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我28岁，和陈敬川订了婚期。
而我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陈敬川抱着我说，思思，我们真不容易啊，终于要有一个家了。
而我靠在他的怀里，心里有无限的温柔与感慨。
我和陈敬川从初中时代就认识了。
但真正相爱，其实只有短短三年。
我青春里有关爱情的记忆，大部分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他叫何俊良。
我和何俊良的纠缠，几乎把我推向了不可回转的深渊。
就算在我嫁人前夜，我依然会不可遏制地想起他……
02
我家在宜昌，上大学之前，我长得不好看。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难看。
小时候，班里淘气的男生见到我，会大喊一声，呔，那泼猴！
是的。我有点龅牙，雷公嘴。刚上学的时候，还长得特别瘦，像动物园里的小猴子。
所以那时候，我特别自卑。不敢和别人说话。
我爸挺关心我的，但主要关心的是我的学习。
他们那一代人，不太注重形象，觉得爱美就是虚荣。
以前，因为我弟擦面霜，他把我弟揍了一顿。
他说，擦什么油，男孩子就应该皮糙肉厚。气得我弟记他一辈子。多少年过去了，家里聚会，我弟还念念不忘地抱怨。
初中，我姑和我爸说，现在这个年龄，是矫正的最好时期。
她让我爸带我去看正畸科。
我姑说他，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内在外在都要美，人家教育局都提倡全面发展呢。
我爸疑惑地说，全面发展，包括形象美吗？
我小姑马上转换话题说，你要是不愿意，我马上告诉嫂子去。
我爸就说，唉，别啥都和你嫂子说，周末我就带她去，行了吧。
03
那是2008年，我刚上初二。
第一次装了银亮亮的牙箍。从此，我在学校有了新的外名，大钢牙。
当时有个叫得最欢的男生，就是大飞。
他是我的同桌。
他妈妈是我们当地报社的记者，爸爸是国企中层干部。记得有一次，学校搞活动，他妈专门来采访，不单拍了我们校长，还拍了我们班主任。
报纸发出来的时候，我们班主任专门剪下来，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
可想而知，大飞在学校里是有一点点嚣张的。
初三那年，我去我们那新开的新华书店买书。
刚好遇到大飞。
他那个臭嘴巴，又开始叫我大钢牙，还说我是变形金刚，变形能变成一颗大牙。
逗得不相识的陌生人都在笑。
我都快气哭了。
然后，大飞后脖领子就被人揪起来了。
是个彪形大汉，说，走，咱们去厕所聊聊。
没错，是我1米86，虎背熊腰的老爸。
04
我不知道我爸到底和大飞在厕所聊了什么。
总之他出来和我道了歉，之后再也没有欺负过我。
估计是被我爸吓死了。
我爸以前是篮球二级运动员，受了伤才没再打球。之后学了技术，进了一家大型水电开发公司。
他工作特别忙的。工程一下来，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回来。
我和弟弟算是姑姑带大的。
我跟着我小姑，我弟跟着大姑。
至于我妈，就是个悲伤的故事了。
我出生在1995年。
我爸妈不准备再要了。但我爸家里，四女一男。我爷爷奶奶怎么可能放过我爸。
00年，爷爷过世。我爸在外地出差。赶回来，爷爷已经不在了。
奶奶看见我爸，嚎啕大哭，说我爸不孝。
她和我爸说，爷爷最后一句话是，没有个孙子，没脸见祖宗。
葬礼之后，我妈和我爸说，爸爸一生善良，待我也好，不该让他带着遗憾走了。
于是他们要了二胎。
05
那时候管得不是特别严。悄悄做了检查，提前知道是个儿子。
全家高兴坏了。
我奶奶天天围着我妈转，做饭，洗衣，连杯水都不舍得让我妈自己倒。
我妈开玩笑说，那时候我都成皇后娘娘了，你还吵着说自己是格格。
这些小事我都记得。
2002年，我弟带着万千宠爱出生了。
本来应该很开心，但我妈却出事了。
产后大出血。
那时我也在医院，记忆中，我爸就那么一次失态。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腿上哭。
那么大的个子，蹲着也仍像座山。
我那时7岁，还不明白家里人为什么那么难过。明明我妈已经救回来了呀。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妈妈没死，但也和死差不多。
因为大出血造成了脑缺氧，我妈成了植物人。
06
由于我爸的工作性质，我和我弟仍是分开抚养的。
我弟继续跟着大姑，我跟着小姑。
我妈是远嫁来的姑娘，娘家没什么人。所以我奶奶负责照顾我妈。我爸回来，就替换她。
我一直觉得，我比我弟幸福一点。因为我体会过妈妈的怀抱，妈妈的亲吻，妈妈的宠爱。
而我弟，连妈妈的奶都没有喝过。
再有，就是我爸。他非常非常地爱我妈。以至于，他对我弟总有一点点抵触。
我弟以前悄悄问过我，爸爸是不是恨他。
我说，别瞎说，爸爸就是对男孩子要求高。
从小到大，我时不时地给弟弟讲妈妈以前的事。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能也是怕自己慢慢长大会忘掉了吧。
而我弟可爱听了，一听我说妈妈觉得自己像皇后，就哈哈的笑。之后那么多年，我们都叫妈妈皇后娘娘。
去看望妈妈的时候，会闹着说给皇后请安。
我奶奶听见就说，看来我就是容嬷嬷的命。天底下，没有比我伺候月子更长的婆婆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那一年，虽然我们家遭遇了不小的磨难，但一大家子人齐心协力，也算是挺过来了。
07
2013年，我考到武汉上大学。
我爸送我去报到。
我们提着箱子刚进校门，就有一个男生从后面拍我爸的肩，说，兄弟，你这身高别浪费了，加入我们篮球队吧！
我爸转头，说，叫叔。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就是何俊良。
何俊良有点尴尬，连忙道歉，说叔我错了。
然后偷偷对我吐舌头，扮鬼脸。
有些表情，真的是要分人来做。我最讨厌男生吐舌头了，油得要死。但何俊良做出来，给我的感觉，就是好可爱。
他留着当年浩南哥似的长发，淡金色的阳光点点滴滴的飞在他身边。
他热情地帮我们提行李，介绍校园。
就像夏日里的海浪，欢快地围绕着我。
那场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想过，一定要在大学谈一场恋爱的。
但我没想到报道的第一天，就遇到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08
何俊良是大二的学长。
他后来说，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呀，难道你真当我看不出你爸多大岁数啊。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对我带着一点小心机。
但这样的小心机，真是好甜不是吗？我有点受宠若惊的。
毕竟何俊良长得那么帅。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优点，值得他花这么大的心思。
其实是我忘了，或者说我还不习惯自己是个小美女。
高二的时候，我就已经摘掉了大钢牙，牙齿矫正得很成功。
但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只泼猴了，而是一个可以尽情开怀大笑的漂亮姑娘。
何俊良追我追得很勤。
他是武汉本地人，小康家庭，爸爸在矿务局工作，妈妈很早就病退在家了。
他经常带着我到处玩，对武汉每一处地标都了如指掌。
我室友叫他小良地图。
他对我生活上的照顾，也是事无巨细。早晨，给我买早点，茶叶蛋都是剥好的。热干面一定要热乎乎的。
学生时代的爱情，最打动人的不就是这些隐藏在生活里的小快乐。
不需要多有钱，吃遍美食街，就是件很开心的事了。或是去下午场的KTV，100块可以唱到说不出话。
期末，论文写到头痛。
何俊良就帮我找资料，改错漏，像个耐心的兄长。
09
2013年12月28日。
我记得特别清楚。晚上，何俊良从图书馆送我回宿舍。
站在楼下的时候，他忽然说，思思，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隐隐觉得他要表白了，心脏狂跳。
只是此时此地，浪漫的气氛差了点。我正想着，他不会找一堆朋友搞快闪什么的吧。
结果他很直白地就说出来了。
他说，我本来准备跨年的时候向你表白的。可是……我已经跨了20个单身年，我不想再一个人跨年了。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什么都没有的表白，我却真的被打动了。
路灯圈出一方鹅黄的光雾，温暖了微冷的冬夜。
我说，好吧，就做你女朋友吧。
他高兴得一拍大腿说，太好了。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结实的拥抱，以及一个长长的，热烈的吻。
10
室友知道我恋爱了，都羡慕不已。
因为我们6个女孩都是单身，都渴望脱单。而我是第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还是我们系的帅哥学长。
大家都替我高兴，只有我对面的许慧珍，轻声说，也别太高兴。他说自己单身20年，我可不信。别太好骗了。
我们舍长是辽宁姑娘，心直口快，当即怼了她一句，说，人家谈恋爱，又不是当侦探呢。这么大的帅哥放在这儿，不恋白不恋。管那么多呢。
我和何俊良就这样开始了，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他真的是个又乖又野又可爱的男朋友。
大一下学期，开始有人给我写匿名情书。
可能因为那时我和室友跟着网上的美妆博主学化妆，颜值大幅提升。
情书里说，如果我愿意，就在阳台上挂一个红气球，他会立马来找我。
我和室友都要笑死了。
后来这事让何俊良知道了。他问我要信，说非把那个男生揪出来，揍他一顿。
我说，你别疯了，信早扔了。
何俊良醋意大发地说，下次再收到，直接给我。
11
大二前的暑假，何俊良带我去了他家。
之前，我和他爸妈没见过面。
可是看起来，他父母对我好像有点成见。我眼看着何俊良和他爸妈使眼色，比手式，让他们给红包。
可是他们就是当什么都没看见。
当时我还想，自己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好吗？
结果吃完饭，他妈妈忽然问我，思思啊，你妈妈是植物人了吗？
我一怔说，对啊，已经很多年了。
何俊良顿时发脾气了。
他站起来说，妈，你干嘛！刚见面说什么呢。
他妈妈不客气地说，她家负担这么重，你知道吗？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长大了。这不是小孩子去同学家玩，而是去看男朋友的爸妈。
他们评判我的标准，不再只是我个人的好坏，还有我的家庭。
那天从何家出来我就掉眼泪了。何俊良追上来，说，不要生我气啊。你妈的事，不是我说的。可能是她自己查到的。
我说，你觉得咱们之间的问题是这个吗？
都说大学的恋爱见光死。可我还没毕业呢，爱情就被现实凿出了裂痕。
一连几天都失眠。
何俊良和我保证，他不会因为这些事和我分手。他会和家里好好沟通，不是什么大事。
可我想到未来，只觉得黑漆漆地摸不到光。
舍长安慰我说，别想那么多。何俊良答应你，你就相信他。
我也只能这么想。
12
后来就是2015年了。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我有心理准备的，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但真的面对，还是很难接受。
每次放假回去看看妈妈，给她洗脸，擦身子，好像都成了一种习惯。
只要她在，这个家就还是完整的。
如今，天塌了一半。
何俊良陪我回的老家。
我爸有些崩溃，他和我妈的感情无比深厚。我妈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我奶奶哭得最伤心，毕竟她照顾我妈十三年了。
激动的声音太大了，何俊良想捂都捂不住。
她说，你这样算什么，帮人家办丧事，人家没儿子嘛，扯上你。你赶紧给我回来！
而何俊良只说了一句。
我当时觉得他真的好爱我，我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他。
13
那时的我，已经够痛苦了。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爸回工地不久，就传来噩耗。他工作时误操作，发生了事故，不幸遇难。
我奶奶接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
而我和弟弟，一个月之内，父母相继离世，成了孤儿。真的快要疯了。
我每天沉浸在痛苦里不可自拔，不停地质问为什么啊。
命运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残酷。
何俊良依然跟着我回来，片刻不离地陪着我。
他每天抱着我入睡，睡得很轻很轻。因为我总是失眠，总是胡思乱想。我甚至想也跟着父母一起走，这样一了百了，就不会这么难过。
何俊良说，你抑郁了知道吗？咱们得去治。弟弟还未成年呢，你这样了，他怎么办。
14
后来的日子，我奶奶跟着小姑住了。
弟弟依然跟着大姑生活。
何俊良16年毕业，进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次年，我在各科老师的照应下，勉强毕业。考公没有考上，去了二姑介绍的公司，做法务助理。
我那时有点离不开何俊良了。
我们租了房子，天天守在一起。
他一上班，我就担心。可我说多了，又害怕他生气。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
但是控制不了，和他提过分手。
他不同意。
但我怀疑他是不敢分，怕我是试探他。
那时我好气自己，就把医生开的药加倍地吃。
有一天，何俊良下班回来，看见我躺在地上，吓疯了。连忙叫了救护车。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自杀。我是想多吃点，快点好起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抱住我，呜呜的哭。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15
2018年，我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
我开始恢复社交，工作也进入了正轨。我想先把律师证考下来。
然而，我的好转并没有让何俊良感到高兴，反倒变得心事重重。
我问过他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商量。
他说，没什么事，都是公司里的破事，别影响咱俩的感情。
我熬过了黑暗期，心智就都回来了。女人的第六感，也悄然回来了。
9月，何俊良出差去上海。
就在黄浦江旁的香格里拉。
没有人，只有五分熟的牛排和红酒。
我的心脏一阵突突乱跳。
直觉告诉我，她不是一个人。
没错，就是许慧珍，我的大学室友。
许慧珍一怔，说，我没和俊良在一起啊。
她话一出口，我的心就沉到底了。
我说，俊良是你叫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他都没和我联系。
只有许慧珍约我吃了饭。
我们见面后，她说的第一句是，你要是爱俊良，就放手吧。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反正他不可能娶你的。你别把他逼死了。
16
许多人都觉得暗恋的故事很美。
我就讲一个不太美的暗恋吧。
许慧珍是何俊良的高中学妹。
从高二就开始暗恋学长了。据她自己说，她的成绩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就是为了何俊良，才来到我们这所大学的。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何俊良还没等她表白，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她坦诚地告诉我，就是她告诉何俊良爸妈，我妈是植物人。她甚至还找到我以前没矫正龅牙的照片，然后寄给他妈，提醒龅牙遗传。
现在我才想明白，有男生给我寄情书，何俊良怎么会马上知道。
以及明明何俊良是悄悄跟我回家治丧，他妈为什么立马就知道。
可后来，我得了抑郁症，给了她机会。
我只能说，抑郁会传染的。本来何俊良就受到家庭的压力，爱得无比压抑。而我这边，发疯似的状态让他越来越绝望。
我说，慧珍，你都告诉我，不怕我告诉俊良吗？
她说，有什么好怕的，我都告诉俊良了。我告诉他，我所有的行为都是因为喜欢他。可是，思思，你呢？
我说，我怎么了？
她看着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恋爱为他做过什么？他只不过是在开学的时候，一眼爱上了你，凭什么要他陪你承受这么多？
我嘴硬地说，爱情本来就没有公平与不公平。
可实际上，我的心理防线已经塌了。
是啊。凭什么啊，就因为他在人群里多看了我一眼吗？
他说，对不起。我爱得太累了，我是个逃兵。
我说，算了，爱情没有对错。我最难的时候，都是你陪着我，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好。
一瞬间，我们都哭了。
17
常看小说里写，失去自己所爱，就会失去爱人的能力。
以前不懂的。
直到发生在我身上，我才明白，年轻的身体真的可以如老僧入定，看谁都波澜不惊。
其实，不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而是失去生命的热情。
我没了父母，没了爱情。弟弟很独立，并不依靠我生活。
放假的时候，我会回老家看看我奶奶。
她快八十岁了。
这个曾经重男轻女的老太太，现在是我最牵挂的人。
因为她照顾了我妈十三年，伺候了天下最长的月子。
她说我活该，非让你妈再生一个。这下好了，害了一家子。
我劝她，都是命，谁也想不到的，别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有时候，人生里的一件小事，真的就是蝴蝶翅膀扇起的微风。
谁能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决定，将会影响到那么多人的命运。
18
后来，就是2019年的五一。
我回去看奶奶和弟弟。
有个人来找我。
非常意外。因为这个人是我的老同学，大飞。
他见到我，先感慨一番女大十八变，之后非常正经地和我说，我有件事，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吧。是关于你爸的。
那天，大飞和我说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秘密。
从此改变了我对爸爸的看法。
而这个秘密，我一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奶奶，我怕她承受不起。
对了，我忘了说。大飞这个名字，是他中学时的外号。
他的大名，叫陈敬川。
是的，也就是我后来要嫁的男人。
我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对男人动心，可他不一样。
后面的故事，就让他亲自来讲吧。讲讲我们的爱，我们的梦以及可以畅想一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