫远徵对于宫尚角的那份心思一样。

如果不是爱情,如果不是对于宫尚角,如果宫尚角不是他哥...

这三个如果中只要有一个成真,那局面也不至于走成死局,困得宫远徵摆脱不开。

可惜没如果。

喜阳光喜干燥喜温暖的酸枣偏要被种在阴冷潮湿的宫门之中,宫远徵偏偏爱上的是他的哥哥宫尚角。

要是酸枣可以...

宫远徵自嘲一笑,就算酸枣可以开花结果,也不代表自己那份心思能拿得上台面示于人前。他是清醒之人,他哥哥更是。

连宫紫商都知道亲缘之爱只能是一句玩笑话,他们又如何不知,哥哥和弟弟,从拥有无限可能的一开始,就注定了有一条路只能走向不可能。

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试一试。

宫远徵俯身触上酸枣幼苗的嫩叶,落下一颗泪来。晶莹之色是他在责怪自己贪心,所求良多。

03.

天公不作美。

绵绵细雨一连下了五日,伞棚挡得住雨水,却挡不住漫天潮气。明明是刚刚入秋的九月,温度却骤然而降,宫远徵晨起晚归,甚至已然披上了斗篷。

第一批酸枣幼苗死在宫尚角外务结束归来的那一日。

那一日长老院议事,雪长老重提宫尚角选亲,当然也带上了将及弱冠的宫远徵。

大殿内不知为何静默了一阵。

殿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宫远徵却无心担忧酸枣。他立在宫尚角身后,只顾盯着哥哥背影。三月未见,他比自己所以为的更想念宫尚角。

为什么不回答?

他甚至荒唐地心想,哥哥,你若拒绝,我也一定拒绝,哪怕找不出什么能说出口的理由。

可是没有。

惊雷之声骤然响彻大殿,伴随着宫尚角响起的回答之声。宫远徵见身前之人躬身抱拳,应道:"并无异议,但凭长老决定。"

于是他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弯腰遮住眼底落寞,手掌交叠举至额间。

"我听哥哥的。"

宫远徵听出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04.

宫尚角踏进徵宫时宫远徵正在拿着锄头铲去东倒西歪的酸枣苗。用来遮雨的棚子已经拆除,少年孤身立在枯败苗圃,任凭脸颊发丝被雨水打湿。

"为什么淋雨?"

宫尚角撑伞行至宫远徵身前。

少年眼神有些躲闪,却因不必费心掩藏眼泪而在语气中带上一丝释然。

"酸枣死了。"

但宫尚角还是知晓弟弟是哭过了。少年藏不住心思,即使藏得辛苦。

仅仅因为酸枣死去而哭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却不敢去想,只能摆出兄长的姿态开口道:

"天气凉了,淋雨易生病。"

"病会好的,酸枣却活不过来了。"宫远徵怄气反驳。

少年垂下的湿润眼睫好似化成根根尖刺扎入宫尚角内心,紧握的拳头几乎让指甲嵌入手掌,他说:"哥哥会心疼。"

不是我会心疼,是哥哥会心疼。

语中暧昧因为那带着血脉纠缠的二字称呼而烟消云散。

新的眼泪还是顺着下颌滚落,宫远徵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开始发烧了,不然为什么竟控制不住的怨怼起宫尚角来。心爱是作为哥哥的心爱,连心疼也只是作为哥哥的心疼吗?

曾经付出种种努力才终于以弟弟的身份站在宫尚角身侧的他,又如何能见到另一个女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名正言顺的陪在宫尚角身边呢?

"进去吧。"宫尚角攥住宫远徵的手腕。

"我..."

少年脚步不肯挪动。

下一秒,头顶的伞被人甩开。绵密雨珠很快浇透了宫尚角。

"远徵既然不愿进去,哥哥陪着你。"

而宫远徵几乎是在话音刚落后就拽住宫尚角的衣袖奔向房间内。

湿衣服被换下撑在衣杆之上,两人只着寑衣坐在炭火旁,各自灌了一碗姜汤。

"对不起,哥。"宫远徵抱膝垂眸。

宫尚角没有回答,起身为少年披上毛毯,随后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

其实他们都是不怕淋雨之人。

可是他们却见不得对方淋雨。

雨声渐止,他轻吟出声:"雍雍鸣雁来,灼灼酸枣红。"

"是刘基的诗。"

"远徵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我最喜欢其中哪一句?"

碳盆中爆出一个细小的火花。

宫远徵沉吟片刻,开口说出答案。

"何如顺天道,原始以知终。"

如何能顺应天道,从开始便知道结局。

他扯出一个笑容,在宫尚角点头时问:"哥哥真得最喜欢这句吗?"

还是在借此告诉我,从开始就知晓结局之事,便不要再执着了。可这个道理,我也一早便知。

"还要接着种酸枣吗?"

无论是否开花结果,总归是要死去的。即便如此,也要种吗?

宫远徵点了点头。

"有人相信我能种出来。"

毕竟开花结果后再死去,是不一样的。

总有什么能留下来。

为了生产能更加顺利,宫紫商身孕到八个月时开始满宫遛弯。她挑了个晴好的天气让金繁扶着逛去了徵宫,在满院绿油油小苗中笑得开心。

宫远徵见此让人给她挪了一把藤椅,软垫更是贴心的加到三层。宫紫商舒舒服服地坐下,晒了会儿太阳后把金繁支走,然后朝宫远徵喊道:"过来陪姐姐我聊聊天。"

少年停下手中正忙着的活计,虽然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走了出来。

"聊什么?"

宫紫商语出惊人:"你喜欢你哥吧?"

宫远徵的呼吸在听清问题后的一瞬间变得有些急促,他立马反驳:"你瞎说什么呢?"

"跟姐姐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宫紫商撇撇嘴戳穿他:"你要是真不喜欢,绝对会笑嘻嘻地问我怎么没发烧就开始说胡话,还能像现在这么慌里慌张?"

"我猜对了吧。"

"没有。"

宫远徵愣了一愣。

"你...支持?"

"支持啊,为什么不支持?"

"你不觉得,奇怪或者说...我们是兄弟啊..."

"嗯。"宫紫商点点头:"所以你们在一起不是也会付出代价吗?"

"什么代价?"

"不能生孩子啊。"

这样就可以帮我带孩子了。后半句话宫紫商只在心里想了想没说出口,她可不想破坏自己此时在宫远徵中逐渐升高的地位。

感动吧!想哭吧!宫紫商拍了拍宫远徵肩膀,摩拳擦掌道:"你俩进行到哪一步了?我生孩子前能看见你穿新娘服吗?"

还是熟悉的感觉。

宫远徵有些无奈的拍落她的手:"我没告诉我哥。"

宫紫商脸上表情扭曲一瞬。

"你这么明显,宫二就是个木头也看出来了吧。"

"不许说我哥。"宫远徵蹙了蹙眉。

"好好好你哥不是木头,所以你哥肯定知道啊。"

"知道也无用,我哥对我,并无非分之想。"

"是吗?"宫紫商摸了摸圆润的肚子,想起一桩旧事。

那是无锋之战刚刚结束后她与云为衫的闲聊。

"宫二待上官浅也不错,这姑娘怎么就非要为无锋做事呢?"宫紫商叹了口气。眼见着宫子羽与云为衫过得幸福,她也不忍自己这个弟弟过得孤苦。

云为衫替宫紫商斟茶,提醒道:"这话紫商姐姐切莫在宫二先生面前提起。"

"为何?"

"宫二先生并不喜欢上官浅,更忌讳旁人以为他喜欢上官浅。"

"这..."

"是上官浅还在宫门时告诉我的。"云为衫放下茶壶,叙述出当时场景。

那时候上官浅刚刚受了刑,拖着一副病弱身躯靠在床头,药汤一勺一勺被宫尚角喂进她嘴里。本该是温馨画面,只是宫尚角却语带冷意的告诫上官浅。

"不要试图与远徵相比。"

"我也只敢盼望着宫二先生能如待宫三先生的万分之一待我。"

上官浅抿唇回复,而得到的答案是宫尚角语气更冷的一句话。

你不及他万一。

"这也并不能说明...说明我哥喜欢我。"宫远徵轻声道:"我哥把我看作最亲的弟弟,上官浅自然比不上我。"

宫紫商挑了挑眉说了声是吗,随后反问宫远徵:"你觉得上官浅当时在与你比什么呢?若于她而言是爱情于你而言是亲情,那本身就无可比较。"

思绪好像在这一刻就僵住了。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宫紫商已经由金繁搀着走到了徵宫门口,还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

问询声仍在脑中回荡。

"或许连上官浅都没有意识到她为什么要和你比。"

"只有同类别的东西才能比较。"

"别再自欺欺人了,傻弟弟。"

无人能及你万一。

因为在宫尚角心中,宫远徵已经是一万了。

徵宫院中随风摇曳的酸枣苗上开出第一朵花时,商宫因为宫紫商临盆而乱了起来。

而一直到傍晚,才有侍卫来报,说宫紫商母子平安。

商宫自此有了一位小少主,取名宫睦商。

宫睦商满月时小小一团被宫紫商抱在怀里带到长老院给大家看,雪长老瞧得心软,于是又提起选亲之事。

"再过五日便是及冠仪式了,届时尚角远徵一同选亲,我宫门也能再热闹一番。"

"哥哥...哥哥不是还未归来?"宫远徵试图找借口拖延一二。

"金复今早传信说归期就在这一两日了。"宫子羽适时开口,结果却被宫紫商瞥了一眼,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宫远徵听闻垂眸不再说话,心中却颇感复杂。自打上次和宫紫商聊过之后,他就也对宫尚角的心思存疑。哥哥真得喜欢自己吗?可回想起那次关于酸枣的交谈,宫远徵却又觉得那几乎就是在明确表示拒绝了。

原始以知终,他知道结局的不是吗?结局就是他们两个都会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一切过往都包含在那一声声称呼里,每一句哥哥,都会如同凌迟般剜入他心中。

还会有别的结局吗?

他们在一起,一起遭人唾骂。

宫远徵想不出那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宫尚角身上,也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顺天道吗?宫远徵艰涩启唇,却说不出认命二字。

这时候宫紫商开口了。

"长老,睦商出生时哭声微弱,产婆说是胎中不足,我本没在意。可前几日这孩子平白发起烧来,我这才特意找人来算。那人说,睦商满周岁之前,不宜被生人冲撞。"

"不宜被生人冲撞?"

"是,所以只怕要远徵弟弟多多担待,将这选亲仪式延后了。"

宫紫商装作不好意思的看向宫远徵,在雪长老不注意时偷偷眨了眨眼,又用嘴型无声道:"姐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宫远徵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他说:"那自然是以紫商姐姐之事为重。"

"远徵之事倒还好说..."雪长老迟疑道:"可是尚角的年纪再拖下去..."

"哥哥想必也不愿因为一己之事影响了睦商,毕竟命格这种事,还是小心为上。"宫远徵打断雪长老,看向宫子羽:"执刃觉得呢?"

"远徵弟弟说得有理。"宫子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下一秒却没出息地凑近云为衫,"阿云你听见没有,刚才他喊我执刃了!"

云为衫抿唇笑了笑,宫紫商翻了他一个白眼。

雪长老见状也没再坚持,只说那就延迟选亲,随后便接着逗宫睦商笑去了。

那天晚上,宫远徵拿了把短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一朵酸枣花,送去了商宫。

宫尚角回来那天还未下马就遥遥望见了等在宫门口的宫远徵。

少年迎风而立,身材颀长,精心编成的发辫在身后飞扬。

开口第一句话,是"哥哥,酸枣花开了"。

知晓选亲延期后,宫尚角心中便思索着宫远徵是否有所想法。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一向乖顺的少年会深夜翻窗进入房间,直愣愣地问出那个叫他讳莫如深的问题。

"哥哥,你喜欢我吗?"

宫尚角不敢回答,只将人扶到榻上。盈盈酒气充斥鼻尖,他无奈道:"远徵,你喝醉了。"

"哥哥,你喜欢我吗?"宫远徵仍然在问。

宫尚角用手掌盖住宫远徵的眼睛。他不再说话,想要以此让宫远徵安静下来。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宫远徵已经睡着时,掌心突然传来濡湿之感。宫尚角心尖一颤,撤手瞧见了宫远徵微红的眼眶。

"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好了。"少年瘪了瘪嘴,仿佛真心实意地在疑惑:"为什么不说话呢?哥哥。"

你明知道即使说不喜欢我也不会生气的。

可宫尚角咬紧舌尖,却说不出那句不喜欢。

其实只要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之后,宫远徵就会乖乖地退回到弟弟的位置。他们会走向宫尚角预设好的结局,亲密又疏离地生活着。而或许有一天,会有人在宫远徵心里到达足够重要的地位,让他彻底地从过去中走出来。

宫尚角可以漠视这一切都发生,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期待这一切的发生,但他却做不到,亲手促成这一切。

"哥哥不说话的话,我就当哥哥是喜欢我了。"宫远徵喝醉了之后逻辑依然清晰,"哥哥要是喜欢我,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呢?"

"不可以在一起。"这话宫尚角倒是答得迅速。

宫远徵听完后愣神片刻,随后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所以哥哥是喜欢我的。"

被绕进去了的宫尚角一时无言,他重新用手掌盖住宫远徵的眼睛,命令他:"睡觉。"

少年听话的闭眼,柔软睫毛在宫尚角掌心一扫而过。

月色如水,房间内响起宫远徵的呢喃。

"哥哥喜欢我就足够了。"

话语轻轻,却砸得宫尚角动弹不得。

喝醉酒这馊主意确实是宫紫商帮着宫远徵想出来的,不过效果也实在惊人。隔天头疼欲裂的宫远徵在角宫醒来,脑海中却清晰记得昨晚的对话。

他哥是喜欢他的。

于是他决定将宫紫商给他出的另一个馊主意提上日程。

那晚之后宫远徵并无什么异常举动,宫尚角也只当他不记得当时对话。日子对宫尚角来说是照常过,对于雪长老来说却并不是。

因为有日月公子一脸凝重的告诉他,宫远徵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这话吓坏了雪长老,连夜传宫远徵到了长老院,跟来的还有宫紫商。

众人这么添油加醋地一说,听得雪长老好险没直接晕过去。

要知道宫远徵才刚刚及冠,还有大好年华,可是却...雪长老拍桌怒骂当初与其对敌的寒衣客,后想起来什么,还连带着骂了曾在羽宫对宫远徵大打出手的金繁两句。

在商宫哄宫睦商睡觉的金繁平白无故打起喷嚏。

这话没人敢告诉宫尚角,而因为宫子羽又一向是个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子,自然也没有知会他。宫门如常筹办着宫二先生和宫三先生的选亲仪式,只是在选亲仪式头两天,徵宫放起了天灯。

第一个赶到的是跌跌撞撞的宫尚角,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昨日还笑着说酸枣快要结果了的宫远徵就这样匆匆离了人世。

棺木四钉装得极快,饶是这样也差点儿没能抵住发了疯要将其撬开的宫尚角。最终还是宫紫商将人拽走说了句话,才将将阻止了闹剧发生。

"选亲之日,远徵等你。"

宫尚角看了看刚刚宫紫商塞给他的那朵酸枣花,脱了力般斜靠在了棺木旁。

不要因着他的丧事影响选亲,是宫远徵特意向雪长老要求的。是以选亲仪式并未推迟,小船飘飘,送来了十二位披着红盖头的新娘。

新娘上岸,宫尚角急急去迎,脚步之快,仿佛是要去找寻丢失了的及贵重的宝物。

不是,不是,都不是。

宫尚角一连往后寻去,心中渐渐慌张,想着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宫紫商的意思。远徵是不是真得已经离开?

所幸在看到最后一位新娘时,宫尚角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发尾垂下的铃铛,袖口露出的月桂手帕,还有,手中一朵酸枣花。他于是牵起他的手,高声宣布:"这是我选中的新娘。"

这实在是不合规矩。雪长老蹙眉刚要反驳,被一旁宫紫商一拦:"长老便让他疯一回吧。"

克制了一辈子,就且疯这一回。

宫尚角握住宫远徵的手举了起来,那朵酸枣花在阳光下变得耀眼。

他喊:"这是我要娶之人。"

宫门口围的满山人鼓起掌来。

而那天之后,旧尘山谷中盛传新娘与宫二先生早早相识互定终身,选亲之日宫二先生仅凭那一朵酸枣花便认出命定之人,非卿不娶之势感天动地之事。

堪作佳话。

宫紫商抚着肚子百无聊赖的戳着宫睦商脸颊,接连叹气。

桌上山楂糕,酸梅汤林林总总摆了一堆,只是看起来都没有得到主人青睐。

门口突然传来叩门声,金繁前去开门,却没见到人,只一头雾水地拎了个食盒。

"是谁啊?"宫紫商询问。

"不知道。"金繁将食盒放在桌子打开,瞪大眼睛端出一盘酸枣。红果上水滴还未完全干透,看起来实在诱人得很。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起来。

"看来是角宫的小新娘送来的。"宫紫商挑了个大的塞进嘴里,颇为满足地眯起眼睛。

那些酸枣后来被养得极好,年年红果挂满枝头。

【宫门大事记】

宫远徵嫁进来第二日被领去长老院请安的时候,当场把雪长老和宫子羽惊掉了下巴。

宫子羽用了一天就接受了,但因为嘲笑宫远徵,隔天被下了毒。

而就是因为这毒甚至需要月公子来解,雪长老才最终认定了那确实是宫远徵。

2k+,中秋贺文

*平淡日常小甜饼

祝大家中秋快乐,用餐愉快!

宫远徵第一次和宫尚角一起过祭月节是他六岁的时候。

本该是团圆夜,可宫门一朝逢了变故,月色皎皎,偌大角宫却只有他们两个人围坐一桌。

不过,还能有两个人,也算作幸事。

宫尚角这样想着,凝眸看着面前宫远徵。只见那孩子舔了舔嘴唇,眼睛一转不转的盯住桌子上的月饼。

一碟两个,一共三碟。

"有枣泥馅儿、红豆沙馅儿还有膳房今年新制的桂花馅儿。"侍女端着托盘立在二人身侧,指着月饼一一介绍。

"桂花?"......

"桂花?"宫尚角闻言抬手,在拿起月饼前又放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问:"直接以鲜桂花入馅吗?"

侍女摇摇头:"是糖渍桂花。"

糖渍的。

宫尚角蹙了蹙眉,他并不喜甜。

一旁宫远徵见哥哥没有动作,举起月饼送到宫尚角唇边,笑道:"哥哥先吃!"

脆嫩童声让宫尚角心内一软,挥退侍女,轻握宫远徵手腕将月饼送回小孩嘴边。

"哥哥想看远徵先吃。"

一向凌厉的剑眉此刻看不出半点儿寒意,宫灯橘光映照,反倒是暖融一片。

宫远徵被这温柔蛊惑,听话异常的咬下一大口,被甜得弯了眉眼。费力咀嚼时连双腮都微微鼓起,像极了星池中养的那两尾总在欢快吐泡泡的鱼。

"慢点吃,不要噎着。"宫尚角为宫远徵手边瓷杯添上一杯温茶,恍惚中,仿佛在弟弟摇头晃脑的铃铛响声里,瞧见了一条金灿灿的,因为高兴而摆动的鱼尾。

宫远徵一口将茶喝下,微苦雅涩的茶香撞在舌尖一下解了腻。伸出的舌头轻舔,唇边被濡湿,变得更加红润。

宫尚角伸手抹去小孩嘴边的几粒酥渣,几指化掌托起宫远徵下巴,让他抬头。

圆月挂在夜幕正中,不刺目,却明亮得正正好。

"那上面真得有小兔子吗?"宫远徵想起听过的传说,开口问道。

"有的。"宫尚角不觉小孩子幼稚,反而珍惜并维护这份童真。表达肯定后,他起身来到宫远徵近前,一手揽腰一手作托,将弟弟抱在怀里举起。

"等远徵长大,就能看见月宫上的灵兔了。"

"长到哥哥这么大吗"宫远徵眨着眼睛使劲望了半晌后又道:"可是我还是没看见。"

宫尚角用额头轻抵上弟弟额头,笑道:"要长的,比哥哥还大些才能看到。"

夜晚睡觉,宫远徵攥着拳头,梦中呓语。

"我一定会快快长大,超过哥哥。"

宫尚角闻言一笑,理顺弟弟额边碎发,又缓缓在他身上盖的锦被上轻拍。

没有丝毫骗小孩的愧疚,宫尚角点了点宫远徵鼻尖,应承道:

"哥哥等着远徵超过我的那天。"

宫远徵最近一次跟宫尚角一起过祭月节是他十八岁的时候。

无锋被除,整个宫门灯火通明,团圆夜倒真是团团圆圆。众人齐聚在羽宫,只不过月色正盛时也便都两两成对儿的散回各宫了。

宫尚角和宫远徵于亭中落座,侍女将托盘放在桌上,也不作介绍转身退下。宫尚角垂眸去看,就见圆碟正中端放着一块月饼。

不待宫尚角疑惑,宫远徵已经抢先开了口。

"这月饼内馅儿是我特调的,唯此一块,哥哥尝尝?"

其实当然不是只有一块,即使这用作馅料的月桂花不是凡品,但宫远徵费心培育一年,自不可能仅得一株花开。

他是有私心的。

毕竟分食一物,好似才更显亲密。

只是少年心思在哥哥面前坦诚,宫尚角瞧出宫远徵眼神飘忽一瞬,心中便了然。

责任旁落,血仇得报,宫尚角心中轻松,勾起唇角忽然很想要逗一逗面前之人。于是他故意道:"远徵先吃吧。"

期待落空,宫远徵无意识地撇了嘴,拿起月饼咬了一口,小声嘟囔:"是桂花馅儿的呢。"

心内已经漾起层层涟漪,宫尚角面上却不怎么显露,只等宫远徵手中月饼将放未放时挑眉说一句"那我尝尝",随后附身咬上月饼。

齿痕交错。

唇轻轻蹭到宫远徵的手指,烧起一阵灼热。宫远徵愣的忘了松手,脸却慢慢红了。等反应过来时,宫尚角已经挺身坐好,添茶时也没忘给一动不动的弟弟也添上一杯。

晚风送茶香,宫远徵这才回神,结结巴巴的问:

"甜...甜吗?"

知晓宫尚角不喜甜食,他特意没有加糖,反而是多用清新淡雅的香料调配,直至最后才佐了些许蜂蜜进去。

本以为哥哥会说正好,谁想宫远徵竖起耳朵,等来了宫尚角"很甜"的答案。

怎么会?刚刚尝起来明明不甜?

宫远徵眼睛微睁,蹙眉又咬了一口手中月饼,细细品尝,只有浓浓的桂花香在舌尖晕开。

直至一声极浅极轻的笑音响在耳边,宫远徵才羞恼地意识到,他被宫尚角给骗了。

"哥哥你又骗我!"少年嗔怪,不怒不威,尾音上扬,反倒透出娇憨。

宫尚角一本正经:"我没有骗你。"

"月饼明明不甜的。"

"我没在说月饼。"

宫尚角眼神落于少年唇瓣,在宫远徵无措神色间似是回味般的再度评价。

"很甜。"

宫远徵六岁那年的祭月节曾是他最难忘的节日。

因为那天是他的哥哥宫尚角陪他过的第一个节日,也是他第一次没有感到孤独的节日。月饼味道究竟如何,那天月亮到底亮不亮圆不圆,本该在团圆夜最引人注意的一切宫远徵都没记住,他记住的,是月上确实有灵兔,以及哥哥好像不爱吃甜。

宫远徵十五岁那年的祭月节也曾是他最难忘的节日。

因为那天是他自有哥哥以来宫尚角第一次没有陪他过的节日,也是他终于有一次感到孤独的节日。身量已经高过宫尚角的宫远徵一个人抬起头,眼泪让视线模糊一片,看不清月,偏头却看见了侍女怀中抱着的那只被未能赶回的宫尚角派人日夜兼程送来的白兔。

宫远徵十八岁那年的祭月节是他现在最难忘的节日。

因为那天一块月饼吃得香甜,也因为那天,宫尚角于他而言拥有了除了哥哥的另外一个身份。拥抱无声却比甜言蜜语让人心动,月下的贴近是两个相伴走过漫长光景的人又默契共同迈出一步。

"节日快乐。"

也不知是谁在说。

分明是秋日,榻上却有了春色。

联文第四弹,本章2k。尚角和远徵有孩子啦,一个十项全能的小朋友有啥烦恼呢?请看有爆笑的短小彩蛋,不影响正文,一张免费粮票可解,建议观看。关于宫尚角“角”,多音字嘛,让无知的小孩子们读“jiao”而不读“jue”,要不怎么笑嘛哈哈。

【2.04补充说明,部分亲不需要来“科普”角字的读法,整的谁没看过剧似的。我只是不想在沙雕文里做什么详细分析,才用了小孩子不懂多音字这种搞笑说法打发过去,没想到看个喜剧还有部分亲“较真”。别和我较真哦,这可是我工作常年涉及的领域,关于角字在宫门孩子的名字里,放中位不能读jue这点,其实有许多文化和风俗要遵循的,这可不是我们两个写的人“不懂”,是部分较真...

(上)你们的姓氏和我狗血的名字!

我名叫宫角徵,今年六岁。我有一个父亲一个爹爹,我父亲名叫宫尚角,英俊潇洒,威震江湖,是角宫宫主,我爹爹名叫宫远徵,貌若天仙,医毒双绝,是徵宫宫主。

宫商角徵羽,你们听过吗?没听过的自己去问爹娘,如果你们爹娘也没听过,那你们肯定是活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我不同野人计较。

宫门是江湖第一大派,大名鼎鼎,富可敌国,公正严明,乐善好施。角宫和徵宫是宫门的两大顶梁柱。

我跟着执刃伯伯下山玩过,听到小孩子们吵架,他们非常幼稚,叉着腰尖声尖气的骂对方:“哼,你有什么了不起,非要做老大!你家里是有万贯家财和皇位要继承吗?”

哎,他们不懂,有的孩子,是真的有万贯家财和两宫主位要继承的。这种巨大的财富和滔天的权势,我……咳咳,虽然并没有很想要,但,却之不恭。

所以,我的含金量,你们懂了吗?我从出生起就是个小金人,是宫门最年幼最娇贵的孩子,落地就肩挑角宫徵宫两大宫主之职,我说的是以后,我长大后。

至于我为啥没有娘亲,我也不懂,我爹爹就是我娘亲,他比云婶婶和紫商姑姑都要漂亮,我觉得大概是老天爷不忍心让这份美貌失传,所以把我放进他肚子里了。虽然我爹爹总是骗我,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不忍心打击他这个无聊的乐趣,便装傻认了,偶尔还捂着眼睛哭几声,让他笑的更大声些。反正每次把爹爹哄好了,父亲就会少让我练武一个时辰,还给我金元宝。

真是过分!我小小年纪,就把我教会了如何正确的向钱看,这么简单粗暴俗气的教育方式……我喜欢。

你们也别以为我是什么爱财如命的小孩子,我宫角徵,是一个堂堂君子,从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如果有五个仓库的米,腰是什么?我才六岁,六岁的小孩子哪有腰呀!

我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无趣,太聪明了,念书过目不忘,练武一点就通,我父亲对我很满意,虽然他白天嘴上不说,但他晚上用身体说了,我不止一次在半夜起床小解的时候,听到父亲对爹爹说:“咱们再生个和角徵一样聪明又好看的孩子吧。”爹爹一般不回答,嗯嗯啊啊一阵,最后就哭了。

哎,我懂,我懂,我实在太全能了,爹爹在我身上没有得到当大人的乐趣,心怀不满,不想再生。

我这样的小孩子,全天下都难找好吧?爹爹反而不满足,他貌似更喜欢肥胖和愚蠢的孩子,譬如紫商姑姑家那个胖成球的儿子,也就是我大堂哥,还有执刃伯伯家那个蠢成牛的儿子,也就是我二堂哥。

哎,我懂,我懂,做大人的,总要通过欺骗和蹂躏小孩子得到一些为人父母的满足感。

我已经在父亲的明示暗示下尽可能装的很傻很天真了,但还是比不过我两个堂哥,因为他们是真的很傻,真的很天真。比如大堂哥,都八岁了,还不能把《论语》倒背如流,比如二堂哥,都七岁了,算数还得掰手指头脚趾头。他到底懂不懂啊,人类的手指头脚趾头只有二十个,超过二十的数目,再掰也不够用的……自从我告诉他这个原理,他就开始掰别人的手指头了,之所以不掰脚趾头,是因为别人不肯脱鞋给他掰。

哎,怎么办呢?在比蠢这条路上,我永远是失败者。赝品果然超越不了真货,他们是真的蠢啊!

作为一个完美的小孩子,按道理我是不该有烦恼的,可是我有,就是这个该死的名字。

这个体现了我父亲爹爹两体一心爱意深深的名字,是让我脑门发痛的根源,角徵角徵,音同脚趾。

每个小孩子在认识我的时候,都会惊讶发问:

“脚趾?你哥哥是叫手指吗?”

“你叫脚趾?第几根啊?”

“如果你有弟弟妹妹咋办?会不会叫胳膊和腿?还是心、肝、肺?”

这些是听力正常的小孩子,世界上还有很多听力不正常的小孩子,于是发散成:

“饺子?什么馅的饺子?我喜欢吃猪肉馅的。”

“胶纸?我只知道宣纸,胶纸是怎么样的纸呀?”

“娇子?是天之骄子吗?你好自恋哦!”

很好,非常精彩!父亲和爹爹的爱,沉重得让我几乎不能做人了。

做了张图,搞个脑洞(不能抱梗哈,我和朋友要联文的):

磊哥家境清贫,念大学的时候靠勤工俭学赚生活费,每逢周末都在街头广场给游人画画,每次都有个可爱的小朋友蹲在对面看他,有时候给他水,有时候给他花,还喊他哥哥。

丞磊问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小朋友扑闪着眼睛说:“我叫田嘉瑞,爸爸妈妈叫我小甜甜噢。”

丞磊品学兼优获得去法国做艺术交换生的机会,临走前在广场等了小朋友整整二十一天,三个周末,小朋友没有来。

丞磊是个连学费都得自己凑的穷大学生,田嘉瑞是个家境普通而且还未成年的小朋友,两人都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每周见面只靠广场相约。丞磊联系不上田嘉瑞,只能按期出国学习。

丞...

丞磊学有所成,在艺术界闯出一点名堂后,带着不大不小的名气和数目尚可的积蓄回国。他一直惦记着当年风雨无阻每周末给自己带来欢乐和勇气的小朋友,回来的第一个周末,便去了以前画画的广场。

广场已经不是那个破旧的小广场了,变成了繁华的商业街,丞磊失落地坐在街边咖啡店,默默回忆那些美好的记忆,忽然听到有人喊——哥哥!

丞磊猛地回头看去,当年的小朋友等比例长大,已经是身材修长样貌清秀的大男孩了,可天真灿烂的笑容却一如往昔。

小朋友又喊了一声:“哥哥!”然后飞奔过来:“哥哥,我等了你好多个周末呀,你去哪儿了?怎么才来?”

丞磊把飞扑进怀里的小朋友抱了个满怀,温柔的道歉:“对不起,哥哥走的太远,回来晚了!”

画家先生终于找回他的小甜甜圈,他不想再放开手了。

21(中)

“就剩两口,哥哥喂你喝完,乖。”被江湖尊敬着的宫尚角,一双拿剑的手端着甜白釉小药碗,稳如磐石,正在柔声哄着撅起花瓣唇扭头躲避的宫远徵:“药都肯喝,这参汤还能比药苦不成?月长老都要到了,你总不能空着腹商讨解毒。”

历经三趟宫远徵一脚踏进黄泉打了转的几近死别,威名赫赫的冷面武神宫尚角早已把自己那颗心问的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现下在雪玉般的幼弟面前,把威严和冷静收的严实,先前十年来那些习惯成自然且不自知的掌...

历经三趟宫远徵一脚踏进黄泉打了转的几近死别,威名赫赫的冷面武神宫尚角早已把自己那颗心问的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现下在雪玉般的幼弟面前,把威严和冷静收的严实,先前十年来那些习惯成自然且不自知的掌控一丝都不敢露,俨然成了他本人最看不上的那类色令智昏的昏聩蠢人。他在努力摸索着如何更好的把数种身份融合,既是慈祥的父亲,又是溺爱的兄长,还是平等的爱人。

“乖”这一字出口,宫尚角便又后知后觉的有些惴惴,生怕这种字眼会让宫远徵感到不被尊重的管控。

宫尚角微蹙的眉头和纠结的神情过于明显,宫远徵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大致关窍,知道宫尚角必然是因为种种事情,对自己愧疚难当,又心疼有加,不知该如何补偿,导致言行举止都束手绑脚。

宫远徵心绪繁复,兄长这般小心翼翼的珍惜和爱重,让他甜蜜又欢喜,宛若小孩子终于得到了父母全身心的关爱和注视,可同时也对自己生了极大的怨气,知道这半个月来,不管是残破的身体还是那些诡谲冲动的言行,定是让兄长心痛后悔交织。

他不愿宫尚角对着自己小心翼翼到这种程度,既像忐忑又像生分,轻叹着主动把唇凑到碗边,伸手顶斜兄长手里的碗,把最讨厌的参汤呼噜噜喝完,伸手去摸宫尚角的腕,一语双关:“哥哥,我是个医者,向来坚信再复杂的病痛都能治疗,最怕的却是患者讳疾忌医,若想到这病痛,就连提都不敢提,碰都不敢碰,它又怎么会好?

宫尚角心头震动,觉得有那么一瞬,竟是不太认识面前的幼弟,那个表面骄纵单纯的小孩儿,以往总是要自己提点着按捺任性与遵守规矩,却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懂得周全的给出如此精妙的言下之意。他放下手里的瓷碗,轻柔地用右手去包裹幼弟伤势无碍的右手,神思复杂又情意切切:“远徵,你真的……长大了,在哥哥忽视掉的一些光阴与事情里,成长的这么好。”

雪玉般苍白却昳丽无双的少年溢出甜软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水光粼粼,像被风吹动的涟漪,他凝视着兄长,甜软孺慕中微微带着点怯,让人生出无限怜爱:“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话,很想问我……你问,好不好?我想即刻回答你……很想。”

宫远徵在宫尚角多年的细心呵护下,成长得极好,姣美矜贵宛若徵宫后院那株在暗夜里盈盈盛放的昙,又皎洁清冷一如挂在天幕云间用水墨描画的月。

宫尚角这半个月以来,一颗心每日都在爱重痛悔与甜酸苦辣中沉浮,落不了地,不得解脱,此刻的甜终于是盖过了种种。你看,即使他忽略了许多事情与光阴,弟弟依然被养的这么美好,心里眼里只有自己。

被他捧在手里心间的幼弟,难得吐露了三次心音,却在伤病剧毒缠身之下,不顾自己的身心,只是深深担忧兄长的难过和忐忑,想解开兄长的心结。

他几乎忍不住要亲吻上去,想用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幼弟自己满溢的心疼和珍爱,却只是默默收紧了手,让它代替自己把幼弟包裹起来,哪怕只是一部分。

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确是有心结的,其一是上元节,其二是那一夜。第一个心结,是宫尚角的,第二个心结,是宫远徵的。但它们又双双属于他们,毕竟每一桩爱与痛,他们都是不分你我的。

但大喜大悲的情绪起伏,昨日竟能让幼弟闭过气去,宫远徵口鼻间断掉片刻的呼吸,宫尚角都不敢回想。

可是,弟弟是这么美好,这么乖巧,他又快把自己哄好了,哄到心里只有兄长……宫尚角抬起空着的手,温柔地抚摸宫远徵姣美的脸,决定不再对自己的心结讳疾忌医,且要打消幼弟昨夜不知为何好像坚定认为自己会抛下与离开他的梦呓,要让幼弟好好安心。

宫尚角艰难又坚定的张开喉咙,把上元节的种种宣之于口:“远徵,上元节那块瓷片,你胸口的重伤,受损的心脉,是哥哥一辈子的悔痛,你在医馆拔除瓷片的那一刻,哥哥连那扇门都不敢踏入,只能后悔又懦弱的抱着你做的的龙灯,坐在远远的台阶上泪流满面。昨日我以为你对此事心结难消,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这才转身离去,为了掩饰,我不想让旁人看到我落泪失措的颓丧模样,绝不是要离开你。”他的指尖停在宫远徵花瓣般饱满的唇瓣,轻轻地把那苍白揉出一丝薄红:“远徵,哥哥已经交了内心,你有没有什么……想对哥哥说的呢?上元节,让你这么伤心痛苦,你为何不好好休养治疗,为何要瞒着哥哥,导致沉疴不愈。”

“哥哥,我从不曾因上元节怨恨过你,真的,半点都无,我这辈子都不会怨恨你的!”宫远徵心里百感交集,又浮起极致的喜悦,他觉得兄长心里念着自己,爱着自己,那些曾经关于上元节的难过痛楚便已经不翼而飞,终于也清醒着勇敢的吐露心声:“我这一年来,只是觉着难过……我不怨恨你伤了我,那是高手面对暗器袭击的本能反应,我懂的,我只是、只是很难过,难过于哥哥没听见我的小铃铛声……我不怕伤病,只是因为哥哥没有发现我的伤病,所以愈发难过……没有被哥哥重视的事情,我便、便不想重视它,我怕哥哥担心,怕哥哥自责,我觉着,哥哥需要一个能干的有用的弟弟……”他急急贴上宫尚角的胸膛:“我不怕伤痛,更不会怨恨,我只是……”

宫远徵踌躇再三,在宫尚角珍重怜惜的轻抚中,带着羞赧和怯意,低声说:“我唯一害怕的事情,是哥哥离开我,是哥哥心里没有我。再无其他。”

“远徵,我不需要一个能干的有用的弟弟,你无论何种模样,我都喜欢,况且,你已经这么美好了。远徵,你是那么美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呢?”宫尚角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喜与甜,爱与欲,即便知道当下和未来还有乱麻如织的难办之事,即便那一夜仍是不能马上提起与详细谈论的禁忌,他却忍不住要在幼弟清醒的这一刻,给这个入了灵肉骨血的挚爱之人,盖上属于自己的印章。

【……】让宫远徵怔在当场,只来得及惊诧的潋滟了一双桃花眼,不可控的【……】熟悉宽厚的怀抱里。

宫远徵闭着眼睛微微喘息,觉得身心仿佛被甜蜜温软的幻梦包裹着漂浮,他已然混沌,只听到那日在虚空中泣血悲鸣着把自己拉回和暖人间的嗓音悱恻地流淌进脑海与心间。

它说——

远徵,我心里不会没有你的,永远不会,因为我的心就是你。

远徵,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的灵肉与光阴在我的骨血和生命里,同骨同泽,同心同体,你也别想离开我,这辈子,下辈子,不管有几生几世,都不能离开。

宫远徵,你是光,是暖,是春花秋月,是夏阳冬雪,是宫尚角的天下和人间!远徵,你是哥哥此生放在肋骨最深处,交融了血肉的,挚爱之人。

宫远徵忽然就觉得自己要落下泪来,所有的伤心苦痛,所有的迷茫不安,通通都化成春日让万物生长的雨,落在角宫清冷的墨池里,开出了徵宫洁白的昙。

他闭着眼睛,在梦与醒之间轻声唤着:“哥哥……”

花木的苦香把他包裹的严实,然后是兄长低沉温柔的声音:“远徵,哥哥在。”

宫远徵又觉着自己一颗心在云里雾里,千头万绪,似懂非懂,但他还是想听从本能,于是又轻声唤道:“宫尚角……”

宫尚角看着怀里如雪玉又如桃花的宫远徵,冷峻的面容甜蜜柔和到几乎要落下雨来,他轻轻吻了幼弟紧闭着轻颤的长睫,再度郑重承诺:“远徵,我在,永远都在。宫尚角,此生此世,都在宫远徵身边,并肩携手,永不分离。”

群被吞,过几章发。预计200本,提前被订36本,自留20本,释放100-150本,暂不打算多印这次治拖延症和懒病,先出本宣,逼自己守诺,预计四十章左右。对我来说,剧情和主旨永远是长文的关键,这篇落笔就定好了走向和结局,但一直无纲裸奔,所以写完得重头修改,查漏补缺啥的,反正承诺不坑

本章2.6k,免费。今天主打宝贝徵徵的惊才绝艳。角徵的糖分,这章先拉满。他们会在情深爱重里,携手走过人间的风花雪月。只是前菜,别急,过山车没完,先吃颗糖

20(中)

宫尚角疼惜地捧起宫远徵的手臂查看,又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与胸口,紧张的瞎忙活了一顿,才发现宫远徵靠在怀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双桃花眼似是甜蜜,又有孺慕和信赖,还有盈盈水光的伤心。

“哥哥,对不起。”宫远徵看着兄长微红的眼眶和怜惜的神情,隐约想起昏迷前的种种,轻声哽咽:“上元节……我不想提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伤心……”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可每一次,那句对不起都是从幼弟口中,带着隐忍,小心翼翼...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可每一次,那句对不起都是从幼弟口中,带着隐忍,小心翼翼又急切的说出来……宫尚角被幼弟的目光震了心神,顿时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原来自己是让弟弟不安的!原来自己一直都做的不够好,才让弟弟如此不安,可这么多年,隐忍的小孩儿从未让自己发现!

想起下午宫远徵含泪带喘的质问,想起他猛追自己导致晕厥闭气,宫尚角大痛之余,对刚刚的关怀之语极为内疚,远徵想要的是尊重与平等,可自己下意识又用了命令和管控的言辞去表示心疼和在意。

“远徵。”宫尚角缓缓握住宫远徵细白的右腕,温柔且珍重地把幼弟嵌进自己怀里,那因为常年接触花草药毒而融入体内的清甜香气终于抚慰了他数次失而复得的心疼惊惧疲惫:“远徵,这句对不起,该由哥哥对你说,可是……”

他把脸贴在宫远徵雪玉堆成的颈脖上,他的呼吸拂过宫远徵玉润的耳垂和凌乱的碎发:“哥哥上次同你说过,爱是常觉亏欠,哥哥自认欠你一生,也愿意欠你一世,所以,这句对不起,哥哥便不说了。”

宫远徵垂下眼去,黑鸦鸦的长睫在烛火映照中如静止的蝶,盖住了眼里轻漾的水光,并未对此马上做出回应,只是默默听兄长在耳边私语。

宫尚角轻抚着宫远徵凌乱却黑亮的发丝,看它们与自己垂下的长发铺叠在一起,融缠不清:“哥哥向来把你当成孩子,总想宠着你,护着你,可就连这点,我也没做好。是我伤了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求你平安喜乐,不要离开……一直把你掌控在我怀里,忽视你的想法和需求,是哥哥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宫远徵急切地想要直起身,却被抱的更紧,只能从宫尚角胸膛发出闷闷的哽声:“不是的,哥哥,你别伤心,我永远不会怨恨你的……也不会离开你……”

宫尚角抱着怀里消瘦伶仃的幼弟,语气中既有小心翼翼,又有温柔郑重:“远徵,你要的平等与尊重,往后哥哥都给你,以后不要为这事伤神,好不好?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宫远徵被揉在兄长怀里,闭眼极力回想下午的种种,对于上元节,对于那一夜,他是伤心难过的,是迷茫不安的,却不怨,也不恨,他想不通那阵铺天盖地的愤怨从何而来,也想不通为何会不可控的脱口而出,甚至带着不吐不快不死不休的架势……他蹙起眉心,把没被禁锢的右手抽了出来,搭上自己左腕。

月长老颇有些坐立难安,他并不想妨碍兄弟二人互吐心声,可出言告辞会打断这深情温馨的氛围,但无声无息不辞而别又违了礼数与君子之风,更何况……月长老看着宫远徵一张小脸被塞在宫尚角怀里,却摸摸索索的用右手指尖去搭细白的左腕。

得了,小祖宗已经发现不对劲之处。这下走不了,今夜怕是得留宿角宫……月长老转过脸去暗暗叹气,心里揣测宫远徵到底何时醒来,听到了多少。

果不其然,宫远徵立刻开口要求宫尚角的兑现:“哥哥,此话当真?”

月长老已经听出宫远徵话里的坚持和言下之意,瞥向因幼弟苏醒沉浸与喜悦和安心所以丝毫没察觉的宫尚角,再度重重叹出声来警示。

可是,江湖武神角宫宫主只顾着温声细气的摸弟弟哄弟弟,宛若被美色迷了心神的昏君,充耳不闻。

能在强悍冷静与疯魔肃杀之间无缝切换的宫尚角是位神人,医毒双绝的宫远徵也是位神人,怪不得两兄弟都能在未满弱冠之年就撑起一宫主位,做了宫门的脊梁……月长老在心里对这两兄弟给予不合时宜的赞美与肯定,又无奈地白了一眼宫远徵,这小祖宗下午才闭过气去,伤毒缠身这么久,现在光是坐着都一副西子捧心的脆弱模样,脑子却依旧这般好使。

宫尚角见宫远徵在怀里乱动,知他是想坐好,轻轻把他扶离自己怀抱,靠在床头,快速看了眼他的左手,见并未渗血,这才放下心来,郑重承诺:“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哥哥往后,不管何事,只要与你有关,桩桩件件都听取你的意见。”他见宫远徵精神尚可,又柔声哄道:“参汤和燕窝都在小厨房煨着,哥哥拿来喂你喝些,不要饿着,好不好?”

“不饿!哥哥趁我昏迷时,喂的什么药?竟是饱了。”宫远徵脸色苍白却目光清亮:“哥哥和月长老不妨先告诉我,我到底中了什么毒。”

宫尚角脸色一凝,不知该如何回答,讷讷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询问:“远徵,你、你听到了?”

若是在平日,对于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做出快狠准的判断,宫远徵定会双手抱胸耸耸肩,把傲娇与自豪融在那些骄纵可人的小动作里,奈何现在实在提不起多少力气,只是撅撅嘴:“我醒来只听到你们那两句,在说魑魅寒鸦。”

狡黠的笑意从宫远徵雪玉般苍白又昳丽的脸上浮起:“哥哥,我要判断药毒,不靠耳朵。我嘴里还有没散的药味,微苦清凉,解茅;辛辣刺喉,芜姜;酸中带甘,栀山归。这些药材合在一起,不治心脉受损,而是清热散痛解毒。”他傲娇的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猫儿:“刚刚探脉,我的脉象里有一种我从未探过的躁郁之声,时轻时重。我不知这是什么,但结合种种,一定是中了毒。”

月长老听着宫远徵的一锤定音,不禁叹服,这就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宫远徵本就天赋过人,加上长年累月的专心致志,探闻切望品,怕是都已经修炼到了极致,果然是百年难得一出医毒双绝。他忍不住开口,在调侃中给出了极致的赞美和肯定:“徵公子年过弱冠后,若要来后山闯关,便只剩两域试炼,我这月宫,并无任何能教你的物事了。”

千头万绪涌上宫尚角心头,他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孩儿,心里既有爱重,又有心疼,还有自豪与喜悦。

宫尚角握住宫远徵白嫩却带着经年试药试毒留下细小伤痕的右手,把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插入自己指缝,他凝视着幼弟水光粼粼的桃花眼,珍重又深情:“远徵,你下午问哥哥,要怎么做,才会认同你配得上与哥哥并肩。”他收紧了手,与幼弟十指紧扣:“远徵,哥哥已经不需要回答你了。因为,在被我忽略的光阴里,宫远徵早就已经与宫尚角并肩,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年未及弱冠的幼弟,相貌姣美娇俏,身量修长清癯,看着如同徵宫后院那株洁白的昙花,可他的内里,在自己没有全然了解的光阴里,长成了一棵坚韧的雪松,枝头却又开出了欺霜傲雪的红梅。

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也只属于自己的弟弟,是这么美,又这么好,这般娇俏天真,又这般聪慧强大……他早就不该在身后半步之遥,而该并肩携手,面对风雨,同看月雪,走过人间。

甜甜小饼,无彩蛋。再吞我就放弃了!追文请红心蓝手,如果喜欢看,看完却不双击,就去看解锁吧。

少年郎坐在梨花木雕花桌案旁,面前放着一壶酒,孤零零,惨兮兮,自斟自饮,不知道的人看着还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稍微了解他的人,觉得这个小祖宗又在发莫名其妙的脾气,侍女和宫人们给他送茶送酒,恭敬放下就跑得飞快,连眼风都不敢和他碰一个。

少年一张尖尖的小窄脸,唇红齿白,眉目娇俏,带着细细的抹额,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袍,看着富贵又灵动,像是世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可只要细看,能发现他捏着酒杯的手虽然修长白皙,但有些经年沉积不消的伤疤,这些全是试毒试药留下的勋章。

有人推开门进来,声...

有人推开门进来,声响不小,少年微微转头瞥去,灵动的尖翘眼里,竟然是高度的警戒和杀气。

对的,杀气。这个看着天真灵动的少年,年方十七,可并非不是舞文弄墨风花雪月的贵公子,他是毒药天才,暗器高手,宫门徵宫的一宫之主,宫远徵。

外人对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小毒物又敬又怕又讨厌,觉得他冷血无情、喜怒无常、睚眦必报,明明有一双含情的眼,里面淬的都是恣睢杀气,明明有一双娇俏的唇,却有一条毒舌头,不讲礼数肆意妄为恃宠生娇,离他近点都倒霉,不是被眼刀子扎死,就是被毒舌头气哭,不给你下点什么药都是他仁慈。

反正吧,作为宫门徵宫主位,本事虽高,但沉稳干练威严公正这些词语通通与宫远徵无关,他是个傲娇的小毒物,从来不是什么体面人。

这都是外人说的,宫门的“内人”们,虽不至于这么浮夸,但对这小祖宗也是避之则吉,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这祖宗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哭唧唧,一言不合能搬出三百句浑话把人气得七窍生烟,你还不能和他计较,因为他位高权重,而且还未成年,不要脸得很。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不这么想,全宫门只有一个人天天和这个小毒物一起,说什么都是“孩子还小”,做什么都是“弟弟可爱”,发生什么都是“他可能错了但你也一定不对”。

你是不是觉得,听起来很像是这个泼皮小毒物的狗腿子马屁精,肯定是他宫里伺候的人,拿钱做事,所以毫无原则,千依百顺。

不不不,你错了,这个人也是一宫之主,位更高,权更重,宫门家族营生他管,江湖结交斡旋他来,角宫宫主宫尚角。

所谓的恃宠生娇,恃的是宫尚角的宠,生的是宫远徵的娇。商宫主位宫紫商和羽宫主位宫子羽表示,都是宫主,但战线不统一,千万别把我们两个正常人和那对不正常的兄弟混为一谈。

你是不是觉得,噢,亲兄弟嘛,血浓于水,哥哥宠着弟弟很正常。

不不不,你错了,他们虽然都流着宫门的血,但宫尚角是宫远徵不是亲生哥哥的哥哥。

对对对,你没听错。他们的感情和相处模式的确让人无法理解。离谱的程度大概就等于,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家的小孩,你见到以后就搂着心肝肉儿一顿喊,然后宠着哄着十年如一日,整得他像是从你肚子里出来似的,还是难产那种,无比珍贵。

想象无能对吧?莫名其妙对吧?常年被这不是亲兄弟的两兄弟气得死去活来的宫子羽表示,这就对了。

当然,这两兄弟也不是没有相似之处,大的一张死人脸,小的一双死鱼眼。他们所有表情都为对方而留,大的那个平等的无视所有人,小的那个平等的讨厌所有人,这点来说,真是胜似亲兄弟。

宫紫商表示,我作为商宫之主,除了锻造名剑好刀,还有一项技能,热脸贴冷屁股,大的没给过我好脸,小的没给过我好话。

行吧,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画风有点歪,但道理还真是那个道理。

这不就是吗?谁家哥哥丢下生病受伤的漂亮准妻子不管,追来哄弟弟的,这弟弟虽然身娇体弱但比他还高。

“为何独自饮酒?”宫尚角冷着一张死人脸,语气却是宠溺,细看就能发现眼里也有笑意。

宫远徵看到是哥哥,收了肃杀的眼神,闷闷不乐地垂下头,不多的阴阳怪气里带着很多的委屈:“酒又不是药,当然可以自己喝。”

“怎么,这也值得生气啊?”宫尚角按捺不住嘴角的弧度,差点笑出声来,趁弟弟没抬头的时候赶紧收了回去。

宫尚角拿起酒壶给耍小脾气又不敢耍出来的弟弟倒酒,宫远徵眼睛亮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继续委屈巴巴,不去拿。

宫尚角哪里还绷得住千年如一日的死人脸,他剑眉星目线条冷硬,日常没任何表情,对着弟弟却笑得春风化雨,要是这副模样给外面的姑娘们看见,别说掷果盈车,水果摊子都够开几个。

小家伙,把好好的酒都喝成醋了……他站起来,端起酒杯绕到宫远徵身边,把人搂在怀里:“好好好,哥哥也喂你喝。”

傲娇的少年郎哼了一声,像只好哄的小狗狗,明明尾巴在身后已经摇成一朵花了,还梗着小脖子扭着头嘟嘟囔囔:“不要你喂,我又没受伤,下次快死了爬不来你再喂。”

“别胡说八道!”宫尚角沉下脸,郎弟弟的死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把宫远徵看的眼珠子一样,听不得这种话。

宫远徵没看到他刚才的笑,只看到现在的凶,刚被哄的那点开心,又蔫了下去。他对着哥哥一向乖巧又顺从,从不发火,每次都只敢生闷气,偷偷看了看宫尚角微怒的脸色,想到哥哥刚才给上官浅喂药,再想到以后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就是自己嫂子了,陪在哥哥身边吃饭喝酒聊天同进同出的不再是自己,心里的委屈呼啦啦涌上来,尖翘的眼里就蓄了水汽,闷闷的站起转身就走:“哥哥你别生气,我不喝了。”

身体被极大的力道拉住,然后被圈进熟悉的怀抱里,耳边传来无奈又宠溺的叹息:“好好的,怎么又难过了?”

宫远徵越发委屈,带着哭腔挣扎:“不要你管,你都要大婚了……我讨厌她,不想要她做我嫂子。”

宫尚角的力气不是豆芽菜一样虽高但弱的小弟弟可以挣脱的,他稳住手臂,把小家伙转过来:“那哥哥不娶她,换一个。想谁做你嫂子,你来挑好不好?”

“我都不想,她们全都讨厌!我不要嫂子!”宫远徵虽然比哥哥还高上两寸,但顶着一张未成年的少年脸,白白嫩嫩细细瘦瘦,不管多高还是像当年那个缩在怀里的小孩子。他掉着眼泪,明明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毒药天才,明明长身玉立不妖不媚,却奇异的有着姑娘家那种梨花带雨的美。

“人都是要结婚生子的,哥哥年纪到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宫尚角虽然另有筹谋,却不想把弟弟卷进来,宫远徵没成年,又一心扑在研究毒药暗器上,多说无益,他未必懂。

“你大婚后,和你吃饭喝酒练功睡觉的都是别人,我怎么办,你不要我了。”宫远徵被宫尚角抱在怀里坐下,还在委屈巴巴的呜咽,难过的要命:“我没爹没娘,丢在路边哥哥和狗都不理!”

“不会的。”宫尚角被这种孩子话逗的好气又好笑,怎么绷都绷不住,忍不住笑出声来。

宫远徵看哥哥嘲笑自己,更委屈了:“你结婚去吧,以后都用不着我了,什么都有人陪你做!上官浅会的比我多,比我听话,比我好看……”

傲娇小狗狗的话音被香醇甘甜的酒堵住,用一个吻渡了过来。

“唔……”每天沉迷毒虫草药从没有过男女之欢的小毒物惊诧地睁大眼睛,在哥哥霸道的唇齿和温柔的$$中不自觉的ruan了身子,惊慌又难耐的发出细细的嘤咛。

连换气都不会的少年郎被哥哥用唇舌喂了整整一壶酒,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况且,这酒,本来就很烈。

微不可察的一声细响从窗外传来,宫尚角目光一凛,轻轻点了迷迷糊糊的宫远徵的睡穴,把喘息着昏睡过去的少年按进怀里,才沉声喝道:“看够没?”

宫紫商和宫子羽从窗下面冒出头来,一个左顾右盼,一个仰首挺胸,挨挨挤挤的走进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来拿酒喝。”宫紫商抬头看天。

“我只是路过。”宫子羽低头看地。

“拿酒不进来,路过不滚开,偷窥多久了?你们就这么闲?”宫尚角挡住宫远徵那张飞满薄红的小窄脸,死人脸上是一副看死人的表情。

“玛德……大哥,能不能讲讲道理?你光天化日,在门窗大开的公众场所weixie……啊,不是,是tiaojiao……啊,不是,是疼爱……我呸,到底是啥啊……”宫紫商怎么说都觉得用词不当,叉腰跺脚:“反正就是你这个那个小毒娃,自己不回房,还怪上我们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又没做什么。”宫尚角抱着睡着的宫远徵施施然站起来:“远徵弟弟才十七岁,我能做什么,是你们自己思想龌龊。闭紧嘴巴,小心我把你们商宫羽宫掀了。”

你都把小孩%%%哼唧的像个小猫似的,我们偷看了半天,看的是幻境啊,我们都没嫌长吊针眼,你还污蔑我们思想龌鹾?……宫紫商和宫子羽面面相觑,盯着宫尚角的背影,无能狂怒,有火不敢发。

武力值爆表的死人脸加毒舌头加厚脸皮,骂不赢,也打不赢,一点都赢不了。

喝酒喝酒!

宫子羽几杯酒下肚,忍不住吐槽:“死人脸和小毒娃,这……这不正常啊……”

宫紫商翻了个白眼:“他们几时正常过?一个连哥哥娶老婆都要哭,一个连弟弟吃饭都要管。”

宫子羽:……说的好有道理。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两宫主位,还是兄弟,这就搅和在一起?你看宫老二的死人脸,都快笑出来了。”他觉得可惜:“宫老二武功这么好,这不得后继无人?”

“养成系的快乐我们不懂。”宫紫商贼兮兮地上下打量了宫子羽几轮:“但你也有一样很懂的东西。我看你骨骼清奇,肯定能和云为衫生十个八个,到时送他们一个,让他们后继有人,也算全了兄弟情分。”

宫子羽满脸通红,站起来跳脚:“你……你你你……思想龌龊!”

“我不龌龊能去偷看金繁洗澡吗?”宫紫商好整以暇。

宫子羽气结,抢过宫紫商面前一坛酒就跑……行吧行吧,我才是语言链的最底端,没有之一。

在哥哥床上睡得正香的宫远徵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不要嫂子,哥哥不许结婚……”

宫尚角坐在旁边,含笑抚摸他嫩生生的小窄脸,表情和动作都温柔的不像话:“你明年就十八了……”

他俯下身去亲吻宫远徵的额头:“远徵,哥哥不结婚,等你长大。”

本章2.8k,免费。各位看官,新年快乐。这章让爱更深些,情更浓些,心更明些,路更定些。角徵之于宫门的重要性,原剧竟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亲妈我很不乐意,二刷完更工伤了!来,角徵的出生入死、劳苦功高、大爱无私,我来补全!导演和编剧不给的高光,我来落墨!

15(下)

宫尚角是头一次在自己问过心后的清醒状态下,与宫远徵亲吻。

虽然,现在的宫远徵,并不清醒。可他在最不清醒的时刻,一声又一声的吐心。

无妨。宫尚角听到自己的心音,它说,无妨,不管清醒还是昏沉,远徵只属于你。

这是你爱的人,也是爱你的人,是你没敢认爱也还未说出口的弟弟,他以前属于你,现在属于你,往...

这是你爱的人,也是爱你的人,是你没敢认爱也还未说出口的弟弟,他以前属于你,现在属于你,往后也属于你。宫尚角的心这么说,宛若一锤定音——两体一心,你我共生。

宫远徵仍在半梦半醒的意识昏聩中,不懂风月情事的少年本就虚弱的身体在从未感知过的亲密接触中,唇齿相交后越发绵软,已经不剩什么力气的手却执拗地抓住宫尚角衣襟,按在他跳动的心口,像是在拼死确认自己爱着的人让自己活在人间。

“远徵,乖,把手给哥哥……”宫尚角虚虚地用手指圈住宫远徵没有伤口的左手腕,指尖精准按在他的脉动处确认他的身体承受状况,低声哄着,然后再度轻柔地HAN住那双已经被【……】出艳色的唇,把【……】因为轻喘而微张的唇瓣,轻而深的反复【……】。

“唔……”宫远徵喉间发出虚软的嘤咛,紧攥着宫尚角衣襟的手指瞬间脱力,身体彻底软成一滩春水,化在哥哥怀中。

宫尚角终于能把宫远徵因为使力而渗血的左手臂从衣襟拿开,微微松了口气,顺势把他轻轻放在床榻上,想要处理伤口。

唇上和身上的温度刚离开片刻,宫远徵便不安起来,水光粼粼却不甚清明的眼睛茫然追寻着光和暖的所向,带着极度的不安和颤抖反复呢喃:“宫尚角……要我……”

“哥哥现在不能……”宫尚角一颗心既疼痛又酸软,忙忙俯身轻碰弟弟的唇,再抬头哄道:“远徵乖,等你身体好了……哥哥再好好的教你懂。”他想到直至今日仍然缺失的那段记忆,声音就带了哽:“此生……必不让你再为我流泪……必不让你再为我疼痛……”

意识昏沉的宫远徵似乎并没听清也没听懂,像是失去神志般,又挣扎着伸手去抱宫尚角,被按住后竟带上了焦躁的哭腔:“哥哥!哥哥!”他闭着眼,大颗的泪珠忽然一滴又一滴顺着眼角滑落,反复挣扎和呢喃,像是魔怔般执拗又茫然不安:“要我!”

寝衣早在来回的挣扎中滑开,宫尚角看着宫远徵雪玉般的胸膛,左心房那处狰狞,沉痛又颓然的吐了口气,俯身亲WEN那块永不会消失的伤疤。

什么都比不过宫远徵的身体重要,他怕伤了意识不清的弟弟,但宫远徵又似乎有些魔怔,他只能圈住宫远徵已被放平的左手,指尖按住脉搏不敢放,唇舌从那块剜他心肺的疤痕游移过去,到了粉嫩的【……】。

那晚失去的神志,缺失的记忆,到底有多粗暴,到底做了什么?远徵怕是半点欢愉都没感受过吧……宫尚角蹙起眉尖,不敢也不愿再想,只是闭上眼,用唇轻轻碰触那除了自己无人碰过的【……】,虔诚又疼惜地张口把它【……】。

“嗯……”宫远徵颤抖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带着虚弱的哭腔【……】:“哥哥……嗯……哥哥……”

甜蜜、喜悦、爱慕、温存、背德违礼的疯狂、抛弃血缘的决然,通通融在宫远徵绵软沙哑的嘤咛和宫尚角粗重急促的叹息里,蒸腾起满室微暖苦甘的药香。

金复站在内殿大门口,客气又恭敬地挡住被唤来的所有人,他脚边是一个精致的松木托盘,汤盏边还流动着因为猛然放下而泼洒出来的药膳。他心知肚明,里间与内殿,一道门廊和一扇雕花隔间,挡不净那一栊丝帘后细微的旖旎之声,挡不住内功深厚的月长老和雪重子的敏锐听觉,能瞒住的,也只有那些不会武功的宫女医师,再加一个懂点防身功夫但年近花甲的岐黄老先生。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尽忠职守的、为着两位主子,用十年如一日的深入骨血的本能,在门口站的挺拔,如一株并不名贵也不罕见却四季常青的赤松。

宫尚角唤金复传人进去已是一刻钟后,因着当时金复不在,徵宫内殿的药侍守卫听到宫尚角高喝把医师全部叫来,以为宫主又是危急,心惊胆战的飞奔去寻人,把月长老雪重子与医馆当值的七八位医师通通请来。

金复如实禀告完毕,宫尚角便令通知岐黄先生宫远徵无大碍,让他带着医师们回去当值,只留月长老与雪重子来看。

里间门口香炉里燃烧的珍贵药材袅袅飘散出丝丝苦甘,却掩盖不了室内那阵缠绵又细微的膻香。

月长老来到内殿,内功深厚如他,自然是听到宫远徵几丝虚弱绵软的欢声,又有金复急急相拦让他们出大殿稍候,心下就有些不太确定的猜测,此时进来,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宫尚角衣衫齐整,神色如常,可未到晚间擦拭净身时分,宫远徵的寝衣已从昨日呕血后换上的吉量变成群青,一张雪玉般的脸薄红未褪,在毒病缠身间竟也留了一抹艳色。

月长老已是了然,只是温雅微笑着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探宫远徵的脉象,和声询问今日状况。

宫尚角正在一一细说,雪重子却疑惑的“咦”了一声,打断他们之间对话。

雪重子因为修炼四年一返的奇功,样貌心性都保持十一二岁的少年状,虽然听到悱恻之声,却不太懂,进来便拿起金针给宫远徵走穴,只觉得手下心脉跳动比前两日好转时还要快些,又看到他白玉般的胸口有几道红痕,不太理解:“徵公子的皮肤怎么这样?可是新症状?”

宫尚角神情语气都平静无波,竟是半点都不打算瞒人:“恰好要询此事,刚才我让远徵泄了身,期间一直探着脉,我不懂医理,只知道脉搏频率,当时加快应是情事反应,远徵过后昏睡,就恢复今早常态,这事会不会影响他的身体状况?”

月长老没想到宫尚角会是这种一往无前加有恃无恐的状态,大为震惊,差点要伸手给他诊脉,确认他是否疯魔。

宫尚角正常的很,一如既往的敏锐,瞥了眼月长老的神色,淡然道:“两位都是我宫门后山世代的血脉族亲,不是外人,远徵的命多亏你们救回,往后也要劳烦你们,我并不打算隐瞒,无需,也无妨。”

“不过……”宫尚角似笑非笑,语气中又带了些亲昵的信任:“花长老与雪长老年事已高,便暂且不惊动他们,虽然都是自己人,但他们二位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他俯身抚摸宫远徵有了些血色的脸颊:“远徵的命,就是我的命,月长老与雪重子,二位与我,现在已是过命的交情。”

“所以……”宫尚角直起身来,行云流水的深拜下去,良久不起:“请二位务必解开远徵体内这无名之物,便是救了两命,尚角自此掏心交肺,万死不辞!”

月长老拍拍尚未完全理解与消化的雪重子,起身拱手回礼:“角公子放心,血脉族亲,筋骨相连,必尽我此生所能,不负你之重托!”他想起了云雀,当年宫门后山尊贵单纯的月公子和正派人士不耻的无锋之魅,何尝又不是隔着道德礼法身份的万水千山,却依旧为了爱情,扛着千难万苦,决心一往无前。那时,如果有哪怕一位亲人坚定不移的给出帮助与祝福,结局是否更美满些呢?

人有大爱小爱,宫尚角和宫远徵,都在未及弱冠之年,双双咬牙挣命给宫门撑起一片天,宫尚角征战江湖,平外,宫远徵制药试毒,安内,宫尚角扛了宫门的名声威望与经济命脉,宫远徵定了宫门上下的治病解毒与族亲健康,宫门十年前遭无锋屠戮,几近灭门,嫡系小辈辈只余五人,如果不是他们兄弟的出生入死与惊才绝艳,或许早就零落溃散,他们的大爱,已经给得太多太足,即便他们要为小爱魔怔和疯狂,哪又如何?

月长老一念至此,忽又释然,他伸手握住宫尚角的手,又虚虚拢住宫远徵的指尖,再度郑重承诺,一语双关:“月氏君珩,必不负君,不论何时,不管何事!”

本章4.3k,免费。哥哥首先认爱!角徵亲密接触一波。你们等了很久的,没想到会在这情况下出现的进展吧?哥哥上次毒发意识不清,过后问心,弟弟这次病重意识不清,暴露本心,都是爱。其实,不管他们几时双向奔赴,之前之后表现出来的,都是爱与共生。

15(上)

宫尚角和雪重子守护一宿,宫远徵并未再呕血,脉象虽仍带着那丝时轻时重的躁郁之声,但已恢复平稳,二人总算是放下心来。

雪重子对前两日的针法又做了些穴位与顺序改动,给宫远徵运了半时辰针,他本要回去后山与月长老研究宫远徵的病情与用药,又看宫尚角不吃不睡寸步不离,觉得心忧,邀他陪自己同吃午膳,宫尚角虽然毫无胃口,却也不好推拒救弟弟的神...

雪重子对前两日的针法又做了些穴位与顺序改动,给宫远徵运了半时辰针,他本要回去后山与月长老研究宫远徵的病情与用药,又看宫尚角不吃不睡寸步不离,觉得心忧,邀他陪自己同吃午膳,宫尚角虽然毫无胃口,却也不好推拒救弟弟的神医功臣,便陪着雪重子在徵宫大殿随意用了些。

在宫远徵里面寝房门口守卫的金复不禁感激雪重子机敏。宫尚角虽然内力深厚,最近动辄一日一夜不吃不喝,又得给宫远徵输送内力,长期以往必然伤身,今日被迫吃了顿午膳,倒让金复暗暗松了口气。

想到宫远徵,金复不自觉的拧紧眉心,回身掀开帘子去看,他是角徵两位宫主的心腹,一向尽忠职守鞠躬尽瘁,虽然当下的任务是站岗守候,但这种不问自做的小逾矩,宫尚角知他忧心,哪怕看见也不会同他计较。

床榻上苍白脆弱的少年,明明前两日脸色已有好转,每次脉象渐趋稳定,眼见就要苏醒了,昨日却突发呕血再度危急,金复当时听着宫尚角如同疯了般悲鸣,心里难过得无法言喻,既担心垂危的宫远徵,又担心失控的宫尚角,可执刃长老都在场,他无召不得入内,只能笔挺的守在门口,咬紧牙关,红着眼眶。

这何尝又不是纯粹天真的少年在不经意间捧出来的一颗真心呢?有什么话能比“我虽然对你们没多客气,但除了你们,我身边也不要别人”这种看似骄纵的孩子话更动人呢?金复看着宫远徵原本娇花一般鲜艳现在却如雨后残荷般憔悴虚弱的脸,又红了眼眶,他觉着,兴许是自己已到而立之年,眼皮子一年比一年浅了。

“怎么?”宫尚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站在门口哭什么。”

雪重子半强迫的盯着宫尚角用午膳,见他不得已吃了些下肚,觉得安心多了,怕自己走后他又会疯魔,便拿好话骗他,说昨夜想了半宿已有头绪,这就回去月长老商议,如果运气好,指不定这三两天就能寻出宫远徵所中是何物。

宫尚角瞬间有了喜色,起身拱手深拜下去,雪重子硬着头皮又哄了两句,一再叮嘱今晚输入内力时需要缓着来,见宫尚角正常得很,这才回去后山。

只要宫远徵性命无忧,宫尚角便自然而然的恢复了该有的冷静和威严,刚从大殿走进来,便看到心腹勾着背在门口看着里间眼眶红红,便知他是在担心自己弟弟,难过心酸之余,心头又有感动:“想进去看远徵,和我说一声便是。”他见金复一脸被抓包的羞赧之色,还吸了吸鼻子,不禁有些好笑:“今日远徵脉象平稳的很,你进来和我一同陪着吧。去小厨房看看药膳,这个点,也快熬好了,拿来备用。”

金复喜出望外,哎了一声,脚下生风转身去了。

宫尚角因为雪重子善意的谎言,又无意撞见心腹对弟弟毫不掩饰的关心,难得翘了翘嘴角,掀起帘子走了里间,如同第七日听到宫远徵很快会苏醒一般,情绪极好。

雪莲汁每日都要服用一次,今日还是雪重子在午膳前亲手捣烂滤净放在床边小几。宫尚角坐在床边,在两名守值药侍的帮助下,避开宫远徵有伤的左臂,把他扶靠在自己怀里,又轻轻把他的头颈靠在肩窝。

一位药侍刚端起雪莲汁,便听宫尚角沉声道:“碗给我,都出去。”

昨日事发突然,药侍们亲眼见到角公子给徵公子渡药,听他下令,心里瞬间明了,这种场面自然不是他们下人能看的。一人把药碗恭敬递给宫尚角,一人把宫远徵的左手调整好角度使它平稳垂下不碰到伤口,静静地退出去。

宫尚角含了一小口雪莲汁,他左手搂着宫远徵无法动弹,只得把碗放下,才用空出的右手轻柔地抬起他尖翘下巴,用巧劲捏开他的唇,贴在上面,缓缓渡进去,等到宫远徵缓慢咽下,才拿起碗再含一口,耐心反复着。

宫远徵昏迷无觉,不能一气喝完,怕他吞咽不及,喂了几口,宫尚角便停下来,打算稍等片刻。

徵宫的姝夫人曾是宫门第一美人,《邶风静女》中有云——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她人如其名,明艳娇美。

宫远徵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自小便雪玉一般,有着些许女相,却不妖艳不俗媚,在少年的天真与意气加持下,无比灵动脱俗。因着那夜情毒的阴差阳错,更添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似通非通的娇艳风情,此刻苍白安静的模样竟又加深了那种破碎的艳。

宫尚角没察觉自己与弟弟双唇数次相接后微微加促的呼吸,只是端着药碗,目光落在宫远徵因为严丝合缝的渡药而沾了水光和润色的、微张的唇,却是无端痴了。

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有心疼、有爱恋、有怜惜……还有隐而不发的占有和决然不回的癫狂……那一晚的阴差阳错,宛若盘古在混沌中举起巨斧,开天辟地,在自小就接受和遵循的道德礼法中,在从未往旁想过的血脉亲情中,劈出一道深不可见底的沟壑,连女娲的五色神石,都不能补上。

宫尚角从未想过对宫远徵会有男欢女爱那种感情,自己一手一脚拉扯大的幼弟,年未及弱冠,哪怕已是一宫之主,在他眼里,都是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儿。

宠他、哄他、爱他,是宫尚角作为最好的兄长给出的情深与铁证,旁人这么认为,宫尚角亦然,宫远徵亦然。

自从拼凑出情毒那晚的真相,每一个夜,宫尚角都握着宫远徵的手,感受着弟弟的体温和脉搏,感谢他没有离去,然后在茫然和纠结中逐步碰触到内心不为人知,甚至不为自己所知的隐秘而可怖的最深处。

宫尚角逐渐发现,自己对弟弟的过分溺爱,弟弟对自己的无限顺从,其实早已是超越常理,只不过他们自小到大都这般,便就成了他们自己心中与旁人心中的极度深厚的兄友弟恭。

宫尚角这二十七载接受的教育与生活,让他成为一个强大冷静又恪守礼法的人,在他教育和宫门深规中长大的宫远徵,表面天真骄纵,其实心里也深刻着道德礼法的烙印,使得他们二人从不作它想,都理所当然的把这种缺了对方都不可的感情,天然禁锢在兄弟这个血缘与性别的方寸之间。

那夜他解开宫远徵的寝衣,带着悔恨和心疼,想搜寻弟弟受过伤的痕迹,可时至今日,他发现,他掀开的,或许不是一件衣服,而是道德礼法上那块庄严厚重的布,那夜的烛火烫融的不是香蜡,而是他痛苦迷茫无处可去的心。

宫尚角觉得,宫远徵亦是如此,曾经在夜夜无眠的黑暗中,在迷茫和痛苦中,一点一滴的询问和推翻自己那颗恪守礼法的心。

怎么就不是爱呢?宫尚角昨日咬住宫远徵的唇死命渡药之际,有个最重要却最隐秘的点走马灯一样不合时宜的扎进他脑海,宫远徵在他神志不清的粗暴和荒唐后,迷茫痛苦多日,最想知道却从不敢问的是——你会不会厌恶?你会不会负责?而他本人,在缺失记忆的艰难搜集和拼凑信息后,在悔恨心疼中最想知道的是——远徵伤的多重?该有多疼?

颈间传来绵长的呼吸,宫尚角这才发现,宫远徵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仰着头靠在自己肩上,朦朦胧胧又痴痴地凝视着自己,他惊喜交加之下,失手砸了还剩一半雪莲汁的碗。

“远徵……”宫尚角浑身都在颤抖,从身体到声音,已经想不起叫医师叫药侍,只是压着发颤声音,一声又一声的低喊:“远徵……”他甚至不敢高声,也不敢去碰宫远徵,生怕弟弟如昨日一般,刚睁开眼睛就合上。

宫远徵迷迷蒙蒙中,勉力抬起绵软的手臂,去摸面前的宫尚角,他通体发寒,不确定面前的一切是否幻像,想汲取人的温暖,想感受来自哥哥的体温,他实在太虚弱,光是抬起手臂就花了全部力气。

“远徵,别动。”宫尚角瞥见宫远徵抬起伤口不愈的左臂,急忙抓住他没有伤口的手腕,并不敢用力,只能虚虚圈着,可宫远徵很固执,依然不肯消停。

宫尚角看他虽然睁开眼却不甚清醒的模样,连眼神都不太聚焦,心里的急又冲散了喜,拔高声音冲着门口喊:“金复!金复!外面谁在?全都去给我叫人,月长老,雪重子,岐黄先生,通通叫来!马上!”

“远徵,别动,乖,哥哥抱你躺下。”宫尚角的心在惊喜和焦急的交织中煎熬,宫远徵却不说话,死死揪着宫尚角的衣襟不愿躺下,手臂的伤口在他拼命挣扎中迸裂。

“远徵,告诉哥哥你要做什么?好不好?”宫尚角不敢使力碰他,无计可施,看着宫远徵又开始渗血的伤和因为挣扎急促呼吸,心口痛到滴下泪来:“远徵……”他用把额头贴在宫远徵额头上,哽咽出声:“远徵,哥哥求你,别再动了……”

“要我……”宫远徵虚弱的声音响起,绵软又沙哑:“宫尚角,要我……”他觉得身体千斤重,仿佛被山石压着,他微弱地挣扎着,只想确定哥哥是真的,想确定是梦中还是醒着,想确定哥哥是活的,想确定自己是活的,他强撑着快要涣散的意识,反复要求面前不知是人还是影的哥哥:“宫尚角,要我……让我知道我还在人间,你就是……我的人间……”

少年朦胧涣散的眼神,雪玉般美却苍白的脸,饱满的唇开开合合,绵软无力却紧紧抓住自己衣襟不放的手,明显在神志昏聩中,却一声又一声低喊着,他是这么隐忍,他是这么守礼,但凡清醒那么一分,他都不会把内心深处的话说出哪怕一个字,那晚是,现在也是……他喊的不是哥哥,是宫尚角……

宫尚角觉得自己的牙根,自己的手心,都随着宫远徵的手臂迸出血来,他的内心深处燃起三界熊熊的业火,道德的天堑,礼法的关山,血缘的枷锁,宫门的责任,他都不想管了,只想要冲破一切。

宫尚角低下头去,Han,住了宫远徵的唇,依然是带着血,依然是和着泪,他不想管了,哪怕众叛亲离,哪怕毁天灭地,他也要为宫尚角和宫远徵这两个人,这两个名字,去争一个涅槃。

宫远徵是他的爱,他的暖,他的夏阳秋叶,他的春风冬雪,也是他宫尚角的天下和人间。

本章2.2k,免费,今日份二更。远徵算是醒了,但似毒非毒,发作了。没想到吧,这一波刚平,前面埋的线又要再起,烧脑不?。哥哥的心,还得跟着弟弟的身继续受苦。

14(上)

昏迷整整十日,走了两遭鬼门关,宫远徵再度捡回来一条命,却只是微微睁眼呓语了两句,一句宫尚角,一句哥哥。

宫尚角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药侍身上搂过来,一声远徵还没落音,他又昏睡了过去。

宫尚角搂着须臾间合眼软倒的宫远徵,看到弟弟刚刚睁眼又再度昏迷无觉,他骇到几乎又要入魔,一声接一声的嘶喊,死搂着宫远徵不放,药侍都捧不住宫远徵的左手,最终好不容易凝血了两日的伤口再度迸裂开来。

宫子羽和...

宫子羽和金繁拼死拉住宫尚角,宫紫商哭哭啼啼在旁劝着,月长老和雪重子轮番起誓保证宫远徵确确实实性命无虞,并不是心脉断绝,只是太虚弱才陷入昏睡,雪重子甚至不得不在宫尚角背部和虎口穴位扎了数针,才让他平静下来,月长老松了口气,托住宫远徵的后颈,示意宫尚角一起轻轻把宫远徵放平在榻上。

处理完宫远徵手臂的伤口,月长老和雪重子忧心忡忡地对视几眼,又与岐黄先生在旁低声商讨了一阵,皆是愁眉紧锁。

宫尚角一直把宫远徵的右手腕握在掌心,反复确认弟弟心脉虽虚但稳,终于恢复全部冷静和敏锐,沉声问道:“可是远徵伤病有异变?”

月长老低声应了:“徵公子今日的症状,或许是毒发。”

“什么?”宫紫商还没从惊慌和心疼中缓过来,质问中带着哽音:“可是那种让远徵弟弟伤口渗血的毒?你们前几日不是说,虽不知此毒怎么解,但从脉象和症状上判断并不会伤及性命吗?你们不是神医吗?怎么一阵一个说法!”

月长老并未计较宫紫商的失礼和以下犯上,反而温和地拍拍她的肩膀作为安抚,又看了眼紧攥着拳的宫尚角,不忍的叹了口气。

“徵公子病重的主因是心脉亏损,脉象体现出来亦然,他手臂上的伤口迸裂和渗血,今日之前俱是表症,脉象中毫无体现。”雪重子示意众人移步大殿详说,只留岐黄先生和药侍在内间照料。

宫尚角接过药侍递来的湿软巾,极其轻柔地擦拭这宫远徵的眼尾,把几丝干涸黏腻的泪痕蘸去,他伸手再摸了一回宫远徵的脉搏,看了眼岐黄先生,得到老先生郑重的拱手作为保证,这才起身出去。

“果真因为那种不知之毒?”听到月长老的对毒发的再度确定,别说容易激动的宫紫商,连宫子羽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前六日都是我给徵公子运针,不管是内力凝滞还是脉象浮散,都是心脉亏损的明症,通过运针走穴和角公子月长老一日三次的内力缓送,徵公子心脉有了好转,虽然不可一蹴而就,但逐步有了起色,脉象体现的亦是这个过程,各种变化分毫不差。可方才他的内力却在紊乱冲撞,影响血流,下针极难。”雪重子眉头紧皱,对这种未知之毒有显而易见的不安,抬眼去看月长老,待他补充。

月长老颔首确认:“第七日起,由我接替,换了更为柔缓的针法走穴,徵公子脉象渐趋稳定,他内力之前虽然凝滞,却不乱,梳理畅通后,只需要角公子每日一次输入来襄助修复,一切向好。”

“既然一切向好,怎么今天又会呕血?”宫紫商焦躁到无法安坐,只能来回转圈踱步:“这毒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天了,你们两大神医竟都找不出!”

“今日之前,徵公子不管是脉象还是内力,没有任何异象,确是一切向好,在稳定的缓慢恢复。可方才,徵公子的脉搏在心脉亏损的虚浮上,忽然添了一丝时重时轻确却极为明显躁郁之声,我闻所未闻,从未探过这种脉象。”月长老轻轻摇头,很是惭愧:“这几日我翻遍了月宫所有已经熟记于心的医书,期盼能再顿悟些未曾考虑到的细枝末节,却一无所获。刚才强行压制下去,却完全无法判断下次毒发是何时,甚至是否同一症状都未可知,甚至它未必是毒,是我学医多年从未见过的物事。”

宫尚角心痛难耐,指尖又在不知不觉间深陷入掌心,他掌心从抱着濒死的宫远徵回来那晚起,就再没愈合过。他觉得这样也挺好,远徵的手心和手臂的痊愈不了,他便陪着,也挺好。

“蚀心之月!”云为衫的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众人一惊,各各回首去望。

云为衫从医馆匆忙赶来,到了门口便听得月长老和雪重子在商讨与分析宫远徵的病情,不敢打扰,便默默站着细听和思考。

“月长老,角公子,你们可记得后山第二域试炼的蚀心之月!”云为衫听完最后两段话,若隐若现的念头才从一团乱麻中冒出并不明分的半线:“我觉得,徵公子平缓数日又突然呕血和内力冲撞的症状,像极了蚀心之月!”

“我自然是考虑过这点,蚀心之月本就出自月宫,是试炼密药,我再熟悉不过。可徵公子的症状乍看与蚀心之月相似,细探却并不相同。”月长老凝神思索了一阵,依然摇头否定:“脉象和症状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但细微末节全然不同,各处都有差异,极为复杂。这可不敢妄用蚀心之月的解药去给徵公子服用,若是药性冲撞,内力深厚身体健康之人尚有试错与补救的机会,徵公子虚弱至此,经受不住,绝不能滥用解药。”

以为有了转机的宫子羽和宫紫商脸上刚刚浮现的喜悦之色瞬间消退,宫尚角的神情依旧严峻又肃杀,只是盯着面前的桌案一角,不发一言。

大殿里再度陷入良久的默然,只剩珍贵的药材原料在香炉的焚烧中溢出袅袅暖烟,偶有木质的噼啪细响。

月长老忽然微不可察地侧目,用余光对上云为衫的眼睛,微微凝了眼神。

云为衫悄然垂下睫毛,轻轻眨动两下,并不惊动众人,做出无声的回答。

早期的嘉瑞还是那么帅气

三更。本章2k,免费。美人远徵又又又病弱了,他太美了,再虐躺两天。开玩笑其实这章,是为了让尚角哥哥说出一句对他自己而言,比世上所有情话还要重的一句情话。

13

漫山遍野的昙花,宫远徵在清冽的雅香中缓缓睁开眼,身边是潺潺溪水,天边是云卷云舒。

这是哪里?宫远徵觉得自己仿佛在云里雾间,感受到刹那的茫然和失真。

他讶异地站起身来,伸手抚摸过身边的一朵昙花,这是他最爱的花,徵宫草木青青里,长年累月只有这一抹皎洁的白,傍晚盛开,午夜凋谢。

寂寂昙花半夜开,月下美人婀娜来。

可现在是白日……宫远徵疑惑的抬头看天,无风,无日,只有满眼絮白的云,他有种错觉。仿佛身边...

可现在是白日……宫远徵疑惑的抬头看天,无风,无日,只有满眼絮白的云,他有种错觉。仿佛身边一朵昙花是天边一朵云。

或许是梦吧,这么美丽的景色,这么舒畅的心情,宫远徵顺着蜿蜒的清溪往下走去,有些懊恼自己少时不好好念书,对着如此恬淡奇幻的梦境,只能想出几句零散的诗词。

“水天清、影湛波平。”宫远徵带着笑意念出声来:“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他在洁白的花丛中和云朵下,愉悦地漫步,满头小铃铛碰撞出悦耳的金玉之声,低又绵长的再念了一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这是母亲当年最爱的诗词,经常抱着小小的他坐在徵宫后花园,指着宫门巍峨的后山和天边的云朵,一字一句的教他念:“远徵,你看,这是树,那是山,头顶的是云。”母亲吻着他嫩生生的小脸,声音温柔甜美:“来,远徵跟着娘亲念——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宫远徵忽然又在笑意中蓄出泪来,父亲母亲已经死去太久太久,他也已经记不清这首诗词的全文和幼时欢乐温馨的场景,一家三口的画面,一夜之间,只剩他一人,他在炽热的日光下,孤零零地站在死城一般的徵宫门口长廊,浑身发寒。

“远徵,远徵。”有人在溪水尽头呼唤他的名字,温柔甜美:“远徵……”

“娘?”宫远徵睁大眼睛,迟滞了片刻,他的爹娘,已经许多年没有来入梦了,有时他觉得爹娘的脸很清晰,有时又觉得很模糊,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把声音压的很轻很轻,生怕打碎了这来之不的美梦:“娘,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

母亲穿着日常最爱的朱樱色常服,她是明艳的,也是温柔的,这边无风无日,她却在小溪尽头暖媚的阳光下,明艳的不可方物。她张开双臂,眼里都是疼惜:“远徵,娘亲好想你,爹爹也是,我们的远徵,从漂亮的雪团子,成为这么高的少年郎。”父亲不知何时站在母亲身后,手上拿着不离身的玄铁匕首,英挺威严的脸上带着欣慰:“远徵,爹娘不在的时候,你果真有在努力的、好好的长大。”

“爹爹!”宫远徵喜悦的落下泪来,心中涌起万千情愫,想念、喜悦、委屈,渴望,一股脑的把他包裹起来,让他颤抖着向父母飞奔过去。

宫远徵想起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谁都不知他曾经暗暗羡慕过宫子羽许多次,宫子羽已经成年,却依然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老执刃一边发怒责骂一边疼爱保护,像一座大山,牢牢的把宫子羽挡在身后,无怨无悔的挡风遮雨。

宫门上下都说徵公子惊才绝艳但骄纵任性,没人知道,他其实是又卑又亢,眼见着父母惨死,徵宫一门尽数被屠戮,他一夜之间失去了流泪这个本能,他每天站在冷寂的徵宫里,形单影只,随着日影走动,希望那明亮炽热的日光,能驱散身心空洞的寒和痛。

他还不曾等到自己长大,便咬牙扛起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徵宫一脉,他挑灯夜读、以身试药、强装镇定、强装威严,他没有任性的权利,却做出一副任性的模样,去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慌和不安。他也好想在苦累的时候,在失败的时候,不管不顾的扑进父母怀抱里,轻声抱怨、撒娇、甚至任性的哭一场。

可是,宫远徵不敢、不该、也不能,他身后是庞大冷寂又血脉凋零的徵宫,肩上是宫门上下近万人的健康与安危,好像还有谁,需要他站在身边比肩与共战,他似乎是为了这个人成长的,但这个人是谁,他记不清了……

脚下的路像是永远到不了头,英俊威严的父亲,明艳温柔的母亲,在阳光下等他,这人世间太冷太痛太寂寞,他不想一个人呆下去了。

“爹爹!娘亲!”宫远徵含泪呼喊,往那个到不了的温暖怀抱拼死奔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累,好怕,别丢下我!”

有一阵不可抗力死死拉住了他的腿脚,禁锢着他的身体,天边云里传来细碎嘈杂的声音,有熟悉的草药清香融进了昙花丛里,有人在呼唤,不是父亲的威严,不是母亲的温软,到底是谁?

“远徵,不要睡!宫远徵,睁开眼,不许睡!”

“宫远徵!你说过要一辈子做我弟弟,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你怎能失约!”

“远徵,让你痛了,是哥哥的错,全都是哥哥的错……”

是谁在声声泣血?到底是谁?

宫远徵回首,来路已经消失,远眺,父母的身影再也见不到,身边是一片暗无天日的混沌,他惊慌奔跑,无边的死寂里仅剩他一人,只有熟悉的冷冽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着,忽远忽近,丝丝缕缕的从四面八方纠缠捆绑着他往虚空下坠的身体,那把嗓音痛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宫远徵,你若走了,我该怎么活!你让哥哥……怎么活……

本章4.4k,免费。无锋双姝短暂交锋完毕,秘密揭晓(或许只揭晓了一半?微笑脸)中毒的病美人弟弟几时醒来?还有什么秘密?不急,继续往后看,顺便往前看我的话其实含小部分剧透哦,猜到是缘分,我嘴巴上拉链咯ps,给寒鸦肆一个高光时刻。

12(下)

窗外的日影逐渐下移,房内的水仙散发出馥郁的香气,云为衫拒绝了上官浅推过来的泡了第三遍的枫露茶。

“我不是宫远徵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毒药天才,但自认在无锋内部,不管是药理还是毒,精通程度都在前列,宫远徵手臂上这种明明不深却久久没愈合还反复渗血的伤,绝对是毒,而非蛊虫。这种情况我没见过,却想起一个并不广为人知的传闻。”云为衫举起茶杯,把清...

“我不是宫远徵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毒药天才,但自认在无锋内部,不管是药理还是毒,精通程度都在前列,宫远徵手臂上这种明明不深却久久没愈合还反复渗血的伤,绝对是毒,而非蛊虫。这种情况我没见过,却想起一个并不广为人知的传闻。”云为衫举起茶杯,把清香四溢的枫露缓缓倒进水仙花盆里:“每个寒鸦手上,都有自己的秘药,据说,寒鸦柒手上的秘药,能让伤口溃烂,久久不愈。”

云为衫凝视着上官浅的眼睛,几近下了定论:“这药是什么,怎么用,因为无锋之人禁止互通派别与任务信息,我当然不清楚,仅限于无意间得知的传闻。但你,恰好是寒鸦柒一脉的精锐,你难道,也不清楚吗?”

“寒鸦柒的秘药我当然清楚,姐姐的意思,是笃定我对宫远徵用了这种秘药?”上官浅似乎觉得有些可笑:“无需盯着我的指甲找答案,我们进入宫门将近一年,起初费进心思藏在发簪和指甲各处的那点无关痛痒的药,早就用完了。”她拿起桌面的茶浅喝了一口:“虽然我是魅阶,你也不必太高看我,寒鸦柒的秘药自然是在他手里,这种核心秘药,难不成会随便送我几颗随身携带?你出任务,寒鸦肆给过你他那一派的独门毒药吗?”

云为衫被噎住了,这确是事实,但不管从任何方面看,会且能给宫远徵下毒的人,只有上官浅,她思索了一阵,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机会和漏洞:“宫远徵手臂伤口迟迟不愈合,这点与任何已知毒药甚至他没制好的毒都不相符,只有你们派系的秘药有这种效果,况且,你那日是处心积虑想让宫远徵下山,定是趁午间的争吵给他下了毒。”

“我确实没给他下毒。既然我们都急需对方解谜,我也不藏着掖着,反正每个寒鸦手里都有一种独门秘药,这不算天大的秘密,秘密之处在于旁人旁系绝对无法得知具体是什么样的毒以及有何功效。寒鸦柒派系的秘药,叫附骨之疽,是一种长期的剧毒,从伤口进入血液,发散至全身,头一次中毒之时,伤口会溃烂见骨长达半月,并能散发出特殊的气味,只有同样服用过附骨之疽的寒鸦柒一脉能闻出来,连宫远徵这种毒药天才都闻不出来。”上官浅敲了敲自己面前那张花筏:“宫远徵的伤口并没有腐烂见骨,只是反复迸裂渗血,和附骨之疽完全不相同,这可是你亲自写下来告诉我的。”

云为衫凝神思索宫远徵手臂和手心伤口的所有细节,症状确实和上官浅所说的附骨之疽不完全相同,但她信不过上官浅,觉得对方一定还隐瞒了些什么。

上官浅方才的急切和疑虑不知是被完美掩盖还是消失无踪,端起茶悠闲地浅啜:“我已经开诚布公说了许多,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每个寒鸦手里都有一种秘药,压根不是秘密,只是我们无法得知别脉的秘药是什么罢了,你为何用了传闻二字?寒鸦肆手上,又不是没有独门秘药,你不必这般做作,我把附骨之疽详细告知,你总得回馈交换吧。”

“寒鸦肆从没和我说过,我并没见过任何秘药,你即使问我,也是一问三不知,并不是故意瞒你。你也知道,我只是最低阶的魑,能打听到一些三瓜两枣的消息已是艰难,不配知道这些核心事情与毒药。”云为衫平平淡淡地回了几句,对自己的派系秘药并不在意,她急于知道上官浅到底在宫远徵身上用了什么毒,但对方滴水不漏,不但把秘药和盘托出,说的也都是表面上难以驳斥的事实。

“你从来没有吃过派系秘药?”上官浅的语气有些迟疑。

云为衫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体内的半月之蝇还不够折磨人吗?已经足够牢牢控制我们,为什么还要吃派系秘药?”

云为衫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惊诧和难以言喻的感动,除了所有人必须服用的半月之蝇,寒鸦肆并没让她吃过任何药,她知道自己的妹妹云雀也没有,寒鸦肆在步步惊心随时会丢命的无锋门内,竟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同时放弃如此有效的操控,只是为了让她和云雀少受一种苦……她猛地侧过脸去,压抑几乎要红掉的眼圈。

云为衫想起寒鸦肆对自己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无锋,你一定要坚定地往前跑,用尽全身力气,不要回头,不要停步,我属于日落,但你也许能等到属于你的日出。

寒鸦肆有一张平板苦楚的脸,但他看着云为衫和云雀的时候,总在不经意间露出压抑不住的慈爱和深情,在黑暗扭曲的无锋里,那是同样受着控制和折磨的他,能给出的全部。

他等不到属于他的日出,但总是陪着视如女儿的云为衫和云雀看日落,他反复说——总有一天,你们能看到光的。

日出的时候,五颜六色,真好看。

云为衫记得自己这样感叹过,带着隐秘的期盼和不确定的茫然。

她现在已经看到了光,她来到宫门,本是为了完成任务,给出的全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但她遇到了真挚的宫子羽,善良的宫紫商,纯洁的宫远徵,甚至连从来没放下过对她身份怀疑的宫尚角,都因为宫子羽对她的深爱,因着对血亲家族的爱屋及乌,不着声色的慢慢接纳了她。

她记得宫远徵每一句娇俏天真的“云姐姐”,小少年平时不叫宫子羽哥哥,心里却默认宫子羽是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脉亲缘的哥哥,比任何人都更快的认同和喜欢了自己这个还没成婚的嫂子,她也记得宫尚角意味深长带着告诫也带着期待的话——“路有许多,如果不小心走歪了,也不全是你的错,尽早转弯,倒也无妨。”

冷静和缜密慢慢回到云为衫的脑海里,他们都是她的光,缺一不可,而宫远徵,是东方既白里第一道日光,最纯最暖,那么干净明亮。他们给她带来了日出,她便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馈自己能给的一切。

云为衫没有弟弟,但她觉得,这世上不会有比宫远徵更美好的弟弟了,她舍不得看到宫远徵受苦,也不忍心看到宫尚角疯魔,不管是杀人还是诛心,她都要把这隐患极大的未知之毒找出来。

上官浅滴水不漏,但她一定是那个解题的答案。不能杀,那便只能,攻心。

“我不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但你似乎于公于私都需要得到宫尚角的情谊,他是这般强大和缜密,你得不断讨好他和揣摩他,才能缓慢靠近他的心,至今看来,你一直这样做着,也艰难的取得了想要的进展。这出乎意料又还没确定的怀孕,是多么重要的筹码,想必你比我清楚,要不然,你不会带着任务在身,还冒着违反宫门规定和被孕期捆手绑脚的风险,也要争取这一出。”云为衫按捺着所有情绪,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内容显得冷静客观:“但每日只有十二个时辰,宫尚角只有一颗心和一个身体,宫远徵一日没痊愈,他都会把全身心放在这个宝贝弟弟身上。上次他因为羽宫私抓宫远徵,对宫子羽都能动手,那日宫远徵濒死,他疯魔一般下了杀令,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和我告诫你的完全无二。你若觉得我在夸大其词,大可找机会慢慢打听,你又不是真正被囚禁,且宫门这么大,再如何封口,也封不住每一张嘴。”

上官浅垂下眼睛,看着桌面的水仙花,轻声问:“宫尚角是怎么说的。”

上官浅似乎突然失去了耍太极和打机锋的兴趣,不甚介意的摆出一副被云为衫看穿的模样,又轻又长的叹了口气:“你分析的没错,宫尚角不是宫子羽,宫子羽三两下就能把心掏给你,可要挤进去宫尚角的心,难于登天,我可谓是弹精竭虑才得到他一点情谊,我不否认这点。但我没骗你,我手上没有附骨之疽,并未给宫远徵下毒。”她抬起眼睛,方才一瞬间不经意的惆怅和柔弱已经消散:“他中的,不是毒。”

云为衫敏锐的听出了上官浅不打算再掩盖的言下之意,心里隐隐发慌:“不可能,他中的必然是毒非蛊,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中的不是毒,也不是蛊,而是,血。”上官浅的语气云淡风轻:“宫远徵中的,是我的血。”

“什么?”云为衫终于失了冷静,她隐约想通了这里头的可怕之处:“你什么时候给远徵下的?”

上官浅展开细白的手指,对云为衫晃了晃自己的手心:“那日宫远徵对我动手,竟是半点情面不给,一点力道都没留,他掐我脖子的时候,我要自保,又不能大庭广众下用武功,只能拿起了桌面的烛台挡一挡。”

她手心有一道不贴近细看压根发现不了的痕迹。

云为衫觉得牙齿都在打颤,上官浅的智慧和城府,比想象中的极限还要高:“所以,那个烛台的尖端,先划破了你的手心,再划破了宫远徵的手心,在众目睽睽下,在这样的混乱中,你竟然靠着临时起意,做了一个压根没人会发现的局,让他中毒,无人察觉,也无人怀疑……”

上官浅和云为衫相反,终于恢复冷然:“精通药理的你,应该懂了,对不对?我的血虽然带了毒,但它并不是毒。”

“你看,我的确没骗你,我并没下毒,它也不是毒。”上官浅迎着云为衫的目光,忽然笑的温柔:“如果你非要坚持称它为一种毒,那它就是一种没人知道是什么成分的,连我也不知道会有何种症状的,从来没有过的……新毒。所以,无解。”

云为衫的心又急又乱,无论怎么思索,都想不通后面的关窍:“你是怎么算计让他下山的?让他下山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让无锋带走他,他为什么没有遇到任何人?上官浅,你到底想做什么?”

门口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然后是柳嬷嬷客气的问话:“上官姑娘,不是嬷嬷扫兴,晚膳的点到了,你每日三顿药膳,不能迟也不能断,请问云姑娘是否一起用膳?”

“姐姐,我看这晚膳,你大概没心思和我一起吃吧,今日你要回馈给我的信息,便先欠着好了。”上官浅走到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日子还很长,你不妨慢慢想,何时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反正,我每日也闷得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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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缺铁女人心情不好12篇(全文)别以为情绪不稳,爱着急发怒是自己天生脾气不好,说不定这是身体在给你发信号提醒:你缺铁啦! 女孩子的身体非常容易缺乏铁元素,一是因为我们每个月的生理期会让女性随着失血而缺铁;二是女孩子受不了甜食的诱惑,而一旦吃多了甜食,人就会因摄入能量太多而产生饱腹感,影响对其他富含蛋白质、维生素、矿物质和膳食纤维食...https://www.99xueshu.com/w/files5idvrdx.html
14.独特的我作文600字初一(整理25篇)我对作文特别感兴趣,看到我喜欢的,碰到我高兴的,遇到我难过的,我都喜欢用文字来表达,为此,我加入了学校《小荷》文学社,当上了小记者,我的作文水平也越来越高,写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在的少儿书信比赛中,我写的《老师,我想对您说》荣获三等奖,作品《争吵》在第三届“新人杯”全国中小学校园...https://www.rajj122.com/zuowen/zuowendaquan/706117.html
15.仙女节见字如面:说说我与她的故事窗外星斗湛湛,轻风微澜,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仿佛又置身于有你陪伴在身边的日日夜夜。多年前的夜晚,你就是在这样的夜色下看着我入眠。 纸含岁月,弦韵秋声,清风横渡斑驳的时光。在骨骼拔节的余音里,一切都在变,一切又都没有变。改变的是岁月,不变的是那份挚情。高中每一个读书的深夜有你在一旁默默地陪伴;放学...https://news.jlu.edu.cn/info/1021/44115.m.htm
16.《神奇动物》里的中国麒麟,会是什么样呢?澎湃号·湃客如“相机虽会记录,但没有记忆”(剧院),“蜡烛以自己的火焰,照出自己的一生”(阴翳礼赞),“说照片不会说谎,就是一个谎言”(肖像)。 聊一聊 来说说你给宠物花了多少钱? 值班小新:花淇心 加浓美式 校对:凌晨 原标题:《张子枫,忍无可忍》 阅读原文...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7523879
17.结合宠物对战插件,说说插件工作原理(入门级)NGA玩家社区从几年前到现在,小宠物区不停的有人问插件相关的基础问题。大佬们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成千上万遍并不...https://ngabbs.com/read.php?tid=24778886&_fp=95&forder_by=postdatedes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