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的推荐LOFTER(乐乎)

从记事起,我就住在这个小院里了。小院之所以叫小院,因为它只是几栋两层小楼围起来的一块儿空地罢了。但就是这样小的地方,却放下了这家叔叔卖冰糖葫芦的三轮车、那家婶婶舍不得扔的燕牌缝纫机,也放下了我的全部童年。

在我上小学前一直都没什么朋友,从来都是自己玩的。爷爷说我生的太赶巧儿,院儿里的孩子要么已经上初中,要么刚出生,就我这么一个半大孩子。

小小年纪的我对运气这个词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所以在听到老爸告诉我,遇见井盖儿要跨过去,踩井盖儿会倒霉,我便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信以为真,甚至将跨井盖儿当做一种祛除晦气的神...

小小年纪的我对运气这个词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所以在听到老爸告诉我,遇见井盖儿要跨过去,踩井盖儿会倒霉,我便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信以为真,甚至将跨井盖儿当做一种祛除晦气的神秘仪式。在没人注意我的时候,我总去来回跨院子里的井盖儿,似乎跨的多了,我们一家人的晦气就都跑掉了。

虽然我没什么朋友,但是小院里的邻居都对我非常好。卖糖葫芦的叔叔会给我葡萄串起来的糖葫芦,舍不得缝纫机的阿姨会给我做一件小棉袄。

唯独一个人,是我有但他们没有的,那就是顾叔叔。

我很小的时候就是顾叔叔在教我读书写字,老爸说,顾叔叔是全家人里最有文化的,要我和顾叔叔好好学,将来也当个化学老师。顾叔叔却总是因为这个骂老爸,他说只要不违法犯罪,我将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还说,大人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孩子。

看着老爸给顾叔叔赔礼认错的怂样儿,我不禁想,如果我有妈妈,应该也像顾叔叔这样、像大多数东北家庭的母亲一样,有些古里古怪的小脾气,又在家里说一不二、能头顶半边天。

那时候的我抱着顾叔叔的脖颈不愿意从顾叔叔怀里出来,还一直缠着顾叔叔给我当妈妈,给顾叔叔羞得耳朵红成了哈岚傍晚的太阳,给老爸逗得蹲在一边儿捂着肚子笑。

男的不能叫妈妈,女的才行。老爸一边纠正我一边笑着擦眼泪。

但当我说晚上要和顾叔叔一起睡的时候,老爸的脸色突然晴转多云,他把我从顾叔叔怀里扯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我扔回了爷爷奶奶的屋子里,给我气的满腹委屈只好找爷爷奶奶诉苦。老爸说,他和顾叔叔的工作太忙了,早出晚归的,怕影响我休息。

虽然我还小,但这话根本骗不了我,因为老爸这屋根本只有一张床,从来没给我留位置!

趁着屋里鸡飞狗跳的,顾叔叔偷偷告诉我,让我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更多是因为小姑不在哈岚了。爷爷奶奶太想小姑了,有我在旁边玩玩闹闹的,爷爷奶奶忙着管我,就暂时忘了难过了。

就这样,我一直睡在本来属于小姑的南卧。

小姑在我没记忆的时候就去粤东工作了,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一两次,因此她的卧室才能被我征用。但小姑从不生气我抢了她的房间,反而经常给我寄很多哈岚没有的玩具。

和玩具一起寄过来的还有花州的照片,是专门送给顾叔叔的。那一张张照片里,有时候是高楼大厦,有时候是海边落日,有时候是辽阔天空下的大飞机,有时候是老楼房单元门口的小野花。一年一年看着,我只觉得这个从没去过的城市越来越漂亮,仿佛是奶奶爱看的泡沫剧里才有景色,看起来和哈岚一点也不一样。

哈岚总是旧旧的、黄黄的,冬天的夜太长,夏天的晨光又出现的太早。

我一直很期盼收到那些照片,就像在期盼着未构建完整的理想之国,可收到这些照片的顾叔叔总是沉默的。老爸就静静地坐在顾叔叔身边,大多时候揽过顾叔叔的肩膀默默陪伴着,偶尔也会说一些安慰的话。

老爸最常说的就是,等这个案子结束,咱们就回花州看看,带上闺女一起。

抹掉眼泪的顾叔叔给老爸一拳头,说老爸这行为就是曹操,让我和顾叔叔一起望梅止渴。这时候的老爸总是神情讪讪,他知道这话在我和顾叔叔面前已经没有任何说服力。案子那么多,这个结案了又马不停蹄跟下一个,好不容易一个人休息了,另一个人仍然忙着,永永远远没有尽头。

顾叔叔来接我的次数总是比老爸多一些,长大后我才知道,老爸是想让顾叔叔多歇一歇,但小时候的我只觉得是老爸不想要我了,终于在一天晚上抱着顾叔叔的腿嗷嗷大哭。

爸爸只是想多抓一些坏人,等抓完了坏人就回来了。顾叔叔安慰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姑娘,还有很多像顾叔叔、像小姑、像爷爷奶奶一样的人,他们都需要警察去保护。

坏人抓的完吗?

顾叔叔似乎想起什么,他笑着说,抓的完,顾叔叔和爸爸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那老爸和叔叔抓完坏人,可以多陪陪我吗?

当然可以。顾叔叔摸着我的后脑勺说。但是爸爸和叔叔不能一直陪着你,因为你总有一天会长大,等你长大的时候,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空等着你去看,爸爸和叔叔只能陪你走某一段路,就像叔叔的爸爸妈妈一样。

什么叫做更广阔的天空,是坐飞机去花州的那片天空吗?我很是疑惑,但是不知道从何处问起来。

由于这场大哭大闹,老爸也早早回来了。爷爷奶奶在后厨盘点明天要用的食材,我和顾叔叔在餐馆空着的位置上喝疙瘩汤。老爸一进门就嘲笑我尿尿唧唧哭鼻子,直接给我气个半死。

我不要你当我爸爸了,我要顾叔叔当我爸爸!我赌气说。

老爸最开始还笑,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蹲下来仰头看着我说,不能对顾叔叔叫爸爸的。

顾叔叔把我抱起来,埋怨老爸道,有什么不能的,就说是我的干闺女。

可我怕万一……那对你不好……

老爸还没说完,顾叔叔就拔高了声音反驳道,怕什么,就算真被人知道了又怎样,大不了丢了工作。顿了顿,顾叔叔失落地说,你要是实在怕,我就一个人带闺女回花州。

听了这话,我是有点开心的。毕竟我想去花州很久了,如今终于要实现了,只觉得没有这个老爸也是可以的。

但老爸没了我和顾叔叔是万万不行的,因为他苦着脸鞠着躬,都快把自己埋起来了。他懦懦地解释着,我是怕你和闺女受委屈,人言可畏啊。

呸,我顾一燃从来不怕什么人言可畏,我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也不怕那些口舌。

顾叔叔说的没错,我当然没在怕的,可老爸的话语还是被懵懂的我记在心里。我不想顾叔叔因为我惹上什么麻烦。

我不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来惹我。还在上小学的我打了人生第一架,因为班上的男同学推搡我,还骂我是没有妈妈要的野孩子。我直接把他的脸和脖子都挠破了,然后等着被叫家长。

被叫来的是雪瑶阿姨,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和男同学的家长辩论。那家长让我给他们家的孩子道歉赔医药费,我自然是不乐意的。

难道没有妈妈就天生低人一等吗?就应该被人嘲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吗?他这样没礼貌,是因为没有妈妈吗?我问向那个吱哇乱叫的大人,大人看起来还想争辩几句,可他理亏,最终也没说什么。

在老师的调解下,这事儿以我们两个人在全班同学面前互相道歉为了结。等我放学后雪瑶阿姨直接接我去了刑警大队,一路上到处讲述我的光辉事迹。对着老爸和顾叔叔提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唏嘘,说我不愧是老爸和顾叔叔养大的孩子,给人孩子挠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绝对是北哥干得出来的;站在老师办公室不卑不亢挤兑人的样儿,又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版顾老师。

是刺儿,不是刺。我说。

一旁是从粤东回到哈岚过年的小姑,她嗑着瓜子围观我教伍叔叔东北话,笑得脸都歪了。

那年除夕下了好大的雪,老爸和顾叔叔带我在小院里堆雪人放烟花,小姑站在远处看着我们笑。老爸把烟花棒放到我手里,走到小姑身边悄悄地问,过完年还去粤东?

不去了,该回家了。小姑说。爸妈年纪都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总不能什么都靠着你和顾老师,便宜我当了甩手掌柜。

小姑沉默了很久,继续说道,晓光成为植物人那天,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想开了。人生这条路,本来就是一个人走下去的,运气好了才能遇见个陪着一起走的,但是大多数人都运气不好,半路离开是寻常事儿。

哥,你和顾老师的运气真的很好。

其他的不好说,但老爸和顾叔叔运气好这个观点我实在不敢苟同。连老天爷都在替我举证,还没出正月,老爸就出事了。

来家里传话的国柱叔叔不敢告诉爷爷奶奶,怕上了年纪的老人一听受了刺激,只说盛城有个需要保密的重大案件要老爸和顾叔叔过去两三个月。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好糊弄,我又不傻,小姑背手在身后扣衣角的样子分明是有事儿不说,等爷爷奶奶转身去忙了,我才缠在小姑身上求她告诉我。

小姑只好领着我去医院,老爸的同事们一身狼藉坐在走廊椅子上沉默不语。顾叔叔看见小姑,竟然如蒙大赦一般,猛地站起来红着眼睛说,人已经进手术室先抢救了,但是手术知情书还需要家属签字。

是我跨的井盖不够多,所以没跨跑老爸的霉运吗?我难过地想。

似乎等到海枯石烂,老爸终于从躺在手术室变成躺在病房。医生说老爸没伤到要害,虽然失血过多导致供氧不足,但没有严重伤及器官,只要这几天能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

可没醒过来会怎样,没有一个人问得出口。

老爸静静地躺着,顾叔叔就静静地守着。我也想一直守在这里,可顾叔叔把瞒着爷爷奶奶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我只好被小姑带回家,然后一起躲在卧室里沉默地互相依靠。

小姑和我说,她的爱人就是因为失血过多供氧不足成了植物人。

变成植物人后会怎么样?我问。

有可能会器官衰竭离世,也有可能会醒过来,只是醒过来的概率非常非常小。小姑说。

听到这话,第二天到医院的我怎么也不肯再离开了。顾叔叔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他坐在老爸的床边,嗓音沙哑得我都听不出来。

郑北,你要是敢这么躺进烈士陵园,我就敢也这么躺你旁边。

一种巨大的悲拗像深冬的风雪卷上心口,我也忍不住跟着哽咽起来。老爸走了,爸爸也要走了,爷爷奶奶小姑总有一天也会走的,这个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了。说着说着,眼泪在我脸上跟开了闸似的,连小姑也抱着我默默地哭。

已经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继续伪装着无用的坚强。

应该是被顾叔叔的狠话吓到了,又或是我和小姑的祈祷起了作用,这天下午老爸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我们围在他的身边,还不忘打趣我们。

在我这儿开会呢你们?老爸虚弱地笑着。

郑大队长醒了的好消息传的很快,一眨眼病房就站满了人,他们嘱咐着老爸放心养伤,又陆续回到工作岗位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趁着顾叔叔出去买饭,我趴在老爸耳边告诉他顾叔叔说过什么话。老爸沉默许久,才摸着我的头说,小小年纪什么都懂,人小鬼大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老爸养伤的这些日子,顾叔叔借了警局的后厨,得空了就给老爸煲鱼汤,那架势仿佛河里的海里的都要吃个遍。刚开始的老爸还感慨顾叔叔作为粤东人的好手艺,几次下来就苦着个脸,惨兮兮地和我说,吃了这么多鱼,他都要变成鱼了。

顾叔叔瞪了他一眼,不高兴道,你懂什么,汤最养人了,鱼肉的蛋白质对你的伤口愈合也很有好处。可顾叔叔只是嘴上埋怨着,下次带来的就是老爸爱吃的玉米炖排骨。

就这么跟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似的被伺候着,老爸伤养好了之后整个人直接胖一大圈儿,爷爷奶奶看了都奇怪,难道盛城吃的这么好?可人家小顾老师也没见胖啊?

憋不住的笑声从我的鼻腔传出来,气得老爸在背后直掐我的痒痒肉。

顾叔叔说,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只有这样,老爸才能在他的手术知情书上签字。

最终,老爸还是梗着脖子红着眼睛签下了这份委托书。

后来等我成年了,这份委托书又加上了我的名字。

老爸也在这次终于实现了承诺,结案后带我和顾叔叔去花州玩了一圈。我坐在飞机上,看着广阔的天空和脚下的云层,第一次有了离开家的想法。

在花州接机的是伍叔叔,他旁边跟着小我两岁的男孩,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那个刺头姐姐吗?

是刺儿头,不是刺头。

不想再纠正儿化音,我跟着老爸叫完人就闭上嘴当哑巴。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我上了高中,一家人也因为小院动迁搬了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老爸和小姑商量着,一起买了个有电梯的房子让爷爷奶奶搬进去,小姑跟着他们住,我和老爸还有顾叔叔搬到离我学校近的小区,我和老爸住一起,顾叔叔住对门。

说是邻居,实际上我和老爸都喜欢在顾叔叔家安营扎寨。老爸在顾叔叔家的阳台养了各种各样的花,一天到晚精细的不得了,那么多品种,全家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住隔几天浇水还是日日浇水。

这儿都快成花鸟市场了,顾叔叔骂着老爸。

但是我看的很清楚,顾叔叔眼里都快笑开花了。

两个臭老头最宝贝的是一盆一品红,据说还没有我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养了,第一盆养到寿命了,他们把留下的种子种起来,就长成了现在这盆。

这是生命的传承,老爸说。

对此我是不屑一顾的,这分明是他俩腻歪的借口。

上高中后我又遇见那个欺负我的男生,他却拿着一盒巧克力和我表白。他说他早就喜欢我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长得很好看,一米八的大个儿,人也干净爽利,我的朋友在边上跟着起哄个不停,可我还是拒绝了他。等晚上老爸和顾叔叔都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儿讲给老爸和顾叔叔听,老爸连觉也不急着睡了,在家里转来转去像冬天抽着玩的冰嘎。

什么猪啊敢来拱我家白菜。老爸气急败坏地说。

顾叔叔好奇地问我为什么拒绝他,我说,因为欺负并不是喜欢,况且我还是很想揍他。

而且,早就见过真挚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知道,那只是不牢靠的新鲜感而已。但这个原因我没有说出口。

老爸听了我的回答终于不打转儿了,说我简直是照着顾叔叔模子刻出来似的。顾叔叔却反驳说,我这股认死理的劲儿更像老爸。

我也想多像他们俩一点儿,来弥补我心里那隐秘的难过。这两个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竟然和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遗憾。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爱里,我从小孩儿成为了一个大人。孩子的长大意味着父母的衰老:爷爷奶奶再也管不动鸡架店的生意,如今全权交给了小姑;辛爷爷高爷爷终于退休了;老爸从郑队变成了郑局,顾叔叔也从一线退到警校去教书。

报考大学的时候,我把所有志愿栏都填上了花州的学校,给老爸气的吹胡子瞪眼,眉毛都要在脑门儿上竖起来了。

儿大不中留。老爸哼哼唧唧的,但还是认命地帮我收拾起行李。两个小老头送我到学校报道的时候,顾叔叔的脖子转得像船上的雷达天线。

花州大变样了啊。顾叔叔感慨说。

那顾叔叔休假了多来看看我。我说。

老爸对此话格外不满,他觉得我和顾叔叔都要留在花州不要他了,又屈于顾叔叔的眼神威慑不敢反抗。

要我说,小郑老头就是越老越像小孩,他明知道顾叔叔离不开他,就像他离不开顾叔叔一样,但还是要作一作闹一闹,引得顾叔叔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才心满意足。

老两口临走的时候,顾叔叔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我只是在外面转转,总有一天会回家的。离开家的时候真的很开心,仿佛真的飞向了顾叔叔所说的辽阔的天空,可看着两个小老头排队进机场安检口的时候,我还是后悔了。

这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贾平凹在《带灯》里写的那句话:你生那里,其实你的一半就死在那里,所以故乡也叫血地。

花州也是顾叔叔的血地吗?

在花州上学这些日子,爷爷奶奶、辛爷爷高爷爷相继去世了。普通人的离别没有那么多壮烈悲歌,就只是在一个非常稀松平常的日子里,他们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了。

毕业那年,我已经在看校招里哈岚的岗位了,顾叔叔却千里迢迢地带着老爸来看我,他慈爱地对我说,咱家闺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甭管你爸,他跟那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顾叔叔还说,年轻人就该多出去看看,不要担心家里,他和老爸一退休就过来和我一起住。

听了顾叔叔的话,我选择继续留在了花州,一直到伍叔叔的儿子从警校毕业,他鬼鬼祟祟在我公司楼下等我下班,然后说要请我吃饭。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会留在花州,我总是要回家的。而他也有他的父母、他的故乡。就这样让他跟着我从中国的最南边跑到最北边,并不公平。

拒绝了这份感情之后,我和伍叔叔伍婶婶告别,然后裸辞回了东北。顾叔叔颇感遗憾,他一直絮絮叨叨地说那男孩是个好孩子,而往常不放过任何嘴欠机会的老爸却坐在花架下面的小板凳上沉默着。

我知道,老爸能理解我想法的,那是一种漫长而又潮湿的亏欠感,像是心里的石头慢慢长满了青苔。

但老爸的运气很好,顾叔叔是那个愿意包容他一切情绪和缺点的人。

已经是哈岚市连锁餐饮女老板的小姑听了直笑出眼泪,说这叫烈女怕郎缠,又说我们两个也算半个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啊。小姑感慨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小姑说,喜欢就要珍惜,晚了就来不及了。

就这样,这个人从伍叔叔家的儿子变成了我的恋人。身份转变后的第一次登门拜访,他紧张得像只马上就被下锅的鹌鹑。老爸满脸的不情愿,非要拉着他喝酒说是考验他,半斤北大仓下去就给人喝的醉醺醺的,不得不留宿在家。

把人扔到对面的空房间后我又回来顾叔叔这里,打开门就听见顾叔叔在餐厅里训老爸。

你怎么好意思折腾人家的,当年叔叔阿姨可有真的为难过我?半截子入土的人了,管人家小年轻的事做什么。

老爸被训斥的灰头土脸的仍然负隅顽抗:那可是咱俩唯一的闺女!

那你就也让咱们闺女吃这个咱们都没吃过苦头?你忘了你当时怎么求着叔叔阿姨的?

老爸被戳中肺管子,这才苦哈哈地道歉,我在旁边看着,简直和小时候的那个郑队一模一样。

关于这件事,爷爷奶奶有和我说过:这种关系在他们那个年代还是太少见,普通人家的父母都会想要孩子结婚生子的,况且他们的职业性质……可你爸爸太倔,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小顾老师也很可怜,年纪轻轻家里就只剩自己了。

况且那个时候让爷爷奶奶发愁的也不止这一对,还有小姑。

已经有白头发的小姑还像我小时候那样摸着我乌黑的头顶,笑呵呵地说,你呀,不要学你老爸和顾叔叔,老是自己悄默声儿地背负着那么多东西。你要高高兴兴地活着。

其实我从未觉得自己在背负什么,明明是他们一直托举着我。现在我长大了,我也想托举起他们。

在老爸破获一个又一个大案里,在顾叔叔教导出一届又一届缉毒警察中,我们就这样生活在人世间最普通的角落,唱着别人觉得酸涩而我们觉得灿烂的歌。

等老爸和顾叔叔退休了,两个人就像要把这辈子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似的,整日里都不着家,连老爸十分宝贝的花都记了一本培育手册然后一起甩给了我和小姑。

有时候是我陪着他俩当导游,有时候是小姑去外地顺道给他俩揣走。他们去漠河蹲极光,去抚远看日出,去韶关走梅关古驿道。没过几年,竟然将中国逛了个大半。

渐渐地,顾叔叔开始走不动了。总不拿体检当回事儿的老爸开始抓着顾叔叔一起定期体检,查的次数多了,体检报告他自己都能看个大概。

上了年纪的顾叔叔一直肺不太好,换季的时候咳得尤其狠。老爸躲在厨房熬梨汤的时候会偷摸掉眼泪,他总觉得,是他害得顾叔叔留下了这样的后遗症,尽管医生和顾叔叔都说,这只是有年纪的人都可能患上的毛病。

他们已经老得连身高都缩了水,大堆旧伤引发的后遗症开始慢慢趴上他们的脊梁。

顾叔叔的体检结果一年不如一年,这种药那种药一样都没少吃,可还是拦不住命运的安排。一直到某个平常的一天,这个被学生们敬爱的顾老师坚持不住倒下了。

老爸沉默一小会儿才说,并肩而战的战友。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原来他们的关系鲜为人知。

顾叔叔把老爸支回家煮小米粥,直到老爸的背影在病房门外消失到彻底看不见,顾叔叔招手让我坐在他旁边,慢悠悠地说起他们的故事。

郑北这个人啊,最讨人厌的就是一张臭嘴,说话总是往人心窝里扎。他让我回花州的时候,我是真生气了。可他也有他的道理,想通了就不生气了。

郑北说他想留我在哈岚的时候,我就想,要是能这么以朋友的身份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他帮我找到了父亲的尸骨,带我认识了这么多有趣的人,我由衷地感谢他。我不想打扰他,我希望他的人生能过的平凡又安稳,快乐又顺利。

可郑北真倔啊,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直白和热烈。留在哈岚的第二年夏天,郑北一个人忙的团团转,就为了能给我俩申请两天假期。

夏至前一天晚上,他带我坐了一夜的火车去了抚远。我们就站在乌苏里江边上,迎接着中国的第一缕阳光。他对我说,他没什么送的出手的,但是他想每年夏至都带我来这里看日出。我当时心里止不住地高兴,琢磨着这块臭石头怎么学会玩罗曼蒂克那一套了。

尽管永远不可言说,我们还是在一起了。外人看不出来,身边人总是看得出来的。叔叔阿姨是很好的人,知道了也没对我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对我不如以前那么热情了。郑北三推四推让我回去休息,我就躲在门口偷偷看,我看见他跪在叔叔阿姨面前,他说这辈子只认我一个,希望他的亲人可以接纳我。

郑北这个人,连睡觉都是要打把势的,一会儿腿扔我身上了,一会胳膊打在我肩膀上,可出事那天,他真安静啊。医生说,子弹擦着肝脏过去,再偏一点就不好了。

我就等啊等,终于等到郑北醒过来了,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他看到范无咎和谢必安拽他去地府,可他不想让我没有亲人,于是他偷偷跑回来了。

顾叔叔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我趴过去看他,见他累得睡着了。

推开病房的门,老爸正和来查房的主刀大夫说着什么。

病理切片不太理想,医生对老爸说。肿瘤细胞的异型性明显,核分裂象增多,还伴有浸润性生长等等一系列特征。

联系到医生,老爸打着回花州的幌子带我们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顾叔叔偷偷问我,是不是病理不太好啊?你不用为难,你爸那点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么。

顾叔叔似乎早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把哈岚的工作也辞掉了,陪着老爸和顾叔叔在花州呆了大半年。顾叔叔不喜欢在医院里待着,我们就陪他住在他年轻时候住的小楼里。小楼虽然年纪比我还大,但胜在地段很好,拆迁成本太高没几个房地产商动的起,因而一直留到现在。顾叔叔给我讲他在这屋子里发生的趣事儿,说着说着,就说要立遗嘱把房子留给我。

就这么熬着熬着,熬到顾叔叔病得说句话都要歇上一歇,他拽着老爸的手说,他想回哈岚了。

回到哈岚的顾叔叔怎么也不肯再看医生,却一直在张罗着要去抚远看日出。尽管夏至已经过了很久,我和老爸还是带顾叔叔去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样壮观又绚烂日出,就在破晓的瞬息,一轮辉煌的太阳宛若涅槃的火鸟自乌苏里江深处振翅高飞,炽烈的光芒竟将广袤的土地和平静的江面尽数点燃。

太阳这般燃烧过后,顾叔叔也像是燃尽了一般,俨然已是油尽灯枯。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里,他靠在老爸的肩膀上,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一品红,轻轻地说,别把我送回花州,我和你一起,就在这里。

郑北,我等着你,但你不能太早来找我。等我们的孩子有了孩子,等孩子的孩子长大了,你再过来。你要长命百岁的,再过来。

顾叔叔离开后,老爸执意亲自去办死亡证明,又亲自选了墓园里地势最高的两块地,一块给顾叔叔住,另一块留给他自己。刻墓碑的师傅问我们刻什么字,老爸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写好的字条,说,就按这个来。

别的字眼看的模糊,但是那一句话我没错过。

故友顾一燃,友郑北泣立。

我想,如果顾叔叔灵魂的一半死在花州,另一半一定死在哈岚。

顾叔叔去后这些年里,老爸那一代的人越来越少,国柱叔叔雪瑶阿姨先后去了,连小姑都先老爸一步躺进医院。小姑临闭眼前仍旧死死地抓住老爸的手,泪水静悄悄地从她脸上划下,落在病床上。她说,哥,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家人,到时候你要盯着我,让我早点和晓光在一起。

接连送别了这么多的亲朋,老爸也越来越沉默,他似乎永远留在属于他们那一代人的灿烂时光里,有时候甚至认不出我是谁。

只是转身倒杯水的功夫,老爸冲我招招手,笑眯眯地说,那个漂亮姑娘,你看到过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吗,约么一米八几的身高,斯斯文文的跟个书生似的,还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我说,他们去买糖葫芦了,一会儿就回来。

噢,那我就在这里等他们。

老爸的眼睛四处张望着,直到看见阳台上的一品红,他指着花说,我也给小顾送过这样一盆花,他总是心里一大堆事憋着不说,这花红红火火的,我第一眼就觉得特适合他。小顾明明是南方人,可比我这个东北人还要犟,想看他的真心跟扒洋葱似的,辣得够呛。

有时候我真挺急的,实在憋不住说他几嘴。可那天明明刚给他过完生日,都怪我说话太重了,害他被毒贩抓走,遭了那么大的罪。

其实不只是他命好,我也命好。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如果那天他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办。因为我,小顾他得了一身的伤痛,又背井离乡一辈子。热土难离啊,我何德何能……

老爸像小时候的我一样痛哭流涕,说着这些年的悔恨与不甘。他说,顾一燃,你怎么能抛下我走这么久?

长命百岁是做不到啦,老爸自言自语。

最后那一天,我又带了老爸去抚远。老爸已经走不动了,我就让他坐在轮椅上慢慢推着他。沐浴在晨光里老爸气色红润,他笑呵呵地对我说,我和你顾叔叔等着你,但你不能太早来找我们。等你的孩子有了孩子,等孩子的孩子长大了,你再过来。你要长命百岁的,再过来。

按照老爸遗愿,我把他安葬在顾叔叔旁边、整个墓园里能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老爸的死亡证明也同顾叔叔的叠在一起被我存放起来。我想着,生前不能在同一本红本上,死亡证明总是要躺在一起的。

写下这篇记录的时候,哈岚已经下雪了。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落在地上眨眼间就化为一片泥泞。因为还没到供暖的时候,我和女儿穿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窝在家里,女儿指着那盆记不清更迭了多少代的一品红,圆圆的眼睛看向我说,以后浇花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吗?

我摸着女儿滑溜溜的小脸蛋,就像老爸和顾叔叔摸着我的头那样,笑着说。

是啊,因为这是生命的传承。

修改了一些病句

谢谢大家来看我的流水账

10.20编辑:没想到能收获这么多的喜欢,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

之前贺蔚一次次在池嘉寒面前撒娇卖萌讨好,但是几乎每次都在池医生那里碰壁,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停留在一方持续追求一方持续拒绝的状态,看起来没有实质进展。贺蔚像是不会丧失耐心一般不知疲惫地向池嘉寒发动让人肉麻的攻势。

但是偶尔一天之内被拒绝的次数太多,加之如果那天任务比较重好不容易工作结束去找池嘉寒的时候,话会格外地少,而且在又一次被拒绝的时候,不会像往常那样,一直黏在池医生背后叫着“小池宝宝,老婆,不要这么残忍对待我嘛,人家好想你哦~你都不想我吗?我真的伤心了我们小池宝宝~”,小尾巴似的。

情绪低落时候的贺蔚只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好吧,那我先回家了,小池宝宝要早点休息喔,不要熬......

情绪低落时候的贺蔚只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好吧,那我先回家了,小池宝宝要早点休息喔,不要熬夜。”然后转身就推开门出去了。

池嘉寒拿着水杯的手忽然顿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转过身的时候,门已经被贺蔚轻轻地关上了。这种状态的贺蔚很少见,也更令他感到奇怪。这样的贺蔚很陌生,让他不知所措。

“我们小池,我知道你想我了但是不好意思说,所以我忙完就来见你了,我是不是很懂你?老婆~”贺蔚边说边把给池医生准备的色香味俱全的午饭摆到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池嘉寒。

“老婆怎么不吃呀?我做了好久的呢,我保证味道不错,诶呦你快尝尝嘛小池宝宝~”贺蔚见池嘉寒没有动作,和往常一样的口气和池嘉寒说着话。

见到池嘉寒还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贺蔚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宝宝你怎么啦?怎么不开心,快跟老公说,我一定给你解决!宝宝你说话呀宝宝~”贺蔚轻轻捏了捏池嘉寒的耳垂,顺势又摸了摸他的脸颊。

“贺蔚,你会觉得烦吗?”池嘉寒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贺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烦?烦什么?宝宝你该不会烦我了吧呜呜,这可不行啊宝。”贺蔚一下还没有明白池嘉寒的意思。

“不是,我是说你会烦我吗?”池嘉寒捏着衣角,看着贺蔚的眼神少有的有点躲闪。

终于意识到池嘉寒的意思,“宝宝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亲老婆,我怎么会嫌你烦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我们小池。”贺蔚明白小池的敏感。

“那……昨晚,你为什么走了?”问出这句话,池嘉寒有点后悔,明明是自己拒绝的,现在又来质问贺蔚为什么走,怎么会这么矛盾。明明是自己一次次地告诉贺蔚不要再来烦他,但是倘若真的不来,心里又好像缺了一大块。

“小池宝宝,我自己昨天情绪有点不太好,而且我知道你昨天上班很累还做了几台手术,就不想再来打扰你了。”贺蔚把池嘉寒搂到怀里,让他的脸贴在自己的颈侧。

“啊,原来我们宝宝喜欢我粘着你呀,诶呦不要太喜欢我了池医生么么么~”看着贺蔚不正经的样子,神经紧绷的池嘉寒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贺蔚还在。

躲过贺蔚的嘴,池嘉寒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说自己饿了,就在贺蔚笑眯眯地给他拿筷子的时候,池嘉寒迅速在贺蔚脸上亲了一口。

谢谢你,贺蔚。

磨合期黑玉

-

手机上的定位,一家gay吧

李玉的脸色沉了沉,开车不知闯了几个红灯,到达了那里

酒桌上,一群男人交谈甚欢,李玉的出现让他们不解

“李玉?你怎么找到我的”

“简哥,很晚了,回家吧”

“李玉,你先回答我,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回家再说”

车上

“李玉,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你又怎么精确找到我在哪的”

“简哥,下次能不能别喝酒了”

“你回答我啊?!”

“……”

“李玉,你他妈视奸我了是不是”

简隋英有些心慌,他知道李玉占有欲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

“你到底在哪里给我装了定位器,啊?李玉,你胆子不小啊,敢给我装定位器”...

“你到底在哪里给我装了定位器,啊?李玉,你胆子不小啊,敢给我装定位器”

突然,简隋英想起了早上李玉给他夹的领带夹

简隋英立马取下领带夹

“你在这上面动了手脚?”

李玉撇过脸,轻轻点了一下头

“李玉,我就说你为什么送我好几个领带夹,感情全装了定位器是吧”

“简哥,我们先回家吧”

“回个屁,李玉,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李玉的脸色已经黑的彻底了,简隋英刚想开门下车,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尖,渐渐的,他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在一间从没见过的屋子里了

他在床上,被绑成一个大字形

“简哥,你逃不了的”

“放开我李玉,要让你哥知道,你哥不得宰了你”

李玉没回答,他都敢走私了,害怕被他哥知道自己囚禁?

“简哥,你能不能再让我这么操心了,我每天视奸你很累,你知道吗,我上课的时候都在看手机,害怕你偷偷跑走”

“李玉,我竟然原谅了你,那就不可能再离开你,懂了吗?”

呵呵

李玉又换了一种称呼

李玉又轻轻把手抚上简隋英的脸

“隋英,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甚至可以为了你,去死”

简隋英想说那就去死好了,但是想想李玉现在这个疯劲,说不定说的出来也做的出来,他舍不得……

“李玉,你冷紧点,好吗,至少,先松开我”

“隋英,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喝酒,我很无趣吗,你明明只要和我一个人说话就好了”

“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和社交,难道你在学校都没和人讲过话吗?!”

“隋英,你真聪明,该怎么奖励呢”

确实没有,李玉每天在学校想着简隋英现在会在哪里在干嘛,原本骨子里就就带着生人勿进的样子,现在每天脸沉的像冰块,没人敢搭理

“隋英,我有时候恨不得杀了你,你太诱人了,可是我又舍不得,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陪着你吧”

简隋英咬着牙不说话,他确实害怕了

“隋英,我太害怕你离开了,你知道吗”

“隋英”

“隋英…”

“隋英……”

李玉高低是个学生,在沿海期间毕竟落下了很多课,最近又刚好马上要到期末考试周。所以回来没多久就被简隋英赶去了学校,忙的晕头转向。

今天是考试周最后一天,最近几天他从早考到晚,忙的...

这些事情堆积太久了,突然一下解决的差不多了,简隋英毫无征兆的病倒了,也不严重,就是感冒,有点低烧嗓子疼,鼻子塞得难受。公司的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他今天干脆就在家休息,看点简单的文件。

所以李玉回家准备收拾收拾去公司给简隋英个惊喜的时候,就看见了穿着睡衣围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办公的简隋英,如果忽略掉他头上的退热贴和垃圾桶堆积的卫生纸的话,这实在是一副非常温馨的画面。

听到开门的声音,简隋英迟钝的抬起头,眼睛和鼻头因为难受泛着红,看到他,反应了一下才说:“你怎么回来了考完试了?”声音里是浓浓的鼻。

“嗯,刚刚考完最后一门,简哥你生病了?”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身体却不知道该做什么,简隋英生病了也没有告诉他,他有些无措。

“害,没事,小感冒。你考的怎么样啊?假期准备干点什么?”

“考的不错。假期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我现在想照顾你。”李玉实在是忍不了了,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接了一杯温水。

简隋英也没拒绝,一边接过一边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犹豫了半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还真的答应了李玉照顾自己,毕竟答应了给人机会,而且简隋英也确实想看看李玉准备怎么做。

李玉可顾不了那么多,既然简隋英没去公司,说明公司已经没那么忙了,那就应该好好休息,所以他拿走了简隋英腿上的电脑。

“难受就别看了简哥,看得眼睛更不舒服了,回卧室休息吧,我给你煮点梨汤喝。喝药了吗?”

“喝过了。”简隋英也没多说什么,真的就回卧室睡觉了,药劲上来了他确实也有点困。但身体难受睡得实在不舒服,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着他有点发烧的身体,刚想挣扎着起来看看,就听到了李玉的声音:“简哥,是我,你睡吧。”一边说着还一边哄小孩一样的拍着他,他终究是没说什么,就那样迷迷糊糊的靠着李玉睡。

半梦半醒间,好像总能听见李玉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分出精神去听,他才听到李玉究竟在说什么

“简哥,快点好起来吧……我给你做好吃的。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啊,我不想你生病......”

简隋英心里笑了笑,就这这个被李玉抱着的姿势又睡了过去,没事,他们的未来还有很久,有爱人在身边,所有问题都会解决

治愈他,攻略他。

AU,有私设,很难总结,反正是甜文。

李简天作之合1V1,一见钟情,小玉暗恋向,竹马情深,没有情敌,没有伤害,没有火葬场。只有李玉有点小心机。

————————————————————

6、和漂亮哥哥去旅行

那天半夜,简隋英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伸手往旁边一捞,扑了个空,李玉不在?

简隋英揉着腰坐起来,眯着眼睛环视房间,透过纱帘隐约看到外面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起身把睡袍裹好,打开了室外露台的门。

夜风微凉,天幕寂静。李玉蜷着一条腿,坐在室外沙发上,指尖夹着根细烟,正缓缓吐...

夜风微凉,天幕寂静。李玉蜷着一条腿,坐在室外沙发上,指尖夹着根细烟,正缓缓吐出一片雾气。

简隋英心下一沉,“你干什么呢?”

李玉惊讶回头,条件反射般把香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慌乱地低下了头。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哥哥,”李玉绷紧了背脊,磕磕绊绊道:“我……我没有烟瘾,只是睡不着时候抽一根,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抽了。”

简隋英自己就是个烟民,倒不是讨厌抽烟这件事儿,只是他看李玉,多少有些看小朋友的心情,在他心里李玉一直是乖得不能再乖的模范生,当然不希望他年级这么小就染上烟瘾。不过看他这么紧张,又有些好笑,“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害怕干嘛?”

李玉抬眼偷瞄他,见他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脸色才好看点,闷闷道:“怕你讨厌。”

“确实不喜欢,以后别抽了。”简隋英坐到他旁边,“不说这个,为什么睡不着,都跟我在一起了,心情还不好啊。”

李玉摇了摇头,拉着他坐到了自己腿上,环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了简隋英的胸口,“当然不是,我只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我真的跟你在一起了,我们还……”他羞涩地笑了,“我有点害怕。”

简隋英搂着李玉的脖子,摸了摸他的耳朵,“怕什么?”

“怕睡醒了,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小傻子。”简隋英扯着李玉的脸蛋儿拽了拽,“疼不疼?”

李玉苦着脸抬头看简隋英,“疼。”

简隋英笑了,低头亲了亲他,“那就不是梦,回去睡觉吧。”

李玉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挑眉问:“我抱你回去?”

“扯淡,你能抱动我?”

“试试看。”李玉说着一手钩住了简隋英的腿弯,直接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靠!力气怎么这么大,放我下来!”

李玉对他的要求充耳不闻,边走边道:“你以前说的啊,你喜欢有肌肉的男人,我一直有努力练习。”

“怯!”简隋英嗤笑一声,搂紧了他的脖子。

到了|床|上,简隋英搂着患得患失的小男友,柔声道:“哄你睡觉?”

“嗯。”李玉小鸟依人似的把头埋在简隋英怀里。

简隋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宝贝儿,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俩也在一张床|上|睡|过?”

“当然记得。”

“你当时骗我的吧,说什么做噩梦了。”

李玉闭着眼睛轻笑,“那怎么办,我要说我喜欢你,你肯定笑话我。”

简隋英想了想,按照他以前那个尿性,还真有这个可能,亲了亲李玉的额头,“当时你这个小|流|氓在想什么呢?”

李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当时还不太懂,就是觉得你香香的。”

简隋英“怯”了一声,让这个傻不拉几的直男式地回答逗笑了,“我就记得你一直嘚吧嘚吧不让我睡觉。”

“哪有,”李玉的声音越来越轻,“你可快就睡着了,我那天一宿没睡。”

“为什么?”

李玉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不舍得睡。”

“真是个小傻子。”简隋英叹了口气,把李玉抱的更紧,“安心睡吧,以后我就在这,你随时都能看到。”

“嗯。”李玉勾着唇点了点头,张嘴在他敞开的睡袍前亲了一下。

简隋英心底一酥,轻声喝道:“老实点。”

李玉低笑,没一会儿呼吸就渐渐趋于平稳,陷入了睡眠。

简隋英稀罕地摸着他好看的脸,凑过去亲了亲,“Haveanicedreammylittlebeauty.”

两人确定了关系之后,没甜蜜几天,简隋英就因为需要处理离职后的手续问题,必须得去趟美|||国。

他本来准备自己过去速战速决,但跟李玉说了之后,就被小男朋友缠着要一起去,黏黏糊糊的不愿意跟他分开。

刚在一起,正是一天不见都想得慌的时候,简隋英心里其实也舍不得,装模作样地警告说自己去了会很忙,没空陪他出去玩,跟着自己会很无聊之类的话后,被李玉一句“跟你在一起我从来都不会觉得无聊”给堵了回来,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李玉跟李玄谎称要去毕业旅行,李玄想到他高三学习辛苦,终于一朝解放,很干脆地放行了。于是高考成绩还没出来,放假一身轻的李玉就跟着简隋英踏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简隋英打趣他不怕成绩出来考砸了,他倒是毫不担心,在豪华头等舱隔间里搂着简隋英接||吻。

简大少嘴上抱怨他烦人,心里却有些酸软难当。

七年前,第一次去美||国,也是这趟航班。漫长的十四个小时飞行,当时明明很平静,可就着此刻甜蜜的心情,回想起那时,才后知后觉得感受到十八岁背井离乡之时内心的怆然。

他的十八岁,身后慌慌,前路茫茫,手里提着光线微弱的一盏油灯,除了往前走别无选择。

然而七年后,重新翻看人生的前十八年,却发现命运在他最难过的日子里,曾悄悄为他准备了礼物。惶惶黑暗中,他的身后一直有人,怀着世间罕有的赤子之心,一步步坚定地向他走来,填满他内心所有的荒凉,让他心动不已,也让他在尝遍所有人世冷暖和繁华后,重新相信爱。

如果说简隋英现在还有什么心愿,他希望李玉的十八岁,快活恣意,事事无忧。

俩人在海边玩得乐不思蜀之际,李玉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他用手机查出来分数,献宝似的拿给简隋英看。

简隋英本来正躺在躺椅上,悠闲地喝冰椰子,拿着李玉递过来的手机,定睛一看,立刻跳了起来,“我靠,厉害啊!”

李玉腼腆地笑了笑,“跟我预计的差不多。”

简隋英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李玉冲浪回来湿漉漉的脑袋。

少年俊朗白皙的脸颊被太阳晒得发红,拿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眼神里像是害羞,又像是雀跃。

简隋英要喜欢死他这小模样儿了,伸手抱紧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亲了亲,“准备回国吧,报志愿去。”

李玉正笑着的脸垮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不想回去。”

简大少听出他语气中的闷闷不乐,赶紧退开身子,捏着李玉的下巴道:“怎么了,这小脸儿崩的,考这么好都不见高兴啊?”

“回去就不能每天待在一起了。”

李玉眯了眯眼睛,“那我今晚多做两次。”

简隋英迟疑,“昨天刚做过……”

“哥哥。”李玉撇着个嘴,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他。

简隋英想到回国后确实不可能像这几天一样天天腻在一起,心里也生出些不舍情绪,妥协道:“好吧。”

李玉开心地抱起他转了个圈,简隋英大叫着让他放自己下来,李玉偏不,亲着他的下巴低声道:“回房间吧,我现在就想。”

简隋英看着他眼里明晃晃的欲|望,不由得有些腿软,妥协道:“把我椰子拿上,我还没喝完呢!”

李玉笑着亲他,弯腰帮他拿上了喝到一半的冰椰子。

在夏威夷的最后一晚,简隋英让李玉折腾的差点下不来床,当时他想着小玉玉还是个要住在家里,出门需要和家长报备的学生,回国后确实很少有这种机会,是以纵容了他很多得寸进尺的要求。

然而前一天还在跟他喋喋不休抱怨的李玉,第二天就出现在了他公司的面试现场。

当天的面试已经进行到尾声,大家都有些倦怠,然而那个俊逸非凡的少年走进办公室时,所有人都眼前一亮,仿佛一下午工作的压力一扫而空,hr和助理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简隋英正端起马克杯抿了一口咖啡,抬眼水就差点呛到嗓子眼儿里。

这他|妈,这西装还是他之前在纽约给李玉定的,量体裁衣,前两天刚邮回国,昨天约李玉吃饭,他才给了他!

今天他就大摇大摆穿着来他公司面试?

想到半个多月来这小王|八|蛋跟自己装得跟个白莲花似的,那楚楚可怜的劲儿,引得自己心疼不已,为了哄他,简大少不知说了多少突破自己底线的好话。

此时听着hr问李玉那些程式化的面试问题,李玉从善如流的作答,淡漠而疏离的微笑挂在脸上,似乎他只是个单纯的求职者。

简隋英一言不发,笑得无比和蔼可亲,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玉,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

又名《江余松视角的暗恋日记》

放弃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是什么感觉?

知乎·521个回答·1314个赞同

匿名用户:

12.1021:21最后编辑

在去另一家公司面试的出租车上看到了这个问题。看到这个问题之前,我看到了在游乐场他给女朋友拎包的视频。

就叫他Z吧。

...

我是两年前进入目前就职的公司的,我来的时候Z已经是公司的技术骨干了。

Z是偏秀气可爱的长相,很显小,不说的话几乎没有人看得出他比我还要大两岁。Z长得很白,特别白,有时候太阳光洒下来落在他脸上,他简直像是被打上光晕的乳白色萤石。Z眼睫毛很长,低垂着眼睛的时候,眼睫毛会在卧蚕处打出一片阴影,很多认识的人会叫他“睫毛精”。

Z很活泼,也很温暖,像个发光的小太阳。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让太阳的光落在自己怀里,只温暖自己一个人吧?但是没有办法,太阳总是挂在天上,够不着,也摘不到。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陷得这么深的。起初,我只觉得Z很烦人,说话烦,贴近烦,身上的味道烦,笑起来也很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话痨的男生,每天都精力旺盛,是公司里话最多的那个人。

而其他同事居然也乐得听他说话。我当时不理解,现在想想,也许是工作太累,而Z的欢声笑语就是在枯燥乏味的工作中的那一丝不可多得的甜蜜。毕竟,我也早就已经变成了曾经不理解的人中的一员。

我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喜欢和别人有太亲密的联系。平时在公司,除了工作时不可避免的沟通,我也不会跟同事讲话。下班后也是一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睡觉。

Z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Z天生活泼爱热闹,总能和公司所有同事都打成一片。在公司里,上司愿意惯他,前辈也溺爱他,就连实习生也总是跟在他身后喊“哥”“哥”。

可偏偏Z特别喜欢缠着我,给多少冷脸都赶不走。

工作时他坚持要把工位搬到我旁边,美其名曰要练配合。

下班后总不由分说地拽我去商场逛街,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说:“xx,你来S市这么久都没买过几身像样的衣服!换来换去就那么几件。来来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我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照单全收,把他给我买的花里胡哨的私服放进衣柜。

Z还总是隔三差五地带我出去吃饭,并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这是他私藏已久的宝藏餐厅,他只带我一个人来过,勒令我不许说出去。我被他念叨地头疼,只好认命地点头。

依照人们对现代关系的评判标准,Z其实是一个相当好的同事,也同样会成为一个相当好的朋友。

但当时的我只觉得他实在很烦,我尝试过给他冷脸,无视他对我说的话,换来的却是他紧张兮兮地凑过来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觉得很奇怪,自己又不是未成年,Z为什么总把我当嫩豆腐一样兜在怀里,生怕磕了碰了。

这样烦人的日子持续了半年,直到有一天我发高烧被送去医院。

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Z正绕着医生团团转,不断地问:

“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他不会烧傻了吧?”

“他傻了我可怎么办啊?”。

凭本事把医生烦走之后,Z转过身和我对上了视线。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Z就突然快步走上前来,我们的距离瞬间拉进,恐怕只有几厘米。

Z跟我贴了贴额头,然后皱着眉喃喃道:“怎么办啊,你还好烫。”

怎么办啊。

我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目之所及都是他担忧的神情。

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一瞬间心如擂鼓。

这种陌生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我身上,原来是这样,我喜欢Z,我心想。

之后的事情便愈发不可收拾,一个对视会安心,肩抵肩和他坐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满足。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Z有一天在工作的时候很口渴,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巴巴看了一圈找不到杯子,心里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给他接杯水,就看到他把手伸向了我的杯子。

我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阻止他,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用我的杯子喝了几口水,又怔怔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把水杯放回到我的座位,然后朝我笑了一下。

我熬夜打了两个通宵的游戏。

也试着躲避过,可我躲不开Z,这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又或许,是我自己按捺不住,视线总是下意识跟着他走。

我的衣柜里塞满了Z亲自给我挑选的衣服,盥洗盆上的草莓味牙膏是Z亲自买的,床头柜的抽屉里放了给Z吃的醒酒药和泡水用的蜂蜜。就连我的床上都特意为Z多备了一个枕头。

目所能及之处,已经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我只会越陷越深。

喜欢上Z之后,我没有奢望过这份感情能够得到回应。如果说概率事件是薛定谔的猫,那么那只猫有50%的概率是活的。而Z,却100%是直的。

我深知这是一条多么难走的路,它布满荆棘和石子,而Z那样的人,应该走一条开满向日葵的花路。因此,当我确认他是直的的时候,我心里甚至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足够了,只是默默地这样喜欢着他,我已经觉得足够了。而事实上,我也并不想因为一己私欲把他拽到一条他从未踏足过的,陌生的石子路上。

或许有人奇怪我是不是天生弯的,不是。换句话讲,在喜欢上Z之前,我都没有体验过这种陌生的情绪。就好像上帝在创造我的时候没有赋予我感知爱情的能力。

所以我确实不算是大众意义上的LGBT群体,只是恰好喜欢上一个人,而恰好那个人也是男的。仅此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性相吸”,我们的同事L很敏锐地嗅出了不对劲。

L很委婉地问我是不是对Z有一些超出友情范畴的感情,我听到的时候有些诧异。原来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我对Z的喜欢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

L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弯了弯嘴笑道:

“别紧张,也没那么明显,起码Z是不会发觉出来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简直不知道L是在骂我还是在骂Z。

我点了点头很干脆地承认了。

L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笑道:

“Z太迟钝了,你追人的路还很任重道远啊,辛苦了。”

我没有告诉他自己心里纠结的这般那般,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回了一句:

“不辛苦。”

其实我真的不觉得辛苦,因为Z带给我的,远比他从我这里得到的,比我所付出的要多的多。

他带给我的情感是如此鲜活而充沛,丝毫不会敷衍。我刚成年就背井离乡出来工作,在这个陌生而冰凉的大都市,除了Z,再没有人对我这样过。

没有人让我体会过这样异样又温暖的情绪,没有人在我工作到废寝忘食时把热腾腾的饭菜放到我面前,然后佯装生气地叮嘱我按时吃饭。

也没有人在注意我情绪低落时,半夜偷偷带着我爱吃的外卖溜进我的房间,神采奕奕地说别不高兴啦!我点了你最爱吃的!快来!

没有人在我月末完不成工作时,跟着定闹钟陪我早起,靠在我身旁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边乖乖地陪我完成工作。

同样的,在我上次发烧进医院后,Z养成了新的习惯。每次在我洗完澡后会进来强制性的帮我吹头发,经常抽查我房间的窗户有没有关好,出门前先检查一遍我有没有穿暖。

没有遇见爱情,不代表爱情不存在。只是我直到此刻才遇到Z,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情,以至于发现的时候连自己都诧异了——原来是这样的,原来这就是喜欢。

不会再有Z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感情。

日子就这样继续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同的。每天睁开眼可以看到他,工作时工位挨在一起,像紧密连着不可分割的连理。很偶尔的时候,Z喝醉了,那么软乎乎地靠在我肩膀上,我会趁他意识不清醒时捏一捏他白白软软的脸蛋,再在他额头轻轻附上一个吻。

替Z剥好他爱吃的小龙虾,出门时衣兜里会顺手装着他爱喝的酸奶,他喝醉了我会认命地把他带到我房间照顾。

上司D总调侃Z说:

“能不能给你同事一点自由?”

同事Q哥也说:

“少喝点吧,都成什么样了,也就P肯惯你。”

正在吃东西的Z听到这些话,总是笑吟吟地扑过来挂在我身上,撒娇一样说:

“xx最好了!muamuamua!”

最后再附带一句甜甜的“爱你”

我心里总被他叫的一顿,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红透了的耳朵。

但我只能语气生硬地让他把手从我脖子上拿下来。

其实我内心希望Z再多依赖我一点就好了。

同事L看到我这样,也只是若有所思的在想什么,眼里似笑非笑。

我原以为日子可以一直就这样过下去。

替Z围好围巾,目送他出门去机场之后,我楞楞地在包间里坐了很久。久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居然有了一种大梦初醒的荒唐感。

可能是这一年来过得太幸福,我有些耽溺其中了。

上半年我们的同事L和另一位男同事在一起了,Z知道后大吃一惊,我一直在暗暗地观察他的态度,不知道他会不会对Gay感到厌恶,幸好没有。

Z虽然很吃惊,但没有表现出反感或恶心,我内心也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又不免提心吊胆,他身边出现一对同性情侣,他会不会意识到我对他的感情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Z并没有察觉到,依然每天乐呵呵地跟我打游戏,拍合照,用情侣头像,并且更喜欢靠在我肩膀上了。

我也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矛盾的内心,既害怕Z察觉到我的喜欢,又怕Z察觉不到。

日子过得太好了,我都忘了Z以后是要谈恋爱结婚的了。

我本来也不饿,此刻盯着一堆冰凉精美的日式料理更觉得索然无味。坐在包厢内回了Z的消息,见手机那头消停,不再有新的消息传来,我便起身走出包厢,结账离开了。

大脑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行尸走肉一般打车回到了公司。

公司正在放长假,空荡荡的楼里空无一人。我后知后觉生出了一丝庆幸,幸好没有人看到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然被问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敷衍。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点什么,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副样子等Z回来。

我把房间的窗子打开,冷风灌进来。我的大脑重新开始思考。

“随便干点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有点事做。”

“别再白费力地去想Z了。”

于是我开始让自己在工作中忙碌起来。

说忙碌其实不尽然,对于工作我只是凭着肌肉记忆在敷衍的完成。耳机里传来工作搭档接二连三地夸奖,我却压根没有分神去听她在说什么。

我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沉默地抽着烟。

或许是成长经历的缘故,我有着不小的烟瘾,不过烟瘾发作的并不频繁。因为Z不喜欢烟味,虽然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什么意见,但我每次抽烟的时候,Z都会离我远一点点。

此刻倒是不用再顾忌他会嫌弃了。

说来奇怪,不论我当下的处境多么灰暗,只要Z一出现,再灰暗的环境也总能立刻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Z先是用手帮我捂了捂被风吹得凉透了的脸,然后把围巾围到我脖子上,又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

我安静地看着他,把手里的烟放了回去。

他一脸得意地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说给我带了烧烤,并自认贴心的让老板用锡纸包了起来,此刻还热着。

“干嘛?不想吃?”

看我不说话,Z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满地问。

“想。”

我终于从他的脸上回过神,哑声回答。

“嘿嘿,那我去厨房拿个盘子装着吃,方便!”

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神情。

我摘下耳机,没有说话,目光一直追着他。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走到一半突然回头,小声问我:

“那等我回来,我们边吃边双排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Z的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到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栗色的头发上,简直像一团蜂蜜化在了我心里。

我一下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好。”

我听见自己回答。

Z这才满意了,哼着歌跑到厨房。我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正打算回神告诉工作伙伴,“今天先这样,剩下的改天再说”时,Z的手机响了。

Z的手机屏保是我们的合照,我每次看到时,都会不自觉地弯弯嘴角。

但这次,我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弯,就被定在了原地。

发来消息的是一个我很陌生的联系人,我想大概是今晚他去见的那个女生。女生话语间透出机灵可爱,很有礼貌的感谢Z送她回学校,并表示下次请Z吃饭,称呼是很甜的“哥哥”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过了一晚上而已,已经这么亲昵了吗?

我不敢奢望Z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也自以为早已经做好了看他谈恋爱的准备。

只是……

能不能……至少慢一点啊。

Z回来后我强装镇定地把手机推给他,看他带着点笑意回复女生的消息。我看了几秒,还是不死心一样,鼓起勇气问道:

“怎么样?”

“嗯?”

“那女生。”

我看到Z故作高深地说第一次见到比真人照片还好看,心里有些自嘲。早知道是这个结果的,算了。

“那恭喜了。”

我看着Z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不想听了,太刺耳了。

我转身面对电脑,跟工作伙伴继续这个月的工作。

Z很明显不高兴了。

我不是不能理解,在Z看来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朋友突然对自己疏远,当然会感到不高兴。

我看着Z闷闷不乐地打开电脑打游戏,又听见Z有气无力地否认了他一直以来经常开的暧昧玩笑。

“怎么可能?我纯直男好吧,我们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同事。”

虽然知道Z说得是实话,也清楚总会有这么一天,但真正听到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刺激很大。手中操作出现了明显失误,我又一声不吭地想办法弥补回来。

Z终于像是耐心耗尽一般,不耐烦地关掉电脑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他身后带起一阵风。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回过神。

把窗户打开,又拿出烟点上,安静地抽起来。

最后,我把手伸向Z一路精心护送回来,现在已经冷透了的烧烤。拿起一串,沉默地往嘴里塞。

我没有再多说话,回神继续工作。

我一直工作到凌晨三点半才结束。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关掉电脑,拿起外套起身往楼上宿舍走。

“你跟Z是没有可能的。如果不想跟Z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最好不要这么任性,对他好一点。”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早上醒来的时候,Z还没有醒。

我也有些诧异自己醒这么早,明明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也许是Z突然要有女朋友这件事对我刺激太大,我一时接受不了,以至于连觉都睡不好。

下楼时发现我的上司D也在,他见到我,脸上少有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也不禁怔愣,开口问他:

“D哥,有什么事吗?”

“M公司联系过你了吧?”

我没想到是这个话题,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找我说过。”

“嗯。也跟我们联系过了,给出的条件确实很不错。我们也不是那么老派死板的人,你要是真想……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还没想好。”

我沉默了几秒,实话实说道。

D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说道:

“好好考虑。”

说完这句话,我就看到Z也睡醒下来了。Z看起来依然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在心里皱了皱眉,怎么睡了一觉还这么不高兴啊,看来我昨天真的有些过分了。我默默想。

我写过很多遍,Z像个小太阳。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乐天派,他的坏情绪很少会陪着他过夜,有再大的烦心事,基本上睡一觉就又变得精力充沛神采奕奕了。

而这次,他睡了一觉起来,看起来却还是兴致不高。

看来我昨天晚上真的很过分。

D哥走后,我做了个深呼吸,从沙发上起身朝Z走去,

“吃早餐吗?”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问Z。

“?”

Z显然是还在不高兴,听到我主动说话露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阿姨不在,我给你做。”我在他身边停下,“还是你想吃外卖?”

Z回过神来,撇了撇嘴,有些赌气道:

“你给我做。”

就连这样子我也觉得很可爱。

做饭时我脑子里在思考D哥说的事,其实那家公司在假期刚开始就联系过我了。

给的薪酬的确比现在这家公司要高一些,不过现在的公司薪酬也很可观,而且我并没有那么缺钱。

待遇……待遇是要更好,但要背负的压力也会更大。并且那家公司本身并没有我现在所在的公司那么强的实力。

我的工作比较特殊,怕被解码在这里就不说得太具体了。

总之,如果把我的工作比作一场考试,那我的目标一直以来都是让自己所在的公司考到第一名,喜欢上Z之后,目标变成了——考第一,和Z一起。

我几乎是没费什么事就做好了选择。

吃饭时Z问我刚刚D哥让我考虑什么,我想,既然已经决定留下了,就不用告诉他让他徒增烦恼了。于是我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什么。

我们说了几句话,Z情绪看起来好多了,他整个人又开始肉眼可见的鲜活明媚起来。

我心里也松了口气。

“xxx,你看我眼睛底下。”

他忽然开口。

Z很少会连名带姓叫我,他有很多称呼我的方式,叫得最多的是“x宝”,偶尔会叫“x哥哥”,甚至还有一次叫过我“老公”。

唯独我的名字,只有在他不高兴或很严肃正经的时候才会这样叫。

“xxx,怎么不吹头发就睡觉?不怕再发烧?”

“xxx你又不吃饭?几天没盯着你?胃不想要了?”

我被他叫得吃面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他。

“看了,然后呢?”

Z不知怎么有些慌乱地吞了吞口水,然后磕磕绊绊地继续开口:

“你、你没看见我黑眼圈?”

他一脸不可置信。

原来是这个问题,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没看见,很白。”

这也不算谎话,Z的确看起来依旧很白。

“反正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Z委屈地小声开口。

我挑了挑眉,听他继续说。

“你辜负了我的烧烤!还因为其他人鸽了我的排位!你不知道我昨天有多可怜……打牌连跪,好不容易吃顿日料被我妈逼着去接机。为了给你送顿热腾腾的夜宵,连话都没跟人说几句,一路上催着司机演‘速度与激情’,你却对我的爱心宵夜爱搭不理,连X都嘲讽我,说我被你抛弃了……”

Z喋喋不休地继续控诉我,看起来真的是委屈坏了。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心里一软,打算开口哄哄他,告诉他其实我没有浪费你的烧烤,我都吃掉了。

我的这句话没能说出口。

我们离得不远,我隐约能听见话筒里传来的甜美女声。

似乎是要约Z去游乐场。

我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Z。

我还是希望他能拒绝的。

Z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居然说要带我一起去。

我这下是真的觉得好笑,怎么会有Z这么迟钝的人,人家女生邀请他去约会,他却想着要把我这个电灯泡叫上,真是……。

他坦荡直白的让我不知道该接句什么。

“xx,就是昨天我去机场接的那个女生。”

Z结结巴巴地解释。

“她说她那里有别人送的VIP免排券,约我去游乐场……”

他居然还要再重复一遍。

我有些透不过气,点了点头就拿起碗筷起身,往厨房走去。

Z紧跟在我身后,一把扑上来搂在我的脖子,让我换衣服出门。

为什么要叫我去呢?不觉得有些太残忍了吗?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些轻松平常的话。

每一句都是心头血。

我们后面就没有再进行什么像样的对话了。

我拒绝了他,并且似乎对他说了很重的话。

我只记得最后我拿开了Z勾在我脖子上的手。非常快速地拍了下Z的肩膀,甚至还鼓励Z让他好好玩。

让我回过神来的是M公司发来的消息,询问我晚上是否有空去他们公司详谈。

我依旧没什么特别大的波动,平静回复:

“好的,今晚可以。”

我没有再去看手机消息,而是开始打算今天要干点什么。

Z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就算要回,那也是很晚之后的事了。

我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依然无法调节好情绪。

我索性放弃了自己调节,干脆出门去超市逛逛。

我其实并不能单纯解释自己想“逛超市”

或许是之前Z心情不好时,总会拽我去逛超市,报复性给自己买了一堆零食后,他总会笑的眉眼弯弯。

而我只是在下意识模仿他。

并且Z爱喝的酸奶,还有经常给他用来泡水的蜂蜜都应该补货了。

我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戴上口罩出门去超市。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在超市买酸奶的时候,超市内忽然播放到了这首歌。

我有些想苦笑,能不能不要这么应景。

或许今天不应该来超市的。

是啊,人怎么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爱情也是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

“确定了吗?”

我想,留给我的选择应该很清晰了。

于是我打字回复:

“或许吧,今晚过去详谈。”

手机那头顿了几秒,很快又回复过来。

“想清楚不后悔就好,我们都尊重你的意思。”

“好,谢谢。”

我按下锁屏键,重重吐出一口气。

从超市回到公司,我把买来的东西收纳好,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多想多错,多说多错。

不如多睡一会,晚上还有场硬仗要打。

一觉睡醒已经是黄昏时候了,起来时公司里没有人——当然不会有人。

12月份天黑得早,七点钟时外面已经黑透了。只剩下办公大楼闪烁的霓虹灯,像银河近在眼前。

我打车准备去M公司。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的确没有想到出租车上也在播放这首歌。

难道真是冥冥之中,老天爷要给我指条明路吗?

但是。

但是,

我想,人的确不能移动一座富士山,但仅仅是逛过也远远不能足够。

我坐上这辆出租车,车子开了一路,我写了一路。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不住在一起,不能一起吃饭生活。

甚至以后要见Z一面都要坐这么久的车,走这么远的路。

我真的可以接受吗?

我想,我的选择又一次发生了改变,这应该就是我最后的答案了。

M公司确实太远了,我不能移动一座富士山,却可以让自己永远停留在富士山下。

我在离开Z和看着Z谈恋爱中选择了后者,我躲不开Z,我愿意越陷越深。

后记:江余松视角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而江余松在这里做出的决定显而易见就是——留在TTC。其实这两篇故事写到最后已经神志不清了。完全是靠着一股磕CP的本能在打字。尤其是江余松视角,自己再看一遍,拙劣的连自己都嫌弃。不过我也没有精力再去琢磨了。写这两篇文完全是源自于我自己听歌时的小脑洞,如下图

↓↓

但其实写到一半发现也不尽然。

江余松并不仅仅是“逛过就已经足够。”,否则他也不会选择拒绝去MFG了。他愿意看着庄亦白谈恋爱,代表他应该是认同“人怎么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这个观点的,但他又不愿意远离,说明他不满足于仅仅逛过就足够,他会选择停留在富士山下。哪怕看着富士山被别人私有。

庄亦白是更加勇敢的存在,他会主动提出“我们谈恋爱吧”,会更加积极地去适应新关系,“谈恋爱会做的事不只这一件,你不想试试吗?”。我想没有人会拒绝庄亦白这样温暖又耀眼的存在吧,在领奖台上闪闪发光的世一辅在台下会变成软乎乎的小猫,喝醉酒靠在江余松肩膀上,谁会不心动呢?

文里可以看出,不管是庄亦白的相亲对象,还是江余松的女陪玩。在他们自己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仅仅是“话没说过几句的女生”和“工作伙伴”。可落到对方的眼睛里,她们就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变成了假想敌和对方“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这是一种对爱人刻在骨血里面的在意和占有欲。因此,对于江余松和庄亦白,逛过是永远不会足够的。他们要彼此拥有才可以。

到头来认同“逛过就已经足够”的,大概只有我自己,我不会一步一步朝富士山走过去,也不会选择停在富士山下。不仅如此,我还会轻描淡写地劝自己放下,安慰自己“为何为好事泪流。”

为何为好事泪流啊我

感谢有耐心读到这里的你。

群友的一个脑洞

*写一些人鬼情未了的奇怪饭

*有很多小吴怪话

我死的突然,在一个大晴天。鬼差来的时候我魂还飘在我身体旁,白发苍苍的胖子坐在轮椅上,闷油瓶依然年轻,牵着我的手一声不吭。他们俩没有互相安慰也没有谁哭,像两尊雕塑一样杵在我的病床边。

我只能叹气,心说本来还想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兴许能当闷油瓶和黑瞎子爷爷辈,结果一死就让我看见他们这幅样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走。我们这嫩牛五方五个人里,我丝毫不意外地成为第一个走的,前几个月我还跟胖子回忆往昔说想多与世界交流,现在得偿所愿与世长辞了。胖子现在身体也不好,应该也没有几年了,小花更是靠药吊着一口气,我决定想办法死皮赖脸等几年,等凑够一桌斗地主......

我只能叹气,心说本来还想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兴许能当闷油瓶和黑瞎子爷爷辈,结果一死就让我看见他们这幅样子,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走。我们这嫩牛五方五个人里,我丝毫不意外地成为第一个走的,前几个月我还跟胖子回忆往昔说想多与世界交流,现在得偿所愿与世长辞了。胖子现在身体也不好,应该也没有几年了,小花更是靠药吊着一口气,我决定想办法死皮赖脸等几年,等凑够一桌斗地主,再一起想办法熬老头。

我盯着他们俩,鬼差盯着我,就这么僵持了两分钟,鬼差大哥突然开口:“你要是舍不得你老兄弟和你孙子,赶紧跟我下去把手续办完,要是他们给你烧的祭品够兴许能办个通行证,能让你多回来陪他们几年。”

“真的假的?”我说,“地府这么人性化?”

“早改组了,都怪你们阳间人砸我们地府招牌,现在地府很民主。”

我寻思这也不能怪我们吧,虽然我们这一行人生前跟阴间的东西打了不少交道,但好歹也确实都没死过,谁知道地府什么组织什么纪律?我就说他应该去怪那些可以通晓阴阳的道士,为什么传教论道时不给人民群众讲解一下地府的新规。鬼差大哥带着我飘走,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但很快我就又觉得不能怪道士了,因为这个地府看起来实在太颠覆现代人认知了。我看了眼鬼差大哥,穿的明明还是漫画里常画的寿衣,但地府竟然是一副政府办事大厅的样子,出奇现代化,鬼差不想理我,大概是赶着去领下一个鬼魂,让我自己排队等叫号,去对应窗口办证。

我说,要是我想在下面等人呢?

他说不投胎就先办地府居民身份证,等人记得办短期的,方便一起投胎。要是香火不够出门右转就业部,还能赶上秋招。说完他就走了。

我想要是道士这么跟世人传教,大概率会被丢鸡蛋当成神经病吧。又想这里规章制度这么完善,难不成这下头也被政府收编了成为赤旗的世界,那老子这挖遍天下祖坟的背景,去就业岂不是政审都过不了?早知道死前应该撑着多说几句遗言,让闷油瓶和胖子每天给我烧一斤纸钱,有备无患。但是现在也晚了,只能期待小花日后带着百万陪葬下来收留我和胖子,咱仨成立一个党支部,几百年后让闷油瓶和我那便宜师傅也受受我们的荫蔽。

我正排着队规划我们未来一片大好的局势,突然被一只鬼拽了一下,一句我草脱口而出,转头一看竟然是小花。

小花笑盈盈地看着我:“你草什么?”

“我...我草阁临无地,草长莺飞二月天,草色烟光残照里。”我大惊失色,“不是,你他妈怎么死这么快,你们解家的养生水平就这?”

“很快吗,我已经是解家男人里最高寿的那一批了。本来应该还能有段日子,但你家哑巴刚来消息说你没了,我一口气没吊上来就过去了。”小花很无奈地耸肩,“你往前站点,让我插个队。”

这资本家身前压榨劳动人民,死后还要插我的队,实在可恶。但我生前就花了解家海量人民币,死了竟然还把解家最牛逼的家主顺手带走了,不出意外死后我还得啃食解家烧来的香火,拿人手短,我只能装孙子让解老板站我前面。

办完证我和小花去新鬼魂分配的暂居公寓住,我俩别说头七,这会估计还没来得及出殡,还没有建立香火账户,只能吃地府给的新人低保。小花很不高兴,因为没有香火买不了鬼魂用的手机,而我要想回去看闷油瓶,也得等香火下来,现在屁事没有,我们俩坐在家里闲的只能说垃圾话。

小花问我,有什么打算?

这是明知故问,我看向他,意思是你还不知道我么?他也盯着我,看了口气,满脸写着“你就这点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我对闷油瓶的执着早就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之前看过一个说法,一个人如果做一件事超过一万小时,他就会成为这件事上的专家。那我在等待闷油瓶这件事上,我一个人至少能顶八九个专家,我他妈就是等闷油瓶这一行的祖师爷。我说,等流程走完,最多再等到胖子下来安顿好,我肯定要回去盯着他。我怕我和胖子都不在之后,他就不知道自己好好生活。我和胖子这些年在雨村留下了无数生活的痕迹,从我们刚搬进来时,我们就有意识在为闷油瓶留下这些东西。

屋檐上挂的风铃,黄泥砌的浴缸,饭桌上的花瓶,到处都有的合照,屋子门口昏黄昏黄但每晚都亮的小灯。这是我们的家,我们都不在了,那也是闷油瓶的家。我们这么多年把他留在世俗里,不是为了我死后让他又站回雪山顶上的。

小花看着我,清了清嗓子,一挽袖子突然开始唱:“连就连,你我相约到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我知道这唱段叫《藤缠树》,我刚病的时候,在雨村和闷油瓶一起看过。电影里的人唱: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那时候我跟他说:小哥,我死了肯定想办法回来找你的,要是你死的时候在身边没看见我,就来奈何桥找我。

他就皱着眉头不说话了,拽着我的手摇摇头,意思是他不爱听,让我别说。个老小子在这方面跟个小孩一样,我跟他正经说呢,他在这不听不听小狗念经。这下好了,我真死了,我是回去陪着他还是在奈何桥蹲他,就让他自己琢磨去吧。

地府有规定,只有家属在阳间独身一人时才能批一只鬼上去看着,还得定期缴纳通行费,不及时交钱会被当成孤魂野鬼抓走。闷油瓶大概还在照顾胖子,暂且不用我操心。而解家那边很快给解雨臣办了个风风光光的葬礼,我们立刻从蜗居小公寓搬到豪华四合院,甚至还有人烧来了一架麻将机,手机也烧了很多型号的,我问小花,你们解家烧纸都这么与时俱进么?

小花正在用手机下载俄罗斯方块,笑了一下说:“死之前我让瞎子烧的。”

只能说这两个人不愧是探天意和算人心的强强联合,连身后事都算计得这么妥当。相比起来我这边虽然烧的也算大方,但实在不能跟资本家相比。值得一提的是,我定期去天地银行查余额取祭品的时候,竟然还取到了几张闷油瓶和胖子的照片,用得还是拍立得。这绝对是胖子撺掇闷油瓶烧的,照片里他仍坐在轮椅上,呲着个大牙笑,闷油瓶站在一旁,表情淡淡的,明明只是照片,眼神却仿佛正在注视我。我握着照片想,你也还想再看我一眼吗?但他听不到我的问题,我只能默默把照片收好。

小花动用钞能力,流程走得飞快,很快就回阳间了,独留我守一个大别墅,非常突兀,明明前一天我们还在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解皇帝背着手对我说:“吴爱卿,这一生,孤的胜,你都看在眼里;孤的败。”然后就退朝了。

又过了一两年,胖子也下来了,竟然是他主动找上门的。我开门的时候看见他以为自己又做梦了,还想去摸他的脸看看有没有面具,他一把拍开我的手,大骂我这孽畜没有良心,这么快就忘掉了胖爷?

我赶紧让他进来,问:“你怎么找来的?我每周都留意新人呢,怎么你他妈自己上门了,闻着味来的?”

“屁,这么大的宅子,又离办证的地方这么近,一看就是大花家的。大花人呢?天真,你可以啊,生前让小九爷为你一掷千金,死后还能狗占花巢。”

我说你少一下来就打屁,这是小花雇佣我,在他不在期间看家护院。我又问,小哥呢,小哥怎么样了?

胖子露出一种揶揄中带着鄙夷的表情,就跟小花当时看我的样子一模一样,完全不打算给兄弟面子,非常令人寒心。

“好着呢,你等着去找他是不是?就知道你是这德行。大花走后瞎子还来找过瓶仔,约他之后一起去终南山什么的。”

“哪里?”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瞎子的消息。

“终南山,可能是痛失大花看破红尘打算当道士去了。但咱们小哥没去,小哥说他不能走,你回去的话会找不到他。”胖子说完很大声地“啧”了几声,我知道他立马又要说屁话来嘲笑我俩了,决定主动出击:“我帮你打听了云彩的消息。”

胖子立刻就精神了,睁大了眼睛,一把揽过我:“小天真,胖爷没白宠你,大花还留了什么好设备,快充公一下。然后你去寻你的如意郎君,我去找我的美娇娘,咱们之后再聚。”

云彩比我们走得早太多了,我靠小花的资产打听,知道这姑娘在自己老家那块的辖地打工,还有了正经的地府编制,算起来干了几十年了,说不定还是个地方小官。胖子屁颠屁颠去挑瞎子给小花烧的手机,准备去勇敢追爱。

而我没法直接追爱,也没有钞能力可以靠,只能靠排队,排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顺便给小花报信,告诉他瞎子可能在终南山。大概过了十分钟小花回了我三个句号,然后说要附身到去陕西的飞机上,还得用vpn翻墙先查询阳间的航班。不过至少鬼魂在阳间能附着在物体上还是省去了很多麻烦,不然光靠飘的,等小花从北京飘到陕西,我可能都回阴间吃胖子和云彩的喜酒了。

这个队伍实在太长了,我时常留意这里,好像每天都是这么多鬼魂想要回去。我们这些人最羡慕胖子,他找到了就是找到了,不管人家有没有在等,至少还能说上话,再见还能红着眼唱一首《匆匆那年》。而在这条长龙之中我和小花又与其他所有人独立开,他们在等家人度过最后的时光,而我们俩可能才刚刚真正获取了见证爱人一生的资格,以一种两败俱伤的形式相守。小花已经杀去了陕西,而我只能祈祷队伍走得快一点,有人在福建等我。

事实上哪怕在地府阶级差异仍令人心寒,小花一个下午走完的流程我硬生生办了两天,行政系统人员冗杂导致的办公效率低下看来是中国永恒的社会问题,强烈建议地府搞一个纪检委监督工作。

等我灰头土脸的回了雨村,第一反应是恍惚。其实也没过去几年,但再看见那个小院子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闷油瓶并不在家,但我知道他不会出去很久,因为院子里的鸡棚看起来刚刚翻新过,一群小鸡很有活力的在鸡圈里跑来跑去,应该是新养的一批。原先胖子种了几盆花,都是从山上挖来的,什么花都有,还用的都是从他潘家园铺子里运来的有年代的好瓶子。人老了,尤其是我们这种人,就不再在意这种东西到底价值几何,闷油瓶更不必说,他一生摸古董机关估计跟摸筷子一样多。胖子种不活的花他就挖新的继续种,如今那些花正生机勃发的在阳光下伸展。以前我常坐的躺椅上卧了一只小猫,不知道是偷偷跑来的还是闷油瓶自己养的。

我进到屋子里,整个家都很干净,饭桌上还是那个白瓷瓶,里面有几支快要干枯的小花,还有一张照片。

我凑过去看,竟然都回想不起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我那时候大概也就四十多岁。我和胖子像两个流氓一样一左一右挟持着闷油瓶,他面无表情的被我们挤在中间,像是在小巷子里被收保护费的大学生。照片甚至很清晰,颜色也很亮,是新印出来的,大概是闷油瓶一直存在手机里。我一一走过那些房间,胖子的房间依然很干净,被褥都叠的好好的,好像他只是又去北京看铺子不久就会回来。而我和闷油瓶的房间更是如此,除了床头柜上多了一张我的照片,摆了两本我的笔记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我的书房依旧杂乱,书桌上还是堆满了我写的帖子,笔乱放在桌上,我当年一向喜欢如此。

他在生活,我看得出来,但我也知道,他大概真的很想我。闷油瓶是个极致内敛的人,不会因为思念谁就哭天抢地浑浑噩噩,属于他的悲伤只是一抹沉重的夜色,沉默地压在他的背上,在某个时刻带来无声无息的钝痛。可能就是在他入睡前翻阅我笔记的时刻,而今后这份痛对我来说也将如影随形。

我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不想压到那只睡觉的小猫,虽然我只是个鬼魂。不过,不是都说猫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么?我想,快睡吧,养养眼睛,睡醒了看到我多叫几声,给小哥报个信,告诉他我在身边。

我坐了很久,坐到天都黑了,竟然打了个瞌睡,醒的时候猫已经不在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看向门口,那盏昏黄的小灯仍然亮着,我几年前就设了定时,每天一到晚上就会亮,这样我和胖子熬不住的时候,也会有一盏灯等他回家。

但今天不止那盏灯。我起身回到屋子里,里面太黑了,我开不了灯,只能坐在门槛上靠着门。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人背着钓竿提着桶走进院子里。闷油瓶从桶里掏出一条鱼扔在院子里,看了一眼那盏灯,才走进门打开灯,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我眼睛一热,条件反射般答到:“你回来啦。”

他当然听不到。他默默走进厨房,从桶里又拿出几支新鲜的花苞,换进白瓷瓶里。

再看见他时,我的心态竟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好像今天是普通的一个晚上,正巧我睡不着觉,等到他跑山回来,我去问小哥你今天带了什么呀?他不吭声,但会把收获一个个拿出来给我看。而闷油瓶现在也好像知道我在旁边看一样,一条一条把桶里的鱼拿出来,又慢慢放进冰箱。他对着厨房发了一小会儿呆,才去拿衣服洗澡。

院子里突然有几声猫叫,是白天在躺椅上睡觉的那只小猫,它不知道又从哪里跑出来,在吃闷油瓶丢在院子里的鱼。我倚在门口看猫,心说你小子好福气,傍上了闷大神,你吃喝不愁了。我靠近了去摸它,它突然像察觉了一样,冲我叫了一声。

猫真的能看到鬼吗?我希望能。因为闷油瓶是不会怕鬼的,肯定是鬼都怕他,如果他知道身边有鬼魂,就知道是我回来了。我把手悬空着假装在抚摸它的毛,吃吧,吃吧,以后你跟野猫打架我罩着你,把它们都吓跑,你要好好陪你的饲主过日子。

鱼被吃得差不多了,猫突然不乐意了,开始大声骂我,喵喵喵喵得让我头痛。敢情它是真的能看见我,那白天它跑了不会是我把它压醒了吧。

闷油瓶刚冲完澡,穿着睡衣就出来了,有点困惑地看着猫。猫仍然冲着我的地方狂叫,这会儿立刻冲过去扒拉闷油瓶。我走到闷油瓶面前,小猫立刻挡在他面前,做出很警惕的样子,一副攻击的姿态。在闷油瓶的视角里,大概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不过这闷瓶子还挺招动物喜欢,这辈子我还没想到我会有被当做闷油瓶敌人的一天。我蹲下来跟猫对峙,反正它也抓不到我,我对着它说:“我才是这里的主人,知道么?你的闷主人也是我的人,在我户口本上的。我活着的时候,他还得看我脸色。”

猫不吃我这套,我伸手去点它鼻子,它很凶地打猫猫拳,冲我哈气。

闷油瓶蹲下来,大手摁住猫猫头一捋,这小东西立刻老实了,但仍然对着我龇牙,凶恶异常,真是猫中霸王,不知好歹。闷油瓶手法很熟练地揉猫,抬头看向了我,看得我一惊,和他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我心中突然溢出一种难捱的狂喜,心说难道是老张家的什么能力让他其实是能看见我的?可惜很快我就意识到他的眼神并不聚焦。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是通过猫怪异的反应推测不正常的方位。

但他很快开口,声音很轻,他说:“吴邪?”

只是两个字,我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我太久太久没有听见他喊我的名字。我的心也快跳出来了。我说,小哥,是我,我在呢。我想伸手去拥抱他,但我的手碰到他立刻就穿过去了,能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的院子,一阵风过去,什么也没有。只有他怀里的小猫依然看着我,轻轻叫了几声。

闷油瓶垂眸,露出一种很悲伤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他好像红了眼角。他也像一只大猫一样蹲在门口,头垂得很低,我像刚刚摸猫一样伸手虚浮着摸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我是吴邪,小哥,我在的。

他依然听不见,他的世界一直是沉默的,只有那只小猫偶尔应着我。而我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他蹲了很久,我看了很久,终于看见,他头顶似乎有了一根白发。

终于他起身,猫从他怀里跳走,转头看了我一眼,径直跑进屋子里窝在沙发上舔毛了。闷油瓶关了门口那盏灯,转身进了屋。他睡觉仍是只睡一半的床,只看了一眼床头柜,然后说:“晚安。”

我不知道他是对我说,还是对着照片说,但我以后每天都可以回应他:“小哥晚安。”

我拼尽一生,或许终究把我的一抹景色刻在了他心上。因此他在我四十多岁的时候说遗言就会捏晕我,我寿终正寝之后也会为了我守住这么一个小家。我看着他睡着时安静的样子,如同以往千千万万个共枕眠的夜晚,在年轻时我真的想过走之前一枪给他一个惊喜,如果哪天他突然忘了我,那我要爬上来找他算账。

但如今好像没那么重要了。我想他多看看这个世界,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若有人能给予他更多的温暖,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这可能就是爱之欲其生,这种境界,如今我才刚刚领略到。

我与闷油瓶安静地生活在雨村,他现在并不常出门,只是每天还固定地晨练,再挑些日子去跑山。我时常附在他的戒指上,是早年间找人打的对戒,我的那一枚跟着我的骨灰进了土,如今仍戴在我的手上。

期间张海客来过几次,不用批条子之后走进来就是硬气。以前看见老张家的人就烦,现在反而希望张海客多来。他偶尔带着公事来,大部分时候并不提及张家,似乎只是来找闷油瓶唠家常,像一个最普通的哥哥,有时候还带来一些新鲜玩意儿,什么吃的玩的。有时候只是来找他喝酒,闷油瓶不跑山的时候就会跟他喝两口。

小张哥那群贼心不死的保皇派也来过,但竟然远不如之前我在时那么理直气壮,来的时候全被张海客挡了回去,我心说他作为大伯哥总算还是干人事的,偷偷在背后冲张海盐头顶吐口水。

他要是想回张家,其实也不要紧,我只是不想又有陈皮阿四那样的逼人不把他当人使,或者又摊上青铜门之类的烂摊子。什么劳什子命运,都不要再跟他搭边了,如今哪怕他是一阵风我也可以跟他飘,我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就能把他追得死死的,更何况现在。但他似乎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在雨村的小房子里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终于很久之后又来了新客人,其实也是熟面孔,是黑瞎子。他开着小花以前的车风驰电掣地飚到村口,依然一副大咧咧流氓的样子。他一下车我就看见了,小花飘在他身后。前些日子小花告诉我他找到瞎子了,但也就这么一句话。

我很好奇这两鳏夫凑一起能说什么,要是张海客在还能凑一桌老头斗地主,但现在这俩只能抽王八。难道这是老年人特有的发泄方式,他们作为同龄人终成知己,相聚要各自缅怀一下逝去的爱人和辉煌的百年青春。这也太他吗奇怪了,我宁愿相信是他们俩太无聊约架,打完架就地坐下来打钓鱼钩。

瞎子走进来的时候,闷油瓶看起来毫不意外,甚至像是约好了一样。可能是我的表情实在痴呆,小花看不下去了,敲了我一下,让我收收味。

小花说:“他们在研究开阴阳眼。”

“哦你说瞎子在研究...他们?谁们?”我一愣,这时就看见闷油瓶从家里掏出一沓文件,还是之前张海客来的时候带来的,我还以为是香港那边的账目。敢情是在修炼?那可太新鲜了,老张活这么多年竟然还要开始学习这种水平的新技能,动机不外乎是想再看我一眼,越发越觉得生前被小张哥他们叫成妖妃好像确实不算冤枉了我。

我又想起家里的猫是能看见我的,闷油瓶如此敏锐,第一天就叫了我名字,说不定这些天一直在怀疑我是不是盯着他呢。我突然有点想笑,心说你个老小子也有今天,我跟在你屁股后面猜那么多年,如今你也来猜猜我。

两个老头去研究开天眼了,我跟小花啥忙都帮不上,干脆快乐地叙旧,我说:“我发现猫真的可以看见鬼,小哥养的猫每天都用眼神骂我。你说用猫眼移植一下器官能不能算一种医学上的阴阳眼?”

小花显然被我这个胡说的主意恶心到,“你在说什么?那古代帝王还求什么长生,为什么不直接给自己颁一个免死金牌。”

“你是不是跟瞎子厮混太久了?”我说,“一时打屁一世打屁,此后你的屁话里都有他的影子。”

“你还是他的徒弟呢,还是你比较会说怪话。”

这种时候就会格外想念胖子,他才是我们几个中的怪话之王。他还没有找到云彩,似乎地府跨区很麻烦,他办手续办的天天发消息骂人。不过等我带着闷油瓶下去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呢,指不定还要几百年。我又想,到时候要是碰见我爷爷要怎么说?爷爷你好,这就是我的伴侣张起灵,你可能忘了,他是你老同事,还吃过我满月酒呢。这才是顶级怪话,可能会把我爷爷吓得撅过去。

我把这话说给小花,他立刻露出了便秘一样的表情。我立刻意识到解家那边肯定更难解释,他要怎么给二月红介绍黑瞎子?这是黑瞎子,我男人,论年龄的话师傅你叫他哥就行了。实在太邪门了,他八岁当家以来可能都没面对过这么无解的问题。不过对我们俩来说,还是别急着找祖宗,靠我们祖上三辈缺的德,我们可能直接被打下去服刑。

这时候两位老头终于出来了,我端详了一下,他们并没有看到我们,看来是还没研究出来,或者还没来得及实践。要是阴阳眼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是开天眼,难道会变成杨戬那样么?那我跟小花算什么,哮天犬?

我正想着,他俩就一人带了桶和钓竿,一人背了包,一声不吭地出门了。我和小花对视一眼,立刻附过去跟上。

莫非是要做什么仪式了,但现在卫星技术太过发达,要是动作太大画什么阵法之类的可能会直接被抓起来当做邪教,很高风险,虽然黑瞎子的通缉已经挂了几十年了,但我们家老张名义上还是清清白白的良民。我正想着,跟着他俩翻山越岭,结果发现,真就只是钓鱼。

或者说只是闷油瓶惯例出门钓鱼,黑瞎子纯属顺带的,甚至没有准备他的钓竿。黑瞎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没什么意义的垃圾话,闷油瓶依然闷口难开,瞎子闲不住,从包里掏出一把小提琴。

他和闷油瓶各占一头,闷油瓶在这头钓鱼,他在那头拉小提琴,拉得还是《二泉映月》,滑稽又凄凉,把鱼都吓到了闷油瓶这头来。

“黑小主他伤心糊涂了。”我故作抹泪状夹着嗓子说,被小花赏了一个无语的表情。

而这天之后,黑瞎子就在雨村住了下来,睡胖子那个房间。小猫好不容易接纳了我,这会儿又来了个神经病带着一只鬼,再度打猫猫拳并大声骂骂咧咧,小花趴在瞎子身后,猫就对着瞎子狂叫。瞎子盯着猫看了一会儿,咧嘴笑了,说:“你看花儿爷呢,是不是?”

“你能看到他。”瞎子用很笃定的语气说,顿了一下又笑,“很快我也会看到。”

这时我才察觉到,现在的黑瞎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质,不是以前那种难以揣摩的,而是更接近我三十多岁时推演沙海计划时的状态,带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偏执。小花看着他,也在笑,我品不出来他的笑容是什么意味。

闷油瓶只是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喂鸡。

晚上黑瞎子睡觉前站在客厅大喊了一声:“解雨臣,跟我进来!哑巴不跟我说话,吴邪讲话又听不见,你快来听我讲话。”然后就进了房间,小花一脸嫌弃,但还是跟他进去了。我心说你讲就讲,cue我一下干什么,难道小花讲话你就能听见了?什么体己话要悄悄说,我其实很想钻进去偷听,用作以后嘲笑他的资本,正狗狗祟祟靠过去,突然听见那边闷油瓶轻轻叫了一声:“吴邪。”

好吧,你们两尊大佛。我立刻转头跟他走了。这两个老东西,百来岁了竟然还要指定鬼来陪睡,太过分了。

我觉得黑瞎子可能今晚可以讲单口相声讲到凌晨三点,讲到小花捂着耳朵飘去院子里的树杈上避难,但闷油瓶显然不会。他一如既往地睡前翻两页我的笔记,如今已经看完了好几本,然后去关台灯。

“吴邪,”他关灯的那一瞬间说,“等我。”

别说了哥,我能不等吗,我这辈子光用来等你了。我说:“晚安。”

自此之后这两个人就开始干一些奇怪的事,收一些快递,里面都是些看不出用途的东西,甚至还有符咒,每天早上他们会用一种水涂到眼睑上。甚至黑瞎子还出去弄了两只乌鸦回来。我跟小花拿不准他们想干什么,这两个老东西那天聊完以后就不再把那些资料拿出来,交流这方面也时常语焉不详,有什么可躲的?反正我和小花现在这样,就算他俩要手拉手跳崖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人一旦陷入完全无能为力的境地,反而会心态变好。因为在意也完全没用,所以我和小花反而乐得清闲。也不知道他们觉得我们的鬼魂就在这里,是真的通过一些异常现象推测出来了并且真的坚信,还是混杂了一些固执的幻想。但不管是哪种,只要他们成功了,都可以看到我们。

闷油瓶再看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不会哭出来吧。理智上我是不相信闷油瓶会哭的,情感上也不想他再流泪。我死的时候,隐约能看见他眼角有什么一闪而过,我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泪水。这个人老是这样,连眼泪也像一片雪。

我问小花,你觉得黑瞎子能看见你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小花表情有点古怪,问:“你想不想知道他那天晚上在房间跟我说什么?”

“什么?”

“他指控我埋伏在他身边,一定是在偷窥他洗澡。”

我能想象那时的小花,一定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解总的一生如此曲折,当鬼的时候还要被造谣偷窥老男人洗澡,实在令人叹惋。

小花又说:“不过我确实有计划,如果阴阳眼可以学习,那很多道士技能其实都有学习的余地,他去终南山就是找人研究这些。”

“怎么了,你真打算让他去修道?”

“不,”他笑了一下,是一个很标准的商业微笑,一般在商场上他这样笑就是有人要倒霉了,“他可以挑一些技能学,例如招魂之类的。人间对这类业务的需求应该很多。我们身份特殊,估计不能考地府编制,得另寻财路。可以和他们里应外合,他们研究招魂,招不来的我们下去抓。”

我只能鼓掌,心说这就是资本家和盗墓贼黑白通吃的集大成者,如今死了不仅不知悔改,还要把违法乱纪投机倒把的本领再次发挥,实在是没有一点人性。但我没什么资格说他,活着的时候做死人生意,死了之后做鬼魂生意,严格来说工作性质也没变,不忘初心。

这会儿两个留守老头又要上山,他们这几天颇有一股末路英雄当世知己的感觉,虽然闷油瓶仍不爱说话,但黑瞎子实在是太能说了,他应该是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面对老张金口完全不会感到尴尬的人。他甚至自己网购了一个钓竿,一看就是非常高端的牌子,肯定是用的小花的遗产。这么说他去终南山和现在一直折腾应该也是用的小花的钱,这太地狱了,小瞎子长大了想当资本家,解奶奶可高兴了,给他最爱吃的人血馒头。他对闷油瓶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解雨臣的么?”

闷油瓶不答话,看了他一眼,意思就是他在听。

“他赶了一堆乌鸦来啄我,那群鸟老往我头上拉屎。”瞎子说,笑中带点咬牙切齿,“那群道士也说我被鬼魂缠上了。”

我看一眼旁边的小花,说你牛逼啊,敢去道观闹事,不怕被哪个不长眼的拍一张符灭了?

小花不以为然,“我是合法来阳间。而且,如果张起灵去道观了,你就不追了么?”

“这就能看出小哥的明智之处,明知山有虎,不去明知山。”但他要是真去了我也没办法,我只能扮演武松打虎。

小花扒拉在瞎子的背包上玩俄罗斯方块,我看了眼手机,发现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说找到了云彩,问小哥怎么样了。

我又看看正在挖笋的闷油瓶,告诉他我们这边估计还有的等,小哥一如既往身强体壮,不过他们在研究开天眼,你们要是之后有空可以上来看看,也算聚一下。小花凑过来看了两眼,叹口气又走了,说:“胖爷死得最晚,进度却是最快的。”那也没办法,找人和熬老头能一样么。这么一看我和小花其实是明知山有虎,偏向山飞奔并占山为王。

期间张海客来了两趟,每次都带来了不同的东西。他们不光每天往眼睑上抹水,还陆陆续续吃了一些很奇怪的玩意儿,我本能地感觉到那些玩意很阴邪,心说原来我现在这么阴么,生前错过了青春疼痛的最佳年纪,死后成功变成阴暗b。我又看闷油瓶,单从外貌上来看,其实他更像阴暗逼,足够年轻,足够装逼,而且不爱笑。又想起早年间找人来雨村修空调,闷油瓶坐在沙发上打盹,维修师傅还来安慰我,说家里儿子啃老确实很心烦,要不送去外面打打工吧。

本来我坐在一边看闷油瓶浇花,想到这里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了。闷油瓶却突然猛地朝我一抬头,定定地看着我。那一瞬间老子呼吸都停了,他的眼神依然没有聚焦,但我知道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他放下水壶,说:“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卧槽!我立刻开始狂喊,小哥,还能听见吗!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的方面,再没有什么反应。喊得小花从屋子里一脸困惑地探出头来问:“你干什么,你变成鬼了还能中邪?”

“小哥说听见了我的声音。”我说,我这个时候肯定双手都在发抖,原来鬼魂也会有生理反应,“有戏,小花,可能真的有用!”

小花闻言也严肃了一下,进屋去找瞎子了。可惜经过我们的测试,这俩之后都什么也听不到,闷油瓶告诉黑瞎子听见我笑了一声。小花在一边抱着手问:“你那时笑了么?”

我举起手:“臣妾以瓜尔佳一族起誓,真的笑了。”

“听起来一点也不可信,你们老吴家本来就无后而终了。”

“那好吧,我以张家一族起誓总可以吧?”

“行吧。”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觉得闷油瓶是思念成疾终于幻听了,但我知道他不是,瞎子也相信他不是,虽然他对于自己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小花的声音感到不满,但终归说明他们的方法是有效果的,标志着小花的阴间商业帝国已然迈出一大步。关根在世人眼里应该早就死了,非常可惜,我决定让胖子打听一下地府有没有出版社,是时候重新拿起笔了,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应该在阴间应该非常有受众。

我和小花商量了一下,看看老板愿不愿意投一笔出版资金,他说他要当男主角。我说可以,男主生前是某集团最不受宠的小儿子,可惜哥哥们英年早逝,男主被迫年少继承家产,经历多年沉淀终于坐稳总裁的位子。奋斗期间结识了患有眼疾的女主。女主眼神差但心明,陪伴男主奋斗,男主为了回报她决心要治好女孩的眼睛,却在寻医问药的过程中不慎跌落山崖。男主成为一缕孤魂野鬼,逃脱鬼差的追捕,只为了再见一眼生前最爱的女孩。

说到这里我被小花打断了:“好了,还是写你自己和你家哑巴吧,有点恶心了。”看他的表情,只打断了我的话应该是因为没法直接打断我的腿。其实我觉得如果不知道主角原型是解雨臣和黑瞎子的话,还是挺浪漫的。

又过了几天,闷油瓶已经可以听见我说话,那时候我和小花正在他们吃晚饭的时候惯例打屁,闷油瓶突然盯着我们的方向,吓得我又心虚了一下。黑瞎子听不见,但却能感觉到小花碰他。不知道鬼魂和人接触是什么机制,小花明明很重地拍了一巴掌,瞎子硬要说是小花在亲他,异常不要脸。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竟然还有个体差异。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趴在床边说:“小哥?”

他翻过身来,似乎是想看我在哪里。如果我是他的话,大概会很神经质的怀疑到底是他的鬼魂在说话还是我又嗑蛇毒了,但闷油瓶这几天都很平静,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他早知道我会在他身边。我像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去虚握他的手,但这一次,他手僵了一下,把手翻了个面,手心对着我,慢慢摊开手掌。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我还是碰不到他,我问:“你感觉到了?”

他说:“一点。”

“真的吗?”我立刻来劲了,要是之后都能碰到的话那也太刺激了,“你和瞎子这阴阳眼也太厉害了,连触觉都能做到,是不是超过阴阳眼的业务范畴了?你们不会真去当道士了吧,小花最近玩的游戏里管这个叫死灵法师。等你们修炼完毕了我们去找小花打工吧,你们招魂我们捉鬼。哎,也不对,如果你们能摸到鬼的话你们自己就可以抓,我给你把鬼带到阳间来。”

他微微收紧了手指,大概是假装在握紧我的手,我看见他微微抿嘴,是很罕见的犹豫的样子。这是做了坏事才会有的表情。我问:“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他摇摇头,说:“不是阴阳眼。”

我说:“那是什么?”

“我们在接近你们的状态。”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的状态?我们是什么状态,鬼吗,那怎么接近,修阴阳道?还是他们老张家的业务拓这么宽了?我在脑子里跑马,要是什么特殊的技术他不至于说出来还心虚,能有什么事让这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活人要怎么接近鬼魂的状态,除非是——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好的可能性,除非是将死之人。

我立刻就急眼了,冲上去想把他抓起来,手却抓了个空,我气得乱叫:“张起灵,你干什么?我等了几年了,等你自己找死吗?”他叹口气,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我的方向。他向我解释,他们一开始是真的再找开阴阳眼的方法,也在想办法解除长生。我知道在我死之前他就已经在找让张家人变老的方法。后来黑瞎子找到了能让长生者变老的方式,但药力激烈,长生一旦消失,人体会飞速衰败,他们会很快老去,大概要不了五年。他和瞎子商量过,最后还是用了这个方法。

我心说这他妈的难道不应该烧点纸跟我商量吗,你们俩商量个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南瞎北哑殉情了,我草,我和小花英明一世死后惨遭ntr。不过现在告诉我,说明个老小子压根就没打算跟我商量,他们都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我们了,这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先斩后奏。难怪那天我看见他的白发,那不是错觉。

真是无语了,死之前我还叮嘱他不要自杀跟着我走,他要好好过日子,能不长生更好,我可以少等几年。可是这他妈的也少等太多了吧,让老子有点措手不及。早知道还不如我走之前一枪把他带走。

“吴邪?”闷油瓶喊我,微微低下了头,以往做了坏事就是这样,假装示弱,实则虚心认错死不悔改。但如今我却感受到一种令自己憎恶的轻松。

可惜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姿多彩最终也没能多留他几年,甚至我走了几年了,还是没有什么东西让他更眷恋。我追了他好多年,如今终有一天是他追着我的脚步来了。好像在这一刻这个从雪山上走下的人真的被我抓住了,我牢牢困死了他,让他生死都要跟在我身边。

唉,怎么办,这么说我也有错,我是气恼最后他还是变相地寻死,却又从中得到了一种病态的满足,即使我和他都知道我希望他好好活着,但他还是一意孤行要跟我下地狱。他妈的,吴邪,你何德何能把张起灵逼成这个样子,真被张海客说中了,难道我真是妲己转世?

我没办法表达我此时几乎完全矛盾的心情,那种针锋相对的愤怒和惊喜压榨得我难以呼吸。他又开口叫我的名字,难得露出无措的模样。我在心里叹气,我这人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我说:“小哥,我在呢。”

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对我说:“对张家人来说,老去是一件喜事。”所以我不必为此介怀。

我不知道小花知道这件事之后会怎么样,但他肯定知道了,第二天黑瞎子就要回北京。小花依然像个贵妃一样趴在他的背包上。我和闷油瓶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走。回头的时候我看见门口老旧褪色的对联,已经看不清字,这几年的新年他一个人应该都没有再贴新的春联。这一副还是我还能下床的时候写的,我愿沧海喜来眠,清风送我几时闲。

闷油瓶不喜欢原句,我问沧海何时老,清风问我几时闲。他不爱听老这个字,更不喜欢这话中深意,我就把这句话改掉,即使喜来眠早就不开了。但对于现在的我和他来说,这句话的原句已经无足轻重,我生命中最厚重的那一片海也将迎来寿命的尽头。属于他的、却同样压在我心头的,那么沉那么沉的百年孤寂,最终原来也只是二两风。

我很早就在猜想,他白发会是如何。或许不用几年,我将会看到。

“小哥,今年过年我叫胖子走走后门,也到阳间来。到时候你记得写一副新的春联换上,这幅都掉成这样了。等会我们去镇子上的白事店多挑点东西烧好不好?小花都有好多手机和四合院。趁你还在这里,赶快给我和胖子多烧点高级货,他还要娶媳妇呢。等你也老了就让张家人给你烧,肯定烧的多多的,到下面去咱们也是资本家。”

闷油瓶一一应下。微风过处,我终于看见他又多出几根白发。

被爱会疯狂长出血肉

——

跟他想象的一样,厄里斯的确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家伙。尼克斯有些头疼,胳膊支在桌子上,拇指揉按着太阳穴。

破坏一切现有的秩序大概是厄里斯唯一的乐趣。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人偶在城堡里作了个大的,他弄乱了尼克斯的材料间,然后站在门口歪着头笑,等着他来检阅。

城堡里的其他实验体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的逃离了现场……以免被尼克斯盛怒之下连坐。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若无其事的看着手臂上不太美观的划伤,皱了皱鼻子。

“厄里斯。”

城堡主人清冽的嗓音响在面前,厄里斯抬起头,露出顽劣的笑。

他的主人背着光,像一抹清瘦的剪影,而阳光在他的轮廓上轻轻勾抹,浅淡的金色烫进了厄里...

他的主人背着光,像一抹清瘦的剪影,而阳光在他的轮廓上轻轻勾抹,浅淡的金色烫进了厄里斯的眼睛,他恍惚间想起教堂里高高在上的神像。

可他向来讨厌高高在上。

于是绿色的眼睛转了转,他又看到了尼克斯身后的吊灯。

“……跟我过来。”

厄里斯准备作乱的手停在了半空,尚未完全发动的技能卡在了一半,终于在尼克斯离开后,吊灯华丽丽的砸下来,摔在了自己脚上,变成一堆绚丽的碎玻璃。

尼克斯听见了声音,眼角抽了抽。

那是他寻了好久的材料自己做的灯。

厄里斯站在碎玻璃上,玻璃映出点点光亮铺在走廊里。

“跟我过来,厄里斯。”他的神在尽头回头,唤了他的名字。

他一直想知道尼克斯的忍耐限度。

所以故意搞破坏……好吧,有些也不是故意的,他的存在就是破坏。

可是尼克斯好像不生气。

“你不惩罚我吗?”

他坐在尼克斯的工作台上,胳膊被他握在手里,属于人类的温热一点点传到他身上。

人偶师聚精会神的修补那道划痕,闻言抬起头,浅色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

关到黑暗的小屋,跟一堆垃圾厮杀,抄写圣经……

被罚的方式太多了,厄里斯想了想,他都不喜欢。

“把我的材料间整理好,可以吗?”尼克斯上完亮油,带着茧的指腹在他手臂上轻轻擦过。

厄里斯有些惊讶:“就这样?”

他应该给他一个下马威,应该把他绑起来丢在地下室,应该打他一顿……

“就这样。别再划伤了,修补你的成本比他们高出一万倍。”尼克斯伸手划了一片,厄里斯转过头,看到满墙的人偶。

“我是你最贵的人偶吗?”

尼克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嗯,最好的。”

那是他降生以来,听到过最优美的话语。

于是可怜的实验体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诅咒恶魔又钻进材料间,吭哧吭哧的开始整理。

“你不听话。”

“你应该受到处罚”

“你要献祭你的生命”

“不然神不会原谅你”

“你这个邪恶的东西”

厄里斯哼着小曲,把过往神父的话通通抛到脑后

他的神不会怪罪他的。

也许只是一种盲目的信任

是受难者对天神的信任

是黑暗对光明的信任

小人偶开始听话,他以为收拾东西能让尼克斯开心,于是主动包揽了城堡内几乎一切的整理工作。

大清早,尼克斯一出门就被地上的水滑了一跤。他扶住墙稳住身子,有些疑惑的顺着地上的水迹看过去——厄里斯拖着满是水的拖把,正在努力的擦地。

他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有点大了,动不动就会挂在什么东西上,然后把它拽倒。

本该负责卫生的小实验体两手空空的站在门口,眼睛里满是无助的看向尼克斯。

他在它殷切的目光里走过去拿下了厄里斯的拖把,道:“好了,谁要求你打扫卫生了?”

“你不喜欢吗?”

“这不是你的工作。”尼克斯淡淡的说,“过来,我需要你。”

“使者?”

尼克斯点点头。

厄里斯绿色的眼睛亮起来:“我喜欢这个称呼!”

“你愿意无条件接受我的驱使……”

“我愿意!”

尼克斯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等着厄里斯把手放上去,却意外的等到他半跪下来,拉过自己的手,在他无名指跟轻吻了一下。

他笑的很开心,仰起的脸上满是快乐和满足。

尼克斯顿了顿,接着说下去:“哪怕面对恐惧,与死亡。”

恐惧与死亡怎会阻挡他的的脚步。

厄里斯笃定的重复:“我愿意。”

被吻过的指根有些发烫,那不是人偶的温度,尼克斯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递给他一把银色剪刀。

“那么拿去吧,我的……咒使。”

诅咒金线牵在上面,在他接过的瞬间缠绕在他的手腕,然后隐去颜色。

没有人看得到,那是他与人偶师独特的联系。

是他曾不屑妄想的光明和爱。是人偶师给予他的未来。

“他需要我。”人偶经常这样昂着头颅对那些小实验体讲。

他们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麻木的点头附和,而且对于尼克斯同样需要他们这件事只字不提。

他们真的不想被厄里斯的厄运影响了。

已经是一礼拜内第八次平地摔了,他很长记性。

可是这并不是他们能避得开的,尼克斯也不能。

他还是经常被厄里斯影响到……城堡的运行成本越来越高,维修费用越来越高。

他的技能在讨人厌恶上有着天然的优势。

噼里啪啦的声音再度响起,尼克斯安静的工作环境还是被打乱了,他侧头看着地上摔成一团的碎陶片,眉心轻轻蹙起,他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不算无辜的厄里斯。

算了,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厄里斯站在阴影里,看着阳光下又被他牵涉的倒霉神明——他突然开始后悔,甚至讨厌自己的技能了。

尼克斯看见他低着头,神色隐在阴影里面,看不清,但是他知道他的人偶不开心了。

好吧,那就哄哄。

“没事,过来。”

厄里斯犹豫着走过去坐在他身上,手放在桌面上的瞬间工作刀滑了下去,被尼克斯顺手接住。

“你不讨厌我的技能……”

尼克斯笑了,冷淡而残忍:“人类跟恶魔走得太近,理应受到相应的厄运处罚,我喜欢你的技能。”

“人类,包括你。”

“包括我。”

厄里斯皱起眉头,纠正他:“你是好人。”

尼克斯静静地想了想,看着他:“也许并不是。我是坏人。”

“好吧,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永远是我的驱使者。”

尼克斯满意的点点头,任由他坐在自己身上,继续工作。

人偶感到困倦,最终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闭上眼睛。

尼克斯的小刻刀突然断开,他轻轻啧了一声,换了一只,却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醒了。

“要不我还是……”

“睡吧,没关系。”

他是他的使者,是他的信徒,更是他唯一完美的艺术品。

所以他给他最大限度的宽容和爱,所以他陪他走向从来未知的深渊。

困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尼克斯,我以咒使的身份诅咒你,你将获得幸福,永生,和享不尽的好运。”

诅咒之外,是他的使者的满腔爱意。

写到最后的脑洞

有没有可能,小厄把所有好运都给了尼克斯,而尼克斯所有的好运都用来遇见他。

好,好好,下次写。

尼克斯: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打扫屋子?

厄里斯:就这样?

后来……

尼克斯:你想要什么样的惩罚?说话。

厄里斯:还要!!!!

吴邪和黑瞎子打了个赌,关于解雨臣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流泪。

—————————————————————

黑瞎子照顾小花也很殷勤,平时除了医生之外就是他在伺候小花的饮食起居,虽然,小花那时候没多少饮食也没多少起居——净躺着了。每天黑瞎子都要...

我跟黑瞎子说,小花只是还没醒,不是变植物人了,不用搞脑科学那一套。黑瞎子没理我,给我个空杯子打发我去给小花倒水,我寻思小花每天的饮水量都是以棉签上的水滴为单位计算的,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地使唤我么,后来冷静下来一想,黑瞎子应该单纯是嫌我在那屋里太浪费空气——浪费他和小花独享的空气。

虽然黑瞎子照顾小花照顾地无微不至,但有个地方他没敢碰,就是小花的胡子。小花再怎么漂亮,终究也是个男人嘛,人虽然睡着,可身体机能不能变弱,新长出来的指甲被黑瞎子细细修剪过,过肩的头发也被瞎子亲自剪掉,可唯独脸上的胡子他不敢乱碰,毕竟小花还睡着,随时都有醒过来的可能,再说睡着的人不会配合他调整面部肌肉,刮胡子这项简单的工作一下子变得艰巨起来。因此直到小花醒过来那天,都没人去碰过他的胡子,以至于他醒过来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了几秒,我猜一辈子美貌惯了的解董大概是在想自己这副模样适合去哪个鬼屋,啊不,适合去哪个斗里高就。黑瞎子拆了一套新的剃须工具,小花坐在床上不动,黑瞎子亲自操刀,那技术堪比周星驰电影里的“还我漂漂拳”,很快小花就又恢复了如花似玉的面容。我坐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问他:“解董感觉如何?”

小花听见我喊他“解董”,干脆顺着我的话说:“你不该给我准备两万平米的大床吗?”

我把瓜子往桌上一撒,拍了拍大腿上的瓜子皮,义正言辞地说:“我又不是保洁小妹。”

小花立刻把视线转移到黑瞎子身上:“保洁小妹?”

没想到阴了大半个月脸的黑瞎子咧嘴一笑道:“这儿呢。”

我立刻作呕吐状,退出了小花的卧室。

中午吃的饭也是黑瞎子亲自操刀,考虑到小花重伤未愈,我们都陪他吃得清淡,解董看上去不太满意,但黑瞎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之后他也就没说什么了。开始的几天都是黑瞎子把饭端到小花床前喂他吃,我说“喂”绝不是夸张,小花伤得太重,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地方了,手上没劲,加上太久没从床上起来,肌肉确实疏于锻炼,再加上在黑瞎子面前他确实可以偷一下懒,因此连拿筷子这事儿都由“齐小妹”代劳,我偶尔也去帮衬一下,不过充其量也只有帮着端茶倒水的份儿,其他都有黑瞎子亲力亲为。

小花问黑瞎子为什么没人帮他刮胡子,我说当然是怕有损您的芳容,黑瞎子笑而不语,我和小花又插科打诨几句,然后就收拾碗筷走了,出来的时候听见黑瞎子在后面用极温柔的声音说:“身上没剩什么好地方,脸可不敢再伤了。”

这话说得委屈,我听了都鼻子一酸,不知道小花有没有什么感触。

不过小花这个人我了解,那话怎么说来着,头可断,血可流,眼泪不能掉。说解雨臣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从小花卧室出来我坐在院子里发呆,胖子蹲在门口不知道捣鼓什么花花草草,闷油瓶站在他旁边看。过了一会儿黑瞎子出来了,问我接下来几天天气怎么样。

我说:“您老人家亲自看看天气预报可好?别是在解董那儿受了委屈,拿我当消遣呢。”

黑瞎子看了我一眼:“手机没电了,忘了充,体谅一下老年人。”

“忽悠谁呢,你是眼睛不好,又不是记性不好。”

我一边嘀咕一边掏出手机给他看天气预报,正值冬天,南方又多雨,日子不太好过。黑瞎子看了之后没说什么,我问他小花怎么样了。他说吃了点东西,不多,又睡下了。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你也别太操心了,小花有经验,处理得来。”

没想到黑瞎子冷笑一声:“什么经验?送死的经验还是受伤的经验?”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我说的是生意。好吧,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黑瞎子在我身边蹲下,我感觉这时候他嘴里叼根烟比较应景,可惜小花早就不许他抽烟了,这事儿我也是不久前偶然得知的。

我问黑瞎子:“小花受伤,你生气了?为什么?”

黑瞎子答非所问:“我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听完更迷糊了:“什么怎么想的?你是气他失算还是气我又把他卷进这种事儿?”

黑瞎子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别再说了。”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临走扔下轻飘飘一句:“解雨臣没有失算。”

我现在更更迷茫了。他们俩绝对背着我有事。

又过了几天,小花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上桌和我们一块吃饭了,当然,桌不是他自己上的,是黑瞎子抱着他……

小花吃饭的时候也安静,闷油瓶比他更安静,所以一般桌上都是我、瞎子和胖子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我也是故意捡些不重要的说,怕小花听见什么又是操不完的心。难为黑瞎子一边伺候解董用膳一边还顾得上敷衍我们,手和嘴一点不闲着,一会儿功夫小花碗里就堆满了菜。菜是黑瞎子做的,他爱给谁夹给谁夹,我管不着,不过小花状态不对,也太乖巧了点,平时他编排我的时候也是相当不留情的,这回伤了之后就没见以前那股活泼劲儿了,我其实不太适应他这样。黑瞎子抱着小花,不管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嗓门再大,低头一定是轻声细语,问他要不要这个吃不吃那个,好像小花是只胆小又挑嘴的猫儿,我和胖子看了直摇头。

毛血旺这道菜跻身我们的食谱已经是小花醒来一个月后的事儿了,那东西重口,也不知道是小花真的想吃还是黑瞎子硬要给他做,不过反正我沾上这个光了,其他的不重要。这时候小花已经可以自己坐在椅子上吃饭了,只不过来来往往腿脚不便,还需要有人搀着。上次瞎子问我天气怎么样之后他就一个人出去了一趟,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几套衣服,大多是羽绒服,虽然和小花的气质很不符,但御寒肯定是够了,加上平时我们也生火盆,因此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小花让他好生养着,脸上也有了血色,好事。

席间我注意到小花吃毛血旺吃得额头直冒汗,大概是不太适应。想来也是,清汤寡水地过了那么些天,一下子吃这么重口的东西肯定难受,黑瞎子生怕他把自己给呛了,一直端着水杯在旁边候着,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我赶紧把视线移开,给他们俩留点隐私。

不知道怎么的,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次在湖南吃饭,配菜里有一种辣椒,叫什么我已经忘了,但那绝对是我这辈子吃过劲儿最大的辣椒,辣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后来还是连喝了三杯藤茶才冷静下来。也不知道小花能不能受得了那样的辣。

吃完饭我问黑瞎子:“你见过小花哭吗?”

黑瞎子已经把小花送回屋里休息,此刻正一边剔牙一边数地上的蚂蚁。他对我说:“没有。”

“不可能,”我说,“他活了三十多年了,不可能一次都没哭过,哪怕是被辣椒呛着呢?”

“那就是我没赶上见着。”

“你要是都没见过,那这世上恐怕真没人见过了。”

“那不一定,”黑瞎子把牙签甩进垃圾桶,“我遇见他那会儿,他已经……”

黑瞎子咧嘴一笑:“早已经过了哭鼻子的年纪了。”

“哦,”我自讨没趣,“那估计只有九爷和他夫人见过吧。再加上二爷爷,不能再多了。”

“谁知道呢。”黑瞎子摸了摸下巴,似乎对“解雨臣会不会哭”这个议题出现了一点兴趣。

我问他:“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他说。

“赌——”我悄悄指了指小花的房间,“他会不会掉眼泪。”

黑瞎子摇头:“掉眼泪这个概念也太广了。”

我继续引诱他:“这不是给你降低难度嘛。”

他又问:“怎么赌?”

我说:“你要是能让小花掉哪怕一滴泪,我就……”

“怎么,你还有什么值钱东西能跟我赌?”

我认命道“:也对,反正我的钱差不多也都是从解董那儿来的。”

黑瞎子想了一会说:“这样吧,我要是做到了,你想办法让哑巴笑一个给我看。”

“啊?”我立刻面露难色。

“很难吗?”

“难,”我点头,“不过没有你那个难。”

“到底赌不赌?”他问我。

“成交。”我伸出手。

黑瞎子也伸出手。

“但是我怎么证明那是他的眼泪?”

“自由心证。”我说。

黑瞎子想出来的第一个招是陪小花算账。对,就是算账。这一趟解家折了不少人,还有很多伙计不是解家的,这些人更难安抚,更不用说这一路上装备、吃住、路费的花销,小花不仅自己重伤,钱包也狠狠出了次血,我知道黑瞎子是万不会主动提这些叫小花伤心的事的,但他可以陪着小花算账,那账上的数字都是小花多年的心血,他再洒脱也不可能不难受,更何况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小花虽然洒脱,但还远没有修炼到无心无爱超然物外的境界,说不定有感而发掉那么一两滴眼泪也不是没可能,我蹲在窗户下面听墙角,黑瞎子只是时不时提醒小花哪儿出了纰漏,其他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没意思。我听了一会就兴致全无,收拾东西回屋睡觉了。

到了晚上黑瞎子才从小花屋里出来,我问他怎么样,他摇摇头说不成。我反过来安慰他说很正常,小花心胸宽广,不把这仨瓜俩枣的亏损放心上也正常。

黑瞎子推了推眼镜,露出一副“我不比你更了解他”的表情。我知道是自讨没趣,也就没再聊下去。

黑瞎子用的第二招是和小花比大眼瞪小眼。具体操作是在小花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之后命令小花盯着他看五分钟,且不能眨眼。我他妈的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无聊的要求,小花看上去也挺吃惊,但还是乖乖招办,袖子一撩,露出白生生的细胳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双美目静静注视着着黑瞎子的脸。他那会儿大病初愈,一颦一笑宛如西子捧心,端的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别说黑瞎子了,我见犹怜。那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黑瞎子是想让小花眼睛疼,然后说不定能挤出几滴生理泪水。然而三分钟以后小花没崩,黑瞎子先崩了。我们俩都忘了小花是学戏的,眼神也是戏里一大关,他不可能没练过。

此计不攻自破。

黑瞎子想出来的第三招有点少儿不宜,我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脑子里头都想点什么,得是多黑的心才能想出来这种办法。有天他问我:“吴邪,你知道这世上和死最接近的词是什么吗?”

我说:“半死不活。”

“NoNoNo,”他冲我摇摇头,“是性。”

我一脸震惊:“你疯了?”

他说:“你临死前会想哭么?”

我说:“不知道,但是如果想到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说不定真的会哭。”

说这话的时候闷油瓶正蹲在小院里晒太阳,胖子在水池边给刚买回来的鸡拔毛。我觉得闷油瓶可能听到了什么,因为他的头轻轻歪了一下。

“临死前会想哭是很正常的,”黑瞎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徒弟,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

我想我确实知道。

死亡,永别。死亡,寂静。死亡,和他。

说起来,不再见只是三个字。

黑瞎子又说:“性是死亡和重生的仪式。”

“所以呢?”我问。

他笑着说:“乐极生悲,极乐如死,吊唁之时,欲火至盛。”

“玄学。”我点头称是。

我当然无意探寻自己师傅和发小在床上那挡子事儿,但那天黑瞎子溜进小花房间之前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悠着点,老话说得好,一滴那什么十滴血,你别把小花搞得失血过多……

听完我的话,黑瞎子靠在门框上笑得非常狂,像电视剧里神经不太正常的大反派。不过嘛,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又有谁是正常的呢,我没资格评判黑瞎子。

我问小花:“这几天见你那么高兴呢?”

小花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嗯。”

“有好事?说来我听听?”

黑瞎子正在院里和胖子一起杀鱼,他皮糙肉厚的,不怕冷,皮衣一脱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健硕的肩膀和胳膊露在外面,上面挂着层薄汗。小花看了一眼瞎子背影,小声对我说:“他不……”

我立刻抢答:“不走了?”

小花笑得更明显了:“他不死了。”

他不死了。我反复品味这四个字。想来那意思大概是,黑瞎子要为了小花好好活下去。难怪黑瞎子说解雨臣没失算,感情小花算的不是焦老板,而是……

我问小花:“这话是他亲口对你说吗?”

“不是,”小花摇头,“但我知道。”

“行,你俩可真行。”我咬牙切齿,不再窥探他俩的小秘密。

不过,他俩感情虽然好了,小花的眼泪还是没着落。这场赌局中我仍然立于不败之地。我再提起这件事,黑瞎子肉眼可见的失落,我安慰他说没关系,解雨臣本就是铜墙铁壁,进不去出不来都很正常。黑瞎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觉得我没进去?还是没出来?”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荤话,无语道:“您二位慢慢进进出出吧,小的告辞了。”

解雨臣确实是铜墙铁壁。在我心里小花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如果说黑瞎子是那种能把事情办得稳操胜券十全十美的人,那小花就是,即使没能力稳操胜券也要对把握不了的事情心中有数,他可以把一切都算到,包括不该算的事,包括天意尚不知的事。我想他一定也能算到自己的情绪,而流泪很明显是一种突发状况,除非表演的那种,或者黄鼠狼给鸡拜年,鳄鱼的眼泪,否则这是很难控制的。对于解雨臣而言,不能控制的东西,留着它干什么?再说了,小花的生命里不可控的东西有黑瞎子一个还不够吗?

秀秀那天穿一身冬装旗袍,宽袖显得格外大气,再加上一条价值不菲的披肩,一套价值连城的翡翠首饰,普通人家女儿出嫁也不比这一半排场。

我们几个大男人平时不拘小节惯了,哪料到霍大小姐来这一出,不知道的以为我把她小花哥哥怎么了,来我这儿兴师问罪摆鸿门宴呢。好在家里的门面担当小花没垮,他这个人,怎么着都好看,总算为我们挣回点面子。

我们把桌子摆在正堂,秀秀一进来就见屋里云雾缭绕的,问我们吃什么,胖子抢着说,吃火锅。霍家的伙计闻言立刻从车上卸下来不少东西,我一看都是冻货,也不知道是路上顺手买的还是打北京空运的,反正看着不像是这小地方能弄到的食材。

然后我们把门一关,霍家的伙计里里外外守了三道门,我们这些人彼此都熟,关起门来好说话,也不再拘着,落座也不讲究什么主客之分了,秀秀坐在我和小花之间,黑瞎子坐在小花另一侧帮他夹菜。

闲聊的时候我跟秀秀提起我和黑瞎子的赌约,她听得饶有兴味,问我愿不愿意加码。我心说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掺和进来不大好吧,不过看她那样子,是真想看她小花哥哥掉金豆子。我把心一宽说好,你来,不过我可没什么赔给你的。

没想到秀秀对我的厚颜无耻视而不见:“我若办成了,你在这饭桌上喊我一声秀姐儿就成。”

我说这还不简单,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这算多大点事啊。

“一言为定。”

秀秀笑眯眯地在桌下同我握手。

此时小花也警觉起来,用筷子敲了敲碗。

“吴邪,你俩背着我说什么呢?”

秀秀冲我使了个眼色,随后便故作忸怩地搂住小花的胳膊,我看见黑瞎子的脸一下子拉了下去。

“小花哥哥。”

哎呦呦,这一声喊得可真是,千娇百媚。我端起碗开始看戏。

秀秀端起面前的酒杯,她自己用过的酒杯,凑到小花唇边,小花皱了下眉,但还是接了。

“你花哥伤还没好。”黑瞎子淡淡地说。

操了,“花哥”是什么称呼,我笑得胃疼。

“就喝一口嘛。”秀秀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好姑娘,再加把火,黑爷眼瞅着就快要炸了。

黑瞎子一看就是一肚子火窝着,我戳了戳右手边的闷油瓶,示意他过来看戏,闷油瓶却看着我,不明所以,我只好作罢,转而去戳胖子。

只见秀秀作微醺装倚着小花,一脸伤春悲秋地开始细数他们兄妹俩这些年如何不容易,这些话我们这群大老爷们说指定显得矫情,但是从秀秀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动人心弦。她是真的了解小花,从北京的大院说起,一直到我们这些九死一生的大计划,她说小花这一年到头的没过过几天清闲日子,身上也总带着伤,唱戏伤嗓子,下斗毁身子,时不时还要面临腹背受敌身陷囹圄的窘境,活生生要把四九城叱咤风云的小九爷说成了祥林嫂,我都快听不下去了。但是转念一想,秀秀说的竟然都是事实,不带半点虚假。

我看了一眼黑瞎子,纵然隔着眼镜我也知道,他的脸色可比我要难看多了,挺好,挺好。

不得不说我真的挺佩服秀秀,她这一段表演可谓临时起意,可又信手拈来,游刃有余来去自如,也不只是假戏真做还是触景生情。演到最后她干脆把头靠在小花肩膀上,我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眼里流出,好巧不巧滑落在小花肩头。

好家伙,好家伙,我在心里连连称赞,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么。

小花显然也是动了情,一脸柔情替秀秀抹了眼泪,然后又低头同她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但是我知道,这种程度的煽情对解雨臣而言还差得远,即使对方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好妹妹,即使秀秀说得全是他的切肤之痛。好一个解雨臣,刀枪不入五毒不侵。我真是服了。

过了一会几个人都有点醉了,我借机说要给师傅敬酒,趁着给瞎子倒酒的时候问他什么感想,他肯定知道我和秀秀的小九九,看上去想把我给活剥了。我赶紧放下酒杯,逃回安全区域——闷油瓶的旁边。

坐定之后我隔空冲着黑瞎子比口型:“认输吧。”

黑瞎子冷哼了一声,又给小花夹了快豆腐。小花没喝多少酒,就刚才陪秀秀的时候抿了一口,这会儿还清醒,反正比我们几个都清醒,还能准确地用筷子夹住豆腐再准确地送进嘴里,我这会儿反正是做不到了。

酒过三巡之后秀秀又喊来一波伙计添菜,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胖子还在忙着下丸子,锅下火正旺,红油翻滚,我递了一盘牛肉卷给黑瞎子,胖子在一旁帮衬道:“吃什么自己滚一下。”

黑瞎子用一秒钟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跟我们客气道:“我饱了,你们滚吧。”

我愣了一下,胖子已经先我一步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黑爷真够幽默的。”胖子说。

几秒钟后我看见小花终于绷不住了,笑得浑身发抖,筷子上夹着的一片生菜“啪”一声落在盘子里。

完了,我想,小花肯定全都知道了。他妈的失算了,那两口子绝对合起伙来编排我。

可是揭穿我之后小花还在笑,而且越笑越不顾形象,脸都红了,不只是脸,他的脖子和耳朵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比锅里面的大虾红得都快。然后我看见他倒在瞎子身上,不对,是倒在瞎子怀里,瞎子眼疾手快地捞住他,嘴角也带笑。

秀秀还在场,我忍不住提醒他:“小花你别笑了。”

“对不起。”小花冲我摆手示意,那意思大概是他忍不住,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个笑话。

我抬头看桌上每一个人的脸,黑瞎子,小花,秀秀,胖子,闷油瓶,每个人都在笑。还有,我们中间的火锅泛着热气。

当我的目光游走一圈回到小花身上时,我发现他的眼角亮晶晶的,那里应该是有一滴眼泪。我醉了,不敢肯定。

真心希望没人看见那一滴眼泪,喊秀姐儿我不介意,但说实在的,我不太敢去挠闷油瓶的胳肢窝。

黑瞎子死了的消息,如一道惊雷,震惊了所有认识他的人。

夏池堂的声音躲躲闪闪,像是怕什么人听到,最后才说明白了黑瞎子的死讯。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吴邪三人当天就坐飞机去了北京。

一进门,吴邪就知道解雨臣的......

一进门,吴邪就知道解雨臣的状态不对。

关于黑瞎子的死讯,这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在几年前的雷城。

就是因为有了上次的例子,解雨臣这么平静的状态才让吴邪觉得诧异。看到他人这样,吴邪反而松了口气,搬了张椅子坐到旁边。

他将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说话声,仿佛在害怕房间里被窃听一样,“你和瞎子又在耍什么花样?”

解雨臣腿上盖了条毛毯,看起来竟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连窗外吹来的风都能让他瑟缩地颤抖。他在吴邪凑过来的时候,拖着腿朝窗口挪了挪。

“什么花样?”

“就,你和黑眼镜啊,他没死吧?”

“死?”解雨臣怔忪,偏头思考着什么,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似的,看着吴邪露出一副像是受了天大羞辱的表情,“你是觉得我哭得太少了,想让我当场表演一下?”

吴邪这才注意到解雨臣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只是他罕见地戴了一副眼镜,又画了点淡妆。仔细想来,这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失态。吴邪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嘴巴,好端端地非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他这般哪是来劝人的,倒像是来找揍的。好在胖子出现的及时,在吴邪屁股上踹了一脚,让他挪个边,自己则端来个盆,里面摆满了新鲜的食材。

“我说大花,你这过得也太清贫了,一点也不像个资本家,还是我想的周全,从雨村带来点土特产。”

胖子照旧大大咧咧,但吴邪发现他说话含了几分小心翼翼。也许刚刚他对解雨臣的试探真是没必要,因为解雨臣绝对不会轻易说出“黑瞎子死亡”这件事。

谁都不敢问葬礼在哪天,或者是尸体在哪里。

这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钥匙在解雨臣手里,没有人敢去轻易触碰。

解雨臣叹了口气,作势要站起来,“我也帮帮忙吧。”

吴邪起初想说他坐着就好,转念一想,他既然有了做事的兴趣,正是转变心情的好趋势,立马让解雨臣带着他们去厨房。

厨房很干净,却带着一股烟火气,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吴邪知道解雨臣不会做饭,那经常使用这里的人一定是黑瞎子。他有些后悔让解雨臣跟着来帮忙了,睹物思人这个道理,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但解雨臣没有说什么,挽起袖子洗菜摘葱,很是熟练。

其实像他们这个岁数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安慰的必要。尤其是解雨臣这一生,见过的死亡,一定比他吴邪多。

只是黑瞎子对解雨臣来说,实在是太过特别。

吴邪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当然会有那么一天,他和解雨臣会先一步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生老病死,然后留下张起灵和黑瞎子。这件事在那两个人漫长的人生中,算是一种怎样的经历?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先死的人竟然是黑瞎子。

怎么会是黑瞎子呢。

他低头,看解雨臣干的投入,也不再胡思乱想,帮着胖子去处理食材。

三人带来的东西不少,哪怕解雨臣的厨房很大,也足足排满了一水池。做饭这种事,胖子实在是太熟了。这些年没什么大事做,他一味地研究美食,用他的话说,“闭着眼睛也能端出一桌子满汉全席来”。吴邪说他别吹牛逼,解雨臣听了只是挑了挑嘴角,想笑,又好似没什么心情,所以嘴角扬起一半,又很快落了回去。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各自叹了口气。

菜很清淡,不像是胖子他们平时的口味,连解雨臣尝了一口都说好像是在吃杭州的楼外楼,可惜没有人家做的味道好。

胖子听了自然是不满,大叫阿花没良心。其实这话倒也不假,只是吴邪他们不会对胖子说罢了,但解雨臣可不会跟他们忌讳这个,用他的话来说,就叫“天大地大,丧偶的寡妇最大”。吃饱了,就继续窝在床边,仿佛无所事事地盯着窗外。被吴邪他们晃悠得烦了,就撵他们去外面喂鱼。

院落小池塘里的鱼一个个肥得厉害,一看便知道平常没少喂。

胖子拿胳膊肘捅了捅吴邪,把装鱼食的袋子扎了个口。“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你不是废话吗!”

他俩说话声很轻,生怕会被风送进开着的窗户里。

“你说瞎子是怎么……”

吴邪摇头,他心情也不是很好。张起灵罕见地默许他抽根烟,他点燃也只是盯着白色的烟灰发呆。眼睛朝院落转了几圈又返回盯着水里自在快活的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吴邪心知肚明,解雨臣兴许并不需要他们三个出马安慰,他和黑瞎子之间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没法插足进去的。其实他跑来,是抱着不信的态度来确认一下。

“回去吧。”吴邪拍了拍手,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扬进去,“查查黑瞎子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

他们与人道别,也没见解雨臣起来相送。等着三人离开解雨臣的住处,却没有立即返回雨村,而是在北京城里又找了处住所。

四合院是霍秀秀的,以前租给黑瞎子,现在他人不在了,自然便空下来。一屋子都是些熟人,霍秀秀,黎簇,还有苏万杨好,几个人一人搬了一个小马扎在院子里围成了一圈坐着。

吴邪问苏万他师父到底怎么了。

苏万却只是摇头,称连老师都不说,他更没办法知道了。

吴邪知道这个老师指的是解雨臣。

霍秀秀更是摇头,称霍家早就不管这些事了。连当年他们去俄罗斯,都是收到了回礼才知道。

线索仿佛到这里就断了。吴邪又不想贸然联系夏池堂,要是让解雨臣知道他们偷偷打听他不想说的事,下场一定很惨。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好却在吴邪宣布散会的时候,说了个很重要的消息。这个传闻据说是来自道上。有人说黑爷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好像是在北京城的郊外,他和花爷在一起,两个人好像大吵了一架。他们说从来没见花爷那么生气过,毕竟花爷这个人,喜怒似乎不会轻易外露,生气了都只是笑,让人感到寒气逼人,但那样生气的解雨臣,是他们没见过的。

事情一定很严重了。

吴邪他们几个又重新坐下。

结合这个说法,黑瞎子想必是要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这件事惹火了解雨臣,他不同意,但他还是去了,所以他就死了。黎簇用非常苍白的话语给整件事定了论。最后还一锤掌心,“就是这么回事。”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胖子瞪大眼睛来了句没头没脑的总结。

只有苏万哀怨地叹气。“老师一定很难过吧,和师父的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吵架。”

张起灵看着众人周身泛起一股浓厚的悲伤,他本来想说解雨臣看着不像是悲伤,反而生气更多,但眼下的气氛似乎并不是一个开口的好时机。

此时,话题中心的黑瞎子,站在加拿大的湖边用力打了个喷嚏。

“怎么还在骂我。”

他这趟出来接了个活,顺便散散心。其实他跑出来的事解雨臣早就知道,虽然不开心,但也默许了这件事。

但在临行前,他们大吵了一架。这在情侣之间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哪怕在黑瞎子和解雨臣之间也不能幸免。只是那次尤为严重,严重到有相熟的人问起黑瞎子去了哪里,解雨臣都只冰冷地怼去一句“走了”。

走了这个词,值得人遐想的可就太多了。

黑瞎子决计不会想到,这句走了轻飘飘地流传出去,直接换了个意思,并在吴邪几人的加工与幻想中,被定性成了事实。解雨臣再想去弥补和解释点什么,已是无济于事。

远在海外的黑瞎子自然是一无所知。

加拿大的冬天,还真是够冷的。黑瞎子打完喷嚏,继续朝前走去,湖畔垒起了厚厚的雪,没过靴子的一半。机票已经买了,出发日就在下午。他在这里观赏了日出,又拍了几张发到解雨臣的手机上,没得到回复。他没有告诉解雨臣回去的日子,想着给他留点惊喜。

黑瞎子不知道自己突然回去能不能给解雨臣带来惊喜——事实告诉他,他的回程给别人造成惊吓的成分倒是相当足。

他的眼睛自下了盲冢后已经完全治好,但还是习惯性地戴着墨镜。北京今天的雪不大,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那个见到黑瞎子的“熟人”先是一脸惊讶,再接着是恐惧,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连后退,嘴里不停地喊着黑爷饶了我黑爷饶了我。

黑瞎子纳闷,他和这个人曾经是稍微结了点仇,那时候心情好,就放了他。他从来不是一个翻旧账的人,他们那点小矛盾,也不至于到了什么要去追杀的地步吧?他忽然玩心大起,摸着下巴笑着问人。

“为什么要饶了你啊?”

“黑爷我一定每年,不不不,每个节日都给您烧纸。您就放了我吧。”

说的好像我死了一样。黑瞎子啧了一声,把那人一脚蹬开,也懒得计较。他消失得很快,那人闭着眼睛在地上磕头,一睁开眼睛已经看不见黑瞎子的踪影。

只剩下一声惨叫不断回荡着。

这种事一次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每个认识他的人见到他都是这样。

黑瞎子这张脸在道上实在是太出名了,几乎谁都认识他,几乎谁都和他有过一段争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结起来就是——他们见到黑瞎子都非常惊恐。

这还真是他妈的奇了怪了。

黑瞎子完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至少得先洗个澡,而不是风尘仆仆的……黑瞎子刚一打开院子,便看见一群老熟人在他的院子里站着围了一圈。

院子里一股子浓烈的香灰味,地上还有几瘫燃烧过的黑灰,八成是在上香烧纸。

这是谁死了啊?

他皱眉扫了一圈,听见里面还有不断的交谈声,隐约能听到什么,什么师父你一路走好吧,什么瞎子你走了都不让人消停,什么我给你上壶好酒,晚上别来吵我云云。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黑瞎子实在没忍不,用力地咳嗽一声,提醒自己还在门口站着呢。

苏万回头猛地鬼叫了一声:“妈诶!我师父诈尸了!”

正走到一半的黑瞎子抬腿就把他一脚踹飞老远。

但胖子说的更绝。

“我靠不是吧你个瞎子,穷疯了?烧的纸钱也得亲自来抢。”

黑瞎子:“????”

他再一抬头,看见杨好正在朝黎簇手里塞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仔细一瞧,都是些斗里对付粽子的小玩意。

“这个符五万,这个佛珠八万。”

……得,还都是些骗冤大头的假货。

“停停停,”黑瞎子忍住将三小只剩下两个倒霉孩子也踹飞的冲动,打算先把事情弄清,“我又没死。”

吴邪忙道:“不可能!”

他一下子被气笑了:“什么不可能,我怎么就死了,怎么传出来的。”

胖子甚至握着三炷香对着黑瞎子认真地拜了拜:“花老板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解雨臣说的?”

“是啊,小花前些日子还过来跟我们给你烧纸呢。”

黑瞎子先前就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听吴邪这么一说,他便完全明白了。

外面的谣言怕是已经沸沸扬扬,过了第二天八成就变成了黑瞎子诈尸的版本。起初传闻能发展成这样,其实也不用解雨臣在里面出多少力,以解当家的信誉度,他只需要一句都不解释就足够了。

黑瞎子则是觉得好玩,也懒得和吴邪这些人多做解释。

“老师说他心情不好,想安静几天,把其他所有的手机都关了,还换了个新号,师父你不知道?哎,也是,阴间消息不怎么灵通是吧。今天也不是鬼节啊,你们那到底什么规矩啊。”

“滚滚滚,少贫,没死。”黑瞎子看着苏万爬起来,又过去给他补上一脚,掏出手机便问吴邪要来解雨臣的新号码。

“你真还活着啊。”吴邪问。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烦人呢。”黑瞎子拨打号码前,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眼围成一圈的人,忍不住继续问:“解雨臣怎么说的。”

吴邪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和这帮人都被他们两人耍了,难怪每次来烧纸上香的时候,解雨臣看他们的眼神总是奇怪的很。

解雨臣虽然戏称自己是“寡妇”,但好像从来没承认过黑瞎子死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连他自己都是听见一个模糊的说法就冲来北京。

但解雨臣分明什么都没说啊?!

可是那天他明明哭的眼睛都肿了。

吴邪隐约想起了他们去找解雨臣的那天,院子里有一簇烧焦的枯叶,还有房间里半个烤熟的地瓜……

他用力“操!”了一声,又喊道,“那他妈是烟熏的啊!”

黑瞎子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黑瞎子也不确定那是不是解雨臣的新把戏……他们那天一个冲动下说了分手,幼稚的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该做的事,但说都说了,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解雨臣分明还来送他。伤心归伤心,但好像也不至于到了咒他死的地步。

这可真是够他妈惊喜的,黑瞎子心说。

“你好啊,寡妇,”黑瞎子大笑,“我是死人。”

FIN

强行做些不好吃的饭凑热闹

是失忆老齐被小花驴的故事

01

对黑瞎子的搜救工作已经持续了一个月,春夏之交的一场大雨让搜救的工作更加困难,解家的伙计说出没有进展的时候,解雨臣面色如常,不知道第几遍说出了换班继续这个指令。

解家伙计看着当家的冷静的侧脸,明明毫无激烈的情绪起伏,下达的命令却显得十分疯狂,难道十年找不到,也这样搜十年——这样的话他是没有胆子说的,只能点头退下去。

在随时有可能再次发生滑坡的山里进行搜救工作十分危险,搜救的伙计几班倒,解雨臣付了足够让他们卖命的钱,二十岁出头的小伙计抹了一耙汗,看着连绵的山,不禁想,是谁的命这么...

在随时有可能再次发生滑坡的山里进行搜救工作十分危险,搜救的伙计几班倒,解雨臣付了足够让他们卖命的钱,二十岁出头的小伙计抹了一耙汗,看着连绵的山,不禁想,是谁的命这么金贵,值得这么多人去换?

这一日凌晨,解雨臣的私人手机之一响了起来,他立刻在沙发上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小哥找到了瞎子,现在送往医院,你要过来吗。”吴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情况怎么样?”解雨臣一边问,一边起身换衣服。

“眼睛虽然是好了,但是……”吴邪犹疑着,“他这十几年的记忆都丢失了,他说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要去霍家帮忙,小花,要不要叫秀秀来?”

解雨臣开门的手停住了,他语气很严肃,问道:“吴邪,这最好不是你们师徒俩的恶作剧,我最近不想开玩笑。”

吴邪苦笑了一下:“小花,我倒希望是恶作剧。”

解雨臣道:“明白了,你们说服他转院到北京来做详细检查,一切我都会安排好,我有事情要处理,先不赶过去了,我们北京见。”

解雨臣还是叹了一口气,长神仙实现人潜意识里的愿望,或许这不是副作用,而是愿望的一部分呢?

02

解雨臣赶到医院的时候,黑瞎子正自己坐在床上削苹果,吴邪张起灵王胖子苏万黎簇围着他站了一圈,听到解雨臣开门,都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黑瞎子看上去瘦了很多,解雨臣心里一紧,还是戴着墨镜,看他来,十分自来熟地问道:“这又是谁,谁是我徒弟来着,介绍一下。”

解雨臣走上前去,向他伸出手:“我是解雨臣,是你……朋友的朋友。”

黑瞎子看着他的手笑了一下,没有握上去,自顾自咬了一口苹果,对张起灵道:“看来我这些年人缘不错,朋友的朋友也来探望,看来吃苹果先削皮虽然矫情,但比名片有用。”

你下意识给苹果削皮不是因为你要吃,而是因为我要吃。解雨臣五味杂陈地腹诽,不过表面还是很平静,收回手对黑瞎子道:“你没有医保,所有的检查费用都是我来付,过去十几年你常住北京,这里也算是我的地盘,想必他们也和你说了,你可以信任我,我会对你很有帮助。”

黑瞎子古怪地笑了一声,把苹果核越过黎簇的头顶准确扔到了垃圾桶里,对解雨臣道:“根据他们的描述,我还以为你会更有趣一点。”

解雨臣笑了笑:“如果我们认识的早,或许你会见识到,不过现在我也不再年轻,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欲望了,但是你是朋友的朋友,从前也顺手救过我的命,所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黑瞎子用手撑着脸,看着他一个劲的笑,解雨臣年轻的时候不是不懂得怎么应付他这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只是现在这种疏离让他多少有些失落,他拍拍吴邪的肩膀,示意他出来说话。

吴邪把检查的结果递给解雨臣,解雨臣一边翻看一边叹气,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过于疲惫。

检查的结果显示他的身体除了被困在山里努力逃生导致的皮外伤之外,没有其他问题,至于失忆,医生也只说是紧急情况下的应激反应。

他问吴邪:“哑巴失忆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吴邪看着窗外,回忆道:“当时我有事,先让胖子陪着他,不过很快就和他会合了,突然失忆的人,就像被扔进陌生的世界,重要的是,先要让他有一些和这个世界存在某种联系的感觉,不然也太孤独了。”

“那如果这个联系突然断掉,他不就更孤独了吗。”解雨臣问。

解雨臣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片刻,又道:“其实,也未必不能两全。”

吴邪顺着他的目光,往病房里看去,问道:“瞎子吗?我们这些人都算和他有点联系,但是你知道他的,和谁好像都没有那种强烈的关联。”

解雨臣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心酸:“或许我们可以给他创造一个。”

03

病房里面只留下了黑瞎子和解雨臣。

解雨臣把一张纸条递给他,纸条已经泛黄了,不过看起来被人精心保存,字迹还依然清晰,上面写着“对不起,猫没保住”。

“你失踪后,我受托整理你的房屋,这是我从你家找到的,应该是你写给某个重要的人的字条,你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解雨臣坐在病床边,对黑瞎子道。

黑瞎子看到这几个字,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似乎完全不相信这个字条会出自自己的笔下。

但是字迹又完全是他自己的字迹,难以造假。

“我会给谁留这样的字条。”黑瞎子自言自语道。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解雨臣道,“既然你们关系这么亲密,他或许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你的音讯,你得赶快恢复,恢复好了就可以去找他。”

黑瞎子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解雨臣:“解当家是吧?我之前听说过你,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你现在的职业是当新手村npc?”

这个人的警惕性果然很高,解雨臣朝他很客套地笑了一下:“无所谓,你也可以不要采纳我的意见,这完全是我从朋友经历中得出的经验之谈。我猜王胖子陪床几天已经把吴邪和哑巴张的故事告诉你了,我只是在想,要是当初哑巴张出山后失忆了,吴邪一定会疯,可能你留字条的这个人就在某个角落发疯呢。”

黑瞎子脸色一沉:“解当家,你最好不要这么说话。”

解雨臣反而乐了:“不会吧,看了眼字条就唤起你的感情了?一个字条而已,有那么喜欢?”

黑瞎子把那张字条珍重地塞在自己的病号服上衣口袋:“你不懂的,解当家,像你这样的人,肯定写情书都是自动生成的吧,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的。”

解雨臣把新买的智能手机放在他的床头:“再怎么怀念,也要先学习现代科技,这个手机是给你的,有什么不会的可以用那个诺基亚给我发短信,这个你总是会的。”

说完,解雨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司机从后视镜里揣测着解雨臣的心思,和他搭话道:“您的朋友恢复的不错吧,解董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解雨臣看着玻璃上自己模模糊糊的脸,自言自语道:“有吗。”

二十几岁的他收到纸条,只觉得黑瞎子听得进他的话,有点小得意,黑瞎子写下字条的心情他即使猜也永远不知道正确答案,现在知道了这张字条对他而言同样重要且出格,他应该是开心的,只可惜,来得太晚了,他没有下一个十年从薄薄的纸条开始循序渐进了。

解雨臣有些累,闭上了眼睛。

黑瞎子在四周后出院,立刻要向他们告别,吴邪有些惊讶,劝他留下来有事一起商量,黑瞎子只是嘿嘿地笑,说是私事,笑得吊儿郎当,态度不容商量。

黑瞎子离开后,吴邪还是有些担心:“他又不熟悉现代科技,这样放出去真的没事吗。”

解雨臣笑:“至少他找到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安排人跟着他的,放心,而且……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

这个纸条能查到什么程度,解雨臣早已在暗中做下了布置,最多,他会查到一个叫屠颠的医生在那天当值,而解雨臣的住院记录早就在屠颠的帮助下被抹去,黑瞎子会一路查到新加坡,然后发现线索随着屠颠的死亡一起终止。

黑瞎子再次前来,已经是夏天了,解雨臣坐在浴缸里看漫画,黑瞎子突然闯了进来。

“线索断了。”黑瞎子双指夹着那张纸条,他的衣服看起来很狼狈,但是纸条除了被摩挲过太多次起了毛边,居然没有其他污损。

解雨臣看着他,对他道:“你知道我没有义务为你和你的幻想恋爱对象二十四小时服务吧。”

黑瞎子嘿嘿笑了两声:“我去外面等你。”

听闻吴邪他们也在北京,解雨臣把他们一起叫出来,坐在王胖子的院子里吃烧烤,顺便群策群力。

王胖子看着黑瞎子递过来的纸条,感慨道:“瞎子,上次我一从不低头的哥们突然用这种语气认错,是他媳妇流产,我说,这个猫会不会是你给你们家孩子起的小名。”

黑瞎子猛灌一口啤酒,笑道:“我看着像这种人吗。”

胖子摇头:“确实,谁想和你一黑户生孩子啊,那得是多走眼,走眼走到伦敦之眼去了。”

解雨臣冲他翻了个白眼。

黑瞎子笑着摇摇手指:“我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建立这种社会关系。”

正吃着,解家的伙计来送东西,解雨臣对黑瞎子道:“正好,我在你家找到的旧手机,这个型号早就停产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修好,或许可以恢复一些短信记录,你自己看看里面有什么。”

黑瞎子接过来,开机,解雨臣自顾自吃着凉拌黄瓜,王胖子和吴邪都凑过去看,看着看着,黑瞎子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王胖子大声嚷嚷道:“可以啊兄弟,天天嘲笑我们留遗言不洒脱,你这遗言一条条的,是发给谁了啊。”

“对面的号码能查到吗。”黑瞎子问解雨臣。

解雨臣眼皮都不抬:“要查自己查。”

“他记忆还没恢复,查起来肯定费劲。”吴邪道,“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现在该多着急。”

“对方要是真着急,怎么不自己找过来。”解雨臣瞥了黑瞎子一眼,“我可以帮你查,但是不要太乐观。”

黑瞎子还在翻短信内容,全部都是简短的交代,没有称呼,“若我死,枕头下漫画书和客厅大富翁留给你”“如若不归,记得浇水,月底开花”“可能会死,别来收尸”。

黑瞎子看完,把手边的啤酒一饮而尽,转头问王胖子:“刚才你说他老婆流产的那个哥们儿,后来怎么样了?”

解雨臣偷笑了一下,不过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黑瞎子立刻拨打了对面的号码,但是没有人接听。吴邪安慰道:“至少是通的,你可以一直打,小花教过我,锲而不舍可以解决世界上一半的问题。”

解雨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对着黑瞎子冷笑了一下:“没错,是我的经验之谈,你可以锲而不舍——只要你还有命活着。我先回去了,吴邪。”

他走进那个现在只有一个人能进来的四合院,从地毯下找出钥匙,打开了抽屉,里面是一抽屉的手机,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注视着那个型号老旧的翻盖手机,来电的呼吸灯一下一下地亮着,像是一颗规律跳动着的心脏。

解雨臣把那只手机拿起来,看着上面的一串号码,那是这个手机里的唯一一个号码。

十六年都过去了。解雨臣苦笑了一下,他去救黑瞎子的时候,在现场不眠不休跟着找了七天,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醒来以后,他的医生对他说,你天生心脏不好,之前又隔三岔五重伤,身体里的血不知道换了多少遍,不年轻了,再这么折腾,猝死风险很大。

他想,是啊,不年轻了,他再也没有下一个十六年和他费尽心机的纠缠了。

知道黑瞎子从答应他口头协议的那天起,自己就已经成为他的唯一例外了,这就很好,他不后悔。

04

秋天下完三场雨,天气迅速凉了起来,解雨臣得了一场风寒,严重到喝了两杯咖啡依然头痛欲裂,他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像是身体和心理都有某根紧绷的弦断开了。

他年轻的时候,会时不时暗示黑瞎子,qq推出情侣空间,互联网公司推出情侣软件,淘宝给他推荐了异地恋手环,想念的时候,手环会同时震动,黑瞎子总是嗤之以鼻,说科技,让生活更复杂。

解雨臣的经验告诉他,锲而不舍可以解决生活中的一半问题,科技可以解决另外一半,可是黑瞎子是怎么想的,根本不是问题,是个未解之谜。

解雨臣被人劝说着尝试过搞一些天使投资,见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以后,他也会在发呆的时候想,要是有黑瞎子的心情检测仪,多少钱他也会投的,不过这种仪器,显然是军工级别。

现在那只手机时时亮起,像是一个检测思念的精密仪器,黑瞎子想他的时候,就会亮一亮,比解雨臣想象中要频繁太多,甚至和他的频率不相上下。

看多了解雨臣又想,现在的他也未必是在思念自己,他只是思念想象中的那个人,他越见不到,他就会越想念,虽然自己的各种条件都碾压大部分世人,但是想象总是最美的。

解雨臣给自己讲了一遍下金蛋的鹅的故事,恋恋不舍地把手机锁在了抽屉里。

他常年服用安眠药,感冒药里的剂量丝毫不起作用,他躺着,被头疼折磨了很久才睡过去,没想到越睡越沉。

解雨臣惊醒的时候,黑瞎子正站在床头,仔细地看他的感冒药配方,解雨臣有一瞬间的晃神,差点要脱口问出,你想起来了?

黑瞎子看见他醒,就转过头来笑:“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有人来会立刻惊醒的人。”

解雨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还是头疼:“我以为你是那种不管人睡得沉不沉都会立刻把人叫起来的人。”

黑瞎子咧嘴一笑:“毕竟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态度要到位——你生病了?头疼?我学过一些按摩手法,来给你试验一下。”

解雨臣被他按着躺回去,黑瞎子伸手给他按压头上的穴位,像往常一样,缓解很多,黑瞎子自言自语道:“看来这门手艺还没被科技取代,看我的肌肉反应,似乎在这十六年里对这项业务很熟悉。”

解雨臣想,那我这十六年可真是,经常头痛。

感觉到可以顺利思考后,解雨臣坐了起来,问他:“查得怎么样。”

黑瞎子的下巴上冒出一些凌乱的胡茬,显然最近没有什么仔细打理的心情,他还是笑着,却显得有些疲惫:“四川,德国,格尔木,广西,福建……走了个遍,没什么收获。我再来看看我留下的东西,或许自己找找还有线索。”

解雨臣心里一沉,这个人还是太不受控制了,他原本有一些私心,想找各种理由一件一件给他,这样他就能一次次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解雨臣面色不改,对他道:“你原本的房子被霍家收回去了,东西给你也没地方放,就在这里找吧。”

黑瞎子摇了摇头:“有用的东西未必有那么多,我想我可以一次带走,其他的身外之物就随便处置吧。”

解雨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他的东西放在解雨臣最常睡觉的阁楼上,黑瞎子一进门,就盯住了门口那个戒指盒,飞快地把盒子拿起来打开,看见了里面的那枚粉红舒俱来戒指。

解雨臣想起来了,这是他上次收拾东西的时候放在这里的,他说不好自己的心情,或许是告诫自己该放下的不要强求。

黑瞎子拿着戒指仔细地看了一遍,对他道:“戒码改过了,我一定是把它送给过谁。”

解雨臣有些惊讶:“这个戒指很重要吗。”当初黑瞎子送他的时候像是随手发传单,告诉解雨臣这是他从潘家园买的,假一赔万,自己一眼就挑了个最假的——这不比你的保险划算?黑瞎子笑着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黑瞎子就这么随手送他,肯定是吃准了他会好好保存,解雨臣有些不快,追问道:“我看过材质,顶多是成色好,以为是你随便淘来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黑瞎子给他看:“这块中间伴生的玉髓是我们家族的纹章,放在太阳底下照特别明显,为了恰好采这么一小块,整一块舒俱来都废掉了,我会送这个东西给别人,意味着……”

黑瞎子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解雨臣少见地有点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是这世界上……我的唯一。”黑瞎子看着戒指道。

解雨臣克制住突然涌上来的复杂感情,咬了咬嘴唇,对他道:“可是这枚戒指现在出现在你的东西里,是不是代表,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或者,他已经不和你再有任何往来了?”

黑瞎子把戒指握在手里:“找到才知道。”

“怎么找,像灰姑娘试水晶鞋一样,一个人一个人试过去吗?”解雨臣有些无奈地笑。

黑瞎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迅速地把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大了一些,看上去合适,但是可以转动。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冷笑了一下:“你在怀疑我。”

黑瞎子耸了耸肩,又把戒指摘下来:“难道你的所作所为不让人怀疑吗,每次都给我一个线索,每次我无功而返的时候又恰好拿出下一个线索,对朋友的朋友,有必要这样周到地设计旅游线路吗。”

解雨臣看着他,叹了口气,又抬头笑起来:“好,我坦白,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黑瞎子沉声叫他的名字:“解雨臣。”

解雨臣歪头一笑:“你看,我承认了,你又不信,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差距就这么大吗?……别这么看着我,你想听,我就告诉你,我之所以会做这些事,是因为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可是你一直拒绝我。”

黑瞎子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解雨臣一边靠近他,一边说话:“可是线索不是我故意隐藏的,你找不到那个人,是你的问题,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让你找到,你活了这么久,或许他老了,或许他死了,我想你总有一天会放弃,回到我这里来。”

他们的鼻尖几乎要贴到一起,黑瞎子像一尊雕像一样,没有丝毫动摇:“找不到,我就会一直找,我对他……你不明白的。”

“有什么不明白。”解雨臣眯起眼睛,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你喜欢的只是一个想象出的幻影,一边装作自己很懂爱,一边对着我起生理反应。”

说着,解雨臣就要吻上去,被黑瞎子用掌心捂住了嘴。解雨臣朝他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

黑瞎子维持着这个姿势,对他道:“解当家,你很聪明,也很有趣,说实话,我愿意和你玩一些哑谜游戏,但是现在我的并不是完整的,在这十六年里,我对某个人有过单向承诺,在我弄清楚之前,没有任何心情。”

解雨臣后撤一步,看着地上堆满的东西,问黑瞎子:“找完了吗,找完我就扔了。”

仿佛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黑瞎子把戒指收好,在里面沉默地翻找,古籍字画像废纸一样被他丢到一边,解雨臣沉默地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黑瞎子把一些有用的东西收到包里,对解雨臣道:“你还小,有些事情——”

解雨臣直直地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要走快走。”

黑瞎子对他道:“谢谢你。”然后就离开了。

解雨臣的风寒拖了一周才自愈,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黑瞎子的消息,解雨臣好几次想看抽屉里的那盏呼吸灯还会不会再亮起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打开。

他永远记得黑瞎子给他讲的那个故事的结尾——贪得无厌,我们就会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

05

入冬不久,解雨臣收到了伙计传来的消息,解雨臣知道黑瞎子可能不会再回来,只好找人盯着,可是他总能轻而易举地甩开。

这次不一样,这次黑瞎子突然在山里捂着头倒下,被伙计找到,送了回来。

黑瞎子还在病房里昏迷,伙计把他身上的纸条交给解雨臣,上面只写了一个字——解,和一个冒号。

苏万疑惑道:“难道师父的毕生梦想是当一个数学家,要证明什么猜想?”

黎簇啧了一声:“他像吗。”

解雨臣把那张纸条收进自己兜里,带着威胁的语气:“医生说了,强迫他回忆起来会让他很痛苦,谁都不许和他提这件事。”

吴邪看着他,突然把其他人都赶走,让他们上学的上学,买饭的买饭,自己却留了下来。

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后,吴邪问道:“小花,那个人就是你吧。”

“你在说什么。”解雨臣没有看他。

“那根本不是个解字,而是你的姓——小花,你为什么骗他。”

“因为喜欢一个幻影是最安全的。”解雨臣朝他很敷衍地笑了一下,“吴邪,我不敢贪心,现在这样,对我对他都很好。”

吴邪看着解雨臣,表情复杂:“你最好真的是很好。”

吴邪也走了,解雨臣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黑瞎子的脸,他本不该撒那个暗恋多年的谎,为什么呢,解雨臣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想他到底是个普通人,还是有一些怨恨,想要发泄,想要看黑瞎子心慌意乱,狼狈逃走。

“怎么偏偏把我忘了呢。”解雨臣蹭着他的手心,眼圈红了,“怎么偏偏……”

06

跨年那天,他们在北京聚会,少了一个人,苏万似乎想问师父有没有消息,被黎簇使眼色,不让他说话。

解雨臣看着窗外,下雪了,又是一年过去。

座位空了一个,解雨臣叫服务员来把他撤走,刚拉开门,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面前,一身黑,头发和肩膀上都是雪。

解雨臣看见他,局促地一笑,问他:“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黑瞎子笑着对他道:“我找到那个人了,明天就要和他一起离开,你们对我帮助很多,尤其是你,解雨臣,我来登门感谢。”

解雨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闪身让他进来:“……先进来说话,你确定你没有找错吗?”

黑瞎子还是笑着:“我很确定,就是他。”

解雨臣拿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又拿杯子去碰黑瞎子的嘴唇:“恭喜你……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我是奔四的人了,我已经活得比我们家的上一辈里的任何一个都要长,也比任何一个都要快乐了,我想,这是因为你。”

黑瞎子没有推开杯子,反而问他:“我们的朋友都在这里了?”

解雨臣眨了眨眼睛,点头。

黑瞎子笑了笑,拿过杯子喝净了酒,喉结一动,抬手把那个杯子摔碎在了地上。

解雨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拎着后领一路向后逼退,直到把他压在了桌子上,俯下身恶狠狠地吻他,像是撕咬。

一桌人目瞪口呆。

解雨臣想推他,没有力气,他好像也等这一刻太久了。

黑瞎子抵着他的额头逼问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他们。”

解雨臣扬起头来冲他笑:“你活该,谁叫你忘了我。”但是一眨眼,眼泪又掉下来。

黑瞎子笑着深吸一口气,又低头深深吻他,报复一样,吻得他窒息。

解雨臣一边揪紧他的衣领一边道:“他们都看着……”

“就是要他们都看着。”黑瞎子抬起头,冲在座的人笑,“你们看见了吧?解雨臣,这次再也别想骗人了。”

黎簇:“这是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苏万:“你也可以事后给我师父三十五块,让他帮你开通高级会员。”

07

雪下了很久,他们谁都没顾得上看,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解雨臣出神地问黑瞎子:“你为什么会忘了我,又为什么会想起来。”

黑瞎子想了一会儿,告诉他:“长神仙死后,正好遇上山体滑坡,我被困在那里,差一点就要死了,求生的时候按照你的要求,绞尽脑汁想从哪儿摸点东西给你写遗书,想你想得太用力,所以活过来的时候,我的大脑觉得你太刺激了,就把你屏蔽了。”

解雨臣翻白眼,又问他:“那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有差距吗。”

“有啊。”黑瞎子说着,把他的手拉过来,把戒指给他戴上,“理想丰满,现实骨干,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快点胖回来,不然我又要给你改戒码,很麻烦的。”

END

操,这是我全书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之一,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直接在床扭成蛆,揽星啊揽星,妈妈的好揽星,不愧是你,不愧是白楚年点名要的接班人,不愧是能把地狱模式打通关的人,呜呜呜呜好样的啊揽星太牛了太牛了(激动得语无伦次)

然后经过几章激烈紧张闯关之后,就发现白楚年早就预判了揽星的预判……

操!操!操!我当时看到这儿都快哭出来了,你楚哥就是你楚哥啊,再吊儿郎当再混蛋他也是你楚哥,平时犯贱插科打诨关键时刻永远靠谱的一批的楚哥,嘴硬心软在内骂你废物点心在外死命护着你的楚哥,自己再绝望也要一脸轻松的布置计划的楚哥…

白楚年,他吗的白楚年,聪明绝顶的白楚年,运筹帷幄的白楚年,有血有肉的白楚年,会心......

白楚年,他吗的白楚年,聪明绝顶的白楚年,运筹帷幄的白楚年,有血有肉的白楚年,会心疼,会害怕,会想要一个家的白楚年,你他吗的,心疼死我了呜呜呜呜呜

大半夜不睡觉的产物,将就着随便看看。

—————

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雨村在南方,论气温肯定是比不上大东北动辄就低于零度线,但重点是南方没供暖,潮汕这气候又偏潮湿,真冷起来也是入骨的寒。

前几天还能穿条裤衩到处跑,这几天一个寒潮下来,咱家的电暖炉、电热毯都给搬出来了。

我们怕闷油瓶的鸡给冻坏,那窝鸡可是他手把手养大的,最后就把电热毯牺牲了,垫在鸡窝底下,怕漏电也怕太热把小鸡烤熟,还用稻草给垫了好几层。

电暖炉就一台,摆在客厅我们三就去打地铺,狗子原本都睡在庭院,这天气一冷全都挤到客厅跟我们一块取暖,这几天下来...

电暖炉就一台,摆在客厅我们三就去打地铺,狗子原本都睡在庭院,这天气一冷全都挤到客厅跟我们一块取暖,这几天下来睡得也不是很踏实,不是热风都给狗子档着,就是吹着半边热半边冷。

过了几天不踏实的夜晚,我们不约而同的想起还能去讹远在北京城的解大债主,我是不知道闷油瓶有没有想起,总之我跟胖子是想到一块了。

这么说还是多少有些矫情,但我们五人有个群聊,平时也没什么动静,群里最多的就是节日问候或是瞎子发些搞笑的短视频,也不是说咱们感情不好,就只是五个大佬们要聊出什么花样也是挺困难的,我往上一翻,上一次纪录还是我跟胖子在跟小花讹螃蟹,只能说人就是一种死性不改的生物。

我在群里发了老板好冷,接着又发了一个史努比发抖的表情包。

黑瞎子倒是很快就看见了,只见他发来一个问号,接着分别发了北京气温和福建气温说,你们那气温高了快十度冷个毛线?

我回说南方的冷北方人不懂,胖子也在下面补上几句,那是那是,我胖爷地道的北京爷们,来了南方也瑟瑟发抖,瞎施主不可妄言。

瞎子没理我们,不知是单纯不想跟我们掰扯,还是跑去找小花吹吹枕边风,我觉得肯定是后者,因为过了一会大金主就出现了,他发了句行,后天去南京。

我不知道小花想做什么,但立刻回了句臣遵旨,胖子跟上,甚至闷油瓶的手机都被拿去跟上队形。

“解董,要载咱们去哪呢?”瞎子车一开动,我就扒着小花副驾的头枕问道。

瞎子瞥了我一眼,贱兮兮的笑道,“急什么,还能把你们载去卖了?”

“他们三个也就哑巴有点价值。”小花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就凭你们身上背的债,卖人我还得倒贴钱。”

”那还真是感谢解大官人不卖之恩。”

我们在车上听瞎子天花乱坠,小花最后还是给我们说了目的地,他之前在汤山投资了个温泉酒店,想着以后要想洗温泉方便,但一直没空去一趟,这不刚好我们喊冷,他就顺道带我们来观光兼视察。

我心说不愧是大资本家,想泡汤就买一座渡假村,有钱人的生活是我贫瘠的脑袋想像不到的。

路程不算远,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小花投资的酒店整体走的是江南水乡风格,白墙青瓦弔着灯笼,佔地几乎半个山头,一进迎宾大厅立刻有人上来带路,毕竟是大股东,服务员先带着我们逛了几个公共设施。

迎宾楼左右两侧廊道过去都是一间间客房,客房都设有后门,后面有条小河绕了整个渡假村一大圈,能让人在里面玩漂漂河,走过迎宾大厅是条木头搭建的回廊,回廊两边各是不同温度功效的温泉池子,有的池子里还设有按摩设施,甚至还有给小孩玩的滑梯,另一边还有几座颜色各异的池子,说是不同功效的药浴,有的美白有的缓解酸痛,千奇百怪。

因为是冬季,正值汤山的旅游旺季,池子里到处都是人,可以看出整体生意不错,有好几个家庭带孩子出游,也有小情侣或是老夫老妻来培养感情。

服务员带我们走过回廊,到达渡假村的另一侧,这一边相较之下清净不少,客房都是独栋的徽派建筑,各自独立有自己的大院子,全都被篱笆围起来看不见里头确保隐私,也就十栋左右,我们沿着石板路穿行其中,走到最底端,一幢看起来最气派的房子印入眼帘。

服务员说这是整个渡假村最好的房间,小花点了点头道声辛苦了,就让服务员走了,拿房卡刷开了门,我们得以进去一探究竟。

屋里三房一厅,我和闷油瓶一间,胖子自个儿一间,小花和黑瞎子毕竟是金主,佔了二楼最大的主卧。

外头古色古香,室内的装修也挺有江南韵味,但现代的科技设备一应俱全,都有做特别的设计,有一种古今融合的美感。

我们一进房就当即开了空调暖气,一下子室内就暖了起来,但这些都不是最值得注意的,从一楼的落地窗走出去外头是整片庭园,庭院里有一个独立的温泉池,一半天顶有棚架遮擋,另一半则完全露天。

庭园周围都被植物造景环绕,给了相当充足的隐私保护,同时有一面向着广阔的山峦,视野开阔没有遮挡,还能够观赏落日美景。

“大花,你家有那么好的浴池怎现在才说呢?”胖子行李一扔,衣服一脱,几个大男人也不在意,就往偌大的池子里跳,“这不咱们以后过冬都有着落了?”

我跟闷油瓶随后也跟着下水,外面空气凉,进入温泉水那刻真的是全身舒爽,闷油瓶泡没多久身上的纹身就出来了,这么一想还是小花想得周到,我们这夥人身上有纹身有伤疤的,要去大众池子不得吓坏普通人。

我顶着热毛巾坐在水里的台阶上,舒舒服服的看着山峦美景,刚巧夕阳正要落下,整片天和山头都给染成橘红色,像极了烈焰燃烧非常好看。

我还想着怎么作为东道主的小花不见踪影,就我们雨村三人组泡,回头往屋里一看,就看见小花跟瞎子穿着浴袍走了出来,却好像没要下水的意思。

小花躺在一张躺椅上,跟我们一块看夕阳,瞎子在旁边给他端了果盘,看起来惬意无比,就是小花脸颊都有些冻红了,我就对小花喊道,“外头气温低,你们倒是下水来泡泡啊?”

小花依然不动,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我看见瞎子有些侷促的看着小花,这是瞎子脸上很难得出现的表情,我不禁有些好奇了,“你俩难道是觉得跟我们坦诚相见害羞了?”

我心说不对啊,之前我们还去过大学澡堂洗过澡,那时候甚至还有很多陌生人,也不见他俩有什么反应,怎么现在都是熟人反而遮遮掩掩了。

“下水也不是不行。”小花笑了笑,起身脱去了浴袍,那一刻我看着他的身体,深深得倒吸了一口气。

小花身上全都是伤疤,几乎没一块好肉,虽然我们这种人身上多少带点伤痕,但小花不太一样,他受过的伤也不少,但都很妥善的养着,所以以前皮肤光滑得像汉白玉,没留下什么瑕疵,但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满是一道道淡褐色的伤疤。

小花把自己浸入池中,就坐在我边上,见我一直盯着他看就笑了,“盯着我干嘛,怪不自在的?”

我这才意识到连忙收回视线,小花的脸还是很好看,一样美得很惊人,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丑陋的疤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我的心情,觉得惋惜、愤怒、遗憾?

小花大概也猜到我在想什么,只见他轻轻往池边一靠,舒服得叹了口气,“伤是都好了,就是很多疤痕还没退,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退下去,但不退也好就让它们留着当个教训。”

“当初就该解决掉那个姓焦的。”我咬牙切齿的说道。

“疤长我身上我都不在乎了,你们怎么一个个比我还在意。”小花嫣然一笑,我一下竟有些看呆了。

这时黑瞎子也下了水,依然带着墨镜,不知道上面有什么涂料以至于不会起雾。

他看着小花的表情难得十分严肃,伸手就要去碰小花锁骨下接近心脏位置最深的一道疤,小花一个闪身躲过他的手,调皮的眨了眨眼游到另一边去。

小花说那时候他坠入万丈深渊,瞎子就是抓住他的左手把他拉回来,有时候还是挺抱歉给瞎子留了阴影,但这样也好,瞎子总算愿意乖乖听话开始治眼睛。

我搞不太懂他俩处对象的方式,但想到自己脖子上手臂上的伤疤,我看了看闷油瓶好像又能理解。无论是小哥还是瞎子,他们都不是凡人,要留下他们的方式肯定也非比寻常,我和小花显然都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我看到瞎子跟上小花,一下就把小花逮住,小花这回也不再乱窜,安分的靠在瞎子肩上,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虽然山边还有一点亮光,但天往往在夕阳落下后会黑得很快,一下子已经一半染上深紫色。

闷油瓶在水中轻轻拉着我的手,我隐约能听见小花和黑瞎子在另一边说话。

瞎子拉着小花的手,捻着上面的伤疤,声音很轻很轻,我从没听过的低沉与温柔,“还疼吗?”

“怎么总这么问,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些疤了?”小花看着瞎子,有些好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早就不会疼了。”

瞎子一听把小花抱进怀里,轻轻的把头靠在小花肩上。

“可是我会疼啊,解雨臣。”

-fin

医生玉×警察简

蒸包子!!!避雷

小可爱点梗不喜勿喷!

“还有半个月,就可以休产假了,我给那边打过招呼了,这半个月你不会出外勤,如果有真有什么外出任务,让别人去行吗?别逞能。”李玉给简隋英穿着衣服,大手附在简隋英隆起的腹部细细感受着那团柔软。

“知道了李医生你每天说一遍累不累啊?小老头。”还真不是李玉啰嗦,他只要一想到上上个月简隋英一身是血被送到他们医院他就害怕,瞒着他去出外勤不说,束了腹还跟歹徒干架,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警局就他一个人能打呢。过了两个月李玉一想起还是后怕。

“还早我送你过去我再去医...

“还早我送你过去我再去医院。”李玉打包好烤好的吐司塞进简隋英手里,“车上吃还是去局里吃?”简隋英还没说话李玉又补了一句,“不许说不想吃。”简隋英泄气,“去市局吃。”

“知道了,老李头,”简隋英拍拍自己肚子,“跟爸爸说拜拜啦。”

“简队,副局找您呢,让您来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简隋英回自己办公室啃了吐司喝了点水,脱下衣服开始束腹,李玉不让他束着,他只好每天来局里自己弄。八个月的孕肚被他生生束成五月大小,简隋英靠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去了副局办公室。

“隋英,两个月前那个案子有新动向了,我知道你现在身子不适合做这些了,但这个案子也一直是你在负责,所以你看……”简隋英一听就来气了,那个混蛋把他弄进医院差点流chan,结果还让他给跑了。要不是被阴了他简隋英堂堂市局正队,能抓不住一个小喽啰?就算是挺着足月的肚子,那王八蛋也不会是简隋英的对手。

简隋英答应的毫不犹豫,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消息泄露给李玉。简隋英拍拍身前的小肚子,“就是苦了你了。”

“队长你真要去啊?李哥知道了又该生气了。”虽然简隋英严肃的时候很吓人,但他们可都是见过李玉生气的样子,那是简隋英完全不能比的。

“那就都给我认点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小心你李哥拿你开刀。”不得不说随身带着手术刀的李玉有点sha伤力。

“过来,给你涂油。”李玉下班比简隋英晚一点,到家简单给简隋英做了饭吃了,简隋英就缩回被窝里躺着了,李玉今天做了两台大手术,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过来呀老婆,涂完油睡觉了。”

“玉玉你是不是很累啊?”简隋英舒舒服服的靠在小沙发上,李玉半跪在地上给他涂妊娠油,李玉点点头,“做了两台大手术。”

“嗯……睡了吧?”李玉又给他揉揉腰,把人抱在怀里欺负了一会儿,“你先睡我等会儿再睡。简队长你看啊,老公都这么辛苦了你就安分点照顾好自己行不行?别让老公担心。”简隋英多少有点心虚,含糊着答应。

“一组右边二组左边包抄,一个都不能放跑,听我口令行动。”仓库里晃晃悠悠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的时候,简隋英一声令下几人纷纷将那人围起来。那人刚开始还有些慌,没几秒就镇定下来,“简队长好大的本事,这儿都能找得到,怎么?上次肚子里那坨肉没掉,这次来是送命来了?”

“你?!”仓库里突然出来一群人把他们给团团围住,“简队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兄弟出卖吧?”简隋英低声骂了句脏话,“我平时带你们不薄吧?谁呀这么想让老子死。老子偏不。”

简隋英摸到枪心里好歹有安全感了一点,几个手下都迅速摸枪,“队长你找机会先走。”简隋英勾唇笑了笑,“哪有队长先走留你们在这儿的道理。”两边人动起手来,简隋英摸着机会敲了三下耳麦,他们人少即便是有枪可能也占不到上风,只能尽量拖着等救援。

简隋英他们没动枪,没曾想简隋英一个走神想着自己今天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李玉又该生多大的气,还没想完脑袋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给抵住,这种触感简隋英再熟悉不过了。

“全都住手!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他。”

“队长!”简隋英额头冒了点汗,刚刚打斗的时候磕着肚子了,现在肚子有点疼,不严重但无法忽略。简隋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其实我今天就算交代在这里,你们也跑不了,现在束手就擒还能宽厚处理,把我杀了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放我们走,不然等着给你队长和肚子里那小队长收尸吧。”简隋英垂着的手比了几个手势,是让他们吸引注意力自己趁机摆脱的意思。简隋英反手抓着那人的手往后一掰,手枪应声落地,简隋英护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捡起手枪,“支援到了。”

支援的人将整个仓库都包围起来,简隋英摁着肚子脸色不太好,“队长你怎么样?”简隋英缓了缓,“我没事。”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简隋英摸着肚子小声说,“乖乖的啊别闹,等会儿让爸爸给你检查身体。”

眼尖的瞥到拿枪指他的那个人要溜走,简隋英只能想到里面肯定有暗道,三两步冲上去逮住那人,那人低声骂了一句,“简队,肚子里揣着崽,就不要来干这种事了。”

简隋英还没反应过来,肚子就挨了重重的一击,简隋英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后退了两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对你肚子下手吗?明明你肚子就是你全身的弱点。”他说到这里有点失落,“我老婆也怀孕了,跟你差不多月份,是李医生的病人,我老婆她让我收手,她说李医生人很好简队长也不会差的,我本来打算收手了!你们为什么要穷追不舍!”

很快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想过来抓人被简隋英制止了,“你说的收手是指收买我的队友,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简隋英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脸色苍白看着就很不好,“如果不是你们事先想埋伏,我们会想着把你们一网打尽?我老婆都要生了!还有一个多月我就做爸爸了!我犯得着吗?!”

“我会让李玉保你老婆孩子平安。”

“可是现在……我收不了手了。”简隋英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不要命似的往他这里冲,简隋英现在肚子疼的根本躲不了,他手下人反应倒是快,拦住了那人简隋英的胳膊却还是被划伤,简隋英勉强抬手摸了摸肚子,刚刚那一下太重了,被撞的那里现在都还有点凹进去。

“去医院……我肚子疼。”

李玉今天没有手术,在二楼B超室的时候听到楼下有警车的声音,他心头一颤本能的觉得有不好的事。李玉刚下楼就看到简隋英被两个人架着从车上下来,“隋英!”李玉跑过去捧着简隋英没什么血色的脸,“怎么了?怎么回事?”

“队长出外勤抓人的时候受伤了。”

“玉玉……”简隋英扯着嘴里冲李玉笑了一下,看到李玉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晕倒在李玉怀里,“简哥!隋英!快推车来准备手术室!”李玉打横抱起简隋英,“别怕我在呢。”

“通知血库备血。再去请张医生过来一下。”

李玉小心翼翼的剪开简隋英缠着的束腹带,右下腹一大块青紫,李玉心疼的轻轻抚了一下,大手摁了简隋英肚子的几块地方,“宝宝你动动,是爸爸啊。”小家伙不似以往那么活泼,轻轻朝爸爸挥挥手又难受的蜷在daddy肚子里。

给简隋英捆上胎心监测仪,又给简隋英止住了身下的出血,“准备催chan,必要时刻不用问,保大人。”

“张医生麻烦您给处理一下胳膊的伤口。”上口有点深,需要缝针,“这要缝针的啊,你这能不能转手术室?”李玉刚给简隋英注射了催产针,“不行了,刚打了催chan。就在这儿您看行吗?”

“也行。这麻醉……也不能用啊。”刚注射了催产素,现在肯定是不能用麻醉的,“操!是我太心急了。”这还是李玉第一次这么爆粗口呢。

开始缝针的时候简隋英就给疼醒了,李玉按着他不让动,“简哥简哥别动,在缝针呢,没事没事很快就好。”简隋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他妈不给我打麻醉。”李玉擦了擦他头上的汗,“宝宝要出生了,打了麻醉等会儿使不上来力气,对不起忍忍好吗隋英。”

针还没缝完,催产显然就起了作用,简隋英咬牙忍着宫缩,“肚子……呃疼。”

“嗯,在宫s,宝宝要出来了。”李玉握着简隋英的手,“别怕。”

“对不起……玉玉,它才八个月……呃是我没护好它。”简隋英疼的攥紧了床单,李玉脸色冷下来,“你是应该跟我说对不起,你是没保护好自己,你出门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非要去你告诉我啊,我陪着你不行吗?”

缝完针李玉检查了一下简隋英chan口,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开了三指不到。

“我去准备一下东西,马上过来,你疼就忍忍先别用力,开到五指就上无痛好吗。”李玉走了简隋英就没再忍住一声又一声的破碎呻吟,他一点也不听话,每次一疼就跟着宫缩往下用力,他实在忍不住想赶紧把肚子里这磨人的小东西清理出来。

仗着老公是医生,chan前培训他一次也没听,这会儿只知道胡乱使劲。连身下又开始流血都不知道,只知道肚子越来越痛了。

李玉换好衣服进来的时候,被简隋英身下的出血吓了一跳,“怎么又流雪了?你是不是在乱使劲呢?”小护士看到那出雪量也吓了一跳,“嫂子现在还不可以用力的。”

“不能再拖了,再来十个单位的催产。”简隋英刚开始还能忍忍,到后来止不住的呻吟,李玉心疼死了却又没办法。

李玉检查过了,简隋英胎位已经靠下了,下行了好大一段距离,是不能剖腹的,只能靠简隋英自己顺下来。

“啊呃……”

“好了好了没事,先别用力再忍忍好吗听话隋英。”产口开的太慢,李玉只能借助外力帮他开产口。

“好了老婆,开全了我们用力好不好?”简隋英点点头,跟着李玉指令向下用力。推了半天孩子头都看不见。不管简隋英再怎么努力小家伙就是不露头,李玉眉头越皱越紧,“准备侧切。”

“对不起玉玉……”李玉没理他。

“别生气啊李医生,你把我当小白鼠吧……呃嗯……下不下的来手术台……都不怪你的……拔不拔氧气管也听你的……你跟我说说话你别生气……啊呃……别不理我,我难受。”李玉皱着眉轻声斥他,“闭嘴!”

中了刀也不吭声的人,眼睛红了一圈鼻子一酸,很不要面子的委委屈屈的哭了出来。李玉听到他小声在哭,腿都软了一下贴着他身体的手术刀却还是被牢牢握在手里不敢偏差毫厘。

“对不起李玉……剖吧,呃……我生不下来。”李玉一直在跟旁边的助手讲话,听到简隋英这句话他才回了一句,“剖不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想都别想,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再说这些我就真的要生气了,你去出外勤的时候就该想到。”简隋英好委屈,“你别凶我……我已经好疼了。”

“对不起,好了隋英你一点点的用力,别泄气我把孩子够出来。”李玉让小护士给简隋英擦了擦汗,李玉伸手进去的时候,简隋英觉得自己下ti简直像是被撕裂了,李玉使了点劲简隋英就疼的浑身发颤。

跟随着胎盘排出来的还有一股一股的雪水,“李医生!出雪了……”李玉正趴在简隋英旁边听他讲话,一听这话猛的一惊起身的时候却被简隋英拉住了,“陪陪……我吧。”

“别闹。”简隋英拉着他的力度很轻,他轻轻一挣就可以甩开简隋英的手,可是他怎么也不忍心甩开。没有人比李玉更清楚两次产前出雪一次产后出雪意味着什么。

“想跟你……说说话,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简隋英摸了摸李玉的脸,“宝宝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李玉轻声回答他,“是个女儿,很可爱的。”

“嗯,女儿好,让她代替我好好……陪着你。”李玉换了医生给简隋英手术,他们这样说话实在不好,简隋英麻醉已经起作用了,眼睛要闭不闭的,一直看着李玉的脸,李玉给他擦了擦泪水,“会没事的,何医生抢救过来很多产后大出雪的病人,你别怕。”

“我没……怕这个,我怕……你会难过,怕以后不能陪着你……怕没人……爱你。”他家李医生性子冷得很,当初要不是他穷追猛打,哪里还有今天呢。身边的朋友都觉得李玉挺好,但都和李玉若有若无的保持距离,他要是不在了,以后谁跟他的心肝宝贝聊八卦,他的玉玉又该和谁诉苦水啊。

“不会的……隋英,你睡一会儿好不好?醒来就没事了。”简隋英摇摇头,“你这麻醉不行……我不想睡……睡了就起不来了。”

“你qin我一下……”李玉俯下身狠狠吻住简隋英没什么血色的唇,温热的液体滴在简隋英脸上,简隋英艰难的抬起手揉了揉李玉的发顶,“小哭包玉玉别哭。”

“简隋英……”

“没礼貌的小混蛋……你可得……叫我一声……哥。”简隋英最终还是没忍住闭上眼睛,何医生看李玉状态实在不好,也没让他打下手,李玉就握着简隋英的手在冰凉的地板上跪着。

“小李,恭喜,手术很成功。”

他还是很虚弱,坐起来都困难。醒的时候病房里没人,小沙发上有一床小毯子,简隋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用。可是……小毯子的主人跑哪儿去了?

正想着病房门就被推开,李玉怀里抱着粉嫩的小团子,看到简隋英后,愣在原地。

小团子依依呀呀的叫才把两人都叫醒,李玉手足无措的把粉团子给他看,简隋英用气声对他说,“好像你呀。”

简隋英刚说完就被李玉狠狠搂进怀里,李玉松开他后又觉得不够,在简隋英脸上落下细密的吻。

“我知道你工作性质特殊,不是我一个人的,可是,你归根结底是我一个人的。”

————

点梗儿~

喷子太多了文都不敢更麻了

麟潜老师的微博垂耳执事小番外~需要自取

这是一个黑花夫夫和吴邪一道去张家古楼救人的故事。改写了原著吴邪视角的设定,本篇以黑花视角为主,两人一起入古楼打怪,夫夫互宠。

————————————————————————

长沙变天了。

解雨臣出了机场通道后,直接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他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低头发着短信,一路上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部署完毕,现在只剩下与假扮吴三省的吴邪汇合,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吴邪便能代替吴三省重新夺回长沙的盘口,继续立足他的“铁筷子”首领.........

解雨臣出了机场通道后,直接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他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低头发着短信,一路上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部署完毕,现在只剩下与假扮吴三省的吴邪汇合,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吴邪便能代替吴三省重新夺回长沙的盘口,继续立足他的“铁筷子”首领的地位。

车窗被人敲了两下,解雨臣抬头一看,唇角扬了扬。他按下车窗,露出了黑瞎子的脸。

黑瞎子仍然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一身黑衣,带着黑镜的脸上与往常一样挂着笑容。解雨臣显然已经对他十分熟悉,别人也许猜不透他的笑,看不懂他所想,可他却能一眼就看穿瞎子的意图,这种痞笑的意思分明是……

“不是刚说好你坐另一辆车吗?”解雨臣抬眼看着他。

黑瞎子胳膊搭在商务车上,探着头盯着解雨臣,笑道:“你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我没答应啊!”

解雨臣收敛了笑意,严肃的看向他,“瞎子,不开玩笑,你的任务更重要,决定了这次吴邪成败的关键……”

“花儿爷,别生气嘛,您吩咐的活儿我哪敢不做?只是这机场离我们要去的地儿还有一段距离,在这之前……”黑瞎子顿了顿,凑近解雨臣白皙细腻的脖子,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轻佻道:“先顺路带带我呗?等到了分叉口我再走。”

黑瞎子维持着探头的姿势,脖子上一根粗细适中的项链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他的内搭t恤松松垮垮的垂着,露出了一截光洁的锁骨,很是性感。

解雨臣避开了目光,让开了一点位置,唇角一勾,“上来吧。”

黑瞎子咧嘴一笑,三下五除二地将车门一开一合,瞬间便坐到了解雨臣的身侧。

“开车。”解雨臣对前方开车的伙计说。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起来。

解雨臣双腿交叠,低头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邮件,头顶突然投来一片阴影,遮住了他一侧的光线,解雨臣看都没看抬手往对方脸上轻轻一碰,挡住了对方黏过来的身躯。

他侧头看向瞎子,眉眼一弯,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搁在腿上的电脑,又看向瞎子。

瞎子读懂了他的意思,意思是说现在还有工作,邮件还未处理完,让他一边玩儿去。

“咝啦”一声,驾驶座与后座之间的帘子被瞎子一把拉上了。他又速度极快地一把扣住解雨臣的手腕,握着那只手开始不依不饶。

解雨臣勾着嘴角看着他,碰在他脸颊上的手突然转移方向,指尖缓缓下滑,最终停在了瞎子的下巴处,指腹在那性感的胡茬上轻轻摩挲。

感受着下巴处细腻温暖的触感,瞎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捉住那只手挪到自己的嘴边,然后无声地亲了一下。

解雨臣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眸清澈明亮,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好了,我要忙了。”解雨臣缩回了手,又专注地看向电脑屏幕,上面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处理的家族事务。他似乎又怕瞎子会受冷落似的,又安抚似地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瞎子见好就收地没有再上手,反倒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解雨臣打字发邮件。解雨臣的手指匀称,骨节分明,在那黑色键盘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白皙,如同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一般高贵无暇。

博学的瞎子想到了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不过,他的花儿不管是骨还是皮,那都是极美的。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便停了下来,瞎子侧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该他下车的地方了,接下来的路,他们必须分开行动。

解雨臣抬眼看着他,瞎子不情不愿地挪了一下屁股。

忽然他趁着对方不注意,上前箍住了解雨臣的后颈,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黑瞎子大步流星地朝后方走去,解雨臣目光柔和地目送着他,直到看不清人影,他才拉开前方的帘子,对驾驶座的伙计道:“走吧,去湘江边上。”

车子又开了十几分钟,解雨臣便和提前一日从北京来的解家伙计们会了面。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解雨臣的目光投向他们,清澈又冷厉的眼神彰显着当家人的威严与魄力,他道:“五分钟后出发,地点烟雨茶馆。”

“是!”解家伙计们恭敬又有气势地应道。

“小花哥哥!”一个扎着丸子头,身着连体衣的女孩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正是霍秀秀。

秀秀的打扮休闲,配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很是俏皮活泼。解雨臣似乎看到她很不意外,他微微一笑,“昨日就来的?“

秀秀点了点头,回道:“再不出来,真要困死在北京了。”

解雨臣拍了拍她的脑袋,宠溺道:“放心吧,事情快解决了。”

秀秀对他展颜一笑,“我信你,小花哥哥!”

解雨臣没想到他还没到烟雨茶馆,就看见了吴邪的身影。不,应该说是“吴三省”的身影。

他和潘子正在马路上被围堵,两人正退守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潘子的后背已被鲜血染得通红,显然已经受了很重的外伤。

马路对面正站着十几个人,各个手握砍刀,朝着他们缓缓靠近。

解雨臣迅速拿起对讲机开口:“都下车,救三爷。”

几辆商务车“哗”地一声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一开,解家伙计们敏捷地下了车,朝着“吴三省”方向走了过去。

解雨臣走在最后,低头给瞎子发了一条短信,吩咐他尽快行动。刚按完发送键,他这才再次抬眼看向路对面,发现对面那群本来嚣张不已拿着砍刀的人,此刻正因为局面陡转而开始畏缩不前。

他抿着薄唇,冰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不冷不淡的开口,“送三爷去老地方,遇到王八邱的人,直接打死,算我的。”

“是!”解家伙计们气势恢宏地应了一声,以压倒性的优势朝着马路对面冲了过去,那王八邱的人顿时如鸟兽散四处逃跑。

解雨臣站立不动,只一个眼神示意,为首的一个解家伙计立刻领会,当即带了一部分人追了过去。对于王八邱这样爱反水小人行径的人,必须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也正好对长沙各盘口竖起一个杀鸡儆猴的标杆。

“扛得住吗?”解雨臣看向血流不止的潘子。潘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仍然笑着点了点头,他目光坚毅地看向吴邪,“三爷的事还未办完,我岂能倒下?”

吴邪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刚想开口,解雨臣知道他又开始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禁用戏谑的语气提醒道:“三爷,走一个?”

吴邪瞪了他一眼,腰板儿一挺,大摇大摆地上了车。

上车后的吴邪看了解雨臣一眼,突然疑惑道:“对了,瞎子呢?他没跟你一起?”

解雨臣瞥了他一眼,懒得没有搭话。

“瞎子呢?你俩吵架了?他又走了?”

“说什么呢?”解雨臣打断他,又看了一眼他的脸,嫌弃道:“顶着这张脸就别那么聒噪了,我看着怪。”

吴邪切了一声,转过了头。

正在帮潘子包扎的秀秀抬起头,极其好心的补充了一句句,“吴邪哥哥,他俩好着呢!上次确实是吵过架的,可自从那次在北京,小花哥哥把黑爷堵在地下暗道,然后两人在房间里打了一架后,第二天就和好了,之后再也没分开过呢!”

解雨臣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秀秀吐了吐舌头,低下头继续给潘子包扎。

车子又拐了一个弯,停在了一家茶馆的门口,解雨臣拿着对讲机吩咐车里的人都下车,又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这座并不起眼的茶楼。

他的目光清澈而冷冽,又透着一股自信的神采,他看向身旁的人,薄唇微勾,“三爷,可准备好了?”

——这一战只是开始。

失业后和老板419了(2)

荣八,4811性转

推荐的大部分是队八的个人篇,也有all8里主要内容是队八的

THE END
1.aww.dev女将军被绳子绑住挠脚心 凡人淫仙 zoo人与狗xXx 操男男骚逼动漫视频 黑人屁屁交 御可姐不爱哭下架了吗知乎 欧美美女用玩具插进小逼了 口述亲女人下体过程小说 巫堕~除妖JKx浮魔同学签下沉漫画 现言小说 跳蛋片段 北累万59FE16 91射白浆 韩国性接触av Pee尿丝袜丨vK 勋西同人网 留...http://aww.dev-test.cn/html/435944.html
2.m.jovich.cn/niindex/548186抖音有个上海女人带司机和保姆住酒店 有过晴172F73 9191依依豆豆 网下万7A5A89 如果人外控变成了勇者大人结局 张佳宁ai性感视频在线观看 美女裸身C弟弟 姐姐在天台教弟弟击剑 冲绳奴隶岛漫画 mxgs-868 主观的强奸-吉沢明歩无码流出 十八岁黄色成人网站在线免费观看 无码视频小林杏在线播放 男同桌...http://m.jovich.cn/niindex/548186
3.钱财是身外之物英语作文初中说明文免费没带身份证怎么住酒店宾馆 , , 津市家族电信诈骗宣判 , , 长江大部分流经什么干湿区 , , 万博官网manbetx官网 , , 性free非洲老妇 , , 熟女有限公司 , , 捕鱼大作战打不动 , , 男男做愛高潮抽搐男同精流网站 , , 888集团是什么软件 , , 雷速体育最出名的五句 , , 云顶国际平台网址 , , 1069男同...http://www.zbpumpc.com/index.php/n118-35.xhtml
4.厦门中考志愿填报规则游戏厅玩捕鱼游戏是违法吗 , , 成人爱爱XXOO在线观看网址 , , 私立高校国际航班PS免费 , , 日本免费高清色视频在线观 , , 他冲刺的那一刻 , , 火炬电子重组最新消息 , , 赌城之夜电子游戏在线观看 , , 五月婷夜夜做 , , 虎牙虎子去哪个平台了 , , 蕾丝宝盒 最新版本更新内容 , , 她的柔软紧致让他彻...http://www.sdrtby.com/index.php/n1116-32.xhtml
5.xinbaishun168.com/question/km2085290.html亚洲色欲色欲WWW在线丝 校花被下药带到野外三个人 插小骚逼的视频 chinses台湾男同志hd 逼逼操狗逼 精品乱码 国产高清www色 中国系统护眼升级,一级黄片播放器排精品保护眼晴[李小丽颖一级黄片播放器↓ 巨肉超污巨黄H文小短文 一级毛片真人免费播放视频 国产精品裸体约炮 北欧成人性爱在线视频 亚洲欧美...http://xinbaishun168.com/question/km2085290.html
1.既然带着三元,和不带的话还是稍微有一些区别,比如带着狗的时候就更倾向于把地广人稀的地方、有水的地方安排进行程。但是人多的人文景观,如果是自己感兴趣的,也不会排除。如果能让我和它的需求喜好做到双赢,那就是带狗旅行最大的成功。 一般我带狗从不要求住特高大上的酒店,只要干净、能满足基本要求如洗澡冷...https://itf.mafengwo.cn/client/note.php/info/?id=3211544
2.留坝法院携宠住宿引纠纷诉前调解疏心结本案中,被告顾某与秦某携带宠物入住民宿,平台已规定不可携带宠物,但民宿方同意其携宠入住并为其办理了住房手续。被告在明知宠物狗对民宿客房造成污染的情况下,未采取补救措施,应承担赔偿责任。 法官提醒: 一、于游客而言,携宠住宿本身不存在问题,但应注意入住酒店政策规定,尽量选择可以携宠入住的酒店住宿。如果因携...https://11.shxlaw.cn/a/jinritoutiao/2024/11/15/801875.html
3.haoxue.hnrich.cn/qq.php/question517379.html说实在的,巴基斯坦现在没有自己的造血能力,单纯靠外人输血,都成了路径依赖。中国又不能不救,关系再好,无底洞式的援助也遭不住。 目前巴基斯坦的问题在于,政坛复杂更替频繁,国家治理失能,大家族垄断,部落政治,以及边境分离主义猖獗等问题根深蒂固。用简单一点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中国想带都带不动,这么多年的援助,...http://haoxue.hnrich.cn/qq.php/question51737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