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咸蛋黄月饼!的推荐LOFTER(乐乎)

黄明昊一早醒来头发乱翘,浑身酸痛,愣是在床了懵了五分钟,随后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在心里骂了范丞丞不下三遍。

真是有点怀疑人生的意思了……

昨晚他拉着朱正廷攒了个分手局,除了范丞丞,他都叫来一起喝酒了,连灌四杯啤的,最后不争气的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断片了……

02.

一连串的未读消息从最上方不停的弹了出来,黄明昊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垂了眸。

昨天自己怎么回来的?

冲动是魔鬼,断片像失忆……

03.

黄明昊不由得抱着头坐在床上怀疑人生,他活了二十三年,至今有两件事想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会和范丞丞谈恋爱和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喝断片。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昨晚搂着朱正廷的脖子碰杯,余光里好像还看到蔡徐坤狠狠的瞪着他。

我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

撞墙吧,撞死算了。

带着后悔和郁闷的情绪痛恨了十分钟,手机又发来了几条消息,黄明昊停止了撞墙的动作,捡起刚才扔在床上的手机解了锁,是朱正廷发来的“亲切”的问候——

:你和范丞丞发生了什么吗?

和范丞丞?一大清早的朱正廷没头没尾的说什么胡话?

:我?范丞丞?分手了啊,还能怎么样?

:谁说这个了,昨天是丞丞送你回家的。

“……”

“我靠!”怪不得呢,黄明昊一觉醒来就莫名觉得床上乱的一塌糊涂,再怎么宿醉,也不至于把床单折腾的拧成了花吧……

如果说,昨天送自己回来的是范丞丞,那么他现在应该……

04.

应该还在自己家里……

没错。

范丞丞正倚在门边注视着他,手里还端着个杯子,黄明昊不想看见他,于是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继续赌气。

“还生气呢?”

“谁生你气了,你是我什么人啊?”

“前男友啊。”

“亏你还知道……”

范丞丞端着玻璃杯走到床前,“别生气了,先把这个喝了。”

“不喝,谁知道你往里面下没下药。”

明明离得很远,但黄明昊始终觉得范丞丞的鼻息都快要打在他脸上,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发红的耳尖,试图掩饰住发烧的红。

“下了,毒药。”

“范丞丞你给我滚出去……”

05.

范丞丞不走。

黄明昊不喝,他就一直端着杯子站在他面前,最后那人扔了白旗,夺过范丞丞手里的杯子一口气闷了下去。

“喝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可以。”

“杯子给我。”

范丞丞接过黄明昊手里的杯子转身走出房间,临出门口,他冲坐在床上的人抬了抬下巴,“记得把床单换了。”

“???”

黄明昊想开口叫住他,晚了……他都听到范丞丞下楼的声音了。

完了。

他重新拿起手机给朱正廷回了消息——

:正廷哥,昨晚我都干什么了?

黄明昊吸了吸鼻子,十分紧张的盯着手机屏幕,生怕朱正廷说出什么丢人的事来。

: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要了两件啤酒,结果你喝了四杯就倒了,你这酒量不行,得多练练。

黄明昊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干什么阴间的事,只要自己的一世英名还在!他就还是黄坚强!

但是屏幕最上面显示的正在输入中…明显朱正廷有话还没说完,他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

06.

:我和范丞丞睡了?!

黄明昊脑子一空,呵呵…怪不得今天早上醒的时候腰疼腿疼胳膊也疼的,还有刚才范丞丞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没说!

骗子!

手机又震了两下,黄明昊连忙凑近看。

:对啊,我说的是不出意外啊,你俩睡没睡我哪知道,反正昨天你趴在桌子上叫不醒也拉不动,你坤哥就给丞丞发信息了,结果人家刚走到你身边你就蹦起来钻人家怀里去了,我们当时还以为你装醉呢。

:后来你拉着他给我们表演了段舞蹈,又唱了两遍酒醉的蝴蝶,你坤哥实在看不下去就叫着丞丞赶紧把你带走,说真的,我头一次看到丞丞的脸有那么红,你知道不?就像……

黄明昊抓着头发疯了一样把头往枕头里撞,看来今天他必须死在这了……

:别说了,我知道有多红。

:唉,瞅你喝点酒,八头牛都拉不住你,临走之前你还得意洋洋的告诉我们,今晚一定会把丞丞就地正法,我们当时一致认为不去你家贴俩喜字都对不起你这句话。

:所以呢?结果呢?就地正法了吗?

07.

结果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正法不成反被睡。

被前男友睡。

黄明昊找谁说理去?!

08.

接受现实没几分钟,手机锁屏上显示了两条未读消息,黄明昊看清了名字以后,内心十分的抗拒,但是……睡都睡过了不是?

他把脸恨不得搓成麻花,做足了心里建设点开了范丞丞的聊天框——

:昊昊,我可以进来吗?

:随你。

:那我进了。

听到门把手拧动的声音,黄明昊不禁重重的翻了个白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先把感冒药吃了。”

“等一下,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你说。”

范丞丞把手缩了回去,等着黄明昊提出来的问题。

“你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按理说我亏的多,我断片了,那都是无意识的,而且你把空调开到十八度,都把我冻感冒了……”

范丞丞的脸都快要耷拉到地上,完蛋……又要挨训了。

“什么叫你比较吃亏?昨天你一直向我求吻,我不亲都不行,从ktv出来你就像树懒一样挂在我身上,怎么扒拉都不下去,好不容易到家了,你又说你热,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我身上凑,我就是觉得你喝多了我不能趁人之危,我就把空调打开了,谁他妈知道你又说冷?”

过了几秒钟,黄明昊羞耻的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他其实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丢人,还没牢骚几句,范丞丞又说:

“我说把空调关上吧,你又不让,那嘴跟上辈子没说过话一样,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我忍不住了,就把你嘴堵上了。”

“嗯?怎么堵的?”

“亲的。”

“……”就他妈不应该问。

“你昨天让我在坤哥他们面前那么丢人,我做这些不应该吗?”

“况且,你不让关空调,你又说冷,我只好让你运动运动暖和一下。”

“……”应该,做得好,下次别做了。

09.

“黄明昊,咱俩现在叫什么?”

被点到名的人忽然感觉有些窒息,支支吾吾的回答:“叫......一夜情?睡过的前男友?断片以后和前男友睡了?”

在范丞丞气死的背后没有一个黄明昊是无辜的。

“范丞丞?”黄明昊想不明白,明明是他问自己这样叫什么的,怎么说完还恼羞成怒啊。

“干什么?”

“复合吗?”

“谁跟你复合。”

10.

范丞丞把手里的药重新塞回了黄明昊手里,还贴心的给他倒好了水,“咱俩不是一直在冷战吗?又没分手,哪来的复合?”

还是范丞丞会啊……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恬不知耻,睡完人还卖乖。”

范丞丞挑了挑眉。

“是么?”

“那我在恬不知耻一下也没关系对吧?”

11.

事后黄明昊气冲冲的拿着手机找朱正廷抱怨——

:范丞丞吻技一点也不好!哪哪都不好!

:你俩又来?不说分手了吗?

:谁这么想不开跟他分手啊?!

12.

范丞丞对着黄明昊吻了上去,从一开始的温柔变成用力,一直把对方亲的快要喘不上来气,才揉着那人的脑袋轻声说:我爱你。

分手是不可能了…

end.

最近在听

完结了32的最后有我想说的一些话谢谢大家的喜欢希望大家在现实生活中能遇到自己的小太阳

FIN

私设ooc部分地名虚构一周年快乐

老套的零八年一见钟情爱情故事

希望你喜欢

bgm《海底》

来不及,来不及,无人将你打捞起。

“嘉哥,下班以后去大排档不?”赵磊将作训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确认好桌面上资料都已归档,他走到焉栩嘉的办公桌旁,指节扣了扣已然露出原木色的桌子,他道。焉栩嘉闻声抬头看向赵磊,摆摆手婉拒道,“你们去吧,家里还有剩下的菜。”

赵让正换下警服,听见焉栩嘉说话,解扣子的手一顿,笑着打趣道,“嘉哥这么省啊。”零八年的公安分局还是五六个人在...

焉栩嘉回家要经过一片闹市,路边小吃店里为了招揽顾客将音箱放在店铺门口单曲循环着《老鼠爱大米》,嘈杂人声再加上震耳欲聋的音乐,焉栩嘉蹙了蹙眉,现在依旧初春,柳絮飘飘扬扬,惹得人鼻尖发痒。满街霓虹灯映在赤红斜阳下,有的灯管已经熄灭,招牌变得残破不全。焉栩嘉把摩托锁在一家名为“闻粥”的粥铺前,没有绚烂的灯光也没有放喧闹的音箱,像是与这片市井烟火隔绝开来,他想着,迈开长腿一步三台阶,抬手掀开门帘,塑料珠帘叮叮当当磕在不锈钢门框,翟潇闻听见听见声响却没有停下手里收拾上一位食客留下的碗筷的动作,只是匆匆忙忙问了一句,“您好您想吃点什么?”

“老样子。”焉栩嘉走到翟潇闻身侧,用食指刮了下那人高挺鼻梁,翟潇闻抬起手肘戳上焉栩嘉腹部,颇带抱怨地道了句,“别离这么近,挡我道。”唇畔笑意却是藏不住,一直漫上眉梢眼角,整个人像是活泛起来,“自己找个位置,等着吧。”

粥铺被店主人清扫得干干净净,似是一尘不染,木桌铺上印着碎花和水果图样的塑料桌皮,焉栩嘉挑了个好位置,抬头便能看见架在高处的电视机,他听见新闻联播刚刚开始,熟悉的背景乐里翟潇闻端着瓷碗从后厨走过来,放下粥又去盛了几碟小菜放在桌上,焉栩嘉从筷筒里抽了一把汤勺,翟潇闻顺势坐在他对面,手掌撑着脸问他道,“好吃吗?”

“当然好吃啊,翟大厨做的,怎么能不好吃。”焉栩嘉盛了一勺粥,递到唇边反复吹了几下,打算给翟潇闻递过去,手刚要移动,却被翟潇闻挡了回去,对面人捏着耳垂低低道,“还有人,你吃你的。”焉栩嘉唇角笑意一滞,只得将那勺已然温热的皮蛋瘦粥肉喂给了自己。两个人交往都是偷偷摸摸进行,像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可似乎这本身就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他们都不敢声张。

焉栩嘉看着翟潇闻耳尖攀上绯红,眼前画面似乎又与两年前重合。

两年前。

刚加班写完材料的焉栩嘉骑着摩托,环顾街头店铺,平日里自己经常去的几家小炒早早关了门,只剩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月亮下孤独地闪烁,他长叹一口气,将头盔重新扣好,刚要踩下油门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人在骂着什么。

“快点儿的,要么把你那粥铺重新开开给哥几个再做一份,要么给点钱我们去别处吃。”一个穿着上世纪流行的花衬衫寸头男人一掌将年轻人推到在地,那年轻人看起来瘦瘦高高,像是只有一副骨架子,面对一身横肉的混混毫无还手之力,焉栩嘉眉峰皱起,迈下摩托走了过去,单手解开头盔顺手扣在了年轻人头上,还不忘嘱托一句“靠边”,下一瞬及时握住那人挥来的手腕,随后用力向后一折,两人僵持片刻,那人想凭蛮力挣脱,焉栩嘉却靠巧劲儿避开,一脚踹在男人膝弯使人顺势跪向年轻人,年轻人没有摘下头盔,急忙避开了男人跪下的方向。

“大哥,大哥。”那人哀嚎着,将饭店上面居民楼里的声控灯都喊得亮起来,“你就当我喝多了,不懂事儿,饶我一马成吗,我这有点钱,您拿去吃点好的。”焉栩嘉松开那人手腕,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滚蛋。”花衬衫踉跄起身后暗道一句“倒霉”便溜之大吉,焉栩嘉看向年轻人,头盔扣在那副骨架子上有些违和,他没忍住笑出声来,“头盔摘了吧,没事儿了。”

焉栩嘉接过头盔,刚要道别,只听那年轻人开口,清清爽爽的嗓音,像是夏天掐下薄荷叶碾碎在齿尖,“您要吃饭是吗?”见焉栩嘉没出声,那人指着一家店铺继续道,“我是开粥铺的,就这家,我叫翟潇闻。”

焉栩嘉顺着翟潇闻指尖方向看去,素白色“闻粥”二字贴在招牌上,与其他店铺相比暗淡些许,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只见翟潇闻又迈上台阶,用钥匙插进卷帘门锁孔,动作一气呵成后转身向焉栩嘉招了招手,“先进来吧。”

焉栩嘉将掌心抚上胃部揉了几下,眸子里露出些许期待便跟着翟潇闻进了铺子。平日里他还真没注意过这家粥铺,或许是因为在满大街都是《老鼠爱大米》或者《快乐崇拜》在耳畔嗡嗡作响时,只有这家铺子安安静静垂着蓝色塑料珠帘,偶尔看到食客进出,却没怎么留意。焉栩嘉找了个位置坐下,一片静谧里只能听得厨房中传来灶火翻炒的动静,锅铲碰撞,却莫名令人心安。不过一刻钟,翟潇闻端出两碟正氲出热气的菜摆在桌上,又取出碗筷递给焉栩嘉,随即在对面的塑料凳上坐下来。

“刚加完班吗,警官?”翟潇闻手肘撑着塑料桌皮,他看着焉栩嘉一手端着米饭一手夹起土豆丝,问道。

“是啊,要报表写材料。”焉栩嘉咀嚼的动作一顿,眸光转向翟潇闻,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分局门口摆着宣传栏,我有的时候路过就过去看看,上面有你们开会时拍的照片,你就在照片上。”脚后跟刚踩上塑料凳底下的横条,横条却早就断掉,翟潇闻踩了个空,他指尖揉了揉眉心。焉栩嘉轻笑一声,“我还以为这种宣传栏也就是给市里做做样子,还真有人看啊。”

翟潇闻闻声抬头,两双漆黑的眸子对上,店铺里白炽灯落在眼底,像是被掰碎的星光,粼粼泛成波。翟潇闻穿着卡其色衬衫,是现在当下正流行的款式,左上方一个口袋钉了枚纽扣,脖颈修长,面上皮肤像是脂玉,笑时露出两侧虎牙,一派澄澈模样。焉栩嘉眸光像是被这份纯净滞住,流转许久才眨眨眼,回过神来,只听翟潇闻自言自语道,“不止我,还有好几个小姑娘围着宣传栏看过,压低声音说这个警官好帅,我虽然隔得远但是耳朵灵,听得清楚。”

焉栩嘉突然接受夸奖,耳垂漫上些羞意,连忙道“哪里哪里”,随后又道,“别叫我警官了,我叫焉栩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你平常也这个点关门吗?”

翟潇闻摇摇头,嘴角向下扯了扯,“不是,就是今天打扫店里来着,扫着扫着就晚了,结果一出门又遇上这事儿。”他摊开手表示无奈,“幸亏你来了,不然我今天刚赚的又得没了。”

“这帮拿着公粮不干活的。”焉栩嘉暗道一句,咽下最后一句米饭,将碗筷摞在一起,翟潇闻刚要接过去,却被焉栩嘉躲开,“我来刷吧,本来就是我耽误你回家,还让你再忙,说不过去。”翟潇闻倔着脾气抢过来,“没事儿,你忙我一大忙,得谢谢你。”焉栩嘉只好跟在翟潇闻身后到了后厨,问道,“你是外地的?”翟潇闻点点头,回答道,“我济南的。”焉栩嘉倚在门框,交叉双臂抱在胸前,“离我老家挺近,我烟台的。”

等到粥铺再次落锁,已经是十点半的光景。焉栩嘉干脆将头盔挂在把手上,他跨上摩托,转头问翟潇闻,“你家住哪儿啊?”翟潇闻指了指店铺靠着的居民楼,“就楼上,你快回去吧。”焉栩嘉摆摆手,笑着道了声好。摩托车启动的声音没有将这一片黑暗吵醒,他瞥向后视镜看见穿着卡其色衬衫的年轻人站在路边,一直到彻底拐出街区才消失干净。焉栩嘉翘起的唇角还是没有落下。

自此以后,焉栩嘉也不知怎地,有空就往粥铺跑,即使家里备了好些菜也会在铺子里要一份皮蛋瘦肉粥拿回家去。翟潇闻有时瞧他穿着常服或者作训服就往店里跑,笑话他道,“连衣服都不换下来,就这么着急吃饭啊。”焉栩嘉总会笑着任他打趣,偶尔将局里分的购物票送给翟潇闻两张,两个人一起去附近超市买些汽水,又或是陪着翟潇闻去进货,日子过得飞快,类似于光阴似箭与白驹过隙,他们熟络得几近无话不说。

同样被家里催得头大的赵磊闻言扔下手里的碳素笔,冲着何洛洛嚷道,“何洛洛快把赵让的零食全都吃完!”焉栩嘉笑出声,心里那点郁结却钉在原地。谈婚论嫁他没想过,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在局里和同事们开开玩笑,偶尔在街机上玩玩魂斗罗,以及去翟潇闻的粥铺聊聊天,日子像是盛在摩托车上的一兜风,肆意又快活。

若要硬说这一辈子怎么过,可能自己会选择和朋友一起像是金庸小说里的江湖游侠,来去如风,或是和翟潇闻一起守着粥铺,每天下班都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倒也不错。不过,为什么是翟潇闻,焉栩嘉心下一惊,仰头看向灯管,过于耀眼的白光刺进眼底,他出于本能阖上眸子,只是那道残影却依旧挥散不去。

直到二零零七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就是西方圣诞节前夜,沿街店铺的音响也由常年播放洗脑歌曲也变成了《JingleBell》或是其他什么,肯德基的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的头像,孩子路过时总会拽着父母的衣摆,支支吾吾地想要一份薯条。翟潇闻像往常一样收拾着食客留下的餐具,却被焉栩嘉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随即扔下抹布,抬手就打上焉栩嘉胳膊,“你吓死我了。”翟潇闻冲着在一旁似是浑然不觉的焉栩嘉呲了呲牙,“怎么还和小孩儿一样啊,不,小孩儿都没您幼稚。”

焉栩嘉将藏在背后的苹果递了出来,道“圣诞快乐。”翟潇闻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怎么还搞老外那一套?”他接过那颗平安果放在柜台上,继续手里动作,忽然听得街上有人喊道,“下雪了!”翟潇闻转头看去,雪花在暖黄色路灯下零零星星洒落,在青红色石砖上铺成一层素白。

雪势不算小,不过半晌便积了厚厚一层,翟潇闻刚将店铺打扫干净就扯上棉服打算扑出去,却被焉栩嘉一把拽回来戴好脑子和围巾,“还说我幼稚呢,看见雪都不怕冷了是吧?”焉栩嘉给自己也裹得严严实实,这才一起给粥铺落锁,两个人沿着街走到了旁边公园,成双成对的情侣牵着手,两个大男人也混迹其中不免有些突兀,翟潇闻拽着焉栩嘉的胳膊向公园深处走去,那里有许多娱乐设施,白日里孩子多,到了夜晚就寂静下来,颇有些废弃游乐场的意味。

“有人在放烟花。”翟潇闻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烟火的痕迹,他扯扯焉栩嘉的袖子,道,“走吧,这里没有路灯,怪黑的。”身侧是墨枝披雪,寒风阵阵,松树的轮廓便影影绰绰映在翟潇闻的面颊,焉栩嘉只能瞧见那双透亮眸子,在夜里如两颗玻璃做的星子。

“翟潇闻。”焉栩嘉下意识将这三个字吐出,像是一路跋山涉水从心尖挤出来,被点名那人顿住脚步,望着焉栩嘉,直接捏住他袖口,轻轻晃了晃,回道:“怎么了?”

焉栩嘉看着他唇瓣翕合,用力咬住口腔内软肉,道,“没怎么,我们走吧。”可周围的坏境太暧昧,落雪,松枝,以及安静的黑暗,焉栩嘉忽然驻在原地,待翟潇闻转过身时俯身过去,他看见被吻住那人眼睫不停颤抖却没有挣脱,忽然尝到一点咸涩味道,抬眸才发觉是翟潇闻落下几颗滚烫泪珠。焉栩嘉似是猛然惊醒,他向后退一步,用掌心覆住双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话音未落,翟潇闻打断他,带着明显的哽咽,一字一句道,“焉栩嘉。”

恰巧周围有行人走过,翟潇闻听到那两人的对话。

“别看了,小情侣在一块你凑什么热闹。”

“不是吧,我咋看着是俩男的?”

“那!那更别看了!看了长针眼!走走走。”

“这条路会很难。”翟潇闻抬起衣袖胡乱抹了把眼睛,他盯着焉栩嘉,抿住双唇。

“我知道。”焉栩嘉的声音似是被砂纸打磨过,沙哑而低沉,他不敢对上翟潇闻的眼睛,只得看向别处,“我知道,可我没办法。”

“我也,没办法。”半晌,翟潇闻终于开口,他没有办法拒绝自己的心动。或许是从焉栩嘉头盔扣在自己头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落入了沦陷边缘。两个人随着岁月白驹慢慢地走,一路到如今,他已然习惯有人陪着自己去进货,也早就习惯了掐着焉栩嘉下班的点,为他炒上几个热菜,再煮一碗糯米粥,似乎这样岁月静好,就足以概括他的余生。

月色冷清而温柔,两人双肩都落了雪,寒意像是透过棉服变成冰锥剜进心尖。翟潇闻迈开站僵的腿,走向焉栩嘉,展开双臂环住了他腰际,“圣诞快乐,焉栩嘉。”远处传来阵阵欢呼,人们都在惊叹漫天烟火,可没有一声是为了他们。

焉栩嘉怔愣片刻又恢复过来,随后紧紧揽着翟潇闻,将口腔里的腥涩血气舔舐干净,唇瓣吻上怀中人的前额。

“圣诞快乐。”他终于让哽咽冲破喉咙。

他们就这样一路到了二零零八年的现在。焉栩嘉看着坐在对面的翟潇闻耳尖泛着绯红,轻笑一声,却带些难以言明的心酸。

“你不是说一直想去看海吗?”焉栩嘉斟酌着字句,余光瞧见翟潇闻猛然抬起头来,道,“再过几天,这几天事儿多,到五月份我请个年假,带你去烟台。”

日子慢慢悠悠地晃过,五月份如期而至,焉栩嘉向上级请示好年假,当晚便匆匆赶回粥铺,将提前买好的火车票塞进翟潇闻衬衫口袋,趁着四下无人环住从背后环住爱人腰际,下巴搭在翟潇闻肩上,温热气息打在耳侧,惹得翟潇闻耳尖攀上淡淡绯红。“票买好了,明天下午六点的。”焉栩嘉声音低沉,言语贴在耳蜗上发烫,翟潇闻点点头,道了句好。

两个人回了翟潇闻的住处,将准备好的衣物塞进旅行箱里,约莫过了两个小时,翟潇闻犹犹豫豫将旅行箱的拉链合上,焉栩嘉早早坐在地上玩起了PS2。“你说说你平时挣的钱全都花在游戏机上面,关键时候总抱着那游戏机和世外高人一样,你和游戏机去旅游吧。”翟潇闻抬手拍了拍头顶,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准备好。

“拿上衣服不就行了。”焉栩嘉等这局结束放下手柄走到翟潇闻身边,将从餐桌上顺来的橘子掰开,一瓣塞进正发愁人嘴里。“衣服,药,雨伞,身份证,钱包,你说我还有什么没拿啊。”翟潇闻说着又将行李箱打开,确认东西都带全了才长舒一口气,“对了,相机!”翟潇闻走到书房,从抽屉里扒拉出新买的三星Digimax,“买了以后派上用场呢,这次正好,先试试怎么样。”随即把银色的相机从保护套里取出来开机,对着焉栩嘉就是一顿猛拍。“别光拍我啊。”焉栩嘉嘴里含糊不清嚼着橘子,酸甜汁水充斥口腔,伸手抢来相机,搂过翟潇闻脖颈,将镜头对准两人,连按数下快门。

翟潇闻好不容易挣开焉栩嘉的臂弯夺过相机,一翻相册却大声嚷起来,“焉栩嘉你看你都拍的什么!糊成这样你也好意思!”“那重新拍呗。”穿着黑色短袖衫的焉栩嘉倚在门框,眼底都是笑意。翟潇闻摇摇头,“算了,这样挺好的,再拍还占储存卡。”

两个人一边收拾一边闹腾,一直收拾到十一点。翌日清晨,翟潇闻赶回店铺张罗要卖的早餐,焉栩嘉本想留他再睡一会儿,却得了个脑瓜蹦儿。“再赚这半天也是赚钱啊。”翟潇闻换了一件白色半袖衬衫和黑色直筒裤,没好气呛声道。“掉钱眼儿里了你。”焉栩嘉话音未落只听窗帘被“唰”一声拉开,他抬手覆住眼睛,囔囔着“太亮了”。翟潇闻拿起餐桌上的直板诺基亚,冲着还赖在床上的人大声道,“快起床,起来去店里吃点早饭。”说罢,他便出了门。这一忙就是一上午,直到下午三点才将店铺收拾干净,翟潇闻用毛巾擦擦手,按亮手机却发现有未读消息,是焉栩嘉。

六点整。

翟潇闻站在月台,向人群里张望着。“焉栩嘉怎么还不来。”他喃喃,眼看绿皮火车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翟潇闻蹙起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拨给焉栩嘉。

“你怎么还不来啊,火车都要走了。”翟潇闻追着火车跑了几步,发现自己追不上便停下来喘着粗气问道。

“我可能去不了了。”焉栩嘉咬住舌尖,他仿佛能看到翟潇闻眸子里的失落,心里愧意涌上来,“汶川地震,局里打算派我们办公室那几个去协助救灾。”

“什么时候。”翟潇闻的手紧紧攥住旅行箱拖杆,他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推辞。

“今晚上十一点,我们现在还在局里,得开会到十点。”焉栩嘉靠在楼梯间的白墙上,背后不知不觉已然蹭了一身墙灰。

“注意安全。”翟潇闻沉默半晌,耳边是爱人真切的呼吸声与猎猎狂风,天空开始泛起火烧云,柔软发丝被吹起,不知怎地扎到了眼睛,他眨眨眼,顷刻红了眼眶,“带好东西,一路上注意安全,先得保护好自己才能救人。”他重复叮嘱着“注意安全”,字字句句都敲在焉栩嘉心尖,“等你回来,我们再一块去海边。”他道。

“我听见了。”赵磊举起双手,他耸耸肩表示无辜,“我不是故意听的,主要是楼梯间回音效果太好。”他冲焉栩嘉挑了挑眉,“对象?”

“嗯。”焉栩嘉点点头,他回道。

“要不你跟单位说一声,我们这几个都没对象,你好歹比我们多一个牵挂。”赵磊道。不出所料,焉栩嘉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少一个人会有很多麻烦,我跟他说了。”焉栩嘉迈开步子,坚定地向会议室走去。

过几天上街他看见十字路口一侧站着几个穿红色马甲的志愿者,旁边还有一只募捐箱,翟潇闻不知在想什么,走到了捐款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已经磨了边的皮夹,将所有的红票子都掏了出来递给志愿者,那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先生,您要捐全部吗?”平时也有来捐款的,不过都是十块二十块,这个长相清秀的先生拿的远不止零钱,他数了数,有六百整。翟潇闻木木地点点头,语气淡淡道,“都捐,算是积德。”志愿者连忙应声,让他在捐款簿签上姓名。翟潇闻接过碳素笔,工工整整写下“焉栩嘉”三个字,干脆利落。

“谢谢焉先生,您一定会好人有好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汶川也会没事的。谢谢您!”志愿者给翟潇闻深深鞠了一躬,神色颇有些激动。翟潇闻只是颔首应了声“都会的”,旋即转身走向粥铺。

焉栩嘉,你听到了吗,你一定会有好报,所以我等你平安回来,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再做些你喜欢的菜,或者我陪你打上一两把游戏,PS2我收到柜子里了,你回来时我再拿出来,又或者我们一起去海边,去烟台,去青岛,去威海,去一切与海有关的地方,用相机拍几张不那么模糊的照片,要有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

“老板,老板?”食客连着唤了好几声,翟潇闻才清醒过来,他丢掉已经在手里攥成团的抽纸,站起身来整了整上衣与裤子,快步走过去应道,“哎,来了。”

日子在提心吊胆里慢慢悠悠地过,折磨煞人。翟潇闻盯着彩色屏幕的双眼早就酸涩,他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新闻联播里关于汶川地震的实时转播。翟潇闻紧紧握着手机,他在按键上摩挲半晌,像下定决心似的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他太想念焉栩嘉。

电视里每天转播中央一套实时报道依旧不停,其他卫视的连续剧也都换成了新闻联播,十二点多正是顾客多的时候,翟潇闻忙完便趴在柜台上盯着账本出神,忽然门帘被人掀起,塑料珠打在不锈钢门框叮叮当当,翟潇闻抽抽鼻子,下意识慢吞吞道,“您好,请问您想要吃点什么?”

“请问,翟潇闻在吗?”那人穿着一身警服问道,翟潇闻心里咯噔一声,他快步走到那人身侧,道:“我就是,我就是翟潇闻。”

那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在听见翟潇闻就是眼前人时滞住。那人目光带着强烈的犹疑与难以置信,喉结上下滚动后恢复原位,一个简单的动作在他这里到成了艰难无比。“你是……翟潇闻?”他再次确认着。翟潇闻飞快点头,似啄木鸟一般,“是我,是我。”

“我叫赵磊,是焉栩嘉的同事。”赵磊深吸口气,他没有想到自己多年同事的爱人是个男人,这件事儿对他冲击不小,他又长舒一口气,语气沉肃,“我是这次和他一起去汶川抗震救灾的组员。”

“那焉栩嘉呢?”翟潇闻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无助又想要抓住什么,他急切地问,“焉栩嘉呢,他人呢?他是不是还在局里开会啊?”他声音拔得有些突兀,周围有食客转头向他投来目光,翟潇闻注意到这些便双手合十向顾客们道了声歉,随后紧紧攥住赵磊的手腕,将他领到后厨,殷殷切切索要一个答案。

“焉栩嘉。”赵磊喉间一阵哽咽,像是被棉花塞住,话语上不来下不去,噎得他几近窒息,“他牺牲了。不过,不过他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那女孩儿被压在水泥石板下边。”赵磊缓了缓,继续道,“焉栩嘉下去救人,女孩儿被送了出来,可水泥板突然松了,后边藏着一根钢筋就,就从左胸捅了进去。”

“抱歉,没能把人救回来。”赵磊向后退一步,向翟潇闻鞠了一躬,腰弯成九十度,眼泪砸在水泥地上,只留下点水光。

翟潇闻愣在原地,他抿着煞白的双唇,却还是止不住颤抖,眼眶红得像是充了血,两个人就与门外的烟火喧闹隔绝开来,翟潇闻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刮得人生疼,“那,那焉栩嘉有没有说过什么。”这是他最后一点寄托。

“谢谢。”翟潇闻重复喃喃着,“谢谢,谢谢。”他像是失去思考的能力,只会说“谢谢”。赵磊心下一软,抬手抹了把眼睛,不禁脱口而出:“这条路,很难吧。”

“可是我没办法啊。”翟潇闻声音愈发低沉,像是蜷缩进了尘埃,“我爱他啊。”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

翟潇闻没有注意到赵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坐回柜台后面的塑胶椅上,捏着信封却没有拆开,盯着那四个修长清隽的“翟潇闻收”。过了不知多久,翟潇闻抬手抚上前额,却被自己指尖的温度凉了一下,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眼尾又泛上水光。顾客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有些熟客本想上前寒暄一二,却被他怔怔出神模样吓了回去。

信封里像是藏了尖锐的东西,牛皮纸被扯出小小裂口,翟潇闻盯了半晌,却也没攒起勇气拆开来。他小心翼翼将封口上的胶水一点一点撕开,毛边零零散散却被他细细捋平,翟潇闻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纸,本应该素白的纸面或许因为执笔人手上带着尘土而泛着灰色。

“致翟潇闻:”翟潇闻早已泪如泉涌,紧紧蹙着眉,苍白唇瓣微微翕动,像是鱼儿在渴求泉水。

“潇闻,原谅我的食言。我知道对你来说这不公平,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不仅将你一个人丢在了火车站,也将你一个人丢在了人世间。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这次任务比以往更加艰巨,也背负着更大的责任,我不能将我的责任弃之不顾。我这一辈子没有对不起什么人,我无愧于心,无愧于行,可以说我没有什么遗憾。可我独独对不住父母与你。父母于我有养育之恩,我却未能尽孝,而你于我,是心尖上拿得起放不下的那份舍不得。潇闻,我还是要说声抱歉,我终究没能与你一起去一次海边,留下一张像模像样的合照。”

“潇闻,我多想再抱你一下。”

署名是焉栩嘉。

翟潇闻反反复复读着这封有些仓促的信,他将每一个凹凸不平的字迹都来回摩挲,像是抚着爱人面庞。“我多想再抱你一下。”他喃喃着,“我多想再抱你一下。”焉栩嘉,我是不是再也抱不到你了。翟潇闻终于由小声啜泣变成放声嚎啕,他将信纸贴在胸口,面对满铺未收拾的杯盘,只余他一人宣泄。

良久,翟潇闻直接给粥铺落了锁,拿着信封一路浑浑噩噩走回家,他窝进露出黄色海绵的皮沙发,将信封倒过来,有个透明的封口袋掉到了怀里。翟潇闻定睛一看才发觉袋中盛着一张纸条,还有些银色物件。他揉开封口袋抽出纸条,不过白纸黑字,写着,“潇闻,我将我全部的荣耀都给你。”

“潇闻,万一我有什么事,我就把警衔上的一道杠两颗星都给你。”彼时焉栩嘉正握着PS2的手柄专心致志盯着屏幕里的射击游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翟潇闻窝在沙发上,什么话也没回,只是伸出脚来踹了焉栩嘉的背,憋出来一句,“你自己收好。”

画面都历历在目,翟潇闻似乎知道袋中盛的是什么了。他将两颗四角星花倒在掌心,银色光芒微微闪烁,带着些凉意,从皮肤渗入四肢百骸,顺着神经一路攀升到了脑中,他终于回过神来,眸子里满是痛意,像是玻璃碎了遍地,深深扎进皮肉。翟潇闻握住那四角星花,棱角陷进手心,他却像是失了知觉。

我将我全部的荣耀,给你。潇闻。焉栩嘉执笔这下这句话后,悄悄撇过头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他明明更想亲手给翟潇闻。

明明要入夏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冷。翟潇闻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边想着,精神恍惚地睡了过去。

“经过多日救援,汶川灾情已经基本稳定,政府正在对此次地震造成的损失进行清点……”还是那个女主持,新闻联播里传来的消息让粥铺里的食客都松了口气。

“这次地震太突然了,你说说,死那么多人。”有人对朋友道,“我听说各地公安和消防都派了支援队,也不知道回来了没。”翟潇闻听到这话顿了顿,紧接着那人朋友又道,“我听说咱这儿分局派人去了,但是好像有个警察没回来,多可惜啊,青年才俊。”那人夹菜的筷子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动作,附和一句:“都是些英雄。”

是啊,都是英雄。焉栩嘉,你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英雄。

翟潇闻垂下头,两只手交叉摩挲着,他吐出一口气,拼了命将眼泪憋回去,浅色牛仔裤却还是被晕出几处深色水渍。

后来翟潇闻又买了两张票,自己提着行李箱来到烟台,他闻到海风咸涩的气息,在海边捡了许多贝壳和奇形怪状的石块,也用相机拍下无数潮涨潮落与夕阳西下。只是在将要离开海滩时,翟潇闻踩着潮湿沙粒,将镜头对准自己,指尖颤抖着按下快门,他翻到相册,忍不住轻笑出声。比上次焉栩嘉拍得还要模糊,这都快看不清人像了,他想着,又不禁一阵哽咽。海浪不断冲刷着翟潇闻的脚背,妄想温暖他一二。

焉栩嘉,我有点想你。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翟潇闻几近窒息。

“来不及,来不及,无人将你打捞起。

来不及,来不及,你明明讨厌窒息。”

End.

2k现实向

翟潇闻视角

那些隐秘爱意我都藏在心底,

那些细枝末节多谢替我铭记。

那时候我刚刚下岛,对焉栩嘉的感觉也没多么明晰。被塞了几个视频才后知后觉地面红耳赤,原来我的偏爱心动已经明显如斯。

小心试探的有,更多的是直接上手卿卿我我。一篇甜文能让我在工作一天后嘎吱嘎吱地大笑,偶尔碰到虐的也会让我的心闷上好久。...

小心试探的有,更多的是直接上手卿卿我我。一篇甜文能让我在工作一天后嘎吱嘎吱地大笑,偶尔碰到虐的也会让我的心闷上好久。

其实更多时候的感觉还是神奇。

那个住在我隔壁房间的暗恋对象,莫名其妙地就在别人的笔下和我走过了一生又一生。

明明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点交集的吧。

他开始在采访中频繁地cue我,在别人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勾住我的后颈,在为数不多的假期里约我出门逛街,在超市结账的时候顺手买一条我喜欢的软糖。

他开始对着镜头说一些与我有关却让人费解又脸红心跳的句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低着头傻笑。兄弟们都一副“大家都明白”的样子,连团里的小队长都私下找我八卦。

“哎,里和嘉嘉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嘛。”

这种问题就很尴尬,我总不能说我也不知道。

好像在所有人眼里,我们都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些话也只是对着镜头说说罢了,私底下他和我讲话,好像反而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他搂过每一个兄弟的肩,也在所有人伤心时给予安慰和理解。这一切就好像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在他心里我没有什么特别,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营业。

想通了这一点的我,对他好像也就没了那么多迷恋,也就没有那么热衷于在镜头前扮演那一份款款深情。

大概兄弟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谁也没说什么。等到他直接来找我,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他的生日。

我既然摆明了态度无心营业,发微博祝福的时候也就没打算上心。可对他大概还有那么点没耗尽的喜欢,看着别人都是长篇大论地发着,自己也就不想简单了事。

翻翻相册都是自己平日里的偷拍,发出来好像不大像话。正儿八经的合照以前都已经发过了,重复了更是不得体。现拍一张?尴尬程度不亚于不拍。

纠结了半天,生日的最后几分钟也被耗掉了。事已至此,也就没了纠结的必要。

大概是刚才的一顿纠结太费脑子,我突然有些饿了,便轻手轻脚地下楼觅食。没想到刚把客厅的灯打开,便见着某个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寿星。

“你为什么没发微博祝福?”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陪我去个地方吧,潇闻。”

“带上身份证。”

我听见他这么说,就像某篇狗血总裁文里的剧情。

我想我还是很期待和他发生些什么。

当然,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他坐在网吧里开黑。

当焉栩嘉献宝似的把我带进了一个网吧时,我突然就觉得出门还特意照了照镜子的自己特别傻,傻透了。

像是早就刮出了奖券上“谢”的一角,却还是抱有幻想继续刮下去的大笨蛋。

大概是看我兴致不高,焉栩嘉没玩多久也就说无聊要走了。

刚成年的小孩子好像突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回家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他挺着腰杆装作熟练地买了两罐啤酒。哦对了,还有一条糖,我喜欢的口味。

我们小口啜着啤酒在小区里踱步。月光柔柔亮亮,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我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我问他要不要早些回去,他没回答。

果然小孩子还是小孩子,一喝酒话就多了起来。从“昨天直播主持人的问题很难答”,到“网吧很有意思还想再去”,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大概是意识到我一直不回应,他便停下脚步看我。

这一看,便注定移不开眼。

少年的身形像雨后春笋般拔节,比起一年前刚认识时又长高了不少。几个月不停歇的训练消去了婴儿肥,露出清晰的下颌线。要说没变的就是眸子依然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许多。还有那唇,总是软软的,比果冻还要甜些...

他醉了,我似乎也有些。

要不然,他怎么会吻上来,我又怎么会回应呢。

月亮还是挂在那里亮着,路还是左右两侧,我们的关系却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像两条坏了规矩的平行线,在这意乱神迷的夜里相交,并奢望一辈子缠绕,永远没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不过奢望注定是奢望,就像永远不会有永远。

不需要谁先松手,解散就那样如期而至。

我们理所当然地异地,异国,然后交流越来越少...

再后来...我也不记得了。

趁还没完全忘记这些回忆,我打开lofter写下了这个故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看见。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直到我把最后一个字敲下,便陷入昏迷,可那声音却渐渐清晰。

“潇闻。”

“潇闻醒醒,排练要迟到了。”

窗帘一下子被拉开,阳光亮得刺眼。

眼前晃过一个人影,弯腰在我唇上落了个早安吻,质感和回忆中一样柔软。

是梦吗?

我解锁手机,打开lofter,便看见屏幕上那篇明明是自己打下的文字却是由一个眼熟的太太发出。

突然间福至心灵,才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原来那才是一个梦。

“潇闻,早餐做好咯。”

“来啦,嘉嘉。”

2019年的一个清晨,某个通宵码字的同人写手收到了第一条留言。

“那些隐秘爱意我都藏在心底,

那些细枝末节多谢替我铭记。”

Fin.

感谢每一位为爱发电的太太,

让我爱的男孩们在平行时空有了无限种可能性。

*嘉闻

*某焉姓男子:对不起别骂了,我冲了。

+++

经纪人离开了二十分钟后又绕了回来,趴在酒店床上的翟潇闻准备补个午觉,迷迷糊糊的再次被吵醒。

他将枕头捂到耳边,快要气哭了的说:“干嘛干嘛呀!你们家的艺人不配睡觉的吗!”

“不是我想吵你,是有了新的变动。明天的晚会你还是得去,机票订好了,明天下午两点的。”

翟潇闻干脆直接扔掉枕头坐了起来,头发乱得立了起来,眨巴着眼睛,五官都扭到一起,态度坚决的说:“我刚才不是说了不去嘛,我也没得奖,一个小盛典而已,不去没人会注意的。公司都不管,大哥你放过我吧,我真不想去…”

经纪人...

经纪人自然明白这盛典无关紧要,他无奈的掏出手机,机械的戳了一番屏幕,送到翟潇闻面前,提醒般点了点负责人刚发来的那一行字。

公司那边突然转变态度,通知他必须到场。

翟潇闻烦闷的揉着头发,他鼓着嘴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气了一会,他便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好声好气的将经纪人送了出去。他知道,他这个经纪人哪有什么实权,改变不了公司神经病一样的决定。

看来,谁都改变不了他大概率要在那个晚宴上碰到焉栩嘉的这件事了。

焉栩嘉在受邀名单的头几位里,翟潇闻很早就看到了。

翟潇闻不见焉栩嘉,不是心虚,也不是怕自己无法自控。

焉栩嘉曾对他的好总是来的快,走的也快,像一块永不燃尽的木头,也只燎有点点星火。燃过的灰烬太轻了,轻得风一吹就散了,那灰烬里原是些什么,他也就不敢再自作多情了。

死心了,仅仅是不想见而已。

到场以后遇上了难免要打照面,就算刻意避开也会在颁奖台上看到对方。这就是他不想参加这场晚会的原因。

不过如今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坦坦荡荡的好了。

翟潇闻提前在心里给自己打过无数次气。

帅哥,请记住,你的心是一颗不会痛的坚硬石头。翟潇闻,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嗯,不给好脸不给眼神,不给魔鬼留地步。

当翟潇闻高高兴兴哼着歌试穿服装时,他被告知另一个噩耗,他几乎要当场晕厥口吐鲜血。

他的助理跟他说,颁奖后的晚宴上,你座位旁边是焉栩嘉。

颁奖前,嘉宾纷纷落座。

翟潇闻很早就找到座位坐下,他踩着台阶走上来的时候,看到焉栩嘉的名字在自己的前一排。他来回转头看着周围,他察觉到自己的座位意外靠前,这很不正常,可具体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翟潇闻正困惑,一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人从嘉宾入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随行的工作人员。

几个月不见,这是他们杀青后头一次见面。

翟潇闻见他朝这边看来,他立马就移开了目光。

焉栩嘉一路走来脚步没停下,边扣着西装扣子边绅士的让着路,走到翟潇闻前面那排的座位时,做了停留。

翟潇闻用余光瞥到了他在看自己,他抠着手在挣扎。想着,怎么说也曾是合作伙伴,表面上也没什么矛盾,按理说该有的礼貌不能少。

翟潇闻自然抬起眼,就看到焉栩嘉对他轻轻点了下头,他还没来得及做反应,焉栩嘉就转过身坐了下去。他的助理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俯身跟焉栩嘉交代了什么,随后就离开了。

焉栩嘉还是那个老样子,总是微勒起嘴角,礼貌又疏离,让人看不出情绪。关键是,一如既往的高冷拽。

翟潇闻轻轻发出不屑的鼻息,他瘪了瘪嘴,对着焉栩嘉的后脑勺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颁奖过程繁琐冗杂,翟潇闻险些睡死过去,好吧事实上他也睡了好一会。中途他被雷鸣般的掌声吓得一个激灵,他扭着酸痛的脖子,擦了擦嘴角差点流出来的口水。

仿佛半个世纪过去了,翟潇闻终于听到颁奖环节结束,周遭也逐渐嘈杂起来。他拍拍腿准备站起身,转念一想,这会去了晚宴那边,也得坐焉栩嘉旁边,还不如能拖一会是一会。

他便心一横,继续坐在位子上看起了手机。

翟潇闻正看某土味视频乐着呢,头顶上传来一阵带有磁性的低音炮,他像触电一样立刻敛起笑容仰头看去。

焉栩嘉定定的看着他,手挽着脱下的西装束在身前,不急不躁的等着他的回答。

“我…一会过去,你先去吧。”翟潇闻说完,露出了营业的假笑。

翟潇闻分明感觉到焉栩嘉的表情…像是还想说些什么的。可几秒后,他只是紧闭着嘴巴,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留给翟潇闻的依然是一个猜不透的背影。

参与晚宴的,有许多商界名流,还有炙手可热的话题艺人。人来人往之中,阿谀奉承在所难免。

翟潇闻只是在开场的时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之后他就拿着酒杯离开了。

他认识的人不多,能寒暄上的也就几个熟脸。他挨个聊过天后,朝那个方向瞥去。焉栩嘉一直坐在座位上没移动过,时而淡淡的看着前来与他交谈的人,时而低头不语的喝几口香槟。

翟潇闻实在还不想回去,就四处游走。

翟潇闻困惑的看着眼前迎上来的男人,那男人快要三十岁的样子。对方脸上笑意不止,言语中关切过甚,对方的意图在他悄然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后变得更加显而易见。

距离太近,逐渐浓郁的味道让翟潇闻十分不适,这种类似于性暗示的举动,让他对眼前的这位Alpha莫名的更加厌恶。

翟潇闻几度想绕开他,无果。

按理说他再反感一个Alpha,也不应会对他的信息素产生抵触排斥的反应,他一个未被标记的Omega不该有此排异反应,可他现在实实在在的想吐。

翟潇闻正陷入迷茫,手足无措的被对方死死困在原地,一个身影挡在他的身前,他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听到那人低沉的声音。

“小樊总,好久不见。”

翟潇闻惊得浑身一颤,他睁大眼睛看着焉栩嘉的后脑勺,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他深呼吸着歪过头看向刚才那个男人。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扫兴的表情,然后勾起嘴角笑着对焉栩嘉说:“嘉哥啊,刚才我可瞧着了,年度最佳男演员,恭喜恭喜。自从上次合作完,得有半年没见了吧哈哈。”

说完,男人虽心知焉栩嘉此举何意,仍心有不甘。他指了指焉栩嘉身后,贴到他耳旁小声说:“这个我刚认识的,怎么,嘉哥也有兴趣?”

翟潇闻打量着两个人,扣着手紧张极了,他能看出他们有旧交。他看到焉栩嘉在听完对方的话后,停了一下往后微微转了一下,然后向前一步在对方耳边又说了句什么。

翟潇闻正扯着脖子四处寻找他的经纪人,心中大喊救命啊。

这时,他在空气中嗅到那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记得这个味道。翟潇闻后脖颈过电般酥软,他被迫溢出他那苏甜的香草味道。

周遭混杂着的檀香与烟草的味道,两股信息素相互压制的气场,使翟潇闻被强大的压迫感冲昏了脑袋,脚底一软,差点没站住。

焉栩嘉捕捉到他的不安,将手放到翟潇闻腰间,稳稳地扶住他。

空气中的檀香与香草信息素和谐的融合到一起,如鱼得水一般融洽。Alpha的信息素在警告着其他雄性,这个人我标记了。不出几秒,焉栩嘉的信息素彻底将那男人的气味压下去,逼了回去。

这下就算男人再没眼力劲,也看明白了,不会自讨没趣。

他拍拍焉栩嘉的肩膀,好声的说:“何必呢,你说了我就信啊。”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在状况外的翟潇闻,脑袋依然晕乎乎的。一股股热浪袭来,腿软的站都站不住,这种正常的生理反应又来了。

刚才,樊松一转身翟潇闻就推开了焉栩嘉,自己扶着一旁的桌子。这种倔劲在焉栩嘉看来,是有些古怪的。

焉栩嘉本想弯腰凑近看看他,想问他如何了。焉栩嘉站在一边,犹豫的摸着耳朵,愣是憋出了一句,“不用谢。”

刚才那架势与信息素战场无异,没有明道明抢,却能轻易击溃一个Omega。一切终于归于平静,翟潇闻恢复正常,大口呼吸着澄澈的空气。

翟潇闻站直身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怎么看,都觉得此时的焉栩嘉将自己置于救世主一般。

刚才他突然就被焉栩嘉释放的信息素支配,为的是压制另一个Alpha。还有那熟悉的生理反应,这让他没办法不想起曾经的卑微。

屈辱,无力,翟潇闻心里不好受。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想跟他继续交谈。”

翟潇闻仿佛在说,焉栩嘉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焉栩嘉僵住,他没有认为翟潇闻应该感激他,但不懂的是,翟潇闻明明讨厌那个人,为什么却在自己头顶上浇了一盆冷水。

焉栩嘉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没有那么镇定自若了。

他还是保持着冷静,说:“那就当我给你排除了个定时炸弹,他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什么好人。”

晚宴散席后,在这条明亮的走廊上,翟潇闻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焉栩嘉心想,翟潇闻大概发觉刚才的态度不近人情,也许终是领情了要跟自己低头。想着想着,焉栩嘉心中不禁喜悦起来,勾起了嘴角。

他停下在一个四周无人的转弯处,转身挑眉说:“你跟着我干嘛,刚才不是还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翟潇闻眨着眼睛,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他说:“不是,你拿的是我的手机。”

焉栩嘉呛了一大口,他连忙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握的手机。

型号一样,都没有手机壳,难免可能会看差了。他点开屏幕,看到了陌生的锁屏,他咽了咽喉咙,的确是刚才离开时从桌子上拿错的。

焉栩嘉局促的伸出手还给了翟潇闻,心情跟坐了过山车似的,慌乱无比。如果细看,他的耳尖红透了。

翟潇闻拿回来后,就掏了掏兜将焉栩嘉的还给他。然后身后不远处的经纪人唤了他一声,他回头应了声来了,转身便对焉栩嘉轻松招招手,说:“我走了。”

焉栩嘉看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恍惚中发觉,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留在原地看对方。翟潇闻那头也不回的坚决,毫无留恋似的的倔强身影,让他黯然神伤,进退两难。

不管怎么说,明明两个人也是合作过一部作品,明明…曾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如今却陌生成这般。

焉栩嘉难道不明白翟潇闻的心意吗,不是的,在每个翟潇闻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他看到对方告白了无数次。那热诚又赤裸裸的爱,滚烫得焉栩嘉不敢接。

你爱的是谁?是蓝希伶牙俐齿的兔子先生,还是不善言辞的我。

好像有点晚了。

焉栩嘉揉了揉眉心,叹息了好几声。

焉栩嘉不知道,他那温水煮青蛙般的温柔,已经到让翟潇闻对此心生恐惧,以至于到了一触碰到就本能退后的程度,只有安全距离才能让他踏实。

经纪人娴熟的将准备好的大衣套到翟潇闻身上,打开手机联系司机,边打字边说:“提名的事我到现在才知道,等我回去再问问公司是怎么回事。”

翟潇闻一个字都没听懂,他拉着大衣,歪过头来一脸问号,“你在说什么梦话,什么提名…”

经纪人停住脚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刚才颁奖典礼上,你去年那部《影之年》被提名了。”他顿了一下,“你不会睡着了没看到吧?!?”

“………”翟潇闻心虚的裹紧衣服,他换了个话题撅起嘴说:“可之前网上投票不是被刷掉了吗?”

经纪人冷哼一声,“什么投票,那几个含金量高的奖,历年来都是主办方内定的,提名也都是商量好的。你的作品本在前列,被控住了票,才掉了。”他将手机塞回兜里,边引着路边继续说:“所以我才不理解,公司也没打招呼,怎么会把你的又推上去。”

翟潇闻摇头晃脑的,嗯嗯哦哦的应着,他对圈子里的勾心斗角不是很感兴趣。

相比这些,他更想知道,今晚的外卖点什么好呢。

翟潇闻被点的冒菜辣个半死,咕嘟咕嘟灌了自己两瓶矿泉水。他伸着舌头,呼扇着风,却依旧不解辣,他准备下楼去自动售货机那边拿几瓶冰可乐。

翟潇闻刚拉开门,就撞见跟见了鬼似的经纪人。

经纪人二话不说就把他重新拉回屋子里,严肃且认真的看着伸着舌头哈气的翟潇闻。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莫名诡异。经纪人还是没忍住,指着他的嘴巴问了一句:“你这是,又玩哪出?”

“我辣啊!!我刚要出去买水,你是遇见贞子了?”

经纪人摇摇头,他平息了下心情,问:“我问你,你跟焉栩嘉关系怎么样?”

翟潇闻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淡定的说:“还行,就前同事关系啊。”

经纪人又摇了摇头,坚定的眼神伴随着将手竖在嘴前,认真的说:“我觉得,他想泡你。”

“噗……”翟潇闻一口水喷了出来。

经纪人一动没动,认真的摸了摸满脸的水,补了一句:“是真的。”

简直荒唐!简直搞笑!简直有病!!

经纪人在被轰出去之前,坚持扒着门框,扔下最后一句。

“你干嘛反应这么大,他是不是把你睡了?”

“滚去睡你的觉!!!”

仅凭焉栩嘉跟主办方大佬有私交,仅凭焉栩嘉的经纪公司出面提过自己,仅凭这些就能证明焉栩嘉在帮他的作品正名?

嗯…仅凭这些…好像也是有点道理的。他又不认识那些人,公司明确表明没插过手,那除了今晚有些异常的焉栩嘉还能有谁呢。

翟潇闻快要被烦死了,怎么翻身都觉得姿势不对,睡不着。

他这一晚上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焉栩嘉这个大猪蹄子,不懂这人到底想干嘛。

翟潇闻夹着枕头作势揍了好几下,不懂你个大头鬼啊!!!是我不懂!!

初次见到翟潇闻,是在剧组化妆间。

焉栩嘉还记得,他坐在椅子上看他到处开心的分糖吃,见人便分,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简单的水果糖。焉栩嘉接过以后就放进了兜里,没吃。

翟潇闻安静下来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闹腾起来就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小机灵鬼。不过很奇怪,焉栩嘉从不会觉得他聒噪。

翟潇闻爱玩,但是也能在工作与休息之间把握好淘气的分寸。

翟潇闻总会闯进他的静谧花园,既不肆意采摘,也不刻板观赏,却是像踩着欢快的步伐,一脚一步洒下一路的小星星。

在导演的要求下,他在戏里对翟潇闻有了欲望。真正尝到这种滋味后,焉栩嘉开始不安起来。

一个Alpha的绝对占有欲,是不允许偏差的。一旦有了想法,就遏制不住。

可那时,他刚好陷进自我怀疑的怪圈中。

他知道,翟潇闻这是第一次与Alpha男演员拍这类剧本,他在一开始就察觉到翟潇闻的身体无比敏感。

翟潇闻对自己有多动情,他就越不确定换一个人他会不会依然如此。脑海里回想起那张被他吻过后,泛起红潮的脸,那个贴在自己胸前抖得厉害的身体。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几分是还在戏中没走出来呢。

还有那次意外发情,如果是别人打开了那扇门…翟潇闻会怎么做。一想到这个问题,他胸口就发闷,心被揪起来反复搓揉。

一切太过顺利,这才让焉栩嘉更加不安。

后来,翟潇闻失魂落魄的去捡那个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的兔子挂件。

其实那天他凶完翟潇闻就后悔了,心惊胆战的心情刚刚释然,想软下语气安抚几句,突然被翟潇闻开玩笑叫他宋淮,噎得他心酸得很。

我不是他,你看好了我不是,他想呐喊。可是,说出来的却是冰冷的话语。

杀青后,焉栩嘉124天没见翟潇闻,汹涌的想念丝毫未减。

栽了,他认了。

他知道,他对翟潇闻,始终缺了些作为一个Alpha的强硬态度,偏又多出一丝贪图温暖而生的柔软。

这份可谓是绵里藏针的情,翟潇闻现在不再敢接,他也认了。

后知后觉的嘉哥十分头痛,想弥补的心情在所有情绪里占了上风。

颁奖的这个小插曲,在几天的连轴转里被翟潇闻迅速落在了脑后。

这天,他终于忙过了这一阵营业期。飞回到自己家这边,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

翟潇闻拖着行李箱,一路哼着歌走进电梯,拿出钥匙扭开了门。刚入玄关处,他就吓得腿都悬在空中不敢放下,颤颤巍巍探着头朝里面看去。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他低头看到门口有一双陌生的鞋,直到他再抬起视线看去,焉栩嘉正站在他面前。

此刻的惊吓不亚于家里招贼了。

翟潇闻张着嘴往后退了几步,整个身子探到外头看了眼门牌号,又看回焉栩嘉身上。

他再次看了眼屋内陈设,没错啊,是他的家。他卡巴着眼睛,艰难只挤出一个字:“你……”

内心不然,早已狂躁起来。

什么啊??焉栩嘉怎么会在这啊?他的脸色怎么比吓个半死的我还青??我干了什么吗?

焉栩嘉深深皱起的眉头逐渐平缓下来,他紧张拘谨的让出一个位置,好让翟潇闻将行李箱放进来。

“钥匙是你经纪人给我的。”他解释说。

翟潇闻木讷的看着他,焉栩嘉见他不动,就走上前替他拉过行李箱,顺手将门拉上关紧。

翟潇闻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转啊转的,“你是说,我那个跟你一点都不熟的经纪人莫名其妙给了你我家的钥匙?”

“不是。”焉栩嘉低眸说着,然后他重新看回他,说:“我联系他问你在哪,他给了我这个钥匙。”说着,他自己也觉得他经纪人的行为有点非常规,他不好意思的挠了下鼻子。

翟潇闻一个白眼想翻死他那个不靠谱的经纪人。

可眼下,焉栩嘉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顺着问下去。

“那嘉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看百度百科上,今天是你的生日。”焉栩嘉顿了一下,确认道:“5月28日,没错吧。”

本是一句温情的话,却被焉栩嘉说的又惊悚又好笑。

哪有人祝别人生日快乐会直接说在百度百科上看的,关键焉栩嘉竟然还去百度自己,翟潇闻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鬼的事今天格外多,焉栩嘉竟然在他没回来时,做了一桌子菜等他,说是给他庆生。多荒谬,他们之间毫无羁绊关系不是吗。

这饭吃的他,每嚼一口都感觉是在试毒。

翟潇闻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看他,焉栩嘉低着头眉间不自觉就会皱起。不知道为什么,翟潇闻总觉得焉栩嘉周围的气压很低,像心中压了什么不可抑制的情绪。

至于焉栩嘉怎么了,翟潇闻猜不着,也不想去猜。他想事已至此,摊牌吧,不想来回打太极了,他应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我喜欢你吧。”翟潇闻突然说。

焉栩嘉拿筷子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他抬起眼睛,深深的看着对方,似是怕微微一动就破坏掉了这份认真,只得安静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别再玩我了,可以吗。”翟潇闻咬着嘴唇,说完故作轻松的耸了下肩膀。他像是祈求一般,扯着嘴角笑着说:“我想我没有力气了。”

就到这里吧。

焉栩嘉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他眼睛睁得老大,前所未有的惊愕恐慌,他向前倾着身体,“我没有…”

他站了起来,着急的说:“你一直觉得我是在玩你吗,我真的没那么想。”

“那为什么?”

焉栩嘉刚想问什么,想想也就明白了。他说不出话来,此刻要怎么证明自己爱他,他不知道。

一句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翟潇闻会相信吗。

焉栩嘉沉默良久,他转过身走到厨房橱柜旁,将一个不显眼的小药瓶握在手里。他放到翟潇闻面前,问他:“这是什么。”

翟潇闻瞥了一眼,光是看到这白花花的一片,那股钻心的疼痛余感就好似要袭来。这是在发情期为他减轻万分之一疼痛的药片。

他抿着嘴说:“安神的药。”

焉栩嘉沉默了几秒,扭开倒出来了好几片,拿起一旁的水杯就往嘴里送。翟潇闻看到后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一把抢过杯子,打掉焉栩嘉手里的药片,气愤的大喊说:“你干嘛啊!”

“安神。”

“你是不是有病,闲着没事吃什么药。”翟潇闻心有余悸的将整瓶药拿到手里,狠狠的瞪着他。

焉栩嘉轻轻叹了口气,说:“别骗我了。”他似是已疲惫不堪,也初次露出心疼的眼神,那样直接的盯着翟潇闻。

雾水悄然蒙住他的眼睛,水汽氤着他快看不清眼前人的脸,翟潇闻起伏的胸口无法平静。

他要怎么说,难道要对焉栩嘉说,你曾温柔的告诉我,硬抗下发情期很痛苦,可是之后的那些痛苦都是你给我的吗。

那道要他说,我没有办法找你,我不想再做那个卑微的喜欢着你的翟潇闻了吗。

翟潇闻此刻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委屈的微红眼尾,无一不在刺痛着焉栩嘉的眼眸。大步走上前,焉栩嘉轻柔的拂过他脸上滑落的泪珠,低头轻声说:“对不起…不要哭。”

翟潇闻红红的眼睛扫在他的脸上,焉栩嘉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闻,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不知如何表达对你的喜欢,我希望这个吻能够让你感受到我的真挚。

焉栩嘉摸着翟潇闻额前的发丝,呼吸紧促的贴上他的嘴唇。吸允,舔舐,啃咬。这是一个缠绵又猛烈的吻。

焉栩嘉拉着翟潇闻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给我个机会,做你的兔子先生。”

翟潇闻别过脸,嘟囔着说:“可你说过,你是你,宋淮是宋淮。”

“是,所以一直是我喜欢你,不是任何人。蓝希的兔子先生是宋淮,不是我。”他说着,眼里闪起好看的光亮,语气稍显隆重,“请问翟潇闻先生,我,焉栩嘉,可以做你一个人的兔子先生吗?”

翟潇闻鼓起泛红的脸颊,赌气般说:“是你说的,只是临时标记我而已。”

焉栩嘉知道他是在故意气自己,故作高深的说:“那怎么办呀,那天我都跟樊松说过了,很快圈里的人也都会知道我们是一对。”

翟潇闻转回脸来,眨着眼问:“你跟他说的什么?”

焉栩嘉笑着说:“我说,他是我的Omega,我的人。”

翟潇闻脸红的推着他,“你这人怎么说谎不害臊啊。”

结果没推得动焉栩嘉,反倒被他扑倒在沙发上。焉栩嘉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上,又痒又酥,他的嘴唇厮磨着那处柔软脆弱的腺体,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焉栩嘉想,是很少说谎,那为了圆谎,在你愿意以后,让我真的标记你吧。

“嘶啊…你还真是兔子啊!”

“微博回关我。”

“你好记仇哇焉栩嘉!”

“生日快乐。”

“我谢谢你啊!”

后来躺着的时候,翟潇闻想到焉栩嘉很久之前的话,他抬头反问道:“你之前说你也去医院了,你去医院干嘛?”

焉栩嘉摸了摸他的脑门,说:“没什么。”

翟潇闻一眼就识破,不饶过他,非要他说出来不可,甚至拿他的诚意出来压他。

焉栩嘉偏过头,白炽灯的柔光映在他脸上,他回忆着什么,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你来给我送落下的东西,我没出去。”

他看了眼翟潇闻,他轻轻叹了口气,“其实那天不是我不想见你,是我发情期到了,我的信息素也出现了紊乱。之前去过医院,不过没你这么严重,不至于到用这种药的程度。我没见你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害怕我会伤害你。”

翟潇闻的睫毛扑朔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拉过焉栩嘉的胳膊,用他的小虎牙轻轻咬了一口,他甜甜的笑着说:“好了我把我的痛还给你了,以后你有我了。”

焉栩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翟潇闻,小傻蛋这时候竟然在安慰自己,他都不敢想他承受了多少自己所无法感知的痛楚。

“你也有我了,不许再一个人扛着。”

静谧的夜,两颗跳动着的胸膛慢慢靠近着。

睡着前,翟潇闻迷迷糊糊的说:“嘉嘉,杀青宴那天,你到底对我说了句什么。”

焉栩嘉用手垫着脑袋,看着他说:“我喝的也有点多,不记得了。”他看翟潇闻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说:“睡觉吧。”

翟潇闻嘴撅得老高说:“不睡!你想不起来就不许睡!”

焉栩嘉宠溺的笑着,刚想继续说什么,发觉他说完就已经睡过去了,发出踏实又平稳的呼吸声。

“以后你会知道的,晚安。”

杀青宴后,翟潇闻死都想不起焉栩嘉那天说了什么。那是因为,焉栩嘉本来就没说话,他只是对着翟潇闻张嘴做着口型。

他半醉着,意识却无比清醒。他无声的说,我不讨厌你,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好喜欢好喜欢。

FIN.

提前祝大家跨年快乐,新的一年继续升温吧。

*包养梗,先虐后甜。

*1.3w+这篇我写得超认真希望大家喜欢它

*矫情玛丽苏就是舟子最突出的风格!

01

窗帘拉开两秒,又唰的一声被重新合上。

翟潇闻垂头丧气地走回床边,脸朝下,直直地栽进被子里,去嗅棉花和洗衣液交合的味道。

不想起床,不想出门。尤其是这种阴雨天。最合宜的是缩在被子里,一部接一部的看纯爱电影。动作片也行,只不过总觉得巴黎没有这样壮怀激烈的气氛。

但是他现在不想看任何电影,只想睡个回笼觉。

昨夜的梦境模模糊糊被找回来,连接上。落在床沿外的拖鞋也渐失力气,轻轻从脚上掉下去。

这种时候叫人起床的都...

这种时候叫人起床的都是魔鬼。

翟潇闻虚着眼睛看这位稍微上了点年纪的男人,肚子微微发福。随着从厨房到餐厅来来回回的走动,越能看见腰上的肉一上一下地晃动,有些滑稽。

“张叔,你以前是唱歌剧的吗?”他端着牛奶喝,眼睛却始终未从男人身上离开过。

他当然知道不是。不是每一个胖子,都是为了让肺部气流变得高亢。有些肥胖是岁月,是不可扭转的病态。而事实上张叔连大声讲话的时刻都没有,仿佛他生来就没有喜怒嗔痴。

翟潇闻只不过想嘲笑他一下。

对方却并未在意,端上来一颗煎鸡蛋,退后两步方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去剧院听,很美。我不会唱,但是会欣赏。”

翟潇闻最听不惯这种端着腔的说话方式。你永远跟他生不起气来,叫人憋闷,越发恼恨。

年长者依旧低眉敛目,声音中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魄:“不行。焉先生交代了,您必须每晚十点之前回来,不能晚归,不能喝酒,不能……”

“我是个人!”翟潇闻凑近了点。他身量很高,对张叔几乎是呈俯视姿态,“别说他不在这儿,就是在,我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他没资格管。”

平和而冷漠的语调,讲述他的愤怒。尾端的气声轻轻吹动张叔的头发,翟潇闻蓦然冷笑一声,转身快步朝外面走去。这个监牢多待一刻都要使他窒息。

门砰的一声被带上的时候,他心里却划过一瞬间的懊悔。

——巴黎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星期了。温度在四月回升,空气闷热黏腻,将人包裹得透不过气,而满树白花凋残。

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又轻又密的雨,将世界浸染成一片青灰色。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学校里不算静,各种乐器声交杂。他嫌吵,不想进去,蹲在梧桐树下发呆。

细雨在树叶上相会,融合成大颗的水珠,落下来,打在脸上、钻进脖颈间,凉意一阵接一阵,到后来便麻木了。

索性去逗弄地上的蚂蚁,捡一片树叶为扛着一粒面包屑的蚂蚁挡雨。明明蚁穴就在那里,它却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在附近兜着圈子。翟潇闻好一会儿才想到,大约是怕人类会这样找到它的家,毁掉。果然万物有灵。

心里的念头左支右拐,他竟然羡慕起一只蝼蚁来。——你都有家,我的家又在哪里呢?

02

萨克斯的乐声戛然而止,何洛洛趴在二楼窗口跟他招手。

“怎么淋成这样,从家里出来也不带把伞?”

翟潇闻走进二楼教室,对方善意地递了一包纸巾过来,让他擦头发。

他跟何洛洛是在来法国的飞机上认识的,泛泛聊了两句,直到第二回在教务处碰见,才发现是同个学校的不同系。翟潇闻拉小提琴,何洛洛吹萨克斯。在巴黎呆了一年多,两人成了好朋友。

那倒也不是家,他心想。但不会说出来,只答非所问:“好久没看到你来学校了。”

何洛洛放下乐器,拉了张椅子坐过来聊天。“打算休学一年,明年再学。我今天就是回来看看。”

“干嘛休学,家里有事吗?”

“嗯。要回去结婚。”

翟潇闻吃了一惊:“你才多大就要结婚?”问完又接着冒一个疑惑,“怎么不等你学完了再结啊?”

何洛洛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漂亮,眼睛盈盈的溢着水:“我等不及了。”

翟潇闻在此之前从没听他提起过恋爱对象,平时接触也算多,竟没看出来。

他支支吾吾地红了脸,才坦白对方也是个男孩子。不说是怕翟潇闻介意。

“这有什么。”这既是他的自由,在这浪漫的国度也不足为奇。

何洛洛眼睛都笑没了,说他现在在国内,过两天会过来接他,到时候介绍给翟潇闻认识。

后者点点头。过了会儿又忽然笑得神神秘秘的:“那今晚要不要享受一下最后的单身夜?”

不让喝酒,他却偏要喝。

才不管手机上收到了张叔多少条“焉先生今天到巴黎,九点飞机落地”的短信。

焉栩嘉。他已经半醉了,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嗤笑一声——来就来呗,关我什么事;管他几点到,谁还怕他不成?

一想到这个名字,种种旧事便涌上心头。越想越恨,又要了一瓶酒。最烈的那种,燃一把火就能烧尽天地。

何洛洛在家里收拾东西久了一点,来的时候人已经趴桌上了。他有些好笑,不是说好给我过单身夜吗,醉成这样了还怎么过?

“我没醉!”面满通红,眼前所见事物估计都在绕圈的人竟然跟他说没醉。翟潇闻咂咂嘴,软骨一样要往人身上倒,“洛洛,我真没醉。”

这一来一回最多两分钟功夫,架是怎么打起来的没有人知道,两个醉汉相互用着蛮劲儿。

扭在一起的时候那外国人的脸仿佛在他眼前转着,翟潇闻甚至笑了一下,一边唇角上扬,颇为不屑。尽管自己颧骨处已经肿得老高了,气势一点没输。

抓着对方胳膊往前摔,撞上散台,一桌子酒瓶哗啦哗啦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把周围几个客人吓得不轻,登时惊呼着散开。

外国人摔进一堆玻璃渣子里,一愣神的功夫翟潇闻已经骑在他身上了,一手按着肩膀,像有深仇大恨似的死命往人头上揍。

发了疯的野马,根本拉不不住。

直到那外国男人颤颤地在地上摸到一块酒瓶碎片,勾着人后颈往上扎。

锐器划过皮肤的时候,空气死寂,骤然坠入一片墓地般。有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到底,再受惊一般弹起来,溅起一颗颗血珠。像地板开出张牙舞爪的红花。

03

醒来时窗外还下着雨。今天不是那种绵绵细雨,有些凌厉了,混着风,沙沙地拍在玻璃上。

翟潇闻是被吵醒的,也是被疼醒的。

头痛欲裂,大概是断片儿了,他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唯有胃里的痉挛提醒他,他又在酗酒。每次宿醉的难受劲儿都让他恨不得永生不再碰酒,但是过后依然随性而行。

胸口一阵恶心,连忙掀了被子起来跑到浴室抱着马桶呕。消化了的食物重新从食管里出来,像黏糊糊的羹,混着昨夜的过期酒精,泛着一阵阵酸意。恶心得翟潇闻又呕了几下,生生逼出眼泪来。

把胃倒了个干净,总算好受了点,慢慢站起来去漱口。

方才只顾着反胃,这下才感觉出浑身哪哪都疼。往镜子里一瞧更是被吓了一大跳——左脸肿得不像话,整个颧骨紫暗。眼睛也肿。嘴角破了,血凝成了黑红色。

想得头疼,也只能隐隐约约记起似乎是跟人打架了,细枝末节一概被抹平。

算了,反正现在好好的,看来没出多大事,懒得去想。

他心安理得地下楼,瞄到厨房的影子,胡乱喊了句“张叔,下碗面”。然后双腿盘在沙发上玩手机,过了会儿果然有人端着碗从厨房出来。

只不过不是张叔。

“喝了酒吃点清淡的,不然等会儿胃又不舒服了。”

可是身上那些骨节都在疼,在毫不留情地通知他,这的确是现实。

粥是纯白的,没添任何东西,寡淡得像焉栩嘉脸上的表情。

他用瓷勺子往碗里舀着粥,动作慢得诡异。翟潇闻皱了皱眉:“你什么时候变左撇子了?”

他左手稍稍一顿,继而换成了右手,淡淡道:“开发右脑而已。”

没看见对方轻轻一嗤。还嫌自己不够聪明吗,再开发下去,只怕慧极必伤。

这理由显然荒唐,不过很快被他岔开了话题:“昨晚为什么打架?”

翟潇闻脸色微变。看着被推过来的一碗粥,垂了眼睑轻声道:“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把人往死里打?这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一大早就说这些,原本就疼的脑袋更疼了,翟潇闻十分不耐烦,“有本事让欧洲的警察把我抓进去关几年啊!”

焉栩嘉目光陡然冷下来,瞪着他。可后者并没看他,知道每次做了事自有人善后,愈发放纵自己,养得一身反骨。

焉栩嘉拿他没办法:“张叔去帮你处理那个人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

“找麻烦我也不怕。”跆拳道不是白练的,那个干瘪的法国小子压根打不过自己。至多也就是脸上挂点彩,过两天就好了。

气得焉栩嘉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瓷勺子和瓷碗相撞,叮当作响。

他越生气,翟潇闻便越得意。他找的麻烦全不是为自己找的,都是给焉栩嘉寻的烦恼。

但有时候真的不够过瘾,他甚至非常怨恨焉栩嘉的好脾气。

就像现在,他就应该摔碗把犯错的人赶出去,但是他不。很快整理好了语调,再一次岔开话题:“跟我回国吧,伯母她……很想你。”

翟潇闻眉尾一挑,讥稍道:“她不是把我送给你了吗。”

“你为什么总这么想?”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想!”他把碗重重一放,愤怒过后是深深的无力,眼睛潮润润地望着人,“焉栩嘉,你说我该怎么想?”

04

中国的法律还是人性的,还不上钱,就坐牢。三年前翟家面临破产,急需资金周转。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没人来帮扶,只有焉栩嘉那个刚刚踏入商业领域的不知利弊的小子,愿意投资。

条件当然是有的,再初出茅庐,也是商人。

翟潇闻猜他大抵是有点喜欢自己,母亲也猜着了,言辞闪烁,无非就是想让他应下条件。还冠冕堂皇地说:这不仅是为了你爸爸,也是为了你自己。

他恨透了这种与有荣焉。他更恨伦理,脑子里突突跳着一个想法,“让他坐牢就好了”几个字在舞蹈,在海啸;但是他不能。伦理就是这样,以爱的名义绑架你,如果爱不顶用了,就用责任,用良知。所以你只能心甘情愿地被利用,不甘心也得甘心的意思。

可是他恨的,不是要去陪伴一个不爱的人,他恨的是最在意的家人,正在出卖他。似乎过去二十多年他只是一件商品,被有限的爱意培养,一边累积一边计算其价值。

他上中学的时候学物理,只知道能量是守恒的,不知道爱也是这样,享受过多少爱意,就注定要被加注多少痛苦。爱情才被赋予了百年的自由,与数千年的伦理相对抗,只会是一败涂地的下场。

他像一件礼物一样被送给了焉栩嘉,成为他笼子里养的鸟儿。

想过逃走,但过几日总能被焉栩嘉或者他手下找到,每次都是一身落魄地回到那座园子里。

他觉得自己更像一只风筝。焉栩嘉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却把线攥在手里,收还是放,全凭心情。

早在当年,商界联谊的酒会上,看到这个眼色深沉的少年,他就该看穿他的狼子野心。

翟潇闻处处给他使绊子,小到在他的蜂蜜水里加芥末,大到向他的对手送消息搅黄商业投资。

但后来发现在任何方面他都不是焉栩嘉的对手,他做的这些很轻易的便被化解、被规避,在焉栩嘉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把戏。

他满心无能为力的愤怒,也从深处觉得自己无聊透顶。于是开始泡在酒精里麻痹自己,不知不觉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年纪轻轻便把胃折腾坏了。

医院里,病人行将就木的气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令人恐惧。护士语重心长地劝他别再喝了,却被反问:喝这么多才只是胃出血,到底要喝多少,才会死人?

差点给他转到精神科去。

胃镜的教训都没能让他长记性,依然我行我素,时常一身烂醉回家,吐得到处都是。

每当这种时候别墅上上下下都不得消停,要煮醒酒汤、拧毛巾给他擦、时刻提防着犯胃病,还有一个人,要负责一直听他句不成句,调不成调。

真正下定决心戒酒是一场意外。

以前觉得焉栩嘉多喜欢自己,才会花大价钱资助翟家,后来他才觉得这个男人看不透——焉栩嘉从来不碰他。

包养情人的第一要义,难道不是为了爽吗。可焉栩嘉从来不碰他。

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却理性得出奇。很少见他动怒,唯一一次是翟潇闻院没住完就偷跑出去喝酒。在酒吧里抓到人的时候他气得浑身发颤,就差没砸场子。

他不喜欢酒,但很多场合不能不喝。生意场上,对方又是长辈又是合作对象,不喝是不给面儿,这点规矩要懂。

两个醉鬼是怎么迷迷糊糊滚到一张床上去的,可能家里的保姆佣人最清楚。但焉家自从他爸爸那儿起,规矩便极严,没有人敢议论主人的事。

唯两位当事人醉后相交欢,醒时各分散。

翟潇闻宿醉过后一边恶心一边回想着昨晚的荒唐事,更加恶心。这场床笫之欢让他跨越戒断反应,两年之内再没碰过酒精。

05

戒酒之后仿佛就变得无事可做了,整天窝在家里睡觉打游戏。还好后面好朋友张齐从公司调职,到深圳来工作。住得近,翟潇闻不想呆在家里面对焉栩嘉的时候便往他家跑。

“再住我要收房租了。”在翟潇闻隐隐有长住的趋势下,张齐如是开玩笑。

前者大言不惭:“我是看你只会煮泡面,好心来给你做饭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来。”

“哎哟,你做饭?天天吃蛋炒饭我流鼻血啊你知不知道!”

翟潇闻把两盘蛋炒饭重重往茶几上一放:“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张齐最后还是给足了他面子,就着老干妈把蛋炒饭吃干净了。拿面纸一面擦嘴一面转回严肃话题:“你跟姓焉那小子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互相看不惯呗。”

“只有你看不惯人家吧。”

翟潇闻闷闷垂着头吃饭,并不回答。

对方也不再问了,只道:“但是我跟你说啊,按照本人一个财务总监的角度看,你家当年那亏空,绝对不是一个毕业生拿出来的钱就够的。”

翟潇闻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四处求人去了啊,不是他爸爸就是答应给别人好处作交换。”

“他还会求人呢……”翟潇闻突然觉得蛋炒饭有点噎。但假装无事,喝口水继续慢慢刨着饭。

张齐明天还要上班,十一点就回去睡觉了,刚有了点要做梦的苗头,房门被人一顿猛拍。

他略带着起床气去开门,一句脏话还没出口便见翟潇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前额的头发都被疼出来的汗浸湿了。

“什么毛病啊你?”他赶紧拢住他肩膀。

翟潇闻颤颤说出几个字:“胃疼。你有药吗?”

说着拿过他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到这个名字。

“别,”翟潇闻拽着他衣角,几乎是恳求,“去医院吧。”

这里离医院远,估计还不如送药快,张齐不知情,还是给焉栩嘉打了。

开车过来再怎么也要二十来分钟,可没到十分钟人就来了,径自往房间里走。张齐一句“你是不是超速了”,问得焉栩嘉只恶狠狠瞪住他。

“你瞪我做咋子,又不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论起“害他”,估计罪魁祸首还得是自己。焉栩嘉两分心虚,只得抱歉,又麻烦张齐倒杯温水过来。

翟潇闻就着他手吃完了药,舒服很多。方才折腾一番渐失力气,蜷在床上昏昏沉沉。

一张惨白的脸看得人心碎。

皱着的眉心把焉栩嘉引得心都皱起来,像被人用力揉搓着,闷闷的疼。

他还维持着刚刚蜷着身子的姿势,一手捂在胃的地方。估计还是不舒服,焉栩嘉叹口气,帮他把手放下来。自己两手搓热,慢慢伸到衣服里去,帮他轻轻揉着。

这只小刺猬,肚皮却是十分柔软。

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张齐在厨房捣鼓着煲汤。

见他起来了啧啧摇头:“你可真能睡啊小祖宗。”

“那怪不得你胃不好,不吃早饭那能成吗?”说着拿碗盛了汤递过去,“喝点吧,小心烫。”

翟潇闻两手端着碗沿,吹了吹:“你今天不上班啊?”

“我跳槽了。”

昨天还抱怨工作累呢今天就找好了下家,真够快的。翟潇闻也没多问,吹凉了汤小口喝着。忽然皱了皱眉:“这汤你做的?”

“啊,是啊。”张齐目光略略闪躲,“我是不是厨房小天才?”

翟潇闻“呵”了一声,别以为他喝不出来,里面加了中药,是张叔才有的手艺。

06

回去也要寻个理由,想吃张叔做的菜了,倒是合情合理。

恰巧这天焉栩嘉在家吃晚饭,已经上桌了,翟潇闻看见他,脚步略犹豫。

焉栩嘉正想自己要不要先回避,让他先吃,毕竟他胃不好。后者已经三两步走过来拉开了椅子,坐到对面。

张叔赶紧给他添了碗筷,又把几盘菜换了下位置。

翟潇闻噘着嘴:“干嘛挪那么远啊,我夹不到了。”

焉栩嘉淡淡道:“就是让你少吃点这种硬的,不好消化。”

原来是这样,他们对自己,算是十分细心了。翟潇闻有点不好意思,小声朝张叔说了谢谢。

估计就是最近蛋炒饭吃多了,才不舒服的。

想起这个他伸手按住胃,隐约记起那手掌的温度。

这动作倒吓得对面紧张了一下:“胃又不舒服了?”

翟潇闻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又很快错开,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摇头:“没有。”然后端着碗埋头吃饭。

家里所有人都发现翟潇闻回来之后似乎开心了不少,尤其是面对焉先生。虽说还是冷脸居多,但偶尔还是能好好说两句话,能面对面吃一餐饭。

“不冲突啊,可以一块儿学。”

焉栩嘉都依他,让助理额外加一个班,每天按时接他从跆拳道馆去小提琴学习机构。

像是重回学生时代,放学后还要上补习班。他各科都差,在这里补完了数学,爸爸会立刻来接他,去另一个地方补习英语。

那时候爸妈都只是普普通通上班族,家里没有很多钱,学习也很辛苦,但每一天都会将喜怒哀乐的味道尝遍,每一天都很幸福。

所以有些东西,真的是回不去了吧。

他把头歪在车窗上,闷闷地想着。

直到驾驶座的人轻声问“怎么了”,他才如梦初醒。

今天竟然是焉栩嘉来接他,他还小吃了一惊,前者解释说刚巧在附近谈合同,顺路。

其实不必说,他明白;只是心里有结,太乱了,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没得到回答,焉栩嘉再问了一遍:“是不是累了?”

翟潇闻吸了吸鼻子,“嗯”一声:“今天不想拉琴了。”

就知道。焉栩嘉笑了笑:“吃饭还早,要不要去海边逛逛?”

想了好一会儿,副驾驶的人终于点点头。

时值九月,天气燥热,海风透着凉,拂在身上很是舒爽。

车停好,两个人沿着海岸线走。翟潇闻兴之所至,脱了鞋去踩水,一个浪打过来,裤腿全湿了。

他愣一下,不知是否为了掩饰尴尬,竟然笑起来。半坠不坠的夕阳挂在后面,正巧被他用身体挡住。于是从侧面漏出一点橙黄明艳的光来,将整个人笼罩得温柔起来。

焉栩嘉还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不由自主心情也明朗起来。

“我小时候在这儿抓过鱼,是那种有点透明,又有点荧光的……”

“短吻丝鯵?”

焉栩嘉惊了一下:“大概是。你还对鱼类有研究?”

翟潇闻摇摇头,想起一桩旧事来:“没,就是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听你的描述很像。”

说到这里不如就说下去。焉栩嘉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在济南……”

却不小心被打断。

“济南哪里都好,有山有河湖,就是没有海。”他转过来面对着焉栩嘉,“这里哪里都好,就是没有雪。”

可是有雪的地方他又不愿意回去。

07

转学生是适合被排挤的对象,而低年级学生适合被高年级欺负。他刚被寄养到姑姑家,后脑勺留一簇小辫,老是被同学们扯着玩。他不敢生气,一生气便没有同学愿意跟他玩了。小孩子的善恶都不分明,因为他们不懂事,都觉得是游戏。

把低年级孩子堵在街角,搜刮他们身上的零花钱,也被归类为“游戏”。他被逼得无路可退,愣愣地在兜里摸。

刚要拿出来,一只手忽然把他手按下去,厉声道:“别给他们。”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所以不能给。

他抬头去看对方。一样的校服,系着一条皱巴巴的红领巾。身量比自己高许多,年级也应该比自己高。

但是那群混混看起来更高,两个小孩的神情动作惹怒他们手里的棍子。被推搡了两下焉栩嘉忍不住要乖乖把钱交出,男孩却始终按着他的手不让。

棍子落下来的时候男孩替他挡了,一下一下打到背上,咬着唇疼出了汗。焉栩嘉吓得不敢动,连对方迅速找到空隙拉着他一块儿跑的时候还没回过神。

跑到大路上,人来人往,混混不敢再追上来,两个人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

男孩缓了一下重新站直:“以后别再走那条小路了,坏人多。”

焉栩嘉没应,耷拉着眼皮:“你疼不疼?”

“一点儿。”男孩帮他擦了擦眼泪,好笑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疼的样子?”

他哭了好一会才停,一边抽抽打着哭嗝,一边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给他看:“翟潇闻。有点难写,你以后就会了。”

焉栩嘉继续抽着鼻子:“我的名字也很难写。”

竟然在这上面找到了共鸣。但翟潇闻没停在这话题上,拍着胸脯说:“你可千万要记得我的名字。在学校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只要说认识我,我保证他们不敢!……当然只在学校有用,刚才那样的你别招惹。”

焉栩嘉听到后半句破涕为笑:“翟潇闻,以后我保护你!”

对方摸摸他的头:“等你长到我这么高再说吧。”

……

梦境终止在这一刻。

窗帘拉开,天泛着白,马上就要日出了。对面房间的人一定还睡得很沉。

“我在济南上过学,我们曾经有过交集。”——这是他昨日傍晚未说完的话。

现在他长得跟他一样高了,棍子落在身上能承受,有能力保护他了……但他似乎用错了方法。

好在错误的洪洋被他用心一点一点地填补,现在算完成了小半,至少翟潇闻不像刚来时那样折磨自己。不急不急,往后还长。

下旬是他的生日,届时翟伯父和伯母应该也会来。翟潇闻对他们误会之深,希望可以借见面的机会说清楚。

张叔最近有点奇怪,总是有意无意地告诉他焉栩嘉喜欢什么。

翟潇闻不是傻子。

眼见着日期转到了2开头,他顺水推舟:“那要不我买个东西送他?”

长者笑得满脸皱纹,连忙帮他叫司机。

翟潇闻在商场漫无目的地晃悠了半日,想着买个手表,看了一圈没选到好看的。

路过首饰店,没忍住进去看了看。柜台里那对钻戒在射灯下熠熠生光,漂亮得人挪不开眼。

销售姐姐微笑着问他是不是要结婚,这是一对婚戒。

“结婚”二字令他表情骤然僵了几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结婚……这是他们俩不可企及的一种关系。

挑礼物的心情彻底没了,翟潇闻草草买了一条领带。

他不想等生日那天,因为这实在不算什么正经礼物。他也怕真到那天没勇气送出去。

直接去了公司,市中心的大楼,高耸的建筑令人眩晕。

08

自动挂断之后翟潇闻才觉察出自己的狼狈,忙忙要逃。

转身却碰到张齐。

瞄到他手里报表的题目,翟潇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原来你是跳槽到这儿来了。”

“对啊,你犯胃病那晚,焉总跟我谈的。说真的他开出的待遇太好了,人又直爽,当下我就决定跳了。”

已经无心去纠结他这样做对前单位算不算失信,翟潇闻只觉得难过。

原来他那么感动的一晚,都是自作多情。为公司挖人才是他此行的目的,送药只不过是顺便而已。他却巴巴地跑回去主动讲和,真是可笑。

张颜齐见他脸色变了又变,紧张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对面轻轻摇了摇头,说先回去了。

“来都来了,你不见见他?”

翟潇闻惨笑一下:“没必要了。”

他走出去,路过垃圾桶,让包装精美的盒子轻盈地跳进去。

听到财务经理说翟潇闻来找过他,焉栩嘉还十分高兴,一处理完事情便往家里赶。

前者正在院里拉琴,只不过心不在焉,调全错了。看到焉栩嘉回来,他放下小提琴,赌气似的抽身往屋里走。

对方只淡淡“哦”了一声。一切的解释都没用,他在意的点儿也不只是这个。

焉栩嘉只当他没生气,一句“晚餐想吃什么”还没问出来,翟潇闻先他一步把路封死。

“我想去法国学小提琴。”

他清楚地感受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顿了顿。

像是为表决心般,他再补充了一句:“我想去国立音乐学院。”

你不是说都随我吗,只要我高兴,现在唯一能让我高兴的就是逃开你。

焉栩嘉脸色骤然惨白,手也没力气再支撑,慢慢滑了下来。

他目光向下,盯着地板的纹理直至眩晕,终于点了点头:“那你自己申请offer,到时候我让张叔过去照顾你。”

语气里还是探不出情绪,转身走掉的背影也一如往常。翟潇闻突然没由来地懊恼——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在巴黎呆了一年多,秋去春又来。琴无心去学,酒倒是重新酗上。

张叔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时时跟着他,那样只会让他更恼恨。长者气恼之余更多是心疼,他早把他看做自己的孩子,翟潇闻折磨自己,也折磨家人。

一碰到就是这副景象,他实在满心失望。

翟潇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顶着一张受伤的脸在家里晃来晃去,过了周末依旧去学校上课。

下了课之后又赶去何洛洛住的地方,今晚的飞机回国,这算他在异国他乡唯一结交的朋友,怎么都该去送一送。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焉栩嘉。他是来工作的,早出晚归,除了那天早上有点不愉快,几乎没有交流。

今天却来接何洛洛一起去机场,一起回国。在楼下帮着人拿行李,右手像使不上劲儿一样松了一下,还是洛洛自己接过来放在后备箱里,关上。

何洛洛过来给了翟潇闻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希望明年还能再见。

你小子咒我呢,两年学制,明年还能见的话不就是我没能毕业?

何洛洛笑得比太阳更明朗。

这边道完了别轮到焉栩嘉。翟潇闻别别捏捏地问这就走了吗,不去跟张叔说一声?

焉栩嘉说:“不了,急着回去准备婚礼。”

说罢跟何洛洛一起低头偷笑。

翟潇闻表情蓦然便僵在了脸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皱巴巴的。

过两天会来接洛洛回国的未婚夫……他怎么也没往焉栩嘉身上想啊。

09

奇怪的孽缘。

以前从没在张叔嘴里听过“何洛洛”三个字,人都回国了才时不时提起何家与焉家原本就是认识的,是世交,还有其他一系列复杂关系。

越听越不是滋味。翟潇闻只顾着往嘴里塞东西,一不小心呛到了,生理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觉得最近诸事不顺,连乐曲都要跟他作对。

今天拉《爱的礼赞》,轻松典雅的小夜曲风格。艺术家送给妻子的求婚曲,多浪漫曲折,音调都快把人拽入情爱的海洋,如痴似醉。

却令翟潇闻心意纷乱。

无端想起买礼物那次,在柜台里看见的婚戒。他当时退却,却始终心存一丝幻想……但现在看来,他永远也不可能戴上了。

准确来说,是他高不可攀,痴念妄想。

他是一个不理想的情人,焉栩嘉忍受这么久,终于把他流放到国外。

——你知不知道这里冬天也会下雪,四季阴雨缠绵,真的很冷。我以前厌恨南方的热,却已然在不知不觉中习惯。这里的煎饼果子里面是巧克力酱,甜得让人心疼,我不喜欢。

为什么你接回家的人不是我啊,人心就变得那么快,爱恨就这么容易消失吗?

你把它从心底摘走了,为什么偏偏又被我吃掉,住进我的脏器里、胃里,关键时刻便绞着痛。

犯胃病的时候只能在家里躺着。

雨好像停了,淡淡日光从窗外照进来。

翟潇闻蜷在床上盯着外面的树,想起欧亨利的小说来。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人也会死。

张叔给他煮了粥,放到床头,却被婉拒。

继酗酒之后又想出了绝食的法子来伤害自己,张叔不能强迫他,只能叹气。

他没有,轻生什么的是从未有过的想法。现在是春天,叶子只会丛丛地生长,浅绿长成深绿,更加枝繁叶茂,所以他也不会死。

只是事情太多太乱,需要从头理顺,而后他才能正视自己。

“张叔,”他听见自己薄薄的声音,包含他许多日子思考的结果,“我的护照呢?”

十三个小时的距离,从夜晚到夜晚。

翟潇闻蹲在门口,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资格进去。

焉栩嘉最近忙着布置婚礼现场,总是忙很晚才回家。他知道地址,恨不得冲过去全砸了,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真这么做了,才是彻底将两人的关系推到深渊。

在某一瞬间他想毁掉焉栩嘉,毁掉他完美的道德。你的婚姻里必然会有我的影子,哪怕是一种不正当的出轨情人的关系。

但真面对焉栩嘉的时候,他又动摇了。

对方从车里下来,西装笔挺,居高临下地看着流浪猫似的蹲在门口的人:“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翟潇闻吸了吸鼻子,找借口:“我才想起来相册落你家了,过来拿。”

已经是“你家”了,焉栩嘉对这叫法倒是怔了一下,不过很快说道:“你的东西都帮你收起来了,进来拿吧。”

什么叫都收起来了,意思就是叫他拿了彻底离开吧。拿走,不要在焉家留下一丝一毫生活过的痕迹。

10

翟潇闻满心委屈,蹲在地上不肯起。

焉栩嘉又走进了几步,无奈道:“不是拿相册吗,你不进去,要李姐给你拿出来?”

东西被扔出来那也太凄凉了,还是自己去拿吧。他后悔找的这么个借口,倒叫人家顺理成章地把自己赶走。

蹲太久了腿麻,膝盖一软往人怀里撞。焉栩嘉堪堪搂住他,才没摔下去。

抱住了就不想再松手,对方耳后淡淡的香水味让他贪恋着迷。翟潇闻承认自己贪恋温暖,依赖怀抱。天地之大,焉栩嘉要是真不要他了,他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夜风混着断续的抽泣进入焉栩嘉的耳朵,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拍了下他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两秒过后翟潇闻才觉出不妥,深吸两口气站直了,勉强撑出笑意:“没事。”

走到院子里,一些白白的花瓣随着风飘到身上,翟潇闻才注意到花木都已经换了一批。

他只是看了看焉栩嘉,后者便笑了笑:“他喜欢。”

翟潇闻既没说过自己喜欢梨花杏花,那口中的“他”必然不是自己。是洛洛吧,他笑起来漂亮干净,这些雪白的花倒是很像他。

翟潇闻只觉得像吃了黄莲一样苦。

他拉着一大箱子东西住到酒店,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一趟任何转变都没造成,只有,把自己变成了外人。

以前把何洛洛当朋友,没想到这小孩这么会气人,专门发消息叫他别回巴黎,等着下礼拜参加自己的婚礼。

他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

见证一下焉栩嘉的婚礼也好,好叫自己彻底死心。

往后人情世故都要懂得,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闯祸了。

那必然是要好好打扮的,不说最后一面,今天也算得上告别。

万物茂盛的季节,草地和气球白纱相得益彰。

他来太早了,仪式还没正式开始,宾客也不多。有人匆匆跑进来跟婚礼策划的负责人说,请的小提琴手航班晚点,赶不过来。急得两个人都是一头汗。

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偏他听到了,偏他会拉小提琴。

罢了罢了,帮他把人生大事更完美一点,算是报答他这些年的情义吧。

翟潇闻走过去,轻声跟负责人交谈。交谈好了后他才感觉到紧张,这实在有点冒险,要跟钢琴合奏《爱的礼赞》,没合作排练过,除了靠默契没有别的办法。

他在休息室调弦,试手感,自己先拉了一遍。比考试还紧张,他真的很害怕等会儿看到焉栩嘉心会乱,会错弦。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外面乐声已经响起,宾客已经就坐。

深吸两口气走出去,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难过。好像说多了,就真的放下了似的。

他就知道所有的心理暗示在亲眼看到的那一刻都会瓦解崩溃,一丝不苟的燕尾礼服,精致的发型,浅淡的笑意,都能摧毁他最后一道内心防线。

焉栩嘉没出现在红毯上,坐在钢琴前面,盯着他。眼里蓄的泪越满,他越是云淡风轻:“新人马上入场了,专业一点。”

翟潇闻双手都在发抖。

还好没影响演奏效果。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默契,黑白琴键发出的清澈音调与小提琴的绵绵深情完美融合,一颗颗音符像剪断的彩色气球,随风往天际飘远。直到最后一个音落,气球只剩下隐隐的小点。

11

仪式结束何洛洛赶到休息室的时候翟潇闻还在哭。他赶忙抱住了,像哄小孩一样安慰他。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是吧!”

他哭得不像样,何洛洛却差点笑倒:“我没骗你啊,我的确是要结婚,只不过是跟豪哥。”

背后站的两个男人只顾低头暗笑。

“你不是说要介绍未婚夫给我认识吗!还没有就……就跟焉栩嘉回来了,我还以为……”

“要的就是你以为。”

“啊?”

何洛洛犹豫一会儿,看了看焉栩嘉:“现在可以说了吧,真憋死我了!”

他一口气说完前因后果。论起来这事还得怪任豪,签证没办好,只能拜托焉栩嘉带他回去。互相帮助的关系,他也帮焉栩嘉演演戏。

道别的时候焉栩嘉说婚礼,实在没忍住两人笑得差点露馅。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叫翟潇闻这个傻子信以为真。

何洛洛说完拉着任豪走了,空荡的休息室里只剩翟潇闻狂哭过后收不住的抽气声。

焉栩嘉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过来,蹲下,用手指轻轻帮他擦掉眼泪。

本来都好了被他一碰泪珠子又哗啦哗啦往下掉,翟潇闻隔着一片朦胧去分辨焉栩嘉的影子:“你跟他们早就认识啊?”

“对啊,不然你以为你在酒吧打架,我和张叔怎么及时赶过去的?”

说起打架他才想起一桩事,忙擦掉了眼泪去拉焉栩嘉胳膊。

衬衫袖口轻解开,卷上去,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外国人的玻璃扎下来的时候焉栩嘉正好赶到,冲过去抱着他脖子一挡,小手臂却擦出又深又长一道口子,好几天使不上劲。

手指慢慢覆上去,动作轻得激起一手臂小粒子。翟潇闻鼻子一酸:“怎么还瞒着啊你。还疼吗?”

对方笑着摇了摇头。

焉栩嘉真的很傻,在后面任豪跟他说了一席话之后,他更加这么觉得。

翟家破产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项投资只会亏损,只有他愿意。没那么多资金调转,便去求任家,不惜以划分股份为好处让任家答应合作。被他爸爸知道后,拉回去狠狠打了一顿,在床上趴了两天,动都不能动。

棍子落到背上,每块骨头都在疼,可是他却只想到小时候帮他挡棍子的男孩,紧皱的眉、脖子上的青筋……把痛忍下去,这是他沉默而坚定的深情。

“所以我真的很怕你今天不来。”否则的话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一切都会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走。

所以他在赌,赌他心里有自己。

也赌他那日的醉话,抓着自己衣服哭着说羡慕何洛洛结婚的话,是真的。

幸好他赌赢了。

“今天是我们四个人的婚礼,你好歹笑一笑吧?”

不说还好,一说翟潇闻又埋在他衣服里哭,把礼服染出两处深色。

吓得焉栩嘉手足无措:“我开玩笑的!你没答应我不会自作主张……”

“谁说我不答应了!”他把头埋得更深一点,哽咽道,“我只是觉得今天打扮得不够帅!”

尾声

会把鸡蛋煎成爱心形状、会在出门之前帮对方整理领带并送上一个吻,是翟先生的浪漫;

而会搓热了手帮他揉肚子、会因为南方的城市没有雪,于是种上杏花梨花为他下一场春雪,是焉先生的深情主义。

竹马

总裁嘉×医生闻

私设两人同岁ooc全是瞎写

本章推荐bgm《空空》

完结章

“你是三月过客,假装惊蛰。”

“余光是你,余生不是你。”...

“余光是你,余生不是你。”

翟潇闻没有回应,却得来焉栩嘉一声叹息,和一句对不起。

那天晚上没有去什么高档餐厅,焉栩嘉知道翟潇闻吃不惯西餐,于是带他进了一家私菜坊,焉栩嘉凭着高中的记忆点了许多菜,却发现翟潇闻吃得并不多,他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进翟潇闻的碗中,问道:“不饿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些。”

翟潇闻咀嚼的速度慢了又慢,最终还是低声且坚定地开口,道:“以前是你喜欢吃这些。”

焉栩嘉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些,翟潇闻才顺着他,把他的喜好按在了自己身上。闻言一阵酸涩。

两人坐在彼此对面慢慢吃着,焉栩嘉偶尔挑起话题,却最终以沉默收场,可两人之间难得的没有尴尬,细水流长的氛围一点点满上来,焉栩嘉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半是享受半是珍惜地将翟潇闻的眉眼鼻唇描摹了遍。翟潇闻察觉到灼热的视线,脸颊不由自主发烫。

一顿饭下来倒也和谐,焉栩嘉开着车把翟潇闻送回公寓,看着翟潇闻踌躇模样,知道他不好意思直接请他离开,他笑笑,唇角勾得用力,回他道:“快回去吧,明天我还去接你。”

翟潇闻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你也很忙,没必要为了……”

“翟医生,我在追你。”焉栩嘉将眼神落在自己的手指上,他还是不敢面对翟潇闻那澄澈纯净的目光,“给我个机会,重新对你好,可以吗?”

翟潇闻依旧没有回应,可他也没有拒绝。焉栩嘉向他招了招手,语气放得和缓:“上楼吧,等灯亮起来我再走。”

看着翟潇闻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单元门挪动,他像是想到什么,坐在车里喊道:“闻闻,好友请求可不可以通过一下?”

翟潇闻抱着满满一怀的满天星合上眼睑,眼睛发涩,想遮也遮不住的红色。“好。”声音轻得似乎是说给花听的。

后来的几天里,焉栩嘉每天下午下班后都会去到花店包上一束满天星,白色的花朵,他想到了翟潇闻的眸光。

没有一直去外面吃,焉栩嘉带他回了衡文苑,翟潇闻刚想说公寓里没有蔬菜,还想打开冰箱证实一下,结果拉开冰箱门,各种食材扑进视线,翟潇闻惊诧地回头,发现焉栩嘉神色自得,像是在邀请表扬。

“这是你准备的?”翟潇闻问他。

“对。”焉栩嘉似乎很喜欢翟潇闻的反应,于是继续在不自觉间邀功,“我还学了几个菜,可以给你露一手。”

“得了吧,你没把厨房炸了就不错了。”翟潇闻揶揄他不是无依无据的,焉栩嘉这种从前半步不肯踏入厨房的,会把天然气打开就算是进步,指望他做菜还是免了。在心里嘀咕着,翟潇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可是你怎么进来的?”

“你备用钥匙不还是放在门框上面的凹槽里吗?”焉栩嘉也没想到自己能记得住翟潇闻从前的习惯,他揉了揉鼻尖,还是有些心虚。

翟潇闻摇摇头,到底是轻敌了。

白色瓷盘上镶着细细一圈烫金边,木筷整整齐齐的被摆在上面,搭配得相得益彰。翟潇闻已经习惯了被生活磨掉青春与激情,剩下了茶米油盐酱醋茶,只好在现实里寻找一点诗意。

焉栩嘉看着翟潇闻熟练地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想要进去帮忙打下手,却被翟潇闻伸手推了出去:“快出去该干嘛干嘛,别来捣乱。”

像是在赶孩子。焉栩嘉满眼笑意地盯着翟潇闻的背影,又涌上一阵没由来的心酸。

像是这样岁月静好,焉栩嘉多想能一直这样下去,仿佛在这一刻,翟潇闻只是属于他的。

还没等电梯门打开,焉栩嘉就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嘈杂声,外围还有七七八八几个保安,他心下一凛,医院医闹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听说过,有的人真的敢下狠手,捅出大乱子来,谁也收不了场。

那是翟潇闻的办公室。他一下慌了手脚,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脚步却不停。

焉栩嘉借着力向里面挤进去,看到翟潇闻眼尾染上委屈而泛红,孤零零立在包围在中心被旁人指指点点,他压了压心中怒气,只是对身边围观人群说着“借过”,站定在翟潇闻身边。

闹事的人伸出食指转向焉栩嘉,或许看出来者不善,试图用分贝压制,道:“你谁啊?”

“先生,有什么一定要闹成这样吗?”未等翟潇闻开口,让焉栩嘉抢了先,他语气生硬,却看得出这已经是刻意平静的结果。

“你们这儿医生能不能好好治病,一会让去这检查,一会让我们去哪儿检查。后来给我孩子做手术还救不回来,你们到底是救人的还是杀人的啊!”男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嗓音再高一度就能将房顶掀起来似的。

“先生,我们的确按照正常流程再给您的孩子进行检查,如果没有检查结果我们也不敢妄下定论,这是对您孩子的负责。而且在日后您并没有让孩子在本院接受治疗,送来的时候癌细胞已经大范围扩散,这是不可能再进行挽回的了。”翟潇闻想要站上前去,却被焉栩嘉伸手拦了下来,他给了焉栩嘉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却没有得到那人回应。翟潇闻转头看向焉栩嘉,望见了他眼中的担忧与怒意,心尖上顿时涌上一阵酸涩的暖。

男人说了些难听至极的话,最后装出一副气急模样,撂下一句:“你们医院怎么办吧,赔钱还是赔命。”

焉栩嘉气极反笑,没忍住开口嘲讽:“怎么?冲着钱来的?”

“你怎么说话!不是你孩子不知道心疼,外面有孩子的父母那么多,你问问他们。”男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赖在医院不走,恶狠狠地瞪着焉栩嘉。周围人听了翟潇闻刚刚的话,多多少少下了自己的判断,有替医生打抱不平的,也有纯粹看戏的。

焉栩嘉向着外围的保安,让他们把无关人员都请出去,转身将对男人说什么,却惊觉男人手中不知道何时握上了放在屋角因为装修过后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铁棍,冲着翟潇闻挥了过去。

焉栩嘉大步迈过去,伸手将翟潇闻用力揉进怀里,随后只听耳边一身闷响,像是一声惊雷,打碎了脑中的清明。他撑着精神,眸光一转,望见了翟潇闻眼中的呆滞与迅速积涌而来的惧意。

“别怕。”他嘴唇颤抖着,吐出来两个字轻得连自己也听不真切,却拼了命想让翟潇闻别再害怕,因为有他在。

男人似乎也愣住了,他只是想唬一下医生,却没想到有人挡在了他身前,于是铁棍就实打实落在了焉栩嘉的后脑上,没有带一丝犹疑。围观的人察觉到了事态不对,立刻就扯开嗓子喊医生和保安,有的反应快,已经掏出手机报了警。

焉栩嘉伏在翟潇闻的肩头,在他耳畔重复低喃着“别怕”,滚烫气息打在他的耳垂上,翟潇闻却丝毫感受不到温度,刚刚还在压制怒气的人此刻像是要丢了生机,他伸出手接住快要站不住的焉栩嘉,喉咙里哽咽着吐不出字句,只能任情绪在心尖上叫嚣捶打,痛意滋生,藤蔓缠着荆棘,参天生长。

“焉栩嘉。”唇齿终于归了自己,翟潇闻唤出他的名字,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哪怕焉栩嘉当年拒绝他,可是那个人还是会像光一样照在自己身边。

现在那束光忽明忽暗,将熄未熄。

他没有嘶吼,没有愤怒,没有攥紧指尖,只是平平淡淡地肝肠寸断。

“焉栩嘉。”像是一句密钥,翟潇闻把他藏了多年的宝贝辗转于唇齿,自己像是没了意识,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医生来了,让一让,医生来了!”人群中呐喊爆炸开来,翟潇闻找回一缕清明,任着医生把焉栩嘉抬上担架,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一名医生。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他阖上眼眸,小心翼翼敛住痛意。

没用,他想。

翟潇闻整理着床头柜上的资料,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转身看见夏之光走了进来。

“不休息一下?”夏之光叹了口气,望向依旧在病床上合着眼的焉栩嘉,“没有醒来的迹象吗?”

翟潇闻试着扯了扯唇角,生生挤出一个苦涩艰难的笑,随即将那点弧度压了下去,他摇了摇头,低低道:“我得看着他。他醒来以后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夏之光见翟潇闻失落模样,也没再说什么,转身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为什么给我期待,又要掐灭它呢。”

“我想让我的黎明是你。”他突然想起高中时候自己写给焉栩嘉的一封信,不按严格来说,这也算得上一封情书。信里是他一边听着那些满是情爱的歌曲,一边自笔尖流泻出的词不达意,句不成章。

他在信上写,“你不仅仅是我的那点光亮,你也是我兜兜转转绕不出的雾霭。”

那封信终究没有送出去,此刻正尘封在某个抽屉里,安安静静地念着那个眸光流转的少年。

“焉栩嘉,外面春光大好,只等你了。”

翟潇闻说着,转头望向窗外,默默祈祷着他会在春日最后一片花落下之前醒来。

目光转回之际,翟潇闻看到了脚边那束已然枯萎的满天星。这是他用焉栩嘉的车钥匙解锁后在副驾驶上发现的,一束枯萎成褐色的,满天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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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防控解决之道在民间,来看“上海居家隔离36计”对于部分“铲屎官”隔离户定期遛狗的需求,有的社区会派志愿者上门帮忙遛狗,有的则直接联系附近宠物店,把狗狗临时寄养在那儿,解决了遛狗的问题。 3.“接头暗号”:居委上门服务先“敲两下门” 为避免引起其他居民产生不必要的恐慌,有居委会干部想出了与居家隔离居民约定“接头暗号”的方法,让居家隔离人士平稳度过这...https://www.jfdaily.com/news/detail?id=229090
7.老年公寓合作协议12篇(全文)在社会上有很多由于各种原因缺乏子女及亲属照顾的老人, 老年公寓就是政府和社会为这些老人进行专门设计和建造的符合老年人生理心理特征的公寓式老年居所, 并具备餐饮、清洁卫生、娱乐、医疗和生活起居等方面的功能[2]。 1.2 我国老年公寓空间及布局存在的问题 ...https://www.99xueshu.com/w/file8h6cqj1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