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从这里夺取的,春天会交还与你。
—海因里希·海涅
00.
郑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是冬天,是春天。
无尽的芳草代替了茫茫的白雪,风吹过来的时候不再是刀割的痛,风里带着雨后独...
无尽的芳草代替了茫茫的白雪,风吹过来的时候不再是刀割的痛,风里带着雨后独特的清香。
即使在梦里,看到太阳的时候他还是高兴了一阵。
这里什么都变了,不变的是,他依然逃不出去,这里永远无边无际。
他亲眼看见自己埋没在野草中,即使双手被划的满是鲜血,拼命拨开的小道也在一阵风吹过后消失不见。
他穷尽一切创造的希望,在这里都会被轻易扼杀。
他能抓住的一切,都是草。
突然又下起来大雪,和记忆中无数次看见的一样,只用了几秒钟就压住了整个世界。
那个冬天,杀死了春天。
01.
顾一燃就站在窗边,站在阳光刚好透进来的地方,逆着光,看郑北一言不发的整理满桌子散落的资料。
这种细致的活儿,通常是自己来做,但今天郑北拦着他,“你去好好休息。”
顾一燃没走,但他也没说话,脑海里全是刚来这里的时候,郑北用同样的语气对他说,先适应适应。
一适应就适应到了今天。
他忽然就想起郑北车子里混着汽水和鸡架的味道,冗杂纠缠,就像他和这里的一切,异样不合却又在缓慢而自然的交融。
郑北把资料归类放好,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人,“明天几点的飞机。”
“早上八点。”
郑北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挺好,挺好。”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顾一燃终于舍得从那道阳光里走出来,站到郑北面前。
“行,几点,我叫上他们。”
“就你一个人。”
郑北的动作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闻着不太友好的皮革味,顾一燃才猛的发觉,他再也没有机会闻到车里那个独特的气味了。
郑北没看出来他的情绪,报了地名后就侧头去看窗子外面。
“那边原来是一个工厂,每天大烟囱都在冒烟,小时候我淘,上学不老实,我妈就吓唬我,再不认真就给我塞去烟囱里。”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信,还是每天都闹,后来就出事了。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带着他……我当时就想着找到烟囱就好了,但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
“后来过了几个月就拆了,记得是春天刚刚回暖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它倒下去的。”
顾一燃也侧头去看,现在是一排四层高的房子,有的窗户里有亮光,有的是黑漆漆的。
他没见过那个大烟囱,却看到了它轰然倒塌时满天的尘沙。
叫了啤酒,顾一燃却没怎么喝,能多记住一点是一点吧,他想,再看看面前的人,清醒着总比昏睡了好。
郑北却喝大了,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又弯腰去拿框里的,摸索了半天才摸到。
脑袋昏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犹豫,咔擦一声,起开了啤酒。
很少有机会这样去细致的观察一个人,大多数时候他觉得没必要,但此时他认真的观察起了对面的人。
双眼皮因为睡眠不足此时多了几条褶皱,郑北总是习惯皱眉头,烦心事太多,顾一燃理解。
最漂亮的是眼睛,不是精致的好看,郑北总是用眼睛说话,开心,生气,担心……郑北擅长在所有人面前遮掩的情绪,可顾一燃发现他的眼睛会替他说出来。
“回去好,天气也好,不用这么冷。”
顾一燃本来想说那边也很冷,却在和郑北对视的瞬间发觉,他们所停留的不是同一个冬天。
风雨困住了自己,风雪困住了郑北,他们都被留在了,一个飘洒的夜晚。
“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好教书,不用做这些危险的工作,挺好的。
郑北今天说了太多次挺好,顾一燃不知道郑北到底是在赞美,还是在劝服他自己相信。
酒又少了几瓶,天气有些凉了,顾一燃想拉着人回去,郑北却坐在板凳上怎么都不走。
“过不去的顾一燃,无论是乐乐还是姜小海,他们都在临死前对我开了一枪,那两个窟窿永远长不好。”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走,去一个不会下雪的地方,你们那儿下雪吗?”
顾一燃摇摇头,郑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酒也不喝了坐直看过来,“真的啊。”
“但也很冷。”
“那算了。”
郑北说了很多,从开裆裤说到成年,顾一燃就撑着头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回应几句。
晚上的风凉凉的,但是顾一燃周身都是暖暖的,他看着郑北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最后彻底趴在桌上不动了。
顾一燃付了钱,又坐了一会儿,盯着棚子上毫无规律缠绕的灯串,最后吸了一口这里夜晚的空气。
郑北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久违的躺在了床上,他习惯了一下略微刺眼的阳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床铺里还有着淡淡的香味,是他用了还几年的洗衣粉味,可现在总觉得有一点不一样。
“顾老师?”
声音在房间里荡了几圈,落在了空处。
郑北搓搓脸,摇晃着站起来,拉开衣柜,看到几件衣服空荡荡的晃了两下时,郑北迟疑了一下。
小一码的衣服全部不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那几本晦涩难懂的书也不见了。
郑北头很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又开口叫了一声,“顾一燃。”
一样的结果,没有人回应。
又折回房间里,瞥到床前柜子上的小闹钟,时针已经指到了十,郑北在床上坐了一会,慢慢接受顾一燃走了的事实。
一直到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才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郑北开门出去,太阳很晒,已经中午了,他抬手遮了一下,分开手指阳光就会直直的照着他的眼睛,酸的想要流泪。
“哥,快下来,顾老师留了礼物。”
郑北拖着宿醉的腿慢吞吞的挪到了楼下。桌上放着一个大箱子,郑北进去的时候,郑南已经捧着一条珍珠项链到处嘚瑟了。
“我看看。”他打了个哈欠,伸手过去,郑南侧身躲了一下,“顾老师送我的,你看什么看。”
郑北瘪瘪嘴,把手伸进箱子里,只掏到一张硬卡纸,〈项链给南南,丝巾是阿姨的,茶叶给叔叔〉
郑北来回看了好几遍,硬是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他舔了舔虎牙,把卡纸扔回箱子里,“美着吧你,我上班去了。”
“你不是休假了吗?”
“没事干在家看你嘚瑟啊,不如去单位上班。”
郑北第一次觉得这条走了这么多年的路会如此陌生,车里空气安静的诡异。
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有吵闹闹的景象,郑北拉开椅子,却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就掉出一张和家里箱子一模一样的卡纸〈就知道你会来上班,这是你的礼物〉
郑北笑了一声,把纸片放到一边。
好像是日记本,本子上的字比黑板上的更清秀,没有横线却排列的很工整。
〈好累,但是不太习惯没睡着〉
郑北坐在那里一页一页的往后翻,从天气写到晚饭,郑北很震惊顾一燃真的每天都在写,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纸页在缓慢的翻动中发出轻轻的声响,烦躁了一早上的心突然就平静了,郑北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好像透过文字看到了一场盛大的电影,明知道翻过一页后,下一页就是走向分别和落幕。
〈很久没有这么多人给我过生日了,烟花好看,蛋糕太甜了〉
郑北眨眨眼,把本子合起来,他有点不敢看下去了。
那天的烟花是转瞬即逝的,他有些怕他们也是。
把本子揣在兜里,仔细把对面的办公桌擦干净,即使知道那里或许永远不会再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人认真伏案,但郑北也不想让灰尘嘲笑他曾经奢望的未来岁月。
后来的日子,郑北总是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无意识的去幻想本子后面写了什么,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停止在生日那一页。
他坐在病床边看了一眼好了大半又开始贫嘴的人。
“顾老师送我的衬衫贼好看了,等我有钱了我带南南去那边旅游,我也给你带一件啊。”
郑北捏着笔记本,反复翻看着前面早就背下来的内容,“再干十年吧你。”
“这不等着领导给我涨工资吗?”
“领导自己都没工资怎么给你涨工资。”
“领导找领导的领导啊。”
郑北反手用本子轻轻打了一下赵晓光的头,“你话咋就这么多呢?”
赵晓光佯装很疼,夸张的叫了两声,发现郑北压根没看他,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本子上。
“看啥呢哥,你上次来也看。”
“小说。”
“你准备转行啊?”
郑北合起本子,“你要是实在闲呢我就买两卷毛线来给你织毛衣,正好活动活动。”
“可别,我一大小伙织什么毛衣啊。”
郑北站起来,“没事我就走了,郑南应该快下班了,我去给你买毛线。”
第二天郑北真的提着一袋子毛线过来,“我还帮你给老师带过来了,慢慢织吧。”
阿姨凑过来把郑北推开,“听小北说你要学给南南织围巾啊。”
赵晓光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点了点头。
郑北拖了个椅子坐去窗边,又从包里掏出来那个本子,从侧面看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分界,后面的纸页还是干净的米黄色。
赵晓光一边模仿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凑过去悄悄的问,“北哥看啥呢,整天捧着像个宝贝一样。”
郑母停顿着等赵晓光跟上她的步骤,“听说是小顾老师留下来的,小北在家也捧着看。”
一听是顾老师留的,赵晓光点点头没再多问,仔细的看着手上的动作。
今天阳光太好了,不晒但是暖暖的,郑北侧了侧身子,让阳光完整的照在自己身上。
天气不错值得纪念,他奖励自己往后翻了一页。
〈郑北今天喝多了,难闻死了〉
郑北笑了两声,早知道后面是吐槽自己的,那还不如不翻。
虽然被嫌弃了,可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了,揣着裤兜走到床前,“学挺快啊大小伙。”
“等我出师了给你们一人织一条,再给顾老师也寄一条。”
“夸你一句还真给自己当专家了。”
郑北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缓慢飘动的云,“你俩慢慢织吧,我回去了,妈,你正好等着南南过来。”
出了医院,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这是结案后郑北第一次觉得原来生活也不算太坏。
02.
顾一燃刚掀开了家具上盖着的布,灰尘就脱离了束缚腾空飞起。
他侧身咳了两下,墙上每天都划的挂历停留在了四月,顾一燃往后翻了好几页,才找到今天的日期。
办完事情后,他没申请回学校,而是捏着从遥远北方带回来的一些现金悠闲度日。
早上按时起床晨跑,肌肉记忆一般,这条路他跑过无数次,每一个该转弯的路口他都不会错过。
可却在一条普通的路上放慢了脚步,顾一燃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被树根顶起来的地砖,他记得那天郑北在这里被绊到一下,踉跄着往前一步,用他当时还不太熟悉的口音轻轻骂了一句,“我去。”
顾一燃只看了一眼就落脚踩到那块翘起的砖上,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跑去。
郑北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是无法被磨灭的,他也清楚自己在哈岚留下的脚印也会永远存在,可他们都不能为此停留。
日子不太好过,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就像要适应喧闹和热情一样,顾一燃开始重新学习应对孤独。
一个人晨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
没有人会在早晨迷迷糊糊的说一句,等等我;没有人会在吃饭的时候特意为他多留一点;也自然没有人会在自己工作的时候,不说话就静静的陪着。
他不想走,但他必须要走。
他和郑北,都有只有自己才能解开的心结。
最后他看着父亲的脸,轻轻说了一句,“你会喜欢他吗?”
已经是傍晚了,光是柔柔的橙色,一直寂静的空气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鸟鸣。
顾一燃慢慢站起来,释然的笑了,“你会喜欢的。”
他从哈岚带回来的,只有那几件郑北给他买的条纹衬衫,一叠工资和几本办公室里的笔记本。
他习惯写日记,此时摊开本子却不知道如何下笔,日子太过于平淡和安稳,他写下日期,〈无〉
他按照记忆中的步骤,把粉条放到锅里,一直到咕嘟冒泡,颜色看起来和老舅出品差不多后,他才关火,盛了一碗,不是那个味道。
他忽然有些后悔没在走之前学会这道菜。
就着饭还是都吃了,越吃越咸,直到最后一口塞进嘴里,顾一燃才发现,自己在哭。
很多年没有哭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一直到再次尝到咸味,擅长思考的人才恍然大悟。
这是一种情感,不是软弱和无能。
他见过郑北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最后汇集在下巴上,滴落到那个冬天里。
郑北无疑是强大的,可他也在流泪。
顾一燃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心被攥了一下,其实还是有一点点难受的,在离开的飞机上,在父亲墓碑前。
在岁月里翻涌出上万次波涛的苦海,终于溢了出来。
洗了碗,顾一燃第一次抖开那些被规矩叠好的衣服,大多是些衬衫,只有一件正装外套,是化装侦查的时候用的。
顾一燃特意将那件挑出来,才刚刚一抖,口袋里就滑落了一张纸,透光的薄,不整齐的撕口,应该是顺手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飘落在地上的纸片,却又想起自己留在郑北桌上的笔记本,弯腰捡了起来。
〈天气冷吗,记得保暖〉
不是什么当面说不出来的晦涩话,也不是矫情别扭的告别,而是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关心
顾一燃一侧头,就看到了郑北戴着墨镜,提醒他把外套拉链拉好。
可惜现在是晚上,眼睛不需要墨镜,可顾一燃很需要这个关心。
回学校上课的第一天,内搭穿了带回来的衬衫,纯棉的很舒服,郑北不看款式,每一件都摸了摸最后挑了这件最软乎的。
如果烟花变成灰色那天,郑北还没有来,他就去试着忘记。
03.
郑北深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没有习惯这个地方过于潮湿的空气。
此时的东北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赵晓光织的围巾派上了用场,郑北没围,但把顾一燃那条整齐的叠好放进了箱子里。
路边的行道树还是绿葱葱的,在路面上投下一片凉爽的树荫。
按着上次给的地址,郑北第二次推开了这扇门。
没有想象中突然的对视,郑北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位中年女性对他和蔼的笑了一下,“找顾老师吗?”
郑北点了下头,他快速的看着这个房间,上次走的很匆忙,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办公室的全貌,可记忆中房间的布局都已经变了样子。
“顾老师搬去四楼了,还是这个位置的那间。”
“谢谢啊。”郑北关上门,最后看了一眼顾一燃那天站的位置。
他们第一次见到对方的那天,顾一燃就站在柜子前,喊了他一声,郑队。
瞥了一眼上锁的门,郑北叹了口气,靠在门边上掏出来随身携带的本子。
路过的人都会投来诧异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很显眼,但只是随手翻了一页,把墨镜架到额头上。
〈郑北今天真的生气了,还好最后没白蹲〉
郑北现在回想起那天还是会后怕,他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着,本来精神就紧张,隐约听到几声错乱的脚步后他就已经醒了。
继而听到随身携带的包被拉开的声音,细微但郑北依然听出来了是自己配枪的声音。
他用了狠劲,因为他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睡着了,顾一燃真的走出了那扇门,那即将圆满的月光会不会被剪的稀碎。
〈饺子很香,第一次中秋节吃饺子〉
顾一燃抱着一大堆书,刚刚和一起走的同事告别,一转头就看到倚靠在门边的人。
手上拿着自己无比熟悉的本子,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心情很愉悦的东西。
顾一燃很意外,他呆在原地,他想喊郑北的名字,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无论是他墨镜下会说话的眼睛,还是那双无时无刻都温热的手,都太久没有触摸到了。
郑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把视线从本子上移开。
隔着几个人,他和顾一燃对视了。
视线相对的一瞬,顾一燃的眼前突然下起了大雪。
“燃哥。”郑北率先朝他走过来。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顾一燃不习惯的嗯了一声,周围有人回头看过来,还有几个相熟的学生捂着嘴在笑。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啊?”
“你应该和我提前说一声。”
郑北笑了一声,从手上提的包里,抽出几支玫瑰,“顾老师走的时候可没有给我留号码呀。”
顾一燃没来得及回忆号码的事情,递到眼前的花是鲜艳的正红色,花瓣层层叠叠着,细看还有几颗细小的水珠,没有软榻,被很好的照顾了。
可能是玫瑰出现在这里太过于鲜艳,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顾一燃才后知后觉的赶紧推着人往前走,开门的手顿了好几下才把钥匙插经去。
“花,给你的花。”
顾一燃回头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目光,“谁教你的。”
“我还用教啊,这压根儿用不着学。”郑北又往前递了递,“快拿着。”
顾一燃接过来,捧在手里,凑近了还有淡淡的香味。
“待几天啊。”
“三四天吧,队里还等着我呢。”郑北拉了一个椅子坐下来。
“又有案子了?”顾一燃把花放到桌子上,走到一个柜子边弯腰不知道在翻什么。
“配合老熊抓杀人犯呢,也是忙着。”
“晓光怎么样了。”
“活蹦乱跳的了,我来就主要就是替他来给你送温暖的。”
顾一燃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玻璃花瓶,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他找了抹布仔细的擦干净。
“顾老师还备花瓶啊。”
“之前这个办公室是女同志,退休了我搬过来,有些东西她没带走,我之前收的时候就记得有一个花瓶。”
顾一燃把擦干净的花瓶递过去,“出门右转洗手间,接点水。”
嘴上抱怨着,郑北倒也没有犹豫,接过花瓶就站了起来。
看着有些掉漆的门被关上,顾一燃抬头捂住了眼睛。
他刚刚背对着郑北擦花瓶,时而从身后传来声音,他随意的答应几句。
他好像一下坐进了那个改造的实验室,他做自己的事情,郑北时常坐在打饭口外面,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搭话。
谁都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回复,经常郑北说着顾一燃专注在手里的工作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有时候等结果的时候顾一燃会一边看着仪器一边和郑北说话,过度疲劳的人也许已经撑着脑袋睡着了。
重要的事情一会儿会再被提起,不重要的也不会埋怨对方没有听到。
大脑和肌肉都是可怕的,大脑能记住曾经发生的一切,好的不好的它全部帮你收着。
你想抛弃的,你想遗忘的,就算大脑没有及时反应,肌肉也会替你做出选择。
刚刚郑北伸手过来接花瓶的时候,顾一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握上去的冲动。
顾一燃深吸了一口气,在郑北回来之前调整好了状态。
玫瑰被精心修剪,顾一燃把它放到了桌子的左上角。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一些话题,未来该如何,他们之间又该如何。
郑北静静的看着顾一燃摆弄花瓶,“喜欢吗?”
“挺好看的。”
没有回答喜不喜欢,而是说好看,很符合顾一燃的风格,郑北没追问,好看就是喜欢。
面对面坐到餐桌上时,顾一燃沉默的擦拭着餐具,把菜单递给了郑北。
郑北看了半天又还到顾一燃手里,“你点吧,我都不知道什么好吃。”
过了饭点,此时饭店里的人很少,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被无限的拉长。
直到菜上来后,郑北接过他的碗盛上米饭后又夹了两筷子菜。
这个动作在办公室咯吱作响的长桌上,在店里围坐的圆桌上,郑北做了无数次。
点了两杯白酒,郑北刚抿了一口,一抬头顾一燃手边的杯子已经浅下去一半。
他不知道顾一燃的酒量,不过从泛红的脸颊来看,估摸着着半杯起到一个壮胆不迷糊的作用。
“急啥啊。”
“我走之前那个晚上你喝醉了你记得吗?”
“记得,我刚醒就后悔了,第二天本来应该去送你的。”郑北举起杯子自顾自的碰了一下顾一燃放在桌上的酒杯。
玻璃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响声在两人间荡了一个来回。
“你说你想找一个不下雪的地方,可我觉得…只有冬天来过,才能有春天。”
“春天确实蛮好的。”
“那你喜欢春天吗?”
“还算可以吧。”
“那再到春天的时候,你还会来找我吗?”
郑北夹菜的手停顿在空中,愣了两秒才夹起一块牛肉,最后还是落到了顾一燃碗里。
“我不知道。”
顾一燃没接话,拿起筷子把那块牛肉喂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现在天已经黑了,可还是能隐约看见随风而动的树影,如果靠近窗边还能听到在晚风中满树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春天好像还远,可又好像很近,近到深吸一口气就可以闻到春天特有的青草香。
顾一燃把剩下的酒一口喝了,迷迷糊糊的想,如果他和郑北之间也能轻松触碰的话,那该多好。
早晨的时候买好早餐恰好可以遇到晨跑到这里的人,他会把手里的小袋子递过去,然后跟着跑完剩下的距离。
把顾一燃送进学校后,郑北就漫无目的在顾一燃家附近闲逛。
他在顾一燃家楼下的小卖铺买过口香糖,付钱的时候他多和大爷攀谈了几句,对方听出来他不是本地人,郑北笑着说,“我是北方人,来朋友家做客。”
他坐进过一家生意很好的早餐店,卖的是清汤馄饨,他点了大碗,最后还是没有吃饱,吃完最后一个的时候,郑北喝了一口汤,他想,顾一燃应该也吃不饱。
公园、书店、饭店,他几乎去了所有顾一燃有可能去过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样做具体有什么意义,他只是不想做一个观众,旁观顾一燃的生活。
他们默契的没有提离别。
郑北走之前,把那条围巾拿给了顾一燃,浅灰色,摸上去软乎乎的。
“这条应该是后面织的了,最开始那条,惨不忍睹,不是这里差一针就是那里多一针。”
顾一燃仔细看着围巾上整齐排布的纹路,“那条给谁了。”
“我呗,还能是谁,只有我不嫌弃他。”
顾一燃笑了笑,“替我谢谢晓光。”
这次顾一燃没有忘记留给郑北号码。
“知道了,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一声。”
郑北转身后就一直期盼会再次有奇迹发生,会有人叫住他,然后义无反顾的和他一起踏上那片土地。
可一直到郑北回过头看不见那个瘦高的身影时,奇迹也没有发生。
郑北摸了摸裤兜里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老天已经眷顾过他一次了,他不能得寸进尺。
他说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春天迟早会来。
04.
“瑶瑶谈了恋爱可不一样了,那天和南南捯饬了一整天发型,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些年最像姑娘的时候。”
“我爸妈同意晓光和南南要搬出去住了,给他俩乐坏了。”
“老舅没去海南,就在哈岚养老了,他说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了,去外面不习惯。”
“我爸妈挺好的,还是老样子,操心,忙。”
“国柱这两天请假相亲去了,给他愁死了。”
郑北在事无巨细的转述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顾一燃听着就好像已经看到了他们熟悉的笑脸。
郑北唯独不提他自己,如果顾一燃主动问起,他都只是回一句,挺好的。
郑北已经不再害怕,他仔细读过上面的文字,触摸过纸背钢笔留下的凸起,他在努力尝试去抓住这一切。
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梦到无边无际的雪地,没有尽头的森林,奔跑时风在耳边的呼啸,还有一下下逐渐微弱的呼吸。
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去看身侧的方向,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很需要顾一燃。
顾一燃不止一次和他说过,别太操心,但他放不下,只要还有人喊他一声哥,他就必须冲在前面。
顾一燃比他小,却不叫他大哥,除了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客气的郑队,后面几乎都是叫郑北。
在顾一燃那里,他可以暂时不是队里的大哥,不是局里的队长,不是家里的儿子,而只是郑北。
爱情不是这么好说的,何况两个大男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永远不能用爱情来做一个总结。
郑北把资料扔到桌上,偏头看了一眼黑板,还是顾一燃拿来的那块,上面没有雪天使。
“从社会背景开始吧,老熊你盯着。”
“晓光和我再去一趟案发地,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就这样,各自行动。”
赵晓光开着车,郑北把窗户开到最大,冷冽的风不断灌进来。
“北哥,还是忙点好啊。”
郑北抬手拍在赵晓光脑袋上,“忙什么忙,警察全都没事干那才是真安定了,那才是真好。”
赵晓光摸了一下被拍的地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北怎么会不知道,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想的最多的就是顾一燃,那时候他也觉得,还是忙点好。
“顾老师。”
赵晓光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郑北居然有一丝心虚,他把手套摘了扔进垃圾桶里,拿着手机走出来房间。
“在忙?”
“不忙,你说。”
“我寄了一些特产,这两天应该快到了,你记得分,给雪瑶和南南买了珍珠膏,单独放的,你注意看。”
“知道了。”
赵晓光在里面喊他,郑北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你忙吧,就这个事情。”
“行,挂了。”
郑北折回去却发现赵晓光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咋的哥,背着我们和顾老师联系啊,不厚道。”
“拍照。”郑北指了指墙边明显被擦拭过的痕迹。
赵晓光举着相机走过去,听到郑北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顾老师说谢谢你的围巾。”
“你俩咋回事啊。”赵晓光闲不住嘴,回去的路上一直在问,郑北烦他,随便嗯了两声。
“当初要是没有你,我和南南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好上呢,咋到自己身上就没主意了?”
郑北心里骂,你知道个屁。
一个小姑娘一个小伙子,一个靓丽一个英俊,两情相悦,只需要一个时机,在一起是迟早的事。
郑北回过头来看自己,一个老爷们儿和另一个老爷们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风还是太冷,郑北心里那些事一下就被吹没了,他把窗户关上,从包里摸出一条口香糖,习惯性撕了一半,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剥开塞到正在开车的赵晓光嘴里。
顾一燃寄了两大箱子,郑北全部拆开,挑出来两个顾一燃特意交代的小盒子递到眼巴巴看着的姑娘手里。
“人顾老师说了啊,专门给俩带的,我们都没这待遇。”
剩下的几乎全是吃的,倒也符合他的气质,腊肠,话梅,糕点……
郑北挑了一盒话梅塞在包里,剩下的都让他们分了。
他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打着马虎眼回了房间,拧开台灯郑重的坐在书桌面前,翻开到昨天的位置,一页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任务顺利完成〉
郑北本以为那是最后一页,但他偷偷摸了摸,后面的纸页上还有书写的痕迹。
<我来给你春天吧>
一瞬间那片荒野开出了花,顺着风的方向轻轻的摆动着,封冻了十多年的湖水重新开始涌动,掀起小小的波浪打湿了湖边翠绿的草。
那里,是春天。
郑北无措的看着被一滴眼泪沾湿的纸张,小心翼翼的用拇指擦拭了一下。
房间的隔音一如既往的不好,他能清晰的听到楼下的吵闹声,老头正在对腊肠赞不绝口。
郑北揉揉眼睛站起来,墙上的日历已经翻到了三月,1998年3月,新的一年春天。
顾一燃把笔盖盖上,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把眼镜带上,顺手关了书房的灯。
“喂,郑北。”
“东西收到了,谢谢啊。”
“收到就行,糕点尽快吃,保质期不长。”
“还有事吗?”
“有……”
“说吧。”
对面大概沉默了三秒,就在顾一燃以为郑北不会开口的时候,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我看见了,最后那句话。”
顾一燃心里一怔,他等这句话太久了,刚回来的每一天都很煎熬,晚上翻来覆去的都在想,会不会太冲动了。
以他对郑北的了解,文字类的东西他没有耐心去看,或许会随便翻几页,看看开头看看结尾。
可他等了一天,一周,一个月,都没有等到郑北回答他。
上次郑北来的时候,顾一燃看见了那本本子,郑北没提,他也没问。
他用最坏的打算去想,郑北早就看见了,只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没什么好单独拿出来说的。
所以那天借着酒精和微风,他问,“再到春天的时候,你还会来找我吗?”
郑北没有给他答案,犹豫不决和拒绝比起来,或许也能算一个好结果。
“所以……”
刚开口就被郑北打断了,“顾老师,三月了,春天来了。”
05.
顾一燃找到他的时候,是在那个垃圾箱旁。
没有拿汽水,没有过度外溢的情绪,顾一燃远远的看见,郑北站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难得蓝蓝的天,抬手拍了一下垃圾箱顶部的铁皮。
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什么,抛进了嘴里。
“郑北!”顾一燃大喊了一声。
远处的身影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快速的转身,敏锐的观察力让他一秒就定位到了顾一燃所在的位置。
他迈开了双腿,大步的朝顾一燃走过去,最后居然跑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奔跑中逐渐模糊,郑北的视线里只剩下顾一燃。
差点没接住扑过来的人,顾一燃踉跄着退了几步。
“给你送春天。”
郑北笑了笑,抬手揽住顾一燃,手自然的垂在肩膀边,“收到了”
走了几步郑北才发现不对,停住脚步,把人拉着面朝自己,“咋又穿你这小薄外套啊,冷不冷啊。”
顾一燃吸了吸鼻子,点了下头。下一秒带着郑北体温的外套就批到了自己身上。
“你穿着吧,不冷吗?”
“我不用,小时候我还光着屁股堆过雪人呢,家里还有照片,你看不看。”
“不看。”顾一燃以为郑北又要提那个艰难走出来的冬天,却没想到是这种事情。“算了,看看吧。”
雪停了,没有人回头去看那个垃圾箱。
顾一燃闻到了淡淡的话梅香,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外套,果然摸到一个小盒子,拿出一颗,学着郑北的动作,抛起,又准准的接住。
接触到唾液的一瞬间,就有了独特的酸甜味,顾一燃砸吧砸吧嘴,“你喜欢吃这个吗?”
“喜欢。”
“那下次我俩一起去买。”
没有人说爱,可一切就是慢慢发生了变化,像结冰的湖面,春天在以缓慢而又显而易见的速度融化着它。
06.
郑北翻身搂住了顾一燃,刚刚睡醒他不想睁开眼睛。
“昨晚我又做噩梦了。”
“梦见啥了。”顾一燃的声音一样哑哑的。
郑北没接话,拍了拍顾一燃的后背,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去客厅抬了一杯水回来,递到顾一燃手里。
“梦见张雪瑶真变成狗了,追了我半宿。”
顾一燃把杯子递回去,郑北仰头把剩余的喝了。
“贼吓人,好几次差点咬到我屁股。”
顾一燃从床头柜上拿过眼镜带上,“我一会儿会转告她。”
“告状是吧,她又不可能真咬我,我还能怕她?”
“不怕不怕,你能不能赶紧去洗漱,今天开会,马上迟到了。”
郑北瞥了一眼闹钟,“忘了忘了。”
从柜子里随便拽了一件半袖,边往身上套,边用脚去摸索地上的拖鞋。
“哥,我咋感觉你又壮了。”
郑北把手里的本子扔过去精准的砸到了赵晓光怀里,“看我干啥,看这里啊!”
还是那块黑板,郑北敲了两下,“瑶瑶和国柱继续跟进受害人家属情况,晓光去昨天老地方盯着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子,顾老师和我走一趟。”
一直到关上车门,顾一燃才开始笑,郑北看着他无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紧绷的衣服。
“还笑,你出门干啥不提醒我。”
“这不挺好的吗?显壮。”
郑北发动了车,“是挺好的,上面还有顾老师体香。”
手臂被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郑北侧头看了一眼还带着笑容的人,他也开始笑,“挺好的,真的,都挺好的。”
END.
写在后面:
恭喜雪迷宫收官!(掌声!)
感谢郑北顾一燃及大家庭里每一个人的陪伴。
我的北燃之旅也到这里结束了,希望郑北和顾一燃能在他们自己书写的故事里,平安,健康,顺利,幸福。
也谢谢大家的喜欢!!
卡了个9:03开播日期发布,在九月份完成这篇,也算是让这个九月有始有终
最后,真的很想去东北吃鸡架!!!!
再见啦,雪迷宫
被原著这句话惊艳到了,扩写一下
———他记得少时畏高的庄冶从高山之巅纵身一跃,抓着巨傀拖曳的长尾,乘风而下,大笑着朝他们扫来。
关于这段记忆究竟是发生在何时何处,闻时活了太久,大体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那依稀是一个松云山的平静午后,晌午闲庭,斜阳院落,他坐在清心湖边,百无聊赖地指挥着螣蛇在空中转圈玩。
卜宁窝在阵里,手撑着脑袋,困得一下又一下地打摆子。
而钟思看卜宁睡得正香,竟破天荒地不去烦他了。不过这厮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不霍霍卜宁了,就改成去霍霍湖里的鱼。
清心湖是聚灵而成,镜湖水暖,澄光潋滟,钟大忽悠就用符咒吊着一口吃食,把一湖的鱼儿从东岸忽悠...
清心湖是聚灵而成,镜湖水暖,澄光潋滟,钟大忽悠就用符咒吊着一口吃食,把一湖的鱼儿从东岸忽悠到西岸,再从西岸忽悠到东岸。
闻时:“……”
“你无不无聊。”
“哎师弟,我这可不是无聊,你看这小鱼傻里傻气的,我这是在教它们。”
闻时:“嗯,你教。”
闻时半是调侃半是嘲讽:“你可以把它们教得古灵精怪的,等下尘不到考你的时候,你一条都抓不上来。”
钟思:“……!!”
众所周知尘不到考人的方式都很随性。比如摘对面山头的一朵花,一片叶,或者抓湖里的一条鱼。这些题目看似都很随便,可真正上手了才明白,这对他们的精准度有着极高的要求。
钟思想象了一下自己空手而归的画面,打了个寒战,不敢逗了。
“话说回来……大师兄到哪去了?”
“不知道。”闻时现在很无聊,继续指挥着他的螣蛇转圈圈玩:“被尘不到叫走了?”
“奇怪,刚刚不还在这练功的么……脚比兔子还快。”钟思咕哝。
找不到人在松云山也算得上是常事,毕竟松山林海,地方实在是太大,随便往哪个小角落一窝就是一方天地。
闻时少时也曾在某棵松树下打盹儿,一下午的时光就这样随着山野溪涧的簌簌声消磨而去。他睡足了,在日头西斜的鸟鸣声里揉着眼睛起身,随即就被眼尖的大小召拎着后脖颈提溜起来:
“尊上,找到啦,在这儿呢!”
“小闻时你是不是睡蒙啦?你还没吃饭呢,不饿吗?”
闻时本以为尘不到会斥他几句的,毕竟他的失踪闹出了一个大乱子。大小召险些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山下的拐子给拐走了。
闻时:……什么拐子能拐得走他,他好歹也是会打人的。
结果尘不到并没有生气,反而还闷笑着给他留了很多菜。
对,他被尘不到罚多吃一碗青菜。
闻时苦着脸拒绝配合,碗里涮肉和青菜被他划了标志鲜明的楚河汉界,主打的就是一个区别对待。
……扯远了。
不过在日后,以及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日后,找不到人都是松云山上的常态。因此关于庄好好究竟在哪这个问题,闻时和另外两位都并不打算深究。
反正等肚子饿了自然就会跑出来了,就和闻时小时候那次一样。
可是往悬崖上蹦这种事,还是太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喂!小师弟,钟思,你们看我!!”
“?”
闻时和钟思寻声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白衣的人影站在对面的山头悬崖上,高处山风凛冽,吹得那人的衣角发丝随风飞舞。
像是泼墨点白玉。
远山是草木葱翠,烟霞蔚然,至于近处这人…
不是好好师兄又是谁?
这人爬那么高是想干嘛?闻时很纳闷。
而卜宁……卜宁正睡得香呢,被庄好好那一嗓子喊得呼吸一滞,揉着眼睛醒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继醒来后第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跳喽,闻时师弟,接住我啊!”
卜宁:“跳,跳什么?谁接谁?”
他刚睡醒正迷糊着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这是要跳崖。
——等等?!跳什么玩意?
卜宁“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钟思:“我勒个去来真的啊?”
闻时:“………!?!”
完蛋,大师兄要寻死。这是闻时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等一下,自己好像还有个螣蛇在半空中遛着。
第三反应:尘不到死哪里去了?
巨傀长啸不止,遮天的翼翅鼓动山风,霎那间,山石飞转,天地失色。
高空山崖的泠冽气流被巨翅掀起,迷了闻时的眼。而庄冶的白色身影急速下坠,逐渐被隐没在苍翠的山林间。闻时看不到他,正焦急着,下一刻,螣蛇的尾巴处却传来轻微的震动感。
——庄冶抓住了螣蛇。
于无人知晓处,闻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潜意识里知道庄冶不是真的要跳崖,大概只是想玩闹玩闹。不过无论如何……人没事就好。
他勾了勾指间的傀线。螣蛇便载着庄冶逆风而上,从山谷直冲云霄。在巨傀低沉的嘶鸣声中,闻时看见那个平日里畏高的好好师兄乘风而行,而他的身下,是百丈,逐渐乃至千丈的高空。
白衣的少年乘着巨傀,大笑着朝他们扫来——
日光潋滟,彩凤随云。
然后激起久久不歇的松涛。
……
闻时回味着旧时记忆的余温,在余温里绕上了手中的第一根傀线。
所以,你会回来的,对吗?
彩蛋:
螣蛇载着庄冶盘旋着直冲云霄,苍翠的万顷山林在他脚下逐渐盘旋着,直到化成一块碧绿的玉。
这是庄冶第一次俯瞰整个松云山,晌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目之所及皆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金。他面上是一派潇洒自如,但手心还是紧紧扣住螣蛇的身体,蛇鳞冰凉光滑,巨翅掀起的流火烈风刮得他一度睁不开眼。
他想找条蛇鳞之间的缝隙扣着,眯着双眼摸索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自己竟没螣蛇的一块鳞片大。
——怪不得老是摸不到。
庄冶哑然失笑。他笑到一半,面前的螣蛇突然转过头来,蛇类标志性的瞳孔倒竖着,操着古老冷铁般的哑音嘶嘶道:
“跳崖很好玩么?”
庄冶被它吓了一大跳:“……?!”
原来你会说话啊?
等等,庄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螣蛇在说话,而是闻时师弟借着螣蛇的口在同他讲话。
他侧过头朝下面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雪人师弟在仰头看他,高空中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闻时在生闷气。
不然怎么会想出这个损招,隔空喊话他听不见,干脆就直接用螣蛇来骂他,肯定是气炸了。
庄冶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师弟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
螣蛇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了。哪来的便宜大师兄,刚才怎么没把他给摔死的?
结果庄冶居然还没玩够:
“师弟,我有个不情之请,师弟可否再带着我飞高点?”
今天的庄好好被钟思给夺舍了吧。
闻时:“你不怕高了?”
庄冶:“以前是怕的,但现在……”
他有点好奇地抚摸着身下巨傀冰凉的鳞片,随即微微一笑:
“兴许还是怕的吧。”
闻时闻言没再作声,他知道庄冶从小就畏高,但也就止步于此了。先天的或是后天的,那些畏高背后的缘由庄冶不提,闻时他们也从不会主动去问。
来到松云山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许不愿面对的过往。
他最终还是应了他的请求。
等庄冶下来后。
钟思:“师弟,我也想玩(ω)”
闻时:……滚。
回山后得知自己大徒弟作死跳崖的祖师爷belike:
(^▽^)
疼,太疼了,疼的好像浑身被大卡车碾过一样。范闲从冗长的睡眠中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装横,还有范若若担忧的脸颊。他只记得自己醒过一次,挣扎着让王启年给李承泽报了个平安。其余的他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是如今这副被包成木乃伊的样子,模样和当日的郭保坤有一拼。
“哥!你醒了,怎么样,还能说话吧!”范若若见他睁开眼睛,忙不迭问候。
“能是能。”范闲勉力挣扎要从床上下来,“但现在不是躺着的时候,我要去见一个人。”
范若若急得把他扶回去:“你再乱动伤口都要裂开了!什么人非得让你现在去见!”
范闲安抚的拍拍范若若的手:“重要的人。”
“小姐——有客人要见大少爷。”范若若的婢女忽......
“小姐——有客人要见大少爷。”范若若的婢女忽然进来道。
范若若又气又急:“什么客人,我哥都这样了还见什么见,让他改日再来。”
婢女回:“他自称是咱们府的远房亲戚,说叫范彬彬……”
范若若秀丽的眉头拧成一片:“范彬彬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府上还有这一号亲戚……”
“若若啊——”范闲一把拉住范若若的胳膊有气无力道,“他就是我要见的人……”
“可是你身体……”
“见了他,我死也无憾。”
范若若红了眼眶,前几日范闲躺在血泊中半死不活的形象还历历在目,“哥,我去带他进来就是,说什么死不死的。”
“别哭了,去吧,哥没事。”范闲还像小时候那样拍拍范若若的脑袋。小姑娘望着他惨白的脸色,抹着眼泪出去了。
等待的那几分钟,大概有几世纪那么长,范闲静静的数自己的心跳,数到第三百七十六下的时候,门扉被轻轻推开,他等的人面覆斗笠,身穿一袭青袍,站在他几丈之外,像是一支清瘦的竹,平白生在他眼里,从此满目青翠。
“江南离京都这么远,一路风尘,你这么娇气,我以为你不会来。”范闲展眉笑了起来。
“小范大人武功盖世聪明绝顶,我以为你不会伤。”李承泽摘下脸上的斗笠,他脸颊虽然清瘦,但神色清亮异常,笑起来终于不似往日沉闷,平添了几分潇洒舒朗。
原来不做石头的李承泽,是这样一副面目。
“君子死知己,提剑入燕京,旦伤无妨。”
“燕京是你所说的化外之境”
“是。”范闲重新躺回塌上,笑着说,“承泽,我找到神庙了,我的黄粱一梦,再也醒不了了。我虽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真把真相赤裸裸摆在眼前时,我还是格外难过。”
“神庙之中,有你的答案”李承泽敛袍坐在范闲对面。
“神庙,是我半乡。”范闲笑意悲凉,“我跟你们说的化外之境,便是我真正的故乡。”
“我就知道地僻千里的儋州何以养的出旷世奇才的小范大人,就得是仙境,才养得出你这号人物。”李承泽恍然大悟的笑起来。
“可惜那已经是千万年以前的故事,你知道吗,你离真正的范闲,横跨了数十载乃至万载春秋。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日起,我便分不清我到底是谁我是叶轻眉之子范闲,还是万年前的范慎。我的经历告诉我我应该随遇而安,但我的记忆却不允许我忘了过去。”范闲合上眼睛,“我杀了你们这个时代的皇帝,所有人都以为我大逆不道弑君弑父,可是在我的时代,人人生而平等,何以有皇帝一说,我明明是自由的,可是在这个时代,我却有诸多枷锁捆在我身上。”
“承泽,你的牢笼是皇宫,而我的牢笼是这个时代,如今你自由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举世孤独啊,真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范闲苦笑着叹了一声。
“所以你留我一命给你作伴”李承泽轻轻的问。
“我没和你说过吧,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一见如故,不是玩笑话,我是认真的。”范闲望着李承泽。
“我本来以为我懂你了,如今,却又不懂了。”李承泽微微叹气。
“你呢?千里赴京都,你又想得到怎样的答案”范闲凝视着李承泽。
“人生难得糊涂,我清醒了二十年,如今想做个糊涂人,小范大人也不必事事刨根问底。”说着李承泽朝范闲微微欠身,“你且珍重,京都实非良地,我来就是和你道声谢。”
“慢着——”范闲从塌上挣扎下来,踉跄着拽住李承泽的衣袖,“我不当糊涂人。”
李承泽伸手扶住他:“你伤口裂开了,你妹妹见了是要怪我的。”
“该死的,王启年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范闲也懒得管伤口不伤口了,慌不择言道。
李承泽抬起一双笑眼:“你消息这么快”
范闲洋洋得意:“你说完这话第二天,王启年就修书给我,我硬是等到回信才敢昏过去的。”
“哦~”李承泽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范闲摸不准他在笑什么,略带尴尬的拉住他胳膊:“二哥,这边问一下,你的喜欢不会是欣赏的别意吧”
“我说是呢”李承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范闲一指窗子:“那我从这儿跳下去!你这辈子都别想看红楼新章了。”
“你要从一楼跳下去后果这么严重那我还是喜欢你好了。”
“哎呦,你要真这么说我还怪不好意思的。”范闲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好好休息吧。”李承泽拍拍范闲的手。
“等等,你去哪儿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现在就要弃我于不顾了?承泽,你个负心汉。”范闲死命拉着李承泽的手不松开。
“我没有要走啊。”李承泽眨眨眼,像只狡黠的猫。
范闲觉得自己要被钓成耐克了。
“我不是你的娈童爱妾吗?我哪敢离开大人”李承泽抚摸着范闲和他有三分相似的轮廓。
王启年这个大漏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他说了。范闲连忙双手起誓:“我断然没有折辱你的意思,都是王启年嘴上没个把门的开的玩笑,你要是生气了,我替你去收拾他。”
“哦,我倒成了给大人解闷得了。”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剧情,但范闲的情商远比贾宝玉,他羞赧一笑:“那我给二哥当娈童爱妾,范某不挑的,哪怕给二哥当个托碑的王八也行啊。”
“我没有那么多气要生,你休息吧。”李承泽笑着回。
“你去哪儿”范闲多疑的问。
“若若姑娘给我收拾了一间厢房,我去休息啊,总不能还让我住你的暗室吧,那里太黑了,我不喜欢。”
“怕黑啊,咱俩一起睡不就好了”范闲笑嘻嘻道。
“安之,你为人还挺不害臊。”李承泽感叹。
范闲欣然接受了这句夸奖,试探的搂了一下李承泽的腰,看他没反应,笑嘻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下李承泽有反应了,照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推开他去屏风后更衣了。范闲偷着瞧了一眼,更的还是他的衣,他心满意足的躺回了塌上,绕有兴趣的盯着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
次日一早,范若若登门拜访,她径直推开了范闲的卧室门,嘴上问道:“哥——咱家啥时候有个亲戚叫范彬彬啊,昨天我让他住厢房,结果他今早就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儿……”
范若若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只见他哥蹭的从床上跳下来,刷的拉住了帷幔,遮住了范若若的视线。然后好整以暇的挡在范若若面前:“哎呦我的好妹妹,进屋前敲敲门呗。”
“我以前不敲你也不说什么啊。”范若若不高兴的努努嘴,又问,“今早那亲戚不见人了,你可别怪我不留客啊。”
范闲摸摸鼻子:“哦,以前是以前,现在若若你最好还是敲敲门,——那个亲戚你甭管了,哥知道他在哪儿,你去吃早饭吧,别饿着自己,哥会心疼的。”
“什么和什么啊。”范若若一头雾水,余光却瞥见范闲身后的床帐里隐约漏出一只瘦削的腕子,瞧不出男女,她惊讶道,“哥你床上有人啊?”
那截手腕倏的缩了回去,范闲忙不迭拉住她:“若若你是不是起太早看错了”
范若若很自信自己扛枪狙人的5.0视力:“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别蒙我,有人就有人呗,你和嫂子和离都半年了,爹和姨娘都希望你能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这是好事啊。”
“真的不给我介绍介绍吗?”范若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范闲,范闲陡然生出一种罪恶感。
“哥”范若若央求道。
范闲叹气:“等会儿尖叫的时候声音小点,家里人都还睡着呢。”
范若若:“”
范闲走到床边,轻声问:“我妹妹要我介绍你呢,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沉默片刻后,床帐后伸出一双修长干净的手,范若若瞧见一道清瘦的人影端坐在帷幔后,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朝她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柔声道:“若若姑娘,好久不见。”
“啊!!!”
那天范府上打鸣的公鸡光荣下岗了,因为有人代替了它的职位。
“二……二…二殿下!”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后,范若若结巴的看向她哥。
范闲点点头,伸手拉好了李承泽歪歪斜斜的寝衣:“如假包换啊,还不打招呼”
范若若如梦初醒:“臣女范若若拜见二殿下……”
“若若姑娘不必多礼,听说你和弘成不日就要完婚了,弘成与我素来交好,以后就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李承泽伸手扶住范若若将要行礼的姿势,十分亲切道。
范若若觉得自己的灵魂还神游天外,她木木的“哦”了一声。范闲体贴的给她倒了一杯茶压惊:“若若你听我说,首先二殿下没死,其次你哥似乎断袖了,最后……”范闲也觉得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他默了默,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哥现在也三言两语说不清,你要不试着理解一下”
“哦……”范若若接过茶杯,呆愣愣的应了一声。
范闲惆怅道:“坏了承泽,你把我妹妹吓傻了。”
范若若:“……”
李承泽奇道:“你不先劝劝我和你哥分手吗?”
范闲捏李承泽的手,让他别瞎说。
范若若回答的很认真:“只要是哥喜欢的人我都支持,就算是哥喜欢一只猪,那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哎哎不至于不至于。”范闲捂住范若若的嘴。
李承泽轻笑一声:“原来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是这样相处的,倒让我开了眼了。”
范若若一本正经道:“那倒也没有,我哥揍范思辙还是挺狠的。”
爱之深才责之切,李承泽笑着摇摇头,兀自回内室去了。
见李承泽似乎有些伤怀,范闲叹气:“若若,我还有点事跟承泽谈,你先去给爹和姨娘请安吧。”
范若若点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来:“哥,西厢房还收拾吗?”
范闲连忙道:“不必收拾,千万不必收拾。”
范若若乖巧的应下,扭头走了。
送走范若若后,范闲拿起架子上的披风,径直朝内室走去。李承泽果不其然卧在了小窗前的塌上,他就是这样,走到哪里躺到哪里,不像个公子王孙,倒像个逍遥散人。倘若没有庆帝在,他当真会是一方游人散客,游历万水千山,临了做个富贵闲客。
“京都风大。”范闲把披风盖在他身上,望着李承泽素白的小半张脸出神。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如飞絮一般随风起舞,最终落在白墙前的一株老梅上,树枝上的殷红便越发红的惊心动魄,无端端让人想起血的颜色。李承泽靠坐在窗前,伸手去接飞舞的雪花,不知是不是北风多情,竟没有一片能落在他掌心。他把被风吹凉的手塞回袖子里,半蜷缩在塌上看雪。
“先帝死后,我最近经常梦到一些故人。”李承泽闲闲的敲着窗边的实木,语气飘渺无踪,“最多的还是太子,梦里可真奇怪,我不记得他和我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却总记得他小时候抱着个兔子叫我二哥的傻样。那时候他真的不聪明,既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了解人心诡测,给他个甜枣他就叫二哥,稍微假以厉色他就嚷嚷着要去告诉皇后。”
李承泽长叹一口气:“我以为我会恨他,但他死后,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可恶来,我总觉得他可怜,和我一样身不由己。哪怕他是先帝要磨的刀,他也是一柄钝刀,磨不快,却会磨碎。”
“有时候我在想,倘若没有生在皇家,我和太子会不会也能跟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一样,就算偶有争执,也不会真的较真生气,喝一场酒吃一顿饭,天一亮,我还是他二哥,他也还是我弟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范闲替他揽了一把雪花,团成个雪球放在他手里,“人总对已失去的东西追悔莫及,与其说你怀念太子,倒不如说你期待另一种可能性。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承泽,往前看,故人也好故事也罢,都比不上未来重要。”
“你放下过去了吗?”李承泽拨弄着掌心冰凉的雪球。
“我没啊,我是看你不高兴,劝劝你嘛。”范闲理直气壮道,“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好词。”李承泽从小几上取下一方墨缓缓研开,“不失一抄,回头我替你修书成册,兴许能给你的澹泊书局再添一笔。”
范闲笑容羞赧:“不是我写的,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古人苏东坡苏老爷子的词。”
李承泽还是抄下了那句词:“文墨不分古旧,传承者也不论是书还是人,你能在这个时代让那些遗旧的古章重现,就是你小范诗仙的功劳了。”
“不难过了”范闲替他挽起略长的袖子。
“你不是说了吗?诗酒趁年华,过去之事,你我都不必再提。”李承泽吹干宣纸上的墨水,将其铺在桌面上。范闲见他的字迹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的字”
“当然了,我让弘成送你的前朝诗集,是我亲手抄录修订的。”李承泽支着下巴看他。
“当时我和你也就几面之缘,你送礼可真有诚意。”范闲感叹道。
李承泽一笑了之:“刚入京都时,我真的很欣赏你,谁知走一步错一步,之后的你我也再没闲谈的缘分,那册书,也成了我闹的笑话。”
范闲心头一沉,他没想到李承泽送他的这本书如此意义重大,原来京都一面,李承泽当真想过真心待他。可是他深陷阴谋诡计,将那书册束之高阁,从未深究过李承泽的心意。
“抱歉。”范闲哑然,“我不知道。”
“别说你,我当时也不知道啊。”李承泽放下手中的毛笔,“如果你不救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你不用和我道歉,最对得起我的人就是你了。”
“你说过,我对你总是苛责。”范闲微微垂下头,“我承认,我以前对你不好,你不用宽慰我。”
“你都这样说了,那你确实对不起我。既然如此,你去外面给我折一支红梅来谢罪吧。”李承泽指向窗外。
范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展眉一笑:“花意争春,先出岁寒枝。折梅赠你,望你今后如沐春光。”
李承泽颔首而笑:“你之前说要回江南的事可还作数”
范闲从窗外折下一枝红梅,递到李承泽眼前:“游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江南是个好地方,自然作数。”
“这便是我此来京都要找的答案。”闻言,李承泽接过他手中的红梅,隔着窗杦整理了一下范闲凌乱的额发:“范闲,我不想死了,你说的四海八荒,带我去看看吧。”
范闲低头握住他的手:“好,我们往桃源去。”
李承泽懵然:“何处是桃源”
范闲但笑不语,在他眉心落下了极轻的一个吻。
屋外风雪势微,远处露出几分清明的天色。
至此京城春意渐来,天光大盛。
范闲上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名作桃花源记。那武陵人无意撞入桃花源,大梦黄粱后却再也找不到桃花源的入口。他当时心想这武陵人可真无聊,干嘛非要找那桃花源凡间多热闹,人来人往,百家烟火,那不知魏晋的元谋人生活有什么好的。
后来长大了,经历了许多琐事,终于疲于应对那些人情世故,再后来身患绝症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他在人群中尔虞我诈,朋党交错,他恨不得将一颗心掰成两半用。只有在寂静的夜里,他才能短暂的想起那些遥远的回忆,他无端想起年少时学过的课文,心想现在有艘通往桃源的船,他一定不会犹豫。
直到如今尘埃落定,他才又恍然大悟。
何处是桃源
处处是桃源。
此心安处是吾乡。
(end)
后记:新近第二季开播,总觉得剧情人设不尽人意,某才疏学浅,文笔疏漏,谨此粗章献上,以圆我心中的故事结尾。
祝愿各位同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PS:番外《聊赠一枝春》正在动笔中,敬请期待(˙▽˙)
全文3.7W字,ooc致歉
正文——
胜负已定,满盘皆输。
李承泽斜靠在屏风前,眉目舒展,手里捏着一颗又一颗莹润的葡萄,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说不出的舒爽。他酣畅淋漓的咬着葡萄,往来二十多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大东山事变,他和太子在京都举兵造反,他在赌,赌一场赢面唏嘘的棋盘,结果不出他所料,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叶重叛变,他成了众矢之的。现如今太子被囚引火自焚,天子剑已经断了,他这磨刀石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庆帝顾念叶家或是虚情假意留他一命,他的后半生也不过是困于一隅之地,宛如井中困兽。
他知道他总是差一点运......
他知道他总是差一点运气,差一点算计,所以沦落今日,他倒也没觉得有多郁郁不平,只是觉得最近的京都真是太冷了,冷的像窗外零落的枯院和妻子叶灵儿日日忧愁的面容。
吱呀——
门板被谁推开,李承泽懒懒的抬起眼睫,对上的是那副致自己于死地的俊美面容。
他听见自己笑着开口:“范闲,你来了”
“是,我来了。”范闲毫不见外,在他面前席地而坐,他的表情算不得大仇得报或是落井下石,只是平淡的像一口枯井,反倒比他更像是笼中困兽。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左不过是灵儿心软,想找你来说服我。”他和叶灵儿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有过同仇敌忾的时候,只是京都的水何其之深,他李承泽在这摊烂水里腐烂发臭,更罔顾一个叶灵儿呢?所以叶家的事他不怪叶灵儿,身在皇家,他该怪的自始至终只有那高堂上的一人足以。
“我能说服你吗?”范闲疲倦的合上眼。
“你不能。”李承泽忽然笑起来,“范闲,世上之事不是件件都要如你所愿。你太自私。”
范闲目光沉炽:“我承认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身在棋局,人人都身不由己罢了。”
“所以你就格外对我苛责我只不过是想死,你也要来阻拦我,范闲啊范闲,你究竟是想我死,还是想要你活呢?”李承泽静静地望着他。两人出于血脉联系而相似的脸庞两两相望,简直像是一面无形的镜子,折射出截然不同的两段命运。
“你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你总不能死在我手里,好让宫里的人抓住把柄。”
“不急不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留有遗书,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李承泽笑的惨淡又释然。
范闲也转而一笑:“倘若我们之间没有尸山血海,我们确实该是挚友。”
“我和你永远做不了挚友,范闲,我说过,你太自私,你容不下一个和你相似的人活在世上和你作对,所以啊,你才屡屡对我不留情面,消我羽翼也好,断我后路也罢,桩桩件件,你和我确实算得上不死不休。”李承泽又嚼了一颗葡萄,“如今,你又来劝我活着,也不过是不想看另一个‘范闲’落魄至此,你是在物伤其类吗?”
范闲不言不语,只是眼中的疲倦更甚。
“所以我们不会是朋友,谁会喜欢一面镜子,时时刻刻照射出自己的不堪呢?”李承泽嘴角笑意愈甚。
“别吃了,殿下。”范闲伸手,拿下了他手中的葡萄,放进了自己嘴中。
李承泽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沉默以后,范闲终于重拾起他作为小范大人的游刃有余来,他的笑意阴沉又忧郁,恍惚间,让人想起高堂上的那位陛下,一样的深不可测,一样的令人毛骨悚然。
李承泽嘴角的动作微顿,却还是笑:“看来我今日怕是死不了了。”
“你的毒药我已经掉包了,我知道你心存死志,但我也有的是手段,我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不成的。”
“所以说你自私,我们诸兄弟中,唯你最像他。”李承泽没有再吃那盘新鲜的葡萄,而是敛起神情看着范闲。
“你知道的不少。”范闲微笑。
“我知道的很多,所以才必死无疑。我向宫内留有遗书,但凡遗书送到,即刻便有三尺白绫送我归西,我们的那位陛下,眼中岂能容下我这颗钉子。”李承泽笑将起来,细瘦的指节敲弄着梨花木的小几,发出细微的沉闷响声。
范闲呼吸一窒:“你写了什么”
李承泽但笑不语。
皇宫内,烛火映照着铺陈桌面的一面生宣,上面的字迹苍遒有力,如利刀割开惨白的纸面。侯公公的脑袋抵在生硬的玉砖上,身后已经被冷汗濡湿,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栗,静静地等待着书桌前的那位帝王的天威。
庆帝的面容被烛火照的晦暗难辨,他的手指顺着纸面划过那几个大字,语气平淡到极致:
“鳏、寡、孤、独。”
侯公公屏住呼吸,不敢听这四个字。
他想二皇子终于是疯了。
半响后,他听见庆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的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传旨下去,二皇子李承泽谋逆造反、言行无状、罔顾人伦,着废为庶人,赐白绫,死后不入皇陵。其母淑贵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侯公公将头低到尘埃里:“是,陛下圣明。”
子杀父,父杀子,这便是皇宫内的天潢贵胄,这便是天下人的天道龙威。
消息传遍朝野的时候二皇子府已经满目瓢白,素练纷飞。庆帝念及叶家功勋,着二皇子妃叶氏女不必守灵,可自寻良人,是以唯一给二皇子戴孝的人也被叶家接去,皇城之内,只有一副薄棺被拾出城外,简陋的与寻常百姓无有不同。
消息传入宫中的时候,深宫寂静处的恬静妇人打翻了一杯清茶,如云长发上的一朵素白绢花摇摇欲坠,最终被夫人握在手里,失子之痛,最终变成了一把皱巴巴的绢花,上面沾着些殷红的血迹。妇人红了一圈眼眶,却不敢落下泪来,只有握着书的手指细微发抖。
一场简易的葬礼过后,京都城再无二皇子,那场轰轰烈烈的夺嫡政变消散于历史的尘烟中,无人再谈。
庆史则载:庆历六年秋,皇二子病,后薨,帝恸,三日不复朝,父子情深,令朝野叹言。
多少人物,史书工笔之后,便了无痕迹。
*日常向
BGM:《YouSay》AnthemLights
“WhenIdontbelong
当我漂泊无根的时候
YousayIamyours.
你说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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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前夕,秦究独自离开北京,登上前往哈尔滨的航班。
原因是游惑去了南方出差,距离工作结束还有三天,暂时抽不开身,得任务完成以后才能飞回去。照往常,两人都是一起回的老于家,秦究只身前往还是头一次。
秦大队长拎着包下飞机的时候,心情稍微有点复杂。“探亲”对他来说向来是个陌生的词汇,“家人”亦...
今年让他自己先到老于家去,那种新奇又隐隐无措的感觉更是忽地放大数倍。
其实不是这样的,其实非常特别。
这件事能这么自然地被游惑的家人接受,在秦究眼里无异于给定他一种认可。这个与游惑关系紧密的家庭把“他是家人”当成习惯与共识,他也就真的成为了这个家庭的组成部分。
但把他当做真正的家人,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曾经他是系统内部的监考官,自他和老于见的第一面起,这位中老年人就打心底怵他——也并非不能理解,在那种环境下,老于很难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年轻小辈看待。
更别提他后来是以爱人的身份待在游惑身边。这显然在各种意义上都彻底突破了老于的固有认知。因此这么快就能被这个家接纳,他是惊讶且感激的。
但这到底是他首次单独“见家长”。因为实在太不熟练,秦究在按响门铃前还是莫名有些难以形容的感受。手指尖在呼叫住户的按钮上停顿半晌,摁下去后又垂回身侧,无意识地敲点着长裤口袋的边缘。
房门被匆忙拉开、老于那张皱纹比上次见面更多的圆脸出现时,他又感到了一点尴尬。
只是一点而已,并不多。
但还是很奇怪。不管是隐约的无措感还是那点不甚明显的尴尬,在秦究身上出现的几率微乎其微。像他那样的角色,一般属于让别人紧张或者尴尬的存在。
“来啦。”老于踩着棉拖站在玄关,边搓手边笑着招呼他。此中老年人不擅长掩饰情绪,他的无措与尴尬直接写在脸上,而且不止一点。
相比之下秦究从容得多。
——礼貌地低头喊舅舅,带着礼物和行李进门换鞋时看见刚从厨房出来的女人,又认真地称呼她一声舅妈。女人看上去也远比老于自在,笑眯眯地让他快去洗手,到客厅坐一会儿就可以准备吃午饭了。
他往洗手间走了两步,听见动静的于闻就从房间里弹射到他面前。于同学这会儿见了他倒是不大拘束,可能是一口哥一口秦哥地跟俩哥都混得熟透了,捧着游戏机问他饭后能不能来两局。
秦究眉毛一挑,答应了。正摆着碗筷的老于抬头斥了于闻一句,说你就知道玩。于闻吐着舌头,跑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秦究跟过去坐在他右边。
这四个人围一桌倒也不显违和。饭菜很丰盛,被他喊作舅妈的女人时不时给他夹几块排骨放到碗里,秦究弯起眼睛温声道谢。老于坐在对面轻咳两下,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他说挺好的,不算很忙。
吃家常菜,唠家常话,和游惑的家人、现在也是他的家人一起。他还没来得及完全适应,但是挺喜欢。饭后他有意替老于洗碗,却被舅妈不由分说地赶到客厅。他只好坐在沙发等于闻过来,期间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游惑给他发的消息。
[亲爱的:怎么样?]
[亲爱的:应付得过来么。]
秦究回复:工作好好报备了,饭好好吃了。本来也想好好洗个碗,很遗憾舅妈不让。
游惑那边停顿几秒,然后发来一个拍拍狗头的表情包。
这大概算夸奖,意思是他表现得还不错。秦究翘起嘴角,将手机按熄后揣进兜里,刚想叫于闻给他递游戏机,却听见老于喊他们过去,说是要暂时禁了他们的电子产品,成天打那破烂机子不如回归最原始的益智游戏。
秦究一抬眼,发现老于搬出了搁在储物架后面的折叠麻将桌。
……这下事大了。
无所不能的秦大队长端坐在麻将桌边难得地有点发愁。他看一眼面前的牌,看一眼桌上的那些东西南北筒条万,再看一眼左右两侧老于和舅妈的表情,察言观色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输还是该赢。
趁着老于一脸牙疼地在算牌,秦究摸出手机给他家那位打报告。家婿的好感度到底要怎么刷,这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很快,游惑就又回复过来:
[亲爱的:对着老于和于闻可以不用手软。]
[亲爱的:但如果是舅妈坐庄的话,就算自摸到了也最好扔出去。]
秦究:得令。
他对着桌上那堆麻将稍微计了计,从自己面前那串已经排好的六七八筒里挑起一只随手扔到桌子中央。那块麻将刚落桌,他舅妈兴高采烈得活像中了彩,气壮山河地喊了一声碰。
老于:“?”
于闻难以置信地与他哥男朋友对视:“秦哥你怎么能出那个?”
秦究“啊”了一声,讶异地偏头反问道:“不能出这个么?我看那牌待在我这儿也不舒服。”
神特么不舒服。
于闻险些仰天长啸。
有些人入了他们家门以后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为时两个钟头的麻将局结束。因为外甥男朋友的存在,这场麻将局里每个人的定位都十分明晰,基本做到了各司其职。负责全场都在给夫人赔钱的老于满脸憋屈,负责从头到尾绝不能胡一次的于闻气得冒烟,负责连连碰外加杠上开花的舅妈神清气爽,高兴得偷偷给负责暗中搅浑水的秦究私信发红包。
晚饭过后,秦究才终于抢在老于进厨房前替全家洗上了碗。于闻踢着拖鞋晃进来,跟在他后面抱怨说秦哥你太会做事了,我妈看着你快两眼冒红心了,感觉她恨不得把我丢出去然后将你留下。
秦究扬眉,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回答:“做点事是应该的。”他拨了拨水龙头,又冲于闻坦然说道,“我第一次自己过来,以前也没有任何经验。要是有什么没做好的,你提醒我。”
于闻愣了愣,很快开口反驳:“什么啊,哪里还有什么没做好的!哎秦哥,我们不早都……”小男生憋了半天,脸突然涨红成一只番茄,“不早都是一家人了吗。”
他讪讪地盯着他秦哥的背影,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当面说出来还真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秦究将碗擦好放进橱柜里,甩干手后才回过身来。
他拍拍于闻的肩膀,在这小子羞涩得快要遁逃的时候笑了两声,说:“谢了。”
不是客套话,是真的感谢。
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足够善良大度,在他融入的时候努力着不让他感到生分。秦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老于快速打量他一下,接着小声咕哝,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身体。逢年过节回来了挺好,抓紧多补补。
语罢也没给秦究道谢的机会,将碗往人手里一放就脚底抹油地开溜,奔回客厅追他的黄金八点档去了。
秦究捧着那碗炖橙,低下头兀自笑了笑,坐到床边用小铁勺挖着一口一口吃起来。橙子的酸甜味道被炖得很温暖,特有的水果清香弥漫在唇齿间,让人感到舒服和放松。
他起身,走到窗边站定,抬眼看向家以外的世界。
元宵前夕的哈尔滨依旧是天地之间白雪茫茫,外界温度比北京还要低得多,但身处室内又吃了一整碗炖橙的秦究当然感觉不到冷。外面看上去也不像是有多冷的样子,他听到路边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隐约瞥见楼下大爷悠然自得烤红薯时自推车之上沸腾的热气。覆在人行道路上的那层积雪上淌着街边路灯熬制的光影,像绣了边也纹了彩的棉被,他猜测那应当是厚实柔软的。
宽敞马路一分为二,一侧是来路,另一侧是去路。车流在那马路上不息运作,左边来路上全是车头闪着的白灯,右边去路又皆为车尾亮着的红灯,来往交互着连成两条截然不同的灯带,伴随车轮滚动便自发地汇动成河。太阳早早落山又怎样,高纬度的城市具备能量满格的喧夜,如此井然且通明。
秦究站在房间里遥遥望去,只觉所见的一切像充满颜色的洪流。着眼一看便知声势浩大,却并不混乱;奔波起来的确匆忙,但流光溢彩。
天上那汪月光不远万里的投映成为某种非同寻常的加持,让这个世界平添几分魅力。人类居住的这个星球就是这样趣意富饶,有活泼有静默,安宁平和但永远不乏生机。秦究注视着眼下那些风景,片刻过后突然很想念游惑。
“怎么样?”
听上去有点没头没尾,但秦究知道他想问什么,答道:“挺好的。”
即便是在游惑外出的情况下,也都和家人都相处得很好。
秦究闷笑出声,嗓音沉沉:“大考官只给口头表扬么,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表示?”
游惑:“……可以给你寄一点东南沿海的榴莲。”
秦究唔声答道:“这就不必了,亲爱的。”他这才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明天是元宵节。老于和我说,明早表亲一家会过来登门拜访。”
游惑:“嗯,知道。”
“表亲一家,以前听你提起的次数不多。来往过么?”秦究问。
其实还想问,如果曾经来往过,他们对你好不好。
对你释放的是像老于一家那样的善意吗?
有关游惑的童年往事,秦究觉得自己做不到不计较。
结果游惑说:“很小的时候可能见过一两次,但已经记不太清了。再加上小时候我妈的工作缘故,以及我后来不是在系统就是在国外,我们很久没见过。”顿了顿,“印象中,应该是挺好的一家人。否则再怎么有亲缘关系,老于也不会和他们保持联系。”
“那就行。”秦究抬手将窗户打开一半,有风从外面灌进来,“老于还和我说,明天晚上要和表亲一家一起吃饭,还要拍个合照留念,全家福之类的。可能得我来调试摄影设备。”
闻言,游惑问道:“嗯。所以?”
尾音夹着几丝不明显的笑意,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在明知故问。
“所以我想说。”秦究在簌簌的风声中笑道,“这里马上家人俱全,只欠男朋友。”
游惑那头安静下来。
秦究继续说道:“我希望明天下午你的航班能尽快到哈尔滨。”
“因为我很想见你。”
事实上,游惑也的确比预料中更快地到达哈尔滨。
巡检工作圆满结束,因而赶上了最早的航班。游惑回来到老于家时是舅妈给开的门,他一脚迈进去,发现里屋热闹得很。
人一旦多起来,空间难免就显得小了。沙发上坐了两个陌生的长辈——大概是他只在记事前见过的表姨母姨父。旁边的两张椅子上坐着一对男女,应该是他的表姐和表姐夫。
游惑站在玄关扫视一圈,偏过头来,这才看见自己的男朋友蜷着两条长腿坐在旁边一个矮脚木凳上,身上挂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叽叽喳喳。那人一边小心护着孩子,一边泰然地不知在跟表姨父聊着什么天,场面一度非常和谐。
游惑走进去,简单跟几位长辈打招呼。
挂在秦究身上的小不点眼见着又来一个长得好看的,咿咿呀呀地一溜烟窜到游惑跟前,毫不怯生地往人身上黏。缠了个十来分钟后,还知道雨露均沾地重新跑回秦究那边。
游惑听见表姐哭笑不得地指着她闺女说,你要这么喜欢你那两个帅舅舅,不如直接跟回他们俩家里去。
闻言,游惑有点意外。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老于会怎么跟表亲一家解释他和秦究的关系。但是这家人的反应却毫无异样,甚至能自若地直接点出他们出自同一家。
他不由自主就望向了秦究。后者留意到了他的视线,朝他眨眨眼。
晚饭吃的是饺子,也算是应了佳节。吃过饭后长辈们便急着倒腾开客厅的空间,说是要把合照给拍了,这么多年来如此齐全地聚在一起好像还是同一次。
秦究先将三脚架支好在客厅前方,又到游惑那儿去帮忙调摄像机的参数。
家里人太多,他们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借着调摄像的空闲站到一起说几句话。游惑看见熟悉的手指从身后伸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秦究微微低了头,视线定定地和他撞到一起。
游惑唇角动了动,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原本应该是想问他,这两天在老于家待得怎么样。
但与秦究目光相撞的时候,却在某一刹那看见一些难言的情绪。游惑说不清那是什么,不是单纯高兴与否这么简单的东西,和秦究贯有的神情不同。也许正是因为秦究做着诸如“探亲”一类的对他来说不熟悉的事,所以流露出来的情绪也这样新鲜。
游惑安静地看着他,想问一句怎么了。
是想到什么事情了么。
但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因为身后好几个中老年人催促他们调好摄像机以后赶紧站过来,准备照相。
游惑扣在相机上的手指被人不动声色地摩挲两下。他重新看过去,听见秦究含着笑低声对他说:
亲爱的,你先站过去。我来调倒计时。
游惑松开手指,脚步转向老于那边。顿了顿,又接着往已经排好照相队形的亲人们走去。
最前排的于闻、老于和舅妈,在他们右侧的表姨父姨母。后一排亲密地挽着手的表姐和姐夫,以及被他们抱着的小姑娘。
游惑在老于身后站定,抬眼看向前方。
——约莫三米开外的位置,秦究还在低头调试那台放置在三脚架上的相机。他用拇指轻触快门,准备拍照的倒计时嘀嘀声随之响起。
十声过后,相机自动连拍。
而秦究需要从相机处尽快跑到另一边,赶在倒计时结束前站到自己的位置去。
可就在不断的嘀嘀声响起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按快了——在此之前,他只顾着调焦距和摄像模式,却忘了留意眼前的站位。他也还没有问老于,他的位置在哪里。
秦究抬起头,视线自右向左扫动,看见对面那群与他毫无血缘关联却无比热情的人着急地向他招手,示意他赶快过去站好。
倒计时的催促让大家都莫名紧张。秦究的眼前也居然有点失焦,不知是不是因为反复的嘀嘀声赶死赶活的缘故。在这一刻视线的些许模糊,也让他忽地晃了神。
不远处的地方。
老于一家、表亲一家。
家吗……?
家人吗。
有关家庭、家人与团圆的这一切,在这一年给了他一个体验的机会。他毫无经验地参与进来,感到并不熟悉也不太适应,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多了点不一样的想法。比如或许明年、后年以及未来的无数个元宵节,他仍然有像当下这样的机会,调动一架他用以拍摄全家福的相机。
有关家庭、家人与团圆的这一切,在真正地摆到眼前时,反倒骤然失真。
因为秦究远离这些东西,已经太久太久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那全部都是真实的。
因为有个人的声音让他一瞬回神。
游惑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站在“全家福”站位的第二排,清晰地说——
秦究,站到我身边。
相机自动切下快门,接连咔擦三声。
于闻率先从父母身边站起,奔去查看自己照成了什么样,笑僵了没有。表亲一家笑眯眯地跟过去,低头边看边说,照得真好。
老于和舅妈紧随其后,凑在儿子身边一同看着那张特别的全家福,异口同声地说要印成相片,装框摆在家里那座很久没有人弹过的钢琴上。
游惑没过去看。小小一架相机前堆着的人太多了,先让长辈们看个够。毕竟老于一定会将照片传给他,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相比之下,他有更迫切的事情想要知道。
他问秦究,过来拍照前为什么走神了。
秦究沉吟片刻,笑盈盈地开口回答。
他说,在想第一次拍全家福,有点不熟练。
游惑愣了愣,轻轻抓住他的手指。
“刚刚就只是在想这些?”
秦究回握过去,眼神很温和。
他噙着唇角那点笑,说,也不完全是。
方才那片刻的愣神,他的确是在想全家福——再准确一点,他其实是想到了家。
当时的他在出神的几秒之间,无意识地在大脑里检索有关家的定义。他对这个字眼的最初印象,是两岁那年的深冬里那个一边落满大雪一边又烧着火的山岰。
但现在,却远不止于此了。
对于这个并不太适应也不太熟悉的东西,他的定义延展出更广阔的范畴。它可以是在北京的那栋两人住所,可以是老于在哈尔滨的这间暖气充足的屋子,也可以是或将要被摆在钢琴架上的全家福。
但如果要他赋予它一个终极概念——
秦究将游惑的手指收进掌心,眸光沉邃,映着头顶那盏炽灯的光亮。
他说,谢谢你,带给我一个家。
可以是奔劳过后的归所,可以是亲朋齐聚的暖屋,也可以是那张家人俱全的合照。在如此漫长的人生当中,“家”势必是个包罗万象、含义无穷的词汇。
但如果要我去赋予它一个终极概念,那一定是你的身边。
END
周末愉快!
两人在一起之前,游惑一直觉得自己和秦究的力气差不多。
在一起之后,他觉得秦究的力气可能比自己大一丢丢,真的就一丢丢。
虽然每次他抱住自己的时候,挣脱不开……
因为记忆中秦究抱住自己时,总能感觉到对方有意将手臂收紧,而且总能控制住一个让自己舒适的力度上。
后来两人同居了,晚上睡觉时,秦究总是把手搭在游惑腰腹间,把人牢牢圈在自己怀里。
这样真的很有安全感。
游惑想。
后来有一天两个人吵了一架。
相处久了就发现,自己和对方吵架冷战的原因不过就是受伤了没有...
相处久了就发现,自己和对方吵架冷战的原因不过就是受伤了没有及时告诉他,以及没有好好吃饭又让自己胃不舒服了。
简直可以写进家谱了。
秦究表示自己很生气。
毕竟,他认识的人里面还没有这么……
总而言之,生气归生气,他还是给游惑找了药和暖水袋,做好了养胃的晚餐,守着他洗了澡,在游惑躺好之后掖了掖被子,关了灯,背对着游惑不再有任何动作。
游惑看着秦究的背影,有一点难过。再怎么说这次也是自己有错在先。
战场上雷厉风行的总教官,现在正在想该怎么哄男朋友。
要不……主动认错?
可是应该怎么说?
或者……主动亲一下?
犹豫了半天,游惑选择亲一下男朋友。
于是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因为开了空调,卧室里没有那么冷,游惑凑到秦究背后,俯身在秦究脸上啵了一口。
秦究睁开眼睛,“怎么了?”
游惑动了动嘴,道歉的话在嘴边反复倒,就是说不出口。
彼此沉默了一分钟吧,秦究最先沉不住气。为了不让自己的宝贝疙瘩冷着了,他侧身搂住游惑的腰,一个使劲将游惑抱到了自己怀里。
游惑:……!!
他刚刚感觉自己腾空了一瞬间。
好吧,他承认秦究的臂力挺大,但是,自己好歹也有140多斤,为什么感觉自己男朋友抱到很轻松?!
“以后还不吃饭吗?”秦究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游惑瞬间摇头。
“在折腾自己的胃,我就不管你了。”秦究咬了咬游惑的耳垂,“认真”威胁到。
游惑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还嗯?”秦究有点无奈,“我这辈子算是栽到你这了,除了我,你不许找别人。”
幼稚。
游惑在心里吐槽,但嘴上还是乖乖的答应。
小剧场
游惑:还是男朋友怀里舒服。
秦究:(小声嘟囔)媳妇儿怕冷,不能冻着媳妇儿
^已交往未同居
“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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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城从审讯室走出来的一瞬间才恍然发现,天已经亮了。
不是那种在黑暗中沉淫太久才条件反射一般对光的渴求,审讯室有昼夜不熄的照明灯,但总归是不见天光的屋子,几乎封闭的空间让他不管是坐在单向玻璃的哪一侧都不免压抑得难受。
这间房室承载过太多见不得光的旧事,陈年烂账剑拔弩张地堆积在一起,让整个空间弥散着一股子被鲜血浇淋到板结的土块似的腐...
这间房室承载过太多见不得光的旧事,陈年烂账剑拔弩张地堆积在一起,让整个空间弥散着一股子被鲜血浇淋到板结的土块似的腐败气味。
他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在犯罪嫌疑人面前,毫无保留地动过火。
上一次还是沈翊。
昨天夜里煎熬凝滞的八个小时里,杜城终于体会到当年局里的老勘察员在门外紧紧攥住他的感觉。坐在他身边的蒋峰脸色比他还要不好看,乌压压的仿佛一拧就能下暴雨的积雨云,若不是顾着执法记录仪——还有杜城搭在他肩上的手,怕是怒气上头当真就能一拳头砸在审讯对象那张伪善而仓皇的马脸上。
“警官......你们真的找错人了。我有什么必要动那个小孩呢?我自己有家有孩子的......哎我说,你们总不能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就当真了吧,我在学校可是风评很好的老师......”
去他妈的。
他听见蒋峰压着火骂了一声,甩手出了门去监控室。留下杜城一个人一边听着嫌疑人狡辩的台词一边微微闭上眼睛,去回想李晗讲述时显示屏上映射的小女孩幼鹿一般干净懵懂的眼睛。
那个穿着杏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是被妈妈抱着来报案的,不哭也不闹。从进分局大门开始就只是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只在母亲颤抖着指尖掀开手肘和小腿处的衣料,露出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时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又在李晗轻声询问时乖巧地回答。
老师说只是做游戏的,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童稚未脱的天真,默了默又说,班上的其他女生都很喜欢老师的。
她身旁看起来不过也不到三十岁的单身妈妈终于控制不住地一把抱住女儿,颤抖着肩膀无声地掉眼泪。小女孩被何溶月牵去做证据采集的时候还手足无措地回头望着眼眶通红的母亲,像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妈妈伤心。
年轻女人缩在分局的长椅上哭得一塌糊涂,几乎握不住李晗递过去的一纸杯温水,许久许久才缓过劲来,无助地看着李晗说——
“我怎么也想不到是学校的老师啊......他怎么能......她还那么小......”
杜城只身站在走廊里,一阵穿堂风裹挟着凌晨五点的凉气劈头盖脸扑在他身上,连同一个晚上的几近虚脱的精神疲惫。
他小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转过头就发现,沈翊正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茶,靠在406门口,也不说话。
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
你有过,非常需要某一个人的时候吗?
是带着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情绪去想见他,想拥抱他,想拉着他的手想跟他说话,那一个时刻你笃定自己需要听见他的声音才能去爱这个世界,笃定他可以笑着接住你所有对别人说不出口的不安定。
我是海,是急流,是漩涡,是漫无目的自然界里漂泊的无根草。
而你是我与这个混蛋至极又美好至极的世界唯一的连接处。
杜城在走出审讯室重新通畅地将清晨的冷空气收纳进呼吸道里的一瞬间,比任何一秒都更确定他需要沈翊。
他在人性的悬崖边上勒马,从魑魅魍魉的深渊里走出来,转过身,抬起头。
他看见沈翊,他就站在那里。笑着的,鲜活的,眉眼弯弯,终于在片刻之间让他听见北江窗外凌晨六点钟传来的悠远汽笛,极轻极淡。
像是预示着他重返人间。
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他甚至不去想北江城市内高架林立怎么可能有铁路,只是静静地听着犹如夜半时分从很远很远地方传来的汽笛声。
杜城看着沈翊从406的门口远远向他走过来。
他的连接点,他汹涌波涛中的岛屿,急流中的礁岩。
“你在等什么?”沈翊问。
“夜半汽笛。”他突兀地说。
随即在画家诧异温柔的眼神中轻轻将人抱进怀里,头搁在他肩窝。
“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
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
fin.
文末的梗引自村上春树《爱如夜半汽笛》
“这大概是人活着的过程中所能体验到的最难以忍受的一种感觉。又伤心又难受,恨不得直接死掉算了。不不,不是这样,不是死掉算了,而是假如放在那里不管,就真的死掉了,因为铁箱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这可不是什么比喻,是真的。这也就是深夜里孤单单醒来的含义。这你也明白?”
“不过当时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汽笛声,非常非常遥远。到底什么地方有铁路呢?莫名其妙。总之就那么远。声音若有若无,但我知道那是火车的汽笛声,肯定是。黑暗中我竖耳细听,于是又一次听到了汽笛声。很快,我的心脏不再痛了,时针开始走动,铁箱朝海面慢慢浮升。而这都是因为那微弱的汽笛声的关系。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
难得的假期,两人都醒的很晚,孟新堂手臂搭在沈识檐的腰上,侧身看着他,许久忽然问:“识檐,要和我约会吗?”
沈识檐往温热的被窝里缩了缩,只露出上半张脸,困倦地眨了眨眼:“我想睡觉。”
因为困倦,他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索性闭上了眼。孟新堂就搂着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屋外的雪下的大,屋里的暖气很暖和,教人慢慢地又跌入梦里。孟新堂以为沈识檐睡了,怀里的人却又闭着眼小声说,我们像不像在冬眠?
“两头小熊躲在树洞里冬眠,等雪停了,就走出来在雪地上打个滚,沾一身的雪。”
孟新堂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会,然后闷闷地笑了出来:“那我们等下出去打滚吧。”
真的去雪地里打滚是不可能的,两人只说了一会话......
真的去雪地里打滚是不可能的,两人只说了一会话又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孟新堂先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去厨房。
午饭是火锅,食材都是昨天两人去逛超市买的,寒冷的冬天里吃热腾腾的火锅,想想都很幸福。孟新堂围上围裙开始收拾食材,这时候才磨蹭着起床的沈识檐走进来,从后面抱了一下孟新堂,被孟新堂转身亲了一下,又松开手走出去看昨儿搬进来的花。
冬天太冷,很多花草都是不开花的,沈识檐揣着袖子蹲在花盆前发呆,孟新堂趁着锅底还没沸腾,也走出来和他蹲在一起。
“花也要冬眠呢。”沈识檐说。
约会,不外乎就是一起看电影,吃饭,牵手,拥抱,重点不是做什么,而是一起。但屋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两人最后还是没有走出四合院,转而在廊下支起一张小桌子,做一次简易版的围炉煮茶。
孟新堂来之前四合院里的厨具几乎都是全新的,沈识檐从屋里翻出来泥炉和一套茶具时孟新堂还是很惊讶的。
孟新堂帮沈识檐整理好围巾,又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这下真像一只小熊了。
两人坐在廊下看雪,屋檐上堆着积雪,有时候承不住了,就哗啦一下滑下来,砸进雪地里。沈识檐说雪停了要去扫雪,又说还好下雪前给那几盆移不动的花草上搭了棚子,不然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大雪的摧折。
炉上的茶水一会就开了,孟新堂提起茶壶,倾身给沈识檐的茶杯里添水。往上的水汽很快就模糊了他的眼镜,沈识檐便接过他手里的茶壶,让他把眼镜摘下来擦擦。
“摘眼镜就要……”孟新堂故意没说完。
于是沈识檐放下茶壶,站起来绕过小桌子,孟新堂摘下眼镜,和他接吻。
一只小熊亲了另一只小熊。
他们吻了很久,旁边炉子里的火星小声地噼里啪啦着,雪落下的声音细细的,院门外好像有人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遥远的好像有戏腔传来,听起来却朦胧的很远很远。
“这么冷的天,还有人出来吊嗓子啊。”两人分开一点,孟新堂说。
沈识檐点点头,忽然问他:“要听我弹琵琶吗?”
他走进屋里,很快就抱着琵琶出来了。孟新堂已经把眼镜擦好又戴上了,坐在椅子上笑着看他。
四季穿堂,惊掠琵琶,泥炉煮茶,眠冬一场。
又是一年。
【蝴蝶记忆/18:00】
*日常,2k+
*文艺复兴、宗教改革提及
遇见你的那一刻,就像文艺复兴来到了佛罗伦萨。
/
夏习清是被上帝眷顾的小孩。
/00
人文主义思潮涌起,他的文艺复兴应运而生。
夏习清摸着黑走到了客厅,没有声响,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张卡片,就好像之前录制《逃出生天》一样。
遇见你的那一刻就像日耳曼人来到耶路撒冷,在那个人人都处于黑暗之中的年代,你就是我的上帝,在我的心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我想要打破一切的桎梏,直接与你对话,站到你的对面,为你鼓掌呐喊。于是人文思潮在那一刻涌起,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跨越漫长世纪相继发生,成为了我全部理性浪漫和思想启蒙...
他拿着卡片的手一顿,终于在墙壁上的秒针即将指向零点的那一刻感受到了熟悉的温热。对方不知从哪里出来从背后拥抱住他,吹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脖颈上,随后均匀向上,连同白皙的皮肤染上了红晕一起,攀上了他的耳旁。
“生日快乐,最值得被爱的小孩。”
指针还是指到了零点。
偶尔也会庆幸自己是在二十一号出生,想起这个才会有种被上帝眷顾着的感觉,也会突然开始庆幸,怕黑的自己不是在夜晚最长的那一天出生。
直到后来遇到了那颗星,他才知道,或许相较于没有边界的夜空,一颗星星的光亮十分微弱,但只要存在,他的人生就注定不会是纯粹的黑暗。
在你的生命中,我看见了一切生命。
冬至,彻夜,将长明。
/01
周自珩喜欢吻夏习清的鼻尖小痣,
曾经的他借醉酒将那抹鼻尖小痣偷了过来藏在了心里,直到第二天也没有还给他,这是他的宝藏。
在未确认关系时,他就喜欢盯着夏习清鼻上的黑痣看,直到两个人放下之前的一次完全接纳对方、接纳自己的时候,他还是喜欢这样盯着他。
直到家里停电的那天,黑暗之中,夏习清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即便身体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抖动,他也能清楚地听见那人比平常快一拍的心跳。
尽管脱敏治疗有一定的作用,但幼时形成的恐惧明显更胜一筹。
周自珩安抚性地拍了拍夏习清的后背,对方环住他身体的手臂明显收紧了一圈,在无边黑暗和寂静中,两个人的呼吸声缠得发热。
撩人心弦。
后来冰凉的唇下意识贴近了鼻尖,黑暗的环境下夏习清猛地一怔,对上了周自珩那双清朗的眸,潋滟的水波扰得他难耐,就好像一块土坠落水面,虽被水波托着,却终有一时会坠入水下。
他闷声问道:“为什么亲这?”
但周自珩不会放手。
他停下了动作,将手从肩膀处移回了对方的背部,抚摸着受伤的玫瑰。
“我说过,因为这是上帝给被眷顾的孩子的标识,你是与众不同的。”
“是值得被爱的。”
/02
或许关于黑暗的脱敏治疗进程并不算完满。
周自珩最开始会在床头留下一盏小小的暖灯,他睡眠较浅,有时即便将光线调到最小时也不免被光线吵到,睡得并不安稳。
夏习清也是。
无数次他想要伸出手触摸面前的那道身影,越到这种时候他心底那抹愧色就愈发浓重,烧成了一个热辣辣的轮回,烫得他心痒。
“别再开灯了,我抱着你就好。”
不知是何时的一天晚上,夏习清伸手环住了周自珩,鼻尖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脖颈之间,温度传到了耳边,像是情人之间的亲昵暧昧。
起初夏习清极不适应,周自珩常常能够感受到身边那人的轻颤,但他也只能一遍又一遍轻抚着对方的后背,温声说:“习清,别怕。”
他感觉到他微微弓起的脊背放松了下来,呼吸声变得均匀,环着自己的动作却越发用力了些。
温良抚平了一切恐惧,夏习清的眼睫微微颤动,很快便归于平静。
他或许并非是惧怕黑暗,只是惧怕伸手摸不到任何依靠的感觉,一根浮木漂在海上,随波逐流。
他想,这样的话,浮木是会畏惧大海的。
但是有一天,他遇到了他的港湾——让他将所有的情绪尽情释放,那些因无依而滋生的苦痛从此以后都有了宣泄口。
他说:“那你哭吧。”
哭出来就好的,他从没想过竟如此简单。
/03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不过,周自珩不是的,他是世界上最真诚、最优秀的人。”
他笑着的眼睛闪着光,隐隐有水光潋滟,像是醉人的美酒,酒不醉人。
他时常想,像周自珩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么认为,有时甚至笃定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他是曾经在泥潭里面扑腾求生的恶鬼,空有一张漂亮张扬的脸,带着满身污浊泥泞,自深渊处归来。可在人间孑然独行时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是比虚幻更美好的真实,是无法复制的《犀牛》。”
他不知道那天的直播周自珩听到了多少,只知道那天晚上半睡半醒中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炽热的鼻息喷洒,暖融了他的耳畔。
“你是最好的。”
真珠蒙尘而已,你是最好的。
/04
后来又是一年秋,周自珩在小方桌上收到了同样的一张小卡片。
遇见你的那一刻就像文艺复兴来到了佛罗伦萨,佛罗伦萨屋顶的白鸽衔起了托斯卡纳街头的玫瑰,翡冷翠伴随着鲜花的香气酿成了芬芳,在小镇之中肆意穿行。
夏习清捧着小雕塑,向他走近。
不知是谁沾染上了谁的俗气,也不知是谁先拉了谁一把。
总归风吹不散玫瑰的花瓣,带刺也温柔。
-Fin
三秒后就打起来了
*又又又是1w+大甜饼
*放了些私设,为了剧情需要,有bug的地方希望宝子们轻喷
*拖了很久还是决定写一下一直想写的沈翊的一面,只是我的私心喜欢一些双向救赎,不要太纠结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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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行了,就这样吧,结案了。”杜城把档案递给李晗,回头看了看406“沈翊又一下午没出来?”
“嗯。沈老师最近好几天了都这样,没事儿吧?”
杜城眉头微皱“你忙,我去看看。”
杜城敲了敲门停了一下,里边没什么声音。
杜城又敲了敲还是没什么声音,他直接打开了门。
“沈翊……”
杜城看清屋里的情况眉心皱的更紧了。
沈翊趴在工作台...
沈翊趴在工作台上,脚边全是他扔下的画纸。
背后有人在大声说话,杜城下意识扭头把门轻轻关上。
他走到沈翊身边弯腰捡起张画。
黑云压着翻滚的潮水,海鸥拍打着翅膀飞向云层。
杜城低头扫了一眼,剩下的几乎全是些线条杂乱不知所云的风景。
他蹲下身一张纸一张捡起来,整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把沈翊的外套拿来轻轻搭在他身上。
杜城把手插进衣服兜里,垂眼看着沈翊。
沾了墨迹的手指,露出的一小半儿脸颊,看着细软的发梢。
还有有些尖的耳朵。
杜城探出了手。
他轻轻碰了下他的耳尖。
手背碰上了头发,和他想的一样,茸茸的触感。
杜城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慢慢地收回来又塞进了兜里。
他沉默地站了半响,转身出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沈翊头抵着桌面,拉着衣服把胳膊裹了进去。
二、
沈翊慢吞吞地穿上外套,背上包,打开406的门就看见菲姐拉着杜城在说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菲姐看到了“小沈,下班了?”
“嗯。”沈翊还是走了过去。
杜城眉眼沉沉地看着他。
“在说什么?”沈翊对着他们两个笑了笑。
耳边两道声音有节奏地交错着。
“相亲?”
有一道声音忽然微微地加速。
“菲姐,我真的现在暂时还不想找对象……”杜城无奈地开口,他也真不明白菲姐为什么总是对他这方面这么操心。
“你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暂时。城啊,咱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上心呢!”菲姐白了他一眼“你姐也着急啊,不是她问我,我那么闲啊天天给你操心这事儿。”
杜城扫了眼沈翊。
沈翊只是笑着眨了眨眼。
杜城把手缩回衣服兜里。
沈翊听到那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地慢下来,笑有些淡了。
“你们聊,我先走了。”沈翊笑着对上杜城的眼睛“明天见。”
杜城没说话。
他看着沈翊的背影,心有些沉。
他以为沈翊睡着了。
但他碰到沈翊耳朵上的时候,他注意到他的肌肉有一瞬间的收紧。
沈翊在躲他。
三、
下雨了。
沈翊站在门口愣愣的想。
北江这几天都阴沉沉的,空气裹挟着水汽压抑的人喘不上气。
这雨一下,微风带着难得的凉意吹在脸上。
耳边只剩雨声。
沈翊在一天的嘈杂中得到了平静。
他不喜欢成片成片的水,哪怕是只有很少水的浴缸。
但他还是偏爱下雨。
可能带点艺术的多多少少都喜欢下雨天。
安静又压抑。
他迟钝地想着,可能要等雨停了才能走吧。
萧瑟的雨声中逐渐响起心跳声,而后是沈翊熟悉的脚步声。
沈翊没动,抬头看着屋檐往下滴着水,心里数着数。
杜城也没喊他,站到了他身边。
就这样陪着他看着雨水滴下,溅开。
沈翊数着数着,忽然反应过来他不经意间又开始数杜城的心跳声。
他停下来,扭头看向杜城。
心跳声缓慢匀速的显示着存在感。
“走吗?”杜城问他。
“走吧,麻烦城队送我了。”沈翊点点头。
杜城递给他一把伞,沈翊愣了一下接过来,杜城又打开了另一把伞。
沈翊拿伞的手顿了一下。
“顺手拿了两把伞。”
耳边的心跳声依旧稳定,他没说谎。
沈翊垂下眼,打开伞。
随着伞架上肩膀,沈翊脸上带了笑“谢谢,走吧。”
刚好,不用费劲的挤一把了。
四、
沈翊窝在副驾驶上,下巴埋在毛衣领里,看着车窗外。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杜城的心跳声也一改之前的欢快,有些缓慢。
沈翊忽然觉得有些心烦。
那一声一声像跳在他脑子里一样,数数已经不管用了。
这要是超能力也太过鸡肋了。
还让人心烦。
这能力来得莫名其妙,从那天李晗喊着他们下班后守到半夜,等了场流星第二天就成了这样。
可是他因为站的地方不太好,什么都没看到。
他起初还以为是神经出了什么问题还特意去检查了检查。
一切正常。
那就只能往不正常的方向想。
偷偷验证了不少次沈翊才敢确认听到的是心跳声。
为此他还把了好几次蒋峰的脉。
一米以内的心跳声像放在他耳边一样。
下班还好,家里只有他自己。
上班就像灾难,他只能尽可能的不出门,躲在406不出去。
但蒋峰他们没事的话就喜欢往406钻。
沈翊被迫地听着心跳声。
心跳总能反应人的一些想法。
蒋峰和李晗在一起的时候,蒋峰的心跳总是比李晗的快。
而蒋峰撒谎的时候,心跳便会更快一些。
如他所想,杜城心跳声是最平稳的。
但和蒋峰一样,会有例外的时候。
他站在杜城的身边,听到了杜城的心跳声。
像紧促的鼓点炸在耳边。
车前玻璃上开始模糊,杜城把自己这边的车窗开了条小缝,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沈翊看着面前的玻璃。
水汽把前方的灯光晕开,被凉气一刮逐渐变得清晰。
沈翊打了个哈欠,眼里浮起雾气又把灯光晕开。
“顶不住了睡会儿。”
沈翊听着杜城的心跳声,没有变化。
他眨眨眼,把水汽眨去“不睡了,快到了。”
他看着窗外的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五、
杜城的车开不进巷子,沈翊撑开伞下车,听到另一边也响起开门声。
他看向杜城。
“雨下的太大了,等小一些再走。”杜城表情认真。
沈翊听到了有些加快的心跳。
他没戳穿他。
杜城送他回家时经常留在他家吃晚饭,很正常的事情。
说了就不正常了。
雨下的确实很大。
就一小段路,等进了家门两个人的裤腿都已经湿了。
“家里没什么菜了,饺子行吗?”
杜城脱鞋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沈翊的背影,降下去的心跳又快了一些。
“什么都行。”
沈翊点点头去冰箱里扒出来速冻水饺,转身去厨房下饺子。
一顿饭吃的异常沉默。
吃完杜城自然地收拾了碗筷拿去洗了。
沈翊看着他那么高的个子有些委屈的弯腰洗着碗。
他想说些什么。
“杜城……”
沈翊声音被杜城的手机铃声盖住了。
沈翊闭了嘴,转身打开了冰箱。
“菲姐。”
“你人呢?这都几点了,人家姑娘等了你半天都快气死了……”
沈翊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动作,杜城只能看到半扇打开的冰箱门。
“杜城?你听我说话没啊?你不答应就行了,哪有你这样答应了不去的,你有事不会说吗,下着雨让人家姑娘等你一个小时合适吗?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靠谱了?”
菲姐拔高的音调透过杜城已经有些破旧的手机清晰的传出来。
杜城手里转着火机,没吭声。
他当时其实根本就没注意菲姐说了什么,没想到就是今天晚上要和对方吃饭。
“喂?杜城?”
“抱歉菲姐,今天忽然有事儿,比较急,就忘了跟你说一声。”
“你这,我懂啊,可人家姑娘不知道啊,素未谋面的等你一个多小时,什么理由都没有,换你你不生气吗?”
杜城转着火机的手忽然停了。
他迟到了很久。
久到下午三点钟的艳阳昏黄。
他赶到的时候沈翊背着他万年不变的帆布包,站在画廊外的围墙前,仰着头看墙上在杜城看来抽象的不行的画。
他喊了沈翊一声,依旧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慢悠悠的走过来。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沈翊和他讲他在画中看到的一些故事。
杜城没问,为什么沈翊看到他让蒋峰发的消息后还在等他。
沈翊也没问,杜城为什么发了消息后还要再来。
“……菲姐我还有事儿,明天我去跟你请罪。”
“唉你呀……”
六、
杜城把手机挂掉,沈翊从冰箱里拿出盒牛奶,自顾自的去餐桌上拿了个杯子。
杜城把手机扔在了餐台上。
沈翊把奶重新盖上盖子,放回冰箱里,端着杯子放进了微波炉。
看着忙忙碌碌。
可他就站在微波炉前盯着旋转的杯子。
“……我明天,要不要和人家赔个罪。”
“当然,请人家女生吃个饭看个电影,好好地道个歉。今天也有我的问题,不知道你今天晚上还有约,麻烦你送我回来。”
杜城定定地看着他有笑的侧脸。
近乎要把他看穿的力度。
沈翊的嘴角连弧度没有变化一丝。
杜城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烟盒。
纸壳子已经磨毛了,里边却一根都没少。
他把手里的防风打火机甩开,已经快没气儿的火机冒出晃悠的火苗。
他没吸,只是点着。
微波炉嗡鸣结束,清脆的叮了一声。
“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不会死缠烂打。”杜城把烟灰弹进水槽里“沈翊,喜不喜欢就一句话的事儿。”
沈翊只垂了下眼睛,就伸手把微波炉打开。
微波炉卡扣的响声里掺进去了三个字。
沈翊听到杜城的心重重地跳了一声。
他手被水汽灼了一下,有些刺痛。
杜城轻笑“你早说。”
他把烟摁进水槽里,微弱的烟火熄灭声不大却忽然有些刺耳。
杜城手里攥着那个打火机。
那是他知道别人送给沈翊的之后腆着脸拿走的。
这是第一次拿来点烟。
杜城把火机放到台面上。
“我先走了。”杜城走到玄关,扭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的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明天路海洲要来沟通联合行动,记得吃早饭,。”
沈翊没动。
杜城深深看了他一眼,扯了下嘴角。
“晚安。”
门被轻轻关上,失去了心跳声的屋子变得过于安静。
沈翊沉默的站着,鼻子里牛奶混着烟草的味道,有些难闻。
他走到水槽边,打开水把烟灰冲掉。
泡了水的烟卷味道变得更难闻了。
沈翊愣愣看着那半根烟卷被水洇湿,逐渐软烂。
他把奶端出来,倒进了水槽里。
不喜欢。
就像他不喜欢烟的味道一样。
也不喜欢杜城。
七、
沈翊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坐在无光处,呆呆的看着聚光灯打在台中心的杜城身上。
他从未见过杜城把西装穿的如此规矩。
杜城笑得有点傻,看着隔着距离的新娘。
沈翊又看向漂亮的新娘,妆容精致,表情幸福又羞涩。
他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向她的丈夫。
杜城向她伸出了手。
她轻轻搭上自己的手。
杜城收紧手掌,牵引着她站到自己身边面对宾客。
沈翊隐在台下,看着台上两位新人眼波流动,彼此执手戴上戒指。
他缓缓转过身。
宾客忽然喝彩,起哄声一波高过一波。
他不用转头也知道新人在台上拥吻,接受祝福。
所有人都在鼓掌,只有沈翊。
他呆坐着看着桌子中心的“朋友席”。
他想,有些俗了。
众人举杯恭贺新婚,沈翊举起了杯子,向着“朋友”。
还好算得上是个朋友,不是同事。他又想。
沈翊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脑子已经开始发晕。
新郎新娘在送宾客。
他走到杜城面前,看着他。
他今天真的很帅,西装笔挺,胡子刮的干净,可能是化了妆,更显眉眼深邃。
只是胸前的花有些太艳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云上“喜欢我吗?”
新娘错愕的表情有些模糊,沈翊犯晕的眼睛里只剩杜城。
杜城牵起新娘的手,像从前那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喜欢。”
八、
沈翊被闹钟吵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缓了半响。
闹钟还在响着,梦里最后三个字像咒语一样绕在耳边。
他的外套就扔在床边。
把手机扒出来关掉闹钟,沈翊吸了吸鼻子。
昨天晚上就这样没洗脸没刷牙,也没脱衣服没盖被子的睡着了,鼻子有些堵了。
沈翊揉了揉头发,扭头才发现连窗户都没关。
昨天晚上下雨了。
下的不小,应该还刮了风,窗台上成片的水痕。
沈翊脱力地躺回去。
不用看,忘在窗台上的那本书肯定湿透了。
今天的开始有些糟糕。
雨声不大,细细密密地。
沈翊只能听到雨声,那些会光顾的小客人这时候也不会出来串门。
他的后脑勺隐约痛起来。
窗外暗沉的天让房间里的可见度都下降不少。
沈翊把头埋进被子里。
今天的开始是有些太糟糕了。
晓玄跳上床叫了一声,她该吃饭了。
他搂着晓玄顺着她的毛。
晓玄乖巧的窝进他的怀里。
刚才还很清晰的梦已经开始模糊了,只剩最后三个字扎在那里。
沈翊抱起晓玄起床给她找吃的。
路过厨房他看到那个打火机,孤零零的放在水槽边。
他去拿起来,想扔进垃圾桶里。
可他终究是没扔,把打火机收进了橱柜里。
就这样吧,反正也用不到。
九、
沈翊站在分局门口,看着地缝发呆。
“沈老师,早。”有警员给他打招呼。
沈翊眨眨眼回了神“早。”
他抬脚走了进去。
“沈老师!”李晗招了招手“听说城队昨天放了相亲对象的鸽子?”
“对啊沈老师,昨天不是你和城队一起走的吗?你们两个昨天干嘛去了?”蒋峰也凑过来了。
“没干嘛。”沈翊没想多说。
“城队!”蒋峰喊住回来的杜城“菲姐没拿你怎么样吧?”
杜城和沈翊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早。”
“早。”
杜城听着他的鼻子有些堵皱了下眉,昨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答应她了,给人家赔个罪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多好的机会,城队你……”
李晗拧了蒋峰一把,这傻子。
蒋峰被拧了一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嘴秃噜惯了又没有看气氛。
沈翊看着笑得温温柔柔地,但好像一直在笑。
气氛忽然三秒钟的凝结。
沈翊被耳朵边的声音吵得心烦,点了点头“我就先去忙了。”
“啊,好……”蒋峰慢一拍地应了。
“报告尽快出,我也忙去了。”
“行……”李晗弱弱地回了一声。
李晗和蒋峰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什么了。
沈翊几乎都没有踏出406的门。
李晗被杜城喊着送东西倒是进进出出好几趟,看着沈翊的脸色越来越差就想让他早点回家休息。
沈翊没说话但是也没动。
李晗没办法去跟杜城说。
杜城知道沈翊中午连饭都没吃的时候眉都皱死了。
他绷了快一天了没去看他就是这样的。
他起身就去了406。
沈翊依旧坐在工作台前,面前的纸上画着黑乎乎的一团。
他好像这就样枯坐了一天。
杜城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沈翊没躲。
他听见杜城的心跳声了,比往常有些快。
杜城看着倒像是在跟他置气一样。
他去拉沈翊“走了,回家。”
“不用……”
“沈翊。”
沈翊声音弱了下来。
杜城真的在生气。
他站起来去拿衣服,杜城已经把他的包拿起来了。
沈翊乖乖的跟在杜城的身后,耳朵边逐渐嘈杂起来,头更疼了。
“沈老师没事儿吧。”李晗看他脸色差得可以。
“没事儿,还没发烧。”沈翊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杜城听这话更生气了“行了,我们先走了,我把他送回去。”
蒋峰凑过来看着杜城拿着沈翊的包,沈翊就跟着他低着头走“这是应该没事儿了吧。”
李晗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松开。”
蒋峰默默地松开拉着李晗的手“这一天尴尬的我都不敢挨你太近,这都走了……”
“上着班呢,别再局里动手动脚的。”
“那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你上次说吃火锅今天下着雨我们就去吃火锅吧晗晗……”
十、
杜城看着沈翊窝进床里,翻出来体温计递给他。
“没发烧,就是有点头疼。”
杜城不说话,手还是伸着。
沈翊接了过来塞进衣服里。
杜城看到窗台上留的水印,还有那本仍旧湿着的书。
他拿来抹布擦掉水痕,把书控干放到阳台上。
沈翊看着他忙碌,搂着凑过来的晓玄呼噜她的下巴。
耳朵边的心跳声响响灭灭,沈翊默默地数着数。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沈翊呆了一下把体温计拿出来递给他。
“低烧。”
沈翊有些气短“……哦。”
杜城转身出去,给他倒回一杯温水。
沈翊接过他转身又出去。
这次间隔许久没再回来。
他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恍惚间没听到杜城走的关门声。
手里的水杯有些凉了,晓玄无聊的跑开。
沈翊裹着被子却觉得有些冷。
耳边又响起来心跳声,他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杜城出现在卧室门口。
杜城顿了一下,拿走他的杯子,和想的一样,凉了也没喝几口。
“出来吃点东西。”
沈翊想出门就被身后的杜城盖上了件外套。
他默默地穿好,跟着杜城到了厨房。
杜城只简单下了些面条。
杜城盛好饭,转身看到沈翊站在那里愣愣的“愣什么呢,坐着去。”
沈翊坐好,杜城把碗放到他面前,拉开凳子坐到了对面。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气氛。
沈翊以为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场景了,可才一天,杜城就又坐了回来。
面有些热,他低着头拿筷子挑着。
又是异常沉默到只能听到筷子碰触碗壁的声音。
沈翊吃了一口。
和之前杜城大刀阔斧不一样,这次味道很清淡,只放了些简单的调味。
“底下有个鸡蛋。”杜城张嘴打破了沉默。
沈翊把鸡蛋翻出来咬了一口。
他在碗里翻翻搅搅,嘴里还含着鸡蛋“没事了,你不是还要去赔罪,要不你先……”
沈翊低着头咬着面条。
杜城看着他的头发,细细软软,跟他那死倔的性格一点都不配。
看着没什么脾气的人倔起来能让人气死。
“说句真话能死吗沈翊。”杜城声音里压抑着明显的怒气“说实话,你这两天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不信,你连试都不愿意试,当初抱着画找人送死的劲头哪儿去了,啊?”
“你不是很干脆的人吗,现在在这里磨磨唧唧优柔寡断,还是说其实你就是接受不了自己喜欢我还是想找个女人……”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沈翊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我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我一点儿也不干脆,一点儿也不果断,我就不是你眼里的那个沈翊。”
沈翊和杜城瞪视着,杜城反倒平静下来。
张了嘴开了头就能聊了。
“那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杜城沉沉的看向他的眼睛“你问过我吗,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吗?你想让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你不愿意把你的感情强加给我,你不愿意把你自己心里那些沟壑讲给我,你不想让我们之间现有的安定的关系变成柴米油盐被消磨,你都问过我吗,你问过我愿意吗沈翊?”
“这都是自以为是。”
沈翊涨起的气焰灭了。
他张嘴想反驳,可无处反驳,杜城全说中了。
他不可否认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如果未来有一天杜城不爱他了,他该如何自处。
他在最轻狂的年纪烙上了最深的印记。
他的生命线从二十岁开始便和杜城纠缠在一起,二十七年里最浓墨重彩的喜怒哀乐全是他。
他愧疚,不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变了。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牢牢地扎根。
抓到陈舟后,他陷入过迷茫,一直以为的未来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到了跟前,他失去了目标。
而他孑然一身,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但他是杜城的底牌,他是在杜城无路可退的时候唯一的可能。
被需要被依赖的巨大满足感让他丰盈了起来。
可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开始害怕。
直到某天他忽然发现他已经承担不起未来有一天杜城不需要他的后果了。
看似坚强的人往往脆弱到不堪一击。
在意识到杜城对他的偏爱时,他只感到恐慌。
他从来没有独一份儿的偏爱,可现在他想要成为杜城的最爱。
可杜城不是他,杜城还有他的世界。
他承担不了后果。
所以他耳聋眼瞎,他以为他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两无事,可当他听到杜城的心跳在因为他而变化,那种能让人溺毙的渴望裹挟了他。
他已经快被淹死了,他不想让杜城陪着他共沉沦。
可现在看着杜城,他不确定了,他没有问杜城是不是愿意陪着他一起共赴。
“害怕是吗?害怕我们两个走到穷途末路一拍两散。”杜城倾身,看着他“知道吗,我也害怕。”
他清楚的看到沈翊的瞳孔扩张。
“我以为你已经清楚了,七年前的事儿我的愧疚不比你少。”
而且他更清楚的知道沈翊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失去了家人,也没有交心的朋友,活得孤独又可怜。
所以他成了沈翊的同事,他的朋友,他的伙伴,他的家人。
现在他想成为他的爱人。
“当下你眼前只有我,可如果有一天你见了更多的人,有了更好的朋友,有了更多的选择,我不能确信你还选择我你懂吗?”
“我们两个之间不是我说可不可以,而是你说要不要。”
“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我在等着你选择我。”
沈翊,你才是主导者。
我想要你爱我,但不是折断翅膀只爱我。
我要的是你在看遍风景之后,依然爱我。
耳边的心跳声缓慢又深刻,一声声砸进沈翊的心里。
“你以为我杜城的底牌两个字是随意给的吗?那是唯一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君子,我给出去的我向来是要加倍要回来的。”
“你没有对的方式爱我,我也没有。”
“爱我就行。”
爱我就行,剩下的就都不重要了。
杜城轻描淡写的语调却炸得沈翊溃不成军。
他在害怕拉着杜城沉沦的时候杜城只想拽着他沉入更深的水底。
他想沈翊只有他又怕他只剩他。
然后他妥协了。
沈翊的朋友不能只有他,他的家人也不会只有他。
但沈翊的爱人只能是他,也只会是他。
底牌掀开就要压一辈子。
十一、
沈翊的眼圈有些红。
杜城轻轻勾了下嘴角,伸手摸了摸碗壁。
“快凉了,先吃吧。”
他把沈翊拍在桌子上的筷子拿走,换了副新的递给他。
沈翊乖乖的吃完,杜城把药和水放到他面前,看他终于又露出稍微痛苦的表情。
“就这两粒胶囊,不苦。”
沈翊捏着药还是分两次喝了进去。
杜城看他喝完就把他往卧室赶。
接过沈翊脱下的外套,看着他躺下,转身要走,被沈翊叫住了。
“要走吗?”
杜城把外套挂起来“不走。”
“……那那个相亲对象……”
“……哦。”沈翊把脸埋进被子里“可杜倾姐……”
杜城坐到床边“她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喜欢你。”
“啊……”
“没看出来吧,帮我追你呢,我都没看出来。”
好在有点用。
杜城原本是真的有些生气的,看着沈翊张嘴就说些违心的话,想要一步步推开他就生气。
他本来是想要逼一下沈翊的,不逼一下不知道要憋到什么时候。
可才一天,沈翊就快把自己憋屈死了。
晚上他出现在卧室门口,看着沈翊抱着杯子自己坐着,看向他的眼里透着光,杜城就不舍得了。
杜城把又跳上床的晓玄抱下来,沈翊静静的看着他。
“真的喜欢我吗?”
杜城看向他“沈翊,我三十岁了,我也谈过恋爱,我知道什么是心动,什么是爱情。”
沈翊眨了眨眼“……我也谈过,谁没谈过……”
沈翊答不出来。
杜城倒是笑了,这是个好的开始。
“行了,闭眼。”杜城把手盖在他的眼上。
眼睛看不到,声音就更清晰了。
杜城的心跳声在当下的时刻无比的有安全感。
“今天晚上你还走吗?”
沈翊听到了杜城心跳声的微微变化。
“不走了,借个宿。”
杜城把手移开,沈翊伸手抓住了他的指尖。
“半张床,够吗?”
杜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够了。”
“睡吧。”
药劲逐渐上来,沈翊数着他的心跳声睡过去。
卧室没有开灯,杜城握着沈翊的手,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看着他。
半响,他低头,轻轻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
喜欢你。
只喜欢你。
十二、
沈翊醒来的时候杜城不在。
他坐在床上愣了半天,也没确定杜城昨天晚上是不是在旁边睡的。
杜城进来就看见他还没醒过神的样子。
他摸了摸沈翊的额头。
昨天半夜就不烧了,现在就是确认一下。
沈翊顶着他的手仰脸看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耳边有些过于安静了。
“你看流星那天是不是许愿了?”
烧是退了,鼻音反倒是更重了。
杜城被他这跳脱的话题整得傻了一下“许了。”
“怎么了,你那天不是没有看到吗?”
“你看的很清楚吧,许的什么?”
“不是说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吗,不能说。”
“难道还没实现吗?”
杜城愣了一下低头看他。
沈翊不闪不避。
“……实现了。”
李晗和蒋峰要被磋磨死了。
昨天冷的要死,今天一来杜城就像要长在406一样,几乎就没出来过。
“晗晗……”
“别乱动。”
李晗把他手拍掉。
“昨天不行就算了,城队自己都快搬到406了,我连自己女朋友手都不能牵。”
李晗一看他还委屈上了,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
“行了,昨天不答应你了今天下班去看电影的,现在在上班,还是要注意一点。”
蒋峰不情不愿的应了。
那他下了班得加倍牵回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接了个案子,一堆人又是加班到大半夜。
蒋峰委屈死了,被李晗破例亲了亲哄了哄。
问就是加班跟上班是两回事。
杜城把沈翊送到家门口,俗气的学那些小情侣们,没有进门,挥手让沈翊自己进去。
沈翊觉得这样的杜城傻的可爱死了。
沈翊侧目等着他说话。
“今晚月色真美。”
沈翊愣了一下笑开了“真俗。”
杜城局促的搓了搓后脑勺。
这是他想学一下沈翊的文艺,专门去搜的文艺告白。
现在想想这么有热度的话肯定不止他自己用,大意了。
“这句很常见?”
沈翊轻轻点了点头,笑得开心“听了不少次。”
杜城忽然有点酸“哦,是吗,那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杜城,听见汽笛声没有?”
话题跳的有点快,杜城愣了下听了听,摇了摇头。
沈翊耸了耸肩“啊抱歉,听错了。”
“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
沈翊进了屋,杜城还愣着。
他坐上车准备走,反应过来这也可能是跟他一样还有下半句。
他搜索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了许久,下了车又往回走。
沈翊忽然收到了杜城的信息。
“我也爱你。”
沈翊看着就笑了起来。
他抱着手机躺在床上看着那句话,笑得眼睛有些酸。
沈翊接了起来,却觉得对面安静的不像是在开车。
他似有所感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对上了杜城的眼睛。
他又站到了杜城面前。
“怎么了?”
“我车坏了。”
沈翊眨眨眼“那要帮你叫个车吗?”
杜城靠近他,低下头。
“能借宿吗?”
沈翊微微仰头,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
“车真的坏了吗?”
杜城看着他的眼睛,无辜的好像真的在认真问这个问题。
杜城又问了一遍。
“用什么理由?”
“我粘人……”
三个字含糊在嘴唇之间。
沈翊闭上眼睛。
今夜没有月色,也没有汽笛。
但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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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汽笛声的确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而我就像爱那汽笛一样爱你。——村上春树《爱如夜半汽笛》
女孩问男孩:“你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
少年想了想,用沉静的声音说:“半夜汽笛那个程度。”
少女默默地等待下文——里面肯定有什么故事。
少女点点头。想必她是知道的。
少年继续说道:“这大概是人活着的过程中所能体验到的最难以忍受的一种感觉。又伤心又难受,恨不得直接死掉算了。不不,不是这样,不是死掉算了,而是假如放在那里不管,就真的死掉了,因为铁箱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这可不是什么比喻,是真的。这也就是深夜里孤单单醒来的含义。这你也明白?”
少女再次默默点头。
少年停了一会儿。
1、正文内经常夹杂着作者的碎碎念,跟主角的互动,还带个括号。
丢失读者:30%
2、开头忌多角色名,不管读者是否能够记住,开头就丢你一大堆角色名出来炸的读者头晕,如果情节需要多角色出场,可以用特征代替人名,比如说装逼男,面瘫脸什么的代号读者更容易接受。
丢失读者:70%
3、如果不是情节需要,尤其是主角,忌讳两个以上的角色的名字很生僻,比如黼、刧、謪等等这类的。
丢失读者:20%
4、开头长篇幅描写时代背景,怎么复杂怎么写。丢失读者:40%
5、频繁多视角交换,不断用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上帝视角交互
丢失读者:40%
(另外,新人其......
(另外,新人其实用“我”不太讨巧,因为“我”必定有大量的心理描写,而读者则会因为第一人称容易代入自己,这个时候主角的心理活动跟读者本身很违和的话,或者理念完全不合,就很容易弃文,建议使用第三人称。)
主角所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跟设定严重不符,甚至儿童化幼稚。
6、作者把主角写得十项全能,几岁拿到N个学位,智商250+,商业奇才,科学天才,搏击天才,枪支天才等等,但是却没有知识将主角的这些能力表达出来,或者根本不了解这个领域乱写一通,逻辑混乱。
丢失十八岁以上读者:75%
7、说话幼稚的主角,通篇碎碎念装可爱。
丢失十八岁以上读者:80%
8、女生文特有的自恋向的外貌描写:比如,我妖艳动人的双眸如暗夜的星辰般,让人不自觉的沉沦,迷失,我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凝脂般引诱着男人们的欲念,我那不应一握的腰让人想狠狠的搂在怀里……
丢失读者:80%
9、不要浪费过多的笔墨来描写并非重要的环境,也不要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读者的注意力,这是初学者最容易犯的错误。
丢失读者:35%
10、反复大量的描写角色外貌,每次几百字,出场就写。
整点严肃的窗户纸文学
磨了很久的一篇,全文8000+,HE,关于病弱和眼泪,还有烈火烹油的爱
沈翊意识到自己爱上杜城,是由于一场高烧。
1.
发烧的感觉不好受,像喝大了一头栽进浴缸里,昏昏沉沉,胸闷气短,冷感神经失常,又零零碎碎地做一场乱梦。
这梦做得也颇具艺术感,梦见云层熄灭,梦见花凋零后开放,梦见粉色的山脉绵延成影,荒诞意象中穿插着杜城的脸,以及他额上几滴汗,和叫人脸热的喘息声,徒增一股子意识流的旖旎意味。
被突如其来的畏凉感受惊醒的时候,他眼前正是杜城紧皱着眉的脸,他那顷刻间的情绪几乎要化成眼泪涌出来,紧接着又萌生出一丝逃避的冲动。杜城没有去探究他...
被突如其来的畏凉感受惊醒的时候,他眼前正是杜城紧皱着眉的脸,他那顷刻间的情绪几乎要化成眼泪涌出来,紧接着又萌生出一丝逃避的冲动。杜城没有去探究他的表情,急迫地把手背贴上他额头,探到一手滚烫的温度,和湿漉漉的冷汗。
“怎么烧成这样,昨晚又熬夜了?”
沈翊不理他,却征征地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水意,被他看出丝丝缕缕难以名状的柔情来。高烧让他思维也变得迟钝,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让他顿了好一会儿,之后答非所问地呢喃一句:
“怎么我梦里是你,醒来睁开眼还是你呢?”
他其实不太清醒,却有意无意把话说的这样含混不清,嗓音低哑黏连,像爱人贴在耳边撒娇呢喃。他脸是红的,眼尾也是红的,朦朦胧胧一层水汽,看向杜城的时候流连着一股子缱绻的依赖情绪。年轻的刑警队长经不住这架势,只好转过身任劳任怨地给他倒水、拿药,耳根子红得发烫,一边忙一边还在心里偷偷骂:
他可真过分
不知道我多喜欢他呀
杜城装淡定装得很像那么回事,恶声恶气地给沈翊塞药,温水递到嘴边的动作却又轻又柔,水温也正好合适,烫不到他那猫一样娇气的舌头。但沈翊烧得迷迷糊糊,只收到对方面上不太温柔的讯号,于是小猫第一次伸出爪子的试探以失败告终,还悄悄赔了两滴因为生病而格外泛滥的眼泪。
以至于杜城后知后觉地问他梦到了什么,他也只是怏怏地瞥了对方一眼,面不改色地敷衍道,
“梦见你骂我来着。”
2.
沈翊经常发烧。
那时候沈翊看着师姐一身火气离开的影子,又转头看向那冲天的火光,和渐化作灰烬的作品,忽而觉出自己的人生从此怕是要被水与火无止境的拉扯下去,海水无情淹没他的记忆,淹没他的骄傲,又把他狠狠拍回岸边,然后是愧意和执念,烈火烹油煎熬他的灵魂,回头一看,这火竟烧了七年。
当了警察之后反而更容易发烧了,被杀人犯踹水里,捞起来之后高烧不断,熬夜画画劳累过度也会发烧,被炸弹客吓出一身冷汗之后让风一吹又发烧。他后来已经学会苦中作乐地从高烧的混沌迷梦中抓取丝丝缕缕的灵感,这时候的创作也是在晕眩的状态下进行的,明艳大胆地在画纸上晕开光怪陆离的色块,不拘风格不拘形式,也算让他从黑白灰的素描人像中得到一丝喘息的空挡。
他其实挺珍惜这样短暂的放逐,倒总是把杜城吓得够呛。杜城还对沈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时候就开始胆战心惊地怕这金贵的画像师哪天烧坏了脑子。尤其那天收拾完曹栋之后把人捞出来,那么单薄的人在他怀里水淋淋的像要融化了一样,急救室的灯光亮了半夜,命捞回来了,又因为高烧昏迷不醒,杜城看着病床上的人苍白着一张脸,呼吸平而微弱,一面遮遮掩掩地心痛,一面想着张局会不会把自己脑袋掰下来当球踢,直郁闷得茶饭不思,等人醒了脸色才好看点。
杜城一直觉着沈翊挺脆弱,单薄清简的身材,白生生的手腕使点劲就捏出一截红痕。沈翊刚来的时候,杜城憋着火给他找不痛快,跟个幼儿园小霸王似的幼稚,出去办案成心把人撂下,没成想对方蹬着个脚踏车跑得还挺快,紧赶慢赶地拦住电梯,葱白细瘦的手让两边电梯门猛地夹了一下。杜城当时一肚子火气,竟还是狠狠心惊了一下,偷摸摸观察人手上泛白的痕迹,看到是左手之后才勉强松了口气,之后又后知后觉地暗骂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吞了一肚子闷气,憋屈得不行。
3.
看着沈翊的时候,杜城常会无端地想起他小时候手贱打碎的姐姐的玻璃镇纸。沈翊对他总笑得很温顺,一股子迤逦的透明感,很像那些亮晶晶的玻璃。可能年少无知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有点什么大病,在他姐提着刀过来之前,杜城蹲在地上煞有介事地观察了半天那一地玻璃碎片,然后被姐姐揪起耳朵嗷嗷叫唤。但那木地板上折射着琉璃光彩的碎片激发了杜城所剩无几的美商,在他不怎么根正苗红的青春期留下个漂亮的印刻。可惜杜城画工感人,赞美的辞藻也只有一个牛逼,那种微弱的触动他言说不明白,只隐约感知到那四分五裂的玻璃中别有一个菩提世界,流光溢彩地随着一声脆响绽开,毁灭性质的美丽。如今对应上沈翊看向他的时候闪动的眸光,竟成就了他一向嗤之以鼻的宿命论。
第一次产生这样的联想是在参加完杜倾的宴会送沈翊回家的时候。沈翊喝了酒,一路上皱着眉睡得不安稳,杜城用交警大队都要热泪盈眶的车速开到沈翊家,稳稳当当地停了车,没像以前一样一下攮醒人家,反而轻手轻脚地把人拍醒。沈翊家楼下的巷子口没有路灯,他迷迷瞪瞪地道了谢下车,留下一个白生生的后脖颈,也渐渐的隐在黑暗里。杜城鬼使神差地开了车灯照亮一片幽暗的路,于是沈翊回头冲着他微笑,眉目和唇角都圆钝钝的,又被亮得过头的车灯虚化了轮廓。杜城心尖上猛然地悸动,震耳欲聋的心跳让他难得地慌乱,他觉着自己多半中了邪,惶然心动伴着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喷涌而出,只剩下满脑子沈翊盈盈的笑眼,和雪泥鸿爪一般,被碎玻璃无数个反射面分解的光线。
他有些荒唐地想到,原来人生真的有伏笔,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直指他心之所向。
可他愣是忘了,漂亮的碎玻璃身上有多少锋利的棱。
杜城带着人冲进胡志峰家里的时候那把刀已经刺到沈翊身上,他魂都差点吓飞出去,冲上去一把拧住嫌犯的手腕。那把刀三分之一没进沈翊身体,捅在腹部,死不了但也够他喝一壶,利刀和沈翊脱力掉下的画一起落在地上,沾染着鲜红触目的血迹。杜城发了狠,犯人被别着胳膊喊都喊不出来。蒋峰跟了杜城多年,看他状态就知道队长这会儿正处于恶犬模式,被咬一口得打疫苗的程度,怕杜城直接把嫌犯的手拧下来,回头又得背个处分,只好认命地冲上去拷住嫌犯,把人接到自己手里,又赶紧嘱咐同事叫救护车。揽下后续审讯之类的工作,把俩祖宗送上救护车之后蒋峰长叹一口气,突然觉得李晗送给自己的大冤种这个称呼极其恰当。
杜城抱着人往救护车上冲的时候,沈翊还有心情笑,那张笑脸支离破碎,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腹部的伤口却一点点往外渗血,落在地上溅出一路乱红飞花。
杜城气得快冒火,对上沈翊那张惨白惨白的脸又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吼两句他就要碎了吧,多吓人。杜城这辈子没觉着这么憋屈过,坐上救护车时还心说这人怕不是来讨债的。可他也没辙,只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小心翼翼地抓住沈翊的左手紧扣着不放,在莫名的趁人之危的心虚作用下,生出点安全感来。
4.
人世间的苦难,怎能如此深刻呢。
站在海边的时候,沈翊什么也没想。老师的遗体和岸边的轮椅都被送去了分局,他没跟上去,只孑然一个人静立着,感到一阵长久的耳鸣。翻涌的海浪去而复返,于是他的目光从脚边浸湿的沙砾追到目不可及的海平线。远方水光接天,拉出一道不甚分明的海天分界线,一点一点被暮垂的落日晕开一片炽烈的红,像流动的、不可收拾的火海。又是这样,他的眼睛难以忍受水与火的视觉刺激,终于落下泪来。
雾蒙蒙的泪眼中,海面也是沉默的,只有风与浪低吟浅唱,回环复沓,不关乎岁月,不关乎众生,不关乎悲与欢,痛与爱。可他在夜风吹乱他额发时惶然惊觉,他曾经拥在心口的一切,都被这永恒地缄默着的大海,尽数吞噬了。
海面由浅蓝变作深蓝的时候,一双手轻缓而不容拒绝地按在他肩上,是杜城。
在雷队的事上,沈翊有旁人难以领会的执念。他是个骄傲的人,他的骄傲向光生长,鄙视一切阴暗的罪恶,他不接受自己被卑劣的手段利用,不接受自己的作品被冠以血腥腌臜的意义,他有恨与不甘,对那利用他杀人的凶手,也对自己。他又是个挺柔软的人,那之后沈翊再没去过留着雷一斐画像的北江游艇汇,雷队的影子偶尔会进入他梦里,黑白的,神态很平和,却时常让他夜半惊醒,恍惚中看见那沉稳的刑警的背影消亡在暗巷中,天之将明。
沈翊终究做不了卡拉瓦乔。
良善,愧怍,还有被当做杀人凶器利用的浓烈的恶心覆没了他七年。沈翊是天生的艺术家,他的一切感知和情绪总是与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的直观感受杂糅成同一维度的第一直觉,冲击他自己,亦通过笔下形与色冲击他人。
但在这七年里,沈翊其实从未真正地、完完全全地理解过杜城。他为杜城的痛苦而痛苦,他明白杜城对真相誓不甘休的执着,他纵容杜城最开始的冷淡和迁怒,可他并不是个善心太泛滥的活菩萨,何况至亲之人死于非命的创痛,若非亲历,谁又能感同身受呢?
而此刻他回过身,恍惚地望向杜城,仰视的角度让他看不清杜城的神色,只依稀抓到对方眼里闪动的光,他背后是翻涌的深色浪潮,裹挟着他的命运浮沉涨落。沈翊突然很想拥抱杜城,紧密地、深入骨髓地,拥抱一个跨越了七年的灵魂,感受那终于与他同频共振的心脏,让痛将他们紧紧相连。
可杜城只是后退半步,牵住他的手腕,努力地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我送你回家。”
5.
天道不公,沈翊早就知道。
他和这人间签过不少不平等条约。悲欢离合的天平总是倾斜,天分的代价不仅仅是孤独,一遍遍审视罪恶的时候,窥见红与黑相融相生,善恶间的结界,要用难以度量的血肉之躯浇筑。他和杜城,都不过是踏上这“忍看朋辈成新鬼”之长路的沧海一粟。
贪嗔痴是扭曲丛生的藤蔓,早年间的沈翊也用别样的视角欣赏人鲜活猛烈的挣扎拉扯,包括自己暗流汹涌的情绪,失衡也是一种艺术。
但他不能接受,命运如何能这样,这样……
那可是他的老师,一生失意,为何人到晚年,还要遭受尊严坍塌,走投无路的绝望?
不仅杜城忘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那比刀还要锋利的内里。
举着那幅画引诱嫌犯拿刀冲向自己的时候,他在那短暂的一两秒里竟感到一阵十分强烈的畅快,刀尖没进身体瞬间的痛与麻进一步把这种畅快无限放大。几天高强度的工作和情绪起落让他精神有点恍惚,却又觉得无比清醒。禁锢许久的一缕落拓不羁的魂魄顺着鲜红血液奔涌而出,带来塌天的快意,以至于他看见杜城铁青的脸,竟牵起嘴角很费力地对他笑起来。
被杜城抱着冲上救护车之后,沈翊还尚存一丝清明的意识,失血让他头脑发昏,但还能感受到杜城紧扣着他的手。其实他想再扣紧一点,但他已经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只好作罢,任由杜城紧握着他,捏到骨节生疼。
他不懂如何在绘画中融入心理暗示,但他懂沈翊。
病床从手术室内推出来的动静把他从恍惚的联想中惊醒。队长不在,局里其他同事都得忙着善后,于是杜城顺理成章地独占了昏睡的小画家,顺便无比耐心地听了半天医生的嘱咐。小画家本就底子差,一个对皮糙肉厚的蒋峰和格外抗造的城队来说可能躺两天就满血复活的刀伤能要走他大半的气血,医者仁心,主刀的老医生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专有名词,一番“危言耸听”吓得杜城以为沈老师命不久矣,还是最终老医生看他脸色快跟病床上躺着那个一样灰败,这才大喘气地下了好好休养别再让他作死就能恢复的结论。
说话间杜城频频低头看那病床上的人,沈翊脸色依旧惨白,眼下一片憔悴的乌青,苍白的身子陷进苍白的被子里,脆得他心颤。这颤动带来一股难言的无力感,杜城知道沈翊是个多维的矛盾体,玻璃再碎还是硬的,摧毁它的人也会见血,画像师身体不好,体能也差劲,但内里偏执而尖锐,一身不输于任何一个刑警的孤勇,接近英雄主义。心高气傲的小画家在熊熊烈火中非自然死亡,涅槃出一个绘形神探,庇佑和占有都不适用于他,他千疮百孔,但无坚不摧。
医生絮叨完之后沈翊迷迷糊糊醒了一回,但显然意识还是恍惚的。医生说是麻药劲还没过,又叮嘱杜城别叫他睡,不然容易昏迷。沈翊睁眼睁得很困难,他几天没有好好睡觉,又失血,疲累和麻药的药劲让他意识昏沉,伤口的痛感又在一点点地复苏,可他却听话得不行,模模糊糊地听见杜城的声音,不叫他睡,他便很努力很努力地半睁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杜城为让他保持清醒而天南海北扯的闲淡。
杜城的尬聊已经进行到了几个星期前蒋峰为了追李晗而闹的笑话,直说得口干舌燥,他心想沈翊怕不是他祖宗,不敢说不敢碰,成天为着他提心吊胆,要是蒋峰躺这,不在他快睡着的时候一巴掌呼醒他就是城队最后的温柔。
于是杜城长叹一口气,颤着手去捻沈翊额前的头发,绕了半天还是转到了逃不开的话题,他有心想使劲骂沈翊几句,让这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倒霉下属长长记性,顺便发泄一下沈翊受伤自己遭罪的无名憋屈,可惜毫不意外地,最终也没狠下心来。他早就发现,对上这个惯会卖乖的画像师,他总是要心软的,何况现在沈翊躺在病床上,黑发衬着苍白的脸乖得过分,艰难地睁着眼睛听他说话,他连戳戳那没几两肉的脸颊都害怕,也只好来回捻着那几搓头发,状似轻松地责怪。
“你也太莽撞了,要是我没来得及救你怎么办?”
沈翊眨着眼睛看他,擎着一汪泉一样的眼泪,亮晶晶的。
“你一定要来的。”
“我只剩下你了。”
“杜城,我只剩下你了。”
他惯会拿捏我,杜城这么想着,又一次叹气,不免冲动地抚上他脸颊,摸过分明的颧骨和下颌。
“我怎么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6.
杜城的父母在国外做了几年生意,最终还是扛不住思乡心切回国长住,老杜年纪渐长,爱好越来越传统,最近迷上了越剧,成天嚷嚷要回国听戏。可这东西哪怕在国内也难找着现场版,倾姐财大气粗,直接参与了北江非遗文化建设的融资项目,投资建了一个戏曲为主的剧院。剧院开幕那天送来几张前排VIP席位的票,但两位老人家却还没赶回来,于是倾姐把休假在家躺尸的杜城抓了过来。
现代没有那么多讲究,但为讨个开门红,开场几个剧目还是锁麟囊一类的喜剧,杜城听不懂戏文婉转的腔调,热闹的锣鼓声也能让他哈欠连天。昏昏欲睡间他眼睛里晃进一个素白的身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那是最后一场戏,梁祝的祝英台登场。那台上的角儿身段很好,一看就下过苦功夫,嗓子圆润清亮,美目流转神采照人,他莫名觉得那祝英台浓重几层戏妆下的脸有点像沈翊,之后又立马把这种中邪的想法甩出脑壳,眼睛却再也移不开了。
戏文里的价值观和现代多少有点隔阂,杜城率直冲动的个性和职业病让他更难理解梁山伯深情中包含软弱的人物特质以及要死要活的情节,但含蓄浪漫是刻在中国人DNA里的东西,清醒状态下哪怕是他这样的笨蛋直男也能感知到戏曲婉转的凄凉。何况一旦接受了那旦角像沈翊的设定,祝英台奔赴死亡与爱情时眼里闪动的泪意就也牵动了他的心跳。
他和沈翊没法化蝶,错过于他们而言,就成了比“穀则异室,死则同穴”更盛大的悲剧。
7.
人类的大脑已经进化到足以一定程度上抵抗基因的自私性。我可以违背本能,违背对谴责的恐惧,违背生命的趋利避害,用爱对抗虚无主义。
麻药的药效过去后,沈翊终于昏睡过去,来检查的医生说只是因为疲劳过度,睡着了也有利于他对抗疼痛。杜城在他手背上留下一个轻如雁足的吻,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像他从未来过。
沈翊再醒过来的时候杜城没来,之后眼泪汪汪的李晗来了,写结案报告写到精神崩溃的蒋峰也来了,甚至张局都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痛心疾首不轻不重地训了他一顿,杜城还是没来。蒋峰和李晗走的时候沈翊叫住他们,犹疑一阵还是问了一句:
“杜城最近很忙吗?”
蒋峰刚想说城队最近闲出屁来天天瘫办公室里,被李晗一瞪眼噎了回去。小姑娘挠着脑袋,断断续续地憋出来一句:
“城队最近……是挺忙的。”
她的心虚实在有点无所遁形,沈翊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沈翊出院那天总算见到了杜城,确切地说第一眼见到的是对方停在医院门口那辆不太低调的牧马人。他走近车门时杜城非常心有灵犀地看向他,主动打开车锁,他坐上车,从善如流地系好安全带,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自然。沈翊并不知道从手术室里出来恍惚醒过来之后究竟做了什么,只依稀记得杜城在身边,但他总能直觉地感知到也许发生了什么失控的事件,于是他没再过问对方这几天的消失,好像在保守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有口难言的秘辛,那天杜城吻过他的手背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嘴唇上还残留着沈翊手骨支离的触感和冰凉的体温。他早知道面对沈翊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杂糅的冲动,想拥抱他,想亲吻他,想爱他,他也知道这冲动总有一天会难以忍受,但这一天实在有点仓促,或者说伏笔太深他从未深究,因而生出难得的胆怯。
今天沈翊没在车上睡觉,他把脸偏向车窗,透过玻璃的反光描募杜城的侧脸。对方也许发现了他的装睡行为,也许没有,杜城面无表情的时候脸色很冷,但他骨像生得优越,脸颊上有点肉感也盖不住耸起的鼻梁骨和唇角锋利的线条,今天天色很亮,落在他脸上的阴影变幻明晰,构成让沈羽忍不住心颤的光影,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心动和光线没有关联,只和杜城有关,永运只和杜城有关。
杜城在红灯的间隙回头看沈翊,车窗玻璃倒映出他们对视的目光,视线交汇像炸弹倒计时最后十秒一样惊心动魄。于是杜城像被烫到一样回头目视前方,正好错过沈翊眼睛里闪动的神釆。
也许这样也好。厌世诗人形容“爱是地狱冥犬”,他们都见过爱情有时的狰狞面目,而此刻那只噬血的恶犬还没能挣脱锁链,但他们早已将灵魂献祭给彼此,我和他的命运早就双宿双飞,如同炼狱中的爱侣。
这样一点也不好。
抓捕楚天启的时候杜城把沈翊安排在后方,但还是让小画家看见了他被一枪崩飞的画面,有点子狼狈。子弹冲击力很大,即便有防弹衣阻隔,胸口那一块也肯定破皮发青,连带着整个胸腔都在闷痛,而沈翊几乎丢弃了一切理智,不管不顾地向他冲过来。杜城在强烈的耳鸣和疼痛中分出一丝神志,感叹防弹衣绝对是世界上最牛逼的发明,然后发出一声痛呼安抚魂飞魄散的画像师。
沈翊在杜城出声的瞬间瘫坐在地上,看到杜城防弹衣上黑洞洞的枪口之后,他的心脏也跟着尖锐地疼痛起来,伴随空茫茫的后怕,他知道那不是因为什么扯淡的艺术家的共情能力。
是爱他,当然是爱,只是这东西不能肤浅地归究进爱欲里,那像是一种“树犹如此”的感念,沈翊知道自己天生偏执,感情也是晦涩而浓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他不做未亡人,他是那株命运飘摇的意大利柏树,杜城在,他便万古长青,没有杜城,他便一夜之间化作槁木死灰,撕扯出一道“女娲炼石也没法弥补的天裂”。
杜城缓过来,捡回刑警队长高大威猛的形象,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挥队员把嫌犯押回警局,正要跟沈翊嘚瑟一番,回头却见小画家还在发愣,落了一脸晶莹的泪珠。
他凑过去拿指腹小心抹去对方脸上的泪痕,沈翊缩了下脖子,这才惊觉那模糊了自己满眼的是什么。
可他的眼睛太灵动,替他诉说劫后余生的惊厥,杜城浸了一手眼泪,慌慌张张地哄他。
“别哭了,你哭得我好难受。”
沈翊抬起眼看他,放任藏了好几天的无名委屈夺眶而出。
"你都不愿意看我。”
杜城把他堵在无人的巷子里吻他浸湿的眼睛,尝到咸涩的眼泪贯穿全身经脉。
“是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轰轰烈烈的高烧结束,只有他是阿司匹林
玻璃镇纸是从小说《1984》得来的灵感,我理解中小说里这个物象寄托了主角在真空政治压迫中“离经叛道”的精神,也许象征自由、澄澈的乌托邦,多像小画家。
“忍看朋辈成新鬼”——鲁迅《惯于长夜过春时》: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诗经—大车》,活着居室两不同,死后同葬一坟中。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出自黄梅剧版本的梁祝,越剧梁祝中应该没有这句词,就当城队扩展知识了叭(香香乱入?不过越剧梁祝只有女演员反串男角,也许是城队看见美人都像沈老师)
“人类的大脑已经进化到可以对抗基因的自私性”——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爱是地狱冥犬”——布考斯基《爱是地狱冥犬》
“女娲炼石也没法弥补的天裂”——白先勇《树犹如此》,这书慎看,狠狠哭一晚上。写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正好显示在我前两天手机屏幕摔碎的裂纹上,真他妈应景(落泪)
团宠多多,烦恼退退退!(虽然图上没有尧尧,我还是加了尧尧的话题,mic一个都不能少!)
(粮票是原图以及一张多多氛围感照片!)
假死战损HE8000±
他以为自己会想起师父还有姐姐,可死神的镰刀擦过眉骨,杜城只想起那盏坏掉的路灯。他想巷口那么黑,沈翊走夜路很是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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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杜城的那天,北江下了好大一场雨。蒋峰在告别仪式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相比之下,沈翊这个与之相恋三年的恋人,一切都表现得过于冷漠了。
蒋峰骂他搞艺术的果然没有心,揪着沈翊的衣领就要挥拳头。后者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
蒋峰骂他搞艺术的果然没有心,揪着沈翊的衣领就要挥拳头。后者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画卷里脆弱的留白,杜城的离开带走他所有的烟火气息。
路知洲将二人拉开,想说一些安慰的话,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他知道沈翊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寡淡薄情,被巨大悲伤淹没的样子,或许就该是这幅样子。
这次任务是他带队,杜城做副手,带着十几人的队伍直捣罪犯窝点。穷凶极恶的歹徒杀红了眼,试图引爆炸弹与之同归于尽。亏得杜城反应迅速,扑过去夺人手里的引爆器,山高水深,海浪很快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翻溅汹涌。
“没有把队员平安带回来,是我失职。”路知洲比他们年长些,经验也更丰富,但仍不能很好的处理这样的生死场面。
沈翊瘦,手上也没什么肉,手指纤细修长,肤色如同上成的羊脂玉,如今用力拽着衣角,骨节都透着几分直白的凉意:“我没怪你。”
灵堂的哀乐和亲属的哭声沉闷压抑,但沈翊偏生一滴眼泪也没掉,甚至连庄重的鞠躬告别都潦草敷衍,或许应当说是拒绝。
他拒绝。
拒绝就这样和杜城说再见,那样鲜活热烈的男人,如何就能变成黑白遗像一张。照片上的杜城还是几年前的样子,意气风发,凌云壮志,让人忍不住追随他去寻找真相。
沈翊觉得自己的命门都被那人拽进了棺里,连呼吸都是穿膛痛,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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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怎么走回了这里,从前独居的老房子。
杜城在感情里专横又粘人,硬是要沈翊搬来同自己一块住,美名其曰是热恋期的需要。
巷口的路灯时常不给杜城面子,好了坏,坏了修,修了又坏,杜城在浓郁的桂花香中和满天大雪里都给沈翊修过路灯。
他们在一起是个意外,确实是个意外。
杜城这些年来一门心思扑在惩恶扬善上,对于情//爱之事算是一窍不通。他觉得自己喜欢沈翊,又觉得只是出于同事和朋友的关心,坐在警院门口揪完最后一片花瓣,也没悟透自己的心思。
直到子弹穿过防弹服,重力落在胸口上。
当想到这里,他知道自己完了,他爱他,比彻底还多一点。
作为十足的行动派,杜城当晚就扛着工具站在沈翊家巷口。但大抵专业不甚对口,叱咤风云的杜警官干不来电工师傅的活。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表现不能为接下来的表白打下良好基础,杜城往日里的雷厉风行不见踪影,连说话都磕磕巴巴。
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晚婚队伍,情窦初开,开得又晚又急。
恋爱经验为零的杜警官,不晓得讲情话,连承诺都十分接地气:“我会对你好,永远给你修路灯。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沈翊朝他笑,晚风卷起他略长的衣摆:“我想清楚了,你问我就是希望我回答能,而我自己,也是这个答案。”
年轻的画家格外通情达理,将这点勇气和底气通通给眼前人补齐。
回忆里的杜城仍富有生命力,高兴到手舞足蹈。可记忆中的温存并不能给现实里的人带来任何慰藉,相反是潮涨般酸胀的苦涩。
路灯似乎也懒得再做挣扎,象征性晃悠两下,最后的微光也彻底消散。
沈翊仰头望着,透着路灯看到了一颗陨落的星星。
是他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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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洲调任的通知下来了,北江分局副局长兼刑侦大队队长,驻进了前队长曾经的办公室。
局里新来的小刘分外殷勤,为新来的领导忙前忙后,他不知道蒋峰为什么不愿意帮忙,更不理解沈翊怎么红了眼睛。
“沈老师,杜队这些东西放仓库行不行?”小刘累得满头大汗,抱着沉甸甸的纸箱等着下一步指示。
沈翊突然就理解了杜城当年对自己恶意的由来,他无法忍受有人试图将杜城存在过的痕迹一点点抹去,胸腔中的怒火涌动几翻,最终也还是没忍住。
他将箱子抢了过来,算得上毫不客气:“放我画室里,还用得上。”
向来温和有礼的画像师对自己发了好大的火,这个事实让小刘一时愣在了原地,最后还是路知洲过来解围。
“你别怪他,新来的,不懂事。”
沈翊抱着纸箱,低着头,也没回话。只将所有鲜活的表情都敛去,一一藏进与爱人的专属回忆里。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但这都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杜城受伤坠崖,随后发生爆炸,这些我亲眼所见。”
路知洲不知道沈翊有没有听进去,眼前的人只盯着纸箱面上的画像沉默,但目光却随之柔和起来。
那是沈翊画的八岁的杜城。
大概是经历太多,沈翊周身浮动的空气粒子总是将他笼罩在朦胧的脆弱感之中。但哪怕经过了七年浮沉打磨,沈翊骨子里仍镌刻着艺术家与生俱来的野性与倨傲。
他终于迎上路知洲的视线,坚定又自信。
“路队,眼睛会骗人,可杜城不会骗我。他答应我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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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他向来谨慎,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因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推销或者诈骗。
但他心头最痛的就是错过杜城最后的来电,从此排列再混乱的号码,他也会耐心听对方讲上两句。
但今天有点不同。
无序的数字混在铃声里,像是无规律的鼓点落在沈翊的心上,世上巧合许多,尾号7210,却是和杜城的警号一样。
或轻或重的呼吸,带着隐忍的哭腔,跌进沈翊的耳里,他几乎崩溃的问:“为什么不说话?”
回答他的依然是似有若无的电流声,密密麻麻的攀上他瘦弱的脊骨。沈翊承认自己病急乱投医,没有章法,不讲道理。
“说话,杜城。”
“难道骗我,折磨我,看我难受很有趣吗?”
好在局里新来的小朋友帮了大忙。
那是李晗捡回来一只小狗,进门就上了警犬的编制。
没有人能拒绝一只毛绒绒又湿漉漉的小狗,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很喜欢它。
沈翊并没有训犬的经验,但小家伙属实明目张胆的偏爱美人。为此李晗还特意给它取名叫等等,说等等小朋友每天就热衷于干两件事,等沈老师上班和等沈老师下班。
等等显然没有被阴阳怪气的自觉,依然乐呵呵的跟在沈翊身后打圈。被围观的一人一狗正在院子里撒欢,小狗粘人又热情,没多少功夫沈翊就败下阵来。
沈翊蹲在地上微微喘气:“杜等等,我真的跑不动了。”
杜等等,整个局里只有沈翊这样叫它。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会偶尔放纵自己为数不多的私心。
那是沈翊破碎梦境里艰难的一点希望,沈翊希望它可以发芽。
杜等等等他下班,他想等杜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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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死去的爱人会到梦里来,可是杜城从未出现在沈翊的梦里。
沈翊向来嗜睡,如今借着药物却也难再好眠,潜意识更是没精力编织什么美梦来麻痹大脑。但他反而高兴,觉得某种程度上,这算是替杜城寻到的活着的证明。
他的精神状况愈发不好,连带着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加消瘦,蒋峰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好为自己那句搞艺术的没良心而鞠躬道歉。
张局几乎是半强制着人休假,扬言威胁道不增个十斤八斤的别回来上班,蒋峰为表歉意更是主动请缨要送他回家。都是同事们的好意,沈翊不好驳面子,只点头答应。
北江接连发生了几起恶性伤人事件,嫌疑人狡猾,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专案组焦头烂额了好几天。索性在家中放空一下脑子,也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杜城虽不标榜自己富二代的身份,但家里依然给他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置办了房子。房子很大,两个人住在一起之后,杜城还特意空出光线最好的那间屋子给沈翊当画室。
沈翊并没真的遵照领导指示好好休息,只将自己锁在房间,再次扎进案子当中。
连续尝试了几次画像,结果都不算满意,沈翊心情郁结,摸到抽屉里剩下的烟盒,有点后悔自己没跟着杜城学会抽烟。
杜城平日里算是隐忍克制,但为案子劳心劳神时难免抽得凶些。沈翊劝他,反被渡进一口缭绕烟雾,那是一个夹杂着烟草味的蛮狠的吻,强烈的荷尔蒙与浓郁的爱意,呛得沈翊直流眼泪。
“沈老师不行啊。”杜城故意逗人玩:“我听说搞创作的,这些明明都很在行。”
杜城将烟掐灭,手掌缠上对方纤瘦的腰身,绕有兴趣问:“是吗,那不知道谁有这个荣幸能成为沈老师的缪斯?”
“如果你愿意的话。”
得了满意的答案,杜城将人抱在怀里,常年训练的指腹已有厚茧,掠过美人呛红的眼尾,评价道:“小娇气包。”
“生理性泪水,不能算娇气。”沈翊反驳:“倒是城队真的好恶劣,捉弄我很有意思?”
杜城只觉得他嗔怪的样子也很好看,语气亦是矜娇,他那点儿铁汉柔情通通都要砸在这人身上:“怎么是捉弄,明明是缪斯给你灵感。”
夜色朦朦,叫人分不清虚实。
过往落到这里,沈翊不免发笑,承认艺术家确实是发散思维,他重新坐回画板前执笔,对着杜城的画像温和道:“好吧,我的缪斯,助我一臂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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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到底专业过硬,零星的可用线索也叫他复刻出罪犯的模样。
画像确认意味着罪犯身份确认,只是谁也没想到会碰到杜城的“老熟人”。
凶手是个惯犯,刚成年的时候就和杜城打过交道,被杜城逮过好几次,他不认得蒋峰,点名道姓的要见杜警官。
“你当警局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李晗将谈话本狠狠甩在案桌上,小姑娘认真起来很是利落:“姓名,年龄,说。”
“你这个小丫头,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那人面露凶狠,挑了挑眉:“看到我额头上的疤了没有,就算是杜城,也只能伤我到这个程度。”
“想当年我的刀扎进他肚子里,他可是一声都没吭。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老子还是佩服这样的男人,所以他不来我是不会交代的。”
“你他——”蒋峰险些爆出口,如果不是有规定,如果不是李晗及时拉住,他这样的性子定是要用拳头与人论道论道。
沈翊在暗室看着,隔着单向玻璃,眼神似锐利的画笔,勾刻凶犯的轮廓。
那些挑衅的话听得沈翊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自己和杜城第一次做的时候,自己看到的杜城身上或深或浅的疤痕。
刀伤或是枪伤,新的或是旧的。
他并不轻易落泪,此刻竟发觉原来自己眼皮子也浅,他摸摸陈旧的勋章,问杜城痛吗?
“有点。”男人将红了眼睛的小猫压在身下,凑过去低声哄着:“宝宝亲亲就不痛了。”
杜城的天赋全点在了办案上,他嘴笨,说话也直,黏糊糊的浑话只在温情时刻说。
沈翊知道,杜城不怕痛,或者说是不敢痛。要做人民与罪犯之间最后一道防线的人,就该是这样巍峨屹立,神明不倒。
“不专心,小狗狗好受伤。”一米九的个子撒起娇来倒不含糊:“宝宝看我。”
“小狗狗是谁?”沈翊失笑。
“小狗狗是我。”杜城委屈。
一同坐在暗室的路知洲读不懂沈翊此刻的情绪,他的眉眼温柔缱绻,但周遭的氛围已然变得剑拔弩张。
沈翊偏头去寻对讲机:“蒋峰,换我来问。”
他长得漂亮,身段也好,从进到谈话室里开始,罪犯就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现在小白脸也能当警察了?”
“如果只通过外表来评判一个人,你会死得很惨。”
“不过我们也算有缘,你栽在我手里就算是缘分。”沈翊顿了顿手中的笔,又补充:“还有,我也佩服杜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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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问话很有技术也很有艺术,完美结合了警察与画家的特色。
这案子不简单,背后又牵扯出几桩陈年旧案,等所有证据尘埃落定移交给司法机关又过了小俩月。
沈翊吃饭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他挑食,天气冷热都没胃口,从前有杜城哄着喂着,如今没人管了,连轴转办了几起案子之后,他那个玻璃胃终于发出抗议。
这大半年来,沈翊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过生日,然后自己来给自己办住院手续。
排队的时候沈翊终于领悟为什么一个人来医院是孤独榜上之首了。
艺术家生来就贪恋孤独氛围,他们不似群居动物般喜欢热闹。但倘若被诚挚盛大的爱过,谁也很难忍受凛冬与长夜。
好在杜倾来看他。
杜倾人脉广,哪里都有朋友。消化科主任更是她铁打的好兄弟,看见沈翊一个人来看病,转头就联络了她。
病房里冷清,床头柜上也干净,沈翊不爱麻烦人,只说有点不舒服要休息两天,瞒着局里上上下下真实情况。
仪器运作的声音变得规律,昭示着生命体征趋于平稳,消毒水的味道让人清醒,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杜倾姐。”
胃出血的感觉并不好受,沈翊依然觉得浓重的血腥味窜过感官在胃里翻腾。
杜倾来的时候沈翊还睡着,小小的一团裹在白色被单下,像一尾濒死的海鱼,恍惚透明,摇摇欲坠。
对于失去弟弟的姐姐来说,如今那份照顾全都寄托到了沈翊身上。杜倾替他掖好被子,和杜城别无二致的眉眼里是溢出来的心疼:“沈翊,别这样折磨自己。”
她那个倒霉又英勇的弟弟,难得动心一次,也没好好握住对方的手,如果杜城看见现在的沈翊,大概要急着掀棺材板。
“我知道,可我就是忘不了他。醒着的时候想他,睡着了也想。办案的时候想,握笔的时候也想。”
“现在尤其想。”
沈翊面上依旧挂着往日的招牌笑容,他本来就白,现下更是毫无血色,杜倾倒是读出一些飞蛾扑火的可怕意味来。
她只得祈祷,上天能更眷顾沈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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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最终也没瞒住局里那帮热情的同事。
他出院那天,北江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路知洲不值班,乌泱泱带了一车人来接他。
年轻的警察身体素质大多比常人强太多,蒋峰单薄的外套下甚至只套了件素色短袖,沈翊反观自己,被杜倾裹得那叫一个严实,但畏寒也是他的老毛病。
沈翊揣着李晗塞的暖水袋,足底还贴着何溶月给的暖足贴,可风雪只往孤独人的领口钻,沈翊仍觉得像浸在冰窖之中。
他惧冷,可也从没觉得哪个冬天有这样难挨。
往年的冬日,家里的地板都会铺上毛绒绒的天鹅绒毯,欧式壁炉里的柴火烧得通红,杜城又将他的手揣在自己怀里暖着,咖啡和清茶的香气萦绕鼻尖,频繁交换着。
“等天气好一点,我教你游泳,虽然你不会水也没关系,但这真的对身体好。”
“算了吧。”沈翊撇撇嘴,他不爱动弹,也深知杜城那点心思,这人每次教他东西,都是端着一本正经的开始,最后总教到床上去。
“你是火炉吗这么暖和?”
“我身体好嘛,宝宝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城笑得混不吝,早年那点痞气又被勾了出来:“宝宝?”
那是成年人的心照不宣,掌心的暖意很快遍布全身,直到薄汗融冬雪,桃花挂枝头。
爱人的肩膀宽厚有力,屋外的大雪,如何也落不到屋里来。
沈翊想这样冷的冬天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可是给他暖手的人却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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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局里事多,学校事情也多。
沈翊抽空回了趟警校,给学生辅导了一下期末重点。
今年评职称的时候,院长推了他的名字,现在倒是要叫上一句沈教授了。
作为警校最年轻的教授,沈翊的公开课一直是最受欢迎的,其他专业的学生也常来旁听。
沈翊漂亮,异性相吸,同性也相吸,哪怕把已有男友四个字贴在脑门上,还是常有人试图挖杜城墙脚。
何况杜城已经大半年没和沈翊一起出现了,大多学生都默认他俩已经和平分手,从前被杜城扼杀在萌芽阶段的蠢蠢欲动,此刻又觉得机会来了。
顾阳,法学系大四学生,抛下实习就为了回来践行他第一百零一次告白计划。
蒋峰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说沈翊最近烂桃花缠身,从教学楼追到职工宿舍,烦人的很。
他现在是真心拿沈翊当嫂子,虽然没有大哥死了就要嫂子守寡的道理,但也不能便宜了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蒋峰力气大,像拎小鸡一样将人一把拎走:“你们俩没戏,小朋友还是要好好学习。”
顾阳:“关你屁事?你是杜城?”
他没见过杜城,他听说杜城的时候,杜城已经执行任务去了。
“不是。”蒋峰黑脸:“反正你不能追沈翊,少玩师生恋那套。”
“凭什么?杜城还不是玩办公室恋情?”顾阳不服。
他俩争得面红耳赤,嗓门也大,沈翊在三楼转角都听得一清二楚。
杜城为他大打出手这事一直是学校名场面,今天恐怕又要沦为茶余饭后谈论的主角。沈翊不乐意别人揣测他的杜城是如何如何。
维系平易近人的教授形象很是不易,沈翊干脆断了别有用心人的念想,他和杜城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发过这样直白的动态。
“有男朋友,还有一猫一狗一乌龟。”
“城队永远是我最好的哥们。”蒋峰看到以后顿觉不好意思:“但你也是很好的人,我没有说你就不能…不能那个…但是你能不能…”
到底是杜城带出来的徒弟,结巴起来和他一个样。
“能。”
沈翊画人看心,蒋峰没有城府,他要说什么,沈翊心中有数。
杜城哄人有一手,被哄却是很难。喜欢的人成天被别人惦念着,他一面觉得气恼,想把不知好歹的人套进麻袋里打一顿解气,一面又十分受用,这样好的沈翊,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他矛盾,他生闷气,回过神来又有点没有安全感:“沈翊,以后如果我先走了,你还会不会喜欢上别人啊?”
沈翊敏感,听不了这样的话,觉得杜城幼稚,用这样的前提去试探自己的爱,他也生气:“会的,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会找别人的。”
“……”杜城有点难过:“好吧,那你到时候记得到我坟头告诉我一声,如果我地下有知…我尽量祝福你。”
可是现在杜城真的走了。
沈翊有点后悔当时对杜城发了那么大的火,心口不一的说了糊涂话。
万家灯火等归人,城市的夜晚不会疲惫,如喧嚣白昼。
沈翊贴上玻璃,他说不会的,杜城,我永远只喜欢你一个。
/10
杜城离开后的一年零三个月,蒋峰和李晗结婚了。
婚礼低调简单,但很热闹。沈翊包了一个大红包,然后被七拐八骗地哄上了主桌。
这一桌大多是新人的至亲或恩师,以同事身份入席的沈翊坐在这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沈翊最不会为难人,哪怕觉得不甚合适,也没有拒绝。
新郎与新娘在台上真挚的交换誓言,李晗哭到妆都花了,蒋峰也是,一边说自己现在很幸福,又扯着嗓子说沈翊以后也会很幸福的。
沈翊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夜晚。
他们几个聚在一起为蒋峰的终身大事建言献策,但单身看单身,两眼泪汪汪,局里的小年轻大多还没谈过恋爱,因此这等重任就落到了杜城的肩膀上。
“啊?我啊?我怎么追沈老师的?”杜倾挠挠头,嘿嘿两声,分外实诚:“我给沈翊修路灯来着。”
“什么什么?沈老师这样的高岭之花,这么简单就被拿下了?”同事小吴第一个跳出来质疑:“城队诓我们的吧,沈老师?”
沈翊轻笑,算是肯定:“是真的。”
“啊——还有这种好事!”小吴愤愤不平:“那我也会修路灯啊,我还会修电视,修洗衣机和电冰箱,怎么我没有女朋友啊。”
“不,小吴,你有的。”杜城出声纠正他:“只是你们异地恋而已。”
蒋峰:“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当事人小吴:“我他妈也不知道啊!”
杜城搓搓手解释道:“所谓异地恋就是你在这里,女朋友不知道在哪里。”
小吴:“如果你不是我队长,你高低得挨我一掌。”
蒋峰:“城队,咱少看点冷笑话吧就是说。”
“不爱听拉倒。”杜城哪管他们什么表情,第一次谈恋爱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沈翊爱听。”
嗯,大概吧。
坐在主桌的沈翊不胜酒力,起身寻了个得体的借口先行离场。
夏风燥热,扫过皮肤留下黏腻的汗珠,沈翊有点想念杜城的冷笑话。
酒店门外车水马龙,堵地走不动道,他叫的那辆车更是困在几个路口之外,那点马虎的酒量早就足够上头,沈翊脸红,脖颈也红,他站不稳,恨不得立刻沾上枕头。
“需要帮忙吗?”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路人,在他一个趔趄险栽跟头之前先行扶住了他。
“谢谢。”沈翊尚未站稳,道谢是本能的脱口而出,他还没反应过来,撞进耳朵里的声音已经和记忆重合,漂亮的眼睛里是沉底的灰色湖泊,生机寥寥,直到被人拥进怀里,真实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才让死水变活泉,淌下滚烫的热泪。
美人落泪像是落珍珠,好宝贵。
有人自诩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如今也像极了虔诚教徒,珍重的吻去每一滴,最后缠绵上柔软处。
沈翊耳边响起低沉温和的声音:“尾号7210,竭诚为您服务。”
烈日昭昭,相爱的人奔赴一场无虞的浪漫,比作天边不落的太阳,再执手听春潮与海浪,岁岁相见,永不散场。
/完
会有番外。
是梗图哈哈哈哈
沈翊生气了。
杜城惨了。
北江分局的兄弟们因着这两个清晰的认知,低调做人的同时还有些幸灾乐祸。
原因不外其他,在沈翊第N次找不到杜城,被告知那人又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出外勤且光荣负伤,气喘吁吁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本该在和他共进晚餐此刻坐在病床上肩膀缠着绷带还在仰头冲他傻乐的某刑警队长时,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艺术家沈翊的爆发偏向于让杜城在自己的沉默中灭亡。
“哟真巧,这个月第几次在医院偶遇城队了?”沈翊拨了拨被汗水濡湿的刘海,走进病房,“比起医院,我们不是应该在我家旁边那家川菜馆偶遇吗?”
平时温柔和煦的沈老师,此刻笑得假得不能再假,还伸手戳戳杜城...
平时温柔和煦的沈老师,此刻笑得假得不能再假,还伸手戳戳杜城的伤口,天不怕地不怕的城队莫名感觉到后背冷汗都起了。
“意外,意外!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杜城怂了,嘴上讨着饶,也不知道说的是下次一定注意危险,还是下次一定带上沈翊。
沈翊斜睨了他一眼,坐下开始削苹果。略长的刘海遮住眼眸,看不清情绪。
杜城有点心虚,但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叹口气,他决定正经和沈翊聊聊。
“不是我逞能,也不是我瞒着你,我们的职责不同,我冲锋在前的时候需要你做我的后盾。你可是我们分局的大熊猫,万一冲上去真出了事可怎么办?而且今天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要不是我手腕脱力,也不会给他机会伤到我,不跟你说不是怕你担心嘛……”
杜城前面还理直气壮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说到后面越来越没底气,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他偷偷观察着沈翊,那人一直低着头,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感受到低气压。
砰!沈翊把削好的苹果重重放在桌上,撂下一句没有感情的“你好好休息”,转身出了病房。
杜城这才感觉到,沈翊这次是来真的了,以往再生气,沈翊也不会丢下受伤的他一个人。
斜倚在病房外墙上,沈翊闭了闭眼,他知道杜城说的都是对的,他的第一身份是警察,最应该做到的就是听从上级指示尽好自己的职责,但是面对杜城的时候,他很难做到不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
他是画家,有着比其他人更敏锐的情感感知,在遇到杜城之前,灵感迸发和行为方式往往受情绪的支配。就连当时烧掉全部画作立志成为画像师,也是因为更高道德底线下浓重的愧疚感和负罪感。
成为画像师之后,他感受到了责任,竭力克制自己丰沛的感情。
但他做不到杜城那样冷静理智。
他不是卡拉瓦乔,不会成为被原始罪恶欲望支配的恶魔。但画像师沈翊,还是会因为一些温暖的情感难以自持,诸如关心和爱。
好在伤势不严重,杜城身体素质又好,没几天就出院了,只是回到家看到冰冷的卧室,才后知后觉沈翊这几天闹脾气都没有这里住。
北江分局刑警队长痊愈归队,一切如常,只是,更加狗腿?
蒋峰对此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神情,从指缝里看自己没出息的队长跟在画像师后面屁颠屁颠说好话,而后者温和的笑意甚至没分给自己可怜的队长半分。
“沈翊。”杜城按住沈翊今天开始的不知道第几副画像,放软了语气,“我是有私心的,我怕万一哪天我真的回不来了,你能继续帮我照顾我爸妈,继续陪着我姐,继续管着蒋峰李晗他们,继续帮我守护着北江,继续和这个世界交手。”
窝进熟悉的副驾里,沈翊也卸了力气。这几天回自己家也是因为,杜城偌大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听不到身侧熟悉的呼吸声,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刚进家门,沈翊就一把把人按在沙发上。坐在茶几上,看着眼前杜城错愕的脸,沈翊轻轻开口:“我尊重你的私心,你也要尊重我的私心。我会恪守本职,但你不能自己去涉足危险而剥夺我为你担心的权利,我不想在我自己憧憬美好时你已经无法参与到我规划的未来中,也不想你在身陷险境之时我还在没心没肺毫不知情。我会做好你工作的后盾,但我也想做那个每次都能等到你回来的人,杜城。”
沈翊语气认真,“其实在某些方面,我自私小气又记仇,比如说我很喜欢身边的人,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并且打算这样过一辈子,如果你敢擅自改变我的生活,我会记仇一辈子的。”
杜城不敢说话。
杜城只敢伸出手指勾勾沈翊的手心。
虽然话已经说开了,但沈老师好不容易发一次脾气,并不想这么轻易翻篇儿。
于是沈老师抱着自己的小被子走到客卧,尽力忽略缠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大狗狗一枚。
“这辈子真短啊!”沈翊背对杜城躺着,身后传来某人幽幽的感慨。
沈翊有点心酸,到底是没忍住,翻身去拥抱他。
“所以不要再把我推开独自去……”
“把空调调高一点吧,都盖不住脚。”
所以我在跟你感慨这辈子,你在跟我抱怨这被子?
城队被一脚踹下床的瞬间还在疑惑:“不是都哄好了么?”
*战损文学,HE,4k
*未交往→交往
现实永远不会像故事一样圆满,不是所有人都能绝处逢生。
生命脆弱、短暂,所以爱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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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风平浪静永远是一时的。
每一个和煦的日子,都有可能暗流涌动,滋长邪恶。
气氛变化最明显的是杜...
气氛变化最明显的是杜城和沈翊两人。
自从案结开始,杜城就开始各种绕着沈翊转。
每天,杜城总是比沈翊早到,然后往人桌上放个甜唧唧的包子,还有一瓶牛奶。
还非得坐在旁边,托着腮看人吃完才肯走。
得空时,则坐在406里看着沈翊画画儿。
沈翊画画,他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眼神灼灼。
直到沈翊感觉自己后背要被盯穿个洞,回头忿忿看着他时,他才轻咳一声,装作漫不经心、转过头去剥一颗糖塞嘴里。
为此,沈翊不得不经常给糖盒补货:自己还没吃几个,杜城每次过来都能炫掉很多。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吐槽:「杜城,你很闲吗?」
「难得安逸,跟你增进一下感情,不好吗?」
沈翊没说话。
02
然而,这一切平淡美好的日常生活,却猝不及防被打破了。
北江市出现了一起疑似连环爆炸案。
「目前爆炸已经出现两起,均由快递运送。」
「如果这个罪犯真的在不断精进技术的话,很有可能还会有爆炸案产生,我们必须尽快找出罪犯。」
北江分局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根据沈翊的画像、分局众人加班加点搜集来的信息,嫌疑人的身份逐渐被确定。
只是此人反侦察能力极强,暂时还没发现行踪。
这天,杜城照常加班、翻阅卷宗,桌面昏黄的光突然出现了一个阴影。
杜城揉了揉眉心,抬头却发现是沈翊,手里正端着杯热水,还有个三明治。
「吃吧,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杜城回想这人之前不冷不热的态度,不禁狐疑起来: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他伸手接过了东西,往水杯里嗅了嗅:「你不会在里面下什么东西了吧?」
其实杜城什么也不怕,对他来说最要命的毒,只有沈翊。
沈翊笑了起来:「行了吧你,三十几的人了,戏还那么多呢。」
杜城已经开始大口啃咬那个三明治,嘴巴里却不忘嘟嘟嚷嚷反驳:「男人至死是少年。」
沈翊揽过来一部分卷宗陪他一起看,可到底体力不如杜城,快到一点时,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杜城不忍心把人叫醒,便给他披了件衣服,陪他在办公室将就了一晚上。
03
早晨,两人是被一阵骚乱吵醒的。
杜城醒来第一件事是去看身边的沈翊,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竟躲到了自己臂弯里来。
那沉静的睡颜,惹得杜城一阵心动。
到底谁那么一大早在那里嚷嚷。
杜城正要出门兴师问罪,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来人是蒋峰,他的眼睛红红的:「城队,出事了。」
杜城感到周身的血液一凉:「你说什么?陈涛牺牲了?」
(我杜撰的一个刑警。)
「怎么回事?」
蒋峰努力表现得镇定,但是声音依旧止不住颤抖:「中招了,在他家门口发现了快递碎片。罪犯好像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在查他,应该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杜城闻言"啪"得一声拍在了桌上,脸颊因为后槽牙的咬紧,而呈现出了不自然的紧绷。
这一拍,直接把沈翊吓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杜城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不是警告过所有人吗?遇到可疑快递不要随便打开!」
蒋峰摇了摇头:「是水银炸弹,一旦有倾斜就会爆炸。我们怀疑陈涛是为了转移炸弹,才动了快递。不然放在居民楼里,容易伤及群众。」
杜城直直地盯着桌角,半晌他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李军伟,最好别让我抓到他。」
杜城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一时的平静麻痹了神经,一路顺利走来,逐渐忘记了刑警这份职业本来就是危险的。
陈涛的死,一下子敲响了警钟:身边的人、甚至于自己,很可能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倒在血泊里,再也叫不醒。
就像雷队、李俊辉、还有刚刚才牺牲的陈涛,一样。
04
接下来的几天,杜城不再一直围着沈翊转。
起初沈翊以为是他太忙的缘故,久而久之,他却敏锐地发现,杜城在故意躲他、冷落他。
他很想抓住杜城,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好不容易拦住了杜城,对方却只是目不斜视地梗着脖子,说了一句:
「我没有在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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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城带着狙击手到达玩具店对面时,却发现沈翊已经在里面了。
而他面前的李军伟,满身都是炸弹。
杜城看清楚这一点时,浑身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他拦下了狙击手:「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这个角度很好。」
「不可以!」
杜城大喊了一声,随即抿了抿嘴开口道:「爆破开关就在李军伟手里。我同事……我兄弟,在里面。」
「他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狙击手悻悻收了枪,心说你那眼神看的能是同事吗。
他悄悄爬到了房顶上,瞧准了时机破窗而入,飞扑向歹徒。
李军伟手里的开关被抛了出来,眼看就要落地。千钧一发之际,沈翊匆忙一扑接住了开关。
他正松了一口气,胜利的微笑还半挂在嘴角,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枪响。
沈翊匆忙回头,只见杜城腹部的衣物正迅速被染红,暗红的鲜血汨汨而出。
一切动作仿佛都被放慢了。
门外跑进来支援的队友们,把李军伟按倒在地,处理了炸弹。
然而此刻,沈翊眼里只有倒在地上的杜城。
杜城显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吃痛地呻吟着,地上是因为扭打而糊开的血迹。
鲜红的血,刺激着沈翊脆弱的神经,他感到自己的耳膜轰然作响,胸腔产生了强烈的窒息感,视线有些模糊。
「喂,我同事、我爱人……中弹了……」
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哭诉:「求求你们快过来!」
「杜城……你的防弹衣呢?」
沈翊抖着手掀开了杜城的衣服,发现伤口正在防弹衣下方。防弹衣因为方才的扭打,有些向上移位。
他伸手拍了拍杜城的脸:
「杜城、杜城!不许睡!」
沈翊红了眼睛,他终于想通了,一贯喜欢招惹自己的杜城,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
陈涛的死给他提了醒,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
他不愿意抛下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至少不是以爱人……这个联系紧密到融进对方血液的身份。
沈翊正在慌乱,却冷不丁听到了杜城在低声说些什么,强忍住泪水,凑近了一些听。
沈翊忍不住悲从中来,他苦笑着摇头、抖落了两滴泪:「你就不能听点该听的。」
「嘘……小点声……我有点累……」
说完这句话,杜城只感觉沈翊呼唤自己的声音逐渐远去,直到消失。
05
「沈老师,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沈翊摇了摇头:「我有话要跟他说。」
「我需要他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
他遣开了病房里所有的人,只留下自己在杜城身边,面无表情地坐着。
沈翊从来没想过死亡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体会到了。
没有恐惧,没有撕心裂肺。
只有麻木的心痛,和后悔不已。
这张脸,鲜活的脸,此刻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
「还不醒呢?你知道我为了你,在406放了多少水果糖吗?」
「杜城……你那么喜欢招惹我,我还没找你算账。」
「你要是敢有什么事,我……」
「你就把我怎么样?」
沈翊见他醒了,不禁面露喜色,正欲说话,杜城却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靠近点。
沈翊毫无防备地靠近,被人一把搂了过去,狠狠地吻住了。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没有挣扎。
见人愣着,杜城坏笑起来:「怎么啊,没亲够?要不再来一个?」
沈翊闻言赶紧直起了身子。
「杜城,我知道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沈翊乖乖地垂着眉眼,声音低低的,像窗外的月色一样温和。
「但是其实,你可以不用害怕的……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嘘,我知道。」
杜城安抚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沈翊的手。
「中弹的时候,我在想:失去你、和从未拥有过你,哪一个更让人心痛呢?」
杜城顿了一下,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让他有些累,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我觉得这两个没有办法比较。但我想明白一件事,失去你是不可控的,但我可以改变"从未拥有过你"。」
「沈翊,其实我一点也不怕死……直到我对你产生了私心。」
「我怕极了,你的存在,让我开始恐惧死亡。」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软肋吧。」
「沈翊,如果我不幸地……」
「不许说。」沈翊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杜城眨了眨眼睛:「那亲一下?」
沈翊伸手关掉了病房里的灯,两人在如水的月色里深情拥吻。
沈翊趴在杜城的怀里,轻声说:「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这小身板还想保护我呢?」
沈翊轻笑了一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用脑子,还有我的画笔。」
「好好——」
杜城宠溺地把怀里的沈翊哄进了被窝:「今天陪我睡吧,我会好得快些……不,不止今天。今后,每一天,永远永远陪着我,好吗?」
沈翊已经很困很困了,他用尽最后的意识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
生命脆弱、短暂,所以爱,有时就会成为奢求。
但是,没有人会因为生命脆弱、短暂,就放弃追求爱。
P.S.
关于本篇标题我有一点想说的!大家应该都听过这句歌词: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其实它暗含的一层意思是,想要拥有富士山,就要自己向它走去。杜城他一开始有所退缩,但是后来两人依旧向对方走去,就是取了这个意思吧!
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杜城原本并不怕死,因为他心中的爱,是"大爱",是对职业的爱、对人民的爱。但是爱情这种爱,却是很私密的,即「爱意私有」。它让"杜城"这个形象更加鲜明立体,突出了他"普通人"的形象,而反衬得警察这个职业,更加平凡、而伟大。
小彩蛋:【俩月抱仨】
嘿嘿,今天尝试做了个标题小海报!自我感觉还蛮好看的~
另外想问问大家,10k福利想看什么?
(不过可以不是车吗我真的发不出来,哭哭)
*浅走一个案件,3k
*已交往
水中,心跳清晰可闻。
自从曹栋一案落水过后,沈翊就开发了一个新技能——闷在水里思考。
本人给出的理由是,这样似乎可以刺激大脑,给他提供一些不同寻常的思路。当然,没有科学依据。
杜城对于这个做法是反对的,七年前的溺水给沈翊造成了逆行性失忆,万一现在这样再弄出个好歹怎么办?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
赶回来的杜城,迅速把沈翊从浴缸里捞了出来。
而沈翊似乎极其抗拒,在他怀里胡乱扑腾,溅了他一身水。
沈翊猛得睁开了眼,开始大口呼吸空气。
随着胸...
随着胸腔起伏,湿透了的白衬衫更加显现出所包裹的肌肉纹理。
几绺碎发搭在沈翊的额前,往下是沾水而显得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微张的,泛着水光的双唇。
杜城看得一阵燥热。
这就是他不乐意沈翊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他真怕自己把持不住把人就地正法。
沈翊缓了点过来,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离开了杜城的臂弯。
「怎么样,想出点什么没有?」
沈翊摇了摇头。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嫌犯到底是怎样在行凶之后1分钟不到,就出现在河对面的家里。
游过去吗??
北江分局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
关于嫌疑人,一共有两段监控。
监控明明就拍到嫌疑人行凶的画面,但是1分钟后他却出现在了这栋楼对面小区的家里,并且,两个小区间隔着一条小河和一堵围墙。
由此,这人虽然被捉住了,却矢口否认。
「我有不在场证明!如果是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河对面,还翻了个墙?一定是凶手穿得和我差不多,你们看错了!」
「我绝对不会画错的,凶案现场的就是你。」
这是沈翊的回答。
「走,先回局里。」
看沈翊还恍惚着,杜城直接把人扛起来,丢在床上开始解他衬衫扣子。
沈翊被他吓一跳,赶紧一个翻身逃脱了。
「!你干什么杜城!青天白日的……」
杜城哭笑不得:「我就是给你换个衣服……就你这状态,真怕你把衣服里面穿到外面。」
沈翊"噢"了一声:「还是我自己来吧。」
毕竟,他的腰还在隐隐作痛。杜城体力实在太好了。
车上,杜城发动了车子,照例调整了一下反光镜。
沈翊无意识地盯着他的手,然后看向了反光镜里面——
杜城额头的疤,出现在了左边。
电光火石间,沈翊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因为几乎已经确认身份,他只画了凶案现场的画像,还没有画过嫌疑人在家的画像。
两段视频来自于两个监控,分别处于两栋楼的顶上,对着中间的围墙,是小区装来防止翻墙、或者破坏景观河的。
因为很高,嫌疑人家的窗户,和凶案现场的窗户,分别在这两个监控范围内。
刚下车,沈翊就往406跑,他有一个猜想急需证实,任凭杜城怎么喊都拉不回来。
待杜城走到406时,沈翊已经掏出画纸开始画监控,房间内沙沙响成一片。
杜城自知这里用不上自己,于是讪讪离开了。
他默默在406的门外踱步,像个等待媳妇生产的丈夫(?)。然而,他的脑袋里可不是什么案件,而是一遍一遍回放着他把沈翊从浴缸里捞出来的模样。
湿发,蹙眉,迷离的眼睛,水润的唇,白皙的脖子,半开的领口,残留着吻痕的锁骨,再往下……
杜城不敢再想了。
沈翊画得很快,没过多久,他就拿着画纸出来了,脸上是轻松的笑。
杜城接过那张画像,却发现还是之前画的嫌疑人。不过仔细看,好像又和之前画的有所不同。
「看出来哪里不一样了吗?」
杜城眯起眼睛,回忆之前的画像。
突然,他眉头一皱,看向了沈翊:「难道……?」
沈翊点头:
「是的,他根本没回家。」
众人被召集了起来。
沈翊直接开始发号施令:「派人去凶案那栋楼的25楼消防梯,找嫌疑人的指纹或者鞋印,应该会有痕迹。」
众人一时懵住,面面相觑。
杜城往人身上拍了一下,恨恨道:「叫你们去呢!还不快去!」
于是,有几个人开始收拾东西、联系痕检,还有几个愣在原地。
「沈老师怎么确定那里有嫌疑人痕迹?」
「也不一定就有。不过,我发现他在家中的脸,与现实中的脸是镜像。」
沈翊拿出了之前画的示意图,添了一笔道:「反光。」
他盖上了笔盖:「监控中出现他在家的身影,根本就是对面大楼消防通道里的反射。」
杜城和沈翊重新坐进了审问室,然而那个嫌疑人已经很不耐烦了。
「要我说多少遍,那个真的不是我。你们肯定认错人了,我那时候在家呢,监控不是也拍到了吗?」
「你确定你没有去对面的楼吗?」
「确定,我保证,我真的没有去过对面那栋楼。我一直在家呢!」
「哼。」沈翊笑出了声,他递给犯人两张画像:「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杜城的眼神被这一声"哼"吸引了过去。
沈翊装出凶狠的样子,在杜城眼里不过就是一只炸毛的小奶猫,这个样子简直迷人极了。
察觉到视线的沈翊,默不作声地探下去一只手,在杜城的腰上捏了一捏。
杜城抹了抹不存在的哈喇子。
在玻璃对面以及监控中观察的众人:能不能收敛点?!
却说那犯人盯着两副自己的画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冷汗刷得一下就下来了。
看惯了镜像的自己,怎么会发现不了另一张的脸是反的。
「怎么样,发现不同了吗?」
沈翊笑眯眯的。
那犯人的声音已经有点抖:「我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你们这是逼供!要定我罪,就拿出证据来!」
沈翊给杜城使了个眼神,一直靠在椅背上默默观望的杜城前倾身子:
「是不是这个计划给你太大的信心了?你清理了凶案现场所有的痕迹,却在消防通道里松懈了。」
他掏出了痕检发来的照片,上面是几个手印:
「高楼的消防通道很少使用,把手上积了一层灰,清清楚楚按下了你的手印。」
「还有这几个脚印,需要我把你鞋脱下来比对比对吗?嗯?」
那犯人不说话,显然是已经慌到浑身颤抖。
「我记得你说你没去过对面楼吧——能告诉我,你去人迹罕至的消防梯干嘛了吗?以及有没有更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两个问题把犯人问得更慌了,他根本不敢看两人的脸。
「我……我去那里是案发之前……不对,是之后……因为……我……」
「因为你编不出来了?」
这犯人知道自己已经无可辩解,便垂下了脑袋,任凭发落。
他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被发现的情况,他本以为这个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但是他碰上了沈翊。
「镜子,原本是用来端正容貌的,你却把它当成杀人利器。」
沈翊走到犯人面前,举起了他的镜像画像,与人面对面:「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你对着镜子做的一切,镜子都会回馈给你。」
浴室里传来了一些糟糕的声音。
白天浴室那一幕已经快把杜城熬疯了,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案件,他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杜城……我、累了……」
杜城从后面环抱住了沈翊,看着对面镜子里的沈翊,伸头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
「乖,我知道、我知道。」
他安抚似的重复着这两句话:「我知道,我们马上就结束……」
「但是——」他话锋一转:「叫点好听的?」
沈翊羞赧地低下了头,他不愿看见自己原本已经红透的脸再红一个八度。
「我、我不叫……」
「你不是说,你对着镜子做的一切,镜子都会回馈给你吗?」
杜城凑近了沈翊的耳朵:「现在我就是那面镜子。」
他伸手捏住沈翊的两颊向上抬起:「还是说,你不想要快点结束?」
「哥,哥哥。你饶了我吧……」
「不是这个,换一个。」
怀里的沈翊放弃了挣扎似的,闭上眼睛、轻轻喊了一声:
「老公……」
但是,………………支离破碎:
「杜、城……你这个骗子!」
杜城闻言笑了起来,宠溺得冒泡,但传到沈翊耳朵里,却是有些恐怖:
「我可没说,镜子的回馈是停下,还是继续。」
「我们家沈老师这么厉害,不好好奖励一下,怎么行呢?」
作案手法是致敬《名侦探柯南》083综合医院杀人事件。
如果这个案件有任何逻辑漏洞,我先鞠个躬!原谅我想了一下午,改了又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这个过程更严谨了……
送粮票得彩蛋:【上梁不正下梁歪】
因为之前几篇文大家都说蒋峰是大冤种,所以这篇彩蛋的设定是李蒋两人已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