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脑门抵着桌面,盯着手里的手机。
屏幕上是他男朋友昨晚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晚安,明天早课别迟到。]
就为了对方一句“明天早课别迟到”,他居然破天荒起个了大早——对他来说的大早。甚至严格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真是毫无必要。
他开始反省起自己,是不是谈个恋爱真谈魔怔了。一边用手机对准桌上崭新的课本拍了张照,拍完照发现少了点什么,把旁边室友的笔拿来放在书边上,重新...
他开始反省起自己,是不是谈个恋爱真谈魔怔了。一边用手机对准桌上崭新的课本拍了张照,拍完照发现少了点什么,把旁边室友的笔拿来放在书边上,重新又拍了一张。
这才满意地把照片发送,附带一个:[早。]
没过两秒就收到了回信,对方果然敏锐地戳中了沈却想要得到表扬的小心思。
[学习辛苦了,乖乖。]
还“乖乖”,应付小孩呢,肉麻。嘴角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勾起,沈却还没吐槽,手机又是一震。
[抬头。]
沈却没来得及思考,就下意识地照着做。眼看从教室门里走进来一老头,锃亮的地中海。哦,是他们这门课的教授。
随后又跟进来一个拎着台笔记本的年轻人,身高腿长,实在过于亮眼,刚一进门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李老头在台上介绍:“这是你们学长江之淮,你们应该也认识,这两周暂时由他担任咱们这门课的助教……”
之前班群里还在讨论,都说微观经济学这门课有毒,从上学期开始已经换了三个助教,一个辞职回去建设家乡了,一个平地摔骨折了,新来的这个开学没两礼拜又回老家奔丧了。
没想到来顶岗的是江之淮。
江之淮是谁?他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公认的院草,年年奖学金获得者,这些头衔在同一个人身上,可想有多声名远扬。但因为比他们高一级,这些学弟学妹们见到本人的机会并不多,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更是头一回,忍不住多看几眼。
江之淮进门之后,视线精准的落在某处,正对上那道最肆无忌惮的目光。
青年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散漫不羁地翘着,以江之淮对他的了解,大概率是刚从宿舍床上爬起来。沈却平时不太注重形象,奈何底子不错,哪怕再不修边幅,都只会有种青涩又颓废的英俊。
挺可爱的,他忍不住笑了笑。
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更引人注目了。很快有人往他们这个方向打量,想看看江之淮是在对谁笑。
沈却他们宿舍老大啧啧两声,凑过来低声道:“长这么张脸,都不敢想象能有多快乐。”
“那可不,这可是沈少严选,这小子啥都要挑最好的,连男朋友也挑最帅的。”
旁边的钱策哼笑了一声:“江之淮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就这张脸,可不能把我们沈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沈却瞥了他这位发小兼室友一眼:“没事,小爷有钱,买得起油。”
“他这几天离纪家老三挺近的,你也提防点,别叫人戴了绿帽子都不自知。”
“哪个纪家?”
“还有哪个纪家?外国语学院那个学生会主席,纪敛。”
一所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千个学生,但圈子里的就那么几个,大家知根知底的,一说哪家就全知道了。况且纪家和沈家向来不睦,沈却和纪敛也打小就相看两厌。
“滚,别人看见告诉我的。再说我要是看上江之淮,某人就该跟我急了。”
“少讲屁话啊。”沈却对钱策刚才说的话满不在乎,至少面上看是这样:“他和我说过了,这几天和隔壁学院商量联谊的事,大概是这件事吧。”
他们学院阳盛阴衰,隔壁外国语学院正好相反,所以学生会提议弄个联谊,这种事肯定要两边的学生会接洽。江之淮确实和他提过这件事,他当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过他当时确实没想到隔壁的学生会主席会是纪敛。
像A大学生会会长这样的职务,层次高,人脉广,以后在履历上也是极为漂亮的一笔,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竞争,但对沈却来说,他巴不得江之淮别当这个什么狗屁学生会主席,事情一大堆,只会耽误他搞对象。
江之淮转过头,十分配合他演戏:“好啊。”
“放心,他一个能打十个,绝对不会把你打死的。”
沈却噗嗤一笑,戏崩了,他想问“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凶残?”转念一想,好像他还真能干得出这种事,于是闷咳一声:“欸,主席,晚上一起吃个饭呗。”
“抱歉,你来晚了,我晚上有聚餐,和几个学生会的干事。”
沈却叹了口气,江之淮问:“怎么了?”
“没办法,有些人就爱仗着自己职务便利,到处沾花惹草,完全不考虑男朋友的心情。”
“是吗,居然还有这么可恶的人,怎么会有人看得上这样的渣男呢?”
沈却哼地一笑:“你承认你是渣男了?”
江之淮很擅长转移话题:“你上午还有一节课,等结束一起吃午饭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节课?”
“我有你的课表。”
“……”沈却不知怎么就被安抚到了,轻笑了两下:“行吧。”
所以当沈却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毫不犹豫选了日料,沈却口味偏咸辣,所以他们常去的几家店里,也就这个清淡点。这家日料店食材比较新鲜,他们是常客了,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点了菜。
江之淮是主食爱好者,哪怕吃日料也基本上以鳗鱼饭或者拉面之类的为主。
见江之淮只顾着吃面,沈却把松叶蟹肉和金枪鱼腩往他面前推了推:“给你点的,光吃面有什么营养,多吃点肉啊。”
江之淮看着那一盘盘在灯光下晶莹剔透摆盘漂亮的生冷海鲜,敬谢不敏:“我想吃点热的。”
“那你不早说,我们可以去吃火锅啊……要不现在去?街对面就有家新开的。”
“下次吧,这边菜都上齐了,别浪费。”
毕竟是大少爷,经常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江之淮早就习惯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不知怎么聊到了学生会上。沈却问他:“等明年你大四,学生会是不是就该换届了?”
江之淮瞥了他一眼:“你好像对我当这个学生会主席很有意见。”
江之淮轻笑了一下:“这么黏人啊,小狗狗。”
沈却一个激灵,感觉耳膜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挠了一下,又痒又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抬头,视线正落进江之淮的目光里,那双莹亮的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要是别人拿“狗”来形容他,沈却准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但是江之淮这么一喊,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愣是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真的中了爱情的毒。
沈却忽然就想起他发小说的话,钱策说他玩不过江之淮,人家天生就有这个本事,三两下把他勾得魂都要飞了,还是飞到九霄云外去。
这时候最好的回应应该是顺势开个玩笑,但沈却一愣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现在反而有点尴尬。
人一旦尴尬就会显得很忙,他拿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随机叉死一颗小番茄,总算找到一个新话题:“等明年就要实习了,你有想好毕业去哪家公司吗?”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转个一百八十个弯了。
在他看来,哪还有哪家公司能比沈家的公司更方便?去别的企业还要从实习生开始,自家的公司,至少不用给别人端茶倒水干一些杂活。
他也没想过他老爹能不能同意,毕竟他男朋友那么优秀,可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再过一年等他也毕业了,就可以马上开始同居,这样他们俩就能过上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起睡觉的美好生活。短短几秒钟,沈却已经开始考虑以后领养孩子的问题了。
江之淮不知道对面的小心思,不过他在大二的时候做过两个课题,那时候就有公司想向他伸出橄榄枝,但他想继续考研,便回绝了。不过听沈却这么问,想逗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于是不紧不慢地开口:“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留在A市……”
话音未落,沈却果然急了:“不留在A市你想去哪,回老家继承家业?”
像是才想到有这种可能,他眉头一皱,刚刚所有美好想法瞬间抛到脑后:“呵,没搞错吧,你当个学生会长花那么多心思,通过我也认识了不少人脉,别告诉我就准备回你们家那公司,你家那小破公司,员工加起来都没十个人吧,有必要么。”
其实他说到一半就直觉不对,嘴比脑子快的毛病不是一两天了,但沈少爷从来没有话说一半的习惯,硬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一句话暴露出了太多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找人调查过江之淮他们家。
说完以后一片沉默,再看江之淮,果然脸色不对。
气氛就这样冷了一会,江之淮忽然放下筷子看向他,极轻的声响却让沈却心里一突,但又拉不下脸道歉,赶紧抢在对方说话前憋出一句像是服软的话:“你要不当我没说……成吗?”
江之淮又气又想笑:“说出来的话还能收回?”
“什么话?我没说话啊,你幻听了。”
江之淮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在沈却面前却总是被轻而易举地挑动情绪,对方三两句话他心底的郁气就散了大半。但他也不想那么容易放过对方,淡淡道:“看来少爷很喜欢这样捅人一刀,再装作若无其事。”
沈却最受不了别人阴阳怪气:“那你想怎么样,再捅我一刀呗?来来来,让你捅,我他妈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富二代,靠爹靠妈靠投胎,没脑子没文化又嘴欠……欸,我刚刚那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太好了,太优秀了!回老家太浪费人才,不如留在A市发光发热为社会做贡献,你觉得呢?”
说完还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
好像那种拆了家的狗狗,被主人发现后摇着尾巴努力把弄坏的东西拖回原位,虽然越弄越糟,但你又怎么忍心真的责怪它呢?
江之淮只能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沈却这才放心地嘿嘿一笑,一边讨好地给他夹了块寿司,却被拒绝:“吃不下了。”
“你不是不生气了嘛?”沈却敏锐地抬眼,差点又要露出刚刚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江之淮有些无奈,他不是耍脾气,是真吃不下了。他微抿着唇,修长有力的手指隔着衣料按了按腹部。
沈却目光还没从他身上移开,见状立马关切道:“是胃难受?”
他知道江之淮胃不大好,之前也犯过几次胃疼,大多是在换季的时候,虽然不算太严重,但还是让他心疼得不行。
江之淮嗯了一声,又道:“刚刚被你气的。”
“啊,很疼么?”沈却信以为真,相当内疚:“那我不成了罪人了,半夜起来都能扇自己一巴掌。”
江之淮笑了:“一巴掌倒不用,帮我倒杯水吧。”
水壶就放在旁边,里面装的是玄米茶,沈却立马给他倒了一杯:“小心烫。”
江之淮一只手还搭在胃上,一边侧着身垂下眼眸喝水,冷白的脖颈上喉结滚动了几下,明明很寻常的动作,沈却愣是看出几分暧昧的意味。
我是罪人。
沈却默默地忏悔。江之淮肯定不是故意在勾引他,是他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
他还在生病呢,我居然馋他身子,我下贱。
因为有了这一突发情况,原本安排的饭后活动也取消了,虽然江之淮说他已经好了,但沈却还是坚持让他回去休息。
到了宿舍兴冲冲把养胃冲剂找出来给他喝,喝完还要监督他上床睡觉。
江之淮本来没有睡意,他也从来没有午休的习惯,但沈却就坐在他旁边,他只能配合地闭上眼睛,结果这一闭还真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沈却已经走了,室友们也没有回来,估计是还在图书馆奋斗。
屏幕亮起的时候沈却的消息也发来了:[晚上聚餐别喝酒,酒精饮料也别喝。]
江之淮回他:[嗯,我不喝酒。]
沈少爷估计又在课上玩手机,消息回得飞快:[冰的别喝,辣的别吃。]
[遵命。]
沈却想想也是,江之淮又不像他嘴那么馋,自制能力好得不得了,完全用不着别人操心,但他总忍不住嘱咐两句,见对方都答应得好好的这才放心。
江之淮在宿舍整理了一下专业课的知识点,等到了快五点,还是没什么胃口。
本来想干脆请个假不去算了,但又看到他的副主席路遥发来消息,说已经过去点菜了,问他什么时候到,想想饭总归要吃的,还是收拾收拾出门了。
现在的天气昼夜温差大,他随便从柜子里找出一件白色的牛仔外套,搭配里头浅灰的卫衣,他这人很能驾驭衣服,随便穿穿看上去也是休闲又清爽,很符合常人想象中的男大气质。
等到了定好的包间,除了路遥和几个来得早的干事,没想到还看到一个意外之外的人。
江之淮的脸上笑意未褪,眼底却泛着不易察觉的疏离:“纪主席。”
纪敛客客气气和他打了个招呼,解释道:“我刚好找地吃饭,碰到路遥了,他说你们在这聚餐,不介意多带个人吧?放心,饭钱我会给的,不会占用你们经管学院的活动经费。”
他也只是开个玩笑,谁都知道经管是资金最富裕的学院,每年拉来的赞助让别的学院眼红不已,没人会计较那点钱。
说实在的,江之淮并不想看到他,他一看到纪敛就胃疼,物理意义上的胃疼。但人都坐下了,他也不可能把人往外赶。
这也怪不了路遥他们,这群大学生本来就没什么心眼,见面聊两句就能称兄道弟,更别说碰上纪敛这样家世好、又善于交际的人,完全看不出对方另有所图。
江之淮想找个远离对方的座位,但纪敛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搁在桌上的手指清脆地敲了敲身侧,开口道:“江主席,坐这吧,我们正好可以聊聊联谊的事。”
江之淮面无表情地坐下了。
纪敛想和他聊公事,那就聊公事。
等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终于人到齐了,一群刚满二十的小伙子小姑娘聚在一块,气氛好得甚至有些吵闹。
在这之中,纪敛甚至能无形中主导聊天的主题,完全没有让人察觉到他其实不属于他们一分子,似乎他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很能自然地融入社交场合。
他和江之淮其实是一类人,和他们相比沈却就好懂得多,完全不会掩饰自己,喜恶都放在脸上。
这也是纪敛之前告白而他拒绝的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江之淮更佩服他的是,他在一边参与聊天的同时,也没有“冷落”了坐在身边的人,江之淮时不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菜上齐了,各种混杂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让本就不舒服的胃更是难受得厉害,但在这种时不时的注视下,他只能借一些隐蔽的动作按一按腹部,试图缓解不适。
纪敛注意到了他的沉默:“今天怎么不说话?”
江之淮被胃痛折磨得有点心烦意乱,连满桌的菜都无福消受,自然没有和他一样高谈阔论的兴致,淡淡道:“今天想当个观众,而且听你们聊天也蛮有意思的。”
纪敛看着江之淮,忽然往他耳边伸出手,江之淮避过了,紧紧盯着他,纪敛却笑了一下:“看你出汗了,很紧张?”
江之淮知道他的潜台词,“和我待在一起让你觉得紧张了吗?”他懒得回应对方的话题,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面不改色道:“空调开高了,有点热。”
“是吗,我倒觉得刚刚好。”纪敛推过来一杯冰啤:“热的话喝这个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江之淮并不想喝他递过来的东西。虽然大庭广众纪敛还不至于在里面放不该放的,但他本身也没有自虐的爱好,比起冰啤,还是热水更适合他。
“不了,我喝水就好。”江之淮朝他示意:“失陪一下。”
他起身去洗手间。纪敛可能会认为他在躲着他,但他不是为了躲谁,而是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了。
江之淮找了个隔间,终于不用刻意压抑呕吐感,按照他的经验,这时候其实能吐出来反而会舒服些,但这破胃就像故意和他作对,干呕了一阵,直到眼眶里都泛起湿意,还是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回包厢,他决定先到门口去透透气。
但走到门口才发现,纪敛也在外面,正叼着一根烟点起打火机。他倒是挺阴魂不散的,但江之淮也没自恋到觉得对方是故意在这等他。
门口的空气确实比密闭的包厢清新一些,江之淮找了面干净的墙靠着,纪敛也看见他了,不过对方不开口,江之淮也懒得主动说话。或者说,他巴不得纪敛当个哑巴。
不过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
“希望我上次说的话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屡次被拒,纪敛对他也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只是低声道:“也没有让你有想躲着我的想法。”
“说笑了,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交集,谈不上躲不躲。”
“但我之前说过了,我想追你,这话是真的。”纪敛转过脸凝视着他。江之淮确实出色,不仅仅是外貌上,也不知道普通人家怎么能养出这样气质清俊的人,他向来自视甚高,但唯有江之淮,能让他觉得他们是同类人。
江之淮语气平静:“我之前也说过,我有男朋友。”
纪敛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转而向他示意:“要烟吗?”
“我不抽烟。”
“不抽烟不喝酒,挺好,是不喜欢,还是有人不让?”
听出他意有所指,江之淮答道:“如果有人不让,那我就不喜欢。”
他的本意是告诉对方他们的感情很好,想让他知难而退,但显然纪敛不是那么认为的。
“沈却就是这样,大少爷脾气,向来只有别人迁就他的份,你能忍得了他那么久,我是真有点佩服你。”
“我倒觉得他脾气挺好的,只不过他这人就是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对讨厌的人就不会太给面子。”
就差没把“你惹人讨厌”这几个字直接说出来了。
不过纪敛显然知道沈却看不惯他,就像他也看不惯对方一样。
“你不敢明着和沈却对着干,就在他背后挖他墙角,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你,你也出不起更高的价钱,所以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故意膈应他吗?”江之淮笑了笑,但这笑里多少带了些轻慢的意味:“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摆出一副比同龄人成熟有见地的样子,偏偏出发点和手段又很幼稚。
纪敛笑容微收,把烟掐灭,像重新审视一般盯着他:“你这句话倒是挺冒犯的。”
江之淮不以为意:“是吗?那恐怕我得先走了,不然我怕我会说些更冒犯的。”
他转身就要走,但在错身的时候却被纪敛拉住手臂,他正色道:“或许像你说的,我刚开始是为了刺激沈却,想看看他看上的人到底怎么样,但是接触之后,我真的觉得你很特别,你不相信我喜欢你吗?”
“我相信,但我不接受。”江之淮的眉眼冷了几分,自方才开始,他们维持的和平假象就被戳破,他看向纪敛的眼里便只有寒霜般的锋锐:“我想我应该还是有这个权利的吧……放手。”
纪敛从善如流地放开他,他微叹了一口气,离开之前还是问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好,需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不用了,会有人来接我。”
“那好。”
纪敛没有再纠缠,或许他的骄傲也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看着纪敛重新走进去,江之淮靠在墙边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他知道之后纪敛不会再主动找他了。
今天算是狐假虎威了一回,要没有沈却,他今天绝对不敢当着纪敛的面说那些话。
是沈却给了他底气。
等过了几分钟,江之淮回到包间,面色如常地和几个干事打了声招呼,说有事要先走,却被众人起哄,早退的要罚酒。
考虑到方便,他们选的这个餐厅离学校并不远,走路十分钟也就到了。
江之淮刚走出餐厅,还没往前走几步,就听到了路旁的喇叭声,抬头看见沈却那辆骚包的新车就停在街对面的不远处,分外显眼。这人刚满十八岁就考了驾照,迫不及待买了车,有时他们也会开车去远一点的地方玩。
江之淮刚刚跟纪敛说有人接他只是托词罢了,他没想到沈却真的会来。
拉开车门上了车,车里开着暖气,还挺舒服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吃饭?”江之淮系上安全带,一边问他:“你不会一直在门口吧。”
他猜对了一半,沈却不是一直在门口,但至少看见了他和纪敛在门口的互动。
沈却认识外联部的副部长,对方在他追求江之淮的时候给他提供了不少情报,倒也不是说故意为了监视他,只是想对自己的男朋友了解一点,知道他最近在干点什么。
这位副部长在吃饭时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沈却,沈却本来对他们聚餐不感兴趣,点开照片也只是随便一瞥,却让他发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沈却脸色一沉,立马坐直了:[纪敛怎么会和你们一块?]
[不清楚,不过我看他和主席坐在一起,应该是一起来的吧。]
沈却向他要了地址赶过来,恰好看见了江之淮和纪敛在门口聊天的那一幕。两个人都带着笑意,看上去还挺和谐,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纪敛更是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而江之淮……他并没有明显的抗拒。
沈却真的想不明白,有什么话是当着众人不能说,而必须要两个人单独谈的。
他想到钱策说的,让他多注意纪敛和江之淮,白天他那时候多么不以为意,但现在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他们怎么敢的?
沈却一言不发,江之淮偏过头去看他的侧脸,牙关咬得很紧,以至于下颌都冷硬地绷紧了,明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却偏偏不理他。
这是……生气了?
看起来好像还是因为他,江之淮暗忖,他刚刚喝了酒,哪怕只是一杯啤酒,在车内也难免会闻到一丝酒气。
这确实是他的错,不应该在答应沈却不喝酒以后又没做到。沈却就是这样,有时候会有点较真,像小孩子一样,但也很好哄。
“抱歉,众情难却,但我只喝了一杯,别生气了。”
道歉已经道了,但沈却还是目不转睛看着前面,反而把唇抿得更紧了。
不是因为这个,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江之淮不喜欢猜测,干脆地问:“就算你生气,至少要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这样我才好哄你啊,少爷。”
话语无奈又温柔,喊“少爷”两字的尾音微微压低,更带着几分纵容。要是平时,沈却肯定在对方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就缴械投降了。但是现在,被怒火裹挟着理智的他只会麻木地想着,这样的话江之淮到底对多少人讲过,是不是也对纪敛讲过。
不会的,他调查过,江之淮之前没有交往对象。
那纪敛呢?纪敛又是怎么回事?
念头一个接一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反复较量,沈却没有说话的心情,以至于两人一路上无言。
江之淮只觉得他今天情绪焦躁,起步和刹车都很猛,弄得他很难受,如果是会晕车的人,现在八成已经吐他车里了。
而且车开的方向也不太对……他知道沈却在学校附近有自己的房子,不过他这人爱热闹,一般不怎么过去住,住宿舍更多,那地方最多算个临时住处。所以见沈却的车为往那边开,才觉得奇怪。
车在公寓底下停住了,沈却冷冷道:“下车。”
江之淮没有和他对着干的想法,顺从地和他回了公寓。在房门关上的同时,连灯都没来得及开,沈却就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客厅,紧随而来的是冷声的质问。
“你们亲过了吗?上过床吗?”
他的一连串问题让江之淮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对方一路的反常,但他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指责生气:“你是指纪敛?”
“你告诉我说和几个干事吃饭?但我怎么不知道纪敛什么时候也成了咱们学院的干事?”
江之淮眉心微蹙:“所以你是在车里看见了?”
沈却压抑着火气:“现在是我问你!”
“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会去,而且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江之淮越是不咸不淡,沈却就越是火从心头起,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才冷笑道:“江之淮,你很好!你想拿我当跳板,你也不看看,踩着我你还能跳哪去?纪家吗?纪家轮的上他纪敛讲话吗?”
要是平时,江之淮一定会听出他是因为吃醋口不择言,会耐下性子好好和他解释,但现在他只是麻木地听着,真的不想浪费力气去解释他和纪敛莫须有的关系。
在他看来,纪敛完全构不成他们俩关系的障碍,偏偏沈却很计较,非要把一件小事上升到如此地步,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不吝用最恶劣的话来攻讦他。江之淮甚至怀疑,沈却心里是真的那么想的。
沈却真的一直认为,他和他交往,是奔着背后的沈家去的。
这样的念头在江之淮心里盘桓,以至于原本平静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低嘲:“你想多了,我不是什么香饽饽,还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
沈却咬牙,委屈伴着赌气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很享受别人对你大献殷勤,乐在其中呢。”
“纪敛之前向我示好,我拒绝了,就那么简单。”
“之前,多久之前?”沈却深吸了口气,任谁也能听出他的忍耐到了极限,离爆发只有一步之遥:“我真的很好奇,如果不是今天我发现,你到底会不会告诉我纪敛打过你的主意?还是说我要像个傻瓜一样,无知无觉地等到你跟我说分手的那天!”
江之淮呼出一口郁气,他坐到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半晌强迫自己耐下性子,一字一顿道:“你听着,我没有和你说是我不对,但那也是因为我从始至终没有把纪敛放在眼里,我并不觉得他会对我们的关系造成阻碍,我能够处理好,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说出来让你不开心。”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认为不重要,你认为自己能处理,什么都是你认为!今天有纪敛,明天就会有别人,你至少也给我一个参与其中的机会吧,而不是等你权衡之后再选择留下我还是舍弃我。”
江之淮终于难以克制心头的烦躁,他觉得脑子里似乎有根筋在抽搐,连带着另一个器官也开始发疯似的疼起来,让他精疲力尽:“如果你连这点信任都给不了我,那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
“……”沈却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江之淮以为他会暴怒,但他没有,最后他只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根本就不明白……”
有些事从别人那里知道,和从江之淮这里知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他既希望江之淮真是那种唯利是图权衡利弊的人,那他就可以肯定他不会被别人花言巧语三两句拐跑,又不希望他是那样的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除了爹妈给的家世和爹妈生的脸,他完全没什么竞争优势。
他不是不相信江之淮,他是不相信自己。
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世界终于重归于寂静。
只留下江之淮靠在沙发上,在一片漆黑和寂静中,生出漫无边际的疲倦。
这一晚上真的太累了,身体上,精神上,他有点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就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一块可怜的夹心饼干一样夹在沈家和纪家两个庞然大物中间,一边应付别有用心的示好,一边维系岌岌可危的信任。
或许他和沈却之间本来就存在很大的问题,只是他们之前一直忽视,而今天终于爆发出来。
这绝不是某一方的问题。
胃还是疼,如果原先是阵阵的刺痛,那现在更像被用手狠狠拧绞,不时紧缩,像是痉挛的前兆。
等到明天……明天再做什么?
江之淮在脑海中梳理出该做的每一件事,但意识和身体就像短暂地分离了,胃里一阵阵紧缩的冷痛让他呼吸不畅,他不自觉地将身体蜷缩起来,用手肘抵住自己的胃部,发出低低的喘息。
该死,怎么会那么疼。
江之淮一直自诩算是隐忍的人,寻常的胃疼虽然谈不上家常便饭,但他也算能面不改色地应对,可胃痉挛这种疼法却让他每一次都觉得吃不消。
强烈的呕吐感驱使他起身,和洁癖没有关系,他只是不想弄脏沈却家。好在客厅就有垃圾桶,他不必费力跑到洗手间。
对着垃圾桶把晚餐吃的东西全给吐了,但还是止不住干呕,江之淮掐着胃浑身发抖,他没有感觉冷,完全是因为呕逆生理性地发抖,冒冷汗。没一会汗水几乎把鬓发打湿,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屋子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所以发出声音也不要紧吧。
太疼了,他紧皱眉心闭眼忍耐,还是难以压抑地溢出低吟,沙发太软,根本受不住力,所以他又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昏昏沉沉了好几次,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但又被疼痛唤醒,睁开眼依旧是夜晚。
他从来没有觉得哪一个夜晚有那么难捱。疼痛好似潮水一波波袭来,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也不留喘息的余地,就像这个黑夜一样漫长没有尽头。
有人怀疑他是不是昨晚喝多了:“昨晚上主席喝酒了?”
“没吧……好像走的时候喝了一杯,也就一杯。”
“我打过了,没打通,发他的消息也没回。”
和江之淮同系的同学说:“我刚开会前去他寝室,他寝室人说他昨晚就没回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有艳遇?”
“去你的。”
最后还是路遥出来主持大局:“别在这里胡乱猜测,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今天先散会吧,有消息我群里通知,下周要干的活到时候发群里,回去都注意下群消息。”
今天是周五,沈却这天没有早课,按他平时的作息来说能一觉睡到自然醒,但是偏偏这一晚基本没怎么睡好。
他昨天回了宿舍,不想被室友逮住机会问东问西,更不想被钱策看出什么名堂,只能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假装玩手机,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连室友喊他开黑都没理。
后来等到那群夜猫子都睡了,他还是没能睡得着,刚开始是因为一肚子火,后来气渐渐消了,又开始反省自己。他把江之淮带到公寓是想有个解决问题的空间,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争吵的空间,还弄得不欢而散。
其实他们交往的过程,除了刚开始是他一头热地追着江之淮,到后来确定关系之后,反而是对方更迁就他一些。
他也知道自己脾气不算好,但是在江之淮面前总是气不过三秒,现在想来,也是对方一直在包容他的缘故。不是有这么个说法,当你觉得和一个人待在一起很舒服,说明对方的情商智商都在你之上。
昨天是他们头一次吵得那么厉害,换言之,那是不是说明对方已经不想让着他了?
退一万步说,假如他真和纪敛有点什么,自己还这么作,岂不是更把他往纪敛那里推?
沈却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现在急需一个狗头军师给他出出主意,抬脚踹了踹上铺的床架:“老钱,你睡了没?”
“……”
“钱策?”
对方显然不想理会他半夜发神经,过了半天才不耐烦地低声道:“……死了!”
睡眠严重不足,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烦得想杀人,听完路遥的来意,沈却不耐烦道:“江之淮不见了关我屁事。”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他啧了一声,皱起眉头。他想起昨天中午江之淮刚犯过胃病,但因为没过多久就好了,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后面又发生了晚上的事,他都没顾得上再关心一句。
这不是搞笑呢嘛。
屋子里窗帘都还拉着,光线暗沉沉的,也没开灯,客厅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虽然看上去人已经走了,但沈却一边喊着江之淮的名字往里走,推开两扇卧室的门察看。正当他想着人到底会跑去哪,却听到身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他猛一回头,看见想找的人正从他身后的浴室里走出来。
他身上穿着沈却放在里头的浴衣,乌黑的头发沾了水汽,几颗晶莹的水珠从发尾沿着脖颈渗进浴衣的边缘,他肤色本就偏白,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好像更白了一些,连嘴唇都淡淡的,没什么血色。
江之淮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充电器放哪了,我想给路遥他们发个消息。”
“……”沈却没想到隔了一晚上他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这个,忍不住道:“难道不是第一个给我发消息吗?”
江之淮阖了阖眼睛轻舒一口气,好像是无语,淡淡道:“你不就在我面前吗?”
他还好意思说!
沈却从喉咙里挤出冷笑,刚想指责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失踪行为,却忽然哑了声——江之淮向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臂,同时把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这是一个带着依赖的动作,几步把一半的重量都移交给了对方。
“……你怎么了?”
沈却有些别扭地开口,但江之淮许久没有回应,只是握着他双臂的手又收紧了一些,这让沈却更慌了。
“江之淮?”
他刚想强硬地掰过对方看看情况,却没想到他整个人开始往下滑,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赶紧撑住他的身体:“说话,哪里不舒服?……胃痛吗?”
江之淮眉心紧蹙,呼吸忽轻忽重,手臂横在腹部,但似乎连用力按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疼了一晚上,直到凌晨过了最痛的那一阵,才有力气爬起来去洗个澡,洗完澡就靠在浴室的墙边,直到恍惚间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沈却。
“走,我带你去医院!”
沈却想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却没想到江之淮闷哼了一声:“不用……别动。”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主要是胃痉挛,可能还有点炎症,没什么大问题,也就疼起来吓人点,反正肯定死不了。
沈却不敢再碰他,急得上火:“那我现在能做什么,你告诉我!”
江之淮轻咳了两声,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嗓子干哑得好像砂纸磨过,连说话都费劲,他低低地说:“我想喝水。”
沈却把他先带到卧室,自己先去烧了壶水,等水开的同时又拿来了吹风机。刚刚他就发现了,江之淮的头发根本没擦,还是湿漉漉的。
随着吹风机嗡嗡的轰鸣,对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说了句什么,沈却关了吹风机才听清:“别吹,吹得我头疼。”
“不吹才会头疼。”沈却听他说头疼,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结果发现手下的温度一摸就不正常:“靠,你发烧了!”
这哪是吹风机吹得头疼,根本是早就已经发烧了!
这家伙居然发着烧去洗澡,要不是他刚好过来,万一晕在浴室里都不会有人发现,想到这里,沈却就心惊胆战,气不打一处来:“胃疼发烧还洗澡,你是活腻了吗?找死也别在我家。”
他刚说完就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狠狠咬了咬牙,恨不得把刚刚那句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去。好在江之淮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也或许是身体的难受占据了大部分心神,让他无暇他顾。
沈却想到他肯定没吃早餐,又点了外卖,一边问:“真不用去医院?我家没药,你这样子不吃药能行?哦对,附近有个药店,要什么药我去买。”
“你叫闪送吧。”
“为什么?我跑挺快的。”难道江之淮是不想他走?也是,听说生病的人总会变得脆弱又依赖,这种时候他身边确实离不了人照顾。
江之淮慢吞吞吐出两个字提醒他:“裤子。”
“……”靠,忘了这出。
沈却羞愤地低头找闪送,在软件里搜索胃药,出来五花八门一大堆:“你要哪种药,这个吗?还是这个?”
“颠茄片就行。”
一搜,颠茄片也有好几个牌子,沈却直接挑了个最贵的,一边嘀咕:“这药太便宜了吧,能吃吗?要不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对方没有回答,可能是因为懒得费劲。
他现在侧躺着,背对着沈却,原本高挑颀长的身材如今蜷缩着流露出几分平时不易见的脆弱。沈却躺到他身边,江之淮穿的是浴衣,手很轻易地就伸了进去,惹得对方一颤,沉声问:“干什么?”
沈却没说话,手下的器官僵硬冰冷,能感觉到不时的挛动,但江之淮太能忍了,这样都一声不吭,只能从紊乱的呼吸频率和被冷汗浸湿的刘海窥见零星。沈却心疼得要命,霎时觉得昨晚说出那些的话的自己就是个混蛋、傻逼。
“昨天我是在气头上,所以说了很多不过脑子的话,你知道我这人向来嘴欠,别和我一般见识。”
“你说话什么时候过过脑子。”
要是平时,沈却高低得跟他争辩两句,但现在他觉得江之淮说的太对了,最好再多骂他两句。
沈却狠狠反省:“我昨晚就不该对你发脾气,应该趁着天黑去把纪敛揍一顿。”
江之淮失笑:“放过纪敛吧。”
“你、你帮他说话?!”沈却现在不敢生气了,只敢委屈。
“我的意思是,他一点也不重要。”
“你说的对,他一点也不重要,现在开始我们就把这两个字从脑子里面删除。”所以他干嘛要因为一个讨厌的人,和自己喜欢的人闹别扭呢。
水烧开了,沈却倒了一杯出来放凉。他刚搜索过,胃痉挛需要局部热敷,但他家没有热水袋,便打了一盆热水,用毛巾准备给人热敷。怕水冷了就没效果,他特意接了盆热气腾腾的水,翘着兰花指用两根手指拧毛巾,还是被烫得直吸气。
江之淮忍不住道:“少爷这细皮嫩肉的手,果然干不了伺候人的活。”
沈却短促地笑了笑,拿着毛巾靠近江之淮,压低嗓音,气声就吹到耳边:“少爷也不是谁都伺候的。”
江之淮的心莫名跳空一拍,还在微怔,沈却已经撩开他的衣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块散发着热气的毛巾糊在他肚子上。
“嗯……操。”江之淮险些叫出声,还好及时止住了。
“……”只有沈却一脸震惊地盯着他,好像刚刚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反应过来之后又忍不住笑:“你刚说什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张有洁癖的嘴原来也能蹦得出脏字来。
江之淮选择转移话题:“继续,少爷。”
可别说,热毛巾还是很有效果的,除了刚开始烫那一阵,敷上以后确实舒服不少,再加上沈少爷手法算不上高明的按摩,也是聊胜于无。
这样来回敷了四五次,江之淮的呼吸总算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心也松开了。沈却把毛巾扔回脸盆,直接用手在他胃部打着圈揉按,现在摸上去热乎乎的,比之前那冰块似的要好了不少。嗯,手感不错,再来两下。
江之淮很大方,对他这种正大光明地偷吃行为选择视而不见,他喝了水吃了药,虽然胃还有点不舒服,但这种程度的疼痛和之前相比已经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以至于困意也姗姗来迟。
眼看他快睡着了,沈却把他没来得及吃的外卖送进锅里保温,然后去浴室准备把江之淮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但是抓起衣服的一瞬间就僵住了。
过了那么久,这件卫衣内层摸上去还是潮湿的,江之淮该有多疼,又疼了多久,才会让冷汗洇透整件衣服。
沈却的心瞬间被懊悔和愧疚塞了个满满当当,酸涩得几乎快溢出来了。他一时想不起自己当时是发的什么疯,才会和江之淮吵架,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不用等到半夜了,他现在就能给自己一巴掌。
沈却颓丧地回到卧室,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从背后抱着他。
江之淮感觉到身后的微微凹陷了一点,随后身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体温,于是翻了个身把他往怀里拉近了一点。
沈却轻声问:“我吵醒你了吗?”
江之淮的眼睛都没睁开,低声说:“没有,陪我睡一会吧。”他之前已经注意到了沈却眼里的红血丝,估计对方昨晚也没睡好。
沈却闷闷地应了一声。
江之淮总能轻易地察觉他的情绪:“怎么了?”
“对不起。”
江之淮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叹了口气:“你已经道过歉了……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我知道了你有多在乎我。”
这倒是没错。
沈却抿了抿唇,认真地说道:“下次我会换个更好的方式在乎你的。”
江之淮把手指轻轻地点在他眼角:“你不会要哭吧,可我没力气安慰你,怎么办?只能亲你一下了。”
“……”沈却本来就没想哭,就算想,听到这话估计也哭不出来了,甚至压不住嘴角。
“那还是我代劳吧。”他矜持地说着,毫不客气地凑上去讨了一个亲亲。
江之淮确实很困了,没说两句话就睡着了。
沈却睡之前用手机分别给路遥和钱策发了个消息,让他们帮忙给他和江之淮请了两天假,然后放下手机,像无尾熊一样手脚并用地回抱了过去。
后来,学院里果然又多了传闻——他们主席才顶了一节课,就请了两天病假,连下周的课能不能上都不一定。一次两次可能是偶然,三次四次必有缘故。
所以说,李老头的微观经济学果然有诅咒吧。
【end】
谢谢大家!
枪伤,失语,麻醉过敏,止疼失效。非典型性青梅竹马。5k7+。
忠犬保镖黑道少爷
弦远叶索诗
伤病描写狗血剧情
医学知识逻辑关系
又名【少爷的贴身保镖】(叉掉)
——————————————————
弦远投靠对家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叶索诗正在玩乐高。他挑了挑眉,随意把捏在手里的那块碎片甩出去,一个无辜的花瓶被击碎在地。
叶索诗瞥眼看去,冷笑:“请那位替薛老板传话的朋友,去下边坐坐吧。”
说罢,他站起身,深深呼吸着,想平复一下糟乱的心情。只是——
啪,完成了1/4的乐高模型,被他推到地上。
他已经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气恼了。
自他十七岁收服隐堂之后,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喜欢歪着脑袋笑笑,然后自然有人去动手。
替他动手的人,就是弦远。
叶索诗六岁那年,弦远被父亲带回家。那时候,他还是父母掌心的宝贝。
那是一个下午,父亲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父亲喊着他:“小诗,快来,我给你带回来一只会说话的狗。”
从那之后,弦远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道上人都说,叶家那个笑面阎王手底下有只忠诚的狗。
叶索诗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吩咐人堵住说话人的嘴。从小陪着他的弦远,在他看来,比任何人都亲近。
反倒是弦远拦住了他,给他递了根棒棒糖,橙子味的。弦远说:“让人知道你身边有我,也挺好。这样,他们就能忌惮着点儿。”
如今,背叛他的是陪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
抬步走出那间屋,底下人的小声议论他听的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说,少爷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薛老板打了他的脸,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说来可笑,叶索诗不怕被人看笑话,他把薛老板的人关起来,纯粹是因为生气。
见他出来,有个男人小跑着到他跟前。
“聂运,从隐堂挑二十个身手好的兄弟,六点出发。”叶索诗与除了弦远以外的人,从不多话,包括现在被他安排管理隐堂的聂运。
刚要回去,叶索诗停下脚步,瞥了那群议论的人一眼,吩咐道:“不需要嘴的人,就处理掉吧。”
“好的,少爷。”聂运点头,又问道,“关在下面的薛老板的人要怎么处置?”
叶索诗倒是笑了:“先留着吧。等我把人拿回来,一起处置。”虽是笑着,但他还真没想好,等弦远回来了,他会怎么处置他。
只是,另一边的弦远,并不如被关着的人舒坦。
没有人会信他是真的背叛叶索诗。哪怕被带到薛老板这里,也不被信任。
说到底,他也不是真心投靠薛老板。只是叶先生给他安排了任务,让他拿到薛家堂口的紧要资料,他才假意找来。
叶先生说,等他拿到了资料,就允许叶索诗今年过年同他母亲一起。
与叶先生的合同,弦远反复看了许久,确保万无一失,才按了手印。
没人比弦远更清楚,春节的那天叶索诗有多难过。
叶索诗十二岁那年,被他父亲丢到隐堂,说是锻炼他以后能接手叶家,倒不如算是让他自生自灭。
那一年,弦远十五,也跟着去了隐堂。
与其说叶索诗用了五年征服了隐堂,不如说弦远替他把不服的人都除掉了。叶索诗十七岁时,隐堂从前的管事人奉上印章,从此,父亲一手培养出来的叶家最厉害的打手堂口被他收服。
叶索诗将隐堂的人大换血,所有人的名字,都与弦远的远字同一个部首。这是十七岁的叶索诗给二十岁的弦远的安全感。他说,弦远,你陪着我,我也绝不负你。
等叶索诗出了隐堂,才发现他的母亲因为对儿子的思虑和对丈夫的担忧,早已精神失常。儿时给他讲故事的那个,温柔贤淑、教他背着“亲持红叶索题诗”的母亲,终究回不来了。
母亲被父亲关了已经十几年。每年春节,叶索诗从不参与外人的狂欢。他会开一瓶酒,跟弦远一起喝上一杯。
弦远心疼,但他温暖不了一个孤独冰冷的灵魂。
所以,他愿意用一个资料,换叶索诗开心一天。
薛老板挥挥手,几人上前将弦远绑住。弦远没挣扎,他知道不会有用,倒不如尽快让薛老板验完,他也好去找资料。
果然,六点半左右,外面动静很大。
弦远跟在薛老板身边走出来时,早就料到叶索诗会亲自带人过来。
薛老板笑着跟叶索诗寒暄几句,见叶索诗没理,就把弦远喊过来:“小叶啊,论驯服,你还得跟叔叔我学一学。你看,在你跟前晃悠的哈巴狗,都来我这里了。”
叶索诗冷哼一声,勾了勾唇,瞥了弦远一眼:“薛老板说笑了,我爷爷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我哪有叔叔。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好为人师的老年人。”
薛老板也不生气,吩咐人拿了把枪递给弦远。他笑到:“去吧,里面只有一发子弹,把它送给你旧主。从此,我就信你。”
弦远垂眸,伸手接过,抬步往前走。
他走着,两侧的人都持枪戒备。
仿若不知道几十把枪对准自己,弦远速度不减,走到几乎中间位置,停下来。
他薄唇紧抿着,额前发丝遮了眼睛,掩了全部神情。
瞬间转身,一枪射出——对准薛老板。
枪是空的,没有子弹。
他早该知道的。
几乎同时,叶索诗抬手示意,身后隐堂的人趁对家还未反应过来,就已先开了火。
对家自然也防着弦远这一招。
双方迅速交战。
弦远退到叶索诗身前,从叶索诗腰间拔出配枪,护着他向后撤去。
隐堂虽各个都是高手,但来的人毕竟不多。
对方老巢是有许多人的,所以,他们得撤,弦远得给叶索诗留住尽量多的人。
车子一直开回隐堂门口,叶索诗都没跟弦远说一句话。叶索诗让司机下去,自己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尽管他很讨厌血腥味,尽管弦远身上现在有血腥味,但叶索诗还是不肯下去。
他不下去,弦远也就坐着,固执地垂着头,不肯看他。
终于,在车里气氛冷凝成冰时,叶索诗开口:“你看不出来枪里没有子弹吗?”
等了半晌,没有回答。
叶索诗攥拳,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他转身下车,狠狠关上车门。
他走的很快,身后弦远亦步亦趋,只是脚步有些凌乱。
进了房间,等弦远关了房门,叶索诗才随手拿了个瓶子朝弦远扔过去。
没躲。花瓶在他额间碎裂。鲜红顺着发丝滴落。
“你他妈哑巴了!”叶索诗又拿起手边另一个物品,想了想,还是没有丢出去,“我问你,你不知道那是空枪吗!”
“...知道。”弦远终于开口,声音无比嘶哑,像是一个久不使用的老式唱片机被强制打开一般。
“知道你还...”
“我以前...说过...我不会...对你...刀剑相向...”弦远缓声低语,哑的几乎让人听不清他说的话。说几个字,就歇一下,好像已经很疲惫,只余思绪硬撑。
他的喉咙被薛老板派人用滚烫的热水强制灌下,一瞬间,灼热使得他再说不出话。
如今能跟叶索诗解释上一句,喉间就像有尖针在刺,腥液也顺着往外涌。弦远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将液体咽回。
他站不太稳,往后倚了倚,将身上黑色大衣揽紧了些。他身上发冷,应该是刚才腰腹部中的那一枪,导致失血过多。
他不想跟叶索诗说,他怕叶索诗控制不住脾气,再去不顾一切的向薛老板找茬。这样,得不偿失。
聂运敲门进来,带着隐堂剩下的人一起,跟叶索诗汇报刚才的损失。
叶索诗听的烦躁,站起身走到弦远跟前,压低了声音,却能听出愤怒:“弦远,隐堂的兄弟们,没了六个。就为了抓你,没了六个!”
“弦远!”叶索诗抓住弦远风衣领口,几乎紧贴着他,能清晰的听到他紊乱的呼吸。但叶索诗没管。他正在气头上。“我听你解释,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我。”
弦远只张了张嘴,喉间翻涌,一股热流上行入口。他紧忙吞咽,侧过头去,压抑着愈演愈烈的咳意,在喉中上下低呛。
半晌,一句话也不能说出。
细指微抖着,递过去一个U盘。
叶索诗的目光逐渐移开,满是浓烈的失望,拿过U盘,转身背对过去,再开口,语气已变淡,似乎痛心疾首:“弦远,他们说的没错。你真的就是一条狗,一条...给根骨头就能叫的狗。”
“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你死活,我带你回来,是让你别给我丢脸。”
叶索诗随手拿过放在一侧的棍子,当着隐堂所有人的面,将硬棍抵上弦远胃腹。
这么做,是给隐堂的人一个交代。只是,叶索诗没用力。即便他气到极点,能说出再狠的话,也舍不得真的罚弦远。
可就算这样,弦远依旧无力的紧靠在墙上,只在捅入的一刹,向上一颤,脖颈处喉结拼命下咽着什么,瞳色瞬碎,冷汗顺流。
叶索诗丢掉木棍,摆摆手让聂运他们出去,缓缓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没管弦远,也没看木棍一头已经全然染红。走到电脑前,查看U盘里的内容。
弦远靠着冰冷的墙壁,上翻的腥甜来不及咽,抬起手,沉默着呕在黑色风衣袖口。腰腹上的口子汩汩冒着血,将衬衣与伤口紧紧贴合。
冷,他忍不住颤抖。衣服裹紧了还是会松开。可他如今,也没有力气裹紧了。
思及此,叶索诗满身冷汗。
他习惯性的等待。在他们的关系里,总是弦远先开口认错。所以,他在等弦远服软。
半晌,弦远实在站不住,他眼前明暗交错,一片模糊,他开口,声音混沌,唇瓣涌出一抹红。
他喊:“小诗。”
万般无奈,带着千般宠溺,掩住了百般眷恋。
叶索诗回头,也叹了口气:“早解释不就...”
早解释不就好了。
话音未落,弦远的身子顺着墙面滑落,跌向墙角。修长的指弯捂在腰腹处,指缝中的腥红干涩滴落。瘦削明显的下颌微仰,胸口起伏,红液便从唇角涌下。
叶索诗稍一愣怔,继而疾步走来,将渐冷的身子圈住:“弦远?弦远!”
——“来人!喊秦医生!”
“不许睡,你听见没有,不许睡!”叶索诗束手无策,另一手覆在弦远手上,想替他压制腹间鲜红。
“小诗...”弦远安抚的声音是低哑的,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短短的唤了一句,便被呛住,胸腔起伏,仰头喷出一片腥红。
眼眸明明暗暗,呼吸深深浅浅,看得出他疲累不堪。
叶索诗将他揽的紧了些,声音哽咽:“我冤枉了你,你他妈还对我好。弦远,你就是个傻逼。”
其实弦远根本听不见叶索诗在说什么,只是知道他在害怕,就反过手来将他的手握住。
他家小少爷最怕的就是生离死别,以为经历了很多,实际上还是个小孩子。
可弦远实在说不出话了,只能靠在叶索诗身上,通过那只冰冷的手给叶索诗安全感。
医生终于来了。
叶索诗办公的房间没有床,距离最近带床的房间也要上一层楼。医生不敢耽搁,直接跪坐在在地板上,剪开弦远的衬衣。
直到没了束缚,叶索诗才看到他身上的伤。有些疤痕已经很淡了,应该是那些年在隐堂挨下的。有些还冒着血,许是今天薛老板打的。
还有他胃腹上,那道青色。是刚才叶索诗拿木棍捅的。
叶索诗蹙着眉,在他凌乱的头发上揉搓,低低骂了句:“混蛋。”
他倒抽着气,扬了扬唇角,嗯了一声。
秦医生紧忙拿了麻醉针打上,准备取出腰腹的子弹。
片刻,弦远忽然动了一下,抬手抵住胃腹,就在木棍留下的印子那里,狠狠按下去。喉结迅速翻涌,朝一侧止不住呕吐。
呕出的液体被红色淹没,胃腹不断痉挛,他每吐出一口,都要咳上许久,脸颊被憋的通红。
叶索诗抬手替他拍着后背,一下一下的安抚,丝毫没有用处。
倏然间,弦远身子一颤,往后倒进叶索诗臂弯,抵在胃部的手按压上心口,青白的指尖用力攥紧。他的腕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纤弱。
终于自喉间压抑的吟出一声,低沉,痛苦。紧接着,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他整个身子往叶索诗怀里挤。仰止间,唇瓣一片嵌紫。
“嗯呃...”
缩起来的身子惹的腰腹上的伤被挤压。弦远清晰的感受到子弹头抵着他的骨头,往内里挣扎。他求救似的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叶索诗,眸中支离,瞳光渐弱。
这是弦远第一次在叶索诗面前疼得发抖。像一只被丢在当成流浪狗的脏兮兮小狗,终于找到了主人,不敢言说委屈,不敢直呼疼痛。
医生迅速反应过来,是麻醉过敏。给他打了地塞米松,又拿了简易吸氧装置。叶索诗哄着,让他终于喘过一口气。
不敢打麻药,就只能直接取子弹。
叶索诗抱紧弦远,可手术钳刺入身体时,怀里的人还是狠狠挣了一下。身子一弓,一松,便又引得手术钳探入一段。
弦远一只很安静,只是子弹被捏出的一瞬,那声隐忍、压抑又小声的痛呼,几乎将叶索诗戳碎。
声声泣血,字字委屈。
弦远总是太强大,强大到叶索诗都已经忘了他会受伤。他总是将伤隐藏起来,可怜兮兮自己舔舐。
原来,他会这样疼。
他小幅度的震颤着,疼得几乎抽搐。连医生都说,这人意志力真强,竟没有昏厥。
他其实意识很早就开始模糊了,可是他不能任由自己阖上眸。毫无意识下,他会因为疼痛而乱动。如果那时候伤了他的小少爷,他该怎么办。
眸间水雾弥漫,长睫几度垂落。他不自觉的往温暖的怀抱蹭着,竟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神情餍足,似无遗憾。
子弹落在盘中,清脆一声。
弦远身子挺起,狠狠坠下。
那颗子弹是否取出,他都不在意,身上的痛楚都是一样的。他听见他家小少爷带着哭腔央医生打一针止疼。
不管用的。
叶索诗低头看去,针剂注入后,弦远的薄唇依旧紧闭,他稍稍侧头,血丝便没忍住,细细划出。
他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可是唇畔腥红愈发积聚,滴落下来,凝出一片。
眸间颜色微弱,氤氲雾气漂泊,黑睫低颤,瞳光涣散。
秦医生叹了口气,道:“少爷,他应该是对止疼有了抗药性。除非...上吗啡。”
叶索诗心口剧痛,用力圈紧怀里的人,见他不停颤抖,唇瓣鲜红不止。
叶索诗动摇了。只是——
“不...不要...”怀里低弱嘶哑的气音传来,“不疼...”
叶索诗眼眶红着,硬挺着不让眼泪滑落。忽的想起他的喉咙,叶索诗忙让医生细细检查。只是瞧不清晰,医生不敢用药,只说等他伤好些了,去医院仔细看看。
医生离开前,按叶索诗的吩咐拿了羽绒被盖在弦远身上。
幸好地暖温热,幸好地毯柔软。
是夜,叶索诗揽着人昏昏欲睡,忽的感觉到那人身子发烫。伸手一触,额头热烫。
叶索诗轻缓将人放倒在地上,走出去打了盆水,拿了个毛巾回来。将羽绒被掀开,露出轻薄病骨。
叶索诗低叹,在高烧导致红晕的身子上擦拭。触到伤口周遭,他俯下身,心疼的落下一吻。
手臂被拉住。不知弦远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
弦远用了些力气,也不顾伤口裂开,只是将叶索诗拉入怀里,在他唇上索吻。
他应该是烧的有些迷糊,如果清醒着,他总是克制沉稳的。
直到唇尖触到叶索诗的泪,咸涩无比,惹得弦远难受得很。
他拖着生疼的嗓子,低声跟叶索诗说话。
“小少爷...不哭...”
“今年春节...可以...跟夫人...一起过了...”
“你得...开心...”
“...”
后来,没人敢再说弦远是叶索诗身边的一条狗了。
叶索诗一刀划破了薛老板的喉咙。
他说:“以后放尊重点儿。弦远,是我爱人。”
我真的好喜欢口不能辩伤不能医。
我是个什么坏人。
剧情真的写不来,能不能直接开虐。唔。
欢迎捉虫啊。
萌萌的!
*被误解的狗x狠心复仇的少爷
*星泽x纪清淮
*快乐小狗爆改沉默弃犬
01
纪清淮再次见到了他的狗,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在狭小带刺的囚笼里。
那条被刻上背叛罪名的狗垂头蜷缩着,毛发枯燥发灰,他没穿上衣,裸露的皮肤上新伤叠旧疤,伤痕累累。
他的眼睛失焦的落在虚空,直到听见纪清淮的声音,左眼才略略动了下。
他眼皮极缓的掀了掀,幽蓝的瞳仁对上纪清淮的目光。
“他是哪来的?”纪清淮...
“他是哪来的?”纪清淮齿间不自觉的磨了磨,又咬紧后槽牙。
“纪少看上他了?”拳场的老板注意到纪清淮停顿的脚步,和意味深长的语气,不大确定的询问。
“他是从红场卖过来的兽人,打拳厉害,对上谁都是不要命,就是实在不服管。这不就,关笼子里。”
拳场老板小声提醒到:“他伤得多,应该活不长。纪少要是想要打手,我这还有不少好货…”
纪清淮抬手打断了老板的谄媚,“把他弄出来。”
“哎,好,好。”
狗被拽着脖颈间的锁链,从囚笼里拖出来。他站的摇摇欲坠,又被膝弯处踹了一脚,结结实实跪在地上,他手肘下意识撑了下,地上印上一片暗红。
“74,给纪爷磕头。”老板扯着狗的脑袋往地上撞了三下,又笑呵呵把锁链递到纪清淮手上。
“脖子上是什么?”他用力收了收狗链,狗被拉扯的仰起头,露出苍白的脖颈处绕着的一指宽黑色金属。
“控制链,别的兽人手脚上各一个,他带了五个。”
“哦?”
纪清淮眸光凛凛,他略弯下腰,一错不错的盯着狗的眼睛,“可,真,厉,害。”
“不会说话了吗?”纪清淮的指节按过他的喉结猝然发力,附耳念他的名字,“星泽。”
被钳制着的兽人并不挣扎,他因换不上气而憋的面色泛紫,张着的嘴有些艰难的拼凑成不大清晰的音节,
“…少…ye…”
语罢,殷红的眼眶被逼出泪来,他胸腔剧烈的震颤着,血气翻涌而上,吞咽不能。
头只偏了一寸,他眼皮敛下想遮掩从唇边滑落的血线,又被纪清淮掰正。
喉间力道一松,兽人剧烈的呛咳起来,一大口血喷溅在纪清淮的手背,炙热滚烫。他瞳孔微缩,手一松,兽人就轻飘飘的往下跌。
“纪少,这…”老板战战兢兢看了眼他染血的袖口,生怕他因此暴怒。
纪清淮闭眼粉饰片刻前的失态,随手挥了下示意他出去。
老板得了指示自然也不多留,点头哈腰的往外走。
摔在地上的兽人小幅的颤抖着,唇边鼻下满是暗红的血渍,仍有血液不断从身体里涌出。
纪清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该纯粹的恨却参杂着千般万般难言的酸涩,他指尖死死掐入掌心,掐灭自己多余的情绪。
“把他弄回去,醒了让他来见我。”
02
纪清淮近年来浅眠,常在夜里醒来,偶尔因为噩梦。
喧嚣迷乱的梦境中总伴着尖锐的警报声,血腥气,和炽热灼人的火光。
他睁眼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敏锐的察觉到床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摸过枕下的匕首猛的朝床边扑下去,膝盖一撞顶入那人的软腹。
他将刀刃抵在那人脖子上,掌侧能感觉到温热黏腻的液体渗出,“谁?”
床头灯微弱的亮起来,就着灯光他看清了他的脸。
是星泽。
他额发被汗水浸湿,脸色惨白,唇瓣也毫无颜色。腹中脏器几乎被碾碎般疼,他满眼痛意,手却下意识虚环在纪清淮腰侧,察觉到光亮才欲盖弥彰的掐回腹部。
“为什么在这?”纪清淮睨他一眼,收了刀。他似乎没打算从他身上起来,恶意的在膝上又加了几分力气。纪清淮还记得的,他肠胃不好,之前仔细养着还会时常犯病,他从前会心疼,现在就只盼着他痛不欲生。
骨头如钝刀在他腹部来回刮动,一寸一寸撕裂结痂的伤口,星泽疼得眼前看不清东西,听见的声音也像隔了层纱,朦朦胧胧。
他半听半猜,在纪清淮耐性耗尽前勉强答上:“少爷,醒了,来见你。”
嗓音仍是干涩而沉闷。
他昏睡了四五日一直醒不过来,身上伤处本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顾及着纪清淮的命令,医生便下了几剂猛药刺激,这才勉强把人唤醒。为了让他能正常走路,医生“征求”了他的同意,为他注射了过量止痛。
也许是他的声音沙哑太过,纪清淮没由来的听出几分委屈。
委屈什么?
纪清淮提膝往上一怼,倾轧上他的肋骨,“滚到床尾去,安静点。”他手一撑坐回床边,关掉床头灯。
偌大的卧室又沉入黑夜。
星泽咬紧下唇咽下那些细碎的呻吟,药物之下,疼痛已经不算敏锐,只是胸闷,心脏跳动得缓慢,像被手抓握着才得以勉强维持工作。
愿他一夜好眠,他想。
纪清淮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归于宁静,闭目却不受控的开始回忆。
他想起,很久很久前,星泽也这么跪在床边。是秋天,速降的气温和流行感冒,他没躲过中招高烧。
药物吃下去作用不大,还得靠着自己熬过整个病程。
星泽陪着他熬了两三天,他终于在夜里发了场汗,病气丝缕从骨缝里蒸腾而出。他神色清明,偏头对上星泽那双幽蓝色眼睛,很漂亮,深邃似广袤无际的夜空,映上些光亮,如散落的细碎星光。
他弯着眉眼,语气轻快,“阿淮,终于不烧了。”他眼下青黑一片,却仍不知疲惫的忙前忙后,“饿不饿,我端些吃的给你?”
纪清淮眼眶微热,紧紧握着他的手,“上来,休息。”
那只手握得很紧,紧到令星泽说不出半点拒绝。他小心翼翼的爬上床,只占据了很小的地方蜷缩着,后背悬在床边摇摇欲坠,嘴上说着不困不累,却没说几句就耷拉下眼皮半睁不睁。
“生病好难受…我替阿淮生病就好了…”他半梦半醒的嘟囔着。
“傻子。”
现在看来,却不知道谁才是傻子。
03
再醒来,是被一阵敲门声闹的。
没等纪清淮彻底清醒,门外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扑进来。
尚且年幼的猫还不会收敛自己长着绒毛的耳朵,一点欢欣都暴露在扑棱的耳朵上,她压在纪清淮身上乱七八糟的扭动着,“纪哥,出去玩。我都闷了一周了,你说好今天出去玩的,不能耍赖。”
“快起来!都九点了,我都起来了。”
纪清淮难得带了几分笑意,揉了揉她的耳朵,“好,这就起来了。”
璃缈是他姐姐养着的兽人,但纪清雁在国外读地质,一年里十个月有八个月在鸟不拉屎的地方考察,于是这只性子欢脱的猫就被托付给了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别那么压抑,开心些。我亲爱的弟弟。”
“阿缈也要帮我好好照顾他哦。”
……
这么一托付,就是两三年。
“纪哥,他是谁呀?”璃缈尾巴毛炸起,警惕的盯着床尾垂头跪着的人,似乎只要星泽一动,她就要伸出爪子扑倒他。
纪清淮这才把目光落在星泽身上,“我的…下属。”
“他很重要,我得看着他。听话好吗?先去穿衣服,多穿点,今天要下雪。”纪清淮打着商量和她说话,“先去你最爱吃的那家店。”
璃缈被保姆往外带,她回头看了星泽两眼,小脸皱了皱,却没再瘪嘴撒娇。
纪清淮捡了床头的牵引绳和脖套,走到星泽面前,“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星泽极缓慢的掀了掀眼睫,仰起头看着他。他皮肤冷白,脖颈上的伤口明晃晃的,他没留手,割得很深,干涸的血渍染红了半边身子,苍白脆弱。
纪清淮深吸了一口气,只把东西丢在他面前,转身走开,“套上,跟着我。”
允许出入公共场合的兽人需要办理很繁杂琐碎的证件,否则出行就得拴着绳,大型犬科还会被要求带手铐和嘴套。
星泽弓下腰摸索着地上的东西,他右眼失明,左眼在身体情况太差的时候也几近于看不见。他捡起东西,指尖却不自主的颤动,止痛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了,疼痛如滔天的海浪般将他裹挟,他无声的咳了几声,从身上摸出偷藏的药片小心的吞下去。
纪清淮再进来时,便看见星泽拿着脖套仍在磨蹭,像是不情不愿。
“你听不见吗?我让你戴上。”他没什么耐心的夺过东西,粗暴的往他脖子上一勒,也不管昨夜新伤顿时涌出血来,“你的帐我还没和你清算呢。”
“是。”他口中含血,低头温驯应声。
04
周末,街巷热闹。
气温低过了零下,天色也是大雪将落前的阴沉,这些却并不影响人们的兴致。
璃缈穿得圆滚滚的跑在最前面,看这个喜欢,瞧那个新鲜。
纪清淮就在她身后笑着,给她准备好钱包。
要是没有牵引绳后赤脚踉跄的兽人,那画面大约会更温馨快乐些。
星泽单薄的长袖外只穿了一件旧外套,上面沾着洗不净的血色,他走的慢,膝盖本来带了旧伤,跪了一晚难免加重,于是就只能一步步被拽着脖子往前走,让伤口反复撕裂到狰狞。
他意识昏沉,又每每被尖锐的痛拉扯着神经才没有晕过去。
纪清淮对着他露不出笑脸,这时却笑得眉目柔情,他只是静静看着,再生不出希冀。
他落在红场那些年不是没见过纪清淮,起初他也在心里幻想过纪清淮能认出他,救他。
可他却只听见他说:“背叛主家的狗,找回来了就是千刀万剐也难平我恨。”
那就千刀万剐吧。
星泽困在囚笼中再见他时,便是这么想的。
璃缈和纪淮清进了商城,他则被锁在后门的护栏上,“就在这等着。”
来往的人群无不朝他侧目,他生的好看,又浑身血糊拉碴的,谁看了都以为他人人可欺,被人厌弃。
直到面带审视的男人走到跟前了,他却仍视若无睹。
“哟,锁在这怪可怜的。这么冷得天穿这么点,跟我回去吧,我那好吃好喝养着你,怎么样?”
伸上来的手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星泽凉凉瞥他一眼,又望向门口。
“不知好歹的东西,难怪这鬼样子。”那男人恼羞成怒,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却没扇在星泽脸上。
星泽抬手接下,又用力推他一把,他已不剩什么力气,只是向来学不会委身于人,横眉冷笑,字句清楚的对他说:“滚,开。”
“你,你,上去给我狠狠打。娘的小件货,真是抬举你了。”男人指了身后两个人,从地上撑坐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
打手的指节上带了指虎,全力击在他的腹部,他有片刻失去意识,蓦地呕出一大口血来。
“这么不经打,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给我狠狠踹。”
星泽摔在地上,徒劳的抱着头,鲜血一口一口的呕出来,他闷不出声,男人也实在兴奋不起来,打个不会求饶的木头,实在没啥意思。
他踩着星泽左手死命碾了碾,听见令人牙酸的骨骼交错的声音才算满意,拍拍手转身走人。
似乎只过了一会儿,又或许已过去一个世纪,冰凉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落在星泽面颊上,化成水珠滑落,像泪。
05
纪清淮再回来找人时,天色已全然暗了。
雪下了许久,星泽已被积雪埋了半身。
“星泽!”他这时才显漏出些慌乱,摸人颈边微弱的脉搏,拭去他身上的雪花抱进身体里。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人留在这,故意忘记他,明明知道兽人的地位地下,偏偏抛下他。
可他现在又后悔。
泪水滚热,落在兽人失温的脖颈,竟然把人唤醒了。
他说:“阿淮…你来救我了。”
身上每一寸骨骼都在疼痛,体内的器官早已烂透了,他擅长忍痛,却也叹了句,“好痛……”
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办。
06
白炽灯下,星泽睁开了一双空茫茫的眼睛,他寻不到一丝光亮,整个世界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你醒了。”纪清淮就坐在他身边不错不错的盯着他。
“嗯。”星泽下意识垂下眼睫,遮掩住无法聚焦的瞳孔。
纪清淮低下头,紧张的情绪让他不自觉的攥紧了袖口的一角。他沉吟良久,问出了他困扰他几载午夜梦回,始终无解的问题。
六年前,他的父母从国外回来,他那时课业正忙,是星泽去接的。
车在路上发生了车祸,车烧得只剩架子。
可是死的只有他的父母,星泽人间蒸发。
所有人都说,是他养了十年的狗背信弃义为外人做事,卖主求荣。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他不愿信,却不得不信。
但现在,他只想听他说,“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泽沉默了片刻,“我忘记了。”
纪清淮愣了愣,随后又低声笑了起来,他低下头有些无力的抹去了眼角的泪。
他不想再多问什么了,只是堪称平静的陈述。
“星泽,我爱过你。出事后的那几年,我满世界找你。谁都同我强调说,你是个叛徒,我没信。我一点一点剥茧抽丝,条条铁证都说是你,可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告诉我这一切。”
“但是你说不记得…那就不记得了吧。”
“我已经报复过你了。伤好之后你就离开这里,我们别再见了。”
我放过你了。
星泽手掐在腹部越来越紧,额角因剧痛青筋暴起,唇瓣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徒劳得想回忆什么,肌肉却开始像触电般怪异的痉挛抽搐,他越想,莫名的呕吐欲更盛,他凭空抓握了两下,又弯下腰俯在床边剧烈的干呕。
他真的忘记了。
他没能吐出些许字句,胃里空荡荡的拧绞,到最后也只能呕出鲜血。
连接在身上的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对不起…”他眼眶猩红,泪一颗颗往下落。他狼狈的歪在床头,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纪清淮是如何看着他吐露心声,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眼神望向他。
可是纪清淮早已经走出了病房。
没人听见他的道歉。
07
纪家晚宴。
一声突兀的求救声在晚宴开始前在后院里响起,到场人人骚动不安。
纪清淮带人赶到时,却没想到竟然是星泽。
他没离开,此时此刻正挟持着他的二叔,大约是经历了一番搏斗,他身上染上了脏污,手臂也刮开长长一道口子。
只是短短一个月,他就比之前更瘦了些,侍应生的衬衣套在身上空荡荡的,他脸色灰败,像极了沉疴难愈,重病缠身之人。
可他却还有力气把人抵在墙上,匕首抵在纪铉宇的颈动脉上。
“你做什么?”
“纪清淮,让你养的这条疯狗放手!”纪铉宇面露狰狞,朝着纪清淮放声怒吼。
星泽动作顿时松了下,有些僵硬的回过头,他神色有些哀伤,却还是弯唇笑了笑。
纪铉宇见他分心的一刹那猛得朝他胸前一撞,就要挣脱。
砰——
火药味顿时弥散在空气中,纪清淮失神片刻,愕然的看向身后举枪的下属,“谁让你开枪了!”
血花从他胸前的小洞里一点点绽放开,子弹穿膛的瞬间他只是轻眨了下眼,在黑雾蔓延之前拼尽了力气割开了纪铉宇的喉管。
他摔在纪清淮的怀里,唇边呛出了几口血沫,喘息声越发得重,“我…和他…都该千刀万剐…”
“对不起…”
/好消息:没死
坏消息:快死了
/no屁股!!!放屁股会删掉不点赞放屁股老规矩拉黑
喜欢反差喜欢攻拿着二五八万的气质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
三年前回国之后徐识换过两家公司,他不知道卫鉴洲是怎么知道他现在公司地址的,总之那人一回国就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这两个来月,每天送午饭加一杯咖啡是标配,周末加班就会多一份下午茶点,上下班接送也是雷打不动,偶尔赶上徐识有酒局,卫鉴洲在饭店楼下等一个晚上也是有的,搞得徐识助理都要以为他老板是找了个人来顶替自己。
...
有一个礼拜徐识连着三天在公司加班到凌晨,第三天的时候下楼看见卫鉴洲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心里突然就皱巴了一下,隔着车玻璃把人敲醒了。
“不是告诉你别等了吗?”
卫鉴洲眼底泛着黑青,顶着一脸惨淡淡的倦意,却依旧是一张嘴就没个正文。
“天儿这么黑,徐总又腰细腿长的,这不怕哪个色胆包天的对你图谋不轨么。”
徐识起初觉得卫鉴洲是刚回国闲得无聊拿他逗闷子,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难听的话也说了不少,但架不住那人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和当初在学校里追人的时候一个路子,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徐识一开始觉得刺痒,过了一阵子又觉得还他妈挺舒坦——早晚高峰堵得像锅粘粥,他正好不乐意自己开车。
今年的秋天格外干燥,快两个月没见雨水,囤积在空气里的潮气终于赶在立冬的前一天酝酿出了一场暴雨。那场雨下了整整一宿,到第二天早上都还淅淅沥沥的没有要停的意思。
最后一场秋雨裹着初冬的寒意倾泻下来,徐识早上出门的时候被冻得一个哆嗦,想着卫鉴洲车里肯定开了暖风,就没再回去拿外套,但他一路走到小区门口都没见着卫鉴洲的车,徐识又不死心地多走出去一段路才折回车库去取自己的车。
直到披着一身潮湿的寒意僵坐在办公室里收到卫鉴洲发来的消息,徐识才确定了,卫鉴洲确实没来。
「我这临时有点事,你到公司了吗?」
徐识扣下手机开了电脑,又去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回来拉了半天抽屉还是回了个「嗯」过去。
要不显得跟他闹脾气似的。
「徐总时隔俩月自己开早高峰,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样。」
消息回过去,不一会儿就收到一个拥抱安抚的表情动图,徐识仿佛都能看见那头卫鉴洲故意招惹作弄人时的表情。
「我这几天可能都过不去了,需要我派个司机给你吗?」
「不用。」
「徐总别跟我客气。」
徐识又重复了一遍,过了会儿那边才回过来。
徐识盯着那个动图,不自觉哼着鼻子轻笑了一声,回过神来又立刻退出了聊天界面,往左一滑想删了对话框,手指头在“删除”上面停了会儿,最后点了中间那个“不显示”。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很多天没走,卫鉴洲也确实如他所说的很多天没来。
市区许多片区积水,主干道全天都堵得水泄不通,群里通知了居家办公,但徐识手上的项目要得急,不得不坚持出勤。
虽然每天照旧会有午餐和咖啡送到他公司楼下,但还是不妨碍徐识判定,卫鉴洲那三分钟热度,到期了。
徐识觉得自己又被骗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转晴,天色却依然阴沉了一整天。
直到乌云把西边那轮光晕也埋进夜色,空气里只剩一片黑压压的冷冽——跟徐识此刻脸上的表情一样——给他点菜的服务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下午开车出去办事,在主城区的五岔路口碰上了一起交通事故纠纷,原本没他什么事儿,好巧不巧他当时左转弯占错了车道,于是一并被交警拦停带去做了事故调查,等完事儿出来天都黑了。
徐识午饭没来得及吃,下午又在交警队耗了大半天,卫鉴洲来的时候他毛肚已经涮到了第三盘。
卫鉴洲一来就把徐识对面座位上那只大玩具熊还给了服务员,想取而代之。
“站那儿。”
徐识低沉沉的一句话截住了卫鉴洲落座的动作,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没抬头看对面一眼,只是继续闷头往嘴里塞肉。
卫鉴洲还真就乖乖撤回了迈进座位的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桌边,然后自然又熟练地拿起公筷给徐识下起了菜。
说来也巧,卫鉴洲今天晚饭前看了两眼交通新闻,就在画面角落里看见一辆熟悉的车,等了几秒,他脑子里那个人还真从驾驶座里下来了。
卫鉴洲手上一直没闲着,徐识一边吃着便不自觉瞄了他几眼,隐约觉得他拿筷子的动作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什么时候成左撇子了?”
今天算是卫鉴洲回国之后俩人第一回同时出现在一张餐桌上。
卫鉴洲捞起锅里一颗虾滑放进徐识碟子里,不动声色地闷着嗓子轻咳了一声。
“一边吃饭一边画图,效率翻倍。”
“神经病。”
徐识低骂一句没再搭理他。
卫鉴洲一米八几的个头儿,站在过道里跟堵墙似的,一会儿一句“老板要加水吗?”“老板要毛巾吗”“老板空调温度合适吗”,他甚至找服务员要了件同款的围裙,仿佛他卫鉴洲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丢人这俩字儿。
徐识自始至终盯着锅里,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再给他。
“徐总慢点儿吃,我又不跟你抢。”
卫鉴洲看徐识被辣得呛了一下,给他倒了杯柠檬水,把他手边的酒杯搁远了些。
徐识撇了一眼卫鉴洲的动作,水杯一推,把酒杯又拿了回来,举起来刚要往嘴边送,却被卫鉴洲的手掌握住了杯口。
徐识想躲,卫鉴洲没松手,他随着徐识往里挣动的姿势探了下身子,却突然动作一顿。
卫鉴洲脱力似的收回手,低头皱了下眉头,仿佛整个人有些重心不稳,一只手扶了下桌沿才保持住平衡,他用低咳掩饰了身上的动作,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浅笑,眼睛里还带着几分讨人厌的精明,只是脖颈上隐约浮着一片潮意。
“你那天早上是不是等我来着,这事儿赖我,不过那天真的是临时有事……”
“等你?”
徐识挑眉打断了卫鉴洲的道歉,他向来最烦卫鉴洲露出这副轻易就能把他看穿的样子,殊不知是他赌气的姿态太明显,卫鉴洲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等了很久吗?”
卫鉴洲打来了就一直细细碎碎地咳嗽,这会儿不知道是咳累了还是站累了,难得软下了些语气,说完还垂下眉眼缓了口气,他始终微微弓着背,扶在桌边的手也始终没卸力,手指尖儿都有些发白。
徐识自然是注意到了卫鉴洲的动作,捏了下酒杯忍着没出声。卫鉴洲来之前他已经喝了一杯白的,喝得太快有些上头,却依旧听出了卫鉴洲今天说话时的鼻音和他比往常稍沉的嗓音,徐识甚至能在嘈杂的人声和火锅滚水的声音里清晰地分辨出旁边这人不太顺畅的呼吸,那声音比窗外又飘起来的雨声还让徐识心烦。
徐识一仰头,杯里的白酒又去了一半。
“我行李寄回国了,工作签了,连房子我都看好了,你一条短信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直接给我人间蒸发,要是再眼巴巴等你,我他妈是不是也忒贱了点儿?”
徐识喝红了脸,抬头看向卫鉴洲的眼神却清醒无比,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情绪被压了又压,最终没能抵过酒精作乱,跟着窗外的雨一起倾泻了出来,把眼眶撞得生疼。
卫鉴洲顿了一下。
“我能解释。”
“你说,我听着呢。”
徐识接得很快,这回答的速度仿佛在卫鉴洲的意料之外,他像是还没准备好那样,脸上神情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赔起笑脸来。
“徐总等我,今晚就回去敲篇五千字报告给你。”
卫鉴洲太擅长收敛情绪,徐识猜不透他,也懒得再猜了,看他又换了一条腿支撑重心,徐识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起身把卫鉴洲按到了座位上。
“你待着吧,我出去抽根儿烟。”
其实徐识在卫鉴洲刚站在他旁边的那一刻就眼尖地看见了他手背上的针孔和淤青,却直到现在才松口,也不知道是在难为谁。
外边一下雨又起了风,喝了酒吹风更容易上头,徐识站在屋檐底下抽了一根没觉得清醒,就又点了一根。
“瘾不小啊徐总?”
徐识听见声音扭头,一件外套就迎面盖了上来,徐识没穿,拿下来搭在肩上,掏出烟盒抖了一根递给旁边。
卫鉴洲摇摇头把那根烟推了回去。
“戒了?”徐识问。
“算是吧。”卫鉴洲看了两眼那烟盒,声儿里衔着笑,“你这是,口味被我同化了?”
徐识也顺着卫鉴洲的目光看着手里浅蓝色的盒子,扬了下嘴角算是默认。
徐识本来不抽这个,只是刚回国的时候总习惯揣一包在身上,犯贱的时候就叼一根在嘴里咂摸咂摸,日子一久就换不回去了。
当着这人的面儿回想自己当初的行径,徐识才觉出几分恍若隔世的幼稚跟可笑。
“不过……你他妈确实有点儿先见之明,”徐识涩着嗓子出声,“我当时就是准备死缠烂打来着,幸好你没给我这机会……”
“我在南法找了你两个半月,回国之后又到你老家找了你一个月,现在想想真是他妈的闲得难受。”
大概是站在门口有些呛风,卫鉴洲咳嗽的频率比在屋里还高,他一直吞咽着喉咙强压着咳意,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等徐识摇着头停下话头才避重就轻地接道。
“这话跟谁说完都得骂我一句,真不是东西。”
徐识嗤笑出声。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嘴没个把门儿的。”
今晚的气温格外凉,阵风带着雨水扑到身上,徐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卫鉴洲顺手把他肩上的外套抻开披到了他身上。
徐识随着卫鉴洲的动作扭过头来看他。
火锅店的屋檐旁边杵着一盏路灯,年久失修灯泡不怎么亮了,那点儿光亮让人分不清眼前是雨还是雾,也分不清眼前人是近还是远。
徐识眯了眯眼睛,隔着冰凉的雨雾看着卫鉴洲,他吸了一口冷风里的空气置换掉了胸腔里仿佛憋闷了许多年的浊气,却没觉得多释然。
徐识以为他跟卫鉴洲之间就只差他这几句牢骚了,可是说出来了这几句,就又觉得心里还憋着几万句。
徐识憋得心里痒,痒得发麻,麻起来还有点儿疼。
他眨了下眼睛,一时兴起开玩笑似的问卫鉴洲。
“你说我当初要是真把你找着了,咱俩还有戏吗?”
说这话时徐识是笑着的,只是目光掩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眼睛里蓄着潮气的酸和涩。
但那是别人,卫鉴洲看得清清楚楚,清楚得快把他心窝子烙个窟窿。
“我没想躲你。”
卫鉴洲慢慢把徐识拉过来揽进怀里,掌心捂在他被酒意蒸得发烫的后颈,拇指尖儿在那片头发茬上摩挲。
徐识的头发是偏软的,卫鉴洲却觉得有什么沿着神经一路扎到了心脏上,疼得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遍遍重复。
“没想躲你……没躲……”
三年前回国之前,卫鉴洲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全身多器官受损,右手臂跟手腕爆裂性骨折,腰椎错位造成了脊髓损伤,当时腰椎第四节以下是没有知觉的,最严重的是神经损伤造成的痛觉缺失,卫鉴洲的全身各处都没有痛感,很多并发症不能及时发觉诊断,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后期治疗。
卫鉴洲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快三个月,他刚从手术麻醉里清醒过来那几个礼拜一直插着鼻饲和呼吸机,连话都说不了,那条分手的短信都是他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在纸上,让护士帮忙发出去的。
等他能自主进食排泄的时候,徐识在国内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了,可那离他能走到他面前,站在他身边,离他能伸手把他搂在怀里,还差很远。
卫鉴洲这些天没能过来也是因为车祸留下的那些后遗症,心肺功能不全,天气突然降个温都能烧成肺炎,那天早上卫鉴洲体温太高,烧得意识都不太清醒,不然也不会那么晚才发消息过来。
再加上阴天下雨,全身骨头受过伤的部位都有反应,卫鉴洲没有痛感,但是能感受到关节里的肿胀僵硬和痉挛时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他每次发病时光是从床上起来都要花好久,那种从床边到洗手间都走不稳的无力感也是真真切切的。
卫鉴洲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年前躺在病床上动不了的时候不知道,此刻把人抱在怀里更不知道。
俩人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回去的时候徐识酒都醒了大半。这人一清醒,多少会对上头时说的话做的事表示自我怀疑。
徐识闷头涮着肉,也说不清是害臊多点儿,还是坦然多点儿。
卫鉴洲也找服务生要了副餐具,坐在徐识对面往锅里伸筷子,筷子尖儿还没碰上锅边就被徐识拿筷子拦住了。
“辣,你一会儿自己吃别的去吧。”
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卫鉴洲有两年胃不好,炒菜放两颗辣椒他那破口袋都能疼一宿,后来被徐识养好了胃,但是舌头早就失去了吃辣这项功能。徐识点的是锅牛油九宫格,觉得卫鉴洲根本吃不了。
“瞧不起谁呢?”
卫鉴洲把徐识的筷子打开,捞起一筷子吃食在小料碟里蘸了一下就送进了嘴里。
徐识皱了下眉头,表示怀疑。
“左撇子,不抽烟,还能吃辣,你是卫鉴洲吗?是不是扒了卫鉴洲的皮冒名顶替的?”
卫鉴洲咽下嘴里的东西有些想咳嗽,喝了口水压了压,夹了颗丸子丢徐识碗里。
“放心,这世界上除了你没人想扒我的皮。”
其实卫鉴洲根本不能吃这些,当年车祸钢筋扎进身体,差点儿把整个腹腔扎个对穿,其中胃部的损伤最严重,医生跟他说对胃有刺激的最好能不沾就不沾。
但他就是,好久没跟徐识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刚才俩人在屋檐底下吹了会儿冷风,进来的时候卫鉴洲就觉得肺里又燥起一股窒闷的灼热,现在脑袋也有些发沉。
卫鉴洲觉得自己大概是又烧起来了,起身去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想清醒一下,出来时看见他们那桌旁边站着两个人,他又走近几步发现徐识也站着,手里端着刚才剩的那半杯酒正要往嘴里。对面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一个拦下酒杯,一个抄起酒瓶,俩人一唱一和地把徐识手里的酒杯添满了,满得都溢出来,湿了徐识一手。
那两个人明显都喝了酒,态度可以算得上强硬了,徐识却一直拘着面子赔着笑,一看就是工作上有牵扯,不想把关系闹僵。
那两人又起着哄催了一次,但徐识来不及抬手酒杯就被人抢下了。
卫鉴洲什么话都没说先起了一杯,桌上几人均是一愣,他不给人张嘴的机会,抄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了,对着一旁还没回过神来的两人,熟练地打起了道貌岸然的官腔。
“今儿是我做东请徐总吃饭,不知道徐总还有朋友在,咱遇着就是有缘,备不住往后生意场上就能碰上,我再陪一杯。”
卫鉴洲又要起杯子,被徐识打着马虎眼拦下了,对面是刚在项目上吃了亏,知道徐识什么酒量,原想是故意作难一下,看他同行的人路子还挺野,俩人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勾着肩膀走了。
卫鉴洲又接着坐下给自己夹菜吃,他喝酒不上脸,这么些年没见,徐识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量,还是给他倒了杯水搁手边。
“有你这么喝酒的吗?”
卫鉴洲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压抑着低咳了两声,勾着嘴角一乐。
“这不学你么。”
徐识又吃了两口,看对面卫鉴洲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反应也有些迟钝,以为他是喝得太快有些上头了。
“别吃了,一会儿一个不留神手伸锅里。”徐识把卫鉴洲的筷子拿走搁一边儿,起身去前台结账了。
咳了一晚上,卫鉴洲现在有些缺氧,呼吸都被打乱了,他耳边嗡鸣着,眼前跟蒙了层雾似的。虽然因为痛觉缺失卫鉴洲的舌头尝不到辣,胃也感觉不到烧,但是能感觉到此刻腹腔里那个器官的抽动,酸苦的胃液一直顶着舌根,他喝了口水压了压,却更觉得胃里翻腾得难受。
卫鉴洲身上冷得厉害,手脚都有些发麻,他也觉出自己状态不太对,给他在国内的主治医生发了条消息,打算一会儿送徐识上了车就直接过去。
徐识回来时就见他支着脑袋靠在桌上,这店里装潢和灯光都是暖色调的,却依旧能看出卫鉴洲比起刚才极度惨淡下来的脸色。虽然卫鉴洲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却像是没有焦点那样,眨得缓慢,连溢出喉咙的闷咳都像无意识的。
“你怎么样?是不是胃疼?”徐识站在卫鉴洲座位旁边,弯腰轻抚着他的背,隔着衬衣摸了一手湿冷,知道他难受也不敢轻易动他,“酒量不好还跟我这儿逞能……想吐吗现在?”
徐识怕卫鉴洲出一身汗一会儿出去冷,就想把自己的外套先给他披上,一回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等他回过头来看清楚,冒着热气的锅底已经浇在了卫鉴洲伸出来的胳膊上。
刚才一个服务生端着锅底路过座位旁边的过道,有个小孩子突然疯跑着撞了上来,服务生手上不稳,锅朝徐识背后倾过来,卫鉴洲伸手把锅推向了一旁的空座,那一锅热油汤才没泼到徐识背上,只是因为惯性,洒了一部分到卫鉴洲胳膊上。
徐识遏制不住地倒吸了口冷气,一瞬间脑子有点儿发蒙。
周围人都在惊呼询问伤势,卫鉴洲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油汤,面上也没什么反应,看徐识有些僵硬地朝他伸着手,就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
“烫着了吗?”说着还上下打量起徐识,他眼前明明灭灭的,看不太清楚。
徐识被卫鉴洲湿冷冷的大手冰了一下。
“你被热油浇了一胳膊问我烫不烫?”
徐识回过神来就赶紧托着卫鉴洲的右手把人带到洗手间冲水。
徐识把水流开到了最大,刚才那个服务员也跟了过来,徐识问人要了把剪刀,又叫人帮忙叫了辆车。
“车还没到,我先把你胳膊清理一下。”
“你别着急,没多大事儿。”
“你嘴硬什么,疼这个字儿是烫嘴吗?”
卫鉴洲轻笑了一声,没再吱声。
徐识的注意力都在卫鉴洲的胳膊上,没注意到卫鉴洲在一旁几乎有些站不住。
他胳膊上确实没什么感觉,只是刚才徐识太着急,卫鉴洲完全是被他拽过来的,动作太大他胃底翻涌上一阵呕意,苦涩地灼着喉咙,卫鉴洲觉得自己一弯腰就能吐出来。腰椎处受过伤的地方发降,他身上有些脱力,于是只能用另一只手强撑着洗手台。
袖扣被徐识利索地解开了,见他抄起剪子,卫鉴洲撤了下胳膊,气儿都喘不匀还哑着嗓子跟人胡扯。
“徐总,衬衣三千八,管报销吗?”
“废什么话!”
徐识一把牵制住他的动作,三下五除二拿剪刀把袖子豁开了。
“还行,估计关了火有一会儿了,不是刚……”徐识一边冲水一边尝试着把袖子揭开,卫鉴洲胳膊上那道十几公分长的疤把就这么赫然晾在他眼前,徐识手上的动作跟着嗓子里的声音一起被淹没在了水流里。
眼前这道疤和三年前的那行短信在徐识脑袋里有一瞬间的重合,又载着什么念头轰鸣而过,但徐识只顿了一下就继续了动作,只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卫鉴洲在徐识的沉默里挨了两秒,胃里莫名地抽搐了一下,他把人推开就弯腰压抑着吐了出来,脊背抽动得厉害,止不住似的。
卫鉴洲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呕了两下就只能吐出一点半透明的胃液,胃液里还混着丝丝缕缕的深褐色。
徐识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但心底还是蓦地沉了一下。他一手扶着卫鉴洲的胳膊一手轻拍着卫鉴洲的背,卫鉴洲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止了吐之后明显脱力得厉害,身体控制不在地开始往下滑。徐识托着他的腰背,半扶半抱地把人弄到了门口的出租车上。
卫鉴洲明明比他高了半个头,徐识却没觉得多费力,刚才伸手揽着卫鉴洲的腰胯,也只觉得摸了一手骨头。
“去最近的医院,师傅。”
徐识一张口才发觉声音比刚才艰涩了许多,甚至有点儿发抖。
卫鉴洲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呼吸有些急促,轻浅又混乱,他拍了拍徐识,喉咙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
“送我去医大附属找方擎……放心,没事儿……”
徐识立刻跟司机转述了卫鉴洲说的目的地,一只手揽着卫鉴洲的左肩,另一只手想扶他却又好像不敢碰他被烫到的那只胳膊。
卫鉴洲察觉了徐识无处安放的姿势,拿他那只比水龙头里的水还要凉几分的手反握了一下徐识的指尖。
“没事儿,不疼……”
到了医院卫鉴洲直接被送进了抢救室,医护立刻先解了他的衬衣上心电监护,转头就开始调试仪器,隔离帘还来不及拉上,不停的有医生进出抢救室,大门开合的一瞬间,被徐识瞥到了一眼躺在抢救床上的那个人。
破破烂烂的。
卫鉴洲胸腹前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疤和仪器联导线交错在一起,只看一眼都搅得人眼睛生疼。
方擎找徐识了解卫鉴洲当晚的症状,以免一会儿抢救途中需要签责任书,就把卫鉴洲的情况也一五一十地都跟徐识交代了。
听完之后徐识更肯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卫鉴洲就是件破烂儿,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初诊卫鉴洲是胃痉挛伴胃出血,卫鉴洲没有痛觉,入院后呕吐症状不明显,看心率血压,出血量应该不太乐观,虽然他身体机能条件适合保守治疗,但方擎不敢冒险,还是决定直接给他下胃镜止血。
从抢救室到手术室,徐识跟了一路,卫鉴洲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但徐识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那多跌份儿。
大概是觉出身旁这人难过得厉害,卫鉴洲缓了
口气,在进手术室前的最后一段路挨了挨徐识的手,用口型跟他说:
“没骗你……真不疼……”
TBC.
(搞狗血是真滴爽嘿嘿喜欢卫哥的破烂儿人设嘿嘿)
〖回礼是卫哥不小心掫了自己一身饭菜粥不想让徐总看见〗
翘屁嫩男(原)兔子荷官攻[乔溪]×有权有势大佬受[霍弈]
双洁
别逆
6k一发完
也许是痛的昏沉,乔溪难得抵抗,整个人像是只被饿狼追捕而落荒逃跑的兔子,拼命向后窜。霍弈逮人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一浮而过,怔然的停下动作,难得僵硬起来:
“……哭了?”
(不是瑟瑟不是涩涩!)
正文————————————————
(1)
负三层,电梯开了又合,没有一点声音。
宁德邦被揪着头发狠狠掷在地面时仍下意识的屏息,淤青和流血的区域早已疼得麻木,把所有痛哼闷在喉咙里,他任由血液淌下,甚至不敢颤抖,怕自己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宁德邦被揪着头发狠狠掷在地面时仍下意识的屏息,淤青和流血的区域早已疼得麻木,把所有痛哼闷在喉咙里,他任由血液淌下,甚至不敢颤抖,怕自己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惹了谁的忌讳。
诺大的房间却没什么明亮光线,黑暗吞噬着所有感官,宁德邦埋着头抵在地面,隐约只能听到左上方手指有节奏敲击桌面的声音。
惊心胆战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淡薄的“抬起头来。”
坐在正中间椅子上的人转了下拇指上的指环,瞥了地上不断打着颤的中年男人,半晌不曾开口,只把着沉沉的嗓,挤出一声嗤笑。
宁德邦狠狠一抖,猛地使力,头狠狠磕到地板里,洇出一片血迹。
“宁老板,你你弄脏我的地板了。”
那人将视线移开,轻描淡写的口吻比清水还寡淡,弄死他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
“你的命,也远远不值我损失的价。”
血腥起在温暖的屋内弥漫开来,有人不动声色开了排气口,点了清贵的香薰。
霍弈将居高临下的眸光从浑身发抖的人身上收回,他慢吞吞扫视过整个房间,忽的,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站在房间最角落的位置。
昏黄的光映在毛绒的长耳上,瞧起来暖烘烘的。是灰暗房间里唯一的亮色。
他发顶带着柔软毛绒兔耳、纤长身躯被紧紧裹在贴身西服里,一片无声杀伐中,他正顺从安静的垂下头。
对于地上的男人他没有盯着看,只似是不忍般偏过了头。被扣来的人看起来也是怕的,手指缠绞在一起,整个人已经贴到了房间的最边角却抑制着自己不吵不闹,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保持安静和‘从容’。
眸底深色一闪而过,霍弈饶有兴趣的把人打量了个遍,最终视线停留在人窄瘦的腰身。
那人若有所感,微怔着抬头,正正的和他对上。霍弈偏了偏头,没什么表情。最后是小兔子不自在的抿唇低头,手指不自知的松开又局促的重新绕在一起,拧巴到顶着脚尖快把自己塞进墙缝。
霍弈徐徐缓缓收回目光,倒难得勾出一抹稀薄的笑意。
他心情还不错,视线一转,浅思片刻食指扣了两下实木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霍弈朝跪在地上正不停发着抖的赌场老板开了口:
“宁老板手气虽然不好,眼光倒还不错。”
他等人呆怔的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时,才没什么意味的开了口,把那只兔子茫然看过来的神情尽收眼底,饮尽了最后一口酒水。
酒杯轻轻碰撞桌面,他在闷沉沉的轻响里,站起了身:
“你的这只小兔子,我要了。”
(2)
王家、林家、顾家……真是多事之秋。
霍弈捏了两下鼻翼,随手松掉领带,进门把大衣递给已经伸手的管家,刚走出电梯,抬头忽的看到高悬的月牙,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几天前貌似带回来了只小宠物。
那天晚上他直接把人带走,忽视酒会一路上明里暗里投来的视线,揽着人的腰光明正大的抽身离去。
只一到车内他便把浑身紧绷的人松开了,昏暗的车内,他只有最开始问了一句:
“叫什么。”
嗓音轻轻飘的落下来,毛绒绒的兔耳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下。
“…乔溪。”
倒是合适。
霍弈喝了酒脑子有点昏沉便阖了眼没再开口,而后便是一路寂静。
“霍,霍先生,您头疼么?我会一点按摩手法……”
前排司机不动如山的打了下方向盘,车子稳稳行驶着,霍弈眼皮一颤,睁眼掠了他一眼,通过车顶隐隐绰绰的星空顶捕捉到他的不安。
“过来。”
座位之前的空隙不小,霍弈嗓子微哑,抬手拍了拍自己大腿。
乔溪戴着的兔耳这么久也没摘,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还是不敢,现在歪歪斜斜的挂在头顶,蔫巴巴的垂着,和这人小心翼翼的解了安全带凑过来的模样倒很相称。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不过几步的路,需要这么久才能过来么?
耐心告罄的人腿上蓦的一沉,霍弈原本合上的眸猛地挣开。他默然的盯着努力藏掖着惊惶、唇齿禁闭、双腿合拢,扭着腰几乎实实在线在的坐在自己腿上的人,难得有些无言。
太久没有过这么没有眼力见和‘胆大妄为’的人,他看着人按耐着不适,却努力朝他伸开的手,不知为何没把人掀下去。
司机依旧稳当的踩着油门,只是无人知晓他隐约的一瞥差点把指骨捏碎。
……好大的胆子。
霍爷分明是让他跪着从捏腿开始,他竟然,竟然直接!……不过最出乎意料是霍爷居然没把人掴下去。以往多少莺莺燕燕拼了命的凑过来,又被无声的拖下去。
没想到竟被一……一只兔子轻易得手。
捏了捏酸涩的眉心,那张干净又不安的脸倏尔撞进脑海,霍弈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被司机载回了庄园。
“我去趟书房,你让他去卧室等我。”
现在想来,兔子的按摩手法说不上熟练,倒也确实解乏。
“是。”
心里风暴肆虐,老管家却一如既往的轻轻低了低头,平静的应下。
(3)
霍弈在卧室前刚一推门便觉得不大对,屋里点了几盏明烛,光线昏暖的近乎暧昧。他皱眉朝里走,隐隐约约瞧见床上有人垂着头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
直到听见脚步声将近,那人才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一双躲闪惊惶,一双冷淡默然。
本来就喝了酒有点刺痛的头脑更加混沌,霍弈拧着眉,情绪外露有些烦躁的啧了声。
床上的人身上仅一层薄薄的衣料覆在身上,只堪堪能遮住不可言说的部位。修长细直的长腿就这么直直撞进眸底。
人坐在床沿,白润的足尖惶乱的纠缠在一起,听他出声更是和吓到般瑟缩了一下,看起来颇惊怕。
霍弈盯了他几息,敛眸时想他这副神情不像是装的,而自己…就像是要凌辱良家少女的恶人。
自诩不是好人的霍弈拾起来自己比针尖还小的良心。心想许是他从没带人回来过,方才那话说的也有歧义,老管家便擅自深入理解了一层。
霍弈不疾不徐的上前两步,看着床边儿的人下意识向床中间缩着,顿了顿脚步。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次圈他腰身时,这人也是这副浑身紧绷的模样。
“害怕?”
他嗓音淡淡,听不出是不是不愉。
“从前在[夜色]没做过这种事?”
“霍先,先生…”
小兔子…乔溪终于开了口,嗓音不如想象般软糯,反而清冽明朗,可能是因为紧张,略微带了零星的哑。
“我在夜色,不卖身。”
挑了挑眉,霍弈抬眸把人的无措尽收眼底。
他这双眼睛倒不至于看不出这人是不是装的,只是没料到,声色场里出来的还能这么纯。
不过是随手捡回来的一个幌子,他本来也没想着把人怎么样,只是看人红透了的耳垂和满脸的赧色,倒是真的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上前两步,把人逼到退无可退。瞥扫过他通红的耳根和轻颤的唇,抬手摩挲过人下颌,指尖落在他领口,语气微讽,掺着不明意味的笑意:
“我若非要了你,你又能如何。”
“如果没有猜错,你给宁德邦签的是卖身契,如今他把你转给我,懂么。”
乔溪压在被单上的指节蜷起,原本明润的面色一点点被惨白攀附,霍弈还未更进一步挑逗,便看到小兔子猛地攥紧上腹的衣料,朝着他直直栽下来。
他唇色惨淡,有些艰难的喘息着,莹润的指尖绷的青白,狠狠压进胃腹,他身材本就瘦削高挑,瞧起来轻薄薄一片,看的人心惊。
搞哪一出。
霍弈蹙了下眉却还是把人抱了起来,时不时垂眸看怀里呼吸急促,脸色惨白的人一眼,边走边吩咐:
“去把医生叫来,要快。”
家庭医生在执勤期间是一直住在霍宅的,管家边小跑着上车边想,这般居然还要特意交代再快些。
(4)
医生忙活,霍弈就在一旁看着床上的人触诊挂水、闭着眼眼睫却依旧不安的轻颤的人,心想,他用七千万拎回来一只兔子。
这话让别人听见,任谁不觉得觉得霍爷终于疯了。
更有意思的是这不仅是只羞兔子,还身娇体弱,不经吓。还没做什么,就把人给弄成这样。
医生临走前说他是过度紧张,加上本身脾胃就很差,刺激之下便直接犯了胃病。医生临走前还将要注意的事项和平日里不能吃的食物列了出来。
“醒了就睁开眼。”
霍弈拨了拨他又卷又密的睫羽,看人不经意的把被子上拉了一下遮住半张小脸。他有些想笑,手上却做出与人相反的举动,又给人把被角拉了下来,还‘贴心’的掖了掖,掖的死死地,拽不动。
“躲什么。”
霍弈见他还是不停朝里缩,露了个小头的笑意已经跑了个干净。
第一次在地下室怎么没见他怕成这样。对他好还不乐意了?
他没什么耐心,拍了拍他手,声音有点冷:
“怎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兔子张张嘴,飞快瞥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盈了水光,眼尾都泛红,看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霍弈见人委屈成这样下意识松了手。他蓦的想起来,自己方才逗人时说的什么,又做了什么。
还真是把人吓着了。
“……怎么这么娇气。”
霍弈俯身给他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先给了台阶。
已经不知道为这只兔子破了几次例。
做不得,也说不得。
“霍,霍总,老板他欠你多少钱。”
乔溪低垂着脑袋,霍弈不知道人在想些什么,只是等他抬头时看到的却是不安的模样。
这个问题倒是稀奇。
霍弈眉头一挑,看着人眸底水色盈盈,嫩葱般的指尖不自知的揉捏着被单,唇角扯的平直,手指点了点他有些干涩的唇瓣。
“你现在的boss,是我。”
“……我说的是,”
人名还未来得及吐出,霍弈有些凉意的声音,沉甸甸的从耳边递进来,乔溪身体轻轻一震。
“没有其他人。”
他道。
乔溪垂了垂眸,乖巧的应了声是。
(5)
翌日,霍弈下楼后发现乔溪正弯着腰摆盘,听见他下来就绽开了笑脸:
“霍先生,早餐准备好了。”
“谁让你做这些事了?”
霍弈拉开椅子,扫了眼四周。被他看到的人下意识开始弯腰道歉。
乔溪怕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别人受罚连忙解释道:
“我没什么能给您的,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手艺还可以的,您尝尝看?”
乔溪乖巧的站在一边,自以为不明显,但是霍弈已经把他所有隐隐试探的眸光捕捉的一清二楚。
他伸手,盛了一勺粥。
“嗯,味道确实不错。”
看人如释重负,他又指了指对面:
“坐下来,吃饭。”
他想起医生说他饮食必须规矩。
乔溪用餐时很安静,霍弈停手擦嘴时余光一瞥,他看到人手指上贴了个创可贴,却没有开口。
“霍先生,一路顺风。”
小兔子和管家站在一起,霍弈收回视线,合上车窗。
一晌忙碌,指针重合定在12时办公室的门被人轻快的、有节奏的敲击了两次,每次都是连着三下,像是小朋友幼稚的游戏。
霍弈皱起眉头抬眸,说了声进来。
如此不懂规矩的人…
“霍先生,我来给你送午饭。”
门口探出来一个脑袋,毛绒绒的发顶出现在视野,霍弈敛了有些锋利的眸光,蹙紧的眉心松开。他有些意外乔溪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在人准备跑时他倏尔开口,嗓音带着连自己都分不清辩不明的温和:
“跑哪儿去,回来一起吃。”
(6)
乔溪像是…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妻子。
极平常的一天,钟表静悄悄走向12:30,霍弈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锐利的眉眼掖着不愉,眉头紧蹙。
“先生,您的午餐。”
来的不是某只白软的兔子,而是管家。
“……人呢。”
管家猛然折身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劲,稍微缓了缓沉冷的面色,他已然起了身。
“乔先生病了,今天来不了。”
管家一字一句报备,得了允许才直起身。
霍弈忽而想起来今早上有些没精打采的人,眉头愈皱愈深。
“医生怎么说。”
他拿了外套,边走边给人发了条邮件,给名下医院,不多时会带一人做一个完整的身体检查。
“季节变幻,乔先生身体底子不好,胃病犯了,是肠胃感冒。”
霍弈眉间褶皱更甚,他朝着疾步而来的秘书长交代了句:
“通知下去,下午所有会议取消。”
(7)
他控制好了力道推开门时,乔溪并不在床上。
卫生间的灯亮着,门半遮半掩,水声隐隐绰绰的传出来。霍弈停在门外,敲了三下,语气沉沉:
“乔溪。”
“唔,先,咳,先生。”
里面人似是吓到了,水声骤然停歇后传来断断续续的闷咳声。估摸五分钟,乔溪才从里面出来,脚步虚浮。
霍弈瞥见他未着寸缕的脚,一把将人抱起来搁在床上,语气不算好:
“病了怎么不说。”
也许是他有些凶,乔溪拽着小被子默默的朝着里面缩了缩。
“只是老毛病而已,没想到居然会昏倒,其实不严重的,只是没想到会惊扰了您。”
在路上时管家已经汇报了所有乔溪的情况,直到到了庄园,霍弈眉头没松开过半分。
他盯着人,一字一顿道:
“我不喜欢人对我有所隐瞒,没有下一次。”
“好的。”
乔溪很乖巧,点头应的飞快又诚恳。
霍弈终于松了松冷凝的表情,眸光落在人上腹:
“还疼吗。”
“不…”
乔溪眼尾泛着红,更像兔子。头摇的像只拨浪鼓:
“不疼了…”
“想好了再说。”
霍弈眯了眯眼睛,唇角扯出一抹冰凉的弧度。乔溪从容如流的改了说辞:
“还有些胃痛,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他想着问道这个地步应该不会再继续了,谁知霍弈打断他的话,手探进了被褥,问了声:“哪里。”
(8)
“霍!先生…!”
乔溪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去拦。
霍弈被他的冰爪子碰到,眉宇用力卷成一团。
“别动。”
他让人拿了个热水袋上来,自己辗转着摩挲过他上腹,触碰到某一处乔溪明显的僵硬了一下,他便按着那个点打着圈给他揉。
乔溪呼吸急促,原本坐直的身体也不住的下滑。
“这样不行,你躺平,”
霍弈眉尖不见松弛,他小心的扶抱着人,揉腹的手松了又紧。
“霍弈,痛。”
乔溪可能是痛得很了,被热水袋暖的热乎乎的爪子攥住他手腕,不让碰,胆子也大了些。
“先忍一忍,我给你揉开就好了。”
“不要。”
“没有!”
小兔子伸手飞快的蹭了下眼角把头埋进枕头:
“只是眼窝子浅,我没哭!”
被子里一耸一耸的,霍弈看不到人的表情,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行,兔子眼睛不是红的。长见识了。”
(9)
在乔溪脸色不在那么惨淡后,霍弈带他去了医院。
结果出来,霍弈一项项的翻过去,指尖在胃那里停留了很久,第二次,则是在下一页。
“你有凝血障碍?”
小兔子怔了怔,然后轻轻嗯了声。他手指不自知的搓揉,也许是由于霍弈情绪一下子低沉下去,他看上去有些不安。
“嗯。”
霍弈眉头皱起来,想到上次他因为做饭不小心划破的手指。
他招了招手,对着管家下了命令:
“以后禁止乔先生进入厨房。”
在管家的应声中,乔溪猛然瞪大了双眼。
“霍先生,”
乔溪扯了扯他袖口:
“我想做甜品,”
管家垂头候在一旁,一言不发,当个聋了的瞎子。
“不准。”
瞥了眼袖角,霍弈眸光微动,嘴里却没松。
“可是你不在时我在家好无聊。”
乔溪声音低低的,有点不知是真还是伪装的委屈。
家。
霍弈心念一动,猛地看向惴惴不安,眼底却亮晶晶的人。
“……不动刀的话可以。”
“好耶。”
乔溪声音小小,却分外活泼轻巧。
霍弈跟着他挑了挑唇,心想看来是真的有些闷坏了。
“一周后庄园有个聚会,你可以准备聚会用的茶点。”
“嗯嗯。”
他眼睛冒光,积极的应声。霍弈笑意加深几分。
“以及,和我一起出席。”
“嗯!……啊,我?”
乔溪有些不安。
“什么都不用担心。”
霍弈直视他眸底,笑意沉缓。
“没有比在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乔溪蓦然红了点,低下头,无人看清他的神色,毛绒绒的脑袋轻晃了下,霍弈听到乔溪一贯轻缓温顺的嗓。
“好的,先生。”
——来自某咕极不情愿的tbc.
ps:
彩蛋是两个人的另一面和小小预告。(我看情况吼,没啥人喜欢这篇我就不费劲码后续了,停在这里也挺好嘿嘿。)
*年下闷葫芦敏感攻年上粗枝大叶暴躁受
*江淮裴时
*我流虐攻he,胃出血,烂俗的误会梗,超级无敌惊天霹雳的狗血故事
*第一次搞原创,试着写写,多包涵
*全文5.2k,感谢观看!
数不清是这个月第几次失眠。
江淮睁着幽黑的瞳仁,失神地凝视天花板的吊灯。这吊灯是置办新家那会儿裴时非要装的,不知是什么特殊的审美,总之江淮不太能理解,但也纵着他去了。寂静无声的冰凉深夜,昏暗的光线描摹出吊灯诡谲的黑影,倒映在江淮翻涌的眸底,像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怪物,挑逗着江淮内心沉积已久的不安,莫名的有些阴森。
睡不着觉的躁郁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厚薄适中的...
睡不着觉的躁郁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厚薄适中的被褥重逾千斤,沉沉地钳锁他的身躯,四肢像被拖拽着陷落又骤然悬空,意识徘徊游荡,始终踏不进温软的梦境。脚踝处不知怎的像有数千只吸血蚊虫牢牢扒附在皮肤,似有若无的痒意兴奋地辗转全身,胃部隐约传来的钝痛一下一下攻击他不甚清明的大脑。他烦闷地想要翻身,余光瞟到身侧的人,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头倏然阻止了他发出太多躁动的声响。
江淮的思绪飘飘忽忽,想起了前两日和裴时的争执。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争执,左右不过他再一次无法入睡,胸腔堵着一口郁结的气,在床上翻了无数个身,牵动着身上的被褥窸窸窣窣,不算大的动静在落针可闻的夜里放大了无数倍。他深陷燥闷的焦灼,没注意到身边的人蹙起的眉。
刺耳的闹钟划破了屋内浓稠的静,江淮意识到他又被磋磨了整整一晚。天光大亮,裴时率先掀开了被子,没收敛大幅度的动作,趿拉着拖鞋不耐地往浴室走。他缩在被窝,费力地眨眨困倦的眼,想向爱人撒个娇。
“哥哥,昨晚睡不着。”
裴时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看他,脸上压抑的怒火激得他心头狠狠一跳。
“我当然知道你睡不着,你翻来翻去一整晚,吵得我也没的睡。”裴时清冷的脸暴躁地皱了起来,好看的眼睛被明显的黑眼圈挤得失了几分神采。他深吸一口气,深深地看了江淮一眼,努力抑制着因得不到良好睡眠而格外火爆的情绪,压着嗓音道,“江淮,我几天没睡过好觉了,我最近很烦,你能不能也体谅体谅我?”
江淮愣愣地盯着裴时气冲冲留给他的背影,缭绕在心头的委屈和苦涩像点燃的炮火,炸得他苦不堪言,火花直冲颅顶,汇聚成眼底的热。
裴时没有告诉他在烦什么,只是不管不顾地朝他发泄了一通。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太过呛人,吃完早饭裴时沉默地拉住了他,没说什么,抱了抱他又匆匆忙忙地出门上班。
江淮杵在原地,指尖掐进大腿外侧,眼泪猝不及防坠落在木质地板,摊出暗色的水花。
他当然知道裴时在烦什么。
他刚想推门,裴时陡然拔高的音量给了他迎面一击。
“妈,我说了,我不想结婚,您非要我相什么亲?”
“说了我不去就是不去,我就是单身一辈子您也别管我。”
“......您能别拿您自己的身体威胁我吗?都闹了多少次了?这回是心脏病还是高血压?”
“......再说吧,我现在不想跟您吵。”
他亲耳听着裴时语调里的坚决逐渐趋于妥协,心脏猛地下坠,拖着他掉进无边地狱,锥心的恐慌发酵成尖锐的疼痛,将他的胸口刺得鲜血淋漓。
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要瞒着我,是因为你狠不下心拒绝年迈的妈妈,又暂时做不出放弃我的决定吗?你选择自己一个人纠结,又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审判?不能......坚定地选择我吗?
江淮觉得自己一脚踩在了悬崖边缘,或许下一秒就会摔进没有未来的明天。
从那天起江淮便开始无止境的失眠。偶尔浅眠不过数小时,最终又会被荡漾着惶恐的零碎噩梦打回现实。他怀揣着一腔苦闷忍了那么多天,想在裴时怀里汲取些许勇气和心安,却只换来了一句“你也体谅体谅我”。
他知道他该体谅裴时,裴时比他更煎熬。裴时身处令他身心俱疲的漩涡,只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并非故意要找他的茬。但他的颅内神经早就被长久的失眠拉扯得近乎断裂,不济的精神和繁重的心事将他的灵魂磨砺得脆弱不堪,像个轻轻一摔就会粉身碎骨的瓷娃娃。
从纷繁的记忆里挣扎出来,再度失眠的江淮害怕吵醒裴时,也害怕看到裴时不满的双眼。他撑起沉重的身体,手掌用力地陷进胃腹,慢腾腾地踱出房间。
裴时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告诉裴时自己为什么而失眠。包括他长久没有复发的胃病,一并被他倔强地隐瞒了下来。
刚在一起的时候,裴时为着他娇弱的胃头疼了很久。他父母早逝,只靠着自己一个人硬生生地在这个世界站稳了脚。残酷的人生只教会了他独立和隐忍,他对自己的身体一贯不上心,忙起工作来作息混乱得几乎一天也吃不上两口饭,裴时和他在一起的头两年,每隔个三五天就要看着他脸色惨白地捂着胃伏在他怀里,面色痛苦地呢喃着“哥哥”,甚至进了好几次医院,险些熬出个胃出血。裴时又心疼又着急,每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缠着人吃饭,变着花样给他做易消化的饭菜,半哄半凶地轰他不许工作、赶紧吃饭,供佛似的养着他时不时闹腾一下的器官。
这几年他的胃已经安分了许久了,只是有时候因为忙碌的工作和紧绷的神经而泛起轻微的疼痛,和早年潮水一般压垮他的痛楚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或许连日的烦乱在他体内埋下了炸弹,裴时不经意间泄露的火气成了引爆一切的导火索。调皮的器官似是知道主人的情绪低落,这两天越发欢快地在江淮体内为非作歹,裴时最近心烦气躁,也没顾及到他赌气似的少吃了几餐饭、多喝了几杯浓缩黑咖啡。磨人的闷痛积累了两天,如同细碎的火星,终于被无法入睡的焦躁烧成了一把肆虐的大火。
黑夜如水般冰冷滑腻,江淮疲软地靠在沙发,胃里的翻滚片刻不停,痛感清晰地绞着腹部的血肉。胃腹灼烧的酸逆流到心口,说不清是烧心的滞闷还是胃部的剧痛更让人难以忍受,江淮瑟缩地弓起了身子,一只手颤抖着不知道该揪哪一处的衣料,寒意从脚底板蔓延至全身。
就像裴时跟他在一起那么久,随时都能毫不费力地抽身而去。
那根弦已经绷得太长太紧,说不准哪一天便会不留情面地断裂,徒留一地的灰。他不过是个漂泊无依的浮萍,全靠裴时牵着他,才勉强有了可以依赖的避风港。
似有千万根银针刺破了胃壁,冷硬的器官发疯般地在薄薄的皮肤下跳动,狂乱地冲击在他汗涔涔的掌心,竟让他生出一种他攥住了一颗濒死的心脏的错觉。江淮不自觉地浑身发抖,破碎的呻吟堪堪涌到嘴边,他咬紧了下唇,暴虐地掐住腹间的皮肉,上牙膛没有节奏地咯在后槽牙,冷汗从额角滑落到腮骨,眼前的昏暗越发晦涩粘稠。他其实很想要喊一声哥哥,心底却始终固执地念着一句“要体谅他”。
屋内的裴时同样难以入眠。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身旁的人起了身,摸过手机又发现还是漆黑的凌晨。他有些泄气地瞪着紧闭的房门。
裴时叹了口气,哪里还睡得着觉,搓着鸡窝一样的脑袋下了床,意料之外地没在客厅看到江淮。家里没有什么适合江淮发呆的地方,整个家里肉眼可见的没有一点光。不知为何他心脏突然一抽,诡异的第六感俘获了他的感官,他扯起有些干涩的喉咙喊了一声:“小淮?”
没有人应他。乍起的不安笼成一张柔韧的网,捆住了他发颤的身子。他抬腿在偌大的家里转了一圈,在异样的恐慌中用力推开了浴室门。
“小淮!”
裴时从来没见过如此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江淮侧着身子躺在地上,即使四周的黑暗影响了他的视力,他也能看清江淮煞白的脸色和扭曲的五官。江淮的手还死死地压着胃,力气大得连指尖都血液不畅到泛了白,人却已经昏昏沉沉没什么意识,脑袋偏向门口,唇角黏连的血沫震碎了裴时所有的理智。
他重新冲回浴室,将意识不清的人抱进怀里。突如其来的体位变动拉扯到了被痛感凌虐的胃腹,江淮像被人大力踹回了现实,在痛意缠绕的混沌中恢复了一丝神智,含混地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抓起裴时的手就往胃里捅。
“哥哥......疼。”
裴时一颗心碾成了碎片,他不敢碰江淮的胃,只好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继而攥住江淮细白的手腕。
“小淮,你别怕......你坚持一下,不疼了不疼了......”裴时不知道这份无力的安慰究竟是在说给谁听,他只能一刻不停地说话,安抚他摇摇欲坠的灵魂,否则凶猛的惊惧就会将他撕得粉碎。
“哥哥,你不要我,你就告诉我吧......没关系的……”江淮像是再也套不住伪装的躯壳,自顾自地将还未到来的宣判提前下放,“你要去见别的人了......”
裴时被一道闷雷击穿了迟钝的大脑,咬合的齿轮怎么转动也拼凑不出前因后果。他只知道他的小淮受了天大的委屈,心思深不见底的人捧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陪他失眠了无数个漫长的夜晚。
他是个软弱的人,和江淮在一起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如今他骨子里消除不掉的怯懦重创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我错了......小淮,我只要你一个,你别吓我......”
一字一句钻进江淮的耳蜗,快要罢工的大脑接收不了太多的信息,江淮听着越发遥远的声音,朦胧的回音催着他堕入无知觉的梦。深夜料峭的寒意凝固了血液,唯有裴时的身体和他口腔里的血是温热的。他怕冷似的缩进裴时的怀抱,柔软的头发贴在裴时的臂弯,更多灼热的腥甜从肺腑溢了出来。
他想,他终于能睡个好觉。
裴时守着昏睡的人,漫天的懊悔密密麻麻啃咬他全身的神经。
所以江淮开始睡不着觉,平和了许久的胃开始故技重施。原来是因为他。
他的迟疑和隐瞒是淬着剧毒的利刃,将他同样憔悴疲乏的爱人折磨得体无完肤。
他自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无尽的焦炙中烤干了疲惫的心,父母的强势,内心的摇摆,工作的不顺,他被无数条细线拉成了无力挣扎的提线木偶,满腔坏脾气无处撒,下意识地在江淮向他示弱的时候无所顾忌地发泄他所认为的不值一提的情绪。
可他不知道江淮比他更煎熬。作为他不见天光的地下爱人,江淮默默忍了太多难言的委屈,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阴影处,无声地等他做决定,把生杀大权全部交给他,留给自己的只有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甚至忘了要替自己争取一下。
他的小淮那么乖,痛得神志不清,还记挂着要体谅他。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是自己没有给他坚定的回应。
裴时觉得痛,五脏六腑胡乱地拧成死结,他呼吸不了。他握着江淮苍白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哥哥……”
裴时张皇地抬头,视线正好撞进江淮揉着水光的眼。
江淮很轻地回握他的手,隔着呼吸机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宛如极高分贝的刺耳尖叫扎破他的耳膜,他一瞬间痛得耳鸣。
“哥哥,我后悔了……”
“你要我吧。你别不要我。”
裴时终于哭出了声音,他抽噎着抓紧江淮的手,混乱地组织匮乏的语言,证明真心似的翻出和母亲一天前的聊天记录,试图让病床上的人看清上面绿框里的字。
“小淮,哥哥只要你。”
“是哥哥不好,以后我都陪着你,不会再睡不着觉了。”
江淮想,或许他可以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好梦了。
fin.
一副因为过劳而开始高烧却嘴硬自己没事的样子
私心打下cptap致歉
*清醒自卑攻x富家公子受年上
*地位身份差距误会梗酸涩文学
*虐攻发烧/胸闷/胃疼
*萧亭许x喻安
Sum:他拖着不大的行李箱,站在门边祝我前程似锦。走廊里的穿堂风疾烈地卷过我的脸颊,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风吹进眼睛里,泪水总会盈满而落。
喻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习惯性怼了一句回去。难以聚焦的视线缓缓落在逐渐沉下亮光的手机屏幕上...
喻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习惯性怼了一句回去。难以聚焦的视线缓缓落在逐渐沉下亮光的手机屏幕上,睫毛在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
李陆不以为然,胳膊一甩,把喻安整个人勾得弯了腰,又笑嘻嘻打趣:“老喻,不如你出国以后就把你的合租位让给我吧,正好那地方离我实习的地方也近,再说还有个这么贴心的好室友……咋样啊,要不你回去跟萧学长讲讲?”
头晕得迷糊,耳边嘈杂的音乐如擂鼓般萦绕,依稀记得听筒那端的人方才并没有拒绝自己,融在电磁声中略带沙哑的声音有些低沉,平静地说了句马上到。
从KTV到家,总共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深夜出租车起步费更贵,但喻安不缺钱,自然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只是在过去的十分钟里,耳边响着朋友撕心裂肺的情歌,酒精催促着理智的沦陷,突然没来由地想念萧亭许。
想找个借口见他,想和他和好,想把一切说开。
喻安把人从身上剥下去,毫不客气地让李陆滚。
喻安往嘴里又灌了一杯酒,眨眼的速度慢下来。人什么时候可以不被情绪控制呢?他一边想,一边盯着桌面跳跃的光斑走神,思绪飞着跑着,又回到了自己那天对萧亭许说的话。
反正我马上就出国了,回不回来也不一定,发展得好我就留那儿了,你以后一个人住这小破房子吧,真是过够这种穷酸日子了。
隔着房门,萧亭许在门外的脚步声停下了。喻安把话说出口之后,便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本来是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赌气的人,一下坐直了身子。可还没来得及找补些什么,只听门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萧亭许语声淡淡,一字一句地念道:“小喻,你赢了。”
喻安找拖鞋的动作便僵在原地。
这个词不陌生,因为在喻安迄今为止二十多岁的人生里,他赢过很多人。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家境优渥,又和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家公子不同,他上进,成绩也好,还长了张漂亮面孔,因此更加讨人喜欢,追求者络绎不绝。
但那是第一次,他从萧亭许嘴里听到这么干瘪又苦涩的一句。
毕业前,他顺顺利利申请到了国外顶尖大学的研究生offer。而那所学校六年前萧亭许也申请成功过,只不过因为出国留学的费用过于昂贵,最终选择了放弃。
彼时他的母亲住院,萧亭许知道并不廉价的治疗费多次往复,迟早会亏空家里的积蓄。所以为了早点赚钱,他连国内的研究生都没有继续读,一毕业就进了职场。
几年下来,积蓄还算客观。毕竟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找份好工作算不上难事。只是未能求学深造始终是他心里一道坎,萧亭许不常表现出遗憾,但喻安知道。
喻安明明是知道的。
自那天后,萧亭许就很少待在家里,唯有枕头上偶尔留下的几根发丝能证明他在夜里来过。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之前每一次吵架能解决,都是萧亭许顺着自己。哪怕错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哄人的却还是萧亭许。
这回他一声不吭,冷战便闹得尤其的长。
喻安到底还是富家少爷出生,一些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先开口认错,只能在家里有意无意地刷存在感,企图找个台阶就把关系缓和了。未曾想对方几乎不着家,也没什么机会目睹他精湛的演技,他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机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亭许像是完全把这事忘了,没有表现出生气不说,直接把自己从喻安的生活凭空消失,彻底规避了话题。
出去买酒的朋友推开包厢的房门,又摆了一整筐放在桌上。酒精的味道混杂在空气里,溢出的泡沫铺开在桌面,喻安觉得头晕得难受,转身走出了包间透气。
所以萧亭许推门进来时,点歌机前的女孩歪了歪头,以为是谁走错了包间,嗲着声音问道:“帅哥,有啥事不?”
他环视一周,没看到想找的人,又确认了一下房间号发现无误,便慢慢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声解释:“不好意思,我是来接喻安回去的。”
刚输了骰子的李陆正被迫收拾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瞧见萧亭许,立马扔了抹布招呼道:“别啊萧学长,老喻可说今天是通宵局,要不你也留下来一起玩会?”
众人的视线陆陆续续地转向萧亭许,他仍旧是一手掩着门,半边身子站在外面,平静的目光里几乎看不出情绪的变化。良久,才低声开口:“是吗?那看来是我搞错了,以为现在就要我来接他。”萧亭许顿了顿,手上的力道逐渐松了下去,准备退步离开,“我就不馋和了,你们继续吧,玩得开……抱歉。”
喻安刚绕了一圈回来,看见包厢前有人站着便乖乖等在后面,却没想到那人突然后退,一脚下去,白色的鞋面便突兀地多了一抹黑。鞋是萧亭许上个月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喻安宝贝得很,正想抬头看看是自己哪个缺德朋友,便对上萧亭许带着歉意的目光。
对方亦是一愣。
喻安的醉意瞬间醒了三分,语气也雀跃起来:“你来啦!我进去……”
“你去吧。”萧亭许打断他,先一步错开目光,又重复了一遍,“去玩吧,早点回。”
如果喻安没有喝酒,他一定能听出这句话里的不对劲。但他喝得太多,走路都有些踉跄,发着懵就重新进了包间。
隔音门沉重地合拢,发出砰的一声。
喻安来时只带了一个斜挎包,拿上就能走。李陆看他直愣愣地走进来,又当机立断地要往门外去,终于意识到喻安没在开玩笑,满脸震惊:“不是吧?你真要走?可这才八点半!”
“对啊,萧哥都到了诶。反正今晚单我照买,你们随意,尽兴哈!”
李陆拉住喻安的胳膊,还是不死心地挽留:“拜托,这可是给你办的欢送会,你跑了算什么事。要不让萧学长留下来一起也行啊,我们刚订了夜宵,马上送到了。”
可惜喻安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他慢慢眨了眨眼,然后用力且笃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懂,他不喜欢这些。”喻安小声嘀咕了两句,“你不懂的。”
地下车库有股很重的烟味,萧亭许又一次咽了咽嗓子,企图压过胃里返上来的恶心。
咳嗽声在空旷的环境里飘得很远。
副驾驶座上放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药盒和几张黄白间隔的纸,医生看诊时留下的飘逸草书隐约可见。趁着喻安还没来,萧亭许钻进车里,把东西一股脑塞进了车前柜。
来之前他去了趟医院。为了谈下某个大项目,连轴转了一整个月,终于还是把身体拖垮了。急诊医生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说他三十不到的年纪,五六十岁的身体,小毛小病一堆。
萧亭许只寥寥听进去几句。他从早上起床就有些发烧,一整天高烧不退,头实在晕得厉害,这才不得已跑了医院。医生给他开了点药,本来建议他留下来吊水,但萧亭许想到今晚出去同学聚会的喻安可能会让他去接,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重要呢?医生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萧亭许把病历本和药盒收进背包,苦涩地牵了牵嘴角:“……很多事。”
很多不得已的事,很多上心的事,还有很多,只剩下一丝一缕勾着的破裂边缘的事。
刚走出医院大门,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屏幕中央只有一个简单的“安”字,萧亭许毫不意外地按下了接听按钮。
看,果然。
保温杯里的水早就凉了,吞下胶囊后头疼并未迅速减轻,胃里却开始不安分地抽动。太阳穴仍在突突跳个不停,萧亭许给自己抹了点提神的风油精,强忍着不适打开了导航。
他整个人半倚在墙边,微微阖眼闭目养神。忽然耳边传来两个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谈话,其中提到“喻安”两个字,萧亭许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你说喻安这次出国还会回来吗?”
“不好说吧,不是有很多人去了国外觉得那边发展好就不回来了么?而且你记得不,刚我们跟他说找个外国妞的时候,他不也说混血宝宝很好吗,还什么,想生一男一女凑个好字,啧啧,真是敢想!”
“可是……诶到了,走吧。”
忘了。他们的关系至今,始终,仍然对外是个秘密。
大家知道的喻安是乐观开朗的富家公子,成绩好,长得帅,似乎无心沉醉于情爱,因此身边从来不见姑娘。他应该住在几层楼的独栋别墅里,而不是三室一厅的普通居室,和事业平凡的普通男人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国外的发展更好的话,说不准这次分别过后就不会再见了。
喻安一直很喜欢小孩,而且他从没有隐瞒过他是双性恋的事实,可能打一开始自己就不是他的最优选。
老喻总年过六十,在他传统思维里的成家立业,生活美满,不可能是和男人谈恋爱。
所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分手。
不过如此。
可是……
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慢,萧亭许不想再继续思考下去,勉强撑了把墙面,趔趄着折身走进洗手间。退烧药的药效起得慢,呼吸像是焚烧炉冒出的热气,微微堵塞的鼻腔促使着萧亭许张开嘴巴汲取氧气。他扶着洗手池的边缘,手臂不自觉地打颤,整个人像是脱水般虚弱,一点点弯下腰,蹲到了地上。
躯壳虚弱不堪,那些闹人的念想钻了空子,又铺天盖地地展开攻势。
不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也不是没想过未来。只是总觉得还能再拖一拖,再等一等,等自己事业起色得再好一点,是不是就能更配得上他?
从之前那一次吵架开始,萧亭许就陷入了没来由的焦虑,伴随着自我怀疑,情绪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蚕食着他的灵魂。
他终究只是个给资本家打着工的普通人,为了能够升职加薪而日夜加班。可未来的空间似乎在随着年龄的上升日益收缩,幻化成牢笼,遮蔽着天光。
好像真的已经曲终人已散,只剩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间空房里,为那位未来的房主背负着还没有还完的房贷。
买下那套房子的事,他从未没和喻安说起过。
房子确实不大,肯定比不过喻安家的别墅,但两个人住绰绰有余。而且地段很好,交通便捷,朝南临江。
喻安快毕业了,这套房子就作为毕业礼物送给他。萧亭许这么计划了一年,甚至设想过如果某天喻安和家里闹掰,这座城市也会有他的一处落脚点。
他料想了一切,唯独没给自己留后路。
没想过也许喻安或许不会再出现在这座城市,也下意识抹去了他买下这套房的另一部分原因——贪恋那些在这座屋檐下留下的回忆。
要是自己再有钱一点就好了,或许就能买更大的房子,给他更好的生活。也许还可以去创业,如若成功,那样是提高身价和地位最好的办法。
而最坏的结果是分手。
可萧亭许舍不得。
昏昏沉沉地洗了把脸,离开洗手间,推开包厢的门,再失落地转身。他看着喻安阔步走进琉璃灯影中,身上的首饰折射出斑斓的光影。而走廊的照明是干瘪的雾白,自己一身朴素,连手表都没带一块,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
楚河汉界尚有一战,而他与喻安的距离是无论如何挣扎也改变不了的鸿沟。门当户对四个字就跟枷锁似的,牢牢扣在萧亭许的脖颈上,奢侈地卷走氧气,压得他再没有力气迈开脚步。
他再怎么拼命,终归是不能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正如他再怎么努力,出身也永远无法改变。
不是努力了就能成功,不是足够拼命就能收获想要的名利,这个道理从萧亭许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年便明白了。
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到与喻安齐肩的位置了。
衣摆忽然被人轻轻拽了拽。萧亭许慢半拍地回神,发现喻安站在自己跟前,整个人晃晃悠悠站不稳似的,却还在仰着面微笑:“走吧!我们回家。”
“嗯,我送你回家。”
萧亭许开车很稳,喻安坐在副驾驶,没一会就犯起了困。
他上下眼皮打架,人也坐得摇摇晃晃,好几次自己把脑袋往车窗上撞。萧亭许看得忍俊不禁,趁着红灯,从后排拿了个抱枕垫在喻安右脸和窗户之间:“忍忍回家再睡吧,马上就到了。”
抱枕上有股清淡的木质香,和萧亭许身上的味道很是相似,喻安本能地抱紧了它,把半张脸埋了进去。被棉花吸收走大半的嗓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即使残存的理智竭力想保留清醒,到底还是没有抵过酒精的作用。喻安昏昏沉沉,最后被人抱回了家。
萧亭许动作温柔,帮他换了衣服,又耐心哄着他去洗手间帮他做了简单的洗漱,身上沾染的的酒气烟味都一并驱散了个干净。
两个人在一起住得久了,习惯便也潜移默化地体现在行为里。喻安半梦半醒,却还记得睡回自己的那半边床,老老实实地留出了一个身位。
然而萧亭许却没打算睡。他绕到另一侧抽走自己的枕头,又把喻安整个人往床中间抱了抱。
他的双手冰凉,蹭过对方脖颈时,那醉酒的人像是格外贪恋那一丝凉意,下意识扣住了他的手腕。
萧亭许被他拉得身形一个踉跄,不得不弓着身子撑住床沿。
喻安睁开眼,茫然地眨了眨。他的睫毛很长,比一般女孩子都更加浓密,羽翼般扫过眼睑,动得尤为缓慢,衬得秋波浓情。他微微启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一瞬间,萧亭许很想吻下去。但他只是稳住了身形,然后用没有被抓住的手覆在他的眼前。
真正不敢触碰答案的人,用荒唐的方式躲避了旁人的目光。他的声音几近沙哑,粗粝地磨过唇舌:
“小安,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
喻安大脑仍旧晕沉,思绪转得很费劲,所以答得也慢。视线被遮挡,耳边的声音也忽近忽远,他没有不安分地挣扎,只是不太舒适地侧了侧头,随后用更加细小的音量回答:“嗯,很喜欢的……”
萧亭许脸上一僵,像是被答案刺痛,铺开在喻安眼睛上的五指下意识地收缩起来。
喻安又轻轻挣扎了一下,握着萧亭许的手却没松开:“你的手好凉。”
心跳声随着体温的升高,如军鼓般在胸腔内锤鸣,萧亭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寒热许是又一次上来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不敢离喻安太近,沉默着把两只手都收了回去。
卧室未点一盏灯,喻安有些木楞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拢了拢空了的掌心。
酒精刺激着神经,困意席卷而来,与此同时,他仍在心中记得,今天叫萧亭许来接的目的。
是他说错了话,得要道歉的。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再没几天就要去往另一个国家,从此从同居情侣变成异国恋,喻安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鼻酸。
这一个月他根本过得不开心,糟透了。喻安觉得委屈,也为自己犟着脾气白白浪费的一个月美好时光而感到后悔。
酒后情绪波动得强烈,所以开口时声音都带了些许颤抖。喻安翻了个身,面向萧亭许,碎发垂落遮挡住半边眼睛,也一并藏住了发红的眼眶。
他说:“对不起,”没多久又重复了一遍,“萧亭许,对不起。”
话音落下很久,萧亭许都站在床边没什么动静,只是把拳头攥得死紧,指骨泛起渗人的苍白。
喻安忍不住坐起身,抬头看向他。
本就薄的双唇绷成一条线,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胸口的起伏剧烈,喘息声稍显断续。喻安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伸手要把他拉到床上坐下,却被对方退后一步躲开。
“你道歉,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喻安不知所以,又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需要道歉,理所当然地觉得萧亭许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于是他急忙点头,又因为实在不善于道歉,生疏地红了耳根。
面前的人忽然晃了晃身子,但很快扶住了墙。萧亭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却听不出笑意,只是问道:“那你还有多久就会离开呢?”
喻安揉了揉眼睛,伸出一根食指,以为他在问自己出国的日子:“一个月左右。”
萧亭许“嗯”了一声,便不再应了。
直到房门合上,喻安还是不太明白。他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喝了太多的酒,所以才觉得奇怪。
因为萧亭许没有吻他。
他从他深棕色的瞳孔里,读到了满目悲伤。
TBC
好久不见复健一下想我了没
最近疯狂想看自卑攻但是找不到饭于是自割腿肉一下
不出意外这篇会在国庆假期内写完不会太长
出意外了完全没写完而且字数猛超
全是个人xp酸涩虐恋我的最爱不喜欢也完全ok叉掉不看就行~
∷纠结沉闷医生攻×理智精英律师受
∷沈引默×方均
∷百看不厌一直想写的装病真病本章5.2k
寒冬的傍晚仿佛按了加速键,天色在倏忽至之间沉下来,冷风肆虐。
沈引默回到清寂无人的家,他站在玄关处换鞋时抬头瞄了眼敞开的书房,一片漆黑。
还以为一回来就能看见他呢。
沈引默撇了下嘴角,压下失望的情绪,脱掉沾了雪片的羽绒服挂在衣帽架上。他弯腰拎起地上的东西,快步走到了厨房,该放冰箱的放,该洗的洗。
他这两天美食教程看了不少,现在只需要把理论知识变成实践操作,就和做手术一样,他可以的。
两人刚同居的时...
两人刚同居的时候,他心血来潮要给方均做早餐,结果差点没被方均连人带糊掉的锅给扔出去。
自此,方均勒令禁止他进入厨房。
毕竟让焦糊味喊人起床这种惊喜方均不想体验第二遍。
天彻底黑下来,月亮被厚重的云闷住,透不出光。
沈引默清理好厨房,对着垃圾桶里四分五裂的瓷碗叹了口气,看来他是真的不适合做饭。
被汤洒到的手背已经泛红,短暂的麻木散去后,沈引默能感受到灼热的刺挠感冒出来,并伴随着血管的跳动在逐渐强烈。
沈引默像被上了发条的木偶转完最后一圈,保持这个样子没动。
连续两台将近七小时的心脏手术,十四个小时的高精密操作,一下手术台,叮嘱完注意事项就往家跑,甚至连口饭都来不及吃,就为了能早点见到他。
结果呢?
手机没有动静,门锁没有声响,方均还没有回来。
他想到这儿,无端笑了下,一直绷着的神经就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全部消散。之前拼命抑住的疲累没了阻碍,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外科医生最重要的手,沈引默累得不想管。他将发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随意冲了冲,趿拉着拖鞋到了客厅,席地而坐在毛毯上。
身边的朋友没一个能理解他们的恋爱模式。
毕竟朋友们介绍他们互相认识的时候,本的是多条人脉多条路的心,可从来没想过这两个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居然会搞到一起。
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沈引默精神一振,打开手机才发现是工作群里@所有人的消息。
两人上一次聊天还是在三天前。
沈引默问他,后天回来吗?
他说,回来。
又一条@所有人,是主任点了奶茶请各位去拿,这回不再是齐刷刷的“收到”,而是带了点人情味的感谢和表情包。
工作群的消息时不时弹出来,在沈引默与方均简短苍白的聊天界面上。
打字的键盘被他早早地点开,手指却悬在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刚刚点开聊天框的沈引默有多果断,现在的沈引默就能有多踌躇。
不敢太粘人,怕方均烦他。
但真的很想他。
沈引默在犹豫间打上几个字,接着又会顿上许久,把指尖放在删除键上。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一大段话删删减减,所剩无几。
明明是发给男朋友的信息,却句斟字酌,就连标点符号都要敲着手机后盖琢磨一会儿。
句号、感叹号、问号……
敲后盖的频率越来越快,莫名的焦躁拉拽着神经。他抬手用腕部砸了两下太阳穴,睡眠不足的副作用一直在,只不过被手术过程需要的高度集中给挤到角落去了。
现在一放松,偏偏情绪还不稳定。头疼,胃疼,马上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折腾人,简直跟他姐姐家的那个小屁孩一个德行。
浑身的不适让他没有心思再纠结该用什么标点符号来结尾,随意地把手机扔在一旁,掌根陷进腹部敷衍地揉了两下。
没用,还有愈演愈烈的形势。
沈引默磨蹭地翻了个身,脸朝天花板,伸长手臂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抽了盒双氯芬酸钠出来。
他除了疼,最怕苦,干咽胶囊这种事情绝对干不出来。
沈引默估量了一下客厅到厨房的距离,尝试从沙发上站起来,可脆弱的胃部经不起一点变动,疼得他直吸气。
想都不用想,这杯水肯定凉透了。
沈引默实在是没力气动弹,手按住胃,弓着身子勾过水杯,仰头吞下两粒药。
冰冷的水滑过食道进入胃,牙齿后知后觉的酸痛。比药效发挥得更快的是几乎要结出冰渣子的液体,沈引默双手死死摁进上腹。
“喂……”
“引默,你怎么了?”
“方哥?”沈引默神情愣了一瞬,赶紧亮起屏幕看了眼,确定没出现幻听。他忘了疼痛,嘴角上扬带着明显的喜悦,“你是回来了吗?”
“这边有个酒局推不掉,不好意思啊。”
“……”沈引默再度坐回去,“哦。”
他们又没话说了,总是这样。
药在起效,可胃里的余痛还是占了上风,沈引默的气息有些乱了。他把脑袋靠在膝盖上,手用力捏着通话中的手机不愿放手。
方均从包厢里出来,他敏锐地捕捉到听筒内不规律的呼吸,紧张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引默咳了一声,“有点。”
“哪里在疼?严重吗?抽屉里有药。”
也许是原生家庭,或者是性格难改,沈引默很少会向方均承认他的伤痛。在他的世界里,展示伤口不会带来任何好事,只会被抛弃。
况且…可能是他比方均小了几岁的缘故,他一直执着于成熟,想让方均能够放心地依赖他。
但仔细想想,貌似是自己更依赖他。
“吃过药了,没用。”沈引默放软嗓音:“很疼,方哥……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他在尝试示弱。
其实胃已经缓和下来,但是房子太大了,一个人待着太安静,所以他破天荒撒了个小谎,卑劣的希望方均能够放下酒局选择他。
通话界面收起来,出现的是刚才停留的聊天框,原来在十几分钟前,方均给他发了消息,是他没看见。
今天的酒局事关律所的成立,抱歉,引默。
沈引默心跳得很快,他还以为是普通的跟客户吃饭,不知道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沈引默呆坐了大概十分钟,也没思索出个折中的法子。胃里没有一丝波澜,原先的疼早已被药物彻底止住了。
分明是真的,这回怕是要成假了。
眼前的水还有大半杯,他低着头似乎在做决定。
门锁转动,沈引默慌乱地放下空水杯,将手里的少了几格的阿司匹林塞进沙发缝隙里。
方均边走边解围巾,“怎么样了?”
沈引默避开他担心的眼神,不太熟练地撒谎:“我,胃里难受。”
“先回房间吧,走得动吗?”他弯腰扶着沈引默起身。
沈引默小声地说:“我能走。”
方均听朋友提过一嘴沈引默的身体不好,但没亲眼见过他生病的模样,家里的药塞满一整个抽屉,问起来,他只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但每次打开抽屉,都能看到最外面的药又少了几粒。
方均换了个好出力的姿势,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嗯,靠着点我,别逞强。”
沈引默真病的时候都很难情绪外露,更别说装病了。他手脚僵硬地被推着走,喝下去的冷水和阿司匹林起了点作用,给他一些病态的安心。
冬季的被窝冷得彻骨,沈引默躺下去的时候瑟缩一下。
方均第一次照顾人,却是游刃有余,他给沈引默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搓热掌心。这全得归功于他在来的路上,去网上搜罗了一下该怎么照顾犯胃病的人。
“你手冷,我来揉吧。”
胃部仅有些微刺感,表面风平浪静,若是被方均碰上了,他肯定要起疑。
“不用!”沈引默激动地推开他的手,瞧见方均皱起的眉,他也意识到反应太大了,偏过头,喉咙发紧:“我好多了。”
方均看了他一眼:“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被人为鼓捣过的器官,如他所愿疼起来,沈引默不觉难受,反而松了口气。他裹紧被子,眼巴巴地望着房门。
方均这水倒得久了些,沈引默眼皮越眨越慢,困意渐渐上头,却被胃里烦人的痛吊着,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不能再深入睡眠。
直至,空水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一同扔下来的还有那板被藏起来的药,铝片擦过沈引默的鼻尖,无声地落在床上。
他听到方均冷冷的声音:
“沈引默,骗我很好玩儿吗?”
谎言揭穿,沈引默瞬间清醒了,全身血液加速,指尖都在发麻。
他一骨碌坐起来,双手捏着被角,大拇指不安地摩挲,唇瓣微颤:“对不起……”
“对不起?拿身体开玩笑有意思吧,要不要再多吃几粒啊?需要我给你倒杯冰水吗?”方均一向理智,此刻显然是被气昏头了,才罕见的说了这番阴阳怪气的话。
然而沈引默没反驳,也没有任何打算解释的表现,只是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胃里突如其来的抽痛,使得沈引默换气都换不顺畅,断续地“嘶”了一声。
方均嗤笑道:“还装呢。”
居高临下的角度,方均清晰地看见,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沈引默拿下放在腹部的手。
这一动作仿佛证实了他的谎言,让方均更生气。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起伏的胸膛,“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引默不知道该怎么说,该说什么。他不想用“今天是我生日”的理由,似乎只要说出口,就会证明他在方均心里的重要程度,又下了一层。
更怕他说了以后,方均不在乎。
他只说:“你答应我今天会回来的。”
沈引默语调平静地阐述事实,却轻易重燃方均的怒火。
“我和你说过了,今天的酒局很重要,事关律所的成立,大家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这件事。”
至少在沈引默听来是这样的。
他伪装的镇定土崩瓦解,把头低得更低,愧疚得尾音出现哭腔:“对不起,我不知道……”
方均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叹气般地说:“我以为你是成熟的。”
他本意不想弄哭人,想着先离开冷静一下。身体还没向后转,刚起了个势,手指就被人轻轻地攥住。
沈引默怕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急慌慌地认错:“方哥你别走我错了……”
“松手。”
“可今天……”
方均打断他:“我这几天很累,不想和你吵。”
沈引默松了手。
胃一阵一阵地绞,他慢慢曲起腿,双臂环住小腿把自己蜷起来,这个姿势可以给他很足的安全感,但对减弱疼痛来说效果甚微。
大拇指碾过石头似的器官,硬捱过了这阵子的疼。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紧接着泛起密密麻麻难以忽视的刺痛,好似被难以计数的木刺扎着,疼得呼吸都在颤栗。
手掌用的力道大得要对穿到后腰,沈引默的神色却是浑然不觉,对着紧闭的房门出神,补上了那句没说完的话:“是我生日。”
没人听,总比听了不在意的好。
胃不停歇地翻腾,像是要把报复他刚刚的作死行为。
沈引默脑袋往后仰,重重地砸在床头,冷汗不断地从额间冒出来。被烫伤的左手不敢用力,虚搭在一边,右手加重往里压了压,冰冷的手掌覆在上面,得不到一丝暖气的胃闹得更狠。
一股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沈引默晃悠悠地下了床,想站起来通通气,可脚底发软,整个人往前倒,好在双手撑得及时,才不至于太狼狈。
按在地板上的左手火辣辣的疼,体位经过剧烈的变化,不可避免地扯到了胃。疼痛像涨潮的海水,前浪还没消停,后浪就汹涌澎湃地撞上来,让人招架不住。
他抱着垃圾桶干呕,空荡的胃泛了些酸水上来,堵在喉口,烧得慌。
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进来的手机又吵得人心慌意乱,沈引默扛着一口气去接。
“喂。”沈引默提起嗓子,尽量让声音不那么虚弱。
“沈医生,今天心脏搭桥的病人室颤了,主任正在抢救。”
明明声音不大,很冷静,沈引默的耳神经却像被砸了一拳,生疼。
沈引默穿了件半高领毛衣,外面只套了条大衣,一身黑,衬得人更加挺拔。
客厅没开灯,厨房忘记关的灯成了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逆着光,方均看不到他苍白的脸色,只看到他这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穿搭。劝人多穿点的嘴都张开了,但想到还在生气,便硬生生忍住了。
沈引默也看到他了,停下脚,面上藏不住的讶异,“方哥你没走啊?”
这是我的房子,为什么走。
这句话在脑海里绕了一圈,没说出口。
事情已经够乱了,没必要再添一桩。
方均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引默眼前冒出零星白点,无法聚焦,他用力眨了下眼,向他说明出门的原因:“病人出事了,我要去趟医院。”
方均自顾自玩手机。
见人不理他,沈引默尴尬地笑了笑,快步出了门。
Tbc.
屁屁放置顶哦,也可以不用蹲蹲,因为另一篇很快就会发啦。本来写得差不多了准备一发完的,但取了这个标题,觉得很好玩就分成了两篇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是北方小年哎,小年夜快乐!
不要拥有、不要哭泣、不要心软。不要想起你。
BGM:告别过去(纯音乐)
————
哥哥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
今年日本的冬天比往年寒冷数倍,请各位居民做好防寒预警,警惕流感。
滚烫的眼泪融化了一小片雪,这是糸师凛最冷的冬天。
不要弃养。
糸师冴看着他,还有他怀中的小狗。
“不要弃养。”
糸师凛说好,哥哥,我想和你将它扶养长大。温热的舌头舔舐着他小小的手心,那是糸师凛第一次感受到责任心。
是因为那份责任心吗?不是吧,是因为哥哥说了:不要弃养。
小狗笨笨的,总是跟在哥哥的身后,可是明明是我捡到你的。凛抱着膝盖想,哥哥又进了一球,他心脏砰砰...
小狗笨笨的,总是跟在哥哥的身后,可是明明是我捡到你的。凛抱着膝盖想,哥哥又进了一球,他心脏砰砰跳。
我的哥哥是世界第一的射手。
那只小狗被父亲送走那天糸师凛在哥哥怀里哭泣到窒息,哭得糸师冴心软,问父亲:不可以留下吗?
“不可以,”父亲叹气,“它咬伤冴了哦,很危险。”
糸师冴只好缩回了想再摸摸小狗头的手,那只黑色的小犬嚎叫着,凄厉的尖叫让糸师凛久久不能忘记。
下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糸师凛的脸上,他专注的盯着哥哥,盯着世界第一射手。身后的小灌木丛里窸窸窣窣响起来,他好奇的扒开去看了。
黑色的老鼠啃噬黑犬的皮肉,蛆虫一动一动,那只曾被他抱在怀里、跟在哥哥身后的小黑犬血肉腐烂,恶臭熏得糸师凛控制不住呕吐起来。
“凛!”哥哥冲到他身边,糸师凛吐的喉咙火辣辣的,好像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他泪流满面,张开口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糸师冴凑近去听,断断续续的拼成一句话:都怪我丢下它一个人。
不是的,冴拿起水杯给弟弟漱口,不是凛的问题。
“哥哥,我害了它吗?”糸师凛哭泣着,他的下腹像被什么牢牢锁住了,好沉重。
那时尚且年幼的哥哥只是将他揽进怀里,他说:这一切只能怪它自己太过弱小。
于是糸师凛白纸一张的人生从哥哥身上沾到了不一样的颜色:弱小的死亡是怪自己,强大才能就算被抛弃也有存活的余地。
他被抛弃了。
冴回来的夜晚雪已经在地上堆积起一层毛毯了,蓬松柔软,让糸师凛想起哥哥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淡淡的肥皂味,和哥哥洗完澡之后的味道一样。
可是在这样的雪天里,哥哥的味道被风吹散了,糸师凛只觉得好冷,冷到全身的牙和骨头都在吱吱作响。
刚才的球路是不是太温柔了?
糸师凛愣在原地。
“我离开的四年里,你都在日本做了什么?”
球进网,漂亮地、精彩地、毫无悬念的射门。
糸师冴一脚踢开的不是胜利的得分球,是宣判糸师凛死刑的临门一脚。
“以后别再拿我当踢球的理由。”糸师冴厌恶的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说白了,对你来说也许我是特别的。但对我来说,你现在只是个麻烦又碍眼的弟弟罢了。”
他的身影在雪地里被拉的好长好长,糸师凛嘴唇颤抖,只呆呆的看着他。
“我的人生已经不需要你了。”
凛跪倒在地,冴走远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紧行李箱的拉杆。什么都摸不到,和哥哥离开时的背影重叠起来。糸师凛目送他的人生被打包在行李箱里、被折叠在狭窄无光的小箱子里。
糸师冴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糸师凛了。
糸师凛是白纸,他不懂足球、不懂小狗明明是自己捡回来的却总粘着哥哥、不懂为什么最后孤身一人。
凭什么偏偏这个冬天冷得要死。
太冷了,他身上的外套是哥哥曾经穿过的款式,肥皂味是哥哥曾经没用完的皂片,鞋子是哥哥常穿的牌子。
糸师凛被自己的人生抛弃了。
“凭什么……”糸师凛一阵恶心,他吐了。在洁白的雪地里呕吐留下一滩恶心的消化物,喉咙又像烧起来一样的痛,他上过课,是胃酸反流。
眼泪掉下来,烧起糸师凛的脸,他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冬天的夜晚街道空无一人,糸师冴早已走远。行李箱在雪地里留下拖拽的痕迹向前无限延长,如同糸师凛黑暗看不见头的未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那只黑犬,他们同病相怜,幼犬流的泪原来并非不舍。那只是对未来感到一片黑暗的恐惧、被抛弃的茫然不安才流下的眼泪。
糸师凛又呕吐起来,这回把胆汁也吐了出来。下腹剧痛,沉重到无法呼吸,胃痉挛痛得全身发麻。
“咳……咳咳!”他没有东西可以吐了,大脑一片混沌,整个人跪在地上发抖。眼泪干在脸上留下水痕,风刮起雪花打在他脸上,好凉。
糸师凛爬起来,他想起冴曾经告别时的誓言:我们要一起成为世界第一。
啊…好恶心。
糸师凛想,冴是骗子,是谎话精,是——
是会在睡着后给他盖被子的哥哥、是他第一次梦遗的对象、是世界第一的射手、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
糸师冴是曾经糸师凛的心脏,他的一切。
糸师凛擦干了眼泪,眼眶酸涩,鼻尖被冻得通红。他喃喃自语起来,今年冬天的风比往年冷,刮在脸上带来的刺痛感让人清醒。
他说:好冷。
躲在树干后的少年双手死死攥成拳,面前的行李箱已经堆积了一层雪,咬紧牙关呼出的白气连同滴落的眼泪一并融化。
糸师冴给自己人生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禁止哭泣。眼泪在球场上是无用的,凛要成为能把他踩在脚底下的人,这样才行。
凛应该要成为世界第一的射手。
“对不起……”他轻声说,“凛,对不起。”
雪夜里角色对调,他们终于分开了,凛的人生即将踏出第一步。
对弱者从心底的厌恶与对弟弟的爱交织,像乱套的毛线,糸师冴掏出剪刀恶狠狠剪断,他双手颤抖。
去吧,无论是为了什么,想把不称职的哥哥狠狠踩在脚底折辱也好、对我产生恨意想报复也好。
凛,我唯一不允许的、深深憎恶的、就是止步不前,懦弱退缩的你。
哪怕在此之前我辜负你对我全部的期望和爱,把你的理想全部推倒,将他们狠狠踩碎践踏——
糸师凛,我绝不允许要成为世界第一的你活在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底下。
我也不行,谁都不可以。
凛,为了打败我去向世界证明自己吧。
不要哭泣。
房间里关着灯,书桌上的奖杯多的像路边摊的破烂一样,电视机里女主持人情绪高昂的介绍着日本的天才糸师冴。
“哥哥的话一定没有错……”他想,抬手关闭电视,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电视主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嗓子鸭子一样,房间迅速蔓延上寂寞。
足球,我踢够了……
到头来只是想呆在哥哥身边而已,可是对哥哥来说,我只是他成为世界第一所必需的陪练。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不需要了。
他把头埋进手臂里,卫衣很快被温热的液体打湿。
可是哥哥明明曾经那么温柔,难道这也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才装出来的假象吗?
给我买棒冰、摸我的头、甚至约定一起成为世界第一都是装出来的吗?
这么说…我一直看着的那个哥哥也全部都是假的……?
什么嘛…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踢什么足球,什么两个人一起追梦……
糸师凛抬头,恶狠狠的打翻了所有属于哥哥的奖杯。他心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他才不要就这样!
现在的心情也好,当年的时光也罢,他都不可能无视它们的存在。
那不是【假象】。
他撑着桌子,脸色狰狞,他绝对不允许糸师冴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之后抽身离开!
糸师凛绝对不会原谅他。
凭什么不要我?凭什么丢下我?
凭什么将我的人生视作你为了培养出世界第一射手的一个失败例?
糸师冴,你凭什么这么自私。
他终于变成了糸师冴所期望的样子,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怯懦到残暴,糸师凛终于变成了曾经同他一起约定的人想看到的样子。
糸师冴靠在门外,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凛,你身上的才能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多。如果这样就能让你踢出震惊全世界的球,成为世界第一射手的话——我绝不后悔。
把我踩在脚底、把所有人抛在身后、就算是被对我的恨意驱使也要自私到极点的天才射手,糸师凛,你终于踏出第一步了。
把所有人都当成你成为世界第一路上的垫脚石吧,让我看到你胜利的模样。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糸师凛压抑到从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声音,他受够了烂泥一样的寂寞,他明明为了糸师冴早就放弃了一切——
他只是,一开始,想和哥哥一起踢球。
糸师凛只是想被哥哥夸赞,他只是想要一点点、甚至只要一个字。
糸师凛只是想陪在哥哥身边,仅此而已。
“我要宰了你……”他咬牙切齿,身上青筋暴起,心跳呼吸和体温升高,糸师凛被憎恨驱使。
扫落在地的合照画框破碎,硕大的裂痕分割开了两人的肩膀,它最后被捡起来,丢进火焰中。
最开始的那只黑犬没有死亡,它在街头和同类撕咬抢食,慢慢的,因为恐惧未知而尖锐的嚎叫变成了从嗓子里挤出来恐吓他人的嘶吼。
糸师凛又重新打开了电视,地上一片狼藉,可他懒得收拾。
“我国将迎来四年以来最寒冷的冬季,超强烈的低温会持续整个冬天,预估对农业与野生动物造成大规模损伤,街道流浪动物增加各位居民注意防护。”
窗外又开始下起雪,一整片天都像是画盘上调出来的灰色,天与地最终交汇在一点,好像无限延展的滑轮轨道。
窗外的黑犬撕咬着一只野猫的脖子,鲜红的雪在雪地里太过刺目。
糸师凛笑了。
“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绝对不会被他拥有的。
糸师冴。
从此刻起,我踢球是为了摧毁你的梦想。
这是1400多天里糸师凛最冷的冬季,麻木的烧毁一张又一张糸师冴的画,从小到大的日期仿佛都带着往日的亲昵。
好恶心。
糸师凛烧到最后几乎要吐出来,索性全部都一口气丢进火炉里,院子里火光冲天,呼啸的寒风都不能扑灭。
最后的缠绵相当温暖,糸师凛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为了追赶上冴而擅长的英语、为了不忘记哥哥的样子画的无数幅作品,烧掉之后就只剩灰烬。
凛痴痴地望着那些纸张,他亲手烧掉了那个孺慕哥哥的糸师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