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央视二套曾播出一部“举案说法”的栏目剧《脱不了干系》。运用典型案例,通过讲故事来诠释法律,应该说是普法的一种好形式。但干系一词并非法律专用术语,而是关系一词的文言表达。脱不了干系,就是有关系,表示有连带责任成分,或者说是难辞其咎。与之相对应的是并无干系即没有关系,但没有关系一词,有些场合是安慰对方的谦辞,意思是说没有事,别在意;有些场合则是指缺乏人脉和帮手,以致于“有关系的没关系,没关系的有关系”。
随着人类社会沟通与交流的需要,“关系”一词的外延也在不断拓展。1904年,美国新闻记者艾维·李(IvyLee)最先使用PublicRelations描述公共关系,便诞生了公共关系这个概念,英文缩写为PR,中文简称为公关,艾维·李也被后世称为公共关系之父。1923年,著名心理学家佛洛伊德的外甥爱德华·伯尼斯(EdwardBernays)以教授的身份在纽约大学首次讲授公共关系课程,他定义公共关系是一项管理功能:制定政策及程序来获得公众的谅解和接纳。公关是社会组织同构成其生存环境、影响其生存与发展的那部分公众的一种社会关系。公关是社会组织为了生存发展、通过传播沟通、塑造形象、平衡利益、协调关系、优化社会心理环境、影响公众的一门科学与艺术。
由人的社会属性所决定,人脉既是人情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走向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说明,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中,人和尤为重要,以至于有人说,三分靠能力,七分靠关系;有关系走遍天下,没关系寸步难行。正由于关系很重要,一个人要想上下通达、左右逢源,前后衔接,内外兼顾,不仅要同领导搞好关系,还要同部属搞好关系,与同事搞好关系;不仅要搞好内部关系,还要搞好外部关系;不仅要重视职场关系和团体关系,还要重视家庭关系和亲友关系、邻里关系。在人际关系中,同学关系、朋友关系尤为重要,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多个朋友多条路”。当然,在这些人际关系中,有正向的,也有逆向的;有正能量的,也有负能量的。团团伙伙能帮人也害人,哥们义气能成事也败事。脱离群众、孤家寡人固然不好,但结党营私、山头主义历来是死胡同。正确的人际关系是君子之交、群而不党。
作为世相百态,“关系”一词几乎无处不在,表意也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些微妙。记得哲学课上,有位老师在讲解辩证法的范畴时,一上来就问前排的同学,我们之间发生过关系没有啊?被问到的同学一时语塞。窘迫间,老师借用俗话说,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这不就是关系吗?然后,老师接着说,世界上的事物,都是在联系中发展着,在发展中联系着,毫无关联的事物是不存在的。但是,“发生关系”一词在现实生活中却并非这么单纯、这么直接,而是另有所指,别有意味。
有则笑话说,一男青年到一所大学去看望自己的女朋友,门卫请他填写会客单。这位男青年循着来宾姓名、性别、年龄、单位等项一路填写下来,待填到与会见人的“关系”一栏时,那位男青年一时不知如何落笔,斟酌了老半天,无奈中只好填上了“尚未发生”四个字。由此可见,“发生关系”一词,在过去曾经是“发生性关系”的代名词,且语含贬义,通常是指一个人行为不检点,甚至等同于道德败坏。
国人对于两性关系,总是羞于启齿,讷于直言,一向采用含蓄的借代词予以表述。上古时期就有“敦伦”一说,孔子重修礼典时改为“合卺”。所谓“敦伦”“合卺”,其实就是夫妻性生活的委婉说法,据说典故出自周公之礼,所以后人就笼统地将这件事称为行“周公之礼”。类似的表述,中医称为“房事”,民间叫作“圆房”,进了皇宫则美其名曰“侍寝”或“临幸”,早期的白话小说写作“云雨”或“那事儿”等等。在《红楼梦》里,曹翁借傻大姐之口,把绣春囊上的男女亲热说成是“两个妖精打架”。这些名目繁多的指代,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人们对“性”的道德判断和修辞范式。到了近现代,随着性科学、性教育不断普及,性爱、性行为、性生活等词语不再那么避讳,可直截了当地出现在书面语中。但在公共传媒和社交场合,表达起来不宜直白,应采用含蓄的措辞,温文尔雅一些才好。
那日读报,发现某报在“精致生活”的版面上,以时尚的配图为背景,赫然地刊印着“去画廊,和艺术发生关系”这样一条醒目的大标题。从语言修辞的角度说,这个标题的表意并无不妥,因为“发生关系”的本义,是泛指事物之间的相互影响和作用。这家报纸的编辑之所以采用“去画廊,和艺术发生关系”这样一条标题,其正面含义无非是引导读者到画廊去同艺术品进行亲密接触和交流。但在创意上,标题制作者正是借用“发生关系”一词的特殊历史渊源,有意激活对当年特殊语境的联想和回味,从而达到吸引读者眼球之目的,其用心可谓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