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两三天,连着下了几天雪的云终于飞到别的地区,给那边的人带去刺骨的寒冷。阳光透过被烟头烫的斑驳的窗帘散落在地板上,地毯上,以及躺在沙发睡着的亚历克西斯.内斯的眼睛上。慢慢升温的烧灼感以及眼皮外的光一遍遍唤醒梦海漂流的玫红男孩
壁炉的火燃烧完最后一点燃料,为房子里提供热量的能力就会消失殆尽。小镇里的大多数房子早就利用科技的力量安装上了暖气片,燃烧从遥远的其他国家运来,混合着本地的天然气为冬天带来温暖,壁炉还是太危险了,一旦燃烧不充分就会产生致命的化学物质然后杀死房子里的人。但是这栋房子的租客内斯没有这个能力去给房子安装安全的暖气片。打工赚来的钱只够维持生计和房租,也不想麻烦年迈的老房东帮忙解决供暖问题。这是一个连魔鬼都不屑一顾的地方,每一年冷冬的晚上都会抱着即将沉睡不醒的心情,靠着沙发看着舞动的焰火平静的闭上眼睛。于是清早的第一个喷嚏就这么突然袭击了内斯
“啊嚏!”
内斯伸出手往茶几上摸索,想要够到抽纸盒然后清理一下黏糊的鼻涕换个姿势再接着睡觉。一年到头来除了上学就是到镇上的各个店铺打工,这个圣诞节假就要用来好好歇歇。指尖离抽纸盒还有半个手掌的距离,身体却先逃脱沙发的束缚,连带着盖在身上的淡色旧毛毯一齐滚到了地上
还好胳膊及时在身体落地前支撑在了地上作出缓冲,才能幸免于把额头磕到茶几腿的难。可恶,内斯在心里骂骂咧咧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存在冬天。疼痛还是让清醒冲上了大脑,裹在思维上的白纱被掀开紧接着运作起来,睡意就这么消失了
屋子里的温度估计已经降至冰点,墙上挂着的温度计已经看不见红色酒精上升的位置。内斯挣扎爬起来披上了旧毛毯,拿着火钳挑走燃尽的炭块然后重新添上新的炭。打火机快没油了,咯嘣了几下才从蹿出很小的蓝色火苗。今天清点一下家里缺什么东西,明天到镇子里的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吧。内斯从看不懂的大部头书上撕下几页纸放在炭上点燃,壁炉又重新恢复动力
泡好的咖啡趁热一饮而尽,身上果然暖和起来。他还没到摄咖啡如命的地步,热水一旦加多淡口味显得有点苦涩。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内斯去房间里把厚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最后是那顶炸了线还带补丁的滑稽针织帽。炸出的线像绒球一样倒是增添了不少装饰作用。那是自己第一次拿着工资去二手服装店给自己买的纪念品,把它称作丑先生。丑先生保证自己的脑子不会被冻起来,还算是有点作用的
内斯对着镜子捋了捋遮住眼睛的头发,好像有点长了,哪天来修剪一下吧。内斯很喜欢自己紫红的头发,像葡萄。微微带卷遗传了母亲,虽然她相貌有些模糊不清,但却记得窗帘上的洞多半是她烫的,穿着滑丝吊带裙的夏天,母亲坐在窗户边抽烟,身上是新鲜的淤青。小内斯躲着沙发后面,母亲发现了他,那双眼睛里饱含恨意。不过无论怎么说,现在得出门铲雪了
在耳朵快要冻掉的冬日,更多的同龄人都会选择在家里窝着,游戏和录像带是常态。埃里克邀请内斯去今天早上去本尼迪克特家里打马里奥,不过内斯装作睡过了没看见信息,各种家务还是更重要些。内斯不习惯生活在人群中,上次去格林家,那个满脑子都是诗与远方的家伙穿着高级的法兰绒睡袍给内斯开了门,相比之下内斯看起来就是个穿着比自己身材大两号的衣服的穷酸小子,大眼睛里透出来的不是和善的目光而是滴溜溜的狡黠,活脱脱一个偷子,会像章鱼一样伸出触手带走一切需要的东西。在沙发上坐着的格林夫妇是这么看待他的,尽管内斯只是对着他们露出来一个微笑问好而已。虽然格林家的大人对自己有偏见,但不妨碍内斯喜欢格林家的品味,即使只懂得一点点欣赏的门道。浴室没有浴缸,玻璃拉门是透明干净的,卷筒纸上印着百合花图案,还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就连空气清新剂闻起来都与众不同
家不是必要的,对于自己而言已经没有了相应的概念。内斯打开门,踏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随便铲两铲子就叹了口气,把下巴搁置在除雪铲上往路上看去。顺着石板路都是各式各样的小独栋房,里面住着三四个,或者四五个人组成名为家庭的血缘关系。内斯是少有的没有这层束缚的自由人,就算内斯先生的尸体就埋在后院。那时的小内斯废了很大劲才挖好一个大坑把他埋进去,刚把尸体拖进去埋上两铲子的土,突然想起来他的口袋还没有清理,连忙爬进去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从缝隙中掏光所有值钱的东西。手表,现金,戒指,没多少,几袋白色的粉末占据了大部分,连着一同埋在了土里。虽然不明白那种东西到底危害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几年来那个土包没长过植物
内斯接着干起了活,天地都是一般寂静,估计也不会有人会大早上就起来铲雪的。悠漫,懒散,背靠着山谷,湖水和山崖阻碍了与外界进行更多的沟通。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也很少有人走的出去。就像是与现世隔绝的一块飞地,但是内斯切切实实听到了远处有踩雪的沙沙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喂,那边的,凯撒太太家怎么走?”
脚步声停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听着口音并不像是本地人,内斯顺着声音看过去。看样子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背着吉他包还有个半人高的行李箱。显眼的是他摘下帽兜,那头金发的末尾是漂亮的,像海一样的蓝。他是谁,内斯看着这生面孔,不禁探求起那对透蓝的晶石。人类的瞳孔有这么美丽的吗,向外晕开的圈线,底部是一遍又一遍冲刷过的沉积石
“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左拐,门口有信箱的那户”内斯指了个大致的方向,那位蓝色的人往那里看了一眼却没有要走的意图。他把围巾往下拽了拽,露出全部的面庞
“那么,你知道怎么逃出去吗?”
“逃去哪?”
“哪都行”
“或许水车旁边的森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内斯又指了一个方向,不过那里很远,远的在镇子另一头
“谢了”
那个人重新拖起箱子往前走去,背对着内斯挥挥手,手背上居然有纹身,王冠状,被衣服覆盖的手臂上似乎也有连绵的部分
内斯注视他远去,眼里满是这个异邦人。回过神来已经看不到人影。炉子上还烧着水,内斯终于接收到了水壶的不停啸叫,奔跑着去厨房拧灭了炉子
结束完假期就要接着去上学了。在这个人数并不是很多的城镇里一所高中和职校就可以连带着解决附近几个零落村庄的生源。比起一个不上不下的高中,或许去职校学些新的本领什么的会更好,起码能了解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读书并不是学生唯一的一条出路,但读书确是浑浑噩噩混日子的学生的唯一出路。内斯看着以前的同学去了职校,那些明白自己目标,搞清楚自己未来明确的人生而去的学生着实起了羡慕。学习烹饪烤着面包饼干,或者学上几门维修的手艺,起码有着一技之长,自己只能对着一堆日耳曼语字母组成的书一筹莫展
“你们这边进度还挺慢的”
凯撒微微一偏头,目光就转移到了内斯身上
“嗯……哦,是的,虽然我听不懂这些东西,但还是得在学校呆着”
内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思绪被拉回到眼前人,胡乱应了话后从笔袋里拾起笔抄写着板书。重复的机械运作不需要费很大的脑力,所以内斯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凯撒
他来自哪里,为什么来到这,他还记得我吗
“你叫什么名字”
凯撒停下笔,揉了揉后颈
“亚历克西斯.内斯”
“米切尔.凯撒。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面了,引路的男孩,还以为你比我更小一点”
“我已经十八了……”
班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激起数学老师的反感。教鞭和讲台激烈碰撞,发出的恐怖声响是能控制住班里噪音的有利武器——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打在身上并且留下疼痛和像蚯蚓一样的血痕。同学们都怀疑这个老师是一个家里藏着尸体的施虐狂,自从他老婆和小三私奔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体罚这群捣蛋学生成为了撒气的出口
埃里克回头看着内斯,趁老师低头看教案的时候对着紫发男孩挥舞一下手机。内斯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刚才口袋里的振动原来是他发来的信息。放学去洛伦佐的房子开派对,把你旁边那蓝色的家伙也带着。简要的像是命令,内斯关上了手机。这两天要去交租了,交完也不一定能有足够的钱去平摊酒水的费用,穷小子内斯根本不会把心思放在玩乐上面,除非……
“今天晚上没事的话,带我认识一下这里吧,内斯”
“没问题的,凯撒”
比起其他人,内斯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凯撒。下意识的回复比起犹豫会带有更多的麻烦事,比如说内斯放学带着凯撒去了派对。但其实只是想不出来还有哪里能去而转了个弯来逢场作戏罢了。从中央广场沿着纹身店门口的指标最后一个字母的方向尽头,离这最近的住户听不见整晚的喧闹,是开派对最佳的处所。小镇虽然是小镇,但却五脏俱全,基础设施什么的都应有尽有。即使凯撒看起来对于那家挂着营业牌但大门紧闭的纹身店更感兴趣一些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到处打工,内斯,把自己奉献给那些无聊的商人?你没有想要去做的事情吗”凯撒反问过来。相伴几个小时,还不足以完全看清楚身边人,认识也仅仅停留在了表面。凯撒的话让内斯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很难去回答这个问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措辞能去掩盖自己。战栗随脊柱而上,袭来的是对自己的苍白和无力。油滑处事的理论对于凯撒而言不再管用,拙劣的演技肯定一眼就会被看穿,他似乎要掀开看看面皮下的那只孤独游走的章鱼
“那是因为我需要钱,花在交房租,学费,还有自己的开销,我是个穷小子,凯撒”内斯将自己托盘而出,直觉告诉他对于凯撒没必要隐藏。蓝眼睛又看向了内斯,那颗葡萄原先上扬的嘴角早就落下来。内斯不需要任何人怜悯,能够过早的独立是他生活的立足点
“你的家里人呢,就你一个吗”语言果然是最能清楚的探索对方的一切,凯撒毫无遮拦的想要知道内斯
“是的,他们都走了”
风吹起了帷幕,这段路上突然变得沉默。内斯不开口,只是领着凯撒往前走而已。欢呼声音乐声已经透过窗户传到了凯撒和内斯的耳朵里。内斯停在了门前,转过身来面对着凯撒。虚实边界模模糊糊,两个人就站在月光下的清辉里
洛伦佐的房子里有着不少好东西,请了不少人来,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在这齐聚一堂,甚至还有少见的那位东亚人。下睫毛是他的标志,不过似乎他的眼神比平时看起来更温和了些,或许是灯光的原因吧,靠在门框上喝着勾兑大量水的酒。与其说是房子,洛伦佐改装的和那种地下迪厅没什么区别,灯红酒绿的,厨房改造成吧台,客厅就是台球桌和游戏厅。二楼出租给了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女人,靠着一副占卜的手艺活到了现在,塔罗牌,水晶球还有什么咖啡沫。她坐在楼梯上,耳环上的金属圆片随着手指捋过头发哗啦作响,内斯一进门就看到了她
“呀呀看看这是谁来了,来自大城市的转校生同学,一起喝酒OK”洛伦佐一手往着嘴里灌酒一手捞着凯撒对着他吐酒气
“别碰我,洛伦佐,离我远点”一个醉鬼的束缚不容易挣脱,内斯拉着洛伦佐的肩膀和凯撒合力把烂牙怪扔到了沙发上
沆瀣一气的男男女女混杂在小盒子里,酒里都灌了水,不过依旧有人会为此而买单。凯撒开了一瓶崭新的啤酒,浓妆艳抹的女孩们抽着烟对着这位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少爷吐着烟圈,见上一面就对他发生了兴趣。内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媚俗而且混乱,于是他便面带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给女孩们递上了破罐头盒做的烟灰缸,结果遭到了白眼,笑起来真恶心是对他的一种鄙视。“别想着讨好我,微笑面具男”短裙姑娘对着内斯咒骂了一句,谁也不想在成人的狂欢里出现像他一样的乖宝宝
大麻这种管控植物总会出现与之类似的场景,闻空气中的味道就知道了。与普通的烟草混合再用纸卷起来点燃就是能让精神亢奋起来的良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沾点。在这个场所里人们突破了一切限制,看的对眼就会亲吻起来,在无休止的玩乐之间拉扯着走到别的房间进行性爱,阴茎和子宫摩擦碰撞。被抛弃几百万年的动物本能无限放大
内斯讨厌这里,凯撒看起来倒乐在其中,与身边的异性交谈甚欢,像个绅士,但又那么的针锋相对且戏谑。胃的反复不适没办法再让内斯将注意力移动到桌上的正在开局的斯诺克。砰,白球撞击红球进袋,砰,内斯重重扔下酒杯跑去了厕所干呕起来,神婆站起身跟着他一起去了,半敞开的门伸出一只挂满串珠的手,不停的拍打内斯的背部试图让他舒服一点
“如果不介意,请到楼上来吧,或许你能好受一点”
胃袋终于不再翻腾。一杯温水下肚,内斯观察起来这个小房间,华丽但褪色的装饰充饰整个空间。矮桌上摆着蜡烛和各种小水晶以及一副摩擦褪色的牌,黑色绒垫布有些油腻。他还没有准备好窥探起人生的奥秘,神婆先行邀请内斯坐在桌子对面的草垫上,熟练的洗牌,切牌。内斯说自己没有钱支付可能会很高昂的占卜费用,神婆让他别担心,这是送给客人的礼物,一枚硬币足矣。她慷慨地将牌扇形摊开在内斯的面前,内斯的手有些犹豫,她让他凭着直觉去挑。葡萄眼睛来回扫视着,略微有些选择困难,好在他还是挑出了三张。虽然是一副旧牌,手感依旧敦厚实在,牌背上的金粉掉落了一些粘在了他的手指上,神婆说是牌带给男孩的庇护和好运
内斯记不得牌上的图案,正位还是逆位似乎只有她才能明白其中的奥义,但是眉头紧锁像是看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
“所以,牌在说些什么”内斯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不知道这么说话准不准确,但是他至少得知道自己往后的命运,就算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骗局
神婆的目光从牌上移开,死死的盯着内斯,漆黑的瞳孔似乎要将男孩的一切洞穿,少顷才移开目光变得平和。或许牌传达出了不好的事情
“原本该由你背负的罪却被分割成了两份,很奇怪”她开了口
她往门缝看去,确保这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她又说会有人带着他解决掉一切问题
“为什么是两份”内斯问她,满脑子疑惑,不过这也算是白问,小小的骗人把戏不会精确到这种地步
“有人会带你从火里走出去”
可疑的模糊答案,往心里去只会给自己添堵。内斯搞不懂她说的那些话,也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了她的手心,就当是一场已经谢幕了的个人演出
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一个人或者一句话只能带来些慰籍,起码能预示着自己能有朝一日能结束找不到自我的生活。内斯礼貌地感谢完女人的好意,听着楼下喧嚣声小了不少,于是便决定再去试着喝杯酒。她让内斯关门轻一点,门轴快被音乐声弄断了。他刚从楼梯上往下走,却被手机的连环震动吓了个踉跄,连忙掏出手机看清是谁后,从脊髓席卷而上的寒意预示着今夜第一轮厄运即将袭来。是来催债的。老房东可以容忍可怜的男孩拖欠房租,但是讨债的,那个脾气火爆的男人不允许。父亲在世期间经常和这个男人一起喝酒吸毒,似乎欠了他不少钱——起码内斯是这么觉得的——于是这些原本不该由自己承担的担子降落到自己头上来。每个月一到时候他就会不停的拍打着房门,企图通过恐吓让他交出钱来好供自己接着打水漂。门外就是即将扑上撕咬自己的恶鬼,内斯透过门缝战战兢兢将一打钞票交到男人的手上,他把烟头往男孩露出的胳膊上烫去。即使内斯及时收回了手,但却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洞。抱着胳膊疼了很久
“下次再敢拖债,我就把你绑去买掉!”男人说完朝着门毯咗了一口浓痰。待他走远,内斯把门毯拈起来扔到了后院——鬼知道上面有多少病菌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内斯蜷缩自己坐在了楼梯上,捧着手机盯着一条条谩骂的信息划过去,慌张,局促,就连手开始发抖,哪知道哪一条会像催命一样催债
注意力,内斯需要转移注意力
一杯酒挡住了手机,他抬起头来,凯撒不知何时脱去了外衣和围巾,很顺利的,内斯看到了荆棘的尽头,是脖颈上的两朵蓝玫瑰
“怎么了,内斯,刚才就不见你人,你去哪了”
内斯接住了凯撒递来的酒杯,加了冰块的白啤贴在发烫的脸上正好用来降温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不喜欢这种地方”
凯撒仰起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调制后的威士忌还是有点辛辣,烧的食道热热的
“我也不喜欢,尤其是那些动不动就拉人上床的那些动物,但是我得打探好一切这里的信息,有利的不利的都需要”
“信息?”内斯重新发起了疑惑,挪挪屁股腾出一块位置让凯撒坐在自己的旁边
“是的,内斯,毕竟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我需要尽快建立起一个适合我大展身手的环境”
凯撒轻俯在内斯耳边像是诉说着什么秘密,但最让内斯无所适从的却是这一番话,太理想太远大,太遥远太梦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碌碌无为的活着,让自己及时行乐是天理。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觉,满足自己的生活就足够了,理想什么的早被埋葬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他们都共信着自己离不开这里,还不如在年少的时候就给人口增加作出贡献
“为什么要一定做到这些呢,凯撒”
“因为这是我的征途,或者是一个追寻自由的理想,我是个自私且自大的人罢了”
从未想象过未来的生活。被薄膜笼罩的氛围中生活十几年,像在摇摇欲坠的裂谷边上,内斯刚准备坠入沟壑,却被指引着往前跳。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窸窸窣窣想要钻透土壤,但又无法确定那是什么,隐隐约约的透着一点亮光
“或许你是我前进路上的第一个合伙人,内斯,怎么样”
内斯盯着凯撒的嘴唇上下翻动,脖颈侧就是蓝色的玫瑰花以及延绵至手背的荆棘藤。琐碎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他被那朵蓝玫瑰吸引。酒精的力量似乎上了头,眼睛迷糊的快要昏过去。
可是那酒度数很低啊,到底是什么冲昏了头脑,内斯想不明白,但是凯撒递出了手,想邀约内斯。玫红葡萄看着蓝玫瑰,满脑子被史莱姆一样的东西糊住了。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要抓紧这只手,口袋里不停接收消息而抖动的手机提醒内斯现实就摆在面前
抉择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门,内斯想要跨过去却被粘稠的现实困住脚步: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这样子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亦或者凯撒是一个契机……
手机的震动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停止了,内斯松了一口气。凯撒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站起身来朝着球桌看去,内斯的目光穿过楼梯的栏杆看到蓝球打到了球洞的边缘,差一点点就入袋了
“可惜,那球原本可以进的”凯撒微微摇了摇头
“凯撒,我想再考虑一下”
内斯还是犹豫,抿了两口酒后走出了房子,待迈开腿去狂奔,直到快跑到大路上才蹲下来喘两口气。他被凯撒吸引住了,那个人,那些话,那朵蓝玫瑰,亚历克西斯.内斯感受到自己的一部分都往米切尔.凯撒的身上去引。脑子一团混乱,急需要混乱远离自己的大脑。对了,信息,内斯连忙拿出手机看催债的发来了什么,除了很大篇幅的咒骂和“礼貌问候”以外他并没有提及债务的问题
“太好了,太好了……”内斯抱着手机发出一声长叹。回家的路似乎变得轻快了不少,路上还有很多溶雪化成的冰,于是内斯踩着冰一点点滑着回到了家。推开玄关门面对的就是黑洞洞的房间,给壁炉添上火是第一步骤。随意翻开用来做点火信子的那本书,沿着曲折的撕裂痕,刚扯下的一页纸上面赫然写着某位历史上的君皇凯撒。内斯愣住了。凯撒,历史上这么多凯撒,或许只是同名而已,不是那个凯撒。伴随着印刷模糊不清的君皇相,以及什么封君封臣的仪式,古日耳曼语到现在阅读起来还是很困难,甩甩手就一齐扔进了火里。其他的事情内斯没去做,躺在沙发闭上眼睛,盯着舞动的火苗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内斯满脑子都是凯撒,想要和凯撒待在一起,想要和凯撒肩并肩,想要和凯撒……
去追求虚假的安定生活只会徒增烦恼,他不明白这朵蓝玫瑰到底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影响。内斯裹紧了毯子,神婆的话骤然想起再与现实重合,涌上的情绪被命名为如梦方醒,但是内斯累得要睡着了。思维随之终止,但还会以另一个形式活跃在了梦里。梦海里总是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存在,过去的不堪与现在的迷茫,清晰且与现实如此相似。亦是严冬,却在心中引发了一场春汛。破土而出的幼芽奋力向上生长,入梦来的种子是玫瑰也是荆棘,微小的光点指引着他的方向,彷徨的少年也该脱落智齿了
内斯并不是校足球队的正式球员,充其量就是个替补。学校的几年战果不容乐观,高年级主力都纷纷退队表示自己要去准备学业考试。教练东拼西凑才凑出十多个人去参加这场必输的比赛,相比之下橄榄球队倒是蒸蒸日上,享受着身体的博弈以及汗水挥洒的乐趣,还会有啦啦队为他们加油助威。内斯在场上颠起了球热热身,被划入足球队纯粹只是学校的安排,反正也是随便踢踢,没必要认真
裁判一声哨响,对手先发制人抢到了球权,内斯在绿茵场上奔跑起来。他不在意球到了哪,却时常用余光往场下看,观众席稀稀落落,凯撒就坐在那里。内斯偷偷观察他的表情,不是发呆就是看手机。那他为什么会来看比赛呢?内斯问自己,划过脚边的球又被对手踢走,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回到球场上来。还没等比赛结束凯撒就消失在了观众席,谁也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的意图。内斯望着凯撒坐过的位置,愈发地想要去探求起凯撒。他想要去尾随他,当然也这么干过。偷偷跟着他的路线拐上几个弯,又或者全当偶遇。即使一切,就连最细微的地方,他都研究过,但没办法往前再走一步,最后只能看到蓝色的发尾飘荡
冬天很漫长,新来的校长看上去干劲满满,居然想着让给这群慢慢接受社会的青少年旅途上办上一个成人礼。考虑到信教的人占上大多数和正面影响,地点被定在镇子里新盖的那栋教堂。巴洛克式风格,压榨工人剩余价值缴纳的税,一部分花在这个华丽的建筑物上,想到这个内斯不爽的踢了一脚教堂外新铺的草地
内斯终于感知到只有自己还在长椅上坐着,教堂里的都空了,他赶紧擦了擦嘴巴边上流下来的口水,小憩快要把味蕾给烧坏了。恍惚间,他看到凯撒缓步穿过教堂的中心,走到印着耶稣相的彩窗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蜡烛点燃后放在了空着的烛台上。教堂外很空旷,所以夕阳可以毫无遮拦的透过彩窗降落在凯撒的头上。就像是那种半透明的玻璃糖纸放到了眼前,如梦似幻又有些光怪陆离。内斯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信步朝着凯撒走去。他需要给出一个答案,心脏的裂缝在此无限放大,像是被蚂蚁活生生的蚕食。那个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此时此刻就成为了上帝的代表,被圣光沐浴,晃的内斯眼睛扑朔迷离
“在做祷告吗,凯撒”
烛台上的蜡烛在燃烧,蜡油缓慢顺着洁白的烛体滑落,凯撒抬起头看着神像,似乎在与他对话
“不,内斯,我不会去信这些,只是在佯装一下走个形式而已”
“爱慕”这个词也不对,深挖起来内斯对于凯撒的情感还要更复杂一些。蓝玫瑰似乎永远能够高昂的蔑视所有的事物。荆棘穿出裂缝并缠绕在了心脏的每一个角落,眼睁睁看着荆棘刺一点点扎入,渗出细密的小血珠,他甘愿让他这么做。怀揣着妄想和痴迷,凯撒对他是如此的重要
“想清楚了吗,内斯”
白炽就此降临,米切尔.凯撒又一次伸出了手,亚历克西斯.内斯毫不犹豫单膝轻轻跪在了他的面前,他模仿着书上的仪式,亲吻凯撒手背上的王冠。这是一场新王的加冕,壁画和雕塑就是见证者
“我保证,我手上握着的剧本,有了你会更加精彩,这是我们的舞台,内斯”
葡萄站起身来注视着蓝宝石。内斯想起了那片海,父亲握着方向盘,带着一家三口翻过山峦,微咸的海风以及远远望到的海,在颠簸中飞驰到向往的海岸。广播里放着口水小调,母亲那头瀑布般的长发被风吹拂,真是一段完美的时光,脸上还会洋溢着幸福的光辉。但山顶上的落石就在那瞬间将美好的镜像世界砸地粉碎,玻璃碎片划过内斯的躯体,跌入黑暗的孩子不停的放声尖叫
暗示,月夜为引导的风是暗示,神婆的牌也是暗示,大脑却难以下达一个指示。于是内斯选择了遵循梦里的那朵蓝玫瑰
“我很乐意,凯撒,我很乐意跟随你”内斯的眼睛亮亮的,一阵静肃过后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凯撒问他在笑什么
“因为这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的妙不可言,凯撒”
这是一场在教堂中的邂逅。二人相视而笑,头顶对着高高在上的耶稣相竖起了中指。自由或者撒旦,为了更完满的自己,硕大的教堂留下两个人笑声回荡
凯撒长舒一口气,俯下身来吹灭了刚才点燃的那一根蜡烛,平静的说出了不久前的现实
“凯撒太太去世了”
“什么时候”内斯吃了一惊,那位老女士在去年还有力气把自己的花园打理地漂漂亮亮的,死神却没有让她熬过第二个春天的来临
“我刚来没多久的时候。她在睡梦中死的悄无声息。那只是一栋她生前包装漂亮的坟墓罢了。我废了好大劲才把她埋在树底下,也不想搞什么送葬仪式,就在那立了个十字架”凯撒摆了摆手,他对死亡看得很淡,即使是血缘关系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况且凯撒太太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的长辈罢了,谁会记得她
“好相似的经历啊,我的父亲也被我埋在了后院”
凯撒和内斯踏着落日的余晖走在了回家的路上。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到处都是泥泞,抬起脚一看,整个鞋底都被泥土覆盖,还有草根。被架构的社会由分支组成,那些是教徒这些是学生,而现在还可以再分出一类了,以米切尔.凯撒和亚历克西斯.内斯组成的小分支
“好啊,凯撒”
内斯微微垂着手坐着小动作,小拇指挠了挠凯撒的掌心
“你还真像一只章鱼啊,内斯”
凯撒依旧昂着头,目光注视着前方,他主动张开手掌,趁内斯不注意紧紧握住了章鱼的触手。内斯吓了一跳,凯撒笑了笑,带着他奔跑起来
“跟上我,别掉队了”
“我会跟上的!”
凯撒的小跟班,凯撒的爱宠,诸如此类都是同学们给内斯的新外号。埃里克悄悄问艾吉他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艾吉摇了摇头
内斯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大到在明媚的阳光里清洗晾晒了床铺,小到从沙发缝里捻出来几枚硬币,拾起放进硬币罐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最后就该轮到衣柜了,内斯打开吱呀呀叫的柜门,里面乱糟糟的,趴在从一堆羽绒服的深处掏出了几件稍微轻薄一点的春装,一股脑全塞进了大包里
“下午好啊,服务员内斯,我预订的咖啡做好了吗”
内斯把第一锅新鲜出炉的咖啡递给了凯撒,自己则喝起来平时舍不得喝的热巧克力,加了很多粉,浓稠的看起来能挂壁。要不是因为快过期了,他还会一直把那盒巧克力粉放在橱柜最显眼的位置来望梅止渴。趴在窗台上和凯撒共进下午茶,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亚历克西斯.内斯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沿着石板路左拐,凯撒和内斯走到了尽头。门口笔直站着却没有实际作用的信箱是标志,一小栋被凯撒称为坟墓的房子就矗立在眼前。庭院和外部装饰都比内斯的租房好上不少——精心修剪的灌木,还有簌簌发芽的绿草地。而且那是属于凯撒家的地产,不用再上缴所谓的房租
“我得先去跟老板申请辞职才行”内斯放下包四处张望着自己即将要开展新生活的环境。不得不说凯撒夫人生前的品味都很复古,就连木桌和墙沿都有雕花,每一个物件看起来就和容克老贵族一样奢荣,虽然陈旧但又不破败
凯撒绝对是个酒鬼,内斯盘坐在单人沙发的旁边,看着他从壁橱里又拿来了一箱,不知道从哪拿来皮筋,三五下就把金蓝尾发轻松地扎起来了。他自顾自的拉开易拉罐环,喷涌冒出的啤酒花顺着罐身滴落到了地上,冰凉的酒精也没办法冲下心头的那股躁动。内斯接过凯撒手上的啤酒,抱着他的手轻轻慢慢地舔舐着,指节,虎口,还有王冠纹身,似乎带有挑逗的意味。凯撒默许着内斯的小小任性,待他收回了舌头,便来回揉着章鱼男孩微卷的头发。啤酒麻痹了神经,看什么都模糊。内斯喝多了,大眼睛对不准焦,便呆呆的仰起头来眯着眼睛对着凯撒发愣,嘴角时不时上扬露出笑容。四肢涌上的血液带着各种信息穿过身体的每个角落,最先接受到的脸颊被血液映的绯红而且发烫。内斯见凯撒没什么反应,便变本加厉的把自己的身体扔给凯撒。发软的躯干不给力,刚站起身来就绊了个踉跄,软绵绵的似乎连骨头都没有。还好凯撒张开手臂接住了内斯,两个浑身散发着劣质酒精味的日耳曼人在沙发上互相依偎,鼻尖和鼻尖近的都快要贴在一起,或许向上数个十几代就会发现那个时候的凯撒和内斯是一对双胞胎,在摇篮里也是如此亲昵。
“我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凯撒拍拍内斯的背,内斯听到凯撒的心跳依旧很平和有力的跳动着,就像是在叙述道听途说的故事一样
“他们血液飞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没有害怕还有尖叫。很幸运,那场车祸只就我一个活了下来”
外面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内斯睁着眼睛,此刻他可以是一个本子,是一支笔,是任何一个存在的无机物,默默倾听着凯撒的一切是内斯现在的职责
那也是个雨天,大城市的雨夹杂着工业生产的废气一同落入地面散发难闻的气息,凯撒被父母花大价钱从局子里捞出来,美其名曰不服从学校管教到处滋事,酗酒和同学群殴差点把对方打的没办法走路,自己也被打的满身淤青和伤口。明明是凯撒才是被挑衅的那一方,一条条罪名却贴在了自己头上。母亲在车座前抽泣,她不明白对凯撒进行的精英教育竟然会如此的失败,和睡在桥洞里的野孩子没什么不同,常年不见踪影的混账父亲却在此时出现在驾驶座上对着凯撒破口大骂。脖子上新纹的蓝玫瑰隐隐作痛,冲上脑的烦躁不可能让他好好听下去一句话
“吵死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是什么!”
争吵带来的是注意力的转移。大货车迎面而来,前座的两人便成为了这场飞来横祸的牺牲物。警察想让凯撒去停尸间再去见一见父母火化前的最后一面。被挤压的扭曲尸体没什么好看的,落下一句话后凯撒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停尸间。接下来的各种问题席卷而来,没有别的亲戚愿意收养一个快成年的问题男孩。经过了几家的推脱,后来就辗转到了这里
心脏还在跳动,不再有任何阻碍了。一切都将被俯视,完满的自由才是凯撒最向往的存在
“我应该生在旷野,而不是城市。你是我狩猎来的第一个猎物,内斯”凯撒吻了吻内斯的额头。章鱼的吸盘附着在蓝玫瑰上,有无意识的又往里面钻了钻
“嗯,嗯…”内斯嗓子里只嘟囔几个音节,他困的快要进入梦乡,却还要努力给凯撒的故事答上一个回应
划破深夜的是黎明,暖阳慢慢倾斜涌入房间,一潭死水被石块爆开。一次难得的体验,内斯听着心跳声在凯撒怀里睡了一整个白天和夜晚
凯撒对厨房的知识一窍不通,所以下厨做早餐的重任就由内斯来负责。冰箱里能用的食材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糊口的冷冻速食,添满大量的防腐剂让它们能够存活的更久一些——甚至还有发霉的奶酪,内斯憋着一口气捻着软烂的包装袋把恶心的菌丛扔进了垃圾桶里,幸好还有几块看样子比较新鲜的面包。培根用一点黄油煎一下会有一股奶香,内斯切开面包再放入煎好的培根,看着厚实一点那份多加了昨天晚上没吃完的肉酱,凯撒靠在门框咗一口咖啡,任性的坐在灶台边上惬意欣赏内斯的忙忙碌碌
“你还挺有一手的,内斯”凯撒用牙齿细细分解三明治,夸赞着内斯的手艺能够在城市里开一家餐厅
客厅挂着一个摆钟,钟摆左右晃动很有催眠的作用。凯撒抬起头来仔细辨识油腻肮脏玻璃壳下的指针指向的方向。分针停在了3的位置,而时针则快要接近九点。老古董在这种时刻出了岔子,手机告诉悠闲的内斯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再不走就要被记旷课处理了
“中午食堂见,内斯”凯撒在分别前向慌张的男孩挥了挥手,内斯朝着凯撒比了一个V
拗口的法语和严肃的法语老师。内斯坐在后排拉开书包翻找着书,总觉得自己身上味道闻起来不一样。太香了,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正穿着凯撒的衣服
“唉!”
躁动,还有些惴惴不安。洗澡用的香波或者是体香,无论哪一种结果都让内斯没办法平复下心情好好听课
“沙发上的衣服只有两件,凯撒的那件在我身上…我的那件…”
凯撒,内斯满脑子都是凯撒。胶状物包裹住了脑子,于是思维停止在这一刻
内斯现在就想冲出教室去找凯撒
到下课铃声响起的前一刻都很煎熬,老师口中冒出的语句被分解成一个个无实意的字母,哪一个都没办法在脑子里和笔记上留下痕迹。凯撒,凯撒,米切尔.凯撒,内斯拿起笔来随便翻开书,在书角写上小小的“M.K”。他见过凯撒在扉页上的签名,飘逸而且很有个性,比起自己工工整整的字迹更具有观赏价值。思索半刻又在“M.K”的旁边写上了“A.N”
烦人的老师终于离开了教室,内斯抓起包就往外跑。凯撒说在食堂见面,身体却往他上课的教室方向跑。蓝玫瑰在人群里很显眼,章鱼远远的就望到了凯撒在个人储物柜前整理东西,内斯凑上去一看,除了凯撒自己的东西以外,其他都是慕名前来的女生为了表达爱意而塞入的小饼干,亦或是几朵玫瑰花,更有甚者想要和凯撒进一步发展关系,明目张胆放了一盒套和酒店房门钥匙,显然要约他上床。内斯目睹着一切,恨意是如此清晰。如果有一把刀在手上,一定会克制不住自己去杀死所有试图讨好凯撒的人
冷静,冷静,不能在凯撒面前失态
“气压这么低,你这是吃醋了,内斯?”
凯撒看都不看就把满柜子东西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谁会去纠结送者饱含什么样的情感去放礼物,很麻烦
“烦人,怎么到这里也会有这种情况,走了内斯”凯撒略有恼火的关上柜门,“砰”的响声引来几个路过同学的注意
普通的午饭,寡淡的煮豆子和炸老的猪排,在内斯嘴里吃啥都是一个味道。叉子一点点把豆子压成豆泥,他还记恨着那群婊子干的蠢事,嘴唇都快被门牙咬出血了。即使凯撒就坐在他身边咀嚼食物也没什么大好心情共进午餐
“我对那群婊子没兴趣,内斯,你也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而心情不好吧”
凯撒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拭去嘴边的油,翘起腿来饶有趣味的看着内斯。狭小的食堂里容纳了半个学校的人进行午餐。地板拖不净的油污以及空气中的清洁剂混杂,或许还有不少目光正在注意着自己和凯撒。窥视,调查,或者说仰慕,内斯都感知到了,可偏偏对逐渐靠近的荆棘纹放下来戒备心。凯撒不爽地啧啧嘴,抓起内斯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一个吻轻点在了内斯油乎乎的嘴上。浅尝辄止,凯撒背起包离开了座椅,指指餐盘示意内斯把皿器放到回收站
“如果你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吃醋的话,我觉得需要给你戴个项圈,以免下一秒就扑出去咬人,内斯。别发愣了”
一切来的都太突然。冷静,确实是已经冷静了,内斯伸出手指反复摩擦刚才凯撒吻的位置,两副餐刀和叉子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提醒着自己要站起身去赶紧跟上凯撒离开食堂。老猪排被胃液一点点消化,浓厚的酱汁掩盖住腥气,未达到的饱腹感却被那个吻填满。就像糖衣炮弹一样,甜蜜中包裹着炸药,于平和的午后在内斯心里爆炸
放学要去超市购置食物以及生活用品,早晨和凯撒约好了。内斯靠在墙边静候凯撒下课,手上端着一本书装作用功的样子,实际却无聊的一点点扣着老墙皮上的石灰块。白色的粉末掉在地上,内斯用脚刮走碎末,试图掩盖自己破坏环境卫生的行为
“爱丽丝和伊莎要气坏了,她俩还在凯撒的柜子里放了套和酒店钥匙,据说都被扔了”
“那可是校花唉!要是伊莎想要和我做爱,我能炫耀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吵闹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带头的是亚当斯,学校出了名的小混混,爱嚼舌根是挑衅的开端,因为打架斗殴理所当然成为了校长办公室的常客。凯撒快下课了,内斯也不想惹上麻烦事,遵守规矩的男孩不想做出出格的事情,偷偷把眼睛藏在书后面警惕着
“嘿,你们知道吗,那个纹身装逼家伙就是个基佬,中午还在食堂和他拴在门口的狗接吻”
“哎呦我看到了,我就说那个蓝色的傻逼是天天佯装出来那幅架子吧!”
“这位同学,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过节吧。所以你他妈的赶紧闭上你吃屎的嘴”内斯有些生气,一个箭走到亚当斯的面前拿着书敲在了他的肩膀上,微笑着给出警告
“哟,这年头狗也会说人话了啊。凯撒是个骚货你也是个骚货,快点服务服务我们,一小时两个马克”亚当斯也不是什么善茬,向后推搡着内斯的肩膀,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
怒火冲昏了脑袋,身体早于意识先行动起来。装作学习的书不偏不倚地拍中了亚当斯的头上。内斯没打过架,体格也不适合打架。接下来该做什么,内斯问自己,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被拍倒在地上的挑衅者发出哀嚎,难听的像是野猪在嗷叫
“混蛋,给我打!”
恼羞成怒的高个子男人舞着拳头砸在了内斯的肚子上,呼吸随之变得困难起来,喉咙勉强只能发出一点点呼噜声。想要反抗却被强烈的疼痛往后踉跄了两步跌跌撞撞,头砸在了消防柜的铁门上,走廊里贯彻巨响。内斯有些恍惚,身上枝散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食道涌上来,在被推搡到墙角前他吐出一口胃酸以及一些血液,还呛进了气管里。不停的调整呼吸是徒劳,内斯没办法将氧气输送到肺部,从喉咙就开始消解。后脑勺磕到了墙壁,疼痛聚集在眼眶下模糊了视线。内斯想要站起来,浑身力气却被雨点一样袭来的拳头中消散。疼痛分布在了身体的各个部位,指尖在剧烈的颤抖。到底是什么促就了一切,内斯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刚才一拳砸在了鼻子上,泪腺分泌着生理盐水,鼻孔往外不停渗着血,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凯撒,凯撒
内斯张着嘴,声带仿佛锈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妈的,接着打!”亚当斯指挥着其他几个跟班变本加厉的踹着内斯。一下,踹到了大腿,两下,踩在了肩胛骨。第三下,内斯想要抬起胳膊去阻挡,但剧痛还未触及自己的身体,一抹蓝朝着自己奔来
吐血后蔓延的腥咸以及胃液的酸腐味终于被舌头所感知。凯撒一记闷拳砸向了领头羊的鼻梁,快而且狠。所有人都见到凯撒和亚当斯扭打在一起,但实际凯撒占了上风,单方面对着亚当斯进行暴行,每一拳都精确的打在了人体最脆弱的位置,有着不把人打死不罢休的狠劲。引起混战的前一刻,有人大喊老师来了。诺阿和普林斯的及时赶到拉开了几个人的距离
“喂,老不死的,放开我!一群装腔作势的傻逼,接着打啊!”诺阿架着凯撒的肩膀,凯撒对着诺阿大吼一边想要挣开束缚冲上前接着厮杀
“别闹了,米切尔.凯撒,到禁闭室呆着去”
门被人拉开。模糊的意识中内斯听到了凯撒的脚步声,与自己相同的运动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别无二致,但他确信那就是他。帘子被挑开,蓝玫瑰降临在了受伤的章鱼面前
“凯撒……”内斯想要下床,但被凯撒按在了床上,从床头柜抽出几张卫生纸轻轻擦去内斯鼻子下的血
“医生要我看好你,注意会不会出现痉挛现象,不过看起来你精神还不错”凯撒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内斯觉得自己浮在了白云上,视线朦朦胧,自己朦朦胧,却只有那双透蓝的晶石却清晰而又瞩目的移不开视线
“对不起,凯撒,我弄脏了你的衣服,还给你添了麻烦”内斯快要哭出来了。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几个小时前被挨了一顿揍,从胃里吐出血液带着一身伤昏倒后又躺在了白床单上。死神就在附近来回的看着自己,内斯却想着自己不小心弄脏了凯撒的衣服
升入高三的那个暑假,为了考学做准备,四周同学都要为重要的事情而忙碌起来。闲人米切尔.凯撒和闲人亚历克西斯.内斯整天无所事事。内斯新换了手机号,空荡荡通讯录,除了气象台发布的天气预报以外没有一条短信。他们没兴趣搭理放假前布置的那些社会学研究课题,什么老龄化的老年人啊还有监狱的管理系统问题。身体改造倒是有意思,内斯指着课题单上的一条给凯撒看
“纹身是身体改造的一种,感觉这个课题很适合你呢凯撒”
凯撒接过单子潦草的扫过几眼,可怜的纸被揉成一个团往垃圾桶飞去,稳稳当当的擦过边缘掉在了地上
“没意思”
凯撒拿胳膊遮住眼睛,该死的灯芯绒窗帘没拉紧,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入昏暗的房间里,百无聊赖
自由的假期,为了往后能足不出户在房子里享受二人世界,他们去了超市囤积食物,五六串香肠,几袋面包,肉排在拎回来的路上不停滴落腥冷的血水,还有两大盒朗姆酒冰淇淋,啤酒是必不可少的,酒鬼凯撒需要那就多买两箱,把冰箱塞的满满当当,毫无节制可言。原本坑坑洼洼的柏油路被重新铺上了沥青,两个恶性子在上面踩上脚印,把鞋底都粘掉一层皮。到处闲逛总会遇到几件宝贝。他们甚至买来了一台老式的拍立得,铁盒子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仔细一看里面居然没有相纸。凯撒拉着内斯去找贩子彼得洛夫那里吵架,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大叔才不会理会两个小屁孩的无理需求,内斯听了半天才知道他在说这台拍立得不包含相纸。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事,凯撒也懒得和听不懂人话的大人多说一句,干脆直接把相纸买来赶紧回家。两盒相纸没多少张,却抵得上拍立得三分之一的价格。旧东西放在现在还是很复杂,浪费了好几张才摸索出一点门道。闪光灯下的凯撒对镜头比上了一个中指,内斯迫不及待的想要揭开覆纸欣赏漂亮的蓝玫瑰
疯狂是坟墓内部的主旋律。凯撒和内斯将自己关进了这座玻璃瓶里,灌入新鲜的小麦果汁再安上瓶盖,和刚喝下去的啤酒一模一样。他们脱光了所有的衣服,开啤酒都声音连绵不绝。喝到尽兴的时候凯撒往内斯的身上泼了满满一瓶,然后自己喝掉了还剩一点的底子,内斯擦擦脸,对着凯撒的唇吻上去,舌头轻而易举的舔到了他嘴里的酒。暑假的开端就要把可能性拉出来不断组合。做爱,在地板上,在餐桌上,在床上。内斯不断扭动腰部试图更好的接纳凯撒,汗腺在不停的向外分泌液体,凯撒抱住他的屁股一遍遍往下按,刺激敏感点。微微隆起的小腹随着呼吸上下浮动,肚子上的精斑是上一轮高潮的遗留产物。猎手细细啃咬着猎物,荆棘顺着肩胛骨缠绕上内斯的脖子,大动脉的跳动是黑蝶煽动翅膀,说不定还会在地球的另一端掀起飓风。精液是什么味道,内斯明知道这并不妥当,却还是出于好奇不受控制的舔了舔,是凯撒的还是自己的分不清楚,也有可能是两个人精液的混合,满嘴溢出的腥味不由得想起来那天炸猪排的酱汁。两个人把能用的体位都试了一遍,但是食髓知味,消耗完多余的体力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
内斯枕着凯撒的肚子,凯撒的手放在内斯汗湿的头发上,对着他的发旋照上一张。两个刚成年的男性放弃了拍立得,用起了画质不怎么清晰的手机记录生活,拍的照片快要把一张储存卡挤爆了。点开相册密密麻麻全是两个人的照片:这张过度曝光,那张全都是噪点,模模糊糊看不出个形状,靠颜色才能分辨出主角是谁。裸照更不在话下,有内斯抱着腿坐在飘窗上,也有凯撒侧卧在床上,背对着镜头,双脚消失在了构图以外。身体早已蜕去青涩,两个人却又在成熟的青年与莽撞的少年之间不断徘徊
“你往前翻翻,我拍了你在球场踢球的照片”内斯的手指滑动屏幕,果然看见了自己绿茵场上踢球的身影。虽然失了真,但也不妨碍凯撒对于艺术的感知比自己略胜一筹
“原来那时候你还给我拍照了啊,凯撒”
待恢复了一点体力,凯撒和内斯爬下了床,拖着疲惫的躯体挤在狭小的浴缸里。这里的热水要比原先那个房子更加充沛。面对面坐脚会与膝盖交叉,泡沫和水遭到了放逐,它们溢出缸掉落在瓷砖地面上。对面就是凯撒,内斯却想要把半张脸埋在水下,无奈于浴缸实在是太小了,蜷缩起来却到处碰壁。凯撒勾勾手指,于是两个人调整了一下位置,内斯被凯撒稳稳当当的抱在了怀里。热水浇在腹部,视线被湿发遮掩,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着学校的事情
“我没有想要学习的方向,就连能不能顺利毕业都不知道”内斯把浮沫一点点往浴缸外面潎,手掌划着水发出哗哗的响声
“之前父母想让我去考首都的大学,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我不想回去”凯撒拍拍内斯的后背,站起身跨出了浴缸
几个小时陷入床中的无梦睡眠,凯撒翻来覆去还是挣扎从床上坐了起来。内斯就在自己的旁边睡着。他的身体上到处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凯撒低头看着自己的纹身,王冠,荆棘,玫瑰,每一处都是完美的杰作。凯撒想起来以前,在精英式教育下,站在钢铁森林的最高处与上流人士举杯共饮,利益才是那群人面具下的真面目,自己只是一枚重要的筹码。凯撒透过落地窗看向天际,他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脱开一切去握住那颗闪烁的星星才是自己的真理
“我付出一切去寻找自由,没想到就在这里,内斯”
遥远的山麓里藏着一个孤独的亚历克西斯.内斯,孑然走过漫长的路,米切尔.凯撒跟随着星星的方向,如获至宝的亲吻那颗紫水晶
凯撒摸索出一根图钉,扎破了自己手指,在内斯的心脏的位置书写。内斯感受到了凯撒正在自己身上写字,顺着感知到的轨迹,那是他的名字
“Michael.Kaiser”
内斯轻声呼唤着他,蓝玫瑰正注视着自己。血小板还未将流血的伤口愈合,凯撒把手指塞进内斯的嘴巴里。章鱼柔软的舌头一点点吮吸着血液,像是在吮吸母亲的乳头期待得到甘霖的滋润
“世界上有好多凯撒,历史书上也有那么几位君主也叫凯撒”内斯翻了个身,把头枕在胳膊上。手指顺着荆棘藤一点点划过凯撒的皮肤是最近刚发掘出来的新爱好,凯撒享受着章鱼触手的触碰
“但是米切尔.凯撒只有我一个,亚历克西斯.内斯也只有你一个”凯撒很喜欢内斯的头发,蓬松的像棉花糖。手指轻拨开层层发丝,最深处会不会也有个葡萄大小的内斯正在注视着名叫米切尔.凯撒的天外来客
“我能叫你米夏吗”
咬文嚼字就是把名字包含的字母一个个拆开再重新排列组合,这里添上长音那里踢走重读音节,这是在此赋予它的新定义
“那我叫你什么呢。亚历斯,或者是内茨?”
“都很好听,米夏”
“街上那家纹身店还开着吗”凯撒翻身下了床,准备找件衣服套上
“应该还没倒闭吧。新闻上说最近国家开始动乱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这里”不知何时按开的电视正放着时事新闻,凯撒从被子底下翻出遥控器对着屏幕按下了开关
“那种事情就别管了。走吧”
无袖帽衫,能够完美的露出自己的纹身。年轻的女店主还在为其他客人服务,无暇顾及新来的两位客人。纹身店内的等待期间内斯无聊地把玩着帽衫上的绳子,把它系成一个个结。在手指上绕上一圈,多余的部分穿过线圈就变成了一个环
“米夏你看,这是上吊绳的系法”
“在外面别这么叫我,内斯”两个上吊环,一个套在了凯撒的中指上,内斯模仿着凯撒,也套在了中指上。命运就是如此任性,轻易地将两个原本毫无相干的男孩拴在了一条编织绳的两端。内斯透过玻璃窗,天空被飞机线劈成了两半,把以前和现在也劈成两半。这是一趟迈入成年继而接受社会而碌碌终身的无限列车,两个男孩破窗跳出冲下悬崖离开原先预设的轨道
“哪位要纹身?”女店主从工作间冒出头,对着沙发上的两人询问道
内斯脱掉上衣躺在了工作台,上一位客人的汗液残留弄得后背湿哒哒的,回去之后必须要洗澡才能洗掉那股酸腐味,还得小心不能让刚纹的纹身碰着水。新买的沐浴露还未开封,凯撒推荐的产品就要好好享受一番,清洗掉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那位是你的男友吗?我见过很多人在这个位置纹爱人的名字”酒精棉球在心口部位来回擦拭,女店主的胸牌一晃一晃,但内斯没注意她叫什么,菲丽拉或者是菲丝。个子不高,长相乖巧的年轻人裸露出来的皮肤基本都被纹身所覆盖,耳朵上也到处穿孔,饰以闪闪发亮的耳饰
“不只是他的,还有我的。‘K’是他,‘N’是我。他说要把我也带上”内斯反驳道。菲丽拉持着纹身针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下,随后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好,好,N先生,祝愿你会幸福”
一颗亮起的星星是幸福,一块放进咖啡里的方糖是幸福,但是一个凯撒和一个内斯不见得会是幸福
两个字母纹起来很快,大约一个小时就全部完工。内斯穿上衣服向着菲丽拉道谢后走出了纹身店。木门带动门头的风铃发出愉悦的声音,凯撒在年久失修的喷泉池边咀嚼着炸面包圈坐着等待内斯朝着自己走来
“内斯,你等一下”
凯撒把面包圈放在眼前,不远处内斯的头刚好填上了中间那个洞
“怎么了,凯撒?”
“没什么,给面包圈上加点葡萄果酱”
“内斯,这是什么”凯撒指着海报问道
内斯嘬了一口添满糖精热可可,缓步走来对着海报皱着眉头仔细辨读起来,但没有得出一个很好的答案
“那是很早以前,音乐节宣传留下来的海报”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了两个年轻人的面前,邀请到店里去坐坐。胶卷柔和了喧闹的灯光,穿着露腰连衣裙的她正属于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沙龙,原本几乎每年夏天都会举办,是小镇上最盛大的节日。墙上挂着的相框是被时光封存二三十年的记忆,还会有初中的女孩子把海报上的棕榈树剪下来贴到日记本里。连老人都沉浸在以往做过的疯狂事里,凯撒和内斯的无聊生活需要注入一剂兴奋剂了
“凯撒,我记得你有一把吉他”
一连几天内斯都早出晚归,回来满身都是未清理掉的灰尘,还不让凯撒跟着。他套上沾有薰衣草味的白衬衫,凯撒趴在床头斥诉内斯是个无情人,什么秘密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
“再过两天就知道了”内斯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原本以为坐车会更快一些的,之前我都是直接走过去”
“Tjylhkauneusjaretnyksinisyys,Lapsuutenimetsn,taivaan,Kaikuusehaikeushalkitnmatkan,Aamuntullenytarinansakertoo……”
凯撒跟着音乐哼唱起来
“Jylhonkauneusjaretnyksinisyyteni
Sithenkeenshalajaa,Kehtonihauta,hautanipaikka,Ermaanviimeinenon……”
“我还挺喜欢这首歌的。这支乐队也对我有很大启蒙”
“这是…芬兰语吗?”
凯撒点点头表示同意。山麓又变得沉默不语,天然的隔离带一直被人遗忘着。蓝色的天幕终于舍得放弃注视两个行走的人类,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他们舍弃了公路直径走进了森林里,踩着昆虫的尸体以及绊脚的树根,手电筒的光柱为他们开路,白桦树的树纹睁开眼睛凝视着一切。筑起黑夜的是原野般的星空,凯撒不耐烦的问内斯什么时候能到,内斯扒开最后一片杂草向他展示自己的发现的宝贝——一片被抛弃空地,全然没有被维护的样子。原本是一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废弃的游乐园,还遗留了一部分游乐设施,甚至还有旋转木马,暗淡的油彩涂料里面是腐朽的木头,已经失去了被乘坐的能力。并没有人在意这个早该被拆除的地方,于是它在内斯的努力下又重新开拓出来。要是有滑滑梯就好了,内斯感叹道,他碎步跑上前去对着一台电源捣鼓了好一会,这里接上插头那里打开开关,静电噼里啪啦擦出点火花,随之亮起的灯光在蓄电池的作用下照亮了整块放逐乐园
“怎么样,凯撒”
内斯满心欢喜的挥着手臂招呼凯撒跟着自己过来,凯撒笑着走过去揉搓内斯的头
“你还挺有能耐的嘛,内斯!像个魔术师”
一个由椴木板东拼西凑,铺上背景布和装饰用的灯条,零零落落搭建起来的小舞台是内斯忙活几天的作品。凯撒抱着吉他往上面一站像极了某家地下酒吧的驻唱歌手,麦克风忠诚地矗立在那里记录他的声音。内斯第一次见到凯撒使用他的吉他,抬头是山里的星空,暗蓝色的面板和上面撕破的贴画胶痕是凯撒手中的星空
“它陪了我从城市走到了这里。弹完这一首就让它就此退休吧”
从二手店淘来的东西只要能用,那就要尽可能大的去发挥它的价值,刚连接好的旧音响就是淘来的其中之一。凯撒清清嗓子,演唱着内斯从未听过的歌谣:海水中的夜光虫,白桦树上悬挂的星星,一点点月光照耀的蓝玫瑰花海是他使然绽放的。内斯填满白啤酒的脑袋里不合时宜地轻笑起来,凯撒逐渐收拢的尾音和身上洒落的灯光反射又让他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那场雪。歌者在演奏的期间总喜欢闭着眼睛,与唯一听众的互动就是在结束后用手指向他比上一个胜利手势
内斯在自己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和手先行动了起来为他吹哨和鼓掌。献花,内斯捧着一大丛碎冰蓝玫瑰高举着递给台上的凯撒,把今夜的主角都要被淹没了
“你连这个都准备了,内斯,还挺好看的”
“看到这个玫瑰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你,所以就买来了”
残骸果然还是残骸,风化碎裂的石块随处可见。两个人搬来几块碎石垒成桌椅,准备开瓶啤酒享受一下宁静的夏夜。没想到蓄电池却最先罢工,串联的线路一个接着一个熄灭,无人看管的禁忌场所被破开后又陷入从前的黑暗。内斯正愁着没有光该怎么办,凯撒拿手肘捅捅内斯说好像要下雨了,天空被云层盖起来了
山里起了雾,离开那里的时候凯撒把吉他留下来了。老家伙需要埋葬,葬在了由内斯搭建的舞台中央。凯撒和内斯并不怕下雨,脚下正在走的也不是原先的路。这是一场意料之外没有目的的旅游,或许称为出行更加贴切一些。连背包也不背一个,两个人只能凑出两部快没有电的手机,一个mp3以及几枚硬币,不知道还够不够买车票。幽灵巴士打着灯从远处驶来了,空荡荡的巴士只有米切尔.凯撒和亚历克西斯.内斯两个人,上车直奔最后一排,这样凯撒就能毫无顾忌把腿伸直搁在前面的椅背上。就剩下半个把手的车窗喀啦喀啦响,内斯费力的推开窗户后把手搭在了窗外吹风。司机应该是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两个人素质低下举动,不断的按着方向盘附近的播报按钮,喇叭里的机械女音提醒仅有的乘客们不要占有多余的座位,不要把手伸出去会很危险。不听别人的劝阻是青少年与生俱来的特权,一切都会被允许和谅解。巴士驶上了公路,视野里的景色在不停地往后倒退,森林倒退再变成原野,变成了内斯不熟悉的模样。草地上绵羊群在迁徙,不断踏过贫瘠的泥土去寻找更为丰饶的牧草,没有人会去打理这群羊,任由露水打湿它们厚重的羊毛
内斯有些怕水,犹豫期间回头一看凯撒已经把他自己脱了个精光跃入了水里。帽衫扔在了草地上,蓝玫瑰在水中随着水草一起上下摆动。内斯拉着衣摆,最后也脱去了它们。解放肉体是解放天性的第一步,是挣脱开束缚的象征。水漫过小腿,继而是下肢和腰,没有太阳的照射,被凉意触及到部位汗毛竖了起来。内斯游到了凯撒的身边,身上什么都没穿,没有布料的遮盖,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几百万年前刚进化到直立行走的人类会在湖中嬉水,但不会做到在湖中接吻
“原来你不会游泳啊内斯,还以为你会像章鱼那样游来游去呢”凯撒托着内斯的身体,以防他溺水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他们直奔房间的大床,把疲惫的身体扔到床上睡得日夜颠倒,直到新一轮的夜幕来交替班了才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饥饿,凯撒看着内斯,内斯也看着凯撒,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现在点外卖已经迟了,两个人一拍即合,冰箱里有什么吃什么吧。为了能更快的吃到食物,凯撒放弃了啤酒,给内斯帮忙打下手。自然解冻冻肉来不及,所以内斯直接一壶开水淋上去,接着去准备腌料。凯撒去削土豆,从袋子里拿起一个土豆上下抛着,洗都不洗就把着刀削,削掉的皮比剩下的肉还要多,一连糟蹋了好几个土豆才够量。面食必不可少,给烤箱预热定时后内斯拿出一大块黄油费劲的揉进面团里用来做酥饼,普通家庭的做法,虽然需要费时又费力的准备但只需要烤制二十分钟就可以出炉。炖菜是内斯最擅长的,结束完酥饼战场还没来得及擦手又紧接着投入到炖菜战场。解冻好的肉切成大块,还有蘑菇。洋葱放的足够多,黑胡椒也撒上不少,用来提升口感层次。一股脑把所有的食物放进烤箱里,两双眼睛便开始期待
午夜美食更能勾引起饥肠辘辘两人的食欲。凯撒从地窖取来了一瓶红酒——那也是凯撒太太生前的宝贝,还没舍得品尝美味自己却离开人世。死人的遗物现在该轮到活人来享用了,内斯拿来两只红酒杯,因为以前在餐厅里当服务生,便有模有样的开起了酒,起瓶器旋入软木塞再用力拔出,微微倾斜瓶身往凯撒和自己的杯子里缓缓倒入,暗红色的液体最后停在了酒杯的底部,一股只属于葡萄酒的酸涩味弥漫开来。椅子拉开时在吱呀呀的叫,凯撒和内斯入座后举起了高脚杯
“干杯”
“干杯,凯撒”酒杯与酒杯轻碰响起爽朗的清脆声
葡萄酒比起啤酒会多添了果味这一层次,厚重的口感还有些涩嘴。开胃酒喝完就该轮到美食们了。拿起餐刀细细分割烤的恰到好处的酥饼,就上炖菜一起吃下去会有很大的满足感。新鲜出炉的食物带着舒爽,天花板上的蜘蛛也会被香味吸引住,想要跳下来分几口碎屑。内斯嚼着土豆的尸块,虽然算不上美味,但蘸着炖菜的汤会很好吃,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咀嚼土豆的时候舌头有些发麻
“应该是黑胡椒吧,我嘴巴也有些麻”把奇怪的地方全部归于黑胡椒确实能解释得通,两个人放心的大快朵颐,殊不知随后到来的意外顺利的扰乱了所有的进程
不适反应最大的的是内斯。酒足饭饱后正准备借着酒劲在残羹冷炙和凯撒再缠绵一会,但胃中的翻涌没办法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本让人觉得愉悦的性爱上
“对不起,凯撒”胃中一阵难受的抽搐,内斯连忙捂着嘴爬下了床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吐起来,把胃袋里还未消化完全的肉糜和面全部吐了个干净。开胃酒也一并吐了出来,混着胃液挂在嘴边,不仔细看真以为吐了血。马桶抽水转着漩涡冲走了所有的呕吐物
凯撒的情况也不乐观,但比内斯要好上一些。两个人吐空了胃倒是好受了一点,但依旧因为强烈的灼烧痛直不起腰。凯撒无精打采的卧在沙发上,内斯强忍着疼痛扶着墙准备去厨房倒杯温水洗洗胃,杯子都端不稳,刚迈进厨房转角不小心踢倒了垃圾桶,被凯撒削成废料的土豆倾倒在地上。内斯弯下腰拾起一块土豆渣,上面的绿芽就此揭示了今夜无眠的秘密
“凯撒你知道吗,我们吃了毒土豆”内斯把一杯温水放在了凯撒面前的茶几上
“噢,是吗。蛮好笑的,我们居然吃了毒土豆。我想我们该吃点正常的食物了”
凯撒把内斯端来的水一饮而尽。两个人有气无力的躺在沙发上,幸好吃下去的发芽土豆的毒素能被消解,不然就会和凯撒太太一样死在房子里
夜变得更漫长了,不适感在老钟摆的滴答声中遗忘,溶洞里钟乳石的水滴缓缓砸入水坑的声音也是如此吗。少年的凯撒出逃过一次,深夜背着包顺着墙壁的水管一路滑下。城市正在沉睡,凯撒独自一人狂奔在马路上。头顶上是橙黄路灯,但他更想去追寻更遥远的那颗闪烁星。最后他还是没跑出去,疲惫的没办法再往前走一步,比起回家还不如直接躺在小巷子里睡过去。大清早被巡逻的警察发现,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重新回到了困住自己的枷锁里。尽管母亲正抱着自己哭,凯撒只想思考这下次从哪个路线走才不会被发现
“内斯,我想剪头发。把染发膏也拿来”
凯撒去了卫生间,拧开的水龙头涌着水,冲在脸上可以让自己更清醒,顺便把头发也打湿了,小水珠坠在底端。内斯在外面到处拉开抽屉,翻箱倒柜寻找着剪刀。蓝金色的湿发贴在了头皮上,眼睛被遮住了。凯撒撩开刘海注视着镜中的倒影,比起自己,内斯似乎更耐人寻味一些。他的紫眼睛又有些偏红,一圈圈的往外透,不像自己的蓝眼睛那样清澈,像前两天刚吃完的一桶葡萄冰淇淋,内斯把勺子喂到自己嘴边的时候还额外加了一颗葡萄干,自己一副城里少爷做派,让他再给自己挖上一勺。满满的工业香精,但依旧吃的很开心。带他去纹身是自己自作主张的主意,凯撒想起来了那张被揉成团的课题单,改造身体。先是自己,再是内斯。不断询问自己真正的想法却是简简单单的想要拥有对方
凯撒再也找不到像内斯一样愿意被他塑造的人了
内斯敲敲门,握着剪刀和染发膏走进了卫生间
“准备好了吗,凯撒?”
凯撒原先的发尾是自己拿着染发膏染的,生疏的手法把不小心把手上也染上了颜色,像是什么恶魔的魔爪,洗了好几天才洗干净。现在多了内斯这么一个得力助手,进程应该也会加快不少。内斯用手指夹起一缕凯撒的尾发,染料有些褪色,小部分露出了原有的金色。内斯把着剪刀小心翼翼,对着凯撒的头发轻轻剪了下去。缄默不语的两人听着利落的喀嚓声回荡在卫生间里,一撮撮蓝色的发丝飘落在地上。凯撒侧过头仔细查看,内斯在镜中亲昵的亲吻凯撒的修剪好的尾发。他曾经注视着丝绸一般的蝶尾一次次在面前飞走,现在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这里。内斯把手抚在了胸口,纹身还有些隐隐作痛。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是真实的,凯撒是真实的,幽灵巴士是真实的。原本以为和凯撒跳下列车会每况愈下,小小插曲却看起来一切都在发着光,普通和平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蓝发褪色后和金发混合的不太分明。内斯把褪色的蓝发清剪整齐,对着说明书给凯撒戴好了防护披肩,自己也套上了一次性手套。染发膏挤在了小碟子里,内斯用附赠的梳子给发尾涂上一层蓝膜,轻柔得像是在护理着珍宝
“凯撒,我之前在看到了市场那边有一辆旧摩托”内斯坐在狭窄的浴缸边,得用手扶着才不会让自己掉下来
“不,不,是在好姑娘尤莉安那里。我想你会很喜欢它的,凯撒”汗津的背后粘上了不少碎发,唯一一个披肩还在凯撒身上,过一会儿得冲把澡才能弄掉那些刺人的东西
“行,这次你也得出些钱”凯撒照着自己的想法把内斯的头发剪短,从初春就留起的头发便一点点离开,留下了有些刺剌剌的后脑勺
把凯撒头发上多余的染料都洗了个干净。走出浴室的狼藉后两个人躺在满是污垢的地毯上
“要抽烟吗凯撒?”
内斯询问道。刚成年的两个男孩还都没有碰过烟草,传出去会被笑话地比派对上的女孩子们还不如。内斯找剪刀的时候在一个皮夹子里面翻到了一盒烟,铁烟盒里装着细支女士烟,淡淡的薄荷香味一闻就知道是高级货。虽然皮夹子里还有雪茄,但是那种味道太呛,不适合初学者,而女士烟就刚刚好。凯撒从铁烟盒里取出一根,嘴唇轻轻叼住滤嘴,打火机就放在两步之遥的茶几上,便坐起来点上一根。微苦在舌苔上晕开,顺带的薄荷凉意清晰可见,但是大人的味道没那么好适应,凯撒咳嗽几声,还没有完全掌握吐息节奏而呛了一口。内斯咬着着滤嘴慢慢靠近凯撒,利用那支烟的火给自己的烟丝点燃
“烟吻,内斯你还挺有情调的”凯撒夹着烟,一把搂过了身边人
内斯轻吮两下烟,不敢太冲动。烟灰扑落落的掉在膝头隐隐发烫,焦油和尼古丁是幽灵,徘徊在两个人的头顶上然后从天地间消解。架子上的拍立得里还剩最后一张相纸,内斯拿来架在了桌子上调整好闪光灯和视角,就由凯撒来按下快门。赤裸着上身的两个人在一方小小的照片里接吻,没有热烈也没有任何感情的参杂,仅仅是唇与唇相贴的瞬间被定格
“走了,把衣服穿上”凯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带拉开了窗帘对着外面打了一个哈气。强烈的阳光照的内斯瞳孔瞬间缩小
“去哪?”内斯眯起眼睛,强烈的阳光让自己下意识举起手去遮挡
“把它请回家”
惰性子的老叔老婶们快要到正午才慢悠悠的撑起卷帘和营业牌。这里通常要到下午才会变得有些人气。没什么人会光顾卖破烂的二手市场,但是尤莉安家总是会在早晨九点准时开门。热情开朗的小姑娘招呼着路过的客人们进店瞧瞧看看,东西算不上比别家便宜,但就算不买也会在你手里塞一块自己亲手烤的饼干回去
“欢迎光临——亚历克西斯还有——米切尔!”尤莉安老远就瞅见了往着来的两个人,赶紧从柜台后面跳出来,绑着马尾辫的红发一蹦一蹦,像太阳一样在内斯面前晃
“尤莉安小姐,可以带我们看看摩托车吗?”内斯又露出漂亮的微笑,像她一样天真的姑娘就是喜欢吃这一套。凯撒在一旁抱着手不说话,交际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内斯要好一些
“好的好的好的!就在车库那里,我把它推了进去以免被人偷了,要知道现在好多人都看上了这辆车——要是你们买的话我可以再便宜点……”小姑娘的嘴一直不得歇,她迫切的希望能把店里的东西给卖出去给家里补贴家用
待凯撒见到那辆车的真面目,果然如内斯所说——自己会喜欢它,墨色的车身很帅气,美中不足的就是后视镜已经粉碎,还有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问题。但尤莉安的报价足够心动,于是他们各付了一半的钱把它带回了家。走之前尤莉安给两个人各塞上一袋小饼干
“一路顺风——下次还请多光临哦——”小姑娘招着手,内斯抱着两袋饼干对她告别
得亏内斯懂一点汽修的知识,装上一面新的镜子再更换掉排气管之后就能正常使用了。于是凯撒载着内斯上街转了一圈
“内斯,你掏一下我的左侧衣袋”
内斯照做了,于是一枚戒指便安静的停在了手心中
车子就停在路边,他们肆无忌惮的躺在草地上,青草汁溅在衣服上留下斑斑点点也不用在意。草地里的生物远比城市里的花坛要多得多,把耳朵贴在地上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内斯把戒指夹两指间,对着阳光欣赏起来。没有过多的花纹装饰,也不是什么高级材料制作而成,充其量就是个廉价的铁环,或者更像是从喝完的啤酒上面扒下的两个易拉罐环,在白日的光晕下折射放着光
“不戴上吗,内斯”凯撒扭过头问道
内斯摇摇头,坐起身来靠在了树干边。内心的悸动却像陨石撞击大气层,被太阳灼烧发红的皮肤就是燃烧破碎的外壳。初秋的微凉还有些姗姗来迟,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会不会到海边,内斯又想起了梦里被石块砸的血肉模糊的父亲和由碎人偶拼接起来的母亲,自己坐在小轿车上一遍遍重复着面前的惨案。咸腥的到底是海风还是溅开的血已经不想再深究。内斯只想和凯撒把握当下,这就足够了。内斯向凯撒敞开自己的一切,他再也找不到像凯撒一样愿意让他无所保留的人了
“我会把它带进我的骨灰盒里的,凯撒”戒指滑进衣袋里,内斯像守护心脏一样小心翼翼
“我们不会让结束的那一天到来,内斯”凯撒站起来朝着路上走去
傍晚带着冷冽的风吹来了,轮胎溅起的石子打在身上也没有了痛感。内斯搂着凯撒的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那天穿着白色的衣服,T恤,衬衫,还有背心。主角们都在场,连戒指都有,群羊和山脉是证人,那么这一定就是自己和凯撒的婚礼吧。内斯在胃里一点一点编织的誓言,微微张开嘴巴就会流露出来——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口,内斯觉得凯撒会明白,他会知道的
在回去的路上看到栅栏里苹果树的苹果熟透了,他们下了车躲在树底下偷摘水果。凯撒坐在内斯的肩头,内斯在看不见果子的情况下问他要不要再往左边去一点。于是他们顺利的在果园主发觉之前摘到了两个大苹果,是树上最好的两颗。内斯把苹果往衣服上擦了擦然后递给了凯撒,夹杂着果汁的吻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清甜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内斯不得不从床上两个人的衣服堆里艰难的挖出手机。潮湿的周末似乎又要下雨,刚做完例行公事,地板上躺着几只用过的安全套。凯撒还在洗漱,卫生间传来自来水哗哗的声响。自从新换了手机号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联系他。一封陌生号码的彩信,抱着好奇的心态内斯还是选择点开看
随后附来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新鲜出炉的,刚才和凯撒做爱的情景毫无遮拦的拍了个遍。清晰的图片还能看到自己脸上还泛着潮红,像桃子一样。交合起来的下体就像是黄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毫无艺术感可言
凯撒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进了房间,内斯举着手机让他过来琢磨这个信息
“你好像跟我提到过,是那个讨债的?照片拍挺烂的”凯撒看着信息上的图片露出嫌弃的神情
“怎么做,凯撒”内斯把手机又重新扔进衣服堆里
“勒索是吧。让他来,好好招待他一下”
一周后那个男人如约而至,他来之前似乎喝了点酒,不清楚的头脑居然还记得来坟墓的路。没有节奏的敲门声,倒不如说是在砸门。内斯放在门把上的手有些犹豫,从前压榨自己的恶鬼就在门外。他回头看着凯撒,凯撒扬扬下巴示意让他打开
“我觉得你们已经准备好了钱——嗝,五十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男人坐在沙发上抽起来烟,不拿烟的那只手不耐烦地在桌子上敲打,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翘着腿的凯撒指着鼻子要钱。死一般的一整沉寂,内斯背着手站在凯撒的后面,脚底像发了根一样一动不动,默默记录着这场谈话
“你说他欠了你五十万马克,欠条和证据呢?你能拿出来,我们就给你钱。内斯,去给客人倒杯水”
凯撒很好的解救了不安中的男孩,内斯掠过那个男人转身走去了厨房。混浊的眼睛快要逐渐失去耐心,他突然跳起来,把烟摁灭在茶几上。速度太快了,如同猎捕中的老鹰一般用利爪抓住了凯撒的衣领
“我说,钱,给我钱!不然谁也别想走!”
他开始破口大骂,词汇污秽不堪,婊子之类的字眼一个个吐了出来。凯撒绷着一张冷酷的脸,用力把腿一蹬,把男人又踹回到对面的沙发上。他捂着脸哀嚎着,那一脚踢到了他的脸上
“他妈的,我要弄死你……”
一秒钟都不能慢。话音还未落,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内斯拿着棒球棍用尽自己最大的恨意往男人的头顶上砸。他砸下去的时候腿脚有些发软。男人还没来得及举起手来护住脑袋便滑落到了地上,他在后脑勺溢出了血泊里无力的呻吟,像土豆条在油锅里煎熬时那样发出微弱的惨叫。每一件家具见证着凯撒和内斯作案的过程,瘫在地板上的男人仍然不死心,摸索着抓住内斯的脚踝,想要把他往地狱拽得更深
“给你,处刑吧,内斯”
凯撒扔给内斯一把刀,男人应该清醒了一点,看到刀的那一刻开始瑟瑟发抖
“不,不,求求你……你们,我错了,放过我……”
男人居然还在为自己求情,恳求他们饶自己一命,呜呜咽咽的声音反而让侩子手的神志十分清醒。内斯跨坐在他的身上,不理睬那双可悲的眼睛。刀尖指向了男人突突跳的心脏,生命居然也会这么快速的流逝吗。内斯小声的把凯撒放在舌尖上,毫不犹豫的刺了进去,就和捅入了一个红酒桶一样,血液喷涌而出。男人全身一整痉挛,松开握着内斯脚踝的手,尸体狰狞突出的双眼是对两个人的控诉,但他已经失去了发声的权利,前额和整张脸因为抽搐而扭曲的不成样子。米切尔.凯撒和亚历克西斯.内斯结束了这场复仇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的罪会被分成了两份了,凯撒”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凯撒抱着手走上前,往尸体的胳膊上踢了一脚
“我想我们应该埋了他,或者是,烧了?”
内斯嘬了一口烟,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带太多的行李会很显眼,钱是最重要的。包里把几千块钱现金和银行卡装着,足矣丢弃掉从前的身份去逃跑。落到这般田地并非一蹴而就,他们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摩托车的机油就是燃料,在尸体上倒满一直顺到客厅——还不够,内斯把厨房的煤气罐搬来放气。换上黑衣服在浓稠的夜里不会引人注目,内斯拿来一根绳子把凯撒给他的戒指挂在胸前
从坡道跑上山坡,他们终于回了头,由坟墓为焰心的火炬照亮了一小片天空。模糊的形状,凯撒隐隐约约看到了那把吉他依旧树立在残垣之间,或者那就是自己和内斯的坟墓吧。一丘之貉的放逐乐园从一小块废墟扩散到整个世界,亡命之徒们会逃的多远,会逃的多久都是个未知数。米切尔.凯撒和亚历克西斯.内斯顺着前人相悖的脚印渐行渐远。内斯累的直喘气,凯撒催促着他打起点精神来,绑在一条荆棘上的两个人绝不可能存在一只脚掉了队,于是凯撒用最结实的荆棘藤握住了内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