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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个是向往自由的白鹤,一个是留恋故土的玫瑰。咖啡烫到了尹材赫的舌头,他这才恍然发现,原来天边没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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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材赫他有那么一封信,是写给他经过众多城市,却独独留下了大把在意的其中一个。他沿着来时的路寻了很久,当再次站上那片土地时,萧凉的门店衬着秋意。
夕阳把路边的人们染成金色,湖面粼粼,枝桠上些许几只鸟扑腾翅膀佯作起飞,迎面的风还是有点微凉。所有...
夕阳把路边的人们染成金色,湖面粼粼,枝桠上些许几只鸟扑腾翅膀佯作起飞,迎面的风还是有点微凉。所有的一切都一样,就像几年前他离开时的那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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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桥路.....11街334号....”尹材赫跟着手机上的导航慢吞吞地走,周围人群熙熙攘攘,他只能每到一处十字路口都在人群外尽力踮起脚尖张望是否是他的目的地。
大阪是他环球旅行的第十三处游地,大概是小时看《七龙珠》留下的执念,使他一直对日本——这个被人们心中默认是“动漫之国”的岛国——心存好奇。于是在振翅越过十几座伟大的城堡后,在看到地图上那一块小小的又狭长的图案时,小时的那股悸动又冒了出来:他决定在这里停驻几度。
在问了第五个路人后,尹材赫终于找到了他的旅馆,只是....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看面前的建筑,又低头再确认一遍纸条上的字体:
旅馆:新桥路11街334号。
“....花、店...欸?”尹材赫忍不住低声疑惑。明明金本先生给他的是个旅馆地址,为什么他面前的却是个花店的装饰
小门窄开,微光透过那点缝隙偷偷溜了出来,窗户两边挂上的是南瓜形状的灯笼,淡黄色的荧光显现,门画上布满了藤蔓,上面是用粉色油漆写的:驻留之花。
常駐の花
事到如今再怎么不知所措尹材赫也只好硬着头皮敲了两下门,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接着轻轻推开门,大把阳光躲在他身后一块儿进到了屋子,一瞬间,原本暗淡朦胧的屋子填满了亮色。
一眼望去,这里没有人,却尽眼都是花。
屋子不是特别大,左右两边都添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有粉嫩的月季、妖艳的玫瑰、慈悲的郁金香……墙上也钉上了挂板,放着大大小小的多肉盆栽。
路倒是留了条,不过堪堪只能容纳一人。尹材赫小心翼翼走到前台,尽管如此身上还是不可避免蹭掉了几滴花朵上的水珠。鼻子里充斥各种花的香味,奇怪的是竟不觉得杂乱浓烈,混合一起反而还有点山谷的清香。头左右晃动寻找着店主,可眼里除了花还是花。
到底是有多喜欢花啊……尹材赫不由感叹。他思忖几秒张开了口。
“请问有人吗”
一秒,两秒,三秒……
原来没有人呐。刚想离开,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前柜下响起,带着点刚睡醒的黏腻困顿的字音。
“……内……”
尹材赫被吓了一跳,往后倒了几步,才看到柜台里缓缓出现一个男人。
配上周围格外有氛围的花裙,尹材赫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副西欧中世纪纯洁与欲望相织的神灵,站在一片望无止境象征着黑暗和堕落的乌森森的森林前的画面。
“是要买花还是订房”那人清醒了一些,抬眼看向呆住的尹材赫。
“呃,订、订房……”尹材赫从脑子想象的画面一下子抽离出来,吞吞吐吐回复到。在异国他乡这么直白地盯着人家实在是太不礼貌,他暗暗低下头有些羞耻,但是……尹材赫又偷偷微微抬了下头。
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电脑键盘,枯燥无味的啪嗒啪嗒声仿佛成了芳香空气里的优雅的芭蕾舞者,每扬起一抹裙摆都泛起尹材赫眼底淡淡的专注。
他又瞥下了眼,脸上莫名出现了一圈红晕。默默想着,是真的很好看呐……
“这是钥匙。”对面递来一串金色的钥匙。
尹材赫连忙接过,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人打了个哈欠,眼角起了泪花,于是咽下了想询问名字的话,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便拉起行李箱上楼。
可他转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楼梯在哪里……
“那个,贵店的楼梯……”
“啊,在那盆桔梗花的后面。”
“……内,多谢。”
门关上后,尹材赫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他发誓,就算之前去到不会语言的西班牙那里他也没有像刚才那般紧张尴尬。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触碰到松软的床铺后也变成了一团顺滑的丝绸,他闭上眼睛发出一声舒坦的叹息,休息了一会儿下床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白色的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写上一行字:
5.17号,抵达日本大阪。
写完关上本子,拿起洗漱用的衣物进了浴室。洗完澡后尹材赫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发,一边照例回复着每天来自朋友或是家人的问候关心。做完这一切已经快要十点多了,他最后捋了捋半干半湿的头发,关上了灯,整个人半蜷缩起成一只蝴蝶幼崽。
黑夜总是爱滋生荒野没有的感性,仿佛就连呼出的每一口气都能唱出眷恋的情丝。比如现在,一分一秒的闹钟默声响起在尹材赫的脑子里,可他就是没法沉下心来好好睡觉。
脑神经不停地传送着以前旅游过的经历:热血的滑板小孩、情感细腻的流浪者、朴实无华的牧羊人、人生坎坷的老人,韩国的汉江、美国的中央大平原、俄罗斯的东西伯利亚高原、西班牙的神庙……
一幕幕画面连成了帧率的活页漫画上演着眼前,直到最后一个目的地,直到最后一个,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后一个异国人。
那个白发男孩,那个爱花的白精灵。
他猛地翻坐起身,在黑暗里摸索到桌子上的笔记本,揪住记录带摊开本子到那一页。拿着笔等待眼睛适应漆黑的环境,墨水在白洁的纸上晕染开来,落笔。
5.17号,抵达日本大阪。遇见了迷失在小岛上的西欧精灵。
“你好。”
刚一下楼,尹材赫就见到昨天站在前台里的人不一样了,换成了一个穿着风格前卫的冷脸帅哥。他疑惑眨眨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道:“那个,昨天的那位先生……”
“朝光?”
“嗯,就是昨天接待你的人,滨田朝光。”他突然像是又想起什么来,风格随意地朝尹材赫方向鞠了个躬,“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渡边温斗。”
“……尹材赫,叫我材赫就好了。”
“我明白了,还请多多关照。”渡边温斗回了一句,低头点开了方才暂停的游戏。
不大不小的房间弥漫着一股名叫无措的气息,参杂着些昨日让尹材赫心静的花香。他扫视了一遍周围,无奈没有发现可以落座的地方,暗暗叹了口气,在心底第三次谴责了积极推荐此旅店的金本先生。
这是尹材赫第一次到日本玩,也是顺着金本芳典的建议来到了大阪。人生地不熟的,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有人能给他一些攻略,如果可以最好能直接当他的导游。昨晚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也许是那一头白发实在搅人心扉,也许是受他自己过于感性的影响,尹材赫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那个懒洋洋的男孩。
渡边温斗那边传来一句机械声的“游戏成功”,紧跟的就是低哑的嗓音发出的“赛高”。尹材赫往裤子上擦了擦手心上的汗,干笑了下,“那个,渡边、先生……成年了吗?”
“诶?”
对面的人因狐疑完全抬起了头,整张脸不再隐藏在阴影里,白炽灯直白地顺着他的脸部线条逐笔描绘。
确实非常帅气,甚至可以说帅的非常有攻击性,可再一配上他那皱起的眉头,浑身上下便流露出“你这家伙在说什么东西”的感觉。尹材赫刚鼓起的勇气消失殆尽,他咽咽口水,双手晃得快得似乎都能当上电车的发动机。
“没、没事……”
“什么嘛?朝光君又招揽了奇怪的客人。”渡边温斗不耐烦嘟囔着,可还是被尹材赫听了个清楚。
“我回来了。”门口响起一道声音打破了屋内俩人明显扭曲了的气氛。滨田朝光放下装着花种的箱子,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了眼僵住不敢动弹的昨天刚入住的客人,又看了眼还在打游戏的渡边温斗。
“haruto,你可以回家了。”
“不要,在你这儿我更自在。”
“没问题,如果你不介意我跟你妈妈说你每天跑我这儿躲着玩游戏就行。”
“……小心眼,不就说了下你的顾客嘛……”渡边温斗撇着嘴往门口走,路过尹材赫时还挑衅似的上下看了他一遍,接着就嗤笑一声,“奇怪的客人。”
尹材赫瞪大眼睛,还没反应来渡边温斗刚才那句话是否有嘲笑他的意思,手里就被塞进一瓶水,他下意识看向给水的人。
“抱歉,haruto就是爱嘴下不留情,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小孩。”滨田朝光微微勾唇,搬起了一盆花瓶走到尹材赫面前,“可以让开一下吗我得把它放在那儿。”说完掂了掂怀里的东西。
又出了糗。
尹材赫手足无措闪到一边,看滨田朝光似乎说完那句话没有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自己也是嘴巴张张闭闭的一直不敢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这样倒弄得我也不自在了。”滨田朝光头也没回,半弯着腰摆弄那些缤纷各异的花,身子猝然一顿,脸上出现了抱歉的表情,“我是不是还没向你做自我介绍?抱歉啊,昨天我有点累所以……诶,总之我叫……”
“滨田朝光。”
“……哈?你怎么……”
“啊!是那位渡边先生说的。”
“原来如此,”滨田朝光点点头,摘下满是泥土的手套袒露出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捋了把头发,“那,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接着便将那手伸到了他的跟前。
尹材赫慌里慌张地看着对方,立马接上话,说道:“我叫尹材赫,失礼了。”
他也伸出半只手,却只敢轻轻握住一下就又快速分开。像是看不见局促的尹材赫的样子般,滨田朝光依旧脸上挂着不淡不深的笑,“所以材赫刚才到底想说什么呢?”
材赫……
突然亲近的昵称激得尹材赫心抖了抖,顿时觉得四周似乎空气不太流通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滨田朝光被问题打住了喉咙,停顿几秒,认真想了想,说:“我记得haruto好像已经成年了。”
“网上难道没有攻略吗?”
“哦,我觉得那些都太千篇一律了,我想去的就只是像末街角落里的小酒吧之类的。我想,这些应该当地人更熟悉。”
滨田朝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虽然尹材赫的请求在他眼里有些奇怪,但作为一个尽职的旅店店主,当然是应该尽全力满足自己的顾客啊!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去问问haruto。”
“实在是太感谢了!”
“这里,就是我带你来的第一个地点——志雄家的拉面。”渡边温斗指着俩人面前的拉面店,脸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抱歉,但.....”尹材赫欲言又止,“这不就是在旅馆旁边吗?”他强压心里的无语,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隔壁的拉面店成为了他在大阪的第一个旅游点。
渡边温斗听闻双手插兜直进店门,连头也没回便讲了一句,“带你来就认真听着,要不是朝光再三拜托,我才不会和奇怪的人呆在一块呢。”
!!!刚成年的臭小孩什么的,尹材赫咬咬牙,心里暗暗发誓这个渡边温斗已经一跃变成了他心里最讨厌的top1了。明明看起来和朝光很熟悉啊,怎么差别那么大……他撇撇嘴不解想着。
刚一进店,纷杂的人声充斥着耳膜像是打起了震耳欲聋的鼓声,门框上挂着典型日式的挂链,几个笑得可爱的晴天娃娃晃悠晃悠,每个窗口前都排上了长长的队伍,整个店里几乎是座无虚席的状态。
尹材赫脑子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昨天到旅店的场景……完全和这个就是极与极的对比啊!
“haruto,那么多人,我们得排到什么时候啊?”
滨田朝光昨晚对他说渡边温斗是很别扭的性格,有时会很大声的吼别人,但其实是他在隐藏自己的害羞,可以试着与他喊得亲近一点,小孩子嘛,特别的昵称就是他区别别人和朋友的标准线。
“我可是渡边温斗欸!既然朝光特意叮嘱我要好好带你,那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渡边温斗臭屁了一下,耍帅似的顶了顶尹材赫的肩膀,动作带着身上的饰品晃得乒里乓啷响。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尹材赫脸上挂上假笑。
他看着渡边温斗穿过人群进到后门里,过了一会儿和一位矮矮的,身穿简单的白色老头衫配上蓝色的宽大短裤的老头一起走了出来。渡边温斗指向还站在门口边的尹材赫,嘴里对那位老头说些什么,然后那位老头便连连笑着点头,还用手拍打着渡边温斗的背。
等渡边温斗再回来时,尹材赫已经等了将近快十分钟,这十分钟里他看到离他最近的一条队伍里仅仅移动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走吧,”渡边温斗拍拍他的肩,另一只手上还转着一串钥匙,“去二楼的包间里吃。”
尹材赫诧异地跟上渡边温斗的脚步,一双黑漆漆的圆滚滚的眼睛里冒出亮光来。
“欸咦!haruto!你怎么做到的!”
渡边温斗先是神秘一笑,领着震惊的尹材赫往二楼去时,受不住尹材赫的软磨硬泡,这才装作不情愿的样子道出真相。
“笨蛋!因为这是我爷爷的店呐。”
“……志雄”
“怎么了!难道还不允许我有喜欢的动漫人物嘛!”渡边温斗脸色大红,气急败坏道。
果然和滨田朝光描述的一模一样——是个爱因为害羞而发火的孩子。
渡边温斗的导游做的中规中矩,不好也不坏。
作出这样的仅仅是合格的评价是尹材赫鉴于渡边温斗没把他毒死的那点感激之情。
“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你对芹菜过敏。”渡边温斗少见地窘迫。
“haruto,你先回去吧。”滨田朝光打来一旁热水对渡边温斗温声说着,“这里我照顾材赫就行了。”
“haruto啊,我,咳咳”尹材赫头昏昏的,见渡边温斗一脸愧疚的样子,于心不忍,“确实是我没提前和你说清楚,没关系,很快就会恢复的。”
送走渡边温斗后,滨田朝光用热毛巾沿着尹材赫顺畅的脸部线条轻轻擦了擦。感受到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温度,尹材赫迷迷糊糊睁开一丝眼缝,却只能看到个大概的人影,最显眼的便是那有一股花香的白发。
“真的有啊……”
“内?”滨田朝光顿了一下,听到尹材赫嘟嘟囔囔,以为只有什么事要对他说,于是低下头凑上前去,侧耳聆听,“材赫刚才说什么”
“精灵……sahi……”身下的人似乎是再也撑不住高烧的煎熬,临昏睡前嘴里还一直喃喃道,“精灵……sahi……asahi……”
滨田朝光罕见地哑了声,一双黑漆漆晕色开的墨色瞳孔左瞟右瞟就是不敢定到身下脸蛋红扑扑的那人上,维持着半弯的姿势许久才缓过神来,僵硬直起身,摸摸发红的耳垂又清了清嗓子,不知是说给谁听。
“haruto说的真对,果然是个奇怪的客人呐。”
尹材赫醒来已经快八点多了。
被生理饥饿逼醒的他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花白的天花板,他慢吞吞撑起身子下了床,走到楼梯半折处就迎面撞上了端着白粥的滨田朝光。
“滨田先生”尹材赫歪着头视线移到滨田朝光手里的粥,心里有点呼之欲出的期待。
“你醒了啊,哝,这是给你煮的粥,"像是又想起什么来,滨田朝光轻轻笑了下,“我不太会煮饭,先将就一下吧。”
尹材赫连忙摇摇头,神情如对待珍宝般的小心接过粥。粥还是热的,捧在手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米香味散发出来,他微微呡了一口,双眼顿时发亮。
“好吃!”
“觉得好吃那就太好了,也不枉我第一次下厨。”
“诶?朝光竟然是第一次煮饭吗”
“嗯,以前都是奶奶照顾着我,也没有教过我怎么煮饭,后来她离开了,我也就干脆直接一日三餐都是外卖过来了,”滨田朝光没去看尹材赫的僵硬睁大的眼,接过他手里已经空了的碗,边下楼边又说,“噢,有时候还会去ruto家的拉面店蹭一顿。”
“那、那个,抱歉……”身后跟上一道低落的声音。
滨田朝光摇摇头,又怕尹材赫没看见,便开口:“我照顾那么多年花,生老病死的,早就释然了,而且,”他眼睛望向两边的缤纷,轻笑了一声,“这家花店也是奶奶留下的,念想什么的,我都把它当做花苞来照顾了。”
尹材赫眼色晦涩,垂着裤边的手渐渐攥紧,他懊恼自己的逾矩,却又羡慕身边人的亲情,甚至对于自己不小心窥得了朝光的软壳而自惭地欢喜。
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奉承着“平等交换”的原则,只要别人给了他什么,那他一定也会绞尽脑汁去还给对方相似的东西。旅途里,除了拒绝掉几个自己实在没法给出的情感外,金钱、礼物、经历……这些他统统交换过。
尹材赫跟上滨田朝光的步伐进了厨房。那是个比大厅还要小点的地方,却意外地感觉比大厅要干净得多。滨田朝光将脏碗放进洗碗槽里,没有去洗,反而向尹材赫借了张纸巾擦擦手。
走出厨房才说:“好吧,其实我不做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滨田朝光回过头看了眼他身后的尹材赫,双眸闪着细腻的光,手里搓成一团的纸巾被他抛了出去,刚好掉在垃圾桶里,“我不喜欢刷碗。”
恼怒自己竟然差点将最羞于公之于众的破事讲了出来,尹材赫晃了晃脑袋,将里面荒唐的想法赶了出去。他听着滨田朝光的话,敏锐地抓到他不喜欢做饭这一点。
“那,那这几天我来负责朝光的一日三餐吧!”像是怕刚没认识几天的滨田朝光不信,尹材赫又加了一句,“我做饭还是不错的!”
滨田朝光身子不动,也不开口说话,似乎是被尹材赫突如其来的请求震惊到了。
“内?这里是滨田先生的花店,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呃,不是不是……我是滨田先生店里的打工仔,不是滨田先生……内……是花出了问题吗?”
“啊……是昨天送的那批玫瑰花吗……好的好的,我会跟滨田先生说的……内……举手之劳的事情……再见。”
正中央的俩人仿佛被点醒了一样,终于动作起来,像是忘记了方才的尴尬,自觉坐上了两边的椅子。
“是福田先生吗?”
“好像是。”
滨田朝光嗦了一口面,说:“我知道了,明天会去他家再看看的。”
这二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尽是些让尹材赫听不懂的话,他看了看旁边吃得正欢的滨田朝光,又想起刚才自己一脸真挚模样的讲出负责滨田朝光的一日三餐的蠢话,心里更加无地自容。
也许是喝过了一碗白粥,或是对渡边家的拉面起了应激反应,尹材赫只是吃了几筷子便没再动筷,一个劲的扒拉碗里的面条和配菜。
“呀!再搅下去你是要吃断面了!”渡边温斗及时制止。
“材赫是吃不下了吗?”
“……抱歉,可能不是很饿。”
“啊!可能是刚才那碗粥的缘故,”滨田朝光拍了下额头,“原来材赫胃口那么小吗?那碗粥看起来很少呢。”
“也许吧……”尹材赫现在还沉浸在羞愧难当的情绪里,滨田朝光越和他搭话,他就越想到自己自信的蠢笨。
“什么?朝光你竟然敢给别人做饭,啧啧啧,”渡边温斗摇摇头,又对尹材赫开口,“我说你还真是.....呃,无坚不摧呢!”
“你在说什么混蛋话啊,haruto!再乱说话,小心姨母……”
“啊啊啊!抱歉抱歉,”渡边温斗低头恶狠狠塞进一口面,不清楚说着,“就会要挟人!”
滨田朝光对上尹材赫低垂的眉眼,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完全没有方才对渡边温斗的威胁的样子。
“材赫?”
“嗯”
“啊,对了!”
滨田朝光离位从柜台抽屉里翻翻找找,一会儿来到尹材赫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张信用卡。递给尹材赫,他又说:“材赫不是说要帮我做饭吗没有钱怎么行呢?给你。”
尹材赫茫然接过,脑袋里炸开了一团飞絮。还没等他拒绝对方的钱,渡边温斗就先受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
“……ruto,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渡边温斗仰头喝了口水,把差点把自己呛死的面条咽了下去,“你们这是......”
他纠结词汇,好一会儿才嘟嘟囔囔接下去,“那啥了!”
“?内?”
“……”瞬间秒懂的尹材赫闭口不语,只是不再提要将信用卡还回去的事,低着头安安静静红着脸。
“就是,那什么,恋爱?”
滨田朝光顶了下腮,仅剩的理智提醒他在场的还有尹材赫,不可以把他的客人吓跑。于是竭力按压下习惯要举起的拳头,看看渡边温斗碗里的面也吃的差不多了,一用力揪着渡边温斗的后衣领将他扔了出去。
回来后也不敢再看客人的眼睛,不好意思道了歉就接着吃面了。
“谢谢朝光。”
“嗯?谢我?”
尹材赫点点头,眼睛笑得像半轮柔月。浮光飘落下来在他的头发丝上,脸部轮廓的模糊让滨田朝光看得有些不真切。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认真对待朝光的一日三餐的,还请多多关照!”
滨田朝光见尹材赫还是在笑,笑得两边的脸颊都肉肉的皱了起来,活似他店里的前几天刚进的千代田之松,看着就让人心里不自觉生出欢喜。
精灵
他慌乱低头,却又想起不久前偷听到的尹材赫的梦话。
精灵?他算哪门子精灵啊,尹材赫才是。
千代田之松:日本的一种多肉植物,顶端为红色,形态胖乎乎的。
救命啊啊啊啊有谁知道这是哪位太太画的吗?清理相册的时候发现自己存下了这几张照片,妈呀!老夫的心都要萌化了……
虽然迟到啦~但……新年快乐啊!终于到了最终章非常(*≧∪≦)感谢a材批的姐妹们的支持,等我那么久~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大顺大财大吉祥,新春新喜新世纪!所有的愿望全都!!!
也让wuli可爱的盒宝们开开心心,红红火火啊!!!快点回归,震碎kpop
“什么!约会!”渡边温斗吐出咬了一半的面,面色震惊。
“嗯。”
相比之下,当事人滨田朝就显得冷静多了...
相比之下,当事人滨田朝就显得冷静多了。他还是在摆弄他的那些花,想着屋内的空间是否可以装下所有待卖的花盆。最近天气逐渐变冷,手机上还显示过几天也许会降雪,这对需要娇贵保护的花来说不算是件好事。
“不是,这也太突然了吧,”渡边温斗似做苦恼样子揉揉脑袋,“难道材赫哥真的要留在大阪了啊,这该如何是好,毕竟我们那么容易吵架。”
“没有。”
“诶什么意思。”
“材赫他……”滨田朝光眼睛闪过一丝裂痕,嘴边带起的笑蕴含了几抹惆怅,说出的话小声却坚定,“他不会留在大阪。”
渡边温斗眼睛睁大,也不再吃饭,小心翼翼开口道:“那难道是朝光你……”话还没说完便被滨田朝光提前接过。
“不用担心,我也不会离开大阪。”
“这样吗。”渡边温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耻。他又说:“如果朝光是在担忧我们而不离开大阪的话,实在是太……”
太什么呢渡边温斗也没想好该如何组织语言去描述滨田朝光对于他们一家的意义。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滨田朝光了,正如滨田朝光所说,他还抱过婴儿时期的他,即使他现在不记得,但家里那张一个害羞笑着的小孩抱着一个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婴儿的照片却做不得假。
他也认识滨田朝光的奶奶,是个很儒雅大气的女人,可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她身上总有股不服输的倔强。也正因为这样,才能在较为繁华的新桥街独自承包这家花店。
至于朝光的父母,他并不知道,很小的时候因为好奇问过一次朝光,却在那副似乎永远洋溢着温柔的脸上第一次看见了失落,于是他再也不问了。直到长大后,母亲才告诉他,朝光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父亲很深爱他妻子,接受不了,将不过几天的婴儿交付给自己的母亲后,便自杀了。
朝光在这家花店长大,他也一样。
“朝光,你要是……”渡边温斗纠结不已。他一边希望自己心中敬爱的哥哥可以勇敢地追求自己所爱,一边又可惜和朝光在这片土地的回忆,不愿他离开。
或许是听出了渡边温斗的弦外之音,滨田朝光叹了口气,摇摇头。拍拍渡边温斗的脑袋,不怎么用力,就像两只羽毛轻轻扫过一般。
“我舍不得这里。”
“那你们的约会又算什么呢”
“嗯……也许是告白,也许是告别。”
“那材赫哥呢”
“他和我很像。”
渡边温斗听懂了,他垂下头,无力嚼着嘴里的面条,“你们还真是绝配。”
滨田朝光轻笑一声,转头又去调整他的花瓶。
约会的日子是在星期五,尹材赫离开的前一天。
有那么几个瞬间,在深夜里,当尹材赫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时,整家店被黑夜笼罩,没有一丝光线。他在想,真的没法留下来吗
尹材赫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定下这样的地方的,就是当滨田朝光一边低头问起他要去哪里,一边用手机搜索着附近的咖啡厅时,脑海里不由自主想到之前那场烟花,和潦草的告白。
于是便也不过脑子,道。
“新桥广场。”
“诶那里吗”
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一阵手机键盘敲击声。窗子这次关得很紧,是滨田朝光在那次吃完炸酱面的那天晚上一扇扇上的锁,尹材赫问他怎么了,他只道:
“啊,吵得有些烦人。”
不过所幸的是二人对这天的约会都分外重视,挑选的衣服,不知是磁场的吸引什么的,也是非常搭配。一个穿着驼色毛绒大衣,内搭灰色高领毛衣,一个穿着棕色短款羽绒服,配了条灰白格子围巾。
“话说朝光这样真的不冷吗”在去往新桥广场的路上,踌躇几秒,尹材赫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
实话说,刚从花店出来见到门口正等着的滨田朝光,真的是眼前一亮。滨田朝光身上透露出来的清冷碰碎的感觉仿佛与生俱来,站在雪里,不需要说话,便能让人们静静地迷失了方向,犹如卷入了一场名为朝光的迷宫。
回了神,才后知后觉滨田朝光这一身似乎比起又降下两三度的天气来说有些不妥。
滨田朝光听闻,也不知是真觉着冷还是什么,拢紧了颈脖上的围巾,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暗暗捏紧手中的暖宝贴,回道:“没事,也不是很冷,不过那话应该是我要问材赫你吧,”食指上下扫了一遍尹材赫全身,视线渐渐移到被灰色高领毛衣堪堪包裹住的喉结,眼底情绪意味不明,“穿的那么薄,真的不考虑带条围巾吗”
还没等尹材赫回答,余光瞟到左边有一家便利店。拉上尹材赫的胳膊进了店,直进到服饰区那一片。滨田朝光看了一圈,挑了两条举到尹材赫面前,询问:“材赫是喜欢这条,还是这条”
终于逮到一丝空隙的尹材赫连忙出口:“突然买围巾什么的……”
“就当是我给材赫的礼物,行吗”
礼物送别礼物吗
尹材赫一顿,自嘲笑笑,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朝光觉得哪条好看就买哪条吧。”虽然他其实并不冷。
滨田朝光听闻,若有所思将两条围巾一边一个比上尹材赫的肩膀上,歪着头犹豫不决:“嗯……都是好看的。”
手里的围巾被人接过,一只手也被裹挟进一团温暖的火热。尹材赫将人牵到收银台,把两条围巾递给收银员结账付款,道:“既然朝光觉得都好看,那就都买下。”
看着尹材赫将款付好,滨田朝光有些着急,“诶!说好我请你的!”
“朝光请我我怎么不记得”
“……”滨田朝光脊背一麻,细细回想,他好像还真没说要请尹材赫哎……只是脑子里出现了想和尹材赫戴上相似配色的围巾走在大街上的想法,又刚好撞上了便利店,就头脑一热冲了进来。
尹材赫笑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特别乖。
他每次这样,滨田朝光都不由自主想到渡边温斗家那只软糯的白毛小狗,笑起来也是这样,眼睛弯成月亮的样子,嘴巴抿在一起,特别可爱,让他次次都忍不住去多摸几下。
尹材赫挑了一条围巾当场就戴了起来。灰色打底的颜色很深沉,给尹材赫整个人添上了一股被冬日眷恋的清爽感,上面微微点缀的红棕色的小圆点削弱了些过于冷清的基调,反而调动了活力。
“走吧”
滨田朝光跟上尹材赫的步伐,手不自觉抚上自己颈脖上的围巾,轻轻捏了捏,脸上浮现几分浅笑。不过只是戴上了相似颜色的围巾,却也会让人如此欢喜。
尹材赫比他高半个头,腿也比他要长些,这样一来倒是让他落在了尹材赫后边。一阵风吹过,带走了树枝上仅有的几片破叶,盘旋在空中,又命运似的,其中一片落在了尹材赫的肩膀上。驼色的大衣,和一片垂死的,抑或已经死去的落叶。
滨田朝光脚步停了下来。他看到尹材赫也停下来,不过好像还没发现自己还未跟上,但注意到了右肩上平白多了件“配饰”。
他拾起那破叶,叶子上满是斑驳和破洞,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会嫌弃扔开,还不留余地地,厌恶地评价道:“叶子竟然也会有那么丑陋的啊!”
可尹材赫没有,滨田朝光看到他只是静静看了一两秒叶子的身体,又将它举过头顶,对上明媚的太阳,亮洁但不算温暖的光透过破洞照射下来,左右翻转着叶子,那光也在他脸上左右晃动。仿佛沉浸在了这场与残叶捕捉光影的游戏里。
而下一秒他又见尹材赫身形一滞,一脸顿鄂地向后看,视线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滨田朝光在心里轻笑:这才发现他没跟上吗。他刚想抬步走向尹材赫,就见看到他身影后的尹材赫双眼弥漫温柔的光彩,又笑着说些什么。
漂亮。
滨田朝光在心底重述了遍尹材赫的话,没头没尾的一句感叹让他哭笑不得。
漂亮那片破叶
他重新回到尹材赫身边,接过他手里的那片叶子,弯腰轻轻放在了脚边的一个小雪人的头上。叶子的叶梗似乎还有尹材赫的温度,像昨晚煮炸酱面的温度一样,差点烫到他。“走吧。”
尹材赫总是拥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行为,做出的事说出的话桩桩件件都恰好戳进滨田朝光的心坎里。不论是凌晨偷偷溜出去看得烟花,还是承诺过的一日三餐,抑或是在春芊县人海里的一路奔跑,这些和他经历的种种,仿佛只能是尹材赫,也必须是尹材赫。
因为他和尹材赫很像,像到有时他和尹材赫谈话时都恍惚到是不是和另一个自己说话,除了对世界的印象不同。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自己和尹材赫最大的问题在哪里,也明白他们之间这次约会的结局一定会是告别。
“这里!”尹材赫眼见看见了还有空位的木座椅,想也没想就牵起滨田朝光向那处走去。俩人靠在椅子上,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感叹,白气卷成一团缓缓上升消失不见。
“冷吗”
尹材赫看身边的人悄乎乎地蜷缩手指,一下一下地左右手不停交换握住,心底猜测可能是天气实在太冷。也是,毕竟在零下五六度的天,穿得如此薄,本身就比较不耐寒,滨田朝光若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才会让他发慌。
他本想着将袋子里另一条围巾给滨田朝光围上,但抬眼看到滨田朝光愈发苍白的脸色,心里一紧,下意识双掌抱住滨田朝光已经冻到通红的手,放到嘴边不停哈气传递热量。
“手也太冰了吧!”尹材赫动作不停,神色却越多严肃。他抬头望着远处,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咖啡店,于是低头又对上还呆呆的滨田朝光,眼睛不自觉融化成一滩温水,话语也放轻许多。
“朝光乖乖坐在这里等我。”也不等滨田朝光回话,双脚一迈朝着咖啡店跑去。
被冰得过度手指因为突然的温暖而传来一阵阵发麻,就像是里面长了只蚂蚁啃食般的感觉。尹材赫一走,那温暖也不见身影,滨田朝光颤颤巍巍蜷曲半空中的几根手指,内心乱作一团。
或许是他太杞人忧天了,也许尹材赫根本就没想让这次约会变成告别呢他的旅途日记经常会被渡边温斗拿出来看,他也会时不时偷看一下,在新桥的笔记远比之前每一处旅程要多得多,那这是否意味着在他心里……
“给你。”视线猛然闯入一个棕色的物品,吓得滨田朝光浑身一抖,反应过来后才看清来物是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还正被一只白皙宽大的手携着。他顺着那布满青丝血管的手往上看去,又是一副熟悉的笑脸,只不过这次添了几分疑惑,眼睛不是眯成一条线了,而是睁的圆圆的,嘴巴也是有点撅起的角度。
更像那只小狗了。滨田朝光面不改色接过咖啡,点点头表示感谢。
“朝光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迷,竟然还被我吓到了。”尹材赫抿了一口咖啡,却忘记了刚出厂的第一口是格外的烫。他眉毛紧皱,五官也是胡乱往中间凑起,嘴唇更是被咬的死死的,那口咖啡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噗--”不过这幅滑稽的样子倒是取悦到了滨田朝光,还有些阴雨的心情顿时被打散不见。
“朝光!”
"抱歉……"滨田朝光缓了缓脸上的笑意,也轻轻喝了口咖啡。醇厚顺滑的咖啡带着股浓郁的原豆香气划过他的胃部,食道像是被滚烫的汤汁浸泡,他浑身一抖,尽是包裹进了温暖的屏障里。
“亲爱的,今年你是不是要回神户过新年”
尹材赫正要开口,旁边一道温柔的女声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转过头一看,是一对相互依偎的年轻情侣。
“嗯,对不起,因为奶奶生病了,所以必须要回去,“那男人搂过女人,语气里满是愧疚,“今年可能没办法陪你了。”
“没关系的,奶奶的身体更重要才是。不过,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订的机票,准备在后天下午三点。”
“这么快啊……”女人软软倒在男人身上,头靠在他肩膀上,无奈叹了口气。
“对不起。”男人低头亲亲女人额头,用手拨开挡住女人面容的几根发丝,温柔的像是化成了白绵绵的羊绒。
尹材赫和滨田朝光对视一眼,皆从双方眼里看到了不可言喻的意思。
“你……”
“朝光……”
“好……嗯,朝光对未来是什么感觉”尹材赫偷偷看了眼滨田朝光的反应,见他一脸茫然,从心脏涌起的尴尬和无措瞬间灌满全身,他挠挠脑袋,可怜地自己解围,“啊,朝光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中二,对吧其实我也那么认为的,要不朝光你……嗯……”
“未来。”
“诶”
“我喜欢大阪,喜欢新桥。”
“我喜欢我的花店,喜欢温斗家的拉面,和他那只小狗。”手里的咖啡很烫,就连隔着纸杯,滨田朝光也能感受到掌心的热度,他用手轻轻摩挲着,声音很低,“我爱花,爱花店里的每一束花,卖出去的,没卖出去的,我都爱。它们已经和我的未来缝上了。”
“为什么不愿意出去看看呢”尹材赫有点着急,手中的咖啡因为他大幅的动作洒出了几滴到他的手上,烫红了那一片皮肤,可他却像是没感受到一样,依旧发问,“你那么喜欢花,外面的地方有比大阪还多的花,我们可以一起旅游,你想去哪里,想看什么花,你都可以去啊!”
滨田朝光低声叹了口气,沉默良久。远方的红橘色像一颗放了温水的太阳。飒飒的风还在工作,吹得他银色的发丝乱飞。
“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他眼睛没有亮光,仿佛是个失去神采的盲人,“就像永远没有边界的城市,它永远是在无限扩大的。”
“我知道玫瑰有多少种类,郁金香有多少花瓣,知道示爱的花语,懂得告别的花种……它们都是有限的,给了我一个范围,告诉我,我在这里是安心的。”
“可外面没有这些,他们的花让我眼花缭乱,过于香的花粉不在我摸过的每一片花蕊里,”他还是低着头,声音小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它是朵永远长不大的花,我养不好的。”
“材赫,你可以喜欢一件事而不知道它的事实,喜欢一朵花而不知道它的花语,也可以是一本书而记不住每一页,一部电影而不知道所有彩蛋。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东西不应该是有压力的。你懂吗”
尹材赫不再说话,他揉了揉刚才被烫到的地方,有点严重的烫伤使他都能感受到手心下那一下一下跳动的血管。他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反反复复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有什么千斤重的石头死死抵住那块能发声的喉咙,万般情绪堵塞心头差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泪流满面。
可笑的他发现原来滨田朝光是如此执着,执着到让他认为这些天的小心翼翼和暧昧暗涌都成了笑话。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在这待着的两个多星期里,他从未真正认识过滨田朝光,直到刚才,他才从那个爱笑的精灵因为信任而露出的缺口中窥得一片天地。
他们一个是向往自由的白鹤,一个是留恋故土的玫瑰。咖啡烫到了尹材赫的舌头,他故作冷静地望向天边,这才恍然发现,原来天边没有红色。
“真是漂亮啊。”
滨田朝光突然开口。他没说是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嘟囔着“漂亮”两个字。尹材赫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以前看到的一句话:真爱至上,相爱使人勇敢,特别是让被爱者勇敢。
可他们似乎都不愿,抑或是不敢再多往前走一步。是他不爱滨田朝光吗还是滨田朝光不爱他吗
好像都不是。
尹材赫知道他们爱极了对方。滨田朝光是他的白精灵,他也如愿成了滨田朝光的心里第一顺位的花。可是,在奋不顾身偷偷交付爱意的背后,他们都忘了远边的天总是会落下的。
就像调皮的云彩,热情的风,连倾洒下的月华,它们每冲着湖面笑时,对故土的眷恋思念都融化在血液变成了一句话:我很想你。
“这里很漂亮不是么,湖、树、猫、狗、太阳、房屋,”滨田朝光声音低到差点消失在风里,他眼里闪过一丝乞求,手不着痕迹往身边那人不过咫尺的手移去,“我活在这里啊,材赫。”
尹材赫闭上眼睛,嗓子疼得他只能死死压住以此才能缓解。胆小鬼般的想法窜进他脑子里:如果他没来过大阪就好了,如果他从没见过滨田朝光就好了。
他说,滨田朝光活在这里。
“……可我不是啊……”
这一场吵架甚至不像是吵架,两个都是性格温柔慢热的人,所以就算是责备的话都是轻得不能再轻;他们肩并肩靠在长椅上,金色的光扑倒在滨田朝光的白发上流下了金色的余晖,尹材赫也仰起头目光没有聚焦地眺望整片黯淡的天。他们都在拒绝对方,又在期盼对方可以软下心来。
可惜,没能成真。
“那……就再见了。”尹材赫说出这话时声音都是在颤抖的,他不想在如此伤别的场景再作陪衬,可悲伤的情绪却如刚生出来的嫩芽那般鲜活,从头到脚的颤栗感激得他心头一震。
“嗯,要记得和我多多联系,如果可以的话,也给我发些照片开开眼界吧。”滨田朝光故作轻松地说,但眼尾的红肿仍然出卖了他此刻的脆弱。
就算那么伤心,也不愿意和他一道离开吗
看到滨田朝光眼尾的鲜红,一瞬间,尹材赫脑海里涌起了这句不怎么礼貌的话。明明是他最讨厌的自作主张,可现在,他满脑子或是说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这个渴望。良久沉默,他将张张合合的嘴闭上了,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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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回荡起冰冷的机械女声,尹材赫心知最后一道枷锁已然上了锁。
他扯起难看的笑,连对上那人直晃晃的视线都做不到,像条狼狈的流浪狗般再次不心死乞求道:“朝光……真的就只能这样吗”
用手背擦去滑落的泪水,滨田朝光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脏的窒息感,接着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来,动作先是迟缓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样子。东西摆到尹材赫眼前,却让他终于丢卸铠甲,溃不成声。
是一束被包扎得完美的鸢尾花花,上面夹着一张卡片。
请永远像蝴蝶一样自由。
眼眶酸涩得要死,好看的日语一瞬间模糊起来,仿佛被浸泡在了水里。仅凭一道道流畅的包装纹路,尹材赫都能想象到花的主人是有多么的用心。他颤巍着手接过,花的重量不仅压在他的手上,更是压在了他的心里。
“之前,”滨田朝光又抹了下眼角,“只给你一朵鸢尾花,看你那么喜欢,这次……”他叹了口气,仿佛卸掉了浑身的强颜欢笑,“材赫,这是你教我的,让我听从自己的心。”
尹材赫想说谢谢的,可往日能说会道的嘴巴,此时硬得似乎成了石头发不出声来。悠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分别的时刻再次画上了句号。尹材赫点点头,动作小到几乎没有幅度,他背过身不再看滨田朝光,低着头,一只手抱住那束花,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去。
周围人潮人海,吵闹的人群将他的情感挤得稀碎,尹材赫默默抱紧手中的花束。担心飞行过程中出什么意外,他甚至还拜托工作人员将花和行李箱都花价钱托运过去。坐上座位,他仍记得那个工作人员看他眼神的那股惊讶和不解,也是,毕竟哪个人会给一束生命短的可怜的花高价托运呢
尹材赫打开手机打开相册,最后一张安静地躺在下方,点开,是构图比较奇怪的照片:正下方一头银发的少年半趴在桌子上闭目,人物小小的,占据照片三分之二的是那支鸢尾花。
神似鸢鸟尾巴的一抹紫色,一簇簇的,悄悄被持镜者亲吻在不可言的雪白上。
尹材赫那时就在想,如果有朵花冷得像片雪花,却又红着脸热情扭曲追求者的话,他想,那花应该叫作滨田朝光。
尹材赫后来去了很多地方,依旧是想到哪去哪。一年零三个月,他踢了巴西的足球、淋了英国的雨、吃了法国的面包也喝了德国的啤酒。
他认真秉持着对滨田朝光的承诺,每到一个地方就拍下一张照片邮寄过去。
照片是他专门挑选的天气晴朗的日子拍的,在背部,他一笔一笔写下他想对滨田朝光说的话。有时是感慨,有时抱怨,但无论是什么,落笔的最后一句永远都是:我很想你。
那朵滨田朝光送他的鸢尾花被尹材赫做成了干花一直珍藏在笔记本的“5.17号,抵达日本大阪。遇见了迷失在小岛上的西欧精灵。”那一页。
笔记本很厚,他计划着将世界的缩版填写进他的笔记本里,可现在每张纸除了字迹外都崭新如初,独独日本大阪的那一页,不仅偏心夹上了枯萎的花,页脚也被翻起到泛了黄。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很平常的秋天里,尹材赫偶然走进一家书店里,无聊转了一圈后,临走前,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他的脚步莫名停在了角落里的佳句张贴处,他定睛一看,最上方的是一句格外熟悉的话。
真爱至上,相爱使人勇敢,特别是让被爱者勇敢。
--斐罗德
尹材赫站了许久,脚底像是被胶水粘住地面般动弹不得,他不懂得为何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墨蓝色的悲伤掀起一阵阵巨浪涌上红色的岸边,徒留下一道道显眼的泪痕。
他好像后悔了。他不想离开sahi,他也不想他的朝光被偷走。
自由这个词太大了,大到尹材赫现在已经无法用心脏将它框住。他像是衔月的鸟,趁着天色渐淡,一点点洒下点点星云,沿途留下自己的印迹,可当他不知飞了多久时,在看到远边再一次升起的朝阳,有力的翅膀仿佛一下被抽走所有力气。
“sahi……”尹材赫似乎能感受到背包里的那本笔记隐隐发热,手忙脚乱拿了出来随意放在一本书上,摊开那一页,熟练的动作仿佛已经上演了千万遍。
那页的干花圣洁地装饰寥寥数语,尽管早已没法见到它当初的模样,但每每默视又总会弹出那时从滨田朝光手里收到花的那份欣喜若狂。
尹材赫总认为所谓的自由是他未来的代名词,他会遇见许多朋友,运气好的话,也许也会交上一两个可以在多年后举杯叙旧的挚友,可他从未想过会在某一处停下来。而自从遇见滨田朝光后,越来越多的不可控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旅程到底是否正确,这也让他开始对很久以前的自己产生了怀疑。
"……"尹材赫依然沉默,周围的喧闹渐渐消失,另一股声音骤然间响起,和那时他与滨田朝光一起偷跑出旅店,只是为了看一眼凌晨放的烟花一样,一样的震得心颤。
爱是自由意识的沉沦。
他忽然明白,原来,勇气就是这样来的。当你爱一个人远超过爱自己时,你就变得很勇敢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滨田朝光悄悄成了他尹材赫的另一种自由。
尹材赫回到了大阪,他沿着来时的路寻了很久,当再次站上那片土地时,几朵凋零的落花衬得门店仿佛被画上了秋意。夕阳把路边的人们染成金色,湖面粼粼,枝桠上些许几只鸟扑腾翅膀佯作起飞,迎面的风还是有点微凉。
尹材赫远远就看见了那具经常出现在梦中的身影,依旧是一头白发迎风飘扬。花瓶乘着他的动作不停变换着位置,门上新装的风铃勾勒出风的形状,发出一串悦耳的铃声。
“滨田先生!你的信!”邮递员将一件信封放进信箱,朝还在搬花的滨田朝光大喊一声转头便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haruto,过来帮我拿一下信,我走不开。”滨田朝光也喊了声。
尹材赫见渡边温斗从店里出来,脸上还带着不情愿的表情,嘴巴似乎还在嘟嘟哝哝什么,拿起信封看了一眼就递给滨田朝光说了句:“是材赫哥。”便进了店。
滨田朝光摘下手套,又往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信封拆开来看。
“欸怎么和上次的照片一样”滨田朝光下意识翻过照片想去看背后写的话,却出乎他的意料,那里只写着短短一句话。
朝光成了自由。
“朝光。”
滨田朝光身子僵直,狗吠声听不见了,玉米粒也看不到了,于是他清楚明白——尹材赫回来了。
而他那天黄昏借着晚霞遮掩爱意送的鸢尾花,也终于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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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infp
含蓄的沉默的至死不渝地
香调:小苍兰信纸的灰烬栀子花瓣
分别后的第三年,我又走进一个寂落的春天。
“我不会回头,但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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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的深沉的远隔万里地
香调:檀木第一支落梅苦茶
我站在千山之外:你是不可捉摸的冬季。
“剖析我,懂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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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的傲慢的不容置疑地
香调:烈性酒暗红色的硝烟...
香调:烈性酒暗红色的硝烟锈迹斑斑的吻
我与你共同陷入了一场没有枪支弹药的恶性战争。
“以红玫瑰为誓,我永忠于你。”
4.esfp
纯粹的愉悦的万众瞩目地
香调:黄水晶闪动的水波粼粼光影
我的一千个不必宣之于口的秘密。
“你心动了,我赢了。”
5.infj
忧郁的踌躇的温和而平静地
香调:青色的露水潮湿的森林夏风
你能回头吗,我想再看你最后一眼。
“愿我们如白鸟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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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烈的炽热的无声的
香调:燃烧的月亮失序的琴声断弦
你问我爱重不重,不重的,它仅仅是为你而生。
“爱恨都是你。”
“sahi,你说,离开为什么那么难。”
在情人节的那天得知消息,震惊过,心疼过,悲伤过,愤怒过,冷静下来,最后在二月十七号结束这一切。
那天晚上删除了照片,解除了账号。一千五百三十七张照片,三十分钟就消失。凌晨十二点,那一瞬间,看着删除进度条的我,真的很想哭。
原来我对你们的爱你们的思念,只能寄托三十分钟。
“脱粉了。”
专辑被我收进盒里,小卡统统安静躺在卡册里,它们被我塞到最深处。那时候不知所以,以为看不见就是不爱,深信封锁就能重启。
我高考完了,来到了另一座城市。没带关于你们的任何一点东西,刻意让你们消失了半年多,可不经意刷到的视频依旧会让我晃神片刻。
离开你们的那几个月,我的确变得更加沉静,学习没有其他分心,专心致志。可我也的确不知目标何处。还留恋你们的时候,我说,暑假我要去看你们的演唱会,未来我想为了去能够自由见你们而努力。
现在,背下的每一个单词,写下的每一列公式,我都不知道能寄于什么期望。
今天再次刷到了你们的视频,sahi的脸很清晰,屏幕里的sahi就那么安静地笑着,黑短发微微垂吊眼前。sahi,你的照片我相册里还留了两张,是那时夜晚静静凝视着的,我实在舍弃不了这样的你。
我突然很伤心,酸涩感冲进我的喉咙,仿佛全世界的悲伤具化成了那一下下不得已的下咽,和憋回去的眼泪。
sahi,你说,为什么离开你们那么难。
不喜勿喷请勿二传二改换头
OOC预警请勿上升真人
甜度爆表||日常短打||散漫叙事风||HE||
平平淡淡流水账共计1.6k+望喜
[图片]
自修港风李律一张(不好看是因为我的技术不行不是因为普华长得不行)
00.
“回家的路,雪上残留着你的脚印。
我试着,把自己的脚轻轻地踏上去。
...
——北川理惠”
01.
我家李先生,他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譬如说每天早上出门前会凑到我面前讨一个告别吻。
我故意假装躲开他的时候,会被他一边委屈一边霸道地按过来亲。
亲的时候李先生的眼睛还会湿漉漉的,仿佛是被我欺负了一样。我终于在很久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是故意的,为了装可怜让我心软,纵容他一次次的放肆。
明明每天出门后他春风满面,我却心跳加速、耳根泛红……再也不相信网上的什么作死挑战了!
02.
李先生有的时候是口嫌体正直的别扭精。
结了婚以后鸡毛蒜皮的烦心事无可奈何地多于恋爱中的甜蜜,纵然我们两个都是脾气好的人也难免会吵架。
我们冷战的时候我干脆拎起包就回公司加班,顺便等等看他会不会来哄我。
结果忙了一下午再抓起手机的时候,聊天记录里是空空如也——他根本就给我发信息……气死我了!
我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下来以后想了想:不然先服个软哄哄他好了,毕竟这次吵架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反正夫妻是比翼双飞同林鸟,谁先哄谁都一样。我素来不太在意这些。
正这样想着,下楼的时候就在公司门口看到了李先生。虽然寒风凛冽,但李先生还是风度翩翩帅气不减,像是上世纪港片男主,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身为颜控的我在看到李先生的那一秒就开心起来了,笑眯眯地冲进他怀里:“你怎么来接我了!”
李先生张开风衣外套把我严严实实裹进去:“我……顺路。”
我抬头看看李先生从耳朵一路红到脖子根的窘迫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公司在哪儿……你这顺的是哪条路啊?”
李先生被我拆穿以后恼得要来捏我的脸:“顺和你一起回家的路,可不可以?”
我边笑边躲:“可以可以……”
我踮起脚尖搂上李先生的脖子,声音软软地哄他:“上午的事……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李先生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夜空泼墨,打翻月色:“没生气。我也有错,你没必要哄我的,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我撇撇嘴:“那你又不会主动来哄我……我不想和你冷战,不就是先服个软嘛。你开不了口的话我愿意先让一步。”
李先生伸手搂住我的腰:“我没哄过人……我会慢慢学的。你不用服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我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周围没人,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在李先生的唇瓣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李先生淡淡勾了勾唇,扣紧我的手指:“嗯,带你回家。”
03.
律师的工作压力想必很大吧,反正我家的李先生是这样的。
李先生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埋肩。
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的一米八七的个子,趴在我肩上却从耀武扬威的狮变成了温顺乖巧的猫,百炼钢化作缠指柔。
我知道顶天立地的李先生也需要安慰,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会永远在的。”
04.
李先生有的时候也会撩得我手足无措。
晚上有个同学聚会要参加,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化妆。
李先生的小臂被我拿来试口红色号,最后终于化完妆以后却被他搂着亲了又亲,甚至美其名曰是给我服务完以后需要奖励。
我只好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他:“我口红脱妆全蹭你嘴唇上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李先生笑眯眯:“挺甜的。”
“哎你!”我又羞又恼,气得跺了跺脚:“我还要补妆!都怪你!”
李先生满脸无辜地凑近一点:“啊……那你亲回来好了,刚好顺便补妆了。”
我脸红了又红:“算了……随便你吧。”
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那出门以前,再亲我一口。”
“干嘛?”我轻嗔着笑道。
“你不在家……我太孤单了。”
李先生惯用的杀手锏就是装可怜,因为他发现我最后一定会答应他所有无理的请求,屡试不爽。
他赢了,我果然乖乖地亲了他一下:“你别急嘛,我保证我会很快回来的!”
李先生心满意足地松手:“去吧,晚上我去接你。”
第二天晚饭时候,刚刚落座的但拓,发现你穿着他的衣服。
卡其色的衬衫,穿在你身上太大,你用衣摆打了个结。
“你又要做撒子?”但拓面色不悦。
其他人往嘴里塞饼的塞饼,夹菜的夹菜,都一副事不关己,两耳空空的模样。
很显然,他们早就看到了。
毕竟你这衣服都穿了一天了。
“昨晚你把我拎回房了,我自己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洗呀。不够换了,借你的穿穿。”
“拎回房……”细狗吃着饼,看看你,又看看但拓,再看看其他人,都置若罔闻的样子。
聪明的细狗,选择吞下了后半句话。
“你……”但拓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要是解释的话,可能只会越描越黑。
晚饭也不吃了,从盘子里捞了两块...
晚饭也不吃了,从盘子里捞了两块南饼,塞到你怀里,抓着你胳膊就往外走。
细狗看着你们远去的背影,拍拍沈星:“我好像有点晓得你要是把桑姝带走,拓子哥为啥子要扒你皮了……”
“哎,哎,去哪呀!”你被他拉着一路拽到屋子外头。
“你不要那么小气嘛,我看你有好多衬衫,借我一件呗。”
他咬肌紧了又紧,最后蹦出一句:“你一个女娃儿,咋个不害臊?”
“以前我带着阿弟流浪的时候,我们男人打扮,还跟流浪汉挤过一个破庙嘞!”
你撇撇嘴,“一件衣服有啥。”
“算球,上车。”他打开车门,把你丢了进去。
你怀里还揣着他拿给你的饼,一脸茫然:“去哪呀?”
“买衣服!”但拓碰上车门。
车子抛锚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你蹲在路边啃饼,他掀开引擎盖,冒出好大一阵烟。
“你房间衣柜里好多衣服,我都能穿呀。花那钱买新的干什么?”
“衬衫我打个结就合身了,背心我当睡衣穿还能盖住屁股……”
“大晚上的拉我出来,这下都歇在半路了。你饿不饿?我留一张饼给你吧?”
但拓不明白,你这张嘴怎么能一边吃饼一边叨叨那么多话。
他一把拍上引擎盖,应该是冷却液没了导致的故障,还真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问题。
正烦躁呢,他一侧头看到蹲在路边的你,就那么一小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你晓不晓得,穿男人衣服当睡衣撒子意思?”
但拓忽然起了逗逗你的心思。
“嗯?”你抬眸看着他,“喜欢他的意思迈?”
但拓一滞,被你完全噎住了。
你眨眨眼睛,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脸上看不出半点害羞的意思。
“正好,车子坏咯,还没的信号……”但拓不信邪,还吓不住你一个小丫头?
他一步步朝你走近,停到你面前。
“这前后鬼影都没一个,就我和你了,怕不怕?”
你还蹲在地上,仰头对上他故意恐吓你的神情。要是放在不认识他的从前,肯定会害怕。
可现在的你了解他。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但凡对你动过一丝歪心思,早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了。
你朝他粲然一笑,笃定回道:“不怕呀。”
第一颗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在你们车门上。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你第一反应是紧紧抱住头,然后有人扑过来将你搂住。
“桑姝,跑!”但拓紧紧揽着你的肩,试图把你从地上捞起来,“快,往山上跑!”
似乎有车停在了你们不远处,还是好几辆,你看到了车灯闪烁。
又是更多枪声响起,噼里啪啦打在你们车上,冒出一阵阵火花。
你被他拽进树林,双腿似乎不是自己的了,你只是机械性地跑着。
长久的耳鸣让枪声变得遥远,但子弹明明擦着你们身边的叶片就飞过去了。
你感觉自己变成了风筝,而他是那个牵线的人。灵魂解离,飘浮到半空中,你突然可以从另外一个视角看到自己。
你看到他在一个急刹之后,从后面扑向了你,然后你们双双滚落下去。
天旋地转,你的灵魂重新归位。
“嘘,别出声。”他捂住你的嘴。
刚才他带着你滚到了一个小陡崖的底部,凹进去的位置刚好可以容纳你们,追的人如果不下来就看不到。
“现在知道怕了?”
他离你极近,呼吸就喷洒在你颈侧,“应该是跑D的,估计又有人偷粉跑路,追过来把我们认错了。”
你怔怔地望着他不说话,他以为你被吓懵了,接着安慰道:“我们在这躲一会,等下他们搜了我们的车子,就知道找错人了。会没事的。”
你把他捂着你嘴的手轻轻移开,重新获得了新鲜空气,刚才就萦绕在你周围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
“你……中枪了?”
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得发抖。
TBC.
咱就是说,第八集的你们俩暧昧感都要溢出屏幕来啦
航平,太一,你们两个过得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啊!!!!
13.
病房里,仪器滴答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但拓的身上。莱西洗了一条毛巾,仔细的擦着但拓的脸,他的头被纱布包着,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睡着了还皱着眉头。
“你在中国买房子是哪个意思?”
“我已经和你说过,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的。”
“我把磨德勒的房子退掉了,你还真是舍得花钱,居然给我租那么贵的房子。”
“我哪里有那么好的命。”
“你别想赶我走了,这辈子我就赖着你了。”
“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就在这里伺候你一辈子。”
莱西每日在但拓耳边絮絮叨叨,讲的口干舌燥也不停。陈会长的人送来了好多果篮和鲜花,她气的把那些东西全都扔在......
莱西每日在但拓耳边絮絮叨叨,讲的口干舌燥也不停。陈会长的人送来了好多果篮和鲜花,她气的把那些东西全都扔在门口。边搬边骂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还是之前沈星教她的。
“天天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被他们给气死了!”
落日余晖照得人头昏脑胀,病房里静悄悄,莱西讲累了,趴在他床边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梦见有一只大猫用猫爪子一下一下的点着她的鼻子,弄得她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气的她想直接上手抓住那只大猫。
“别弄啦!”
莱西一把抓住了但拓的食指。
她抬头一看,但拓躺在床上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醒啦!”
“我再不醒就要被你念叨死了嘎。”
莱西嘴巴一扭,冲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哇啊啊啊!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以为你死了!”
但拓紧紧的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柔声细语的说“莫要哭了噻,你最近真是爱哭,我不是从小教你要坚强的嘎。”
“我不要!我不要!我一点都不坚强!我离不开你!你要是再把我送走我就死在外面给你看!”
“再瞎说!”但拓大力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莱西哭闹的太大声,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好喽好喽!莫要再哭了,我这不是醒来了嘎。”
莱西终于消停下来,在但拓怀里一抽一抽的哽咽。
“你为那样要在中国买房子?”
莱西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但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我想让你以后去中国生活的嘛。”
“我知道,我想去,我想和你一起去!”
“求你了,别抛下我。”莱西带着一双乞求的目光看着但拓,可他依旧无法明确的回应小妹。他叹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深,轻轻拍了拍小妹,示意从他怀里出来。
莱西看他依旧是这种态度,心中不免失落,以为他还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和他太亲密。擦干眼泪从他身上爬起来。别扭的起身理了理弄皱的衣服。
“你饿了吧,我去买点饭。”
在医院走廊路过西图昂的病房,莱西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了看,听细狗说他是和沈星舅舅一起被毛攀害的。小孩依旧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呼吸着,他伤得太重,仪器一刻也不能停。
这些天在医院照顾但拓,莱西和兰波越发熟悉了。两个人都在担心着自己的亲人能不能醒过来,自然是同病相怜。
可此刻但拓醒了过来,莱西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喜讯告诉兰波。这些天他受了好大的打击,梭民吞死了,医生说西图昂生还的机会很渺茫,一个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眼睛里再也没了光。
但拓出事那天晚上,莱西正陪着麦加娜和他男朋友一起参加善卫会的派对。世界各国的人们聚集在那里做着所谓的慈善事业,他们诉说着理想和追求,梦想有一日推翻三边坡那副难打的牌。
莱西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不相信有人能改变三边坡。只觉得深深的割裂感。事实上,那种割裂感从她开始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如影随形,磨德勒和三边坡,开车不过两个小时。一个是天堂,一个是炼狱。看着那群外国人博爱的样子,莱西觉得自己很自私,这个破地方除了但拓她谁都不在乎,她只想和他远走高飞。
长在三边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正在莱西出神的时候,兰波已经注意到她了。面上终于有一点笑容起身朝她走去。
“小西你来了,怎么样,大哥好些了吗?”
莱西想着告诉他但拓醒了,说不定也会给他带来一丝宽慰。
“大哥刚刚醒了。”
“太好了!真高兴!西图昂也一定会醒的!”
“一定会的!我要去买饭,你吃饭没有?”看到兰波这么开心,莱西心里觉得这个决定真是正确的。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兰波回身带过房门。两个人一起去楼下买了盒饭,又给但拓单独带了一份粥。回来的时候,兰波一起跟着进了但拓的病房,把买了的盒饭放在桌子上。
“但拓大哥,你醒啦!”
但拓见兰波跟着小妹一起回来,心里不免犯了嘀咕,这小子怎么又和他妹妹走到一起了。刚想开口询问,又忽然想起西图昂就在这家医院,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不情愿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了。
兰波走上前放起但拓的小桌板,莱西配合着把粥放在桌子上。一双少男少女在他面前一顿忙活,又一起坐在窗前吃饭。但拓只觉得这病房怎么这么吵,心情烦闷不如继续晕倒。端起粥碗呼噜呼噜几口就要喝完。
“大哥,你慢点喝,医生说你刚醒,吃太多对胃不好。”莱西看他饿坏了的样子,急忙开口提醒他。
“晓得喽。”但拓只好放下碗,拿起勺子在碗中搅了好几下,看着这俩小孩都盯着自己,不情不愿的将粥送进嘴里。
“三边坡变天了”。
这是你搬进寨子后,沈星和你说的第一句话。你发现他又换回了那些土土的短袖,头发也不再精心打理。你问他怎么了,他却和但拓一样,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没事。
所有人都在告诉你没事。但你不是傻子,你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压抑着心里的沉闷强颜欢笑。屋后的竹林比寨子外的更加漆黑,但拓不回来的晚上你常会坐在后窗旁,整夜地看着那片湖发呆。
等终于有人告诉你“有事”的时候,是梭温的葬礼。你还记得这个人,他看起来年纪比但拓还大一些。你还记得在你来达班的第一个晚上,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参与调侃但拓的胡闹,只是坐在最角落里,看着所有人笑。你注意到他,他就朝你扬扬手,做了...
等终于有人告诉你“有事”的时候,是梭温的葬礼。你还记得这个人,他看起来年纪比但拓还大一些。你还记得在你来达班的第一个晚上,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参与调侃但拓的胡闹,只是坐在最角落里,看着所有人笑。你注意到他,他就朝你扬扬手,做了个“恭喜”的手势。
后来你问过但拓,他告诉你梭温是个哑巴,又给你讲他来达班就是因为梭温,一边讲一边笑。那个时候的但拓还总是很开心。
但拓说梭温负责走山,不总在寨子里。你也就见过他那一次。然后就是这一次,他躺在灵堂里,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这是你第二次参加达班的葬礼,你作为达班成员的家属去上了柱香。你不知道这里的习俗,但貌巴的丧礼上并没有用布盖住。这让你觉得很奇怪。哪里都很奇怪。
然后你意识到哪里奇怪。灵堂上躺着的尸体被白布盖着,方方正正的。
它没有头。
梭温的死很荒唐。你站在灵堂的廊边,听着屋里油灯小声和细狗说,梭温会死,是因为踩坏了毒贩儿子的玩具。只是因为踩坏了一个玩具。
这很荒唐,荒唐得要命。一瞬间你甚至有点想笑,然后这种荒唐的可笑瞬间转化为胃里的翻江倒海,你立刻转身跑下去,吐在了湖边的草丛里。
一直坐在桌边发愣的猜叔被你惊动,看着但拓追下来帮你拍背。所有人都看着你,你吐得眼前发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吓着了。女孩子,胆子小。”最后,猜叔长叹一口气,朝你们挥了挥手,“但拓,送你老婆回去吧。”
但拓送你回了竹屋。你问他这会不会给他惹麻烦,你知道梭温是他们的兄弟,你不是故意要弄脏他的灵堂。他只叫你别多心,莫得事。
又是“莫得事”。但你知道那绝不可能。这一天但拓回来得很晚,你假装睡着了。
你知道,他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你,彻夜未眠。
第二天的寨子里更压抑了。但拓走得很早,叫你自己去堂屋那边吃饭。你目送他开着送货的卡车出去,莫名的心慌让你直犯恶心。
你没去吃饭,可心慌让你在屋子里待不住,你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说话。寨子里没什么人,今天大概是送货的日子,该走的人都走了,你沿着湖边走过去找沈星,他也不在。
你又沿着湖边走回去,寨子里仍旧是空的,细狗在前院修屋顶。你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细狗吓了一跳,抹着脸低头看你。你注意到他刚哭过。
你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问他知不知道但拓多久回来。
“估计晚上,那货当天得送完噶。”细狗哑着嗓子说道,又抹了把脸,和你说了句:“你莫担心噶,嫂子,拓子哥肯定莫得事。”
你不太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可还没等你问,猜叔在屋里敲了敲窗框,隔着窗子朝你招了招手:
“阿茶,来,陪我说说话。”
你应了一声,细狗就不再说话。猜叔带你去后院喂那只白孔雀,又带你上楼去喝茶。这是你第一次走进他的屋子,你注意到,屋里的灵龛中摆着一张照片。
“那是我的老婆。”猜叔见你在看,就笑了笑,说道:“也是细狗的表姐。你肯定想过细狗那么傻的人为什么会留在达班,对不对?”
你也跟着笑。他便叫你到窗边的矮榻上坐,给你讲他和他的老婆、讲但拓的小时候、讲怎么煮茶、讲你和但拓到现在都没有办的婚礼、讲他怎么得到院子里的白孔雀、还讲达班的每一个人来这里的过往。
他给你讲了很久,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话题想到哪儿便讲到哪儿。你不太接得上话,多半时候只是默默地听。你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和你讲这些,是看出了你的慌乱在陪你纾解,还是他需要一个人来陪他说说话。
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天色快要暗下去的时候但拓回来了,怒气冲冲地推开了门。他看到你时愣了一下,满身的火气在一瞬间的呆愣后收了起来,猜叔便扣上了小泥炉的盖子,叫他送你回去。
回到竹屋后你从窗子里看到猜叔去了吊桥上,但拓追了过去,像是在对他大发脾气。
你看着他们争吵,看着但拓无助地发泄着他的愤怒,直到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打散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寨子里一瞬间又像是多了很多人,你将门关了起来,听到外面有人来回跑动。又过了一阵,小柴刀过来敲门,告诉你莫得事。
你问他但拓呢?他犹豫了一下,只告诉你拓子哥还有事,嫂子别怕,寨子里安全得很。
这一晚,但拓又是深夜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少见得没有洗漱就倒到了床上。你知道他这阵子不高兴,以为他喝多了,拧了块帕子去帮他擦脸。他却握住了你的手腕,拉着你到床边坐着。
但他没有说话,就一直沉默着,摩挲着你的手腕。你借着堂屋那边的光亮看着他,发现他一直在盯着你的手。
又或者说,他握着你手腕的那只手。
“今天,在山上,”他像是注意到了你在看他的手,声音嘶哑地低声说道,“我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
你听不懂,就问道:“差一点什么?”
“口及毒。”但拓哑着声音说道,抬起了那只手,“所有人都盯着我。粉就倒在这里。”
你又看向他的手。你知道他有多恨毒,心里沉重得几乎张不开口。
“这一次,下雨了,可我还得继续走山。”他也看着那里,声音无力得可怕,“我要是拒绝,我就是第二个梭温。”
你猛地吸了口冷气,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但拓感觉到了,朝你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将头枕到了你的腿上。
“茶妹儿,我没得选。”他将脸埋在了你的身上,声音听起来沉闷又绝望,“这就是我的命,我没得选。”
“我知道。”你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用你所能的最轻柔的语气说道,“我不怪你。但拓,我陪着你呢。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但拓没有再说话。你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他大约是被这一整天的生死徘徊耗尽了力气,渐渐地睡着了。
你将他挪回到枕头上。他睡得不安稳,睡梦里仍旧紧锁着眉头,双手在榻上胡乱地摸。
于是你又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呼吸平稳了些,眉头却仍旧皱着。你想去帮他抚平,却发现你根本就抚不平它。
他大概是在做噩梦。
可你睡不着。屋外的竹林沙沙地响。堂屋那边仍旧灯火通明,暖黄的灯照亮着你们的竹屋。可你无端地觉得可怕,觉得那光的亮并不是亮,那竹林更黑了,深不见底的漆黑宛如一张深渊巨口。
你知道达班的竹林早晚有一天会吞下你们所有人,因为达班也在三边坡。
但你希望,这一天不要来得这么快。
连着几天都夜不成眠,这天凌晨醒来,想着但拓又开始送货了,干脆开车到小勃邦去看看貌巴的家里人,也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到达时天还没亮,我踱步进去,想着在院里坐一会儿,却看见貌巴的遗孀阮梅急匆匆走出来,正巧撞上进院子的我。
我刚想打招呼,她就转身回去,拿着把剪刀出来,恨恨地看我一眼,就要对着自己的脖颈狠扎过去。
这一家子人怎么回事,脖子上面都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吗?
还好离得近,我一脚踢掉她手上的剪刀,拉着她走到外边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了呀?”
她不情不愿地被我拉着,忽然痛哭起来:“你去,你去告发我吧,抓我吧,我不想活了,要命就是一条。”
我还是摸不...
我还是摸不着头脑:“告发你什么?什么命不命的,尕尕还小,你不活了他要怎么办?”
她听见我说起尕尕,哭得几乎站不起来。
我这才看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只金镯子,攥得指尖都发白了。
我忽然意识到,她是要逃。
“阿明给貌巴讨的老婆嘛……”,我想到猜叔的话。
她泣不成声,我只能搀扶着她走。这个悲伤的女人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跟我诉说,仿佛第一次有人像这样听她说话。
她说自己是也南北部人,家里为了给弟弟治病,把她卖出来。兜兜转转,从也南到了缅邦,“老板”看她听话秀气,把她和另一个女孩带来达班。她是“幸运”的那个,因为被挑中了,做了貌巴的媳妇。
“貌巴对我好,不要我务农干活,跑完生意就会回家陪我和尕尕,把钱都带回来,还给我买了金镯子。”阮梅眼睛都肿成了桃子,“阿妈以前也是被卖过来的,她人也好,从不苛待我。”
“但我待不下去,实在待不下去……这里这么潮热、这么闷,不像我家里……夏天热,冬天冷,四季都很分明。我受不了这里,房子又湿又破,我知道,貌巴是为了挣钱才跟着他哥给猜叔跑腿的。达班在这里,我们根本不可能搬到别的地方去。以前还有貌巴,日子好过些,现在貌巴没了,貌巴也没了。”
她痛苦地看着我:“貌巴没了,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是怜悯她的,她因为弟弟得病被卖掉,这辈子都没为自己活过。可是尕尕这么小,再没有妈妈,可怎么办呢。
“你也舍不得尕尕,怎么不把他也带走?”
“尕尕,我的尕尕……我带不走他啊,”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在这里,但拓能保他平安,能吃饱饭,跟着我,我自己都难活,咋个把他养大呢……”
她朝着我跪下来:“别抓我回去,求求你,求你让我走吧,求你了……”
她看上去那么脆弱,是一个被丈夫的死压垮了的女人,是一个被生活压垮了的女人。
我拉扯着她站起来,拍掉她身上的尘土:“去哪儿,我送你。”
我在磨康河岸边送走了她,叫她把金镯子藏起来,为她付了渡船的钱。
那架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小船,歪歪扭扭地顺流而下。阮梅向着我的方向半跪在船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我一直看着她飘远,在心里念了句一路平安。
夜里,我们敞着门窗吹风,窗外虫鸣声声。
我枕着但拓的胳膊,想了很久还是说:“阮梅走了。”
他“嗯”了一声。
我定定看着他,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是我送的。”
我本以为他会生气,可他没说话,隔了好一会才挪挪胳膊转向我,用另一只手摸我的头:“貌巴疼她,她想克哪,貌巴咋会不让她走。”
他又叹道:“家里少口人吃饭,也好。”
我这才想到,这里是达班。
但拓不同意,又有哪个蛇头敢接这笔生意。
他轻轻抚摸着我肩头那处弹孔的疤痕,语气是这些天来少有的轻松:“小一,我想到办法给貌巴报仇了。”
我仔细听他讲了计划,不出所料的千疮百孔,一眼望去全是漏洞,就像两个毫不了解的人一拍即合,闷头就干,不怪乎是他加沈星两个想出来的。
但又令人无法拒绝,因为这计划意外的迅捷而有效。
貌巴已经死了,就算这计划四处漏风,早晚会被发现,猜叔也不会真让但拓再出事。
我只说沈星也是被牵扯进来的,要保证人家的安全,别把他逼得太紧了。
他压根没听进去这话,探过来咬我的耳垂。
本该在我肩头的那只手,早已滑到别处去了。
三边坡的雨季来得总是那么突然。
深夜里你被暴雨打在竹林里的声音吵醒,想着要不要去关窗。可但拓在你身边睡得很熟,你看着他在睡梦里皱着眉,手里抓着那颗狼牙,不知梦到了什么。他近日来总是皱着眉,夜里也常常辗转反侧。
他难得睡得熟,你伸手去轻抚他的眉心,他就在睡梦里抓住了你的手,将你的手臂搂进了怀里。你不想吵醒他,便也就作罢。反正竹屋透水性很好,漏雨就漏吧,过不久也干了。
于是你又躺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头靠上他的额头。可还没等你重新睡着,他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怎么了?”你开了灯,有些不安地问道。但拓愣了愣,像是缓了下神,朝你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吵醒你了?”
“没。”你摇头,“我刚就醒着。你要出去?”
“寨子那边有点事,我过去看看。”他快速地说道,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又折回来嘱咐了一句:“你把门窗关好。睡吧,莫得事。”
“哎。”你应了一句,给他找了伞拿着,看着他冲进暴雨中。你站在门边看了很久,即使除了这倾盆的大雨和漆黑的竹林,你什么都看不到。
但拓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进屋就叫你收拾东西,要送你回小勃邦他阿妈那儿住几天。
你转过头去看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到真正的原因。他察觉到了,便朝你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真嘞,莫得事。住一个月么,我回来了就去接你。”
你便笑笑,说好。
车子很快停在了院外。但拓和他阿妈打了招呼,帮你简单安顿好了房间和带来的衣物,临走前,又背着他阿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你。
你没有打开看,从重量和形状上就能摸出来,是一直放在你床头柜里的那把枪。
“最近三边坡乱,拿着安全。”他见你看向他,就又朝你安抚地笑道,“收好,莫给妈看见。”
你把布包里的东西仍旧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院外传来车子离开的声音。你回过头,他侄子正抓着门框,默默地看着你。
“阿婶。”那孩子木楞楞地看着你,很小声地说道:“为啥子我阿爸和阿妈还不回来?”
你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拓的阿妈从后面走过来,看着你,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忙嘞。让阿婶替他们回来看看你。”于是你说道,走过去蹲到他面前:“你已经是大娃娃了,有没有照顾好奶奶?”
那孩子呆了半晌,慢慢点了点头,“有。”
“那就是乖娃儿,是不是?”你摸了摸他的脑袋,本想把他抱起来。然而可能是孩子长大了太重,又可能是昨晚但拓走后一直没睡,又坐了一路的车,身上没劲,竟然没抱起来,你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又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娃儿已经长大嘞,阿婶都抱不动嘞!”
孩子仍旧木楞楞的没什么反应。但拓的阿妈说,从他妈跑了之后,这孩子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你和他阿妈不熟悉,以前来时她也很少和你们说话,你不知道他阿妈是怎么嫁来的、又为什么跑,你没资格替任何人去责怪那个女人,但你也知道,小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要比成年人更敏感得多。
之后这一个月里,你没事就和那孩子待在一块儿,和他说话、和他讲故事。你把从沈星那里听来的故事全讲给他听,给他讲三边坡外是什么样的、中国是什么样的。
你讲,他就呆呆地坐着听,后来慢慢地也开始和你说话。有一天你发现他跑进了你的卧室,蹲在床头柜前看那个抽屉,问你为什么会有那个东西。你说那是阿叔留给阿婶的,用来保护你和奶奶。你又和他约定不要告诉奶奶,因为娃娃是小男子汉,娃娃不怕,但奶奶怕。
他仍旧看着你,那双黑黑的眼睛闪了闪,又问你,“可阿婶说中国没有这个。为什么中国不需要它来保护奶奶?”
你答不上来,便叫他好好学中国话,以后去中国念书,好回来给阿婶讲连阿婶都不知道的事。那孩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了你的腿。
但拓在一个月后回来了,人看着瘦了些,他说不碍事,只是在寺庙里吃得太清淡。你们走的时候,那孩子拉着你的裙子不撒手。
“阿婶过阵子再回来看你,好不好?”你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你阿叔自己照顾不了自己,阿婶离开太久他要哭嘞。娃娃比他懂事,娃娃都能照顾奶奶,对不对?”
但拓微妙地咳了几声。那孩子仰头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那孩子倒是很听你的话。”返程的时候,但拓冷不丁地说道:“但哪样叫我没有他懂事噶?我还比不过一个小娃娃?”
“你跟他计较哪样?”你好笑地去拍他的大腿,“那就是个小孩子,没爸又没妈的,哄一哄咋个了嘛?”
但拓只是笑,抓住你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腿上。又过了很久,他又说道:“你倒是很会哄娃儿。以后我们的娃儿也叫你哄,你肯定是个好阿妈。”
“哪个要跟你有娃儿?”你没料到他突然讲这个,就着这个姿势掐他大腿。但拓哎哎地喊,叫你莫要影响安全驾驶。
这一听就是跟沈星学的词。你又想到了沈星,从那天他离开你们的竹屋后,你就一直没见过他。
你问但拓他是不是也跟着去了苦修,他说没有,猜叔留他看家了,看得家里房子都被点了。你追问咋个回事,他没说话。
你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利害关系与猜叔有关,但拓不和你讲的都是和猜叔有关的事。或许是因为你无论如何都算是“外人”,对猜叔来说是外人,你知道但拓一直很希望你是达班眼里的外人。所以他不说,你也就不继续往下问。
而但拓一直握着你的手,直到把车停在寨子门口。
你有些意外,不解地看向他,他却从后座上拿了几只旅行袋下来,朝你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竹屋。
“以后就住那儿。”他朝你扬扬下巴,示意你跟着他走,“最近外边打仗,你一个人住在寨子外不安全。猜叔叫我带你搬进来。这以前是小柴刀的屋,他搬楼上去。”
那竹屋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和一段外廊,屋里放了张双人床后就显得更小了。但拓放了东西就出去,说猜叔那边还有事,叫你别乱走,晚饭他端回来陪你吃。
你应着,陪着他走到屋门口,目送他沿着吊桥跑进堂屋里,小柴刀从里面走出来,和他打了个招呼,又朝你招了招手。
你也朝他挥挥手作为回应。这间竹屋离堂屋很近,屋旁就是湖。湖边的竹林随着晚风沙沙地响着,你朝湖上看去,那座被烧得焦黑的佛堂被落日照出一片阴影。
不知为什么,你突然感觉这个地方好冷。
10.
但拓和小妹不是第一次亲吻。
小的时候哄她睡觉,总会摸摸她的头再亲亲她的脸。娃娃的脸好嫩,总是让人爱不释手。小妹有时候也会主动撅起嘴巴,等大哥把脸凑过来再抱过他的头亲上去。
但那是家人之间的亲昵,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
但拓已经三十岁,在三边坡这种腌臜地,他算不上什么好人。别人会做的事情他当然不例外,身下的女人叫什么名字他也根本不在乎。
男人和女人那点事他分得再清不过。
他明白小妹那个吻意味着什么。他有罪,他让自己的亲妹妹爱上了他。
香烟在他指间燃尽,但他不知疼痛,狠命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但拓起来穿衣,路过小妹的房间深深看了一眼,然后驱车离开。
莱西......
莱西起床的时候,是沈星过来接她去达班的。但拓没有给她留短信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被褥已经凉透,应该是走了好久。
“他去哪了?”
“那他没说,应该是去麻盆卸货了吧,昨天不是放假了吗。”
等他们到了达班,但拓也没有回来。就这样等上了一天。夜色沉沉,他终于归家。
“大哥,你去哪了?怎么一天都联系不上你?”莱西紧张的上前问道。
“上车等着。”他没回复她,也没有任何表情。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和猜叔汇报麻盆的货物。莱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张,好像有事要发生。
只好上车静静的等待。
但拓下楼上车,返家的一整段路程都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安静的可怕。
终于到了家。
“我在磨德勒给你租了房子,明天我送你回克。”
莱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以后放假也在磨德勒住,不要再回三边坡。”
“为什么?”莱西不可置信,他的决定太突然,让她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但拓依旧面无表情,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不会再克接你。”
莱西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还想开口质问,可是但拓却把她的手从衣服上扒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眼里尽是冷漠与疏离。
莱西背后惊起一身冷汗,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你没睡着。”
“你不想要我了。”
“我很恶心。是不是?”
莱西低着头,眼泪嘀嗒嘀嗒掉在鞋子上。没有看见但拓红着眼眶,几乎快要把牙咬碎。
良久。
“你还太小,不晓得哪样是爱,青春期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是我的错,让你承受这种痛苦。”
但拓在她面前蹲下来,擦着她流不尽的眼泪。
“回磨德勒吧,三边坡不安全,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好称职的兄长。
第二天一早。但拓开车带着她回到了磨德勒。
整整两个多小时,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莱西一直扭头看着窗外,看都没看他一眼。
但拓把她送到出租屋,帮她铺好床单被罩,又给她把饭做好,在鞋柜上留了塞得满满的钱包。
“我走了,小妹。”
小妹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回头,一声不吭。
但拓在玄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门走了。
两行清泪和关门声一起砸向地板。
莱西站起身四处打量,心里不免抱怨,原来他昨天一整天就是在忙着给她找个落脚的地方。
她走到阳台,低头能看见但拓离开的背影。想起小时候但拓每次去看她,离开的时候她都要偷偷去送他。走过一条长长的黄泥路,再过一个回头弯。莱西停在那颗大树下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来。
那条蛇中段的部分被子弹一分为二,沈星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哆里哆嗦地盯着眼前的两根半条的蛇。
你缓了缓心神,朝他说了一句,“进屋里来吧。”
“哎...哎!”沈星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你又叫住他,让他把蛇拎上来,不知道能不能吃。沈星又开始叽哩哇啦地叫。
“开玩笑的。”你连忙说道,朝他招了招手:“快上来。都说了不要走那里,又不是吓唬你。”
沈星一路连滚带爬地绕了上来,坐在外屋,余惊未定地两眼出神。你给他倒了杯水端过去时,发现他在看你放在桌上的那把枪。
“咋咯?”你把水杯放到他面前,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还怕枪呢?”
“没有。”沈星激灵...
“没有。”沈星激灵似的摇了摇脑袋,又懵了半天,突然又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有枪。”
说完,他从腰后抽出一把手枪来放到桌上,一脸讪讪地看着它,“我根本没想到我有枪,我也可以打那条蛇。我光顾着害怕了我。”
“怕蛇嘛,谁都怕,我也怕,你拓子哥也怕。”你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就安慰道。可沈星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看着那把枪,叹了口气。
“你是中国人嘛。中国是好地方,用不着这个,想不到用它也正常。”于是你又安慰道。沈星还是摇头,在椅子里坐立不安似的挪来挪去,又过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我就是觉得,这东西是...怎么说呢,它是杀人害命的,就不是好东西,手里拿着它我就别扭。”
他垮着脸窝在藤椅里,满脸的沮丧和不高兴。你伸手拿起一根没剥完的芭蕉芯去敲他的头,“咋?你是觉得你拓子哥不是好东西,还是我不是好东西?”
“不是,嫂子!”沈星哼哼着看向你:“我是说枪!我又没说人。”
“你就是在说人。”你反驳道,“枪只是个物件。在坏人手里是害命的,在好人手里是救命的。它是个死物,它的好坏只取决于用它的人的意图是好是坏。”
沈星纠着眉头看着你:“拓子哥说的?”
“他说的。”你点头。沈星撇撇嘴,没再说话。
你知道他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但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在三边坡是活不下去的。你希望沈星能活下去,因为你知道,但拓需要他活下去。
沈星挑起眉,斜眼瞄着你。
“不信?”
他摇头:“你开枪时那眼神,跟拓子哥一样。”
“你说你拓子哥是乱杀人的坏蛋,我告诉他去。”你瞪他,作势要起身。沈星连忙伸手拦你,你好笑地拍了下他的手背,继续说道:“是你拓子哥告诉我,枪上膛,就是最后殊死一搏,就要做好杀掉对方的准备。否则拔出抢来又哆哆嗦嗦、犹豫不决,只会让对手看穿你害怕,然后枪会被抢走,对方就会拿到更多伤害你的武器。”
“还是拓子哥说的?”沈星没滋没味地说道:“他说什么你都记着啊,嫂子。”
“他说的话,是在三边坡生存的道理。不然你以为他像你这样,也能做到现在在达班的位置,也能负责保护猜叔?”你又用手里的芭蕉芯敲了一下他的头,沈星捂着脑门,委委屈屈地看着你,你又说道:“他还和我讲,‘我不能说我是个好人,但我的枪从不对准我身边的人,它在我手里就不是坏的。’。你能明白么?”
沈星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又摇了摇头。
“就是说,我的枪,在我手里,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和保护我重视的人。那它就不是坏的。这里是三边坡,阿星,这里不是中国。”你用芭蕉芯点了点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敢对毛攀开枪,因为我要救但拓。我杀那条蛇,因为我要救你。如果我犹豫了,如果我和你一样,觉得枪不是好东西,我不该拿起来它,你现在已经死了。人死了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沈星深吸了一口气,但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他离开的时候,仍旧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没过多久但拓回来了,你正往外走,打算去屋后把那两根半条蛇扔远一点,免得烂在屋后发臭。他叫住你,问你干什么去,又问沈星是不是来找你了,问他是咋个回事。
你和他讲了那条蛇。他叫你回屋去,自己绕到屋后找到蛇,拎在手里问你吃不吃蛇羹。
“真嘞,煮一下好吃嘞。”他举着半条的蛇朝你晃,你拿手边的柠檬去砸他。
“我都和他讲过好多次了,叫他在林子里莫要穿短裤,他非不听。”但拓笑嘻嘻地接住了,才把蛇的尸体扔到河里去,从后墙翻了上来,“他吓着了噶?我去看看他?”
“莫去吧,让他缓缓。”你说道,又给他讲了你们刚刚的那番对话。但拓正帮你检查那把刚用过的枪,靠着木柜听着你说,越听越按不住向上翘的嘴角。
“你笑什么?”你终于忍不住了,用那根芭蕉芯去敲他屁股:“我开导你弟弟一上午!他都吓坏了,你还在这儿笑!”
“我高兴么。”但拓抓住了芭蕉芯的另一端,将你拽过去一把搂住,“我说的话,茶妹儿都记着呢。”
(一)
货车门猛的打开,炽烈的阳光像毫不留情的刀子,直扎的你睁不开眼。
“莫子?”但拓眯着眼朝车厢里看去,十几个女人被捆着手脚,嘴上封着胶带,呜呜咽咽挤在一起。
“拓子哥,新鲜货,给你算便宜噻,两千块随便挑!”光头男人色眯眯地打量着车内,转向但拓又是一副讨好的表情。
“你啥时候做这种生意了?”但拓一副鄙夷,眼睛在女人间溜了一圈,定在了你身上。
“哎呀,混口饭吃噻!拓子哥,猜叔最近可好噶?”光头笑眯眯的套近乎。
“好着噻。”但拓从钱包里数出来两千美元,塞到光头手里。
“哎呦,拓子哥,不需要这么多……”光头本来想卖个人情,从猜叔那边捞点油水,这下连忙想解释不是美元,是人民币。
“收...
“收着噶,”但拓冷下脸来,光头只好收了钱,“我要那个。”但拓指了指你。
你坐在副驾驶上,手指摩挲着被绳子勒紫的手腕,身体还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
“中国人噻?”但拓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崎岖的山路。
你点点头,看向穿着工装背心的男人。
之前,你们见过,在车里看见他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那时候你刚到三边坡,在街上乱逛不小心卷进了敌对势力的火拼中。
你紧急之下躲进了一栋废弃的居民楼里,在一堆破铜烂铁后面刚刚呼了口气,就听见有人在痛苦的呻吟。
你悄咪咪挪过去看,是个大腿受了枪伤的男人,正艰难的拿毛巾止血。
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是内心又被强烈的医学生道德感逼了回去。
你从书包里拿出来急救包,简单的给男人做了包扎。
“谢谢。”男人疼的汗滴在你包扎的手背上,倒吸着凉气道谢。
包扎结束,外面枪声也散了,你急急忙忙拎着书包跑了出去。
谁知道,第二次是这么见面的。
“你咋个,让他们给逮了。”但拓看你稍微平复了,问道。
“他们说有去大曲林的便宜车票。”你再一次埋怨自己怎么就上了这么简单的当,嘴角气的都歪了歪。
但拓忍不住笑出了声,“憨包。”
你暼了他一眼,不是,好歹救了他一次,怎么见面就骂人啊?
“接下来你想咋个办?你要是想回国,我送你去车站噻。”好不容易开上一段平稳的路,但拓抽出精力看了看你。
“不……”你下意识说出口。
“你这个样子,就算给你送到大曲林,也没得活路。”但拓毫不留情说道。
你看了看自己,白色T恤皱皱巴巴的,还有好几块血迹,牛仔裤更是被划烂了好几个口子。
“你会救人噶?”但拓忽然拐上一个小路,像是换了方向。
“会。”你狐疑地看向他。
“那就好,你先和我回去噻。”
山路摇晃又漫长,你卸了紧张和恐惧,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毕竟在货车上你接近一天一夜没合眼。
等皮卡车停稳,你睁开眼。
“到喽!”但拓帮你解开安全带,你打量着周围走下了车。
细狗眼尖的很,远远看见你们,立马跑上了屋。
“猜叔!猜叔!”细狗一脸兴奋。
“怎么了?我不是和你说过,稳重一点。”猜叔放下手里的书,“说吧,什么事?”
“拓子哥带了个女人回来!”
(二)
“猜叔,有几辆冷链车可以用,都弄好了,明天直接开过去就行。”但拓把一叠资料递给猜叔。
“哦,好。”猜叔接过,“那个是?”他下巴往楼下努了努,一脸似笑非笑。
“你想定下来呢是好事,貌巴娃娃都那么大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了。”猜叔自顾自说着。
“不是猜叔,那个人帮过我一次,”但拓指了指大腿,“她今天让三噶那群人逮到了,我才带她回来的。”
但拓往前走了一步,“猜叔,她会治病救人,我想着咱这边不是还缺个这样的人噶。”
“医生?”猜叔听他说完,暗自琢磨着。
“不知道。”但拓摇摇头。
“叫她上来。”猜叔摆摆手。
“哎!”但拓去又一阵风似的。
眼前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花白的头发表明年龄可能不止这么大,他正挨个嘱咐着明天的各种事项,不时打量你一眼。
一件棉麻衬衫搭了一个棉质短裤,表明这里是让他很舒适的空间,但是处于上位者的威压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你。
你无措地站着稍微有点局促,向但拓投去求助的眼神,但是他注意力完全没在你这边,正应和着这个类似他老板的各种要求。
“会拿手术刀?”男人终于开口问了你一句。
“会。”你点点头。
男人眼神晦暗看不清是什么情绪,摆摆手让你们下去,“明天你就负责那些冷链车,我这边让沈星开车。”男人又朝向但拓嘱咐了一句。
但拓带你到了一间小屋子里,“你先在这歇着噶,今天比较忙,明天再帮你收拾一间屋子。”
你点点头,其实别说屋子了,就算现在野外出现一张床,你也得上去好梦一梦周公。
“你要洗澡就去对角那个房间打水,我们都在那边洗,不过你可能不太方便噶。”但拓指了指对面的一间屋子。
你看了看身体的衣服,“洗不了,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你有些无奈的看着但拓。
“你行李嘞?”
“都在那个人那里。”“那个人”当然指的就是缺了大德把你卖出去的三嘎。
“你等着,明天我给你拿回来。”但拓转身刚准备走,“对了,我叫但拓,你在这有啥事找我就行。”
他说完眼睛脉脉地看着你,似乎又不想离开了。
“哦,我叫许诺。”你回应了一句,但又瞬间后悔这编的什么破名字,真晦气。
清晨的阳光初来温凉,不一会儿就炽烈起来,三边坡就是这样。
你懵懵懂懂醒来,梦里还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孩子,这边光怪陆离的事倒更像是一场梦了。
你推开门,门角下搁着早饭,因为挨着大山,院子里的雾气还未散去。
你一点胃口都没有,把饭拎进屋就立马出来在院子里逛了一圈,人基本上都出去了,只有零星的几人守着大门。
唯一有点趣儿的就是院子里的那只白孔雀,不过她对你也是爱答不理的。
你假装找厕所把地形给摸了一遍,但又没敢进屋看,万一他们做着什么违反道德法律的事被自己看见不就遭了。
转回屋子里,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等到傍晚他们回来。
但拓拎了满手的大包小包,其中有一个就是你的背包。
你刚想去接,后面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挤到你面前,捂着快要切断的小臂,嘴里只嘟哝着救救我吧医生。
你看了看但拓另一只手里拿的各种医疗物品,先把这些接了过来。
“躺床上去。”你冷冷说道。
“遭林子里的铁丝网切的。”但拓看着你有条不紊地清创缝合说道,“幸亏有你在噶。”
创口压根不像是铁丝割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人总要吃口饭的嘛,你安慰自己。
这间屋成了你的手术室,也是接诊室,时不时有人过来,或走着,或被抬着。
特别是细狗,有时蹭破点皮也要找你,直到有一次让但拓看见了,捶了他好几拳。
每个月底,但拓会给你一沓厚厚的钱,他说这个是工资,在你看来,不就是封口费嘛。
还有那个沈星,也经常过来找你,不过他不是来看病,就是缠着你让你讲大学里的那些事。
日子虽然起起伏伏,但也算平稳,直到那个夜晚,du贩开着车围了院子一圈,但拓摇摇晃晃走出去时,你心里像是被石头塞的满满的,直坠到了脚底。
(三)
但拓被抬过来时,已经只进气不出气了。
你简易做了个供氧装置,从他的喉管伸进去,暂时维持住了生命体征。
刀口不深,万幸没有切到动脉,但已经出现了缺血体征。
“谁和他血型一样?”你看着哭的抽抽搭搭的沈星和同样梨花带雨的细狗问道。
“我!”小柴刀站了出来,“上次拓子哥住院就是我给他供的血。”
手术进行了接近五个小时,临近天蒙蒙亮时,你终于推门出来。
众人呼地围了上去,你拦住他们,“他现在需要休息,命保住了,但我这里很多药物没有,还是需要转到医院去。”
“不行,不能去医院。”猜叔在你们背后冷冷说道。
“猜叔你不就是怕他们知道吗?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但拓!”沈星眼睛通红地吼道。
猜叔看着沈星,重重地叹了口气,“需要什么药,你写下来,我去找,你在这守着但拓。”猜叔扭头朝你说道。
达班的人还是给但拓办了葬礼,办给那些du贩看的。
第三天,但拓醒了,一双眼睛平静的像是追夫河里的水。
一个月后,du贩落网,但拓的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说话。
那个狼牙又挂回了但拓脖子上。
你把旧绷带给他拆下来,轻手轻脚地给他换药,他盯着你,似乎出了神。
“慢慢来,别着急,声音会恢复的,命保住了比啥都重要。”你鲜少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似乎是没怎么见你笑过,但拓也跟着你笑,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样子。
沈星明显找你的次数多了起来,你知道他待不住了。
“诺姐,你就没想过回国吗?”沈星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脸问你。
“没想过。”你收拾着东西回他。
“你家人不催你啊?”
“怎么?你舅舅催你了。”你反问道。
“哦,那是好事。”你对他笑笑。
“我还准备写一本书。”沈星突然挺起腰来,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你看着他,拉了个椅子坐下。
“阿星,你应该看过一个新闻吧,六岁男孩因为玩鞭炮烧了楼下邻居的家。”你压制着情绪问他。
“哦好像记得,前两年的事了,后来那小孩不是当庭释放了嘛,不过没过一个月他们家也叫人给点了。”沈星回忆道。
沈星忽然又看向你,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事。
“所以,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你看着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对他说。
门后一双明亮的眼睛,闪了闪,又退了出去。
没过两天,沈星让那个警察一吓,拿着护照跑回了国。
估计,也是他舅舅催的吧。
战争停了,猜叔的生意越做越大。
主要还是边境走私,只不过量越来越大,物品也越来越多。
唯独没有du品。
这玩意无论对人还是资源,都属于是一次性消耗,猜叔还没糊涂到那份上。
不过他也是怕狠了du犯,他的势力范围内对du几乎是零容忍。
因为帮忙绞杀过du犯,各国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旅游业兴起来后,猜叔还拉人一起建了个度假山庄。
只是偶尔一次,你撞见他在喂那只白孔雀,边喂边自言自语。
“都说了不会碰du的啊,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猜叔大概是怕你离开,像每个中国式的父母一样,开始频繁地催促起了你的婚事。
“你要是不满意但拓,小柴刀也行啊,实在不行细狗他……”你无奈地看了一眼猜叔,“细狗是太过勉强了哈。”
等到又快进入雨季时,你和但拓举行了婚礼。
等到你们两个人把茶递到猜叔手上时,他仿佛终于如释重负地踏实了下来。
来到三边坡的这些日子,似乎一直是轻飘飘的,像踩到棉花上。
直到好不容易摆脱了酒局的但拓,小心翼翼地把你抱进怀里,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你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家里养的那条狼狗,总对你很热切,有时候下着大雨,你抱着它躺在凉席上,心跳也是这样扑通扑通的。
甚至连味道都很像。
“妹儿,你可后悔噶?”但拓像捧着小时候吃的甜不拉次的蛋糕一样珍惜地捧着你的脸问。
他的眼睛亮亮,激起了你心底的阵阵涟漪。
多年以后,你常常想,那天晚上,究竟是追夫河里的月亮更亮呢,还是他的眼睛呢,大概是他的眼睛吧。
“不会。”你感觉终于踩到了地上。
我听到了枪声——
砰。砰。砰。砰。砰。
五枪,像在放烟花。
仇家?枪战?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心想最好是快些一枪把我打死。
周围的尖叫和怒骂戛然而止。
紧箍着脚的那双手松开了。
踩着我的脚一轻,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钻进我的鼻腔里。
我听见步履如飞,想不到有什么人能跑得这样快。
刚想抬头看看,一只手已覆住我的眼睛,还有另一只手,在颤抖着探我的鼻息。
我听见那人的喘息急促而沉重,还没法说出一句话来。
这只手很粗糙,熟悉的触感让我本能地感到安全。但我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我刚刚好像忘了呼吸,现在感到缺氧,...
我刚刚好像忘了呼吸,现在感到缺氧,才开始大口地喘气。
他一把扶我坐起来,紧紧箍进怀里。我感受到耳边的胡茬和长发摩擦,感受到肩上洇湿一片,他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小一,不怕,没得事了,没得事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但拓,是但拓。
我猛然回过神来,抓紧了他的衣袖,再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
但拓抱着我走出仓库,直到离开,也没再让我看那几个人一眼。
我在回达班的路上睡着了,直到被颠簸着醒来,发现已经在回阁楼的路上,夜色深沉。
见我醒了,但拓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继续走着。
我说放我下来自己走,他却不让。
上了阁楼,但拓轻轻地将我放在床上,然后下楼去打了盆水,擦去我脸上手上的灰尘,又在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酒精和棉签,给我身上的伤口消毒。
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空气凝滞着,显得异常平静。
棉签擦过我的眉骨,微微刺痛带着凉意。他的动作那样的轻,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我看着他的眼睛,竟是湿润的。
我眼角泛红,不管不顾地亲上他紧抿的嘴唇。
他僵住了,手中的棉签和酒精掉下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退却。我却抓住他的手,直视进他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一望见底,藏着波涛汹涌的情意。
我又亲了上去,双手探上他胸前,生硬地拉扯他的衬衣。
他最后的理智绷断了,一把扯掉外衣,朝我吻了下来。
我没想过我和但拓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结合,我们在对方的身体上沉默地发泄着自己,凶狠地占有,又那样地亲吻缠绵。
但拓的手上生着厚厚的枪茧,面颊上短硬恼人的胡茬,磨蹭过我的肌肤,会留下道道红痕。我咬住他胸前的吊坠,被困入一场细密绵延的骤雨,在那粗粝到疼痛的触感下绽放。
他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在我耳畔颈边落下细密的亲吻,小心不触碰我身上的任何一处伤痕;却又任由我像风中摇晃的一棵小树,呜咽低吟,千山万壑,无可依附,无处可逃。
从嗓子里溢出的声音,都融进竹床那像是快要散架的吱呀声去。
灯影摇晃,夜色漫长。
我终于在他坚实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以往在一些文学作品中看到“全身都快散架了”,我只会嗤笑一声。当这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我终于明白像鬼压床一样动弹不得是什么滋味。诚然,除了昨夜种种,仓库的搏斗也为此添了砖瓦。
我想我们都失去了理智。不计后果,不计将来,只顾眼前。
我看但拓的时候,眼中只有现在,从没想过与他一起的未来。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在找寻的路上,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更清楚他的,他深陷在三边坡的泥沼中,仍未被淹没,却无法抽身而出。
如果我真的有把子好运气,可以全身而退,当然绝不可能为了他留在这里。
在意识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他时,我满心满眼只有强烈的欲望去占有。
可这算什么,饮鸩止渴。
我感受到身旁坚实有力的心跳,我仍偎在那双温暖的臂膀中,睫毛痒痒的,有手指在轻佻。
我睁开眼睛,对视上的目光纯净透亮。
这双眼叫人一看就想流泪。
“幺幺醒啦。”他捏捏我的脸颊。
我将头埋进他胸前,在他的下巴上乱蹭。
他觉得很痒,笑着把我环抱固定住。
他想说什么,我用手指覆上,又吻了过去。我不欲提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承诺太重,没人能给得出来。
——谁说没人给得出来。
当但拓兴致勃勃地拿出他的银行卡现金和金条金链排开摆在我面前,我目瞪口呆。
“小一,这张是我自己存嘞,可以随便取,这张是给家头存嘞,有时候要给家头置办点东西。这些钞票平时就可以用——”
我心虚地打断道:“但拓,你这是在干嘛?”
他的眼睛好亮:“小一,我这些年跑边水是挣了不少,可能还不咋够。这些是我现在全部嘞身家,你先收到起,后面嘞我再克想办法。”
我瞠目结舌:“你等一下,我不要你的钱。”
“我晓得你们规矩多,这边可能还没得那个条件。这些你拿到手头,万一我有哪样事,你有这些我也放心些。”
“你有哪样事?你要有哪样事?”我将这些东西全都推了回去,“但拓,我不要你的身家,你要给,我就只要你的性命,我只要你保证你的命。”
“小一,其他我都可以给你。”但拓眼睛黯淡下来,“这个东西,我保证不到。”
“那好啊,你把这些都收回去,我都不要。我家里没人,也没规矩。在我们那边,讲究要先‘谈恋爱’,谈好了,只要九块钱,就能换个红本。”我从纸币中随意捞出几张,“这些我拿着,就当作那九块钱。往后不管谁出了事,就把它们全丢进追夫河里,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拓,你说我是天边的月亮……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我们都到天边去呢。”
我在追夫河边捡到了一个男人。
他脖子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带了回去。
我没钱没办法带他去医院治疗,只能找村里的赤脚医生帮忙。老医生给开了个药方和几贴外敷的药材,说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他的求生意识很强,命也够硬。我就用这几副便宜的方子,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一星期后的早晨,他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我擦掉他嘴边的药汁,笑着对他说:“欢迎活下来。”
醒过来后,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加快,脖子上也开始结疤。
本来还担心伤口太深会影响他开口说话,不过看来我这个担忧有些多余了。
他告诉我,他叫但拓。其他的,他说他不记得了。......
他告诉我,他叫但拓。其他的,他说他不记得了。
我觉得他记得。不然,他怎么总是喜欢坐在追夫河边发呆?
他的身上有故事,可在三边坡,谁没有故事呢。
后来,但拓的伤完全好了,只是脖子上留了一道明显的伤疤。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也没有赶他走。
独身女性的家里,有个男人,还是但拓这般强壮的男人,总归是件好事。
但拓不爱说话,这时我就成了喋喋不休的那个人。
每次吃晚饭的时候,就成了我的演讲现场。
我会跟但拓说我一天的见闻八卦,外面的局势,还有旁边达班的情况。
但拓会及时给出反应,要么就被我逗笑,要么就低头给我夹菜,只是在听到达班时,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第二天吃早饭时,但拓突然说他要出去一趟。这是他待在这里,第一次说类似离开这种话。
我脸上笑容淡了些,装作无意地问他要去哪里?
他没说具体的地名,只是说就在附近。
我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喝粥。我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回来。
黄昏消散,夜幕降临。我坐在追夫河边等了一天,但拓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他会回来,他不会回来……”手里的野花被我薅秃了,淡紫色的花瓣散落一地。
但拓不会回来了,这么想着我起身回了小木屋。偏偏在这时下起了雨,屋顶的一角有些漏水。滴答滴答的声音,吵得我整晚都没睡好。
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时,雨停了。我这才不甚安稳的睡了过去。
大概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又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
我憋着一肚子起床气往外走去,想要看看是谁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走到外面,我抬头往上看去。
但拓正站在梯子上修葺着木屋的屋顶,正是昨晚漏雨的那个地方。
看见我起床,他举着手里的钉子,笑着对我说早安。
“早~”我的起床气就这么轻易的消失了。
修完屋顶,但拓坐在一旁补充水分,我拿起毛巾帮他擦着脑门上的汗珠。
他告诉我,他昨天是去送一个朋友回家。
我问他,那个朋友住的很远吗,送了这么久。
但拓点点头,说很远,很远。
他的心情有些低落,不过我感受到更多的是释然。
“你,还会走吗?”我问他,我想知道他的回答。
他将手边的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掀起一小圈涟漪。
“过去的事我都忘了,现在,我想试试为自己活着。”但拓望着我的眼睛,如是说着。
“那就留下来吧。”
“好啊。”
一阵微风吹来,追夫河河面吹起一道道波纹。我靠在但拓肩膀上补觉,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睡得安稳。
后来再说起那天他看你的眼神,沈星已经被救了回来。他舅舅也找着了,丢了一条腿在住院。但拓担心他,带着你住到了医院对面的酒店里。
他还有达班的事要忙。白天没事的时候,你就去医院找沈星。但拓说沈星最近心情不好,叫你帮忙开解着。你也愿意去找沈星说话。他舅舅也是个很好的人,和他一样,喜怒总是形于色。
你很快发现他舅舅不喜欢三边坡的人,对你也好对但拓也好,都带着一些防备。
他总告诉沈星不要信任何人,沈星不放在心上。但你告诉他,舅舅说的是对的,因为但拓也和你说过一样的话。所以,即使在达班住了四年,你仍旧只相信但拓一个。
沈星听完陷入了沉默。你又连忙补了一句,告诉他你也相信他。......
沈星听完陷入了沉默。你又连忙补了一句,告诉他你也相信他。
“没,倒不是这个意思。”沈星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就是觉得,你这话肯定没说给拓子哥听过。”
你说但拓一定知道,但沈星连连摇头,笑得像听到什么世纪大笑话似的:“得了吧,你就没注意他看你那眼神?还他知道,他都怕死了他!”
你不明白。
“嗐。你们两口子的事,我多余开口,真的。”沈星摆了摆手,像是不想说,又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确定但拓不会突然走过来,才继续说道:“他能怕什么啊嫂子,怕你不爱他呗。怕你就是因为自己无依无靠才跟他过,怕你就是跟他搭伙过日子,怕你压根心里就没他。”
说完,他又探头看了一眼,确认真不会被但拓撞见,才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道:“哎,拓子哥给你买戒指了吗,嫂子?”
“没。”你摇了摇头,告诉他你们没去成大曲林的事,更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但拓要给你买首饰的。
“得,我又多嘴了。”沈星一撇嘴,站起来就往病房走。无论你跟在后边怎么问,他都决口不再提这件事。
晚上回了酒店你还在想沈星的话。但拓在你心里一直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沉默、稳重、胆子很大。达班的人总说但拓鲁莽冲动一根筋,但你没见过那样的他。
沈星说,他会害怕你不爱他。于是你很认真地思考,你会不会也害怕他不爱你。
可归根到底“爱”到底是什么?在三边坡这个地方,这个词比任何东西都更少被人提起,你也搞不清楚。
他对你总是笑着的、总是平和的。就算真的真的很生气,也只会叹一口气,然后坐下来慢慢给你讲道理。你也很少会让他生气,你知道他一定会有他的道理,他会考虑好一切,而你只需要说好。
这是爱吗?
你躺在床上,借着床头灯的光亮,看着自己的手。食指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你的手很细,不算太白,但很干净。你知道三边坡的女人,没有正式读过书的、尤其是不在城里讨生活的女人,很难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那这又说明着什么呢?
“还没睡噶?”
但拓开门的声音吓了你一跳。你抬起头,他拎着一袋水果,刚关好门走进来。
“嗯。”你应了一声,朝他张开了手臂。但拓明显愣了一下,站在门口挠了挠脸:“我搬了一天货,脏得很。我先洗洗去。”
你摇头,仍旧朝他举着手:“来么。”
他露出了有些无奈地笑容,朝你走了过来。
“好。抱么。”他坐到床边,俯下身抱住了你,“咋?为哪样不高兴噶?”
“没有不高兴。”你仍旧摇头,给他让了点位置,让他躺下,然后你和他说起了白天时沈星的话。
但拓听着就浑身一僵,显然没料到沈星到底是给他卖了,气得直笑,连说明天要揍他去,说完又侧身抱住你,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你想了想,和他说起了达班的竹林,说起他不在家的时候,竹林的寂静就会变得可怕。
“你是说,你想让我天天回去?”但拓不太理解,又试图去理解地问道,“还是说,你不喜欢那里噶?那里是偏了点,你要么搬进寨子里头,我跟油灯换换,叫他住楼上,他有个小屋子,在湖后头,我和你住到那里去。”
你无奈地看着他。
“但拓,”你唤道,他用等待答案的眼神看向你。于是你一脚将他踹了下去,“你就是个憨憨。”
第二天你醒的时候,但拓已经走了。你想他可能还有事要办,就将他昨晚带回来的水果收拾了一些,拎着去对面的医院找沈星。
结果刚走上二楼,你就看见沈星手里拎着个枕头,一路追着但拓从病房里跑出来。
“打哑谜!我让你俩打哑谜!又问我!老问我!我是你俩的翻译器怎么着?”
你在楼梯口停住脚步,看着这个扬言要揍沈星的人反被揍。但拓抱头鼠窜的场面属实难得,你还有点不太想打破这个画面。
可惜沈星显然没但拓体力好,追到这边追不上了,看着他一溜烟躲到你身后去,只能撑着膝盖喘粗气,抖着手指着你们俩:“你们...我真的是...哎哟,合着祸害我一单身狗有意思吗!这是工伤!我要报工伤!”
你回头看向但拓,他嘿嘿一笑,凑过来搂住你的肩膀,故意气沈星似的说道:“我有媳妇儿你么有,咋,嫉妒?”
沈星气得不行,抡起手里的枕头就朝你们砸过来,被但拓一把接住扔了回去:“莫闹咯。走么,请你吃饭去。”
你们去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摊。沈星摆出一副余气未消的架势,扬言要“点一本儿”。但拓笑着没理他,最后他也没真那么点,只选了一些烧烤和小菜。
“加个甜的给你嫂子。也莫加辣么,你嫂子不吃辣噶。”但拓隔着几个矮桌朝在摊子前点菜的沈星喊道。沈星回过头,气忿地喊了句:“我就点!我点爆辣!”
最后菜端上来,还是有一半是不辣的。但拓去要了两个碟子,把那份芒果椰浆饭分成两份,又趁着沈星去选饮料,把上面那块芒果塞进了你的嘴里。沈星拎着个饮料瓶子回来,鬼鬼祟祟地给你俩看,瓶子上印着“康帅傅”三个大字。
“信不信,”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道,“咱的货。”
但拓作势拿勺子敲他,拎着那瓶康帅傅回去,换了两杯椰浆饮料和一瓶水。吃饭时他俩难得地沉默着,你知道为什么,因为沈星要走了。
沈星很早之前就和你说了这件事。你有些舍不得,他走了之后就再没有人能天天来给你讲故事了。但你也知道,三边坡不是什么好地方,达班也不算是,他是中国人,能走是最好的。
你侧头看了看但拓,他垂着眼看着手里的竹签。你看到他的眼角颓丧地耷拉着,你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哥。”饭快吃完的时候沈星终于开口,“我舅后天就出院了,我们就走了。”
“嗯。”但拓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星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竹签戳着一块变黑的芒果,见你们都不说话,就又说道:“以后你别老在寨子里呆着,多回回家,陪嫂子说说话。”
但拓又点了点头,“嗯。”
“这我走了,可没人给你俩当翻译官了。”沈星拿那根签子又戳了戳他,“你也别有啥事都自己憋着,跟嫂子说说,别让她自己瞎想。你们两口子有啥不好说的,又不丢人,实在不行你抱着嫂子哭一顿呢,嫂子又不笑话你。”
“差不多行了,蹬鼻子上脸了噶?”但拓被说得脸上挂不住,在矮桌边上踹了他一脚。沈星嬉皮笑脸地哎哎叫着装可怜,桌上终于又有了笑声。
你从很早就知道三边坡了。
长大的这几年,父亲在南方一代做服装生意,几年利滚利做得越来越大,认识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其中就有一个伯伯,叫觉辛吞。他不是中国人,他是三边坡的警官,但他会说很流利的中国话。父亲常把他请到家里来做客,每次都拿出好烟好酒好饭招待。
你不清楚他具体是如何与父亲成为朋友的,但隐约在父亲酒后打听出一句“他救过我的命”。家父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劫后余生。
你对三边坡越来越好奇,这种好奇在警官伯伯讲起一年前那场浩大的扫du行动后到达顶峰。
那场行动你在电视里看到过报道,作为一个从小在中国长大,一直接受禁du教育......
那场行动你在电视里看到过报道,作为一个从小在中国长大,一直接受禁du教育的女孩子,你也觉得这场行动非常解气。
在你的概念里,三边坡现在算是个相对安全的旅游景点。骄阳和灌木丛,还有你好奇的一切。
于是你干脆带着行李箱从家里溜出来了,正好当成大学毕业旅行。说不定还能遇到帅哥,你美滋滋地踏上去三边坡的飞机。
帅哥是遇到了,你也老实了。
刚下飞机你的行李箱就被抢走,这是三边坡给你上的第一课。
随身只剩下个小包,万幸护照和手机都还在。
从警局做完登记出来,天也快黑了,几个警官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警告你天黑不要乱跑。
之前订好的宾馆太远,今天是去不了了,你干脆在这个边境镇子上找起临时住的宾馆。
“一千人民币?”
你终于在路边找到一个写着“住房”的窗口,过去问了问却得到这样一个天价数字。你倒也不是掏不起这个钱,但这旅店老板摆明了宰你,你咽不下这口气儿。
“我只住一晚,没有再便宜的房子了吗?”
旅店老板透过窗口不耐烦地冲你摆摆手:“我们这的人都是镇子里最好嘎,小姑娘不懂别克去。”
人?什么人?你虽然十分无语,但雨马上下大,你无奈地伸手准备掏钱。
这时你感到肩上一重,一件外套披在你的身上,你闻到了皂角的味道。
转头看去,外套的主人有些眼熟。你反应过来这是刚刚一直在旁边屋檐下抽烟的帅哥,之前路过他的时候你还多看了好几眼。
略微凌乱的齐肩长发,脱下外套后的无袖背心显出肌肉,两道黑色纹身横在肩上。甚至脖子上还有道张力满满的疤痕,荷尔蒙爆棚,完全是你的菜。帅哥见你眼神呆愣地望着他,便带着几分好笑地冲你看回来。
“她不住嘎。”
帅哥转头冲店老板一点头,店老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彻底拉下了帘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你拧眉看向身旁的帅哥,等着他给个说法。
“小姑娘衣服湿透了嘎。别看咯,晓得这里干拉样的不?”
看你变得更加疑惑,他干脆笑出了声儿。
“用你们那克的话说,这克叫鸭子店。”
你被震惊地说不出来话。鸭子店?是你想的那个鸭子店?
“对头,就是啷个。”
帅哥看到你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你却被雷得不知道作何反应。
怪不得这店那么贵。
“这里没得营业的旅馆咯,小姑娘去我那克住一晚上,走嘛。”
你仍然抱着警惕心态,不想随便跟他走。
但这时,边上的卡车里,一个小脑袋从副驾驶探出头:“舅舅!还走不走嘎!”
帅哥扭头看过去,温柔地冲小孩子笑笑:“尕尕,等等舅舅嘎,马上走。”
或许是小孩子弱化了你的心理防线,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上了车。
“我叫但拓,妹妹叫哪个?”
你报上自己的名字,他回了一句“好听”。
“舅舅,你是给我找个舅妈回克吗?”
但拓伸出一只手拍在小孩儿头上:“别瞎说嘎,你该叫姐姐。”
“姐姐好。”小孩子听话地扭头喊你,你心都要化了,从小包里翻出一颗糖递过去。
开了一路,雨停了,也终于到了但拓家。那是一间充满东南亚风情的小屋子,门口的挂饰和明亮的灯光,看上去十分温馨。
卡车有些高,但拓怕你跳到泥里,走过来在车旁扶你。
“谢谢。”
就是这一下,但拓瞥到了你的屏幕,看见了上面的号码。
他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说:“妹妹,我要真是坏人嘎,警察赶过来你已经没辽。”
你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看脚尖。
“在三边坡,只有这克才是硬货噻。”
但拓往你的手里塞了一把手枪,你好奇地盯着它看。你在影视剧里见过不少,但现实里还是头一次摸到。
“妹妹想学,我教你嘎。”
但拓歪头看着你笑,眼前的中国小姑娘,眸子纯良无暇,一看就是从小在很安全的地方长大。但自己有意吓吓她,结果她倒是一点不害怕,反而盯着枪看。
“说好了,你一定要教我。”
你研究完手上的枪,恋恋不舍地抬头把东西递过去。
“好哦,那妹妹要啦样报答我噻?”
男人眼里带着一点戏谑,嘴角上扬,直盯得你脸红起来。
“不逗你咯,快进屋克,洗个澡睡好好睡一觉噻。”
但拓你
短打
我和但拓冷战了,确切的说,是我单方面不理他。
我是但拓在追夫河边捡的,我和我爸之所以来三边坡是为了找我弟,听条狗说,大概率是没了。
不过三个月,我爸被人骗去吸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国内能变卖的东西全卖了,包括我。他怕我跑,私自把我的国籍改成了勃磨。
在这里,我就值一千块。
我爸跟他讨价还价,说我是大学生,但在三边坡这种地方,大学生算什么,只要是个女人,能娶回家干活生孩子就好。
三边坡是个吃人的地方。
新婚夜我逃了出来,鞋都没来得及穿,一个劲往前跑,不敢回头。
再然后就是但拓救了我,听了我说的之后很是动容,可能是因...
再然后就是但拓救了我,听了我说的之后很是动容,可能是因为我和他有相似的经历,但在三边坡,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我跪在猜叔面前,算账,洗衣做饭都会,他大手一摆,算是同意我留在达班。
留在这,比在外面安全。
达班的兄弟对我很友善,大概是因为他们都默认我是但拓的小媳妇,虽然但拓解释了很多次。
但拓对我很好,每次跑完边水回来都会给我带奶茶,要么就是巧克力,有时候还会给我带擦脸的,说是能养肤变白,然后又被达班的兄弟调侃。
从但拓,变成拓子哥。
有一些情愫正在涌动。
后面来了个沈星,可能因为都是中国人,和他是除但拓外在达班关系最好的。
“你最近和刘金翠走得近噻,帮我个忙噶。”
沈星笑道:“还能有你找我帮忙的时候?”
“帮阿月找个好人家,最好是个中国人,能让她再回克的那种。”
“啥?那不是你媳妇儿吗?”
“啥子我媳妇儿哦,我都说了几百遍了不是不是。”
“你把人捡了还放身边养了两年这不是你媳妇儿是啥?”
但拓喝了口酒,眼里说不上来的复杂:“跟着我能有哪个盼头嘛。”
“敢情你是怕耽误人家啊?”
我做了点下酒菜想着给他们送去,没想到听到这番对话。
那晚之后,我对但拓爱搭不理,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饭桌上,他给我夹了菜,被我转手夹给沈星,沈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我起身去倒饭,他叫住我:“多吃点噶。”
细狗接话:“吃胖点好生儿子噶。”
但拓警告性的喊了他一声,他立刻低头吃饭。
等但拓走后,细狗用肩膀撞了撞油灯:“咋了嘛,我又没说错噻。”
第二天他跑车回来给我带的奶茶,也被我转手给了细狗。
“哥,你哪惹阿月生气了?”
但拓摸了摸头发,怎么也想不到:“没有噶。”
“女人嘛,得哄,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错。”
但拓听进去了沈星的话,当天晚上来房间找我,我穿的睡裙还是上次他给我买的。
“找我什么事。”
我的语气很冷,接着坐在床边吹头发,老式吹风机噪音很大,大到能盖住他的声音。
他走过来一把扯过吹风机扔在一边,在我面前蹲下,无奈叹气又柔声道:“到底咋了嘛,为哪样不理我?”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但拓捏着我的下巴,逼着我看他:“说话噻。”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但拓慌了神:“咋个哭了嘛,我弄疼你喽?还是谁欺负你了?”
我哭的一抽一抽的,胸前随肩膀上下抖动,但拓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轻轻拍着我的背:“不要哭了嘛。”
我抬眼看他:“我就想待在这,哪都不去,你不要让我嫁给别人。”
但拓终于了然:“上次我和阿星说的话你听到了噻?”
我凑上前吻他:“你不喜欢我吗。”
但拓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我…”
“可是我喜欢你,但拓。”
昏暗的房间内我和他四目相对,但拓的眼睛湿漉漉的,就这么直勾勾看着我。
我不满地在他胸前捶了他两下:“你说话啊。”
下一秒滚烫的吻就落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双手被摁住,不给我一点反抗的机会。
我推开他:“但拓…”
“喜欢,喜欢的要命。”
从那之后但拓时不时就会笑出声,沈星都说他中邪了。
没去跑边水的日子里,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偷偷溜进我房间与我耳鬓厮磨一番才罢休。只是每次他嘴上说着什么都不做,手却不老实往下探。
我转过身抱怨:“但拓…”
他贴着我的耳后,胡子扎的我痒痒的,没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