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对这位沈夫人根本没有什么好印象,甚至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做。他没办法在沈植还在抢救的时候离开这里,于是很平静地拒绝了,“不方便,您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
沈夫人见状,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在他对面坐下,“医生已经和我说了,他的身体不适合孕育一个孩子。所以许先生,我希望你能劝他打掉。”
“这也是他的孩子。”
许言下意识皱了皱眉,医生之前只说好好休养就会好的,怎么会突然和沈夫人说这样的话?他一点点攥紧了手指,道,“沈夫人如果真的为他好,为什么不自己和他说?”
女人笑了笑,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手术室的灯却一下子黯淡下来,沈植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
他还在昏睡......
他还在昏睡,苍白得仿佛淋湿的宣纸。
许言懒得再和她多说一个字,跟着回到了病房,毫不客气地锁上了房门。
二
可他还是踌躇了。
护士给沈植挂上吊针,男人这张脸的确很难不让人心动,她偷偷看了许言一眼,忍不住出言安慰,“先生,病人和宝宝已经没事了。”
许言笑得很勉强,“谢谢。”
他送护士出去的时候沈夫人还在外面,见状想要上前,结果被许言毫不犹豫拒之门外。
他其实很少对长辈做出这么无理的举动,但直觉告诉他沈植并不想见到沈夫人。
果然,等他转身的时候,沈植就已经睁开眼睛了。
三
他还是觉得冷,细细密密的寒意顺着袖口往里面钻,浑身疲惫得动不了,小腹也冰得要命。试了两次,才哑着嗓子发出了声音,“孩子…”
“孩子没事。”许言握住了他的手,微微愣住,发现这双手真的很冷,于是将另一只手也包裹上去。他还没说话,沈植又有些歉意地开口,“对不起言言。”
天色很黑,窗帘并没有完全拉起来。他知道这一晚上许言肯定没有睡,眼睛里都多了许多红血丝。
“冷不冷?”
许言没有接话,他心底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沈植太虚弱了。
好像牵着他的那根弦,被这副身体一点点拉长、绷紧。而他只不过是一个需要东西支撑着活着的皮影人。
许言索性半躺上去,抱住他,伸手给他暖着小腹。
“沈植,睡吧,我不会走的。”
afd已更07
纯情体育生小狗攻风流浪子受
抱着蒋燃回到岸边的路上,徐子岑甚至分不清现在双目紧闭失去意识的人到底是怀里的爱人还是现在的自己。他感觉天旋地转一切周遭的东西都像流沙一般快速的褪去色彩,连自身的情绪也开始解构,得意的痛苦的难忘的释然的快乐的都在一霎那抽离出身体。浑浑噩噩中除了仅凭本能意识到怀里紧抱着的人绝对不能失去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事物。
但就见徐......
但就见徐子岑木然的站在原地,体面的发型在海水的冲刷下已经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按理说咸的海水就这样顺着狼狈不堪的发丝流进眼里,人应该是会有反应的,但他就任由海水如此润过他的眼眶又大颗的划下。
“徐子岑!你再不做急救人会死”
赵祁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是真的急了,上去抓着他的手臂就喊道
不知道是不是死这个字太过可怕震动了他,徐子岑猛的像失去的三魂七魄终于归位一般有了动作,他开始剧烈的颤抖,湿漉漉的头发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就见他小心的把蒋燃放在地上然后猛的捏上蒋燃的两颊观察口腔内是否有异物,有序的开始轮流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一切都好像开始井然有序,如果忽视蒋燃灰败的脸色,和徐子岑急救下抖如糠筛的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子岑好像突然如梦惊醒一般停下动作,他终于抬起了头。
赵祁知道徐子岑喜欢他,从小就知道。即便徐子岑说他是从高中才开始喜欢。但他知道那个幼儿园的徐子岑会偷偷往他书包塞零食,知道那个小学的徐子岑会故意用作业没写完做借口等他美术课下课一起回家,知道初中的徐子岑因为隔壁班男生说他像女孩而找人打了一架,还被徐家爷爷狠狠责罚。所以当高三收到梦校的通知书时他从来没有想过不去。他要追求的是他的梦想,而徐子岑,他知道的徐子岑永远在这里,以前如此以后也会是这样。他知道的,等他追逐完梦想,他依旧会和徐子岑有个圆满的结局。
但现在赵祁感到害怕了,他觉得有什么从自己身边溜走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眼泪以这样的形式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滑落。他见过徐子岑小时候被爷爷打时不服气的眼泪,见过他高考结束喜极而泣的眼泪,也见过他含着泪对他说为什么要走的样子。但这样像个孩子一样的眼泪他从未见过。
那样大颗大颗的泪水就这么从徐子岑的眼眶里滑落,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徐家三少,此刻就和小孩一样,他那么害怕那么无助,他用尽全力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你们叫救护车了对吧?”
“还有多久才到”
“还有多久能来啊”
徐子岑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他突然把头埋在蒋燃身上用尽全力只带出一句哭腔。
“快来救救我啊,我要死了”
抢救室外,
任由谁来都认不出现在这个满脸泪痕,头上全是泥沙,身上一件奢侈品t下面却还穿着泳裤的狼狈男人是b城政界商界都有一定地位徐家的小公子
他一脸呆滞的驻足在抢救室外,没有人敢上去和他搭一句话。
徐子岑手里还不忘拿着蒋燃带过来的小背包,无比安静的抢救室外突然一声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
徐子岑呆滞的目光浅浅归位,开始摸索蒋燃包里的手机
“妈妈”
再如何痛苦徐子岑也要面对现在的情况,他瞬间明白自己应该如实的像蒋燃父母汇报现在的情况,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您好….”
痛苦和愤怒两种情绪极端的在他心头涌动一时烧的他双目赤红,他握着蒋燃的手机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始划动
他是知道蒋燃有记账的习惯的。两人周末温存时他还打趣过蒋燃,是否需要把蒋大厨师的公费结了,收到蒋燃的怒视。
如今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情况不对,在蒋燃的手机打开记账本时徐子岑想,人会有两颗心吗。如果只有一颗那么他应该已经碎的稀巴烂了,现在碎在他体内的是什么呢。
简单的记账软件里左边流水是进账,有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类别。有游泳奖金,有卖场搬货,有餐厅后勤,有学生家教。甚至还有承包游泳馆每天结束的清理工作。出账类别却截然相反单调的过分,给父母汇钱,一周一次的购买进口食材.和一周甚至两周一次的有时是挂面,有时是鸡蛋的消费记录。讽刺的是进账的数额大大小小都很平均,出账的数额却除了极大的汇钱记录和多次零碎的百元支出剩下的数额都基本保持在十元以内。
徐子岑本就布满泪痕的脸颊,如今又重新被新的痕迹覆盖。他无法想象他在一起将近一年爱人的日常生活,他只把蒋燃当作消遣,把他当作他华丽人生里的调味剂,他没想过了解蒋燃他从没想过。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成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人,刚刚他是那么期盼蒋燃从手术室出来他想他要马上握住他的手,但如今他却不敢呆在这里了,他要怎么面对蒋燃呢,他和这个世界一起伤害了他。他在什么立场对蒋燃的父亲感到愤怒,他明明也是罪魁祸首。极致的撕心裂肺里,徐家的小少爷终于体会到人生从未有过的滋味。后悔莫及。
蒋燃意识清醒的时候不合时宜的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是在一个单人病房,他住过多人病房,哪里还未睁眼就是各种哀嚎和嘈杂。接着他就看见一个人影猛的窜到他眼前,朦胧的外界声音传来他隐约听见是在问他好不好,有没有不舒服。
“真好啊”他想这是他第一次在医院里有人关心,他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想抬抬手却发现做不到。只睁着雾霭霭的眼睛努力弯了弯
徐子岑都快急疯了,虽然请来的各大顶级的医疗专家都说已经没有问题,但直到如今人真的睁开眼睛他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徐子岑上前摸了摸蒋燃的脸,目光柔软下来他说
“对不起”
蒋燃刚刚处在刚清醒的状态,视线不太明朗。如今视野清明一点就看见岑哥一脸胡子拉碴的站在床边向他道歉
他心里一紧,只觉是为了没向他游来抱歉,但又见他现在形象全无的样子明白他是真的为他焦急,蒋燃一直是个很好哄的小孩,他会为他爱的人铺一百条接近他的路,可惜从未有人想走他费劲心思铺下的路,如今徐子岑终于在这条路上靠近他一点点,他第一次尝到甜头生怕把人吓跑了。
蒋燃艰难的动了动头,让自己的脸在徐子岑手下摩挲了几下。他沙哑的嗓音开口说
“不要道歉啊,是我自己蠢嘛。非要逞强。打扰到你和朋友的聚会我很抱歉的”
说完他明显感觉到脸上的手一瞬间僵硬了,接着在空旷的单人病房里响起一阵抽泣。
徐子岑觉得如果人有百分之七十是水做的,那么他这几天留的泪已经足以让他消失了,也可能现在就是如此,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在难以自恕的罪恶里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幅要赎罪的空荡荡的皮囊。
他几乎想跪下来忏悔,他忏悔他将蒋燃当作玩物,他忏悔自己从未了解过蒋燃的一丝一毫,他忏悔他以自我的任性附加在蒋燃身上造成的负担,他忏悔他无用的自负让他被前尘往事羁绊蒙蔽了自己的心。他忏悔,他爱蒋燃。
他迟来的无用的可恶的卑鄙的
爱蒋燃
一阵阵抽泣终于转换成嚎啕大哭。
徐子岑明白他要说的,他要把他的卑劣他的不堪全部告诉蒋燃的,但他是那么的害怕又懦弱,他恐惧于蒋燃知道后的反应又怎么敢说出口呢。在剧烈的愧疚和爱意里。徐子岑低头吻下蒋燃的额头
蒋燃只感觉湿漉漉的柔软突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他听见
“我爱你,让我用一生赎罪吧”
end
年下微疯批美强惨前卧底×温柔坚毅前线人调酒师
ptsd苦肉计破镜重圆惊恐障碍氛围感拉满
一发,全文5k
有梗可私没灵感了
01
傍晚,小酒馆的客人三三两两,酒馆窗边的钢琴传来音乐声,纪易靠在吧台无所事事。弹琴的人身形削瘦,背后是腥红的晚霞。微长的头发让那人的侧脸若隐若现,他修长的手上有伤疤盘踞,扭曲出诡异的美感。他俊美的脸上,一双眼睛黑洞洞,眼角的痣勾勒出一丝脆弱,高鼻薄唇。视线向下,是他的脖颈,甚至能看到明显的青筋。
那不是他该露出的表情,他的脸上从来不会有那样的哀伤,纪易想。...
那不是他该露出的表情,他的脸上从来不会有那样的哀伤,纪易想。
一曲毕,他径直走到吧台,纪易心下一紧。
“喝什么?”纪易问他,如问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客人一般。
“我已经不喝酒了。”
“那就回去弹琴,我们店能再收留你,不是让你来勾搭调酒师的吧?”纪易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抓住了手腕。
“放开。”纪易的眼神很冷,狠狠把他的手撕扯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回来了。”
“沈沧,你别太过分!”天已经全黑,纪易看着沈沧,恍若感觉他像是个从黄泉边爬回来的装成恶-鬼的游魂,“当年是你说走就走,凭什么你回来了,我就要重新接受你?”
“就像你不喝酒了一样,我也不再爱你了。”
“沈沧,你以为你能凭什么?”
纪易把一杯黑麦威士忌砸在他面前,那是他们曾经最爱的酒。
沈沧全身裹满了浓重的绝望,他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他端起他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在舌尖燃起浓重的辛辣,最后余下淡淡烟草的气息。
纪易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冷汗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沈沧深深地旺了他一眼,勉强吞咽了一下,仿佛用尽所有气力说出:“纪易,被烈酒灼伤过的喉咙,永远也忘不掉疼。”
他忍无可忍地捂住嘴,向门外冲去。纪易记得他和自己一样是灌不醉的,更何况只是一杯黑麦。可是纪易骗不了自己,他不受控制地跟着沈沧。
往出走了好几步,沈沧才扶着围杆狠狠折下腰,吐出一口酒液。他极其的抑制,只是无声而撕心裂肺的吐,可是除了酒再没什么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停止。
沈沧慢慢蹲下来,一只手用力按住心口,把身体缩成一团。
街灯把他的脆弱暴露无遗。纪易终于上前,拨开遮挡脸庞的头发。当碰到他的肩膀时,纪易感觉到他细密的颤抖,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完全打湿了,眼眶泛红。
“哪里不舒服?”
威士忌的味道还在唇齿间,他拱起背重重干呕了一下。沈沧不敢讲话,内里仍旧在翻腾,只要一松手,他一定会再一次吐出来。
太狼狈了。
他用膝盖替代胸口的手顶在胸前,在纪易的手心写字。心脏的绞痛让他眼前模糊。
纪易,我太疼了,太疼了。
可是他没有这样写,纪易一字字读出他的语句。
“纪易,纪易。”
02
可沈沧还是站了起来,拖着他破烂的自己,没有告别没有解释,没有任何语句,只有他的背影如残月,夜色中哪里都容不下他。
纪易的家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外面是雨如泣如诉的哀鸣,云层很厚,看不到星星,思绪飘散在空气里氤氲成看不见的尘埃,尘埃包裹着他,将他生生拉回从前。
五年前,纪易在地下交易的酒吧工作,他是被家里人卖到那里去的,为了还债。他不是什么甘于溺于泥潭的废物,终于找到了警方的路子,给上面做线人。他只有一个条件,他要出去。
那天酒吧里新来的钢琴师,是个长得白白净净的青年。只一眼,纪易被这个20岁的青年惊艳到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笑起来眉眼弯弯,若隐若现的酒窝,明媚得像太阳一般,在这种地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笑。他在酒馆中央弹琴,从浪漫派到爵士,从无调性到流行乐。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盈地在琴键上舞蹈。
“你好,我叫沈沧,沧海的沧。”他的声音清亮,带着笑意。
27岁的纪易,第一次见到了太阳。
他们在破楼天台的帐篷傻笑而错过日出,聊天从日暮到天明。一起逛超市装饰家里,空荡的冰箱被新鲜的蔬果填满,厨房里有了一日三餐的烟火气,总有一盏灯亮着,总有一个人在等。他怕黑,沈沧就站在坏了路灯的巷口接他回家,讲黑暗里精灵的故事。他会在他的包里装手电筒,每次出门前都絮絮叨叨地唠叨。
纪易常常有种错觉,好像他也配拥有正常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幸福。
他记得那个夜里晚风习习,沈沧提着一瓶黑麦威士忌拉着他到阳台。月光温柔,他眼里盛满了星子,少年人的爱意汹涌滚烫。
他说:“纪易,我好像爱上你了。”
那一刻,纪易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不在乎,他不在乎。
他只是要和他在一起。
于是就拼命相拥,仿佛可以通过拥抱铸成崭新的躯壳,一副永不离分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叹气?
就算我是火,我也甘愿葬在你这片翻涌的沧海里。不,不,只要不还有一滴血,你就不会干涸。
沈沧,我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可是你说,你说纪易,再见了。
你说纪易,忘了吧。
直到纪易看到沈沧坐在大佬旁边二把手的位置上,手上玩着一把雕刻黑色神鸟的匕首。他的衬衫上沾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有人跪在他的脚边求饶。他没看那人,用力踩上去,尖头皮鞋配上惊声尖叫,他像享受琴键上的乐音一样享受。
也是,地狱里怎么会有天使?
纪易哈腰问好,沈沧笑着在所有人面前扯松他的领带,匕首上的图腾在他的脸上摩挲。爱意荡然无存,只剩玩味的肉欲。
“真恶心。”沈沧像看一只动物一样看着纪易,狠狠把他推到地上,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像一只暴戾的猎豹,“你是哪来的自信勾引我?”
纪易看着前夜温存的男人羞辱自己,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场景的,他只记得沈沧的眼睛。
那双无底的瞳孔,写满厌恶和贪欲。
警方言而有信,纪易在一年后便离开了那里,他知道的所有消息只有一个,那个解救他的人是警方的卧底——金乌。
他开始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像没有过往一样活着。可是不行,除了调酒他什么也不会,所以他开了家酒馆。他在酒馆中央放了他最想要的三角钢琴,却从来没有人弹过。他依旧不敢关了灯睡觉,整夜整夜从噩梦频频惊醒。他让他忘掉的言语一遍遍在大脑回荡,像一句夺魂的咒语。他是复明后重新眼瞎的盲人,他见过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却不敢再回忆半分。
他每天盼着太阳升起,
可每天升起的都不是他的太阳
03
次日是周末,酒馆就在海边,地段很好所以客人很多,纪易不喜欢在酒馆里放熏香,酒馆里自然就有浓郁的酒味。中央钢琴传来不和谐的音节,纪易皱了皱眉头,沈沧很少弹错,他忍不住去仔细看他的表现。
他的手是在抖吗?
蔓延的音乐戛然而止,他弓起腰埋下头,纪易才发现他的背脊也在颤抖。
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纪易慌忙跑到了吧台口,可是音乐再一次倔强地响起,那人用力到青筋暴起,才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指尖。
“紧急通知,”常年用于摆设的电视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纪易抬起头,沈沧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通缉?也是,沈沧可是二把手,真是不要命了,现在还敢在他店里弹琴?
其实早该想到的,昨天光顾着缠绵旧事了,他立刻看向沈沧的方向,居然第一反应还是像帮他逃跑。纪易嘲笑自己这么多年也没点长进,遇上那人就像丢了智商一样,不愧是恋爱脑之首。
沈沧是属西北风的,看不见摸不着,短短几秒就消失了,他一直戴着口罩,也没有顾客见到他的脸。纪易苦笑,又是庆幸他跑得够快。
“我是小高,张局急病,在医院抢救。”
“怎么样了!”纪易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焦急。
“命保住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纪易敷衍了他几句,重新坐回吧台后面,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04
夜晚纪易回到家的时候,心里堵得慌,顺手取了一瓶黑麦,端着酒杯就在房间里晃悠。玻璃窗上是灯火通明的世界,和他格格不入的倒影。敲门声响起,他去开了门。
“不许喊。”他被来人的肘钉在墙上,敞开的门砰地砸上,那人关了灯。在黑暗里,纪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把他包围,黑暗里没有不安,只有暧昧的悸动。
“你不怕我报警?”他调笑到,轻轻咬他凑过来的耳朵。
“你舍不得。”沈沧顺着他的动作吻他的眼睛,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了解你,最是心软了。”
上次他喝酒是什么样子他历历在目,加上下午不过是闻到酒味就抖成那样,现在冷不丁来这一下把纪易吓的够呛。纪易立刻挣脱开他虚张声势的禁锢,转身把灯开开。
“吐出来。”纪易感觉的沈沧的躯体僵硬了一下,伴随着他勉力吞咽的动作,喉咙里是抑制不住泄露的痛楚。沈沧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他覆上他的后背,冷汗冰凉潮湿。烈酒像一口焰火,把他的内里烧了个千疮百孔,生不如死。
“脏,”沈沧挤出一个字,握紧的拳和解不开的疼。
“别让我再说一遍沈沧。”沈沧终于是到了极限,却还是特意偏过头去,喉头一松就吐了出来。
“疯子。”纪易骂道。明明只要一皱眉一低头他就控制不了自己心软,可这人偏偏要这样开肠破肚地威胁他,把他的奄奄一息的底线一次又一次打破。
沈沧只剩下汹涌的疼痛在体内疯狂,他无声的呻吟,像一只濒死的鱼。
纪易只看得到他的头顶,他沉默的求救震耳欲聋。“傻子,”纪易又抱紧了一分,“我是纪易啊。”
“纪易,我疼,”所以沈沧彻底溃不成军,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我疼,纪易。”
“纪易,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到底为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了!”
他听见他撕裂的哭声,是他再不敢回头的悲鸣,是他无望陨灭的绝唱。
于是又紧了一分,好像要把那人揉进骨血里,揉进嘶哑喊叫的灵魂里。
我求你救救我,我的信仰
我求你救救我的爱人
他终于,终于出了地狱
我求你救救我,我的爱人
我求你救救我的信仰
不,不重要了
你抱抱我就行,
我想走了。
05
沈沧哭累了,半夜起了高烧,神志不清地攥着纪易的手,不让他离开半步。纪易描摹着他的面容,猜不出他到底历经了多少苦楚。
“我现在可以去见他吗?”纪易看见沈沧瞬间就清醒了,苍白的脸上神色更加严肃,他示意纪易把免提打开。
“不行,等局长出院之后会通知你的。”
“在哪个医院?”沈沧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是沈沧,”纪易也是个人精,立刻就配合他,动作发出声响。“不想死就别乱动!”沈沧轻吼他,然后从善如流地往他怀里窝了窝,纪易佯装推他,又可怜他病恹恹的样子。纪易偷笑,用惊恐的声线回答:“你说过只要见到张局就不杀我。”
对面的小高还被你侬我侬的两人蒙在鼓里,报了医院的地址。
“你记住,你们想要的最后的关键消息在我手里,人质也在我手里,不要想什么花招。我只想见到清醒的张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不然的话,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做戏做全套。”纪易从床头柜底部摸出一把匕首,塞到沈沧手里,“我可没原谅你,不把话说清,你一辈子都别想我了。”匕首上面是熟悉的黑色神鸟图腾,比他之前的那把要沉,沈沧用起来更顺手。沈沧的指腹感受到图腾的纹路,神色晦暗。纪易把他搀起来,找了件厚外套还给人带了口罩,只露出沈沧那对楚楚可怜的眼睛。
“纪易,你再等等我。”
纪易点了点头,没看他,在找网约车。一路上确实没有被看出什么异常,沈沧本来就病着,车上眼睛一合就窝在纪易的怀里打盹,纪易就像个鸡妈妈一样用他的大衣裹着沈沧。纪易怕沈沧晕车,开了车窗,风灌进来,沈沧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安。
医院的长廊白炽灯亮得晃眼睛,小高在前面带路。
“让你的人撤了,别想耍花招,”视野的边缘有不寻常的人影,沈沧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下一秒刀刃就抵在了小高的脖颈上,“大不了我们就死在一起。”沈沧的笑容里有冰冷而孤掷一注的杀意。
纪易补充道:“你带这些人抓沈沧,不可能。”他可太了解沈沧的身手了,不说他现在,就算是只剩半口气,解决小高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带他去见见老头又怎么了?”
“张局是唯一知道......”沈沧的刀已经划破小高的皮肤,他不敢再说下去。
“我带你去!”
06
“你来了?”张局恢复的很好,他看到沈沧的那一刹那,眼眶就红了。可怜的小高被一把丢在了一边。
沈沧站在病床前,良久。
“我是警员沈沧,代号金乌,向您报到,请首长指示!”
他敬礼的指尖绷得发抖,他在用他的魂魄呐喊。
“你过来,”
三年,沈沧青涩早已成了满身苍凉,现在却像孩子一样蹲在张局的床边,温驯而纯真。
“老张,谢谢你。”
“我的兵还没回来,我怎么能死呢?”张局把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轻轻拍抚他的背。
纪易知道沈沧哭了。
“都结束了,以后,就清清白白地活,知道吗?”
“没有人能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你是警察,你永远都是。”
“你是英雄,孩子。”
“你是英雄。”
07
刚出病房门,纪易就拖着沈沧狂奔,登上了医院的天台。
“金乌!谢谢你!”纪易在风里竭尽全力的喊,“沈沧,谢谢你!谢谢你!”
大风乱了发丝,乱了两个人的心绪。
天空上是月亮和太阳。
黑夜白天在同一片时空
相遇,在沈沧的灵魂上
熔接。
直到光线扫荡所有暗,
神鸟展开翅膀开启
它仁慈的屠杀。
他就站在这场杀戮之前,是凡尘
心软的神明。
神明磨灭了所有,只想
堂堂正正地
吻他的人间一次。
高烧,旧伤,肺部感染,ptsd。7.1k+。
2023年最后一篇,搞一点成年人的破镜重圆吧。
军人攻心理医生受。
叶枫陆鸿信。
为虐而虐,没有逻辑。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情字谁解谁不屑。他从不奢望。所以这一生,他只能孤独终老。
——————————————————
他想起那位病患说,最开心的一夜,是发烧时,母亲陪她一起看《未展眉》的时候。
陆鸿信也看过这部剧,还是五年前,跟叶枫一起。
叶枫是个军人,难得的休假,两个人就喜欢窝在家里黏糊着。
其实叶......
其实叶枫很少看电视,那也是他为数不多能看进去的一部剧。
那时候,陆鸿信躺在叶枫腿上,手指乱按遥控器,错过了十分精彩的剧情。叶枫也不恼,抬手捏捏他的鼻子,随他去了。
后来,陆鸿信在一个暴雨夜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巧演到那一集。陆鸿信平静的看完,眼泪就落下来了。
这是自他与叶枫分开后,第一次落泪。
那时,已经过去三年了。
“哥,我看见叶枫了。”
陆鸿影是小学老师,他们学校周六举行家长开放日,邀请学生和家长一起参观校园,一起做游戏,当然,还有一些知识讲座。
因为是家长开放日,所以学校大门并未关上,门卫大爷只以为他是迟到的家长,放他进了学校。
被主任安排来做讲座的同事见到陆鸿信,看见他之后有些惊讶,接着,喜上眉梢,问道:“小陆,你怎么来了?”
“不是来替你的。”陆鸿信挑挑眉,眼神不住地往其他地方瞅。
“啧,那是来找你弟弟?”同事指了指站在树底下的陆鸿影,“那儿呢。”
陆鸿信摇头,平静道:“找叶枫。”
“叶枫?”同事眨巴着眼。他知道叶枫,也是从陆鸿信办公桌的合照上。所以,自然也知道五年前这人神秘失踪。
陆鸿信没再搭话,像是发现了目标,径直往台阶那边的阴凉地儿走。
叶枫太显眼了。五官优越,个高腿长,身材挺拔,干净利落。军人的习惯,让他低头看孩子玩的时候,也挺直腰板。
临到跟前,陆鸿信却停下了脚步。
他不想当众闹的难堪。
也不想给孩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他站在阳光下,看着叶枫揉了揉男孩的头,认真的听孩子讲话。
“陆鸿信!”
陆鸿信一听声音,就知道陆鸿影是故意喊他名字的。他无奈的回过头,朝弟弟那边走去。
也就没看见,叶枫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倏然转过身来。
“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呐?”叶沐阳不满的嘟嘴。
叶枫回过神,低了头,可思绪还是飘走了。
五年前,叶枫在那场战斗中负了伤,膝盖和肺部的两个孔几乎要了他的命。
被送到军区医院的时候,血已经把那身军装染红了,可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混沌中,他攥住战友的衣袖。他说,别告诉家人,也别告诉爱人。
他挺过了手术,熬过了术后感染,再重新站起来走路。
一开始,他总想着,等好的差不多了就回去找陆鸿信。
陆鸿信的母亲曾被绑架过。陆鸿信儿时亲眼看见绑匪用自制土枪打在了母亲的身上,直到成年后,也时常做噩梦。
这也是陆鸿信选择学习心理学的很重要的原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叶枫不敢让陆鸿信知道他受了枪伤。
可这一等,就是三年半。
太久了。
叶枫看着陆鸿信这些年来发给他的信息。
从一天很多条,到几天一条,再到一个月。等到年底,最后一条信息上说:“叶枫,新年快乐,愿你安好。”
叶枫没有回复,只是撕碎了转业申请书。
儿时父母创业,没空管他,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父母创下一份家业时,曾想接他回去。他不厌其烦,找机会参了军。
对叶枫来说,他所在乎的只有爷爷奶奶、部队,和陆鸿信。
所以,当二老去世后,当与陆鸿信三年多没再联系后,部队就是他的全部了。
这次休假,他难得回了家。家里属于他的那间房被锁着,打开后,他将为数不多的衣物塞进去。
幼弟是父母老来得子,如今正是调皮的年纪,见到军人大哥便有无尽的崇拜,哭着央着让大哥来参加他的家长开放日。
父母小心翼翼的等叶枫开口。
叶枫被沉默的气氛搅得愈发不舒服,索性放下碗筷,点了头。
其实他不该出来。
这几天降温,从二十多度的天,一下子降到个位数,再加上一路奔波,他回家的当晚就起了烧。
幸亏今日都是小孩子,他才能稳稳当当的陪叶沐阳做游戏,赢得第一名。
遇见陆鸿信是意外之喜。
叶枫悬了五年的心,总算归位了——像五年前一样,归到了陆鸿信的身上。
待他陪着叶沐阳玩了所有的游戏,讲座也终于开始了。
叶枫昏昏沉沉的垂着头,半句话也没听进去。直到叶沐阳拉着他往讲座的位置走,直到他眼看着陆鸿信站在距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时,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他们刚在一起时,陆鸿信本科毕业,刚考上研究生,叶枫还在读军校。
有时候想想,明明轨迹毫不重叠的两人,机缘巧合,就这么遇上了。
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八年过去,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叔叔好!”叶沐阳打着招呼。
陆鸿信的同事赶忙应下,戳了戳陆鸿信,然后识趣的带着小孩去做心理小游戏。
余下的两人对视了许久,还是叶枫先开口:“好久不见,崽崽。”
叶枫只比陆鸿信大一岁。可他喜欢喊崽崽。
这是他小时候在外面玩,听一位阿姨喊旁边的伙伴回家吃饭时的称呼。他总觉得,这个称呼里全是爱。
他没感受过的爱。
他想让陆鸿信感受到。
陆鸿信微微蹙眉,终究说不出一句重话,只能沉沉的叹一口气。
好久不见这个词,陆鸿信说不出口。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太漫长了。
沉默良久,陆鸿影从一侧出来,道:“哥,我借你车用一下——急事。”然后故作惊讶地看了看叶枫,“诶,叶枫哥,好久不见啊。正好,麻烦叶枫哥把我哥送回去。”
见叶枫点头,陆鸿信了然又无奈的笑了笑,将车钥匙丢给弟弟。
半晌,叶沐阳往这边走了,叶枫才问道:“崽崽,今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陆鸿信点头。
叶沐阳正好听见:“我也要去!”
叶枫皱眉,却先跟陆鸿信解释:“我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陆鸿信的唇角微微扬起。叶沐阳已经十二岁,他自然知道不是叶枫的孩子。可听到叶枫的解释时,他还是很开心。
晚餐选了一家环境不错的自助烤肉店。
叶枫去端肉,陆鸿信自然的拉着叶沐阳打了蘸料。
五花肉烤熟后,菠萝块也下锅煎,一起被细心的用菜叶包起来,盛到空盘里。
肥牛片煎到半熟,剪碎。一半等全熟了,被搁到叶沐阳的碗里。另一半下入泡菜,翻炒熟,与小半碗米饭混在一起,放到了陆鸿信面前。
陆鸿信扒拉了一口,鼻尖酸涩。他喝了口饮料,瞥见叶枫穿着的衬衣紧扣于腕处,他抬手想替人挽上去。
叶枫不着痕迹的躲开:“衣服该洗了,不怕溅油。”他垂下眸子,看不清神情。
灯光下,映的他脸色通红,倒遮住了高烧的痕迹。
不让陆鸿信碰衣袖,一个是冷,再一个是五年前胳膊上的划伤被缝了针,他不想让陆鸿信看见。
陆鸿信没说什么,一顿饭吃的很安静。
照顾着一大一小吃饱,叶枫靠在椅背上,歇了口气。他今晚上只吃了几片菜叶,幸好陆鸿信整晚没有抬头,才能瞒过去。
也有可能,他不在乎了。
一想到这,叶枫就觉得心口沉闷,像有块石头压着。直到出了店门,呼吸几口空气后,石头才被移走。
顺带被移走的,还有他的体温。
进到车里,叶枫瑟缩了一下,开了暖风。
陆鸿信虽坐在副驾,可也一直沉默。
下车时,两人谁也没说再见。
陆鸿信回到家脱下外套时,摸到了外套口袋里,他最喜欢的巧克力香草味棒棒糖。
叶枫停下车,打开车门,借着灯光,瞥见了副驾上留下的一盒布洛芬片。
陆鸿信希望叶枫健康,叶枫想让陆鸿信快乐。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那一夜,叶枫觉得很难熬。
像麻药刚失效的那晚一样难熬。
浑身滚烫,却只能感觉到冷。
身上酥酥麻麻的,伤口泛着疼。
他没有锁门,可也知道,不会有人进来。
所以,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攥着打印出来的、陆鸿信发给他的最后那条信息。
他骂了自己一句矫情,但还是像这些年来难受时一样,将那张打印纸贴在心口。
体温升到39度,叶枫认命的起来。膝盖处的伤如有虫爬行,密密麻麻的蛰痛。
他从箱子里找出特效消炎药和止疼药,吞咽下去后,还是吃了一粒布洛芬。
虽然对他来说,这种平常的药物已经没什么用,可这是陆鸿信给他的。
他终于放任自己打开了手机,点进了陆鸿信的对话框,看着背景图片上那人的笑脸,饮鸩止渴。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还爱着陆鸿信。
今日终于确定,他爱入骨髓,刻入骨血。
长夜将明,身上的疼痛消散了些许,叶枫终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意识消散前,他下意识攥紧了那盒布洛芬。
疼痛是真,可若关心是假,那该怎么办?他只能抓住唯一的证物,证明与陆鸿信的重逢并不是往常一般痛到极致的南柯一梦。
因为蜃海市的地震,叶枫所在的部队参与抢险救援。
叶枫接到的命令是,收拾好衣物,直接去救援现场。他登上飞机的时候,高烧刚刚退下去。两个半小时的路程,他睡了一觉,被飞机落地时的震荡唤醒。
他回家时背的包,不到一周又背回来。包里带的,还是清洗的干干净净的军装和一件外套。
打了报告,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站在了给他预留出来的位置。
首长瞥了他一眼,也不废话,下达命令:“灾情紧急,刻不容缓。从现在起,叶枫担任A军救援队队长,直接与我单线对接。”
“是。”叶枫临危受命,解散了众人。他拍了拍老搭档的肩膀,走出帐篷听人说着目前的情况。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所小学。地震时正在考试,学生与老师都在楼内。
叶枫想起叶沐阳的学校。眉头紧锁,一边命人搭建帐篷,一边跑去帮人搬运碎块。
他看着被救出的哭着的学生,叹了口气,打开对讲,请求调来一批心理医生。
这是他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当他在震后第二天看到陆鸿信的时候。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夜里气温低,下着小雨。
叶枫扒拉了一口泡面,泛着恶心,实在咽不下去。他将泡面递给身后的年轻人,拍拍人肩膀,转身朝着现场走去。
机械作业与人工挖掘并存,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会放弃。
“叶队,这里有人!”
叶枫跑了两步。到了跟前,果然听见了细小的哭声。
他蹙眉,叮嘱身边的战友:“跟孩子说说话。”
战友听见他嗓子沙哑,语不成调,果断服从命令。
机器并不能挖掘,叶枫拿来工具,自己动手。
哭声越来越弱,手电也不能照到里面的情况。叶枫将工具搁在地上,开始在腰间系绳索。
战友抬手阻拦:“叶队,我来吧。你还...”
“我有经验。”他将绳子绑紧,顺着往更深处爬。
建筑堆积的厚,里面竟是一点雨也没有。
这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说明厚度增加,救援难度大。
当叶枫踏落的时候,碎屑尘埃飞扬。他的肺部本就中过枪,伤了根本,也实在难养。这些尘埃呛得他咳了半天,边走边发出细微的咳喘。
他说不出话,便捡起石子丢在地上,制造出响声,让孩子能听到。
“...叔叔...”声音很小,怯生生的,却给叶枫提供了方向。
他靠着耳朵,听声辨位,伸手触摸到了孩子的头发。紧接着,就碰到了砸在孩子身上的石块。
不能敲,也不能砸,只能徒手搬。
叶枫探着口袋,拆开一根棒棒糖,递给小孩。他哑着嗓道:“别怕。吃完棒棒糖,就能出去了。”
高烧烧的他浑身乏力。可除了他,队员都没有经验。只能他下来。也只有他下来,才可能把人救上去。
先用随身带的锤子砸掉边缘的碎石。砸之前,他先用手撑住,以免敲打时重力压向孩子。
叶枫撑着力气,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别睡,把你学的课文,背给我听。”
听话的小朋友开始背古诗,一句接着一句,一首接着一首。
倏然,他们感受到了晃动——余震来了。
来不及做出什么判断,叶枫整个人撑在孩子身上,掉落的石块砸在他的背脊、腿部,还有肩头。
幸好,都是小碎石。
起身时,他头晕的要命,眼前出现了几秒黑色。
也不知暗自数了多少个数,才把压在孩子身上的石头搬开。
不敢歇息。他解开绳子,绑在孩子腰上,抱着孩子往外走。
前方很低,他想趴伏下来,却发现怀中抱了个孩子,没再犹豫,屈膝前行。
怀中小孩没了声音,叶枫也无力再让他说话。
喘了几口粗气,叶枫拽了拽绳子。
战友会意,开始拖拽。他一手抓着绳子,被随着拖出倒塌的楼房。
刚出来,将孩子递到战友怀里,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又来了余震。
强忍着痛楚跑了几步,过了余震,看着战友将孩子送入临时医疗帐篷,他终于脱力。
没有呛咳,没有喘息,径直吐出一口血。
手边没有扶着的物体,他坐在了地上,看着雨水冲刷了血迹,心里倒是一阵轻松。
他记挂着孩子的情况,看见战友很快出来,心里一紧。果然,战友远远的站在帐篷口,踌躇着,不敢前进。他便明白了。
他摆摆手,浑身的疼痛骤然袭来。他一瘸一拐,终于到了操场最边缘,空无一人的地方。
唇间的血不断涌出,他缓缓倒下。
陆鸿信接住叶枫的时候,只能看见那人不停呕血,魂魄像被抽走一般,几无意识。
他已经竭力。他近乎窒息。
叶枫抬手,抹去唇角的红色,低哑着叹息。他说:“崽崽,你不该来。”
陆鸿信撑了把伞,也叹了口气。还没说话,就听见叶枫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有我在呢。”
前言不搭后语,可陆鸿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有他在,就算陆鸿信来了,也不会受伤。
雨滴冲散了叶枫的体温,他冷的直打颤,往陆鸿信身边挤。可当他在感受到地面晃动时,手臂撑着地面,爬起身往救援区跑。
边跑,边回头道:“崽崽,别乱走,等我来找你。”
嘶哑而温柔。
陆鸿信就在操场边坐了一整夜。叶枫也忙了一整夜。
等天亮了,叶枫走过来,浑身脏兮兮的,却是拉着陆鸿信回帐篷。
太多人需要陆鸿信了。
叶枫了解。所以,他不敢独占。
雨停了,他就坐在陆鸿信的帐篷外,倚着那顶帐篷,闭目而眠。
他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可他只能撑下去。
是夜,陆鸿信安抚好最后一个人,才走出帐篷。
他看见坐在地上的人,有心逗逗那人,便将手伸过去,道:“叶枫,手疼,吹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手上不小心划破的小口子已经不冒血了,明天便能好起来。
叶枫皱着眉,起身跑了几步,没了力气,就改成快走。他去拿了棉布和酒精,又回来牵了陆鸿信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涂抹在手上那道小口子上,一面轻轻吹着气。
陆鸿信心里一紧,觉着有什么不太对,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是张开手臂,环住了叶枫的腰身。
这是五年来,他们的第一个拥抱。
混杂着泥土、碎石与尘埃,却又极其干净的一个拥抱。
接着,叶枫的鼻血就这样滴落在陆鸿信还算干净的衣服上。
他似乎愣了一瞬,后撤了一步,然后给陆鸿信擦着衣领。
鼻血顺着落在地上,或许还有回流,流到他的喉管,不断的呛。
他一边咳,一边执拗的攥着陆鸿信的衣角。
咳了很久,再也撑不住,身子倏然倒下。
眼前一片漆黑。
身上没有一块舒坦的地方。
鼻血滴滴答答的,唇色也泛紫。陆鸿信忽然想起什么,摸上叶枫的额间,才感受到他不正常的体温。
被雨水和大风吹过的、过低的体温。
陆鸿信喊了人,却是自己把叶枫抱进了简陋的治疗间。
他眼看着医生将叶枫脏兮兮的军装解开后,满身的疤痕暴露在他面前。
肺部的伤疤,膝上的碎石,还有后背和肩膀稀稀拉拉的血迹。
因为强撑了太久,大多已经化脓。
陆鸿信的手不自觉的攥拳,眼眶腥红,心疼的无以复加。
忽然,感受到冰凉的指将他的腕子握住,轻轻捏了两下。
低头看去,叶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没有麻药处理伤口是很疼的,叶枫的身体不自然的发抖。可他面上还在笑。
“崽崽...”他喘息着,终于被挑出来的那块石子惹得发出了丝丝痛吟,“呃...崽崽,别害怕我...能不能,能不能跟我,说说话。”
陆鸿信站在他身前,知道他指的是那几处枪伤。陆鸿信已然走出来的阴影,却在爱人心里留下了一根针,深深扎入,再拔不出。
望着叶枫泛着红色湿漉的眼睛,陆鸿信抬手覆上了他的眉眼,柔声说道:“叶枫,《未展眉》的那一段很精彩,他们一起审问了抓获的叛徒,很有默契,很好看。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看一遍。”
掌心感受到了潮湿,陆鸿信心里一颤,蹲下身,唇瓣轻吻着叶枫的碎发,他故作轻松道:“我就是你的棒棒糖,止疼,也止苦。叶枫,不疼了,昂,不疼了。”
眼泪终于顺着滑落,弄湿了陆鸿信的手心,压抑了五年、高强度带病工作了三天,叶枫总算能借着黑暗,无声的哭一次。
可当缝合结束,身上的痛感愈发清晰时,他止住了泪。
他是叶队,软弱不得。
这身伤痛,他只阖眸,片刻停歇。
部队给灾后救援的所有战士都放了假。一方面是放松,另一方面也是怕战士们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陆鸿信站在军区门口,等叶枫提着包缓缓走出来。
将近两个星期了,他的烧还没完全退下。
不间断的咳嗽终于把肺部沉珂旧疾惹起来。他坚持不住院,只从医院开了药,拿着就走了。
陆鸿信接过包,放在后备箱——很轻,应该只是衣物。
叶枫上车后就靠在车窗睡着了。已经很多天了,他睡不安稳。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背古诗。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在车里也一样梦到了。
所以他惊醒。
陆鸿信安抚的拍拍他的手:“累了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到叶枫的家。
他们曾经一起住的家。
陆鸿信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到了家,先给叶枫倒了一杯热水,替他铺好床,让他躺下。
躺下又睡不着,起来又烧的头疼。
索性躺着,等陆鸿信每五分钟跑进来一趟时,装作平稳的闭上眼睛呼吸。
挨到了饭点,陆鸿信端了煎蛋面。叶枫吃一口,陆鸿信也吃一口。
只吃了三四口,叶枫就吃不下了,斜斜歪在床头,呛了几声。
陆鸿信三两下吃了面,扶着叶枫躺下。
忙到了将近十二点,陆鸿信悄声进屋,与五年前一样,睡在叶枫的里侧。
窗帘没有拉紧,叶枫借着月光,瞧了陆鸿信一个晚上。
他很疲惫,但不敢睡。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直到这日,叶枫困得受不住,才稍微睡上几个小时。
一睡着,就又是稚嫩的童声。
睁开眼,喉间翻滚,他急忙侧身,喷出一口血。
不知是肺腑瘀血,还是心尖血。
陆鸿信从身后抱住叶枫,抱的很紧,感受的到叶枫不住地颤抖。
他是一个心理医生,可他并不能用以往对待患者的方法来对爱人进行治疗。
他有太多太多的爱意,不敢表达,也不能诉说。
只能等叶枫撑不住的那一天,才尽情抒发。
叶枫愣了半晌,回过头,唇边一片红色。紧接着,就像一个孩子一般,缩进了陆鸿信的怀里。
他的语气很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陆鸿信难过至极。
他说:“崽崽,我好像...生病了。”
然后,抬起眸子,惨淡一笑,“别担心,不严重。”
他低低咳着,将自己闷在陆鸿信的胸口,脏腑涌出的血洒在陆鸿信的睡衣,还带着温热。
像是再也撑不住,他仰着脖颈,抬头看着陆鸿信。这一次,他的眸中没有一丝光亮,声音是止不住的疲惫与虚弱:“崽崽,有止疼片吗。”
陆鸿信将人紧紧箍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人背脊安抚,低头吻上那双令他难过的眼睛。
陆鸿信问过叶枫这些年的主治医生,那人并不能吃止疼药物。其实,前些年吃了太多,普通的止疼对叶枫而言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所以,陆鸿信才会更加心疼。
在他埋怨孤独的那几年里,叶枫在为了活下来而拼尽全力。
在最该出现的那段日子,他却缺席。
陆鸿信不厌其烦的温柔低声哄着:“不疼,叶枫,不疼。你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的。”
叶枫合着眼睛,轻颤着呼吸,低吟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什...”
陆鸿信还未说完,叶枫就沉沉叹息:“再爱我一次吧,崽崽。”
再爱我一次吧。
求你,我的爱人,我的神明。求你再拯救我一次。再可怜可怜你的信徒,用你的悲悯与善良。
幸好。
他听见陆鸿信在他耳畔,坚定的说:“叶枫,我爱你,一直爱你,也会永远爱你。”
“叶枫,别怕,我在呢。”
这一晚,陆鸿信坐在床上,倚着床头。他抱了叶枫一整夜。
叶枫又梦到了那个孩子。稚童在课堂上,读着那首从未读过的诗:“我点高香敬神明,抚我心中意难平。”
他想起陆鸿信说的话,于是接道:“再把高香举过头,怨你不染人间愁。”
而后便看到那孩子笑着,跟他摆手,声音越来越远,可他听的很清楚。
“叔叔,谢谢你,再见。”
翌日清晨,叶枫先睁开眼,他被陆鸿信紧紧拥着,时不时还轻拍几下。
额间的热度褪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轻手轻脚的退出陆鸿信的怀抱,将被子给人盖紧,又揽着人一起躺下。
许是陆鸿信太困了,并没有完全醒,只是不安分的抱住了叶枫的腰身。
叶枫笑了笑,轻声说道:“崽崽,我爱你。”
陆鸿信并不清醒,却句句回应:“嗯...我也爱你...一直...爱你...”
他们终究没有错过彼此。
藕断丝连的那份爱意,叫一寸相思。
是我啥也不懂的为虐而虐的短篇,别计较。
我一直觉得,爱人之间有两种称呼最让我心动。
一种是爱他如子。一种是唤他名字。
所以,私心让小叶和小陆这样称呼彼此了。
最最重要的是——
元旦快乐!
新的一年,一起走下去吧!
腿伤,心脏病,胃疼,高烧。破镜重圆,离婚已育,追夫。1.7w+。
沉默寡言总裁攻正直体贴警察受
唐奏余浅阳
「他比月光更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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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是余浅阳提出来的。
那时候,唐深刚上了半年幼儿园,唐奏的事业也步入了正轨。
余浅阳把离婚协议书递到唐奏面前的时候,唐奏好不容易把唐深哄睡,窝在沙发刚喝了口水。
唐奏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没管财产分割的问题,只是加了一条,他要唐深的抚养权。
余浅阳没争。唐深跟着唐奏,会更安全。比起他这个接到派遣......
余浅阳没争。唐深跟着唐奏,会更安全。比起他这个接到派遣就离开、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爹地,唐奏更能抚养好唐深。
可是余浅阳忘了,唐奏的父母早就离异后各自婚嫁,没有人能帮忙带唐深了。
最后,唐奏让余浅阳换不同的衣服录了十几段视频。他说,孩子太小,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以后每年过年和生日给唐深放一段,直到唐深小学毕业。
很久以后,余浅阳再次遇到唐奏,看见他身体差得不像话时,对今天这个决定也曾后悔。
办完离婚手续,余浅阳跟唐奏笑了笑,拿着车钥匙打算离开。
唐奏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余浅阳没回头,但也知道唐奏没走,于是朝他摆了摆手。
雪天路滑,医院又人满为患,地上雪化为水,脏兮兮的直打滑。
唐奏抱着小崽子,在拐角那处被人推搡了几下,他护着孩子,小腿猛地磕在墙角,踉跄一下。
他不敢耽搁,觉着不算严重,索性忍着疼,挤在急诊大厅,直到小孩子打上吊瓶。
没有能躺下的地方,他就站在那里,将怀里滚烫的崽子打横抱着,一下下拍哄。
两个多小时后,护士过来拔了针,再走去缴费时,唐奏的右腿已经没了知觉。
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腿就落下了病根,很难再剧烈运动。
余浅阳离开的第二年冬天,唐奏接了个大项目,没日没夜的应酬。
小崽子没什么安全感,他也怕崽子晚上自己在家不安全,就约定好,每天晚上十点之前肯定回家。
那天,唐奏出差去隔壁省见合作公司总裁,灌了几杯高度白酒,吐的胃里什么也不剩,才总算谈妥了事宜。
由于暴雪预警,飞机不能照常起飞,延后三小时。
唐奏把行李塞给助理,让他等飞机,自己从机场走出来,招手喊了出租,去车站坐大巴。大巴车上味道重,他忍着胃里痉挛,撑着恶心欲呕,堵在高速一个小时后,终于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九点五十分。
小崽子坐在沙发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家里的灯也全亮着。一见到唐奏,立刻扑过去,奶声奶气喊爸爸。
唐奏胃里疼得有些意识模糊,可还是白着一张脸,蹲下身接住了带着哭腔的崽崽。他站不起身,就左腿跪在地上,温柔的哄着,一遍又一遍说着爸爸错了,宝宝不怕。
直到小家伙回了房间,他才挪到卫生间,反锁了门,死死按着胃腹,手臂脖颈青筋凸起,呕的近乎缺氧。
他靠在墙上,打开手机,看着孩子满月时,一家三口拍的照片,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止住哽咽。
余浅阳离开的第三年冬天,小崽子上了一年级。中午十一点半下课,下午四点半放学,唐奏按时接送,变得更忙了。
助理亲眼看见唐奏忙的一刻也不能休息,主动提出替他接送孩子。
他摇摇头,说不累。
他说,助理是很出色的工作伙伴,不必给他做保姆。
唐奏很清楚,父母离异的孩子总是缺少家庭关爱的。他缺失的童年,不能让他的孩子再重蹈覆辙。
他从小不被父母接送,所以羡慕那些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小朋友。
而他的儿子,如今也被牢牢抱在怀里,手里拿着根糖葫芦,小嘴嘟哝着学校发生的故事。
深夜,小崽子已经入眠,唐奏却在书房与国外的老总开视频会议。
胸口倏然一阵刺痛。猝不及防,唐奏慌忙用手覆上心口。气息已然不稳,他关闭麦克风,起身去大衣口袋拿药。
腿间一疼,屈膝磕在地上。
手臂抵在唇边,压低了呛咳的声音,大力喘息着,几乎用了全部力气。
他摸索着拿到救心丸,吃了几粒,靠在书柜上歇了很久。然后回到书桌前,跟几位等待的老总解释了几句,继续开会。
唐奏撑着愈发残破的身体,独自抚养着孩子,让他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成长。
一年级期末结束前,小学开了一次家长会。唐深小同学作为班长,优秀的文体和开朗的性格深受班上同学喜欢。
老师一致决定,让唐深同学的家长代表全体家长在年级中做一次致辞。
唐奏得到消息后,彻夜写了演讲稿,还推了与柳医生约好的体检。
从幼儿园到小学,唐深的每一次家长会,唐奏都会准时参加。
这三年半以来,唐深一开始还会问,爹地去哪里了。唐奏总是温柔的抱着他,轻声道:“爹地很忙,不能来陪宝宝,爹地也很难过。”
后来,小崽子也不问了。许是每次提到爹地,爸爸都会愧疚又无措。他不想看到爸爸漂亮的眼睛中失去亮光。
夏天,雨水充足,刚下过雨,温度凉快又潮湿。
唐奏去参加家长会时,正是高烧第二天。他胃不好,吃不得退烧药,就这么硬挺着。
演讲惯了的唐总,第一次有些紧张。他没再看演讲稿,嗓子沙哑却并不难听。
他感谢了学校的氛围,感谢了老师的教导,感谢了同学的陪伴,也感谢了他家小崽子。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只是很幸运,有一个很好的孩子。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我很感谢他,在做天使的时候,挑选了我做他的父亲。”
开完家长会,他走出报告厅,接过小崽子的书包,揉揉小脑袋。
身边有同学和家长经过,两个小朋友互相说了再见。
同学的家长笑道:“唐先生,总是见你接送孩子,怎么不见你爱人?”
唐奏一愣,接着露出得体的笑容:“我爱人工作忙。”说着,又找补了一句,“他很爱孩子。没能参与孩子的成长,他觉得很遗憾。”
他低头,果然发现敏感的小朋友垂着脑袋,便笑着说道:“今天宝宝陪爸爸去商场夹娃娃好不好?爸爸想要上次那个咸蛋超人。”
小孩子总是好哄的,立刻仰起头笑,蹦蹦跳跳跑在前面。
唐奏来不及让崽子慢一点,就被一阵咳嗽堵住了口。愈发升高的体温让他很难跟上小崽子的脚步,狠了狠心,扣了两片布洛芬。
不管是止疼还是退烧,总归都会好受些。
商场外熙熙攘攘,似乎还有警察。唐奏忍着身体不适,上前几步,想拉住往前冲的小崽子,却只摸到小崽子的衣领。
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走上前。
抬头间,看见了歹徒挟持的人质。
在他愣神之际,前面小崽子喊了一句:“爹地!”
余浅阳也没想到,回到这座城市的第一个任务,就遇见了前夫和孩子。
彼时的余浅阳不敢松懈分毫,匆匆瞥了一眼父子俩,就不敢再看过去。
只这一眼,让他心里异常酸涩。
这些年,孩子长高长大了,唐奏的脸色却差得要命,人也瘦削的厉害。
视线对上时,余浅阳却看到了一抹温柔又安心的目光。
霎时,身后歹徒的刀在余浅阳的脖颈处又逼近了几分。
余浅阳调整着呼吸,没敢侧头,跟歹徒对话:“诶,兄弟,你有孩子吗?”
人持刀不语,手有些轻颤。
“你...孩子多大了?是个女儿还是儿子?”余浅阳感受到那人的变化,继续说道,“我们家是个臭小子,但是我跟爱人离婚了,好几年没见了。”
“...”身后人沉默片刻,低声回了一句,“女儿。”
“嘿,姑娘好啊,贴心小棉袄。小姑娘多大了?”
那人又沉默良久,道:“幼儿园。”接着,又收紧了手,“别动!”
周遭的看客被警察分散,站在警戒线外面的人都后退了好几步。
只有抱着小崽子的唐奏,半步也没挪动位置,撑着那口气,将孩子全部裹进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怀里的崽子抽着鼻子,小声的喊着:“爹地...”
余浅阳听见了,但不敢回。
“兄弟,为了闺女,别走上这条路。”他尽力劝解,“你得看着她考上高中大学,以后她长大了,喜欢上哪个臭小子或者小姑娘,你也得替她把把关。”
身后的人半晌没说话,颤的很厉害,哽咽道:“她...死了。”
顷刻间,刀骤然收紧。
余浅阳也蜷起三根手指。
同事看到信号,准确无误的将歹徒及其同伴击毙。
枪响的刹那,唐奏调转了身体,背对着现场,避免了孩子看到鲜血淋漓的场景。
听到两声响,抱着崽子的唐奏狠狠地抖了一下。他冰凉的指尖划过小崽的脑袋,轻轻安抚着。滚烫的掌心却不敢贴近。
这种僵直的状态,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缓过劲。
唐奏转身,看到完好的余浅阳,松了口气。
紧接着,胃腹里的疼痛彻底失控。
他微微蹙眉,任由余浅阳接过怀中幼儿,自己后退了几步。他撇过头,低低的咳了几声。已经很久没喝水,嗓子哑的不像样。
腿虽已发软,但唐奏还是固执的站在身旁,看着父子团聚的片刻欢愉。
他像一个旁观者。
大人的思念寂静无声。
而稚子的思念震耳欲聋。
唐深太久没见到爹地了,扑到爹地怀里就小声啜泣,得到爹地的拍哄后,才放声哭出来。
小朋友糯糯的道:“爹地,我好想你。”
余浅阳也红着眼眶回应。
待孩子哭累了,才看向一旁安静的唐奏。
对视良久,余浅阳才低着头,轻声道:“你瘦了好多。这些年,辛苦了。”
唐奏摇头,笑了一下。
小朋友兴奋的问:“爹地爹地,爸爸要带我夹娃娃,爹地一起去可以吗?”
余浅阳看了一眼唐奏。那人虽沉默,但颤抖的眼睫却显示了他的情绪。心下一软,抱着崽子点头应下。
商场已经恢复营业。余浅阳先跟领导和同事打了个招呼,然后抱着孩子走在前面。
唐奏解开西装的扣子,脱下来搭在手臂上,跟在后面,走得很慢。
店铺还没有很多人,唐奏买了一百个币,拿着小篮子,推了小推车,供余浅阳和唐深取用。
小朋友在里面跑来跑去,还是先跑到咸蛋超人的娃娃机前,开始投币。
唐深从小就很听话,很少玩毛绒玩具。
喜欢毛绒玩具的人,是余浅阳。
第一次带唐奏来店铺夹娃娃的人,也是余浅阳。
第一次夹起来的娃娃,就是咸蛋超人。
这些年余浅阳不在身边,每次唐深不开心或者哭的时候,唐奏都会带他来夹娃娃。
唐奏总是拿着硬币站在一旁,哪怕一开始一百枚币都被浪费掉,唐奏也在所不惜。
“爸爸——!”软乎乎的小手捧着软乎乎的娃娃。
唐奏扬了扬唇,接过来。
余浅阳很会夹娃娃,他手把手教着孩子,没多久,娃娃就装了半个推车。
最终,唐深小朋友换成了两个小包和一个大娃娃。他大方的把两个可爱的小包送给了两位家长,自己抱着那个大娃娃。
换购大娃娃时,还差一个娃娃。
唐奏将特意留下的咸蛋超人递过去。
余浅阳却递去了两枚币:“宝宝,爹地再帮你抓一个。”
从店铺出来时,已经到了饭点,小朋友闹着吃火锅。
挑了个安静的位置,唐奏将菜单递给坐在对面的父子,先点了锅底:“一份海鲜汤底,一份麻辣汤底,再要一份番茄汤底。”
菜上来后,小朋友用夹子替许久未见的爹地夹了肉片,又同样站起来给唐奏也夹了。
涮好肉,唐奏捞出来,分别夹到余浅阳和唐深的餐盘里,然后替他们盛了一碗自己锅里的番茄汤。
这是他们从前的习惯。
余浅阳喜欢喝里面的番茄汤,唐深随了爹地的饮食习惯。
以前没有唐深的时候,唐奏也总是先将涮过一次肉的汤底盛一碗出来,放在余浅阳面前。
余浅阳总说,涮几片肉的汤底,既有荤香,又不腥腻,最是好喝。
现下,唐奏胃里难受的紧,旁人闻到的美味佳肴,在他眼中如催命毒药。
可还是改不了先盛汤的习惯。
他的左手藏在桌子下,按在胃腹间,疼起来的这一阵,几乎乱了呼吸。
右手颤着夹了几片绿叶菜,烫熟后,给大快朵颐的父子俩夹过去。
胃里隐隐有痉挛的趋势,绞痛加剧,哪怕隐忍如唐奏,也有些受不住。冷汗顺着眉间滑落,他稍稍远离餐桌,将自己隐入座椅。
餐厅人声鼎沸,对唐奏来说,声音震得心脏乱跳不安稳。
唐深小朋友太久没见到爹地,拉着余浅阳说个不停。等喂饱了唐深,余浅阳再抬头时,却见唐奏眼睫低垂,似乎还瑟瑟发抖,好像很冷。
虽然三年半没见面,但余浅阳极熟悉唐奏的身体状况。他低头对趴在怀里的崽子道:“宝宝,帮爹地再加一份面。”
上了面块,余浅阳下入番茄锅里,想了想,还是走到唐奏那侧,伸手去探人胃腹。
果不其然被躲开。
余浅阳也没强求,只是将煮的烂熟的面捞出,带了点番茄汤,放了点花生碎,撒了点葱花。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唐奏公司刚起步,天天喝的烂醉,胃差的要命。疼起来的时候,看余浅阳害怕,他就说想吃面。
从没下过厨的余警官第一次就是这样做的面。
唐奏看着那碗面,抿了抿苍白干涩的唇,低低道了一句:“谢谢。”
客气又疏离。
他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两口,以示礼貌。然后就再也没吃下。
余浅阳也没勉强,说:“走吧。我替你开车,送你们回去。”
车停在了唐深小朋友学校门口,距离商场还有一段路程。
刚吃饱的小崽子走几步就懒下来,站到唐奏面前,张手要抱。
唐奏又是个溺爱孩子的,自己都走不稳,却还要蹲下来抱孩子。
一旁的余浅阳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抢先将崽子的手牵过来,说道:“宝宝要自己走。既是为了消消食,也是因为宝宝是大男子汉,不能欺负爸爸。”
小朋友撅着小嘴,觉得爹地说得对,便一手牵爸爸,一手牵爹地,往学校停车场走。
唐奏的车还是很多年前那辆卡宴coupe。唐奏作为公司总裁,谈业务自然不会开这辆,这只是那时余浅阳挑中的一辆车,想象中开着特拉风。
钥匙被丢给余浅阳,唐奏自然而然在后排落座。
余浅阳有意开得慢而稳,时不时瞥一眼靠在车窗阖眸假寐的人,那人几乎蜷在角落,紧蹙眉头,一心一意忍着痛。
小孩子虽兴奋,但还是抵不住一天的玩闹,坐在副驾驶上,小脑袋一点一点,要睡着的模样。
余浅阳将空调温度调高,叹了口气,轻声问:“家里还有药吗?”
将手肘抵入胃腹的人低低闷哼一声,当做回答。
一路寂静。
到楼底下,余浅阳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伸手想扶唐奏,被那人不着痕迹的躲开。
他自顾绕到副驾的位置,开车门,替崽子解了安全带,安安稳稳捞出来抱在怀里。
气息还是不稳,抱着小崽的手泛着白,青筋清晰可见。
唐奏沉了口气,堪堪说道:“不送了。”
一句话,隔绝了余浅阳想跟着上楼的心。
夜色下,唐奏的脸色惨白,似乎倦的很。
两人都不走,几番僵持不下,余浅阳先叹气,打算离开,听见小崽子呢喃:“爹地...抱...爹地...暖暖...”
唐奏的呼吸明显乱了一下,终究还是将孩子温柔放至余浅阳怀里,先去按了电梯。
其实,唐深睡得深沉,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若是唐奏将他抱回家,也不会有事。但唐奏说不准自己的作为,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借着孩子的借口,留下余浅阳。
哪怕只有一晚上。
他的想念并不比孩子少分毫。
只会更甚。
家里的样子没有变,是余浅阳附庸风雅的国风装修。只是红木茶几上摆着一张格格不入的现代相框,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余浅阳回过神,送孩子到卧室,然后坐在小床旁,一下一下的轻抚。
门外,唐奏只来得及脱下西装外套,解开最上面的衬衣领口,大步走去洗手间,俯身欲呕。
什么都吐不出来。这种感觉更难受。
高烧惹得他头晕目眩,心里堵的更不舒服。一口气提着,不上不下,难吞难吐。
索性,打开淋浴头,冷水冲洒下来,倒冷得他一抖。好在清醒了一些。
门嘭的一下被打开——余浅阳撞开的。
“...”余浅阳似乎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快步走过去,关掉淋浴,几下就解开唐奏衬衣的全部扣子,强硬的将湿衣褪下,然后倾身抱住。
他以为唐奏只是胃里不舒服,也有可能是看见他之后心里难受。这一碰触才发现,那人竟还在发烧。
“发烧还淋冷水,不要命了。”话虽难听,余浅阳声音却只有心疼,不含责备。
唐奏抬了抬眼,瞥他一下,又低下头。
眼尾带了些红,不知是吐过,还是委屈。
唐奏长相硬朗,平时的西装革履更显他稳重,可偏偏生了一双多情眼。从前余浅阳就说过,两个人吵架时,一看到唐奏的眼睛,就心软了。
更何况现在。
于是,余浅阳抱的更紧了些。
温度上来,唐奏缓过来,往后挣了一下,退出余浅阳的怀抱。他垂着眸,又往胃里怼了些力气。
余浅阳对唐奏脱离他的拥抱并不意外。
唐奏的性格看似温和,实际很犟。当初是余浅阳死缠烂打,才跟唐奏在一起的。
也是余浅阳先提的离婚。
余浅阳了解唐奏,比唐奏还要了解唐奏。
答应跟余浅阳在一起,不是唐奏被缠烦了,而是他终于能确认余浅阳的真心。
余浅阳是他孤注一掷的爱意。
没有余浅阳,就什么都没了。
可三年前,余浅阳亲手将这份信任打碎了。
唐奏扶着墙,想起身。
墙壁光滑,脚下站不稳,又跌在地上。
跌的并不重,因为余浅阳拉了一把。
坐在地上的唐奏没再尝试起身,腕骨也从余浅阳手中抽出。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余浅阳听着难过,便蹲下来,拿了浴巾给他披上,然后再次环住,轻声细语:“我们先出去,好吗?”
说话间,唐奏身上温度更高了,他冷得直往后缩,看上去很是可怜。
幸好没再挣扎,任由余浅阳扶着站起来。
夏天,屋里热着,余浅阳才敢直接带唐奏回卧室,然后打算去洗手间收拾那滩水。
唐奏稍稍抬了抬手,想拉余浅阳的手腕,又停住,收回来。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格外突兀。
他自嘲的笑了笑,没说话,缩在被子里忍痛。
压抑了太久。他已经不敢再发泄情绪了。
小动作被余浅阳看的一清二楚。
当年狠下心离开唐奏,是因为余浅阳的师父卧底被害,而保护伞却逍遥法外,他决心追随师父的脚步,誓要侦破案件,将人绳之以法。
特情卧底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家人。所以,余浅阳只能离婚,跟朋友们也断绝了往来。
这些年,余浅阳办理了一个又一个大案。每次捡回一条命,都想退出特情。可每一次,再遇到案件,他还是会第一个站出来,要求沉下去。
与师父一起看着他成长的老警察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别太拼命。他说,他要成为师父的骄傲。
可今天看到唐奏的样子,余浅阳只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余浅阳调亮了屋里的灯光,回头看向唐奏:“我去拖地,五分钟就回来。”
床上的人没说话,只是点头。
等余浅阳打扫了卫生,又烧了热水,带着胃药进屋的时候,唐奏听到脚步,立刻警觉的抬起头。
他皱了皱眉,喃喃自语:“你来了...”
“什么?”余浅阳疑惑挑眉,拿出温度计。
唐奏没接,却把被子掀开。
余浅阳快步走过去,问:“怎么了,是热吗?”他回身,从橱子里拿出夏凉被,又开始叠唐奏身上的被子,边说道:“盖夏凉被就不热了。不能什么都不盖,你看,你冻的都在发抖。”
唐奏没再动,夏凉被下的手死死攥着胃腹。
“吃药了。”余浅阳将药递过去,端着热水喂到唐奏唇边。
药没被吃掉,热水倒是喝了一口。
“不是退烧药,是胃药,你刚才不是胃疼?”余浅阳解释。
可是唐奏还是没吃,反而笑了。
还没等余浅阳说话,唐奏倏然咳嗽。很急,却捂在夏凉被上。咳着咳着,开始犯呕。
他急急忙忙下床,腿一软,紧忙扶住床沿。
“诶你...”余浅阳赶过去,没能扶上。
唐奏走得很快,再次趴到卫生间的马桶上,只能呕出几口酸水。然后习以为常的收拾好,从水龙头接了两捧水漱口。
等他浑浑噩噩回到床上,像是才看见余浅阳似的,冲着余浅阳笑了。
刚才披在唐奏身上的浴巾早被丢在一边,余浅阳终于看到被他捏的青紫的胃部。在他盖上被子之前,余浅阳的手覆上去。掌心下的器官扭动抽搐,余浅阳眉头紧锁,只能一个方向按揉。
疼痛传到唐奏那里,笑容终于被收走。胃里搅动也疼,按揉摩擦也疼,唐奏却一下都没动。连声抽痛都没有。
余浅阳看过去时,对上那双湿润的多情眸。
“怎么了?”黑暗中,余浅阳的声音突兀又温柔。
静了半晌,唐奏终于开口:“这个梦...很真。”
只是五个字,余浅阳却似被震了一下。
原来,他不敢躲,是怕梦醒。
余浅阳总算明白,唐奏不肯量体温,是因为温度高了才能在梦里看见他。唐奏不肯吃药、甚至掀掉被子,是生怕病好了,人就会走。
他不敢碰到余浅阳按揉的手腕,因为从前一碰到,人就消失了。
也不敢被余浅阳搀扶去卫生间,因为从前一个人,都惯了。
病了没人疼,还要独自抚养个小崽子。
余浅阳的声音带了些颤,他心疼道:“这些年,带着小深,很难吧。”
“小深是我的依靠。”唐奏唇角上扬,但语气却有些难过,“如果没有小深,我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
两个人安静了片刻,唐奏犹豫着,嗫嚅:“今晚上有点不舒服,我能...多耽误你一会儿吗?”他说话带着气音,还因为胃里的痉挛而停顿了一下。
余浅阳是个爱干净的,上床前总要洗漱。今天却脱了鞋袜只穿着个白T,坐在了床上。
再说话时,余浅阳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不走。睡吧,一会儿就不疼了。”
温热的泪滴随之而落,滴在唐奏的肩头。
窝在被子里的人沉了几分钟,挣扎着从床头拿药。
余浅阳紧忙递水,却见他已经嚼了苦药,干咽下去。
“别哭。”唐奏忽然开口,“我吃过药了,不疼。”
“唐奏...”
“我知道这不是梦。”他好像轻笑了一下,“今晚上,辛苦你了。”
余浅阳不知道该怎么回,又听见他补充了一句:“我很满足。”
“什么时候醒的?”余浅阳顿了顿,手上按揉的动作未停,药效还没起,手下的器官未见好转。
唐奏似乎疼得稍颤,喉结上下滚动,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是想着,总不能在梦里把你惹哭。”
在梦里,擦不掉泪。
余浅阳靠近了一些,手上稍微撤了力道,试着那侧火炉一般,起身:“你还在发烧,安静躺一会儿。我去打一盆冷水,给你降降温。”
唐奏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卧室。
等余浅阳端了冷水和毛巾出来,唐奏已经就着水,吃了退烧药、止疼片和救心丸。
余浅阳看着治疗多重脏器的药,惊的皱眉:“你一直就这么吃?”
“嗯。”唐奏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往卧室走,“明天得上班,崽子也得上学。”
就算生病,天也不会塌,他还是得撑起这个家。所以,副作用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管用就行。
余浅阳跟着回卧室,装作没看见唐奏的目光,没上床,涮了凉毛巾,牵过唐奏的手,反复擦拭掌心和足心。
一开始,唐奏还会拒绝,让余浅阳回去。后来实在困的没了精神,也就随他去了。
看他支撑着实在辛苦,余浅阳出声安抚:“明天不去上班了好不好。我送崽崽上学。放心吧。”
这一夜,余浅阳见到了过去数十年都没见过的唐奏,脆弱、破碎、辛苦,在梦中也不敢沉沦。
可是清醒后的唐奏,又是那个谨慎睿智,成熟稳重的人了。
他连崩溃都安安静静。
翌日清晨,生物钟还是准确将唐奏唤醒。外面有动静,坐起来的瞬间,心脏倏然跳的极不规律,他不得不用手紧紧攥住胸口。
衣角被扯皱,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气,却被呛的咳了好几声。
头还是有些发晕,只这片刻,额间就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房间门被推开,唐奏以为是唐深,便锁着眉头闭眼柔声哄道:“乖,爸爸这就起床,宝宝是不是饿了?”
“慢点儿。”余浅阳声音不大,大步走上去,坐在床头,扶唐奏靠在他身上,“我做了早餐,一会儿喊宝宝起床,我送他上学。”
唐奏皱眉,轻轻往一侧挣了挣,自己勉强坐稳。待眼前的昏暗散去,他下了床,右腿有点拖拉,走得很慢,但往小崽子的房间去了。
余浅阳没跟去,他知道唐奏要强,他亏欠的这三年多的时光,在一时之间也勉强不来。索性将床铺收拾好,然后拿上一早出去买的小柴胡,就着温水冲药。
他坐在餐厅等,等了半天也没见父子俩从卧室出来。等不及了,他就端了温牛奶去了唐深的小房间。
昨天消耗的精力太大,小崽子撒泼打滚不肯起床,折腾的唐奏坐在一边紧紧捂着心口说不出话。
余浅阳蹙眉,没管耍赖的小崽,站在唐奏身后,先将牛奶递过去:“喝两口,然后出去吃饭。我喊宝宝起床。”
听见爹地的声音,小崽子的小脑瓜从被窝里露出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这小孩的眼睛随了唐奏,好看的不像话。余浅阳心软下来,坐过去张开手:“来了,我的小祖宗,起床了。”
小崽子慢悠悠坐起来,揉揉眼睛,黏糊糊窝到余浅阳怀里。余浅阳摸摸他的小脑瓜:“今天爹地送你去学校好不好?爸爸生病了,我们宝宝带爸爸去吃饭吧。”
“好。”小朋友软软糯糯点头,乖乖的从余浅阳怀里挪出来,下床后先叠被子,整理床铺,然后换好衣服。已经清醒的小崽走到唐奏面前,勾勾唐奏的手:“爸爸,吃饭饭。”
唐奏喝了几口牛奶,稍稍缓过来,跟着站起身:“好,吃饭。”
小崽子面前是肉松吐司卷和蛋花汤,唐奏和余浅阳面前是一碗清汤面。
唐奏的手敲敲桌子:“吃慢点。”他的气息还是不太稳,几根几根吃面,用小勺喝一小口汤。
“昂。”余浅阳应着,吃完最后一口。
到了七点十分,小崽子要去学校了,余浅阳站起来,重新在药杯里加了点热水。
他将药放在唐奏面前:“我试着你还有点烧,喝点儿退烧药——这个是儿童用药,效果慢,但是其他药怕你心脏受不住。”
想了想,又补充道:“中午我接孩子,你别管了,没什么事就回家吃饭。”
许是太难受,又许是余浅阳走得太快,唐奏只是喘了口气,没拒绝,将剩了小半碗的面放在一边,拿起药,当水喝下去,哑着嗓子道谢。
余浅阳没开车,一是他的车没开过来,他不好跟唐奏要车钥匙,再一个是他单位实在没有多余的车位。于是,打了辆车,送小孩去学校。
到了路口,余浅阳跟着一起走下来,牵着小朋友的手往学校大门走,边走边问:“宝宝中午想吃什么?”
唐深将爹地的手攥的紧,摇摇头:“宝宝不知道。”说完,又紧张兮兮的抬头询问,“中午还可以见到爹地嘛?”
“中午爹地来接宝宝放学。”余浅阳将他抱起,在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亲。
校门口的值班老师是唐深的班主任。小朋友乖巧说老师好。班主任温和的笑着应答,又跟余浅阳点点头。
余浅阳将他放下来,整理了一下校服:“去吧,乖乖上课,中午爹地就在门口等你。”
送下依依不舍的小崽子,余浅阳赶去支队。深思熟虑过后,他敲响了领导办公室的门。
老领导看见是他,叹了口气道:“浅阳啊,这次的任务你就别争了,已经给了刑侦A队,归潮已经安排人去了。你们特情就...”
余浅阳笑了笑:“老领导,我没想去。我是来申请调回B队的。”
“嗯?”老领导吃了一惊,笑着撇了他一眼,“想开了?”
“想开了。”他也跟着笑,“以前沉下去,是为了报师父的恩;现在浮上来,是为了爱亏欠的人。”
由于领导一致批准,唐奏回B队的调令在中午前就下来了。刚回B队,案子不多,他接手了两个不算棘手的案件,整理了证据链。看着十一点钟,打了声招呼就下班了。
回家做好饭,又用保温桶打包好,正好到点接唐深放学。
接到小崽子后,开车到唐奏的公司。
公司前台不认识余浅阳,但认识唐深。唐奏虽然在开会,还是有人带他们去了总裁办公室。
等到十二点半,唐奏还没开完会。余浅阳先让小朋友吃饭,吃饱之后,小崽轻车熟路走去里间的休息室,爬上爸爸休息的床,闭上眼睛睡午觉。
差不多一点钟,唐奏才进来。
助理扶着进来的。
余浅阳站起身,自然的扶住唐奏另一侧。
唐奏似乎不适应余浅阳的搀扶,身体还是习惯性往助理那边斜倚。直到坐回沙发,这才抬臂捂住胃腹,另一只手挥了挥,让助理出去。
他的气息犹显不足,疲倦的抬眸,靠在沙发背上,轻声叹气。
半晌,余浅阳将饭菜打开——幸好保温效果不错,还算温热,盛了一碗汤:“喝两口,压一压。”
唐奏没接,只固执的看着余浅阳,眼神里是余浅阳读不懂的复杂,还带着淡淡的哀伤。
“胃不舒服?那也将就着吃两口,然后再吃药。不然疼得更厉害。”余浅阳坐到唐奏身边。
“你...”
“小深在你的休息室睡觉,一会儿吃完饭你躺在沙发上,我给你揉揉胃。”
唐奏没拗过余浅阳,接过碗一口气喝完,好像在跟谁赌气。胃腹正在搅着,倏然出现食物,更受不住。反胃感立刻涌上来。
他喉结翻滚,自虐般咬着唇硬挺,汗液滴落,覆在胃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放松,唐奏。”余浅阳显然被吓了一跳,他不太敢说太大声,怕把小崽子吵醒,却也着急的环住唐奏,“别用力,当心伤着!”
唐奏卸了力气,阖了阖眼。半晌,还是推开余浅阳,去了走廊右侧的卫生间。
他关了卫生间的门,呕的撕心裂肺,呛得几乎喘不上气。
余浅阳在外面久等不开,沉不住气,直接将门踹开,冲进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人。
将东西吐出之后,唐奏并没有什么好转,疼痛也并未减少。他低垂着眸子,问道:“饭也送了,孩子也接了,余警官还要做什么?”
“我...”
“我这几天...在忙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过几天再陪你玩,好吗?”他说话有气无力,万般无奈。
没等余浅阳说话,唐奏就撑着站直身子,毫不避讳的拉着余浅阳的手搁在自己乱搅的胃部:“别折腾我了。很疼。”
余浅阳跟在他身后,又进了办公室。这一次,余浅阳坐在了待客的椅子上:“唐奏,你得去医院检查检查,你这样,我很担心。”
“查来查去也是老毛病,不能开刀不能根治,开一堆苦药,有什么用。”唐奏的话很直白,他很累,躺在沙发上,盖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覆上胃部,规则的朝一个方向按揉:“不怕。不能开刀不能根治,那我们就慢慢养。”
唐奏没听清,困的睡过去。
一连五天,中午余浅阳先给唐奏送饭,然后去接崽子回家吃午饭——值得庆幸的是,这三年多来,唐奏并没有换家里的密码。下午下课又带孩子回他单位写作业。他出案子的时候,就有同事帮忙看着孩子。
周六的中午,小崽子不用上课,余浅阳带他去玩了一上午后,又偷摸带他在外面吃了顿快餐,就把他送回家,叮嘱他安心睡觉:“谁叫门都不要开。爹地和爸爸回来的时候,会敲我们的暗号。”
余浅阳没来得及做饭,从粥铺买了份养胃粥,赶到唐奏公司的时候,已经中午一点半了。
唐奏还将自己埋在文件堆里,午餐被放在办公桌上,没有拆开。
昨天开始,他终于不再间歇性高烧。断断续续的低烧扰的人更没精神。
所以,唐奏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余浅阳,就又低下头看文件。
前几天余浅阳怕小崽子再占着唐奏的床,扰唐奏中午休息,便先来送了饭,再接孩子回家,没能看唐奏吃东西。
今天他就坐在沙发上,眼看着唐奏从一份文件中抬头,又埋进下一份文件。
他沉不住气,走到唐奏跟前,递了一勺粥。
唐奏瞥一眼,问道:“崽子呢?”
“在家睡觉。”余浅阳的手有点酸,但没动,“喝一口。”
隔了许久,唐奏接过粥碗,往嘴里倒了几口,脸色逐渐泛了白。
余浅阳将碗夺下来,赶忙去替他揉胃:“怎么...”
“余警官,”唐奏打断余浅阳的话,不动声色移开了位置,“我们已经离婚了。”
余浅阳的动作顿了顿,却在感受到手下器官的剧烈动作后,搬了个椅子,挨着唐奏坐下,不顾那人反对,执意按揉:“我知道。”
唐奏咳了几声,手按住余浅阳的腕,往里狠狠压入。他的眼眸低下,长长的睫毛似乎在颤。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一声缱绻的呼唤,终于惹得唐奏抬起头,他的眼尾带着红色,说话还有点抖:“余浅阳!别招惹我了,行吗。你玩够了就回来,想干事业了就离开,你当我是什么?”
“我是人。我会难过。”他很少这样控制不住脾气,可遇上余浅阳,他的稳重自持就都没有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压的很低,没有让外面的人听见。
发泄完,他松了气,声音又软下来,低入尘埃,“...我受不住第二次了...”
余浅阳没被吓着,相反,他很希望唐奏冲他发泄出来。唐奏将自己逼得太紧,所有的隐忍积聚在他心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崩溃了。
现在这样,其实很好。
余浅阳只是轻柔的擦拭了唐奏额头的汗,然后靠近他,在他心口抚着。
待唐奏冷静下来,余浅阳才轻声道:“我的人生到现在,好像总是在弥补。弥补师父未完成的任务,弥补孩子不完整的童年,弥补爱人受伤的时光。”
“唐奏,我不走了。”
唐奏没再赶余浅阳,但也没接受他的示好。
余浅阳送饭,唐奏就象征性吃几口,没什么胃口,却也不挑食。
余浅阳接孩子,唐奏就留在公司,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光,从不去掺和。
都说薄情的人风生水起,痴情的人一败涂地。他不敢再陷进去了。
昏昏沉沉过了半年,唐奏公司的项目一个接一个,余浅阳也有案件加班,就这么拖着,也没给唐奏拖去医院查个体。
余浅阳好不容易又是送饭又是递药的小心伺候,虽没查体,但幸亏也没再严重。
直到天气转凉。
每年冬天,唐奏都不太好过,心肺不好的人怕冷空气,腿脚不好的人怕阴雨天,胃腹不好的人怕着凉。
这座城市的冬天,又阴又冷,还爱下雪。每到入冬,唐奏的身上就没舒坦过。
好巧不巧,年前下了场大雪,警队的所有人都分身乏术,余浅阳的案子更是到了关键时刻,夜夜需要人守着,他每天也就吃点泡面,饿了就拿干面包加个餐。
雪天寸步难行,唐奏规定,公司开会在下午三点半之前必须结束。他也不矫情,大大方方跟大家表示,他要去接孩子,当然,同事们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也可以早退。
气温骤降,他这几天腿疼的有些严重,也没有药膏可以涂抹,疼抽筋了也就伸伸腿,强忍着过去。
下午,唐奏把小崽接回家,做好饭陪他吃了几口,就叮嘱他好好写作业,别乱给人开门。
唐奏今晚上有个饭局,事关城东那块地皮,他不得不去。
饭局免不了喝酒,虽没人硬灌唐奏,但他自己也得表现出点诚意来。到晚上八点多,他还算清醒,就是胃里翻腾个不停。
几个字就让唐奏浑身发冷,他镇定下来,先安抚着孩子:“宝宝,你先躺在床上,爸爸马上回家。”
另一位总裁皱眉,不想轻易饶过,但被陪客拦下来。那人小声在总裁面前说道:“唐总这几年很难,自己带着孩子,也没个照应。咱都有孩子,多理解。”
唐奏没等那些人说话,出了门上车,嘱咐司机开快点。
一般唐奏喝了酒之后身上没一块舒服的地儿,司机就算开的慢又平稳,他都会难受的满身冷汗浑身没劲,更何况一路开快车。
他下车的时候,一个踉跄,勉强站住后,没等站稳,就往电梯口走。
几分钟上楼,几分钟下楼,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一直到了医院,医生检查是肠胃感冒,打了吊瓶,孩子睡熟了,他才放下心。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一个人抱着孩子,在急诊大厅站了一夜。
那个时候觉得难熬,是因为身体疲惫。
现在觉得难熬,更多的是心里酸涩。
不为自己,只是心疼孩子。
等小家伙的吊瓶快打完时,唐奏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一点。
急诊大厅人很多,可他却显得格外孤独。
手机屏幕上,一家三口的合影逐渐暗淡。
第二周的周一,唐深打吊瓶第五天,终于不需要再来医院,崽子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连续五天,唐奏都没敢睡一个安稳觉。这期间,余浅阳打过视频来,他就让小崽子去接。他不敢露面,他怕自己会想念。
有了依靠,就很难再撑下去了。
所以,直到唐深小朋友不用打吊瓶起,撑着唐奏的那根弦才崩断。
紧接着,公司的财务出了问题,有数百万的账目对不上。
那天下午,唐奏跟财务部和几个副总坐在会议室,从两点钟开始查账。他头一次劳烦助理去接唐深放学。
晚上十点半,终于发现了项目的纰漏。唐奏合上电脑的刹那,心脏针扎似的疼。
太过突然,唐奏靠在软椅上,右手紧紧扣在胸口的位置,血液淤堵在肺脏,使得他开始咳嗽。逐渐的,手臂颤的厉害,手攥不住衣裳,他只能用腕骨抵在心脏处,张口缓缓呼吸。
会议室里,其他人吓得不敢动弹,终究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副总,从唐奏的口袋里摸索一番,摸到速效救心丸,给他含了两粒。
等药效起来了,他就让大家散了,他抱歉的笑了一下,气息不太稳,说道:“各位辛苦。明天麻烦付总多费费心,结束这件事。我有点事,就不过来了。”
翌日,唐奏没再拖延,送了孩子就去医院检查。
下午三点多,他又去到医院拿结果。结果显示各脏器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江春箫说他再不注意就会发展成心脏衰竭,柳青桡骂他贫血严重。
当时也是因着余浅阳跟何队关系好,他才与两位医生熟悉。
没被心内科医生骂,倒被这俩人数落一顿。唐奏没搭茬。他知道两位医生是为了他好。
可唐奏被训斥完,还是笑着跟江春箫讨饶:“劳烦江医生,别给你家何队说我的检查结果。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嘲的笑了笑,没能说下去。
江春箫也听何归潮说过,余浅阳最近调回刑侦队就是为了复婚。其实看着唐奏的检查结果,他还挺想多管这次闲事的。但既然唐奏先说了,那他应下就是了。只是,替唐奏难过。
歇够了,唐奏从椅子上站起来。站不稳,手指攥住桌角,用力到指尖发青。
柳青桡要说什么,唐奏摆摆手,有些无奈:“到点了,得去接孩子。”
下到一楼,唐奏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下看,那人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
余浅阳案件收网时,不小心被刀划了手。口子不大,但深,被送到医院进行缝合。
余浅阳早就看见了唐奏,只是没来得及把袖子放下来,就被人看见了。他笑着小跑了几步。
果然,唐奏停了脚步,皱眉:“慢点儿,跑什么。”
“见你都得用跑的。”余浅阳笑,眼睛瞥见了唐奏手上的几张纸。
没等他问,唐奏就揉成一团。
余浅阳张了张嘴,自知现在没什么资格问,又见唐奏除了脸色白一点,其他好像也没出问题,也就叹了口气,没提。
两个人并肩往医院外走。
走着走着,旁边就少了人。
余浅阳回过头去看,只见唐奏站在原地,已经弯下腰,被他团在左手的纸团用来抵住胸口,双手齐齐压在那处,脸色惨白,唇色青紫。
等他回过神,唐奏腕子堵唇,咳了个撕心裂肺。呼吸渐渐凌乱,由于混乱呛咳憋闷,唐奏的脸颊呈现出病态般的红色。
唐奏站不稳,往后倒时,被余浅阳抱住。余浅阳要喊医生,被唐奏拦住。
余浅阳去看唐奏的手腕,没看到红色,才松了口气。
唐奏许是看他太紧张,笑起来,拍了拍他僵直的脊背,反倒安慰他:“别怕,没吐血...这要是动不动就吐血,那还了得。”
此次病发并不严重,唐奏自己也知道,是被吓的。
他稍稍缓过来,被余浅阳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今日晨起他就没打算去公司,所以懒得将稍长的头发收拾的整整齐齐,此时发丝听话的垂落下来,显得整个人可怜又乖巧。
余浅阳越看越心疼,站在唐奏面前,大着胆子抬手将他揽进怀里。唐奏软软的倚靠在余浅阳温热的腹部,被余浅阳用大衣裹住。
他听见余浅阳先道了歉,然后给他解释道:“胳膊被划了道口子,已经缝合好了,不用担心。本来就打算处理好伤口去找你,想一起去接宝宝,结果,我们在医院遇见了。”
唐奏点了点头,没说话,阖眸休憩。
这是许久以来,他第一次在医院感到温暖。
以前,都是他一个人,很孤单。
不得不承认,他贪恋这种温暖。
拥抱了半天,余浅阳也没松开,只是酸涩的叹了口气,小声呢喃道:“唐奏,一个人撑这么久,很累吧。”
怀中人的身体一瞬僵硬,然后极轻极轻的摇头。
那天还是余浅阳去接了崽崽,一路上,小崽子跟爹地聊个不停,说自己打吊瓶都没有哭,是爸爸抱着他睡了好几天。
余浅阳心疼孩子的同时,更心疼唐奏。
他第二天就找江医生问了唐奏的情况,又找心内科医生了解到唐奏现在应该休息,避免疲累。
医生详细的说了唐奏这些年来的身体状况。余浅阳一直知道唐奏很累,但也没想到他的身体差到这个程度。
从那天开始,余浅阳又恢复了接送孩子的工作。顺道按时把唐奏接回家。
他不顾唐奏反对,以崽崽需要他为理由,强行搬回家住。
腊月二十七,市里几个公司举办联合酒会。往年唐奏一个人去,站一会儿就走。
今年不一样,唐奏提前两天,在饭桌上故作随意的问了一句:“后天有空吗?有个酒会,让带家属。”
余浅阳看了看兴奋的小崽子,笑:“必须有空。”
“嗯...”唐奏点头,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那天晚上他多喝了半碗粥。
酒会当天,余浅阳要加班,索性直接带了孩子去单位。
唐奏先去了酒会,照常拒绝了几位男男女女的示好,端着酒杯小小的抿一口。
博睿集团的董事长夫人是个爱做媒的,看着唐奏青年才俊,便走过去开玩笑似的问道:“唐总玉树临风,总得配个佳人才能登对。”
“多谢夫人好意,我有家室了。”唐奏举了举杯。
“嗯?”董事长夫人有些惊异。刚要继续说什么,就听见唐奏说了一句抱歉,匆匆离开。
顺着唐奏去的方向,看见一个俊朗干净的男人带着个小瓷娃娃。
“我们来晚了。”余浅阳将小崽子的手递到唐奏手里。
唐奏牵着,往甜品区走。他回头瞥一眼余浅阳,然后摇摇头道:“刚好,不晚。”
唐奏没让余浅阳喝酒,给他拿了一杯葡萄汁,笑着说:“今晚上得麻烦先生开车带我回家了。”
余浅阳接过葡萄汁喝一口:“乐意效劳。”
这一晚,唐奏向别人介绍的时候,总是称呼为我先生余浅阳。
有几个关系好的老总与夫人一脸欣慰,说小唐总的爱人总算来了。
余浅阳抬头看了看应酬的唐奏,说:“我们结婚八年了,我以前对他的关心太少,现在知道错了。”
许是开心,唐奏喝的不少,胃里也一直不太舒服。反胃感愈发严重,他放下杯子往卫生间走。余浅阳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唐奏,也就很快走过去。
唐奏没关门,也没避着余浅阳。余浅阳将吐的几乎虚脱的人揽住,给人拿了胃药服下,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缓一缓。
待走出卫生间,二人坐在大厅里,余浅阳悉心替他揉着胃腹。
直到酒会结束,唐奏第一次觉得自己还能清醒着送客。
回到家后,余浅阳哄睡了玩累的唐深。他走出去,给唐奏倒了半杯温热的蜂蜜水。因着人喝了酒,心肺功能本就弱,没敢让他洗澡,只打湿了毛巾,给他擦了身就躺下了。
唐奏还是那样安静。只是在余浅阳要离开时,他往里凑了凑,有些别扭的说道:“胃里还是不舒服。”
这人似乎在撒娇,泛红的耳垂更是可爱。余浅阳笑了,迅速洗漱完毕,上了床,挤到人跟前,靠在床头,温温柔柔的替人抚胃。
等手下器官搅动的轻了,余浅阳低下头,见唐奏还没有闭上眼睛。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清清醒醒的忍痛。一声不发。
余浅阳心里柔软,躺下去,抱紧唐奏:“闭上眼睛睡吧,我给你讲故事。”
“...”唐奏眨眨眼,紧紧闭上眼睛,声音虽小,却还是出卖了他紧张的情绪,他说,“我是大人了。”
“谁说大人就不能听故事了。”余浅阳忽的想到,唐奏从小到大,应该没有听过睡前故事,更没有人愿意讲故事哄他睡觉。
不同于唐奏的低沉,余浅阳声音更加轻缓温润,语速放慢,如溪水涓流。
“从前,有一个老爷爷和一个老奶奶,他们养了一群羊。老爷爷每天的工作就是将羊群赶到山上,等羊儿吃饱了,再全部带回家。
“这天,老爷爷回到家,数着数,让羊群排队进羊圈。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余浅阳讲的很慢,边讲,还边轻抚,像在哄孩子一般。
“...五十只羊,五十一只羊,五十二只羊。
“一共五十二只羊,一只也不多,一只也不少。
“老奶奶问老爷爷,老头子,你为什么一直要养五十二只羊呐。
“老爷爷笑着说,因为,我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呐。
“唐奏,我这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
故事讲完,唐奏应该还没睡着。因为他凌乱而哽咽的呼吸,以及迅速侧过身去,背对余浅阳躺下。
虽背对,可他往余浅阳身边凑近了些。
半夜,醉酒的人忽然低低的闷哼一声,急切而小声的唤着余浅阳的名字,吓了余浅阳一跳。
余浅阳瞬间清醒,然后在黑暗中倾身将他抱住,小心的替他顺着胸口。
唐奏醒过来,抽身出来。
“做噩梦了。”他笑了笑,习以为常,却在看见余浅阳骤然心疼的目光时,换了平日那副逞强模样。他张开手,有些别扭的撒娇,道,“先生,抱抱。”
余浅阳张开手,被卸下防备的人一把搂进怀里。
黑暗中,唐奏柔声开口:“你明天有空吗?趁着年前,去躺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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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取自许嵩的《幻听》。
「月色多温柔,你有多爱我。」
一家三口的名字取自诗句。
“倘见玉帝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红尘。”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每一篇名字都从诗句里找来,大多数跟性格或者命运有点子相似吧。
主要是,我取名废,只能从歌词或者诗句里找。
终于写了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追夫。忘记哪个宝贝要的胃疼+梦境现实混乱,这次终于写了,虽然那部分很短。因为在我的理解中,唐奏是个被迫保持清醒的人,文中写了一句话,叫,他不敢沉沦。
最后,终于写了哄睡趴,土,但甜。
好吧,我是土狗。
很不会写甜文,宝儿们将就着看吧。
含受宠攻|我渴望得到我给你的一切,我渴望你吻过我身上每一寸失焦的旧疤。
遍体鳞伤的浪漫专家X立场坚定的爱情疯子
柏煜书X季淮宴
全文/2.03w
01.
柏煜书有时候会梦到过去。
视角从逼仄的杂物间展开,蔓延到盥洗室里肮脏的污水,被泼在板凳上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红油漆,饭盒里一只蠕动着的白虫……还有父母朝自己投过来的沉重、失望、冰冷的目光,那样层层叠叠的窒息感,尖锐地充斥着他的大脑皮层。
他时常觉得胸口沉闷,仿佛整个人被拢进一张密不透风的塑料网,濒死的鱼般试图张开嘴汲取氧气,却被梦魔拖住手脚,最终养分耗尽,寸寸失真。
等到柏煜书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阳台上,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
等到柏煜书回过神,他已经站在了阳台上,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蔫巴受潮的烟,右手无意识地摩挲打火机的机身。冬末的冷风是一只乖张虚伪的兽,迎着尖牙/利齿将他的记忆拆分成两半,一半浑浑噩噩黑暗不见光日,一半因为季淮宴而变得跳跃活泼。
他到底没有点燃香烟,而是将它和打火机捏在一起,用力塞入花盆的侧边。泛着腥味的泥土唤醒了一段死气沉沉的回忆,柏煜书直起身,眼眶发涩地盯着对面黑乎乎的公寓楼看,有点不明白自己最近为什么越来越矫情了。
饶是头脑还没有清醒,他也清楚知道自己的破烂身子撑不了太久,估计再站一会儿发热就要演变成高烧了。埋在皮肤底下细细密密的钝痛,似乎要在骨头中开出一朵鲜血饲养出的花。
他闷闷地咳,逼自己赶走脑内盘踞的噩梦。
差不多平息了他准备转身回屋,可这时柏煜书听到后边有脚步声传来,让他突然就不太想走动了。冷白调的月光从高空铺洒下来,漂淡了他难以启齿的过往悲伤。
身后的人抬手圈住了柏煜书的腰身,脑袋在人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黏腻的水汽,俨然是还没有睡足的样子,“……小柏树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呢。”
柏煜书低头看到季淮宴手上还带着自己送的骷髅头环链,心下一动,缓慢地握住他的手腕,将手掌心滚烫的温度传输过去。嗓音还有些沙哑,声线因为静谧的夜晚而放得很低,“我送给你的手链……喜欢吗?”
季淮宴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清醒不少,无穷无尽的雀跃翻涌缠绕,他的心脏因为这个甚至加大了跳动的码数,“当然!真没想到你知道我喜欢这种款,果然我们小柏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喜欢就好,”柏煜书等他拉长的尾音结束,随即无声地笑了笑,“我们回去睡觉,这里冷。”
季淮宴没有入眠障碍,一向是陷入床铺几分钟就可以睡着的,这次也不例外,柏煜书刚刚躺下不过翻了几次身,那人平稳的呼吸声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可惜他睡不着。
满脑子都想象着刚刚季淮宴露出的微笑是什么样子,无法停止,甚至抽离片刻都会有陌生的疼痛从心底涌出,像是在流血。柏煜书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是特别对劲,但他真的很喜欢看到季淮宴因为自己露出那样柔软的笑容。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体会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是躲在墙角任由无端批评指责砸在身上的私生子,不是被校园//霸//凌后连反抗都懦弱无力的胆小优等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践踏的底层垃圾。
谈恋爱这么久,他始终戒不掉一个奇怪的习惯——不断制造浪漫,从季淮宴给出的反馈中苦心苦力挖出他想要得到的爱。看到对方脸上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久久不会散去的欣喜,他的心中就会有充盈的满足感,挤压在体内肿胀成酸酸涩涩的一大团。
就好像他自己也正在被这样用心对待一样。
柏煜书活到现在,陆陆续续失去了来自父母兄长的爱、老师的关心、同学之间应有的情谊,好不容易抓住了季淮宴模模糊糊的喜欢,他只想拼尽全力留下来。
做了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努力,柏煜书很早就知道自己没资格享受纯粹的爱了,所以他将这些委屈和痛苦层层掩埋又挖出来改造,最后转移到了季淮宴身上——看见他开心,自己也会因为他的正面情绪而开心。
生活折断他的脊骨,撕裂开封闭的笼,将也许会因为童年遭遇变得孤僻的小孩反向雕琢成材,不知不觉养出了一个非典型意义的浪漫主义者——仪式感极强,善于制造惊喜,懂得让别人感受到被爱包围的滋味。
柏煜书在阴影里扯了扯自己胸口的布料,只觉得心脏的跳动才是真正不留情面的疼痛。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而黑暗中本应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02.
季淮宴跟朋友炫耀过很多次,说柏煜书一定是世界上最不缺浪漫细胞的人。
情愫稠密的三言两语,欲坠未滴的低温蜡烛,意外到来的小惊喜,疲惫午后一次毫无防备的出游,甚至是摸头、拥抱这类简单的肢体接触,都能被人完美掌握在一个惹火却不过分的尺度之内。——天生的浪漫专家,这是季淮宴给自家男友贴上的标签。
比如像现在这样。
刚刚还在苦恼又要一个人挤地铁回家,电梯门一开他就看到柏煜书靠在一台拉风的摩托车上等着自己,左手抱着一个大得有点过分的纯黑色头盔。
“小柏树——”
季淮宴在冲进人怀里之前没有忘记褪下背包扔在摩托后座上,他用赤/裸的目光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踮着脚吻他下颚不知道为什么弄出来的一道鲜红伤疤。感受到柏煜书不想要尽快结束这个吻,季淮宴便短暂离开对方的嘴唇去找了口氧气,又重新亲上去。
一直等到人没力气了才放开。柏煜书压下眼底翻涌的晦涩不明,将手中的头盔递给他,语气懒懒的,又带着点狡黠的灵动,“好像没告诉过你我会开哈雷。”
季淮宴本来想说市区内应该不允许开摩托,但街边的人很少,马路上空荡得发慌。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的话,脑袋就被人套上了头盔,新鲜的皮革气息钻入鼻尖,耳膜被发动机急促的声音炸了个措手不及。
在风开始肆虐之前,他搂紧柏煜书的腰。那人却因为这个动作浑身狠狠一抖。
“这是个超棒的惊喜——唔——”他吞入不少冷冰冰的风,声音都含糊起来。
路边的景不断变换、后退,将晚的天空被晕出一层嚣张跋扈的深黄,季淮宴着迷地陷入这场邂逅,可他的耳朵却无意听到了柏煜书的几声咳嗽,被压得很低,不久就埋在了风里。
转弯的时候膝盖几乎要擦到地面,与肾上腺素一起骤然分泌的是膨胀的爱意,季淮宴隔着头盔贴着柏煜书的脊背,听不清楚本应该有力的心跳。高速的驾驶让他的神经很紧张,这股弥漫的紧迫感持续到落日之后,柏煜书在一片浅海边停了下来。
季淮宴还没有完全克服几乎要跃出肋骨的心跳,脚尖点到地面甚至还有点发软,也许血液倒流冲昏了头脑,他居然开始回味起刚刚那段刺激的旅程。
柏煜书将摩托在海滩边停好,随后帮对方取下头盔,发冻的指尖触到季淮宴的耳廓。
“手怎么这么冷,”季淮宴捉住他还没来得及抽回去的手,看见男朋友侧腕上蜈蚣般狰狞的伤疤,眼底的阴郁和暴/戾飞速闪过,心上又止不住泛着疼,于是在柏煜书的手背上吻了吻,“刚刚还咳嗽了,你没问题吧?”
“我能有什么事,”柏煜书的嗓音带着哑,听着沙沙哝哝的,倒有种异样的温柔,“快走快走,我们只在这里待半个晚上……”
“最好没事,不然我可是很心疼的……”季淮宴不久之前随手发了几张大海的图片给人暗示想去海边散步,没想到这人当真把他闲来无事的憧憬放在了心上。他把柏煜书温度有点过低的手紧紧牵着,并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直到柏煜书出声轻咳才松开。
犹豫片刻,季淮宴将自己的球鞋脱下来,脚掌陷入细腻的沙中,像是踩入了棉花糖。柏煜书留恋地看着他扬起的嘴角、被风带起从而掀开一角的衣摆、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脚踝,于是一整天的沉闷退散,久违的惬意铺开。
语调里塞上夏日才会翻滚的泡沫,他喊,“季淮宴——我们的三周年快乐——”
冷空气包裹着他,但柏煜书是他的盔甲。季淮宴喜欢海,工作后难得的放松时刻,便不受控制起来。他也喜欢这种感觉,和柏煜书在一起,呼吸同一片领域的空气,无论冷暖不管不顾地拥抱。
他在前边倒着走,柏煜书插着兜在后面跟着。
海风特有的咸湿染上氛围良好所带来的甜腻,季淮宴望向对方,却发现这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或者是海景身上,目光反而毫无章法地散落在沙滩,整个人放空。
季淮宴决定给他私人空间,但仅仅是一会儿。兴冲冲地在沙滩上留下自己的脚印,又在不大的沙滩上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他半只湿漉漉的脚掌踩上柏煜书的鞋面,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们忘记卷起来的裤脚。
“你看起来很难过,”季淮宴捧起他的脸,“想和我说说吗?”
“你想听什么?”柏煜书挑了挑眉,颇有点引诱猎物踩入陷阱的意思。
季淮宴陷在他漂亮的眼睛里,半晌才想出一个对得上的作答,“我能听什么?”
对方还没有开口,季淮宴却已经溃不成军地凑上去吻他,从眼角到下颚,嘴唇一点一点压过去,像是要填满导致柏煜书产生失落的所有罅隙。伸出手指,按上对方脊背凸起的骨,翻飞振翅的蝴蝶一样灼热着,他半眯眼,又沉沦进柏煜书眼睛里的那一片空白的海。
“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季淮宴轻轻地开口,“刚刚我抱你的时候,你不舒服。”
海水吻过他的脚背,连带着残存月色都变得缥缈虚无。柏煜书把人抱着,鼻间沉重的叹息洒在恋人的脖颈一侧:他不是一个习惯示弱的人,暴露自己的伤疤是一件让他难为情的事情;或者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破坏精心准备的浪漫约会。
“是谁欺负你了吧,”季淮宴揪住人的衣服袖子,“别瞒着我。”
浪漫主义者只好勾起嘴角,再将自己的额头抵在男朋友的颈窝,任由滚烫的呼吸染得人皮肤泛红。
“我在你面前毫无保留。”
03.
柏煜书一回家就发起了高烧,从骨头里泛出的寒冷和灼痛让他几乎无力招架,全身发热的同时,他感受到背部的伤因为骑摩托的伸张而撕裂开来,将他的衬衫染得黏腻一片。季淮宴扶着皮肤滚烫的人在床边坐下,心疼膨胀着挤开理智。
柏煜书就着男朋友的手将退烧药和温水送进胃里,然后无措地张了张嘴,“小宴……”
“别说话,我看看。”季淮宴撩开他的衣服,脸色在看到这人背后血糊糊的那一片之后差到了极点。
淡黄色的组织液缠绕在鲜红的伤口旁边,被氤得发白的皮肤衬得那块伤更加可怖,看着人疼得咬着嘴唇小声抽痛的样子,季淮宴只觉得怒火攻心烧得他眼眶都热了,“拿刀划开的是吧,伤口感染了,我们去医院。”
“别、别去……”柏煜书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他冷汗遍布的手拦住季淮宴的腰,眼尾被疼痛逼得发红,仿佛整个人都被附上了一层清晰可见的裂痕。鼻尖萦绕着海边的潮湿和汽油的呛鼻气味,他无法承受消毒水的叠加攻击。
“不要。”
仿佛是怕对方没听清楚,柏煜书又重复了一遍,“不要。”
猛烈的痛感袭击他身上所有的感官,简单的两个字出口之后,他甚至得闭上眼睛免得阵阵黑雾让他不合时宜地晕厥。季淮宴沉默地扯过医疗箱,但医理知识几乎为零的人哪里应付得了这样深的伤口。
季淮宴看着人紧闭双眼坐着都摇摇欲坠的样子,又急又气,扔下药盒干脆俯下身摸到人腿弯,准备把男朋友扛去医院。
还没发力,就被人用手肘抵着表示了抗拒。
柏煜书委屈巴巴地皱着鼻子,从脖颈到双颊都被烧得通红,脊背一直在颤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关在马戏团长久折磨的豹。伤口本就略为严重,这下因为主人没轻没重地乱动,撕裂得更狠了。
季淮宴不想自己的小柏树因为伤口感染和高烧继续被折磨一秒钟,可这人打死不配合的态度也让他心里的焦躁逐渐发酵,最终一句让他现在都还很后悔的问句脱口而出,“你现在到底要怎么样?”
柏煜书被质问得心口发疼,抿了抿嘴,半耷眼皮,尽力控制住自己下意识的颤栗,他想自己需要解释些什么。然而头脑中铺天盖地的冰冷记忆让他数年前的难堪不断浮现,以至于开口时,声线里尽是沙哑的哽咽,“我被他锁在了手术室。”
季淮宴的呼吸一滞,手指蜷缩在半空里。
不向外界袒露自己心思的人一旦开口就很难止住,仿佛要把自己的内脏都抖出来以证真实才好。柏煜书给自己铸了一座太高的城垒,四面骨骸堆积,海蚀风侵,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崩塌,就好像要把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在一个晚上全部哭出来。
柏煜书抽了抽鼻子,张口咬在季淮宴的肩膀上。
季淮宴点开和王医生的通话,简单地陈述了自己的诉求。把医用箱拖过来,就着拥抱的姿势,棉签和纱布交替探入被撕裂开的皮肤,柏煜书早就松开了咬着他肩膀的嘴,转而咬住嘴唇不泻出任何痛呼。
后知后觉,晕晕沉沉的柏煜书才记起一件事,“今晚感觉怎么样……你还喜欢吧?”
“很喜欢,谢谢小柏树——”季淮宴轻轻擦过伤口中心的红肿,根本就舍不得按照医生说的那样上药,一定会很疼的吧。想着分散一下这人的注意力,季淮宴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男朋友说那些自己偷偷看到的情话,持续输出说得脸都快沸腾了。
但是效果很好,柏煜书安安静静地,没再试图把自己的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包扎完之后季淮宴自己都出了一身汗,搂着人让他趴着别压到伤口。柏煜书侧着头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藏了一整颗星星。
“他叫什么名字?”季淮宴冷不丁地开口,左手还放在恋人脑袋上轻缓地拨开被汗染成一缕一缕的黑发。装满爱意的眼眸深处涌动着浓厚的杀意,此起彼伏却被人用面上的微笑压了下来。
柏煜书沉默了几秒,揪紧被子的一角,“……柏煜川。”
“我知道了。”季淮宴扬了扬眉毛,随后趴在床边亲亲他的眼皮,替他把房内的灯关上,“晚安。”
关上房门之后季淮宴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来一支还没有开刃的短刀,在空气里比划比划,咂了咂嘴还是决定既然已经金盆洗手了,就不要败坏自己在柏煜书眼里清纯可爱小白花的形象——什么底层社畜都是谈恋爱了才装出来的,季淮宴早年养了一整个团队,专帮条子完善一些合法的正义无法做到的事情。
他将匕首甩回它该待着的位置,拿起手机,翻了很久通讯录才找到被压在最底层的号码。
“你小点声,我家宝贝受伤了在睡觉,”季淮宴不满地嘟囔了几声,起身朝阳台走去,细心地拉上了门,“帮我查个人,柏煜川。应该是他亲人?”
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无比旺盛,“说来他怎么得罪你这祖宗了?”
季淮宴瞬间想起了恋人眼眶里氤氲着的委屈,端着的沉稳没憋住,从鼻子里冒出冷哼,“就当我们是逼债的,反正很快他就是个死/人了。”
“我喜欢你这股疯劲,”那边响起尖锐放肆的笑声,“需要寄根手指过来给柏煜书当生日礼物吗?”
“少来,做好你分内的事,闭嘴,然后我打钱。”季淮宴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期间扭过头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两眼,生怕自己不符合人设的发言被男朋友听了去,“那是他原生家庭的亲哥?真是个人/渣。”
“家庭?”女人呵呵了两声,听声音应该是正在嚼口香糖,“不好意思,柏家这里可没有记柏煜书的名字,这家人水可深了我看你还是——”
“小宴?”
听到阳台门被轻轻拉开,季淮宴飞快掐断了通话,倒是条理清晰地脑补出一个在原生家庭爹不疼娘不爱还整天被兄长使唤的小可怜形象,这么想想拳头都快硬了。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已经是往常的小太阳,“怎么啦,身上疼?渴了还是饿了?这里冷死了我扶你回去……”
柏煜书捂着嘴咳了两声,又朝他笑笑,“我没事……嗯……只是没你抱着我睡不好。”
季淮宴听得心都软了,赶紧把小猫结实抱着,边哄人边在心里把那些不识好歹欺负过对方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恶狠狠骂了一遍。末了他又觉得用枪解决问题太便宜对方,该把柏煜书经历过的都报复回来才好。
这样磕磕碰碰地成长还是这样讨人喜欢的性格做派,他都替柏煜书委屈死了。
04.
季淮宴被太阳晒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往旁边摸,果然只摸到了一片干冷的空气。紧闭的房门外传来器具的碰撞声,他打着哈欠坐起来,捞过地上的羊毛衫给自己套上,一头乱毛被电得噼里啪啦。
挠了挠头,季淮宴从衣柜里抱出一件沉甸甸的羽绒服。虽然现在的天气穿这个挺过分,但是他男朋友畏寒还发着烧,说什么也要捂一捂吧——哦他还没给人换药。
急吼吼地出了房门,还没进厨房就和柏煜书迎面撞上。季淮宴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盘子里香喷喷的黄油吐司,咽了咽唾沫,“过来,先给你换药。”
他摇头,“我换过了。”
柏煜书轻轻挣开季淮宴抓住自己腕骨的手掌,然后对方又把热乎乎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还有点低烧……季淮宴本来是想洗洗手等皮肤的温度降下来一点再试温,但他又怕太冷的温度会让柏煜书感到不适,更何况他一遇上小柏树的事就没什么理智可言。
最终季淮宴还是被拉上了餐桌。
融化了的亮色黄油躺在吐司最中心,缓慢地将原本干燥的面胚浸得柔软;芝士软趴趴地覆盖在三明治和煎蛋之间,扯出不清不楚地勾人味道;以及季淮宴最喜欢的蜂蜜华夫饼,还被摆了个盘,底下铺的是带着英文字母的装盘报纸。
所以我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日子。季淮宴相当夸张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华夫饼,鼓起腮帮边嚼边打量着一大早就把自己收拾得井井有条的男朋友,简直神清气爽。
柏煜书往面包上涂着炼乳,控制着自己因为若隐若现的疼痛而不太平稳的呼吸。背部的伤口没有被处理妥当,他早上对着镜子弄了好久才勉强把流出来的脓痂清理干净,最严重的那一块还黏糊糊地粘着血块——不得不说,柏煜川下手确实够狠。
他本以为不主动招惹对方,柏家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伙就不会主动找上门了。看来柏煜书低估了兄长的不要脸程度,正主少爷在外挥霍无度然后让私生子去还钱、人不答应直接来一刀这种事,无论被谁听到都会成为茶余饭后相当完美的笑料。
季淮宴对男朋友的情绪感知敏//感得很,他想要让柏煜书开心一点,至少不要总淡淡地笑看得他心里揪着疼。想了会儿最终克服心里层层障碍,蹬掉拖鞋用凉凉的脚尖蹭柏煜书的小腿,“宝宝……”
“晚一点,”柏煜书仅仅反应了一秒,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装作无事发生咬了口面包,实际上已经被迫红掉了两只耳朵,开口就含含糊糊的还不小心结巴好几下,“呃我还想带你去个地方要、要走挺多路的所以你、你少费点力气……”
太可爱了!
“我费什么力气?不都是你费力气?”季淮宴还是没忍住逗逗他,瞥见人差点把面包塞鼻子里,继续感慨自己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谈了这样浪漫又纯情的男朋友,“好啦,就想让你多笑笑——我们小柏树的烧都没退呢,我才舍不得让你累。”
柏煜书没来由地有点鼻酸,他把这个归结于受伤使人变得脆弱。
再这样被人肆无忌惮地哄着惯着,他就真绷不住情绪了啊……
季淮宴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的,但手机发出了扰人兴致的铃声,他摁开看了看,是昨晚通话的女人给自己发来的消息。边嚼着嘴里香喷喷的食物,边看发过来的图片上鲜血淋漓的画面,那叫一个面不改色。
季淮宴单手敲字——膝盖没伤狠吧,他得给小柏树跪着道歉。
女人迅速发来了回复——放心好了,就在他背上刻了点小伤痕,其他地方都没伤。唔,在地下室绑着呢。
“小宴?小宴?”连着叫了对方几声都没反应,柏煜书瘪了瘪嘴盯着人看,“你在干嘛呢?”
季淮宴回过神,深埋眼底的阴狠瞬间就融化成暖乎乎的柔软,“在为民除害。”
“这样啊……”
柏煜书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本着同一个姓氏的情谊他是不想计较这些的,毕竟柏家把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伙养到二十岁,也算是尽到了责任——好吧,至少季淮宴是不可能同意这个说法的,在他看来柏家是把人欺负到了二十岁。
“小柏树,我今晚要吃蒜蓉螃蟹和油焖大虾。”季淮宴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今天下午要回公司最后看两眼,痛失和柏煜书黏糊在一起的好几个小时。至于那个什么柏煜川,就交给温妮处理算了,自己还得陪着人跨年关。
柏煜书看着对方说话时摆动着手臂,而那条骷髅手链就顺着力道一晃一晃的,内心的雀跃跟苏打水冒出的泡泡一样不断翻涌破裂,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满口应下。
“我去买菜,”柏煜书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季淮宴牵着情绪走,这会儿背上的伤都好像没那么疼了,“唔,我下午要填报表发给经理,还有好多事要做。”
“那你快点哦,”季淮宴眨了眨眼睛,“我晚上会把自己洗得很香。”
05.
意外总比爱情先发生。
他有些起疑,但最终以为是柏煜书想起什么东西没买或者又在给自己制造一些小浪漫,便洗了澡回房歇了一会儿……然而柏煜书一直到凌晨都不见人影。
他承担不起失去柏煜书的后果。
但事实就是柏煜书从不会十二点了还不回家,柏煜书更不可能一晚上不回他短信。
虽然柏煜书每天都会去健身,但早年身体受到的重创和心理上出现的严重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的,更何况他背上还有新鲜的伤口;他相信柏煜书的自保能力,但也清晰知道小猫再怎么张牙舞爪也不可能变成老虎。
季淮宴赤红着眼,紧紧盯住手机屏幕,眼睁睁地看着和对方的通话框里自己的绿色信息越来越多,像是绝望的一片沼泽。脚掌贴在地板上,绷出一条一条的青筋,明明室内并不寒冷,他却觉得凉气深入骨髓。
让他意识回笼的是一则陌生的号码。季淮宴飞快地按下了接听键,与此同时心脏被挤压得越来越紧。
“季先生,放人。”
对面的声音经过了处理,几乎听不出来是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用猜都知道这人肯定是柏家的。季淮宴却在这个时候奇异地冷静下来,他将手机夹在颈窝里,拉开抽屉取出自己的那柄伯莱塔,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您电视剧看多了?”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对面的没想到季淮宴会是这个反应,所预想的声嘶力竭和暴怒情绪都没有出现,一时准备好的威逼和胁迫都派不上用场,这让那人有些气急败坏,“你难道想让柏煜书现在就死/吗?”
“你敢吗?”季淮宴跃上驾驶座,发动机嗡鸣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坐在柏煜书摩托后座上吹海风的美好夜晚,想起那人受了伤还会借他拥抱的后背,想起那条款式独特的骷髅手链,和柏煜书干燥的吻。
他冷哼,“你不敢,否则你就没有威胁我的筹码了——我只是很奇怪一个负债的柏家少爷为什么值得你们这么护着……”
季淮宴翻了个白眼,这套说辞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才能说出来吧。
深深地踩着油门,他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那人沉默了片刻,又突然炸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叫嚷着什么“该死的居然敢咬我”,季淮宴夸了一下男朋友下嘴的毒辣,刚想结束这段没营养的对话,耳朵里就飘来阴森森的另一个人声。
“你在我儿子背上刻的那些东西,”男人沉着声音,却透出了偏执的疯狂,“我有很多种方式还给他。”
随后便掐断了通话。
感谢温妮之前发给自己的实时定位,以及那一两句轻飘飘带过的忠告,让季淮宴在极度愤怒并且被牵制到软肋的时候还可以尽可能清醒地盘算五个以上的策略:人是要救的,仇是要报的,但局子他肯定不蹲。
柏家好歹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那点毒蛇一样的阴谋诡计和虚伪的惺惺作态实际上已经暴露了个彻底——柏煜川是他们的傀儡和提线木偶,柏煜书是家族的替罪羊和献祭品,操纵大局的柏氏夫妇才是真正心眼坏到极致的人。
不过他们要是敢动我男朋友。
季淮宴快速打着方向盘,车轮和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几乎要碰撞出火星。
就死定了。
06.
“亲爱的,”在另一边的男人开口,阻止了即将落在侧脸的第二道痕迹,“请让我来。”
男人手上拿了一根很长的拄杖,底部的凸起尖利,中部盘踞一条赤目银牙的蛇,通体坚硬冰冷的鳞片,正在缓缓地蠕动等待主人的指示,分叉的舌芯每吐出来一次,就会带出柏煜书内心最柔软的一隅恐惧。
柏煜书的生母就是被蛇咬死的。那时他还很小,对于死亡的概念浅薄,只是知道母亲的脖颈处留下了极深的两道牙印,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母亲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灰败,那是柏煜书做到现在的噩梦。
“父亲。”他的眉间没有染上丝毫绝望,荒谬感挤占思绪,柏煜书甚至勾出了微笑,“杀掉一个人还不够吗?”
柏煜书并不怕死,他只是为那个还没来得及看自己长大的妇女感到不值。母亲直到被驯养蛇咬死的前一刻都不知道自己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而她用生命保护的孩童是一个由黑色血肉叠加出来的空壳。
男人没有回答他轻飘飘的质问,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拄杖垂下轻轻点地,蛇便听话地动作起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道弯曲的弧度。
柏煜书的手被尼龙绳索死死固定在铁椅上,粗硬度极高的绳子让他丧失了任何解脱的机会。背部的伤口再次撕裂、感染,恍惚间他额间的温度逐渐飙升,手脚发软。
蛇钻入他宽松的居家裤,缓缓缠上了柏煜书的小腿,黏腻的触感让皮肤表面生起薄薄的一层颗粒。他不敢显示出任何惊慌,拼尽全力地咬着嘴里的软肉,淡淡的血腥味铺散开来;心脏的跳动快得令人发指,神经几乎要濒死。
鳞片划过柔软的皮肤,他感受到这股阴冷的力道在逐渐上移。蛇攀上他的腰腹、胸膛,开始圈圈缠绕,收紧力度——五脏六腑好像都错了位,就像是液压机在对他的身体进行重塑,他找不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只好任由他残存的意识缓慢游离。
背后的伤口因为粗暴的力度愈发崩坏,就像一颗熟透的浆果逐渐被人用力挤烂。
眼前开始泛起黑雾,仿佛口鼻都被一层巨大的纱网罩住,所接收的声音空灵无力。肋骨一定是要被重压勒断了,否则他尽了全力的呼吸怎么会沾染厚重的血腥味,甚至男人握着一把开刃的短刀抵到脸颊面前,也没有察觉。
“煜书,这只能怪季先生太单纯,”他的父亲手执利刃,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幅度挣扎抽/搐的私生子,他本应该悲悯地赠予他死亡,而这是一场对于余孽的审判,“你的存在,对于柏家,就是一个错误。”
柏煜书拼尽全力抬起眼,语气沙哑得走样,却秉承一贯的稳定,“你……根本……不配提他。”
男人眼色一凛,刀尖没入他眼侧的皮肤,开始逐渐向下,巨大的撕裂感让他无法控制自己不泻出痛呼,与此同时身上的蛇还在持续施压,来自四面八方的痛感让他几乎手足无措。锋利的疼痛在他的脸侧肆虐,一直到下颚处才堪堪停下。
他的世界自此一片血红。
——柏煜书,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蛇再次收束了力道,食物链高位者尤其喜欢看到猎物因为自己痛苦不堪的模样。盘缠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于以虐杀为乐的冷血动物,本质上来说跟绞死一根枯木没什么两样:同等脆弱,不堪一击。
柏煜书的身体几乎要被挤压得变形,半张脸是厉鬼般的伤痕,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泛出暗色调的红。嘴边牵扯出丝缕的血气,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坠落下来,将他的衣服染得污///秽///不堪。
失去所有意识的前一秒,柏煜书听到了激烈的枪声,身体骤然一轻,彻底陷入黑暗。
小宴……抱歉我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还有你。
他在心里唤了对方的名字,并将其视为告别。
那么,晚安。
07.
尽管温妮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Boss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了个半死。她在手术室门口捡到浑身都是血的季淮宴,那人的衣服被陈旧的鲜血泡得皱皱巴巴,毫无安全感地蜷缩在椅子角落,眼底的青黑暴露他此时糟糕的状态。
“喂,Boss!”她拿穿了高跟鞋的脚踢了踢那人的小腿,“还没断气吧?”
季淮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毫无生气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他来得太晚,踹开门之后给他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将所有阻碍都用武力解决好之后,面对的只是被蛇活活勒到半条命都没了的爱人。
他肿胀奇怪的腰腹,他脖颈上凸起的筋络,他疼到绞在一起的手指,他背后濡湿了大片布料的血迹,他看起来一折就断的腕骨,他苍白的、带着绵密汗珠的额角;还有一道狠厉的划伤,从左眼侧到下颚线,几乎毁掉了柏煜书的脸。
这人前天还开着哈雷带他去看海,今天就已经死气沉沉地进了手术室。意外发生得太快,柏煜书就像是他手中握不住的一把沙,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离他而去。
想来并不是没有预兆。
柏煜书手机上一大堆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他整夜翻来覆去的失眠和深夜里急促的呼吸,越来越消瘦的身形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伤疤——柏煜书是这样的性格,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而他自己呢,沉溺于幸福触手可及的幻想里太久,忘记了他年轻的时候惹上了多少仇家、也包括现在。
“Boss,假设你的甜心……我是说如果,”温妮从荷包里抽出一包烟,眼睛扫到禁止吸烟的标志牌又耸了耸肩塞回去;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很残忍,尤其是在柏煜书生死未卜的前提下,“如果他没撑过去……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们实际点。”
“他不会死。”季淮宴从肺部挤出一口浊气,生理盐水让他的眼眶烧得发疼,苍白的手指关节紧紧拽住衣服下摆,又喃喃,“他不能死。”
他瘦削到单薄的肩膀因为这八个字狠狠地发着抖,仿佛只要温妮对此质疑,他就会直接疯掉。半晌,他松开了对衣服的桎梏,转而一把扯下了那条骷髅手链,死死地压在手心里,用力到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白。
温妮抿了抿嘴,“那柏家的事……”
“你不用管,”季淮宴对这个姓氏简直起了应激反应,他涣散的眼神聚拢片刻,随后又漫无目的地落在了手术门跟前,仿佛要将它盯出一个洞,“我已经处理好了。”
随即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时不时混入季淮宴几声压不住的抽咽,他合上眼皮,依然有透明的液体从眼角静悄悄地划下:这种状态延续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走出来的医生按了按眉头,“谁是病人家属?”
“我!我是。”季淮宴红着一双快滴血的眼,起身的时候差点给人跪下,声音颤抖得吓人,“医生他……他没事吧?”
“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沉声,落下尾音皆为重锤,“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季淮宴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难写,平日里带着笔锋的签名变成歪歪扭扭的鬼画符。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寸寸崩塌的情绪,在医生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终于脱了全身的力气,如同浸满污水的枯叶一样砸到了地上,“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
手术室的门在他眼前合上,使季淮宴的心脏从表皮腐朽破烂到根基。
万幸他的小柏树顶着暴风又颤颤巍巍地长了起来。
在时针跨过无数格的抢救之后。
柏煜书捡回了一条命,在重症监护室里熬了很久才转入单人普通病房。那人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盖着氧气面罩,心电图好几次都快要变成一条直线。他现在就是一块布满裂痕的玉,这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柏煜书的身体底子伤了个彻底。
季淮宴每天在家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来回跑,过来了就给人带一束新鲜的康乃馨,回家之前捧着他还在输液的手掌落下滚烫的吻,大部分时候伴随着亲吻的是一串一串苦涩的眼泪。
大年初一当天,他陪了柏煜书整天后照常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家门口地上的那个大蛋糕。翻糖底,上面铺满了玫瑰花,中间是白巧克力和牛奶巧克力拼成的、属于他和他的姓名首字母,包装盒外面贴了一张便签,是柏煜书的手写打印版。
——宝宝,新年快乐!爱你的,柏煜书.
句标后面跟了一个红彤彤的爱心,热烈到他的眼眶里又开始蓄泪。
蛋糕盒被风吹得透透的,抱在怀里都能感受到冰冷的寒气。季淮宴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才舍得拆开,他小心翼翼伸出手,丝绸带松散下来,馥郁的玫瑰香攻入他的鼻尖:所以一个可以把新年也过成情人节的人,怎么能孤零零地躺在病房里呢。
季淮宴怔怔地看着蛋糕,莫名想到这本应该是两个人坐在餐桌跟前你侬我侬的美好夜晚。
所以快点好起来。他双手合十,抵在额间。
柏煜书,你得知道季淮宴非常非常想你。
08.
凛冬已过,早春即至。
柏煜书昏迷了两个月,眼皮从始至终都盖着眼眸,睫毛平稳地极少眨动。季淮宴倒平和了很多,期间柏煜书病情反复好几次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很大程度上是最开始的那几天耗尽了他所有的担惊受怕,以至于心脏都疼得麻木了。
好消息是医生说柏煜书的求生意志很强,两个月的静养其实已经足够了,大概不出一个星期,就可以醒来。所以季淮宴推掉了公司接下来一周的所有事务,专心致志地守在病房前,就差没有打地铺挨在人旁边睡。
平常的一天,季淮宴给人带了一大束玫瑰,插在花瓶里,又担心过烈的香味打扰到恋人休息,就搬到了窗台上,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阳光懒洋洋的,吻着花瓣,也吻着柏煜书苍白的、裹着纱布的脸。
两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平稳的觉,睁眼闭眼都是柏煜书被毒蛇缠绕直至濒死的恐怖模样,季淮宴多少次都希望这些伤可以转移,到他身上就好,为什么一次一次都需要他的小柏树来全责承担?
拖了一张软椅,季淮宴小心而轻缓地调整柏煜书手的角度,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人温热的身体上,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堪堪搭于自己的后颈。结结实实的触碰让他生出新的安全感,随后意识沉沉浮浮,季淮宴安然进入了睡眠。
……
柏煜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不是第一人称的视角,而是抽离开所有事物之后上帝视角的俯视。以为自己快疼得没有感觉了,其实不然,那些伤疤或轻或重地埋藏在心底,少一牵扯就痛得难以呼吸。
比如说七岁时母亲的死亡,她乱糟糟、打了结、浸满血污的头发,她瘦弱但又紧紧拥住自己的双手,她临死之前颤抖的嘴唇和声嘶力竭的喊叫。沉痛的烙印,烫得柏煜书不忍继续回忆。
被父亲接回之前,他以为自己终于再次有了个家,不曾想那是噩梦的开始。柏煜川是典型的恃宠而骄的公子,秉持着钱能解决一切的原则,自然也别指望他对破坏自己家庭的人摆出什么好脸色,就算柏父身上才应背着最大的过错,那又如何。
又或者是本该最肆意的年纪,他被同龄人不怀好意地排斥,稍年长的学生掰断他的画笔,身份原因让他背负上无数的骂名,座位上经常会出现扎眼的红色油漆,桌面也被人用马克笔写上了大大的侮//辱//性//词语。
成年后,他就被赶出了家。颠簸着过拮据的日子,少年一腔热血难凉,烫的却是他难以启齿的过往,就算是后来有了点出息,他也无法笃定地对自己好,逐渐依赖上尼古丁和酒精,拉上窗帘颓唐到天明。
他不喜欢写日记,但在最绝望最崩溃的夜晚还是在纸上七零八落地写了很多发泄的话,最后千言万语又变成了对自己的谴责,一字一句地写,既然他得不到想要的爱,那就把爱给别人好了。
不久他就被安排了相亲,见怪不怪了,大概又是柏家贪图什么势力可以带来的利益吧。可他看到对方的照片,却觉得自己一片死寂的心脏又开始灼灼跳动,潮水般的喜悦盖过了对于未来的不确定,他认真地准备认真地赴约。
母亲和季淮宴,世界上唯二他真心爱和真心爱他的人。
头还很疼,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四周很安静,没有蛇吐芯时发出来的嘶嘶声,没有上位者面对弱者不屑一顾的挑衅,没有刺耳的尖刀敲击大脑神经的钝痛,也没有海水潮湿的气息让他心神不宁。
身体仿佛被封闭起来,柏煜书的灵魂飘在病房上空,眼睁睁地看季淮宴的崩溃、脆弱、挣扎,而自己被疼痛封住了嘴,大脑里只能一遍一遍回放那些鲜血和汗水堆积起来的画面,偶尔季淮宴也会进入他的梦,带起一片甜蜜柔软的涟漪。
可是他想回来。
就算那些曾经太灼热,让他遍体鳞伤痛不欲生,对于现在的他已经无所谓了。
柏煜书希望和季淮宴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起,喝热乎乎的奶茶,跟着电视里放着的喜剧笑;希望吻季淮宴,脸颊、下颚、脖颈,希望被对方吻,眼尾、额头、锁骨;希望可以像是巨龙守着宝石一样守着他得到的爱。
柏煜书舍不得跟小太阳说晚安了。
察觉到自己颈边的手指动了一动,浅眠的季淮宴瞬间就清醒了。他的心脏开始胡乱又激动地跳,差一点从软椅跌下去,直起身子紧紧盯着柏煜书的脸,看着那人的眉头轻轻皱起来,却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小柏树?”他紧张地开口,尾音颤抖得不成样。
原来只是幻觉吗。
季淮宴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只当是自己的梦做得太香。他揉了揉脖子,刚刚那个姿势其实有点不舒服,而且这人身上好闻的古龙香水味都被消毒水的味道侵占完了,他居然隐约生出了几分委屈。
季淮宴重新将下巴戳到床铺上,一只手慢慢移到柏煜书身上盖着的被褥,生怕这人会跑了似的。然而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温热附上了自己的脸侧;手掌还在轻微地打着颤,却坚定地将体温传给了他。
季淮宴的大脑轰地一声炸开,人刚反应过来眼泪就顺着眼尾淌下来了。他知道自己最近实在是有些爱哭,但情绪的起伏让他根本无法控制好,太害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将人带着被子整个抱住,就埋在男朋友怀里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手掌感受到了濡湿,从季淮宴的脸颊缓慢上移到了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揉——成功让季淮宴哭得更凶了。
一抬眼,就看见那双两个月没见到的眸,里边的疲惫都快溢出来,却还是染上了细碎的星光。氧气罩上泛着很轻很淡的白雾,他脸上的颜色都快和脸侧的纱布融为一体了。季淮宴知道这人的状态差得离谱,可他的呼吸还在,心跳还在,就已是最大的慰藉。
柏煜书的目光迎向了那束玫瑰,勾起了一个很轻很淡的微笑。
“小柏树,”季淮宴怕他听不清,便凑到了他的耳边,让自己炽热的吐息洒在人冰凉的耳侧,庄重地像是在说什么誓言,“欢迎回家。”
09.
温妮再次见到自家Boss之前,刚刚结束一个高危任务。她非常有预见性地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话,毕竟她实在是无法将一年之前那个胡子拉碴眼下青黑活脱脱一个寡夫模样的人赶出自己的脑子。
踩着高跟鞋,她对了好几次门牌号才确认Boss这是把自己请来了家里吃饭。女杀手有点惊讶,毕竟Boss之前给他们的印象那是独立到可怕的冷面疯子上司,还不知道他私下会是个什么样子。
门铃响了好几下才开,温妮抬头一看,开门的是柏煜书——与此同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之前调侃地称他为甜心其实并没有任何夸张。
柏煜书穿了一身软糯的奶茶色卫衣,围一条毛绒绒的围巾,挡去锋利的下颚线,更生出温润的气息。他天生就是一双看狗都深情款款的桃花眼,额间的碎发散落几丝垂在眼帘前,亮晶晶的眸里还蓄了点透明的水光。看到她了小甜心就沁出一个黏糊糊的笑容,乖乖地跟她打招呼,“温姐好。”
上帝!
瞬间理解为什么季淮宴愿意抛下漫天的钞票跑去谈恋爱了……
这搁谁谁特么不迷糊啊!
“咳,你、你也好。”曾经大放厥词说男人只会影响自己拔刀的速度的顶尖女杀手在那三秒钟之内母爱泛滥达到了顶峰,温妮甚至有点想问柏煜书有没有什么哥哥弟弟跟他一类型的可以引荐一下,然后立刻想到他那破家庭环境直接闭了嘴。
季淮宴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见柏煜书在给人沏茶,和温妮浅浅打了个照面便嘴巴一瘪兜手就把人抱满怀,在他脊背上蹭来蹭去,踮着脚尖说什么都要先亲一口才能去做饭。
柏煜书转过身按住人的后脑,笑着如了他的愿;季淮宴心满意足地赖在人胸口贴贴,黏腻得有点齁。温妮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尴尬到脚趾发麻,甚至怀疑要不是自己在场他们会直接脱///衣服做点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温妮看向了地板。
哦,这地板纹路简直该死的好看。
柏煜书的身体还在恢复,绵长的一吻结束之后,不由得有些轻喘。这人的眼眶里泛起潋潋的薄雾,眼尾涌起一丝勾人的嫣红,看得季淮宴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扫过一样,很痒,而且还想亲,最好把人亲晕。
主要是因为重伤之后柏煜书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季淮宴伸出拇指摸摸他贴了人造皮肤的脸颊,眼里塞满了担忧,“这个玩意透气吗?会不会压着伤很疼?”
柏煜书顺势捉住男朋友的手亲亲他的侧腕,只是摇头。季淮宴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低头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柏煜书的颈窝,蹭蹭。空气里渐渐铺开了粉红色的泡泡,围绕着他们一跳一跳不曾停止。
温妮皱了皱鼻子,看起来对打扰他们的温存感到抱歉,“那个,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糊味?”
“OHSHIT!我的牛排!”季淮宴闻到那股熟悉的焦糊味之后不得不立刻从男朋友软香的怀抱里跳下来,急吼吼地冲回厨房,拖鞋因为主人的焦急而被甩飞了一只。
柏煜书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笑,随后继续沏茶,那些瓶瓶罐罐在他手底下简直称得上服帖至极,最后他将清冽微涩的茶水装入紫红色的瓷杯中,端在米白色托盘上给温妮端了过来,嘴唇上还带着异常的绯红。
温妮嘴皮一溜,“谢谢甜心。”
“不客气。”柏煜书倒没有她预想中的脸色爆红,反而眉尖一挑轻声笑了出来。女杀手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奇怪,大概是季淮宴平日里会换着法子叫他那些黏糊吧唧的昵称,人早习惯了。
靠!所以Boss就是叫自己过来吃狗粮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柏煜书将她请上餐桌,围巾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卫衣袖子卷起一点露出手腕上一条看起来有点深的伤疤。温妮本来想帮忙,奈何被柏煜书眼神制止了,便无措地坐着看他慢慢摆好碗筷,甚至拿了个插满满天星的小花瓶放在桌边,找了个方便又好看的角度——他们吃饭原来还这么讲究的啊?
但这显然不是她最震惊的,当季淮宴端着成色完美的饭菜出来并且填满了整张餐桌的时候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现在的状态其实和那种商场里一按就叽里呱啦叫的尖叫鸡差不多,“……老老老老老板?”
“把你的下巴给我捡起来。”季淮宴边蹭到男友怀里找个舒适的位置表面靠着歇息实则暗地偷香边得意洋洋地朝自己的手下炫耀,“我会做饭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不不不,不奇怪……”一向嚣张跋扈的女杀手被他这顿操作震得语塞——这肯定惊悚了好吗,您那双手以前剁的可是人啊——不敢说,只好兀自掰开木头筷子,往餐桌上一扫,好家伙这简直比年夜饭还要专业,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年已经过去挺久了的吧?
单身狗表示这饭吃的是真……
味如嚼蜡。
季淮宴坐柏煜书旁边那叫一个养祖宗似的谨慎小心事无巨细,夹菜夹稍微清淡一点的,水煮牛肉里面就多加了一小勺红油,季先生足足在白水里过了三遍才夹给甜心。
吃不吃白灼虾?剥好的,码一大碗;
吃不吃牛排?切好的,裹满酱汁端到跟前。
柏煜书眼见着面前的碗里要堆成山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肘戳了戳季淮宴的腰,余光扫到温妮的确像是吃了苍蝇的脸色,更是羞赧从心起一举烧到耳廓,顺势而下在脖颈白皙的皮肤上染一层淡淡的霞。
季淮宴愉悦地哼哼一声,继续往他碗里堆了一块咕噜肉,义正言辞,“宝宝你一晚上就动了几口?都瘦成啥样了啊?尽量吃点嘛剩下的我解决!”
柏煜书依他的意思往嘴里塞了好几口,藏在餐桌下的另外一只手却悄悄探到下腹,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并没有胃疾,只是去年蛇的缠绕让他的器官在不同程度上都受到了损伤,不过肺的严重性夺去他们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今晚他是首次察觉胃有些发作。
感觉不太严重,便没和季淮宴说。
他放慢速度将饭菜往嘴里送,伴随着的是胃里的逐渐胀痛,柏煜书余光中瞥见季淮宴在和温妮谈些严肃又带点血腥的事务——奇怪的是这些他近来都不避着自己了,大概是满心热忱的人在向他证明自己可以给予安全感。
季淮宴今晚应该是挺开心的,温妮是他挺信任的部下,又当面撒了不少狗粮,一直不舍得停下往他碗里送食物的筷子。柏煜书刚刚吃完了一点小山尖,还没尝完味道就瞬间涌起来一股陌生的呕意,他只好不断动着喉结试图把反胃感压下去。
季淮宴结束了一个话题往他男朋友那里轻瞟了一眼,没想到这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抬起了一只手勉强堵住嘴,喉部不自然地动。他脑子里的警铃说响就响,放了半只手臂护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小柏树,没事吧?”
柏煜书咬紧嘴唇里的软肉,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没,别担心。”
季淮宴对他的逞强已经相当有经验,搓热手掌伸到他身上从脖颈到腰腹摸了一遍,最后定格在突突跳动的胃脘上。他开始庆幸自己以前防范于未然也顺手把如何解决胃的问题给搞清楚了,顺时针给人揉了揉,然后将那人的碗拾了过来,推过去自己刚刚添的汤。
“抱歉,发现得有点晚了。”季淮宴向来不会掩饰对男朋友的心疼,把人捞到怀里亲亲,然后小声询问他的意见,“喝点东西,还是我扶你去躺会儿?”
温妮作为客人都还在这儿主人走了是不是不太妥……?
柏煜书捏了捏他的右手掌示意自己并无大碍,“我就在这里好了。”
季淮宴不放心地看了他好几眼,柏煜书强撑着心虚用那种你继续聊我真没事的笃定眼神回应他,自知有点理亏于是拿着小勺子在汤里倒腾几下舀进了嘴里——汤很热乎,从喉管烧到胃部其实还挺舒服的。
温妮知道自己作为电灯泡存在感还是太强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发光的那种。接下来的谈聊她明显感觉到Boss的一颗心全部扑在了旁边的人身上。眼瞅着自家老板已经没有了解帮派最近干了些什么的心思,饭也吃得差不多,短暂的告别之后她就准备走了。
“那个,”季淮宴将她送到玄关口,抿了抿嘴唇,“你们女孩子应该比较了解首饰吧?”
温妮疑惑地回头看他,“非必要情况我不会选择用耳钉项链杀//人……”
季淮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看来他是时候插手一下员工们的感情生活了。整理了一下措辞,他重新表明自己的意思,“我们的拥抱纪念日快到了,我想给他挑个手链。”
拥抱还搞个纪念日你们是不是有事……哦原来老板一直想问她这个因此还白搭进去一顿饭——开玩笑的。
“我回头帮您看一下。再见了小情侣们!”温妮作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然后彭一声替他把门关上了。事后季淮宴居然控诉自己关门声太大把人搞吐了——还是要辩解一下,不针对里边那只可怜猫猫,这一切都只是一位单身人士最后的尊严。
“咳咳……”
柏煜书最终还是没有憋住,温妮一走他就撑着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盥洗室里走,都还没站稳就扶着马桶吐了出来。食物藕断丝连地没有消化完全,花花绿绿地混在一起看着很恶心,酸味冲得他生理盐水还酝酿着就再次吐了出来。
被呛得咳嗽不止,他无力抵御身体开始苏醒的疼痛和酸软,膝盖骨里像是有无数只蛇虫在侵蚀血肉,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快,似乎要二次撞断他本就稀碎过一次的肋骨,柏煜书自暴自弃地任由疼痛将他整个人拖拽下陷。
然而预想中膝盖直接触地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季淮宴摁住他的肩膀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借力,边软着声音哄他边把自己学过的东西一股脑用上去。许是有一下力度没控制好,柏煜书疼得倒抽了一口气抓着他的手臂往前一扑,差点把胆汁都要呕出来。
等到柏煜书彻底平复下来之后已经折腾了足足十五分钟,算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季淮宴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掉他唇边的涎水,然后又抽一张抹去他沾湿眼睫毛的盐水,搂着人想把他抱起来,结果又像是之前那样被人攒着力气轻松挡掉。
“漱口……”柏煜书扶着墙壁去够摆在洗手台前的漱口水,指尖抖得季淮宴的心跟着一颤一颤,“咳咳……”
“好好,我帮你拿,你别动。”季淮宴是真的拿倔强小病猫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生怕一松手这人又啪叽往地上倒,就一只手圈住他的腰身一只手拿了漱口水,用牙齿撕开之后递到人嘴边。盯着他他漱完之后前杀手还嘟嘟囔囔,“宝宝吐完嘴巴也太白了就得被我亲亲亲好补气色……”
柏煜书垂着眼睛歇了几秒,随即听话地弯腰啄了啄他嘴巴。季淮宴分出点精力克制地回应,调动了他二十几年攒下来的全部自控力才没有把软软糯糯的小猫抱在怀里按着亲。
“嗯……好喜欢你啊柏煜书。”
季淮宴不常喊他的全名,但是每次一喊,就跟缠绵在一起的蜂蜜一样,会甜很久很久。
00.后记
季淮宴不怎么在意生活质量,降临人间二十几年,他给自己的生存指向标一直是活着就行。所以讲究的西餐还是草率的冷面包无所谓,昂贵的红酒还是廉价的绿啤无所谓,以至于季母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他秉持着“谈恋爱就是两个人的孤独”的原则,并不重视那次赴约。
只是他没想到让柏煜书走到自己心里,仅仅需要一场细心准备的见面就足矣。
相亲那天,浅黄色的柔软灯光,削弱了冬天的凌冽和冷清,男人定了包厢,但他走进去的时候房内还是黑乎乎的。
季淮宴毫无防备地按开了灯,下一秒就被一只热情的金毛扑了满怀。
想要草草结束的情绪瞬间退散,他俯下身抱住疯狂摇尾巴的大狗,吸了一鼻子暖洋洋的、和冬日截然不同的味道。
沉迷撸狗的季淮宴过了足足几分钟才意识到沙发上坐了人。抬眼,是裁剪有致的西装裤,是硬式立领黑衬衫,是套在外边肃穆禁欲的长款大衣,手腕上挂了一只宝蓝色表盘的腕表——完完全全穿在了季淮宴心上。
男人露出一个微笑,走到他跟前伸出手,“你好,我是柏煜书。”
嗓音很磁很好听,震得季淮宴耳朵尖都红了。
也是过了很久季淮宴才知道,柏煜书见他之前做足了功课。
带来宠物不是意外,是知道他喜欢小狗所以特地捎过来的媒介人;穿搭风格和这人平时也完全不一样,比起西装一类的服装,他更喜欢宽松的连帽卫衣或者是花衬衫。
柏煜书很有礼貌。
他的一举一动,给季淮宴敷衍了事的人生强硬地增添了光彩。一笔又一笔,后来从不会照顾人的季先生开始在厨房洗手做羹汤,在圈子里被喊冷面杀手的人也有了自己最脆弱最柔软也是最碰不得的逆鳞。
不需要等到柏煜书跪地求婚的那一刻,只要对方朝他勾起嘴唇微笑,季淮宴就知道小柏树已经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软肋。
只希望往后携手不虚漫漫长行。
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End
很抱歉磨叽这么久才产出来,不过在大年初一这天发出来也超级棒哈哈哈
祝各位宝宝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阖家幸福所愿皆所得
非常开心非常荣幸可以在2023年虐攻tag遇见你们,希望我们同担人永成眷属,不仅2024继续愉快相处,更会年年岁岁共相守。
最后,星光不负赶路人,少年终将野梦成真,力踏疆马肆意奔腾。
感谢你阅读到这里,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一个架空抑郁症设定(私设很多
*喻繁魂穿分别那六年
*病弱陈
疾速小短打全文2600+
喻繁向来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但是陈景深偏说重逢第一年,一定要求个和小时候大差不差的平安符,图吉利,喻繁顺着陈景深乖乖一起去了,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喻繁感觉自己有些轻飘飘的错觉,但又和喝醉酒的感觉不同“我不会是开光了吧”喻繁突然想到这么一点,但是又转念打消了告诉陈景深的想法,省的被人狠狠嘲笑一番,毕竟是自己先说不信为前的。
喻繁也没怎么在意,跟着陈景深在南城瞎逛了一整天,回去两个人都累不行,勉强垫了几口倒头就睡。喻繁其实察觉到了,陈景深睡觉搂他搂的都格外紧,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但喻繁也是...
喻繁也没怎么在意,跟着陈景深在南城瞎逛了一整天,回去两个人都累不行,勉强垫了几口倒头就睡。喻繁其实察觉到了,陈景深睡觉搂他搂的都格外紧,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但喻繁也是看破不说破,自觉当年不告而别对不起人,就便顺着他来了。
晚上睡着时,喻繁突然身子一坠,猛地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在陈景深家的别墅。依旧是简约的装修,不过大厅的摄像头并没有黑布,他愣了愣神,连忙就往陈景深的房间走。他刚想开门,手却直接穿过了门把手,喻繁不由地感慨了一声我操,这是什么他妈的魔幻剧情。
一进门,陈景深正在穿衣服,神色淡淡地往身上套那些洗的白得发亮的衣服,只是喻繁敏锐发现,明明还是穿着校服的年纪,却相比之前瘦了不止一点。突然,他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喻繁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发现自己了,但是下一秒陈景深就快步走进了卫生间。陈景深手死死掐着胃,不停地干呕呛咳,眼尾红成一片,白嫩的脸上挂着清清两行生理眼泪。喻繁想抱抱他不要再这么难受,又想锤他一拳质问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但到最后他甚至连触碰对方的能力都没有。陈景深堪堪吐完后,揉了揉胃,把按出褶皱的衣服捋平,吞了两片药,套了件厚外套背起书包就出门了。喻繁没急着追他,毕竟去七中的路线他熟记于心,他先是去桌边看了眼陈景深的药,下面的适用症状明晃晃地写着:抑郁症,焦虑症…喻繁一时五味杂陈,转身去了学校。
进了校园,他的座位早已空空落落,他想过不告而别可能会给人带来影响,但没想到影响这么大。课堂依旧是枯燥乏味,他干脆绕着学校周边晃悠,每一处都是他熟记于心的构造,每一条路都是他轻车熟路的走向,回忆涌上心头,他的眼睛不争气的有点发酸了。
熬到放学后,他就跟在陈景深后面。自他走了以后,陈景深就回归了孤身一人的状态,身边空无一人,但是陈景深走的方向根本不是自己家,反倒是有点像…他家?!喻繁就这样跟着他回到了自己的那个老旧小区,陈景深也不顾灰扑扑的墙壁蹭脏自己新洗好的衣服,就着脏兮兮的台阶坐了下去,接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沓试卷写起来。虽然面色不显,但喻繁感觉得到,他在失落,他在伤心。七中最近因为有活动不上晚自习,七点就放学,于是陈景深就在阴暗潮湿的走廊里借着昏暗闪烁的走廊灯,从七点多呆在了十一点多。
在此之后的景象就和走马灯一样,一幕一幕的闪过,陈景深自己租房子住,自己用奖学金养活自己,一个人看病一个人生活,有时候不小心磕磕碰碰给自己上药时,就会想起当年和喻繁的点点滴滴,然后不自觉地掉起眼泪,为了不犯病,他会无意识地掐自己,一直到掐出血才猛然惊醒,然后平淡的去水龙头下冲洗。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没有喻繁的,煎熬的六年后,陈景深已经把自己过得一塌糊涂。喻繁只听做了医生的同学有时候会说经常能看到陈景深吊水,但他没想到这人变得如此弱不禁风了。
眼前一片眩晕,喻繁从床上醒来,身边是依旧搂着他的陈景深,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挪出去些,掀开陈景深的袖口,映入眼帘的就是些深深浅浅的小疤,打了那么多年架,他一眼就看出这是掐出来的伤,于是根据他那天去完寺庙后的奇怪感受以及那个十分逼真的梦境和证据确凿的伤疤,他可以断定,他以魔幻的形式了解了陈景深的那六年。正当他走神时,手中捏着的袖口突然被人抽回,陈景深低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绪,但喻繁明白,陈景深是想要逃避,又或者是有些害怕的尴尬。喻繁彻底从他的怀里退出来,然后反客为主地把陈景深紧紧圈在怀里,柔声说“不会了,不会再走了。”下一秒肩膀上的布料湿了一小片“嗯。”
是不知道哪位宝贝的点梗:玉玉吸入有毒气体之后肺部收到伤害导致肺功能下降。
简隋林反派设定.避雷慎入
无医理知识致歉
简隋林被李玉打过一次后,内外皆伤,在家养了好久,只有些佣人和医生进进出出,说些冰冰凉凉的话,他从始至终,在床上躺了进一年,都没有见到简隋英,一次都没有。他每天都在望着窗外,蓝天下风平浪静的海,海鸟飞来看看,又回去,来来回回多少次,就是不见有什么动静,只好停留在岸边观察有没有鱼儿的动静,就像他一样,在一边观察着简隋英的心,希望对他有一点心动,但没有,既然没有鱼儿为他跃起,那他只能自己下水捕鱼了。
简隋林在家也没闲着,一边打理自己的公司,一边和黑市做些...
简隋林在家也没闲着,一边打理自己的公司,一边和黑市做些勾当,自己处在灰色地带,随时会死已经让简隋林没有触动,他哥不爱他,那如果杀了他哥喜欢的人他哥就会喜欢他了,都说人在无聊的时候会胡思乱想,简隋林就在这一点点的胡思乱想中,让扭曲的心彻底崩塌,不惜踏入灰色地带都要让简隋英正眼看着自己,亲口说出一句“我爱你”。
走到简隋英公司楼下,李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好些。后续的事,就是两人的夜了。
接下来的几天,简隋林的信息不断,也没几句正话,李玉不想理他,只是草草看上一眼。简隋林一刻都不想再等了,他承认自己是心急了,但他每次一看到李玉和简隋英在一起,心里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他想把李玉杀死,揉碎,然后将简隋英拷在自己身边,关不了多久那就一起死,不管怎样,他总要和简隋英一起的。
“李玉!”简隋英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简隋林!你他妈不是个人!”简隋英冲过去一拳将简隋林打翻过去,李玉没了简隋林的压制,尽管人已经昏过去了,身体却还是下意识蜷缩起来,手护着胃,细微的呻吟传出,简隋英赶忙打了120,扶住李玉,手伸入李玉的衣服,放在李玉的胃上,一片冰冷,器官的抽搐简隋英摸着都感觉疼。他一边揉着李玉的胃,一边狠狠盯着简隋林“李玉要是敢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把你杀了偿命!”简隋林听了这话,愣了几秒,大笑起来“哥,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要把我杀了,他怎么配啊,我什么不比他李玉好?!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啊哥”简隋林笑着笑着就哭了,红着眼睛质问着简隋英,简隋英还没回话,医护人员就赶来了,把李玉抬上了担架。
一见到简隋林,简隋英一拳挥上去“你他妈对李玉干了什么?!”“呀,竟然没死吗”简隋林低声魔怔的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简隋英听得一清二楚,他浑身气得发抖,正想再来一拳,简隋林忽然开口“这种东西没有致命应该是因为李玉把口鼻捂住了,不过……”简隋林忽然笑了起来“这东西就是没要了命,对人体也是终生伤害,哥,废物和我之间,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哪个,对你更有利”简隋英听后,二话不说,对着简隋林一顿暴打“我告诉你简隋林,老子对李玉是真心的,你与其做这白日梦还不如想想你怎么死!”
回到医院,李玄把简隋英叫到了一边“英子啊……这事儿,哥不怪你,但这简隋林不可能有好果子吃了,之前因为他是你弟弟,好歹姓个简,我就没想和他计较,但这回不是小事儿,你也看到了,李玉差点就……”李玄的声音少有的粘上了丝哽咽“爸妈年纪大了,怕他们担心,我没说这事,但我一个做大哥的,不可能让我弟弟白白遭这么一下”简隋英听后,自然知道,简隋林在李玄那里可说不上就得吃l饭了,但是这事一出,他再怎么样,也不好护着简隋林了。简隋英叹了口气“行,简隋林就交给你了,随你处置”
*攻生子预警(没带李简tag别喷我
*有反攻情节.自行避雷
爱能让人长出血肉。李玉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从沿海回来,长期高度紧绷的精神突然松懈,身体就开始冒出红灯。刚回来京城的那一年,李玉几乎没出过医院,待在家里的时候屈指可数,但对他细致入微的简隋英比照进病房的阳光更暖更亮,让他对于住院这件事也少了很多抵触。
第二年他的身体好了不少,也重了点,简隋英经常会带他去邵群家,毕竟当初多亏了邵群才让他得以找到李玉。每次去邵群家,邵正都会乖乖的和他们打招呼,小孩子虽然还有些奶膘,但已经看得出眉眼间来自邵群的俊气。李玉很多次看着邵正出神,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自己如果和简哥也能有一个孩...
第二年他的身体好了不少,也重了点,简隋英经常会带他去邵群家,毕竟当初多亏了邵群才让他得以找到李玉。每次去邵群家,邵正都会乖乖的和他们打招呼,小孩子虽然还有些奶膘,但已经看得出眉眼间来自邵群的俊气。李玉很多次看着邵正出神,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自己如果和简哥也能有一个孩子,该多幸福。
终于在一次睡前,李玉悄悄问简隋英“简哥,你喜欢小孩儿吗?”简隋英愣了愣“还行吧,哥觉得小孩儿怪吵的”李玉听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句晚安。
第二次李玉在餐桌上又问道简隋英“简哥,你说我们如果有一个孩子会怎么样啊?”邵群怀邵正时候的不易简隋英尽收眼底,他自己本就算不上喜欢小孩儿,更不打算自己生一个“那应该挺好的,玉玉你想要孩子了?那改天我们给领养一个也成。”李玉听了这句话沉默了一下,但随即又挂上微笑“没事儿简哥,我就是问问,尝尝这个,我刚学的新菜。”说罢给简隋英夹了一筷子菜,这事儿也就当个小插曲过去了。
之后的日子里,李玉稍微好了点就复学了,打算接着考个研究生什么的,而简隋英也一直忙着打理公司事务,两个人都没再提起过这个事儿。
到地儿的时候,周围一些老总都神情玩味的盯着简隋英,甚至有的人已经偷偷伸出了手。简隋英喝酒不怎么上脸,可现在却面色潮红,李玉不用想都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儿,脸色冷淡的拉起简隋英就走。
李玉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他现在正难受,哪能挣得开简隋英。虽然是换季,但还没到供暖的时候,家里稍微有些冷,平时穿的厚点或者缩在被窝也没什么感觉,可是他现在光着趴在床上,冷气袭来,让他更是难受。感受着简隋英的又一次用力,李玉带着哭腔开口道“简哥…隋英…轻点…啊…我好难受…好疼…嗯…”因为药效,简隋英格外的亢奋,颠鸾倒凤了整整一夜,而李玉则出了好几身冷汗。
因为意识不清,简隋英根本没做防护措施也没有给李玉清洗,而李玉自己直接晕了过去,两个人就这么直接睡了。第二天李玉全身难受还发起了烧,挣扎着起身时,还能感受到液体从那里流出来的感觉。又羞又难受,李玉简直想死。
荒唐的一夜过去后,李玉病了一个星期,简隋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发誓以后坚决不喝别人给的酒了。但是又过了几个星期,李玉明显感觉到了不对,他最近非常容易吐,有时候就连简隋英的香水稍微浓点都能吐的两眼发黑。
因为在小时候体检时知道自己与别的男性在激素上的差异,所以他现在不由地将可能性放在了怀孕这个问题上。
李玉对于这件事又怕又盼,他害怕简隋英会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害怕自己的身体条件不能支撑起孕育一个生命的重担,但是他又盼,他盼能够拥有一个与简隋英爱情的结晶。
李玉一路上走路都是飘的,回到家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没想好怎么和简隋英开口说这件事,更想不到简隋英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但是再三思索,纸肯定包不住火。等简哥回来就和他说。李玉暗暗下了决心。
简隋英是在十点多身上带些酒气回来的,一进门就看见李玉皱着眉坐在沙发上发呆,连他回来都没察觉。简隋英悄悄走过去摸了把李玉的头。李玉正想着怎么开口,完全没发现简隋英回来,突然被人摸了把头,李玉高度紧张的情绪被这么一吓,心悸扑面而来。简隋英本来就是想逗逗人,结果就摸了把头,这人就开始按着胸口大喘气了,把简隋英直接吓清醒了“宝贝儿,你没事吧?我们去医院,现在哥就带你去”李玉听人说话都有些不清,心悸的舌头打卷,缓了几秒才弱弱开口“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儿心发慌,缓缓,就好了”简隋英知道李玉不喜欢医院,小毛病也不严重,就没再强求,虚虚搂着人摸背。
李玉从那阵心悸缓过来以后,有些纠结的开口“简哥,你…喜不喜欢小孩儿?我可能…怀孕了”李玉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措辞,干脆选择打直球“啊?”简隋英被这个重磅消息咋了个懵“玉玉…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李玉抬起头来,眼尾泛着红“简哥,我没开玩笑,你不喜欢吗?那我打掉好了”说罢颓颓的低下了头。简隋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托起李玉的脸在脸颊处亲了一口,心疼地开口“宝宝,我们的孩子我肯定稀罕啊,就是,你这几年的情况你也知道,当年邵群怀孩子时候我也看在眼里…太受罪了,哥明天带你去做检查,我们再决定,好不好?”李玉听完乖乖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简隋英一大早就带着李玉去了医院。因为要做检查,李玉早上就喝了一口水,坐在车上因为低血糖,晕车晕的格外严重。就几分钟的路程,李玉也被折腾得小脸惨白,下车就吐个没完,最后也只吐出几口胃液。简隋英看的难受的慌,先带李玉做了些需要空腹的检查,做完后带人点了几口吃的才继续后面的检查。零零碎碎做完检查也快中午了,两个人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表情严肃的看着医生。
医生拿着李玉的检查报告翻了翻,皱了皱眉“孕夫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腰部承受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和不可逆后果,再加上胃上的毛病,挺过孕吐阶段也是个麻烦事儿。总体来看并不适合生育,我的建议是打掉,但是以孕夫本人生殖腔的成熟度来看,如果这一次打掉了以后也很难再要孩子。”医生抬头看着两人左右为难的神情“孕夫本人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完全不达标,这个选择权还是在孕夫手上”“好,谢谢医生。”说罢简隋英就带着李玉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简哥,我想要这个孩子”回到家后,李玉拉住简隋英的衣袖纠结开口。简隋英知道李玉一直对自己还怀疚在心,现在这个孩子,既是害了他也是救了他,李玉一向单纯,他总觉得自己受苦就能弥补心中那道欠着简隋英的口子。简隋英也明白李玉的犟脾气,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好,但是你要以自己为重,如果情况严重,我绝对不会留这个孩子,照顾好自己,好不好?”简隋英捏了捏李玉的脸,眼神里流露着关切的温情“好”李玉高兴应下。
显然,生孩子并非上下嘴唇一动就能实现的容易事儿,李玉直接被折腾了半条命。先是剧烈的孕期反应让他三四个月瘦了一大圈,又是后期沉重的孕肚让他腰伤一周复发两次。简隋英看着他的检查报告脸越看越黑。但是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简隋英更卖命的砸钱进去,一切都给李玉用最好的,只求最后能平平安安。
艰难度过这段时期后,李玉也迎来了预产期。
躺在病床上,一阵又一阵的宫缩让李玉大汗淋漓“啊…疼”不住的呻吟让简隋英心都快碎了。宫口越开越大,宫缩也越来越疼,李玉整个人疼到几近晕厥,身下的床单也快要被抓烂了。开到三指的时候,医生给上了无痛,也正式进入了产程。李玉比较幸运,生产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生出来了个小子,孩子刚一出来,还不等他看一眼,就晕了过去。再一睁眼,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一醒来就觉得腰疼得厉害,一夜没睡的简隋英感觉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一看见李玉睁眼就急忙站起来,见人皱着眉头想把手放在腰上,简隋英立刻会意,给人揉起腰来。长年累月的经验让简隋英的按摩手法炉火纯青,十来分钟后李玉就觉得好了不少,虽然还有点疼,但不比一开始的剧痛,他轻拍简隋英的胳膊问到“孩子呢?”“在保温箱呢,一会儿你先恢复恢复精力,下午我带你去看”简隋英回答着李玉的话,手下的功夫一刻不停。打心底来说,简隋英不喜欢这个孩子,如他所料一般,他没少让李玉受罪,但既来之则安之,李玉辛苦给他了一个儿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儿子和自己一般经受个不完整也不美好的童年,他至少要做一个称职的父亲。李玉生了一次也确实累个够呛,但他还是很开心,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家庭就更美满。即使是知道简隋英不喜欢小孩儿,但他还是对这个父子情有绝对的信任,毕竟他没少看到简隋英桌子和书架上摆放的一系列育儿书,他希望孩子的到来可以修补一下简隋英残缺的童年,来弥补简隋英生命里空缺的,父亲的角色。
孩子接回家后就交给了月嫂。两人清楚自己的能力,两个大男人在照顾孩子上还是有点困难,也没考虑迎难而上。孩子还小,名字也迟迟想不出来,小娃娃没长开却也看得出那双水灵的大眼睛,随了李玉的清澈。李玉被迫按到家里坐月子,期间胖了几斤,让简隋英很是满意。
百岁宴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邵群看着孩子也爱不释手,更别提其余几个没有孩子的了,更是稀罕的不得了。孩子叫了李简绫,本来是想要孩子随简隋英姓,但简隋英坚持说李玉生的就应该随李玉姓,而且孩子姓李总比姓简强多了。李玉拗不过他,但也在孩子的名字里填了个简字。
因为生孩子,两个人也很久没有近距离亲密了,李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毕竟年轻,两人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小火苗。
“简哥,虽然我生了个孩子,但我还挺不错的,要不要试试啊?”
(或许之后会出带娃日常。?
外热内冷哨兵×外冷内热向导
雪豹×白狐
肖嘉平×于腾
*哨向文学(其实只是我想写脑洞
战损旧伤
全文5k+
tips:文笔特别烂,写的特别乱
这几年由于核辐射大量排海带来的污染,变异动物越来越多,这种动物只要不灭绝,就没有必要花大价钱来去除辐射,只能是烧杀掩埋,大部分都很好解决,权当是给这群新兵蛋子练胆量。但是总有些变异过于严重的动物,这时候就需要肖嘉平这类型的s级哨兵出面了。
这回确实有些难度。
肖嘉平缓了缓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成功概率,他觉得回去要和人提价。最近刚下完一场雪,踩在地上嘎吱嘎吱响,介于现在棕熊意识不清,他们也就不担心发出声响的危险,一路小跑摸到了棕熊的位置。
回去就辞职。
肖嘉平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剩下的都是脏话。虽然体力等方面不比哨兵,但向导也有对应训练,于腾就有百发百中的称号,多少年来没有一发子弹是偏的,除了当年杀叛徒时对肖嘉平的一枪。当然,那是假的。
于腾收到信息飞奔到棕熊旁,对着脑门心来了一枪,又趁站起一半的棕熊快要倒地时对着心脏又来了一枪。于腾的枪里子弹不一样,是带有微量爆炸和次声波效果的,只要打进动物体体内,基本就没有存活余地,因为次声波会震碎所有的内脏器官。但是由于这个子弹需要些附魔,再加上特殊子弹带来的后座力更大,肖嘉平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让于腾开枪,主打一个疼老婆。
于腾解决完棕熊就跑到肖嘉平身边。人已经快昏迷了,就撑着一口气。雪豹此时警惕的护在他身前,看见于腾也要呲牙哈气,于腾放了白狐出来安抚雪豹,雪豹才让于腾靠近“嘉平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我们就出去了,别睡,千万不要睡”于腾人快急死了,只能不断给人输精神力。肖嘉平整个人在雪地里不能动,嘴角还在不住的往外渗血,腰伤复发内伤也来,连意志力这么强的人都快晕过去了,于腾根本不敢想他的伤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小心翼翼地把肖嘉平挪到雪豹背上绑好,雪豹背着肖嘉平向入口飞奔,雪豹脚底有肉垫,给肖嘉平带来的颠簸还能少些。因为树木的遮挡,直升机很难从上空救援,但也幸亏任务地离出入口不远,肖嘉平还有希望。
上了车肖嘉平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有困,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对于腾说“别怕…腊月…有…叠加buff”
坐在抢救室前,于腾无助又麻木,他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坐在这冰冷的椅子上了。肖嘉平把雪豹留在了于腾身边,现在体格庞大的雪豹像蔫了的花,把头枕在于腾的脚上哼哼唧唧。于腾看着雪豹发呆,精神体随主人,肖嘉平也会和它一样,枕在腿上撒娇,于腾回忆着以往的点点滴滴,眼泪掉在了雪豹的毛发上,打湿了一片又一片。
“谁是病人家属?”雪豹和于腾几乎是同时起身奔向了医生面前“我是,怎么样了?”“暂时稳定下来了,病人多处脏器出血,术后会排出瘀血,所以呕吐是正常现象,腰部二次损伤严重,如果再有下次只能终身坐轮椅了,近一年不能做任何剧烈运动,腰上要好好注意,先到ICU观察几天,如果不出现感染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好,谢谢医生”于腾的心总算是落在了肚子里。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雪停的那一天,肖嘉平醒了。刚要睁眼,就被人轻轻蒙上“先适应一下,不然眼睛会疼”听到熟悉的声音,肖嘉平勾了勾嘴角,但是没力气说话,醒了几分钟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了。
胃里闷闷的疼,腰动一下就觉得要断,肖嘉平无奈的觉得还不如再多睡几天。于腾不敢睡死,肖嘉平稍微有点动静他就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于腾给肖嘉平喂了口水问到“疼…”肖嘉平眼睛湿漉漉地盯着于腾。于腾心都要碎了“小可怜蛋儿,忍忍,一会儿要是还疼得厉害就给你上止疼”肖嘉平费力张开不输液的那只胳膊“你抱抱我,抱抱就不疼了”于腾把人圈在怀里,在嘴上留了个蜻蜓点水的吻“嗯,不疼了”
第二天肖嘉平腰好了点,胃里还是闹腾,什么都吃不下,也就只有喝水不吐。反胃感让肖嘉平躺着也不舒服,只能靠着枕头半坐着。于腾因为上次的任务被召回去做汇报和研讨,所以肖嘉平只能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发呆。
他突然想到了以前。因为被测出哨兵属性,他被扔进了组织培养。出生没多久就被扔进雪地,全身上下尤其是手脚,严重冻伤,虽然没有什么严重后果,但还是落下了病根,到了冷天就疼。在训练营里,不仅要和一群身高体壮的人肉搏,还要接受一系列承受力训练,天生体弱的肖嘉平全靠那异于常人的天赋才在里面活了下来。
里面最疼他的人就属大哥沈青。当年就是沈青把他捡回去的,受了伤都是沈青偷偷给他上药,有事儿沈青也不顾一切给他撑腰,但后来出任务时,沈青重伤,一条腿没有保住。搜救队里有肖嘉平,他找到沈青的时候,沈青全身都是血,右腿血肉模糊,他没少见血,但第一次对血这么恐惧,胃里不停的抽搐,肖嘉平不住的干呕,他压下难受把沈青抗在背上。那天好像格外的冷,刺骨的寒风总是刮个没完,风声像什么鬼怪咆哮,肖嘉平手脚都疼,狂风冲击着他单薄的身子,忍着浑身的疼和一阵阵的反胃,肖嘉平不得已动用了精神力辅佐才把沈青硬生生地扛到了救援点,刚把沈青放下他就晕了过去。
沈青醒来后看着自己被子下空了一半的腿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在他的意料之中,反倒是肖嘉平,难受的差点胃出血,沈青不得已又把人哄了一个礼拜。这次的重伤是因为队里一个新人的严重错失,虽然这人很诚恳地道了歉受了处罚,但肖嘉平还是一直对他没个好脸。
他一直回忆到于腾回来。病房门一开,肖嘉平才从回忆里脱离出来,扭头看着于腾,他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我想大哥了”,于腾愣了一下,他明白两人之间的情谊之深,但肖嘉平几乎对沈青的腿有PTSD,一看到就会难受,严重的时候能吐到直不起腰。怕他难受又怕他失落,于腾无奈说到“我联系大哥,但是你不要激动,好不好?”肖嘉平乖乖点点头。
没几天沈青来了,肖嘉平一见沈青就红了眼眶,紧紧搂着沈青的脖子。沈青无奈笑笑,拍了拍肖嘉平的背“怎么又伤成这样?看来我真是应该让你强制退役了”沈青伤了之后就从前线转到了指挥,因为长年的优越战绩和卓越功绩,一转到后台就当了高官,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想动用权利把肖嘉平扣回来。他自知这个小孩儿有多不要命,他很怕,很怕肖嘉平落得个和他一样的残废下场,甚至比他更甚。肖嘉平怎会听不开这话,他一下子就又想到了沈青的腿,沈青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顶尖的哨兵,但是却因为伤痛被迫扼杀,他更难受了,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晚上三人一起去了家格调清新的店。饭店就好像世外桃源,院子里全是竹林,弥漫着茶香,没有喧嚣也没有烟酒,他们干这行的,对这种安逸的环境都有些陌生了。沈青一律点了少油少盐的菜,肖嘉平深知两个人无辣不欢的口味,开口说到“你们多点点喜欢的菜,我吃不了几口,你们给我点个粥就行了”沈青瞪他一眼“光喝粥怎么养身子?再说了,我们年纪大了养养生不行吗?病号没有人权,抗议无效。”然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下就睡了,最近一个奔波忙碌,一个大病初愈,回到家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肖嘉平的腰不允许他和以往一样圈着睡觉,只能头埋在于腾颈窝,环着于腾睡着了。但是这一觉也没睡得多舒坦,深夜,肖嘉平还是被噩梦惊醒了。“不…不要…错…哈!”肖嘉平眼睛猛地睁开,低声喘着粗气。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他伸出手看了会儿,又转身盯着熟睡的于腾,感觉没什么睡意,就叹了口气轻声走向了阳台。看着远处灯红酒绿的闹市区,他不禁在心里感慨:什么时候他也可以无所顾忌的去这些地方疯一把。但是他又低头苦笑,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进去就要吐出来吧。夜晚总是让人多愁,肖嘉平难得的有点想抽烟,他摸索一圈,找到一盒只剩两根的细烟,怕烟味呛到于腾,他没点着,只是叼在嘴里叹气。突然正当他发呆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怎么又在这吹风,不冷吗?身上都是冰的。”于腾刚醒,声音还带点哑,肖嘉平没有说话,只是把烟吐出去,转身托起于腾的脸亲了一口。他其实很反感亲密动作,刚确认关系时,于腾搂他一下他都要隔应两三天,但是现在他经历过无数次出生入死后,对于腾产生了一种格外的依赖,他现在脑子空白,只想吻上于腾,他恨不得把自己融到于腾身体里去。
天空泛起了一丝微亮,两个人在阳台上拥吻,吻的不深,只是仅在嘴唇上,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别的欲望,只是单纯的爱,肖嘉平依赖于腾,于腾自然察觉得到,他愿意让肖嘉平依赖自己,他也希望肖嘉平能永远停靠在他的港湾。
浅浅的拥吻里包含着的是浓烈的爱意,天边炸开了清晨的第一束烟花,绚烂、响亮,如同他们的人生一般。
end.
(有写在一半的番外唔
PTSD×心直口快
*超雄片段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是我身边的
tip:本人没有任何药理知识,纯编的,看个乐子
全文8k+(全是废话写的特别烂
陈澜清×顾澄泓
00.
内含玉润外表澜清
疼痛伴随了陈澜清整个童年。
“砰!”又是被踹上桌子的闷响,陈澜清已经对这个声音有些麻木,但旧伤被撞击传来的痛感还是让他发抖。“你们到底他妈的给不给钱?!”喝醉了的弟弟依旧是回来挑着毛病地殴打他和母亲。
超雄综合症,陈澜清无意想到了这个病。他不知道弟弟是不是,但暴虐的性格他觉得与这种病无异。陈澜清不知道该恨谁,是恨他虚弱的身子不能上去反抗,是恨把...
超雄综合症,陈澜清无意想到了这个病。他不知道弟弟是不是,但暴虐的性格他觉得与这种病无异。陈澜清不知道该恨谁,是恨他虚弱的身子不能上去反抗,是恨把他的手踹断落下病根的亲弟弟,还是恨他早早死去的父亲。
他对父亲没什么印象,不过听母亲说,是个喜怒无常的赌徒,或许弟弟身上的暴力因子也全是随了亲爹。不过这个亲爹赌博欠债不还,后面还染上了毒,警察突击检查酒店宾馆的时候,他正好在里面吸毒,情急之下,他不假思索的从楼上跳了下去,当场身亡。当时的陈澜清两岁,对这些生老病死还没什么感触,只是怀里抱着个快有他大的遗像,周围是些亲人,大多都带着些认为他父亲死不足惜甚至想要鼓掌的泄愤,只有爷爷奶奶掉了两滴泪。被人上门讨债的日子停了,母亲高兴地以为好日子要来了,结果谁都没想到,那个襁褓里的婴儿会是他们之后将近二十年的噩梦。
等陈澜清回过神,他弟弟已经回房睡觉了。母亲身上多了几次淤青,满脸眼泪的看着陈澜清,小声说:“他不能活了,他不能活了,他再活,我们娘俩就活不了了啊”母亲越说哭的越厉害,陈澜清忍着疼把母亲搂在怀里,一言不发。
晚上两人走进弟弟的房间,把熟睡的弟弟生生打死了。弟弟咽气的一刹那,他和母亲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外面的天泛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迎来曙光,他们的人生也是。
科学家们说,超雄综合症的孩子散发着的激素会让母亲不自觉的想要溺爱他们,但是在痛苦的绝望以及对生的渴望下,母性的力量和果断还是打败了激素带来的光环。
母亲心里还是不踏实,天亮就去自首了,在审讯室里,她称一切事情都是自己干的,拼命把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但她最后被判为正当防卫,当天无罪释放。警官在她走时说:“你这应该算是为民除害,这种畜牲简直就是社会的定时炸弹。”
这件事情发生在陈澜清高三的寒假,那个永远压在他身上的石头没了,陈澜清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开学后在夏天拼了命的复习,高考成绩名列前茅。
但十几年的伤害,并非一夜就能消除,弟弟的家暴给陈澜清的心上刻下了重重一道,他惧怕别人对他大声说话,或是突然拍拍他的肩,每一件事他都能被一下子吓到心悸。他害怕和人交往,高中三年身边关系好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因为天生底子差再加上高三死了命的学,他落下一堆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家里一抽屉都是他的药,其中有三分之一就是治疗精神疾病的镇定剂。
不过陈澜清最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能在收获学业的同时,收获到爱情。
顾澄泓,一个实打实的gay,从小对女性没有任何兴趣,他倒也不在乎是上是下,他只是单纯对男性有着别样的好感。虽然如此,却一直没有遇到自己的天命之子,就这样守身如玉的活了二十年,但在表白墙上看到陈澜清的第一眼,他的心猛烈的颤动了,他想,这大概是初恋的感觉。
他从各处打听,得知人是中药系的第一,有颜有实力,他不由佩服了下自己的好眼光。从小胆子大脑子直,顾澄泓作为实打实的行动派,在看到人第一眼开始搜集情报,第三天蹲守在医学院楼下,第五天就能泰然自若的给人送饭,他自诩这一套撩人大法行云流水简直是情感上的天选高手,却不知差点给人吓到犯病。
陈澜清在两天前突然被一个显然在这蹲守许久的人给拦了下来,本来他正思绪放空的向前走着,突然有人从背后喊了一声“陈澜清!你等等!”陈澜清被这浑厚的一嗓子吼的浑身一颤,心发慌到舌头都有些打卷,努力平静了一下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看着就充满阳刚之气的陌生脸庞“你是?”顾澄泓听到陈澜清的嗓音耳根子唰一下就红了。不愧是哥第一个目标对象,连说话都这么轻轻的,真是太好听了啊!!陈澜清觉得这人可能有些问题,叫住自己后就开始一脸思春样还一声不吭,看着怪瘆人,陈澜清转身就想走“欸等等!”见人要离开,顾澄泓回过神来一把拉住“我叫顾澄泓!是金融系的!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正式追求你吗!”这一嗓子声音不大不小,足以传身边一圈,陈澜清抬眼看周围人都悄悄看他们,立马拽着人就往角落走。
陈澜清以为这人总该消停两天或者说细水长流的来,但是在第二天这人就带着一个饭盒和一小束玫瑰来了。作为和陈澜清不相上下的金融系门面,顾澄泓往那一站同样也是引人瞩目的颗明星。而如今拿着一束玫瑰站在门口,让一群人都不禁在路过时窃窃私语起来。
陈澜清莫名有些社死,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若无其事的走过,但是好巧不巧,顾澄泓满心满眼都是陈澜清,在陈澜清快步走过的时候急忙追上去,铿锵有力的说:“澜清!你适应一下吧,以后我会每天拿着花来找你的!”这一嗓子又让一群人行了注目礼。陈澜清羞得满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顾澄泓还傻呆呆的以为他是被感动到说不出话了,甚至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暗自夸夸自己无师自通的追人大法,在这些地方还能是天才,真不愧是他顾澄泓。
后面得知真相的顾澄泓:老公硬硬的,原来是死了
但是感情向来不是条平坦的路。
顾澄泓的妈妈是四川人,非常钟爱辣椒,带着顾澄泓也是个无辣不欢的人,因为摸不着人的口味,但秉着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这一真理,他给人变着花样送了几天不同口味的菜,看人每次慢悠悠的吃但又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凭着自己二十年来一次不准的直觉,断定人一定和自己一样是个无辣不欢的人,于是转天就兴冲冲的带着一堆辣菜来找陈澜清。
他们坐在桌子边后,顾澄泓一开盖,呛人的辣味让陈澜清忍不住咳了几声,面露难色。因为他自己住宿舍,洗碗筷不太方便,顾澄泓又嫌弃食堂饭难吃,硬性要求给他带饭,所以只能是两人一起共享,之后顾澄泓再把东西收拾回家。今天的菜扫视一眼通通是红红火火的颜色,光是闻着味儿陈澜清就觉得胃疼。但是看顾澄泓兴致勃勃狗尾巴直摇的样子,陈澜清想要婉拒的话堵在嘴边迟迟说不出。算了,就再贪恋这份爱几天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我天长地久,或许只是有钱人的新鲜感呢,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要让他难过了。陈澜清有些失落的安慰了下自己,硬着头皮和顾澄泓动了筷子。一些辣得过火的菜陈澜清碰都不敢碰,只敢夹了几筷子辣椒炒肉,一小块肉都够他扒拉好几口米饭。吃下去不到十分钟,他的胃就开始抗议。因为吃不了辣,所有辣度在陈澜清身上都可以翻倍,脆弱的胃壁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刺激,饭吃到一半他就有些胃痉挛的前兆。“我吃饱了”陈澜清稳着声线对顾澄泓说到。顾澄泓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很奇怪,初春的天气又不热,怎么这人出这么多汗,今天的菜也没有特别辣啊。虽然有些疑惑,但顾澄泓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继续扒饭。
反观陈澜清,他把手臂横拦在胃前,不敢以暴制暴就只能虚虚的捂着,胃里愈演愈烈的绞痛和一股一股涌上的酸水让陈澜清撑不到和顾澄泓告别的时候了。“我好像还有点东西没写完,先回宿舍了,你回家给我发信息。”说完陈澜清落荒而逃。
他吐完后干吞了几片止疼和胃药,缓了缓洗了把脸回了宿舍当死尸。因为他成绩优异,他有了单人宿舍的特权,没有别人打扰,胃里也消停了不少,再加上刚刚吐完的乏力,他蜷在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原本已经走出校门的顾澄泓,突然想起自己的耳机落在了学校,又火急火燎地转身跑向刚刚吃饭的桌子。幸好走了不久,耳机还在。顾澄泓拿着耳机舒了口气。他猛然想起前几天问陈澜清要到的宿舍号,当即决定去突袭一下,顺便把忘记拿出来的水果送过去。
成年人的感情从来都不需要那么多的直白语段,潜移默化中,双方都接受了交往中的身份。
毕业后,顾澄泓顺利进了自己家的企业里学习管理公司,而陈澜清继续留在学校里读研。两个人住在离学校和公司都距离居中的一个公寓里,公寓算不上很大,是陈澜清喜欢的,暖色的灯光铺满整个家,这样温馨的家,也算是完成了他年少时的梦。
不过两个人越来越忙的代价,就是感情的不稳定性。两人谈了五六年,平时如胶似漆,可最近交谈却格外的少。陈澜清那有事闷心里直到把自己闷出病的性格,顾澄泓在恋爱后一年就摸清楚了,他只当这次也是因为自己有什么没注意的小事儿让陈澜清生闷气了,不过他最近有一票大单,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摩陈澜清,决定等这波忙完了好好谈谈。
陈澜清并不是生了什么无厘头的气,而是忙着给顾澄泓处理乱子。顾澄泓不知道哪件事儿惹到了别人,最近总有人想要暗中给顾澄泓使绊子,商场中这种事情不少见,陈澜清跟顾澄泓的这几年也看惯了,没打算放心上,但眼看这人越做越过分,甚至给顾澄泓送恐吓送上门了,钱财一直都不是陈澜清所看重的,但他忍不了有人欺负顾澄泓。
陈澜清最要好的挚友,江川,现如今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实话陈澜清并没有想象过这人能到现在这个位置,当年江川受人欺负的样子总让陈澜清想到自己,所以总是出面帮他,后来江川被父母赶出家门,陈澜清也省下自己一口吃的给江川,江川记人好,甚至要称陈澜清一声哥。正巧江川的公司在医药方面有些造诣,最近也想研发些新东西,跟陈澜清专业对口,两人的交流也就愈发频繁。江川听陈澜清说了恐吓的事儿,动了点手段给那人立了个下马威,但谁曾想,那人直接来了个鱼死网破。
陈澜清是被冰水浇醒的。他睁开眼,刺眼的灯光让眼睛都有些疼,旁边站着一群人高马大的黑衣男,陈澜清不禁唾弃一句“这都是些什么老土的绑架撕票剧情。”为首的人走在陈澜清面前,掰着头发还在滴水的陈澜清的下巴,逼着人抬起头来,然后点开了录制。陈澜清脸色苍白,为首的人说:“顾总,想必你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说罢,把陈澜清的下巴一甩,退后两步狠狠朝陈澜清肚子上踹了一脚。“啊”陈澜清只觉得肚子里面的内脏都快碎了,虽然他平时有少量的健身,但一个一米九几成年男性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
顾澄泓看到这个视频,手机都快被捏碎了“妈的…今天这个人,必须死”他一边心疼陈澜清,一边恨得直磨后槽牙。
自弟弟死了,陈澜清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这一下不仅让他痛的要死,也不免让他想起了以前。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每一个人的脸都被换成了暴怒的弟弟的样子,那些污言秽语和母亲的痛呼就在耳边回荡,为首的人又往他胃上补了两拳,疼得他满头都是冷汗。熟悉的窒息和心悸萦绕着陈澜清,这是他PTSD的毛病。
明明很久都没有犯了啊…
他的PTSD很严重但也很少发作,满打满算这是第三次,但是一旦发作,就及其痛苦。他的头开始剧痛,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混乱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被打到体无完肤,催吐、家暴、抑郁,任何一项都能压垮他,但是吊着一口气活了这么久。他像一条濒死的鱼,身上甚至出现了幻痛“不要…不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同,头和嗓子尤其的疼,因为被绑着,手腕上的旧伤也被激起。
疼,太疼了…
他勉强睁着眼睛的一条缝盯着门口,一分钟,两分钟…你不是说过有什么意外你都会迅速来拯救我的吗?骗子…陈澜清的心一点点的凉了下去,他没能撑过钻心的疼,身体机能的保护,让他陷入了假死性休克。
陈澜清只觉得自己感受不到任何事物,浮在一片海上,天是黑的,海是黑的,他觉得他可能是死了吧。他现在对于死这个字眼的感情很模糊了,他渴望死,死了就摆脱了这一辈子的一切痛苦,痛了短命的一辈子,下辈子肯定能换个长命百岁的好生活;但是也不想死,他还想再多看看顾澄泓的脸,他们还没有体验后半辈子的人生呢,但是顾澄泓真的会和他有结局吗?有钱有权的人怎么可能和他这样出身不好还浑身是病的人长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有妈妈一人伤心,对不起,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病人心率掉了!准备除颤!”一群医生护士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抢救。顾澄泓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还没和陈澜清环游世界,他还没有弥补陈澜清十几年爱的缺口,他还没有和陈澜清做好多好多事,他的陈澜清不该这样,他们的感情也不该这样。
“陈澜清!你再睁眼看看我吧…我不能没了你啊…”好像是顾澄泓。陈澜清在一片黑的世界里听到了哽咽的呐喊,顾澄泓哽咽的尾音让他有些恍神。
好像我死了,会伤心的不知妈妈一个呢。
陈澜清再次睁眼已经是冬天了。
初雪降临的那天,南方罕见的飘了雪,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地上,自由、随性。万家灯火通明,这样稀奇的景观让多数人都喜出望外,只有这间病房还是一样冷清。顾澄泓站在窗边看着,在以前,同样也有一盏暖灯属于自己,可是现在,他只能守着那盏灯,始终不敢去开。
他转身走向陈澜清病床时,突然看到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他心下一惊,连忙扑上去,下一秒,他再次睁开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待医生检查完,顾澄泓握着陈澜清的手,轻轻的说“我很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我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去留对我来说这么牵肠挂肚,我很重视我们的感情,但我也更重视你。”他双眸紧紧盯着陈澜清的眼睛“我希望你可以和我长命百岁,澜清,别再抛下我了”顾澄泓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难见的初雪,你又一次回到了我身边,这些话我不知道在这段期间在你的耳畔说过多少次了,但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陈澜清,我会一直爱你,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不论对错,我始终偏向你,那段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澜清,也该向前看了。”
零下已结晶的誓言不会坏
(写之前有一个PTSD发作的脑洞的,但是忘掉了,先存下,就是关于陈澜清第二次PTSD发作
大学生助理李×总裁简
互宠.甜饼.攻受无异.虐攻身
私设.病弱玉玉
有一些为本人亲身经历
无病理知识.单纯产粮
是第一篇在老福特上写的文,经验不足,文笔不够,还望谅解,图个乐
李玉从小体质不太好,特别是胃,风吹了不行,辣子吃多了不行,凉的吃多不行,不吃不行,吃的多了也不行,再加上李玉能忍,除非疼到走不了,否则绝不可能和家里人说,这也让一家子人尤其头疼,一到了秋冬时节就全家盯着李玉看,生怕人难受,这也导致李玉觉得自己很麻烦,总是让别人费心,因此打拳击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增强体质,但很不幸,一点用都没有。
后来和简隋英在一起了,李玉也就慢慢的步入商场了,有的时候唠叨简隋...
后来和简隋英在一起了,李玉也就慢慢的步入商场了,有的时候唠叨简隋英不要喝酒,自己却应酬到十二点,最后晚上胃疼睡不着,坐在阳台边上抽一晚上烟,第二天再给简隋英做早饭,装作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继续学校公司两头跑,忙完学生会再去给简隋英帮忙。李玉心疼简隋英,不舍得让人累着,所以大部分活儿都揽到自己身上,简隋英不同意,两人吵了好几天,还打了几架,最后以李玉进医院结束。秉着“不和病号计较”的心态,简隋英勉强同意了李玉的要求。
最近降温厉害,凉风也多,可把小两口愁坏了。李玉胃不好,特别是在秋冬天,胃病频发,溃疡活动,几乎是天天只有疼和非常疼,人苍白了不少,原本粉嫩的嘴唇也变得发白,简隋英一见了眉头就皱成“川”字,嘴上骂骂咧咧嫌李玉每天说别人挺好,对自己不行,手上还一直不停给李玉揉胃。
这天大雪纷飞,地上白茫茫一片,李玉在学校上课,简隋英在公司办公。办公之余,简隋英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白雪,心里还盘算着在这样的雪景里怎么和李玉卿卿我我下子,脑子里面想得全是粉红泡泡,脸上红光满面,嘴角上扬,但是反观另一面的李玉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室友看他越来越多的冷汗,以及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的课,心里七上八下的跳,最后狠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手机,给简隋英发了条消息:
:简哥,你在忙吗?
:李玉胃疼得厉害,不让碰,现在上课,也没法吃个药啥的
室友发完信息就有点儿心虚,看了几眼李玉摸了下鼻头。
正在办公室里想象美好未来的简隋英一看见这条信息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
“啧”简隋英皱了皱眉,他刚想去直接把李玉抱回家,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玉玉那薄脸皮,肯定不好意思
简隋英:一会儿我去你们校门,还麻烦这几分钟你照顾照顾李玉了
:OK
一上车,李玉就缩成一团,双手环着胃,一碰就疼,也不敢使劲按。简隋英看他疼得厉害,怕他药一吃进去就吐,只好先回家了再看,多年生活下来,简隋英不禁觉得自己快能成大夫了。
李玉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一瞬间,他特别想去医院把胃切了给解剖学做贡献,但是也只能想想了,这样的事儿,简哥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和他拼命。一想到简隋英,李玉觉得胃也没有那么痛了,果然,简隋英才是最后的救命良药。
回了家,简隋英和李玉就贴在了一块儿。简隋英把手搓热了捂在李玉胃上给他揉,李玉虽然不太舒服,但没有反抗,只能在简隋英怀里下意识的发抖,好几次生理眼泪差点憋不住。渐渐的,简隋英见李玉差不多了,气色也快回来了,赶紧见缝插针给李玉喂了药。于是乎,就变成了简隋英缩在李玉怀里休息。外面的雪依然在飘,屋里温馨暖和,两个人在暖阳的照耀下算是给自己放了个亲密的小短假。
今天也是胃病做助攻的一天呢。
内含病弱胃不好玉玉
轻微虐攻身.慎入
李玉现在又烦又无助——他妈要和小姨去逛街,就把小姨家的二胎留下了,一个五岁小男孩。长得挺水灵,就是太皮了。
“说吧,你想玩什么?”见不上简哥还要哄孩子的李玉心烦意乱,没什么好气,再加上长得就冷,一说话让小孩子抖了抖,但那小孩没怂在哪“我要哥哥陪我玩。”小孩子仰着头,叉着腰,直勾勾地盯着李玉,理直气壮的来了这么一句。
李玉一听更惆怅了,他一天没怎么吃饭,胃里闷闷地疼,动都不想动,小男孩玩游戏动作又大,他真怕玩的玩的给弟弟跪下“要不我把平板给你玩玩?”李玉俯下身子说着。“不嘛,就要哥哥陪我玩”小孩子死活不同意,偏要和李玉玩。看着小孩子委屈巴巴的表情,李...
李玉一听更惆怅了,他一天没怎么吃饭,胃里闷闷地疼,动都不想动,小男孩玩游戏动作又大,他真怕玩的玩的给弟弟跪下“要不我把平板给你玩玩?”李玉俯下身子说着。“不嘛,就要哥哥陪我玩”小孩子死活不同意,偏要和李玉玩。看着小孩子委屈巴巴的表情,李玉也于心不忍,只能盼着自己的胃能放过他。
于是乎,将近一米九的高大清纯男性就和一个不足一米四的小孩子一会儿捉迷藏,一会儿过家家,一会儿打枪战,一会儿甚至还想打一架。两个小时下来,李玉莫名觉得很累,胃里面的痛不减反增,胃酸一点一点侵蚀着胃壁,难受得已经不知道饿不饿了。李玉蹲下身子,对着茶几边正值兴头的小孩子说到:“要不你看会儿平板玩玩游戏?哥哥实在是玩不动了,好不好?”孩子一听不陪自己玩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再加上之前李玉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小孩子恼了,狠狠推了李玉一把。换在平时,这么一推对于李玉来说就是小猫打拳,但是现在李玉疼得身上全冷汗了,李玉向后仰了过去,腰正好磕在了茶几棱角上,尖锐的棱角直接怼住了昨日打拳所负的青紫上,这下好了,胃还没好腰又开始疼了,低血糖也没落下,李玉眼前瞬间黑了几秒,他觉得刚刚那一下他弟弟是不想要哥哥了。小孩子看着被自己推在茶几边上,眉头皱蹙的李玉,心里也有点慌,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李玉自己还没缓过来,一听见小孩子哭了,又立马起身,一起身,胃抽了一下,李玉稳了稳身子,弯下腰来开始哄小孩。
简隋英没一会儿就到了,一进门就见李玉缩在沙发里左手死死按着胃,吓得不轻,快步走到李玉跟前把手伸进李玉衣服里,捂住李玉抽搐的胃。感受到温度的李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了眼简隋英,轻轻拿开简隋英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对简隋英说着:“没事儿,简哥,我问题不大,最近胃疼也挺常见的,只能麻烦你照顾照顾这个小孩子了。”说着指了指旁边小声抽泣的孩子。
简隋英这才看见小孩子,皱了皱眉,说:“行,你好好休息休息,缓一缓,他就交给我了。”李玉一开始挺欣慰的,有人管管这小屁孩,但转瞬间又想简哥哪里会照顾孩子啊!算了,就当练习一下,将来还是要哄的。李玉现在胃里面一阵比一阵疼,给简隋英勉强点了点头,就又摔回了沙发。
简隋英不想打扰李玉休息,把孩子领到了客房。他对着孩子,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到:“小朋友,我是李玉哥哥的……朋友,你为什么哭了呀?李玉哥哥欺负你了吗?”小孩子听了摇了摇头“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小孩子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道“是我不小心,把李玉哥哥推到在茶几边上了,看李玉哥哥当时好疼好疼的”小孩子一回想起来,又哭了。简隋英听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双拳握了握,眉毛挑了一下,揪住这孩子就是一小时思想教育。
总得来说,李玉一天下午成功借助疼和简哥使一个孩子明白了人生的意义。
搞一些ABO*
是强强黑道pa
红酒味alpha×桂花味omega
顾北×陆屿
双标小狗攻×温柔强势受
暴力倾向(应激或者易感期)
腕伤
大病小病不断
应该会是通篇小甜文!
很荒谬,黑道的两大世家的掌事人突然结婚了。他们的组合像野狼和狐狸,一边是阴暗暴力,一边是诡计多端,两方之后必定是绑在了一起,一惹就是两拨人,这让些阴暗小人的鬼心熄了火。
不论外面有多纷纷扰扰流言蜚语满天跑,两个当事人此刻正心安理得地窝在沙发上腻歪。顾北忙完了最近的事,终于能和陆屿清闲清闲了,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和陆屿共处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向来独立......
不论外面有多纷纷扰扰流言蜚语满天跑,两个当事人此刻正心安理得地窝在沙发上腻歪。顾北忙完了最近的事,终于能和陆屿清闲清闲了,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和陆屿共处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向来独立的人,一看到陆屿整个人骨头就酥了,一到晚上就想抱着陆屿哭。他从小就是家里的老大,再加上遗传了他父亲的血性,未来掌事的人顺理成章就应是他,因为在生育他的过程中家中出事,母亲受了惊,早产了,所以他的身体会比别的alpha都弱,从小就要受到处处的局限,顾家家大业大,父亲不得不让他变得强大起来,不能让他的身体成为受到威胁的导火索,于是投了不少的钱给他看病,长年以来病怏怏的身子,让他每天不由猜想明天迎接他的是什么,是又大又空的家,还是白色寂静的ICU。也是因为这一点,顾北有了暴力倾向,以及一些别的心理疾病。
在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顾北是没有告诉陆屿他暴力倾向的事的,他害怕吓到他的omega,自己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不能让陆屿觉得他整个人都很糟糕了,顾北一直这样想,也一直瞒得很好,直到在陆屿亲眼看见的时候,这件事情才败露。
当时陆屿手底下的一批货被安岩死死地盯住了,时不时的就要动些手脚,一直以来安岩都被顾北压着一头,顾北并不相信他能对陆屿做出些什么大动静,直到安岩的人埋伏了陆屿,在顾北住院的时候。顾北因为换季,心肺连带着胃都不舒服,怕拖得更严重点,就匆忙去了医院,也正是在他住院期间,安岩耐不住性子,埋伏了陆屿想要直接威胁他交出这批货,陆屿身边日常带的人不多,所以有些吃力,一场仗下来,身上挂了彩,手下也损失了两个。顾北最不能忍受别人伤害自己所重视的人,如果有,不论是谁,顾北都会让他用命来道歉。
顾北有一个发小叫严义锦,因为顾家的仇敌想要铲掉顾家却无从下手,于是就暗地里想要从顾北这个接班人下手。当时他们要绑架顾北,严义锦死死护着顾北,情急之下,他们的人动了刀子,让严义锦瞎了一只眼。顾北一开始是很讨厌杀人的,他自己是个不好活的,所以他希望其他人都能安事顺遂,可是在他看到明晃晃的刀子下去,严义锦的左眼涌出鲜血,面部痛到狰狞的时候,他突然间愣住了。我自己不幸,为什么我周围的人也要因为我而不幸。顾北的心里被复杂的情绪堆满,占了上风的是愤怒,他听不到任何话,耳鸣声让他头痛欲裂。他的大脑空白了,再次清醒的时候,地上掉着着家里人准备的枪,眼前是几个死了的人。他被人向手腕来了一刀,差点失去了这只右手,可是严义锦是实实在在的失去了左眼。顾家和严家的人来的很快,顾北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和失血,已经晕在了严义锦怀里,严义锦也没好在哪去,疼痛把他的大脑占据,鲜血从他眼眶滴到顾北的脸上,两个人就这么狼狈地坐在地上。
第二天,这一家就被灭了门。
看来男朋友太要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是一篇大半夜的激情码字,可能有些乱,还想看这个系列的可以放个屁股,人多的话就开合集,写这组的短打———
*具体设定请看前文
解锁屿子哥暴躁属性
tips:
激情短打+1,写的很烂,阅读过程中有任何不适请自行退出,本人很玻璃心且脾气臭,我们互相尊重么么
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在医院里顾北和陆屿谈了半小时的心,最后是因为顾北实在没精力了才停下这次话疗。
这下在omega心中一切伟大形象全部坍塌,顾北觉得他是不可能成为爱人的依靠了,不论是他破败的身躯还是颓废的精神,无一不在和他说他顾北就是一个废人。
顾北突然间就看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看着最近明显...
看着最近明显精神状态不佳,还有意无意躲着自己的顾北,陆屿快要郁闷死了。他是在不明白自己的alpha每天都在想什么,明明家底厚实,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他却总是陷在一种自卑的情绪中无法自拔,随之一起的是alpha本不该有的过分的敏感,陆屿猜想这是他长期病痛折磨中产生的悲观心理。
等项目一忙完一定要找小北好好聊聊。陆屿暗暗下定决心。
这天陆屿终于拿下项目,火急火燎地就往家赶,路上还想着一会儿和顾北谈心的措辞。他本意是想早点回家给顾北载准备一顿晚饭的,可是意外的,他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红酒味。一瞬间陆屿就知道这是顾北的易感期来了“啧,我都快被腌入味儿了。”陆屿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
走到房门前,看着禁闭的卧室门和里面难以掩盖的浓郁酒香,陆屿也不管平时的礼貌了,推门就进。
顾北蜷缩在角落里,身子明显在发抖,额上冷汗涔涔,还有些若有若无的喘息声。看着顾北这副可怜样儿,陆屿心疼坏了,轻轻走在顾北身旁“宝贝儿,我回来了,让我抱抱就好了。”陆屿轻声哄着,顾北好像没发现陆屿的存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一颤迅速抬头,这一个动作使顾北不得不直视自己剧烈的头晕和强烈的心悸,感觉整个人内部翻江倒海,眼前明明暗暗,顾北忍不住偏头干呕几声。陆屿连忙抱住人,把他圈在怀里,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每一次顾北的易感期都不算好过,特别这一次情绪波动强烈,等心情平静下来顾北就开始吐,没吃饭只能吐水,吐完水就开始吐胃液,再过就带着血丝。这可把陆屿吓个不轻,把人圈在怀里顺顺背“宝贝我们不吐了忍一忍。”顾北不想让陆屿担心,强压下呕意,却又因为刚刚吐得太厉害,扰的心悸也犯了,心悸就容易犯恶心,眼看着就又要吐,来回几个死循环整的顾北心身俱疲。难受的狠了哮喘就要犯,窒息感、不安感、反胃感合在一起,顾北有时候真是想把自己解决了。“哥…我好难受啊……”顾北几乎是气音的和陆屿卖惨。“小可怜蛋儿,我已经通知医生了他马上来给你输液。”
折腾完让顾北开始安心输液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陆屿也是困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老婆你困了就睡,我的药还早,快完了它自己响,你安心睡觉就好。”陆屿听后也不再坚持,靠在顾北跟前睡着了。
本篇纯个人XP了,会ooc如感觉不适,请直接右上角退出!
李玉此时真的无比庆幸自己还没有求简隋英同居,李玉有些狼狈的冲去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就是不断的呕吐,他那个因为在沿海拼命挣钱而受到损伤的胃又开始折腾了。
李玉忍着疼痛感咬着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去了客厅,拉开抽屉是满满一箱的特效药,李玉颤抖的将药盒...
李玉忍着疼痛感咬着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去了客厅,拉开抽屉是满满一箱的特效药,李玉颤抖的将药盒打开也管不上倒出来了几颗,塞到了嘴里,胡乱的嚼了几下被咽了下去,等待药效的同时,李玉强撑着已经有些涣散的意识,去卧室换了一套衣服,又跑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等简隋英开着车来到李玉现在独自居住的公寓时,李玉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只不过脸色稍微有一些苍白。如果换成之前的简隋英,在李玉上车的那一瞬间,就能发现李玉的不对劲,但现在的简隋英,完全没有心思去观察李玉,他心里还是有一些疙瘩,没有完全解开,语气也就带了些不耐烦:“坐好了?我送你去学校,就不进去了,下午有个应酬快迟到了。”李玉准备要上车的身体一僵,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简哥,工作重要,我自己去学校吧。”说完就重新关上了车门,简隋英也不愿多说些什么,开车直接前往了应酬的地方。
等简隋英反应过来,李玉今天的脸色有一些不太对时,已经是应酬结束了,夜幕降临,灯火将京城照的通明,简隋英难得碰上了一个不喜欢喝酒的合作方,所以这一场应酬下来也没喝酒,鬼使神差的将车开到了李玉的公寓底下,却没有自己预想中的,灯火通明而是漆黑一片。
李玉正死死按压着胃,刚才那一阵呕吐,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一阵干呕,但他的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因为是走路去的学校,又走路回来,吹了凉风,导致了胃痉挛的加重,早上便疼痛不已的腿,更是不堪重负,此时是一点力气都已经用不上了,只能用另外一只手,死死的撑住自己,不至于直接从沙发上滑下来。
因为急促的呼吸,在沿海曾经受到过伤的心脏也开始参与了这场盛宴,极速的跳动使李玉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嘴唇也变得青紫,这边是简隋英,一开门所看到的场景。
简隋英反应过来之后,快速的从客厅中找出了氧气瓶,一手搂住李玉一手将氧气瓶按到了李玉的脸上,随着氧气的进入,李玉那种急促的呼吸感,慢慢的衰弱下来。
李玉感觉到自己平静的差不多了,才伸手将氧气瓶拿了下来,眼神中带着歉意看向简隋英:“抱歉啊,简哥,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有这么大的反应,呃……”李玉也话都没能说完,被忽略了许久的胃痉挛又开始凸显他的存在感,简隋英再次皱起眉,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反应,就是说这不是李玉第1次这样。他其实能想象到李玉在沿海不会有多好过。
简隋英将双手捂热,强制性将李玉的手给掰开,将自己的手捂了上去简隋英第一反应就是好冷,他能明显的感受到手下器官的动静,简隋英狠下心用了些劲去揉李玉的胃,李玉也真的疼太疼了他死死的咬住了自已唇,极力的控制想要挣脱的身体,不断的警告自已简哥来看自已已经很好了,他是为了自已好不可以乱动的,李玉你得知足。
简隋英也揉的一头汗,虽然他自己胃也不是很好,但也没见见胃痉挛这么严重的人,好在李玉没什么反抗不然还真的难揉开,简隋英低头一看直接被吓到了:“李玉!你疯了!快松口。”李玉已经没多少意识了,但听到简隋英的惊呼声还是下意识的照做了,简隋英小心的处理着李玉唇上的伤口。
等李玉再次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了,简隋英正坐在李玉身上处理着事情,李玉有些发懵,他原以为简隋英发现自已的身体情况会再次直接离开的,毕竟连他自已都有些嫌弃自己破烂不堪的身体情况。
简隋英揉了揉,因为处理事情而疼痛的太阳穴,一转头就发现李玉醒了,湿漉漉的眼睛正愣愣的看着自己,脸色虽然还有一些苍白,但比起昨晚是好的情况了,简隋英笑着用手揉了揉李玉的头发:“怎么了小玉玉,被哥的颜值迷倒了?胃还痛不痛?还有腿?”李玉此时还有一些没有清醒过来,朦胧的的用手摸了摸肚子和腿又乖乖的摇了摇头,显得可爱极了。
简隋英心里一边唾弃着自己看颜的性子,一边手上却诚实的用手捏了下李玉的脸,但李玉太瘦了早就不是三,四年前的那种手感了,这也让简隋英心里不由的有些难过,他不是看不出来李玉这一年的小心,约束和越来越瘦弱的体型,但是他那一份疙瘩就是跨不过去。
可是经历了昨天晚上之后,他又突然的跨了过去,看着因为沿海之后身体大不如前的李玉,他又觉得心酸,任何时候,都没有现在的感觉来的强烈,他的男孩,那个阳光明媚的男孩已经死在了因为一句气话而付出行动的那一天晚上了。
其他大大小小的伤还有很多,简隋英搂起李玉,整个公寓的中央空调都被简隋英打开保持在一个合适的室温,李玉,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但依旧顺从着简隋英,简隋英却有些心疼李玉的反应,不由得开口开起了玩笑:“玉玉,你这样真的很像哥养的一个金丝雀儿。”话音一落,简隋英就有点后悔了,我想开口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李玉却优先开了口:“只要隋英你想,那我可以是你的金丝雀。”简隋英感觉自己脑子当机了一下,有些震惊的抬头看向李玉。李玉眼眸中的光亮是这几天最亮的时候,仿佛就算简隋英让他去死李玉也会毫不犹豫的应下。
俩人都沉默的解决了午饭,简隋英陪着李玉在客厅休息,李玉却先熟练找出自己得吃的药,一把吞下后李玉是想和简隋英撒娇的,一个抱抱都可以但又想到之前的事,李玉再次退缩了他不敢,简隋英又觉得自己想笑,他看的出来的,他怎么才看出来呢,李玉真的变了,他真的是爱自已的,简隋英主动的将李玉抱到了怀中,脸埋在李玉的肩边悠悠的开口:“小金丝雀~有跟主人撒娇的权利哦……”李玉先是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眼眶红润有一些哽咽的说道:“苦……但是……抱抱就甜了……”简隋英眼中满是宠溺,但李玉也没有错过那个一闪而过的占有欲和掌控欲,而简隋英也没有错过李玉眼中的纵容与满足感。
你听,两位恶魔在低语着,你看,他们在相拥,两只猛虎在互相的舔食着伤口,他俩一样的独傲而病恋如同两朵交缠在一起的玫瑰,刺开了自已的皮肉,不断的与对方相融在一起,你看啊自由飞翔的鸟儿终是甘愿成为被人圈养的金丝雀,你看啊无家可归的人儿终是找到了愿意为自己自建牢笼的金丝雀儿。
古风pa,丞相余x小将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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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余邃现在做大景朝青年丞相了,其实小时候满地跑。余氏书香门第清贵人家,居然很愿意放子弟走千里路,难怪都出好官。余邃承袭传统美德,半大小子不娇不惯打小随镖队走南闯北。年十四时跟着去了边关,放眼茫茫大漠。跋涉半个月千辛万苦到绿洲,镖头大手一挥,请酒,上最好的!
余邃才十四,但就不是个乖的,厚着脸皮去蹭。镖局跟余氏是世交,当然分最贵的给小公子。说是大漠最好的酒,名叫玉嚣春。烧刀子三钱一坛,玉嚣春一碗就要半两银。明明是大漠,酒居然叫春,而且是嚣张跋扈的春天,又不愧是大漠。余邃盛情难却忙喝了一口,一口下去半点味道都没有,清水似的,余邃纳闷得很,不好...
余邃才十四,但就不是个乖的,厚着脸皮去蹭。镖局跟余氏是世交,当然分最贵的给小公子。说是大漠最好的酒,名叫玉嚣春。烧刀子三钱一坛,玉嚣春一碗就要半两银。明明是大漠,酒居然叫春,而且是嚣张跋扈的春天,又不愧是大漠。余邃盛情难却忙喝了一口,一口下去半点味道都没有,清水似的,余邃纳闷得很,不好说出口,抱着剩下四分之一两银子赔笑,过一会儿大半个镖队喝得群魔乱舞,余邃携碗偷偷溜出来,跑了跑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邃一路游历,余氏只派给他一个护身老仆乔叔,武功很好,还负责教授他剑法。余邃喝不出春酒滋味,只觉得可能是银子味,自己不想喝又不想浪费,去问乔叔。乔叔不苟言笑,谢了一口闷,放下碗眼泪也流下来。卧槽,余小公子傻了。乔叔闷不吭声把碗一放,过了一会儿说,大漠没见过春天。
京城的春天是勃勃的,清浓又跃动如青年人的脉搏。其他地方都难有这味道。当今登基后这感觉愈深。他与余邃识于微末,那时余邃才十七在外头乱跑,当今只是个被外遣至苦庶封地的七皇子。认识的不是余小公子和七皇子而是化了名的余邃和季岩寒。老皇帝人糊涂,大景被北蛮打得落花流水,国内处处起义,可谓风雨飘摇。他对北蛮割地赔款纳贡朝岁一桩一件做足了,回景国内却要攫天下以供京城一地的美春。当时两个年轻人总之一见如故,存鸿鹄之志,取补天之心,欲济天下阴蔽寒士,终于一拍即合。此时一个是当今一个做了青年丞相,七八年下来,大景如病树逢春,枯木抽芽,多少有了点生气。
二十八的余丞相是个极稳重的人,含着一点笑坐在庆功宴席上一点不落气场。刚是跟北蛮打了一场,虽然这些年韬光养晦藏拙大景的钱啊人啊没少供出去,但还是得挨打啊。北蛮拿大景当提款机,有事没事踹一脚。大景换皇帝了而且看起来做得还不错,虽然乖觉到刚坐龙椅就火急火燎先贡了一堆宝贝并一封讨好的国书,但是没挨过打的提款机不是好提款机……总之说不上是打赢了还是输了,双方都没尽全力。
余邃脸上在笑,抖袖站起,两手平平高举银杯,冲座中诸人都微倾身礼了一圈,起身后朗声讲些诸位大勇有谋皆国之栋梁的话,心里盘算着其实早了……开战太早了,大景才刚重新起步,太笨重的巨木每次重新发芽都像撕裂挣扎的蜕皮,举步维艰。打不过北蛮的。余邃环视一圈,这一顿庆功宴宴的大多是武将。他心下微微叹气。快压不住了啊。但这批人绝不能丢,又心知肚明这是走过那段屈辱日子后大景边军最后的脊梁骨,最后有血有肉心里烧着火的好男儿。
这宫中承办的庆功宴叫军中人束手束脚。其实余丞相也无聊,但过场总是要的,他又最适合压场子。两边头都客气,来回颠倒车轱辘话,舞娘在甩袖子,乐师叮叮当当吹拉弹唱。余邃杯子里其实是掺水的酒,他意思意思笑着喝了几杯。春天风与晨光和煦,余丞相笑也和煦。他眼角余光瞥遥遥末座,春光太亮了,看不清楚,依稀缺了个人。余丞相沉重的心一下子逗乐了。他施施然坐了一会儿,手指心不在焉敲案面,然后站起来脸上带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告罪说不大舒服,慢慢吞吞离了席。
宫墙深沉红,御花园斜出去的花就得是浅色。远远看见一袭单薄翠衫,冠挽白发,立在树下看花。而且看入神了,不自觉踮起脚伸脖子。余邃悄无声息游到他身后,抬头跟着一起看了一会儿。宫里不种三角梅,那东西鲜艳,但有股子泥里爬的张牙舞爪廉价感。此时他们看的是一枝浅碗玉蝶梅。黄蕊白瓣,京城花期都长,现在居然还好端端绽在细枝头,带着柔美的骄意。
“时小将军喜欢这个。”余邃说。
时洛把头转过来,不说话,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微异。之前打起来的时候大名鼎鼎余丞相派人至边关督战。时洛是刚提拔起来的小将军,本来听说消息十分紧张,因为京中来人一定傲气凌人,而且说不定自觉有才一通乱插手。结果偷偷观察了好多天,没想到派来的特使一点骄横神气也无,绝不娇气,到军中也不要特权,不随便插手也不坏规矩,令行禁止照章办事。唯一显身份的是独自有一个帐子,这算什么事呢?做了裨将军的人都该有独帐了,特使代表的可是丞相的脸面。其余一应训练吃饭,皆从军中作息,十分自若看上去一点都不勉强。时洛亲眼看他认认真真就水咽那硬石头似的糠饼,不由对他生了几分好感。后来发现这人居然还不是草包,开会的时候不言不语听着,偶尔提议发言又不疾不徐言之有物。好感不由更生几分。
再后来一天时洛下午路过伙房,看到特使一个人站在里面低头沉思,靠近了看发现面容其实还年轻,但不知为何略带风霜,眉心一道皱痕,好像一个贵公子门楣败落出来辛苦讨生活,还是风光霁月,但眉眼已经刷了一层不自知的仆仆风尘。时洛想起这些天特使虽然安静乖巧懂事亲切,然而毕竟是个特使,营里谁都不亲近独来独往,一时滤镜与怜爱心大盛,不由为特使打抱不平。特使是个好人呐!但时洛只是内心戏多,其实常常冷着张脸,眉眼鼻梁不深却走向凌厉,瞧着像个孤僻少年,每一寸都写着不高兴。那张嘴阵前骂敌有千百炮,一叫他搭话眨眼哑火。
最后盯着特使看了半天,直到特使已经不能再装他不存在,被迫转头看来,终于嘴皮子一碰:“喂,你会不会烤鸟?”
“……”
特使脾气很好,被这么喝了一句也没见气,从善如流跟着走了,还顺走了伙房灶台上的调料。时洛一边懊恼冷着脸一边领路。两个人横穿军营寻了处偏僻角落,这是一片红柳林。时洛弯腰随手捻一枚石子,另一只手已取下腰上的弹弓,仰头四处一望便瞥住了,抬手瞄准。吱——咻!啪!无辜麻雀一头栽下来,今天实在不走运。时洛转脸还没说什么,特使正饶有兴致看他。饶有兴致其实本来是个极居高临下的动作,但特使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沉恳温存,时洛居然不觉得冒犯,只是涌出种很有面子的不好意思,又后知后觉弹弓是不是显得太幼稚。不过特使眼睛里欣赏太诚心诚意,使后知后觉刚冒出来,就不好意思地融化在这眼神里。
他前后共打了三只雀儿,这一片儿的鸟都惊飞了。他打,特使捡了红柳枝削尖,穿透拔了毛的雀儿慢悠悠烤。手艺居然尤其好,伙房那一丁点盐味调料能炮制出一串香喷喷的烤肉。皮脆骨酥,肉里还有湿润的肉汁。没有聊什么,一人吃了一只,剩下的时洛说你吃吧。特使着重望他一眼,含笑接了,终于说,谢谢时将军。
特使头也不抬一口咬断鸟头,气质很贵公子吃饭姿态却利落得很,大口大口嚼骨头一点也不文气。咽下去才悠悠睨他一眼:“听起来倒不错,回头就叫……就禀告丞相去查。”
时洛摸摸下巴,哼了一声,反倒有点好奇地若有所思:“丞相……”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许多,多是时洛耐不住心痒打探那个听说才28岁的丞相,特使脸上带着一种微妙的笑容,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为时洛讲了一个余丞相跟他心爱的女子如何相爱相杀情非得以终究相忘江湖的跌宕起伏故事,时洛盯他,只疑心这人真把自己当傻子。但是特使好像也不太在乎时洛信了没有,笑眯眯地叼根烤翅根,随口说话眼睛都在看烤串。他色白润,鬓如裁眉如墨,眉骨高,鼻梁也又高又直,带着浓墨重彩的俊,而且这浓墨重彩不逼人,反叫人心里发痒,眉目间流露出堪可入画的生动,就越发显得年轻。气度渊渟岳峙,举动从容不迫,如风徐雨和,眼里眯点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见之十分使人心安。然眉眼尚拢了层经年深藏的疲倦,如低头不慎垂落一丝柔和长发,直挠得人怜心大痒。
时洛觉得他好看,像一阵挂在冬木枝头的风,疏朗清阔,踏水一片涟漪,千万分浩然悠悠扬扬拂面,紧随而至便是一片喧春。他们从奶黄白的下午消磨时光到月上中天,哪来的那么多话?时洛自己都想不起来,反正屁大点草根事都能笑一阵子。硝烟弥漫茫茫戈壁,沙子味的红柳林里他们聊到尽兴。回去一个晚上没做梦,好像洁净的风一路庇进帐里。睁眼醒来什么都没想,耳边梦似的,还回荡分别时候他试探问特使叫什么那一段儿。特使抬起眼睫,眼珠子原来深褐,为什么清澈的含笑沉下去诚恳温柔一针穿心。特使说余姓单字一个,顿了一下,又一笑居然换句口风:就叫我余好人吧!
他语气轻松随意,扬手作别时又写意潇洒。时小将军看他笑看呆了,觉得风霜还挂特使眼角上,可为什么有人连历风霜都显年轻?于是呆呆应一声什么都没想,大漠里吹不到的浩然风萦绕一整夜,现在起床脑子才清醒。余好人三个字使他心里闷恼又略好笑,真是明目张胆,可明明被糊弄了但还觉得太温柔。
但之后几乎再未私下来往。本来的事嘛!打着仗时洛自然冲锋陷阵正忙,又是那屈辱一仗多少年后头次跟北蛮起冲突,所以特使也忙。其实也不熟,都是忙过自己的日子,突兀随意想起对方一秒钟然后眨眼又忙忘了。特使的忙是那种跟军营格格不入的状态,头些天还在营里四处走动,后来每日除去战况例会几乎不出现了,来去行色匆匆饭也取回帐里吃,眉梢眼角的尘霜霎时又重了,好像那天夜里仰天笑的无忧洒然气都是梦一场。军营很大,碰面越少,时洛偶然瞥见他不远处匆匆错身背影,眼角温柔笑纹衬着眉心深痕,后者愈深前者愈静,笑也不走心了成个单纯嘴角上翘的动作,眼睛里总是思虑深深,总是在忙。
再后来稀里糊涂打了平班师回朝。特使先行,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彼此都悄无声息。那聊得很愉快的一晩上可能只是自作多情吧,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相逢完顺理成章漠路。军营里没发现少了个特使,时洛没想起他俩根本没什么关系。一下人就不见了,天南地北雁纷飞,才想到:哦,以后或许再也不见了。忙得思念都迟半拍才延伸出去,另一头现在不知该挂哪里。
但现在这些想法都收回来,回忆恰到好处结束,让时小将军好专心对付眼前这笑眯眯的货色。你说时洛这人吧,天天见的时候一定懒得去辨明心意,一朝人丢了开始满地忧郁,结果好容易再见面脾气又上来了,沉着脸又凶又冷但心里头委屈要命。不用说,指望他讲软话绝逼指望不上。只好看余丞相发挥。
但见余邃神色含笑,解了肩披的银线蓝丝裘衣,量体裁的,风毛出得漂亮,一抖一甩给时洛一围,雪绒毛全簇着少年气脸颊,衣摆直罩到靴面。时洛惊呆,明明武艺高强小将军,居然躲也没躲,心里怦怦跳着被圈了厚厚一层。
余丞相低头给他拴衣领,说:“京城有倒春寒,怎么只穿这一件。”说到这里就止住,表情坦坦荡荡从从容容,好像并不觉得做了说了什么出格事,只补充说明,“这头是梅花,那头是桃花,海棠往东边走。”说完似乎就放心,又对时洛一笑。完了,时洛被二连击晕。见余丞相又重深望他一眼便又转身要走,一瞬间专注不少,可惜只看清余丞相天生丽质的脸上熬三天工作留下的一点眼下黛青。于是气眨眼就全消,没过脑子直接一伸手扯住了余邃袖子。
他清下嗓子:“我……我请你喝酒!”
余邃给他逗乐了。他不能喝这事儿是京中共识、坊间都传旧了。结果时小将军初来乍到愣头青,什么都不知道张嘴就是喝酒。但他还是笑,由着时洛拽他那身官服袖子,悠悠然道:“好啊,走吧。”
时洛:啊?
余邃突然对他眨了眨眼,俊俏眉眼里如沐春风的笑一瞬间生动了,难得的狡黠,眉飞色舞起来。好像准备干坏事了,有点小得意的窃喜。
可不是坏事吗?宫中的庆功宴你个主持居然放鸽子!但是余邃七年下来就这么不像话一次。说要走头也不回。他跟当今关系好,宫里人也熟络,很快寻了两身寻常衣服,居然是武人的短打。时洛目瞪口呆看他熟练换好了,觉得又像做梦起来。余邃刚穿官服有威气,在军营穿白袍子又清贵,时洛没想到一身布短打他也上身熟稔,年轻而略带风霜的神色落到这衣服里跟个江湖子弟也没什么两样。
时洛说的请客,结果是余邃领路。余邃虽然把京城舆图都背了下来,但是七年没逛过街看什么都不大一样了。三桥街上本来有个卖糖葫芦的他小时候很喜欢,今天难得想领时小将军去看看,结果街头走到街尾一根毛都没找到。又逛了街,三岁吃的馄饨摊老头不做了,八岁买糖人的铺现在正换师傅。余邃有点失落,路过水果摊顺了个苹果,用袖子擦一下直接递给时洛。他说:“好吧!我们现在去喝酒。”
结果突然被抱了一下,就在人来人往的角落里。余邃脸上显露出一点完全没想到的迷茫,很快又笑了,眼睫毛低下去抬手轻轻回抱,神态特别温柔。
又喝酒,余邃不是一点不能喝,但不能喝太多。给时洛点了最好的酒并两碟花生米,筷子挟花生送入口也懒洋洋的。解释了自己胃不好,让时洛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时洛紧张。时洛局促。他虽然常冷着张脸其实年轻,年轻的小将军喝酒就十分气盛,也是会拍桌子大笑跟人义结金兰勾肩搭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同张桌子面对余丞相就很缩手缩脚,做什么动作都矜持三分,两手捧着酒凑在碗边上好像想把自己装成只乖巧懂事的无害动物。
之前在御花园紧张发晕,还以为是身着赭色官服的贵人温柔起来太逼人呢!现在丞相发冠拆了只简单一束,颊侧垂一缕,顿时从高堂上坠进吵吵嚷嚷的街头,但是情态可亲近多了。他反而更加紧张,只能把碗握得更紧,以使手指不发抖。
这感觉跟军营那个晚上又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轻松和紧张都很私密。好感是擅自生的,紧张是偷偷藏的。时洛觉得很渴,忍不住一直喝酒,余邃这一身就像个踏遍河山的江湖大师兄,只是四处望来望去,慢慢吃花生米,时不时看一眼他,眼神专注。
久久坐着,看了一会儿酒楼百态,街里各色人物来去,俱过客矣。京城繁华,余邃一眨不眨看了足足一刻钟,慢慢说:“我年轻时候喝过大漠一种酒,叫映嚣春。”
笑着咂摸下嘴,感慨:“那时喝不出滋味,上次终于回了趟边关,居然找不到卖的了。”
时洛眨了眨眼睛:“那个我之前喝过。”
余邃意外:“哦?”
时洛语气漫不经心:“喝完心里烧着火呢,想杀人。”
他这时黑眼珠里锐气乍起,总算不像之前缩成一团的呆怂样,眉眼锋锐如一把横扫天下的枪,枪出必中,寒利无匹,凝成小将军样子。余邃却只说:“我那时在城墙上见过你冲阵。”
又垂睫一笑,终于捻起杯子,细细品一口酒,抬眼神色似缱绻,却只道:“好剑。”
时洛呆住,刚起来的气势又被击晕,吱吱呜呜含混应了,一直红到了耳根。还在一边冒热气一边心慌慌低头喝酒,什么东西盖在时洛头顶,轻轻揉了两下。像一片慢慢悠悠飘下来然后挨着皮肤融化的雪。雪化了,时洛也彻底昏头了,咬着牙只想把自己埋起来。
妈的。余……余好人。余丞相。丞相大人。他头顶一只温柔的手只觉得又酸涩又悸动,终于把那个啃烤肉的年轻特使跟遥远的厉害丞相合二为一。又失手把酒碗打翻在地,满地脆片散落,时洛盯着它们慌得手发抖,觉得蜜一般的酸涩,觉得前途未卜,觉得不详,觉得一切轻浮如美梦,睁眼就要破。他满头大汗,想,草尼马的余邃,你不是人!
送了小将军回暂住的府上余邃马不停蹄往宫里赶。庆功宴已经散了。他径自入御书房去找当今,皇帝坐在案前玩一枚银饰。刚打个照面余邃就跪了,行礼请罪。他向来懂事乖觉,不该碰的野心绝不沾半点,季岩寒登基后他就很少叫季兄了,都是规规矩矩的陛下。
这几年季岩寒坐久高位,越发神色莫测,余邃时常觉得他看自己时神情有异,但定睛又没有。天家情谊何其难定,余邃心知肚明不想赌,也珍惜这点年少情义,于是每个边角都尽力周全,余丞相虽大权在握,余氏却竭力敛了锋芒。
大景经不起更多事端了。
皇帝笑道:“我还说你这几年做丞相做得性子都没了,怎么专挑今日来兴致撒欢?”
余邃苦笑:“求陛下给臣留些脸面吧……这不是马上回来了,应该也没误什么事。今日臣孟浪……”他顿了一顿,肃容道,“实在这是臣误不得的人生大事。”
皇帝纳罕:“什么人生大事?”
余邃认真说:“是臣红鸾星动、余氏断子绝孙之大事。”
皇帝一口茶呛进了肺管子,咳了半天终于没忍住笑了,挥了挥手骂了句小兔崽子,从书桌后面绕出来扶起了余邃,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表情非常感慨:“终于,咱们大景头号黄花大闺男有心要嫁啦!”
余邃摸着鼻子笑了笑,眼神柔了一瞬,笑道:“还没恭喜陛下喜得贵子。”
皇帝顿时就笑开了,摆了好几下手,脸上却压不住嘴角:“辛苦敏儿罢了。”
余邃听着这话笑,心里确实高兴,那种单纯为一个兄长高兴的喜悦,只是没说什么。“敏儿”是中宫皇后,要说皇帝与敏后也是话本子常客了。当年未登基时皇帝不得重视,两人相扶相持,后来登基后皇帝坚持不纳任何秀女,只与敏后相伴,即使膝下单薄,只有个公主也死不松口。余邃一开始不知道这事儿,跟世家谈判利益交换时还跟皇帝说了些纳妃的建议,没想到皇帝反应出乎意料得大,他立马闭嘴了,只是敏后或许是因此恶了他,看他从没好声气。
两个人各自开心了会儿,终于先把儿女私情放开,聊了会儿政事。哪家图谋吏部的缺,谁又贪墨过了线,西边的旱期南边又洪讯,哪里需要赈灾哪里可以稍提点税。没那么重要的有一搭没一搭理完了,殿里安静片刻,才听到余邃说:“北边——边军义愤。”
皇帝皱了下眉,眼神挪开了,过了一会儿说:“……真要打了?”
余邃摇头,缓缓道:“现在不适合,还得再压压。
等一应辎重备下,胜负未见得必败!”
最后一句极重,落下有金石相击声。
皇帝手指骤蜷,眼神飘忽一瞬:“……哦。”
“那……北蛮此事还需个人起头……”
余邃深深望他一眼,只是皇帝避开了眼睛。他似乎叹了口气,但语气平静:“臣来。”
事败,得百年骂名;事成,得千年骂名。不过如此。
第二天早朝大丞相启奏,力压众议与北蛮议和。皇帝流了泪,丞相撩袍拜下去,他一手培养的门生——这里还是用党羽吧——一半跟另一半当朝大吵。丞相又直起腰,脊背挺拔,抬眼神情如定海神针落下,满朝风波为之一静。他平静地说:“请陛下决断。”
一干武将受了封赏,很多,简直像个委婉的抱歉。皇帝私下接见了几个,余邃心知肚明他在作什么态,只当不知道。然而将领们很快回了边关,也就没来得及再见一面。这事情来得猝不及防。余府百年清流书香门第的好名声是烂了大半。余父余母呆在府内深处跟死了似的并不发声。后来又有流言四起,说余狗越发丧心病狂,一定是父母良心劝告未果反遭圈禁云云,甚至越演越烈到说他轼父轼母。余邃倒泰然自若,有时看着传上来的情报,白纸黑字是越来越离谱,还跟身边伺候的厮从闲笑几句。结果一天下朝回府,随从来报说父母出了门,第一次明明白白表态“我儿做什么,余氏只会跟着。”余邃便去拜见二老,一家三口坐下来平平常常吃了顿饭,临到放筷他低声说:“何必……”
余父反问一句:“你自认见不得人么?”语气淡淡,“是非公道只在你心。我自问教了二十年,教不出一只白眼狼。”
余邃嘴唇颤动一下,眼眶微红。被最好的朋友指着鼻子骂断交,被当年最恭敬的门生泼湿了头面,那时都可以淡然以对举杯道别,这时居然掌不住了。他胸膛用力起伏一次,压下了呼吸,展容笑起来:“还请父亲母亲相助。”
素来沉稳的眼睛此时亮得惊人。
两年稍纵即逝。余师早就成了余狗,当年君臣相合的佳谈如今频频冲突。余丞相既然是余狗了,皇帝自然就是那个忧国忧民又无能为力的好人。余邃对此无话可说。他看得出皇帝已经没了当年的心气,曾与他夜半虚前席的七皇子如今只想做只平平安安的鸵鸟。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说。怎么就不明白?当年稀里糊涂打的那一仗已经明明白白讲清楚了,没有一方跪下来这事就没完。
时洛也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的是周围的人怎么天天骂余邃,那么蠢?大景不能再跪了。可要是当初开战根本没有半点准备和胜算。这样简单的问题都没看懂吗?
但是越想明白越恨了,呸!骗子!哪门子的好人!如今与北蛮的仇再压不住了,明天又要上阵。时洛恨恨地想,你给我在京城等着你个混账,等我得胜归来班师回朝,我要你好看!
但该怎么让余骗子好看其实根本没想清楚,他坐在自己帐下仰头一大口酒,可是烧辣辣的刀子都不够泄弄心中的火气,这积攒了足两年的火气!他倏忽起身,拔剑在手疾步冲出帐去,运气飞身至那熟悉的红柳林。
夜深深的,林木黑黑的拔峭。
小将军纵身如寒月一钩,清水般的剑光霎时凌厉飘落。他舞他的剑,舞他全部的热和狂,他澎湃的爱与恨,最高的快乐,最烈的愤怒,最哀的悲壮。明日投身沙场,一应欲眷夙愿,皆是茫茫了。
可想见的人如今又在何方?
时洛沉酣此剑此夜,舞了半夜收锋回手,静静立着几乎要落下泪水。突然一惊,有人呼吸。
一人笑叹:“好剑。”
是余邃。时洛刚吓得差点没杀了他,站得太近了,呼吸几乎落在耳边。
时洛瞪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夜深深的,天幕黑得没有一丝光,只能隐约见对面一抹熟悉的面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面孔上竟也有一丝愉快的悲哀。时洛手指发抖,贯穿他身体的汹涌的愤怒与骄傲几乎让他死去,只感受到浑身上下充满了无法掌控的力量。
夜色让彼此的身影都隐约极了,看不清什么表情。时洛紧盯着余邃的脸,半晌,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旁的话来。他一字字说道:“我父母都死了,我七岁那年,都死在蛮子刀下。剥皮削骨,任人宰割。”
他大声说出:“我要杀光他们!”手指尖按紧了剑柄,发白,视线在那张隐约的面孔上打转,巡逡余邃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但若是余邃激怒他,他就要握着剑柄穿过这具可恨的躯体!把这个骗子钉在地上、树干上,随便什么地方。
但余邃好像一座山,一块坚石,一块棱角分明的、坚决的镇石,并不受到他汹涌澎湃的声与怒的撼动,他说:“你没有说完。”
这声音像一场落地生根的笃确,这让时洛更加愤怒,愤怒得有一点恐惧,因为的确感到心里有一寸地方生出了一点软弱。不仅软弱,而且又生机勃勃,跳脱飞扬。他握剑的手不由颤抖了一下。然后连连震颤起来。他瞪着眼睛,几乎又惊慌失措了。时洛阴沉着声音说:“你做什么……”
余邃对他伸出了手,说:“说出来。”
时洛浑身发抖。可是余邃低声急促地说:“说出来!”
“说出来……时将军。”声音恳求的切切。
时洛心里一痛,牙关咯咯作响也咬不住了,用力闭上眼睛,哽咽着说:“我要……我还要去摘春天最好的一枝花,送给……心上人。我要娶他回家!”
他发着抖把手放在余邃手心里,原来两只手都冰凉,手心里全是汗,一握就分不清是谁在打寒颤。时洛扑进余邃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余邃缓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绷紧的肩膀一点点松懈下来。两年的疲倦终于爬出他的面孔,他放松脊背,低头拥住哭成狗的时将军,终于,他慢慢闭上眼睛。
按理说这是该好好相处一番。可明天两个人又都要去忙自己的事。终于开战事会议,时洛瞥见他一袭白衣坐到了帐里。元帅面无表情介绍之:“这是那个一直匿名捐物资送人来的好心人,现在是咱们的谋士。”
众将领目瞪口呆。能在帐子里开会的都是打出些名头的将军,谁不认识这人。余邃笑得没心没肺,迎着众人眯起眼睛:“嗯,大家好,我叫余好人。”
时洛呛了一口,不忍直视扭过头。
再蠢的脑子这时候都该想到些什么了。帐里人不乏痛骂过余狗的义士,看着那张坦然自若的俊脸是怎么看怎么别扭。第一次战术会议就在一片尴尬诡异中落下帷幕,也没人多怀疑一句某谋士的水准,怎么还嫌不丢人吗?而且才两年,当初特使运筹帷幄的轻描淡写还历历在目。散了会一帮人去闹元帅了,妈耶兄弟你不厚道。怎么事情瞒得这么好两年了一点声气不露,骂个好人骂了两年现在看余邃那化名都眼睛疼。
时洛昨夜义愤柔情百转除了把人抓住留下什么都想不起,如今才记起来问余邃是怎么个安排。余邃说,余丞相致仕,余氏回乡,边关这个是余好人跟余狗有半铜钱关系?时洛在脑子里过了遍这话,余丞相背奸佞名永世,余好人来沙场出生入死。他脸都快绿了,突然灵光一闪,喃喃问:“你送来的物资……”
余邃哂笑:“其实基本上还是募捐的,不过花销是真大。呃,而且吧……”还显得颇有那么几分不好意思的扼腕,深情款款地握了时洛的手,“小将军,以后不论彩礼还是嫁妆,我怕是半毛都掏不出来了。将军深谊邃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抵……”
时洛一边被他插科打诨握了个满手,喜欢时牵个手都忍不住心动不已,一边又气得脸色发青,眼珠子都快绿了,浑身发抖一屁股坐下来,难以置信:“你……你……”
世上怎么他妈的有这种人啊?家财散尽还甘心背万古骂名,可明明什么好事都做了,凭什么这样骂他呢?凭什么是他受这些?
时洛又灵光一闪:“朝廷呢……朝廷干什么去了……当今——”
他的话卡住了,脑子里飞速过了一次最近两年所有的流言,再开口时语气发寒:“他不想打了,是你决意要赢。”
余邃莞尔:“小将军真聪明。”
时洛气得浑身都在抖,直想拔出剑来刺死那个不要脸当今,再把面前那个轻描淡写的蠢货也送下去算了!他简直快气疯了,这莫大的愤怒里有种悲恸的心疼,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办,哪个都回答不了。余邃说:“还好。我与季……我与他说了,此后无论如何输了赢了,世上再没有余丞相。一应我担,输了他自去递降书做个儿皇帝,赢了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双目明亮,让时洛哑口无言,只看着他就仿佛能见到千里江山一片春。
过了好一会儿,时洛低声说:“你……你家……”
余邃坦坦荡荡:“我也跟二老说了,鄙人就是断子绝孙败家门的命。生死也说不好,”他隐约笑了一声,“我爹骂我读礼义仁智信读傻了,但还不是都随我去了。”
时洛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把余邃一只手抱在怀里,低头轻轻亲吻修长指尖。眼泪憋回去了,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可心情从未如此坚定。从今往后冲锋陷阵,不止为家仇国恨,亦为心上人,亦为天下家国、百姓平安。时洛笑了一下,温热的水珠砸在余邃掌心,温柔地被握紧。
开战不出意料。这仗打得极为惨烈,北蛮马背上讨天下,本就不是善茬。这次仗是实打实硬扎子,三军对垒,数量对比简直也悬殊得有点可怜。可这座拒北关绝不是软柿子,战壕、城墙、土堡、战车,漫天箭雨,大漠鲜血共尘土染遍沙场。六十万对十二万,可北蛮骁勇善战的精锐硬生生被挫去了尖头。
这是一场拼命的战斗。后世用什么语言分析都可以,说它改变历史,说它奠定基础,说它只是万千战争中的尘土或普通的一次博弈。这些对沙场上的人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战争是战士那一瞬间唯一存续的意义。生命的珍贵和不珍贵在这里凝固成比较数字。
打到最后三万人,两边都撑不住了,短暂收兵暂歇。临时指挥帐里集中了目前还剩的全部将领……牺牲了一半了。每个人脸上都是一道尘一道血灰头土脸的疲倦。余邃虽然没下场,一样要四处躲,满身风尘,几天没合过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元帅做了个短暂的总结,结论是,守不住了。帐子里一片沉默,只听见此起彼伏粗重的喘息。
余邃看着舆图,突然出声:“我有个想法。”
元帅看着他,时洛看着他,所有人都看着他。
余邃脸上流露出一种极其冷酷的若有所思。他说:“拒北城……可以破。”元帅挥手止住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的几个将军,余邃头也没抬只是盯着舆图看,“我们要保证的是,敌军即使过了拒北,也会损失到以后十年、二十年……永远没有回来的力气。”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笑了:“所以我们大可以布置一下城里……开门迎客。”
一个将军骂了一声狗娘养的。余邃丝毫不在乎,只是继续补充:“还可以派一支队伍,去北蛮部落深处。”一字一顿道,“能杀多少杀多少。”
“这支队伍,就不必回来了。”
元帅的手终于动了一下,他盯着余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余邃平静点头:“这是一支敢死队。”
他刚想说我可以去,下面停也不停一个声音响起:“我去!”
是时洛,原本清澈的声线都沙哑了,黑眼珠倒很亮。余邃手指蜷了一下,那一直挂在他脸上的近乎冷酷的从容沉着似乎颤了颤。
时洛说:“这支队伍要快、准、狠,需个人武功强,杀人不手软,善骑,还要对自己也够狠。”
他盯着余邃,声音突然低了点:“我知道你准备干什么。”
你准备把自己折在这一仗里,这里所有人,都是填出大景河清海晏的棋子。而你自己就是第一枚。但这样想着时洛居然想笑,站在那里执着地盯着余邃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么这么纯粹而高涨的高兴。妈的,不就是找死,一起啊!
余邃看着他,许久不言,那双眼睛居然一点点温柔下来,什么都没多说,只是笑了一下——也显得太温柔了,在此时此地。他说:“好。”
他转头看向元帅,眼中还带着一点柔和的笑。元帅深深望一眼他:“我真该打死你。”须臾,“就按你说的来。让人去准备吧。”
余邃懒懒散散跟着元帅去布置细节,他的心情居然异乎寻常的平静。半时辰后在拒北城一隐秘角门处送别时洛一行。余邃带点私心抛下手上一堆没弄好的事提前一刻钟到了。真他妈心有灵犀,远远就看见一身沾土滚尘的玄甲。小将军腰按长剑,正在跟属下聊天。
一转头望见余邃,亦是远远的一个身影,白衣风尘仆仆,神色里藏着如出一辙的疲惫。时洛翘起嘴角,冲余邃挑了下下巴,他几乎没在余邃面前展示过自己的少年桀骜,这时候才看出来原来是只不驯狼崽子。余邃停步在远处与他彼此凝望,心情既是快乐也些有怅惘。眼波横处情销魂,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余邃凝望好一会儿,终于,重新迈开步子稳稳大步走到这队人面前。
没有什么出格的话好讲,大家随口聊天。余师爷跟时将军隔着六步远,似无任何关系。是啊,才见了几面怎么好许终身。可反正他们没有继续延续的可能了,这点迸溅的感情便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管纵着来。
时洛在自己兵面前也是老大式人物,很义气的小霸王,一脚踩着个土墩子神情轻松。一帮兵油子在开荤腔,非常不要命地嘲笑到他们少将军身上。
时洛磨了磨牙,想来想去这事儿还真是个大遗憾。他斜睨余邃一眼:“笑我?这还有个三十岁没吃过半顿肉的雏鸡崽子呢。”
余邃摆出一张无辜脸。什么东西?反正我听不懂。时洛嗤笑,半是气半是幽怨哼了一声。
元帅来了,居然身后还跟着俩小兵扛着个巨型酒坛子,不轻不重往地上一搁:“既然反正走到这步了,我这酒藏来藏去也浪费。”他拍了拍坛身,语气轻松,“大漠最好的酒,玉嚣春。如今已绝了迹了,亏得我当初藏了一坛子。”
便将美酒灌了一碗一碗,众人分了。时洛哈哈一笑,仰头饮尽将碗一扔。这酒烈啊,小将军脸登时浮红,神色意气骄扬,只将腰上剑擒在手,一把扯下脏兮兮的旧剑穗,扬手抛给余邃,眼神似顽笑似认真:“欸,便算我欠你的花,先抵了。”
心上人。
又深深望他一眼,昂首转身利落上马,一声高令,大队纵马踏地去,眨眼消失进卷地烟尘。
余邃眼也不眨笑着把玩这剑穗,元帅将最后坛底灌进皮革酒袋子,丢给他。问他干嘛,就说知道你不能喝,算我送你上路。
余邃只笑,把酒袋挂腰上转身大步回去布置陷阱了。没人知道他跟刚去送死的小将军是才定了情的私人关系,定了就是定了生死不能断。元帅目送他离开,余邃的眼睛好像万山百静,即使刚送别了烈士居然还是波澜不惊。所以把这只老狐狸也骗过去了,以为只是相见恨晚的知己。
拒北城的百姓已经疏尽,最后的三万边军开始执行最后的战术。诱敌深入、半真半假败退、城门被撞开,骑着高头大马的魁梧蛮子冲进这片边城。
迎接他们的是精心布下的陷阱与埋伏。
如今还活着的将领几乎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敌方心头大患。各自领兵在熟悉的城市里交叉并纵、配合分割,歼灭一队又一队敌人。不断有敌人陷入包围,然后派人救援,然后又包围,又救援。这座小小的拒北城就像一片顽固的迷魂阵,死死缠着敌人不放。在最后几个将领战死前,居然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敌方精锐战死此处。每一寸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土地都尸横遍野。元帅的身体成了两半倒在树下,酒楼的废墟上纠缠着一片一片的铠甲。老兵松开的手边躺着卷了边的刀刃,折断的军旗杆上穿透旗手死不瞑目的头颅。
余邃作为最高军师指挥活到了最后,带着仅剩的八百人。他镇定地点火烧了舆图和各种资料——再也用不上了。桌面一角摆着一把精饰的长剑,剑尾绑着一条旧剑穗。
余邃表情自始至终都心平气和。起身手中提剑,神色和静,语气也稳定,稳定得像一场谋杀。他扫视这最后打剩下的八百残兵,没有一个不带伤的,也没有一个指望活着走出去这座城。一辈子做边军,埋骨拒北城。
余邃笑了一下,万山百静里迸出来的声音,坚决的,从容的,每一个字落下像干脆利落凿透山壁的一颗钉,每一个字都凿出了火星。这声音在他的胸腔里压着、抑着,七年忙忙碌碌当爹当妈的丞相任期、两年的奸佞受骂期、近半年的惨烈战期,眼睁睁看着家名败坏、挚友离心、父母苍老、爱人送死,直到现在,几乎打没了最后的战友,这声音终于迸溅出来,从万山最深的绝壁,从万山最高的险崖。
“走吧!让他们知道,这儿他们来不起!”
他拔出剑来,于是北蛮有幸见了余公子十几年从未示人的剑。那剑从容而浩然,诚恳而正气,没有小将军那般汹涌波涛,而是滚滚长风,自天山浩荡坠下。明月苍茫,云海结楼。一剑出,天下定。锋芒圆融,坦荡无碍。
是君子剑。
踏一步,刺一剑,倒一人,半点凶戾也无,手腕稳定自若。余邃领着八百人左突右冲。北蛮似乎觉得他们最后这一点人已是囊中之物。只不断挤压他们剩下的空间,许多蛮兵已经冲进来占地扎营。余邃虽武功高强,也不敌大军压阵。最终浑身沾血躲在一座屋中,肩上、腿上、手臂上,无一不带伤。他的表情依然镇定,盘坐将寒水般的长剑置于膝上,静静在心里默数。外头的人威逼利诱嘲讽骂阵百般挑衅,余邃静坐许久,终于取下腰上的酒,拧开倒进嘴里。
玉嚣春,玉嚣春。大漠不见春!未历过苦寒和爆裂的恨哪里品得出那喧嚣放纵的狂热,可那狂烈的热血澎湃中,分明又稳稳生出了一支和润的碧春。
饮春色半两,填我骨血镇河山。
余邃的眼睛有些湿润,失血过多的头晕逐渐涌上。他低头用手指抚过那枚破旧的剑穗,眼神柔和,哑然一笑。
“没有欠什么。”
小将军,你已为我摘了这春天最好的一支花。
御书房里,皇帝握着双手心神不宁,倏忽起身来回徘徊。桌上摆着余丞相辞官的折子,满嘴假模假式的请罪,条条句句讲自己屈于北蛮,多么愚蠢懦弱,不堪丞相之位云云……皇帝只觉得受尽了侮辱,受尽了责骂,尽管折子里一句谴责都没有。余邃到最后还是做足了戏,说他来担就一分都不会少。
……可这是余丞相给皇帝的。余邃呢?余邃呢?
“报——”
他猛地抬头。
军报和余邃的绝笔信一同送来了。是那人托心腹得胜才递来的绝笔。
皇帝抖着手展开军报,好一个余邃,拒北城下埋了千百吨炸药,打光了拒北关最后一兵一卒,结局是城毁人亡,同归于尽,尸骨无存。北蛮几十万大军几乎折尽了精锐,即使是皇帝这样的守成之心,也清楚这时候不乘胜追击真是太亏本。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如盯洪水猛兽般盯着最后那封绝笔信,终究视死如归一把抓起来打开。
千山飞春,万波归融。京城景致正盛。纸上是那人一贯的潇洒笔锋,依然没有半句怨言,没有痛哭或悲声。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