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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鉴赏-绿皮车三部曲
今年的春运如期而至,你知道春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1978年的改革开放正式开启了中国人口大规模流动的序幕。算上今年,已是四十年整。摄影师王福春专注拍摄火车题材,他乘坐火车上千次,行程十多万公里,拍摄万余张底片,记录下这些年来火车上的情景,被IPA评为亚洲最具影响力的三十位摄影师之一。
不同于以质疑与批判为主导的视角,王福春的镜头,呈献了一种极富韵味的“过日子”式东方哲学:旅途中除了我们所熟悉的艰辛与无奈,还有少见的温情与幽默。正如他在接受记者专访时所说的那样:“中国人的日子就是一点点这样过来的。”
作品欣赏
1995年兰州站赶火车的人在扒车厢
1995年武汉—长沙
由于车厢拥挤,没有坐票的小伙子灵活得把身子靠到了座椅靠背上。为了平衡,他用一只手抓住了行李架
1993年成都—昆明拥挤的车厢让疲倦的旅人昏昏欲睡
1991年绥芬河—哈尔滨眼神戒备的父亲紧抱着幼小的婴孩
1995年武昌—南宁
这是王福春最难忘的一张照片。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满身汗泥,她疲惫地依靠在车门头,在这个狭窄逼仄的角落里,站着睡着了。
我看着这小女孩足足有五六分钟,我不能给她帮助,心里十分难受和自责。就在快门释放的一瞬间,我的心被刺痛了,忆起了自己苦难的童年……
1997年哈尔滨—济南孤独的旅途、倒退的风景与未知的远方
1994年沈阳—大连九十年代的大哥大,已经迅速被更轻便智能的通讯工具所取代
1995年齐齐哈尔—北京小狗正眼馋着一盒方便面,那个时候还允许携带宠物上火车
1999年哈尔滨—牡丹江列车为增加收入,出租给旅客的流动小电视
1995年西安—西宁无法下车的乘客在向火车站内的沿线商贩购买商品
1998年东方红—牡丹江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始列车专设的放像车厢
1996年广州—成都火车下铺里甜蜜依偎的情侣,这也是王福春最受外国人青睐的一幅作品
1995年西宁—郑州相互扶持,老来作伴
1994年北京—哈尔滨年轻情侣含情脉脉的眼神,背光的角落里合二为一的剪影
1998年齐齐哈尔—北京
为女乘客号脉的,是普陀寺九十二岁的老方丈,去齐齐哈尔寺院看望他一百多岁的师父
在我迅速调焦的一瞬间,与他一双明亮的眼神重合了,留住了这一难得的镜头。那明亮的眼神、洁白的手套、圣洁的心灵、佛家的慈悲、男女授授不亲的规矩……都融入了这一瞬间。
1999年九龙—上海献哈达的僧侣
1994年北京—沈阳乘客悠闲地搓着麻将打发旅途时光
1996年北京—呼和浩特钻进座椅罩睡觉的乘客
1996年广州—成都中铺的女乘客拉起了二胡
1998年哈尔滨—齐齐哈尔把结婚照带上火车的乘客,是不是脸上正洋溢着幸福呢?
1999年北京—乌鲁木齐长途列车的卧铺车厢里,大家做着同样的体操动作舒展筋骨
▲哈尔滨站.1994年-选自《火车上的中国人》
《火车上的中国人》
王福春
(1943-)
1943年-出生于黑龙江省绥化市
1963年-考入哈尔滨铁路局绥化铁路机车司机学校
1965年-军队招兵应征入伍
1970年-退伍后分配到哈尔滨铁路局三棵树车辆段做车电钳工,后调至工会任宣传干事
1977年-“文革”后开始技术大练兵,以工会的海鸥牌相机给劳模拍照。从此爱上摄影,并开始了火车题材的拍摄持续至今。
▲《火车上的中国人》
王福春在没有拍照以前:工作时就画铁路、画机车、画列车上面的好人好事。所以,他对铁路的感情很早就已开始了。
▲广州--成都.1995年
▲武汉--长沙.1996年
▲北京--哈尔滨.1998年
给他拍摄用的设备也是当时最好的:像是哈苏500C/W、尼康F3、幸福450彩色放大机等等..
▲南宁--北京.1992年
▲北京--沈阳.1994年
▲西安--西宁.1995年
▲兰州--北京.1995年
1990年代,火车乘客乘坐权限被打破,无论什么乘客都可以乘坐硬座到软卧
1986年,从哈尔滨开往北京的特快列车上首次出现电视机。当时为满足乘客旅途娱乐需要开设。
列车员高举“放像车厢”走过。“放像车厢”,即电视车厢。这当时为满足部分乘客需要开设的服务。
青年拿着收音机在听邓丽君的歌曲。
“画册里的照片是挑选后比较中性的影像。有一些像乘客扒车窗等不文明的照片没拿出来,因为怕说我宣传铁路落后。”
“本来打算在2000年便出版画册,但考虑到肖像权问题一直没有。01年硬着头皮出了,还好现在也没人找我。”
▲绥芬河--哈尔滨.1991年
▲上海--重庆.1991年
▲加格达奇--古莲.1992年
▲成都--上海.1992年
▲北京--乌鲁木齐.1993年
▲兰州--乌鲁木齐.1993年
▲齐齐哈尔--北京.1995年
▲哈尔滨--五常.1995年
▲北京--呼和浩特.1996年
乘客
想尽一切办法找位子睡觉
还可以提鸟笼上火车
“火车就是一个小社会,浓缩了中国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各个方面,也最能反映中国近30年的变与不变。”
问:先跟我们谈谈您是如何开始拍火车的?
王福春:
我在1987年拍摄了电视机第一次上列车厢,那时所有人都在看电视。而现在列车厢的电视却已少人再看,大都低头顾着自己的手机或电脑。
从最早的蒸汽绿皮车,再到今天的动车高铁白皮车。整个铁路所承载的变化,也是这几十年来时代和人们的变化。这种变化之快,连我拍摄时也未曾料想到。
▲哈尔滨--北京.1987年
问:您是否一上火车就忍不住想要拍摄?
对,当01年《火车上的中国人》出版。自己原以为也可以安心做一次列车旅客不再拍照。但在卧铺上躺了不到一小时,心里就像长草一样,没办法又拎着相机在车厢里窜。像患上了职业病,上瘾了。
▲西安--昆明.2009年
的确,火车上拍照像搞潜伏摄影。不敢公开,像特工人员:把相机侧肩挎穿上外衣,发现目标时就迅速拽出按快门,再藏回到衣服里。
连我自己也形容自己像“职业小偷”:在火车上拍片到处乱看,来回走动。几个来回乘客就注意我了,太多次都被通报乘警。甚至有时还与真的小偷不期而遇,这些都弄得我哭笑不得!
▲北京--上海.2010年
“那么多年来,越拍越有感觉、越拍越有感情!这样的摄影让我享受快乐,不是那种刻意的追求,而是就在你眼前突然出现的快乐。”
▲通辽--集宁.1998年
摄影师王福春用自己的感受写下了世纪末中国铁路这段无法忘怀的历史。《火车上的中国人》里那些旅途生活的真实瞬间,车厢内外的人生百态,呈现了一种久违的浓烈的人际关系,展示着一个流动的中国。
02佚名
说到绿皮火车,你会想到什么?低收入群体?拥挤?农民工?随着高铁和城际列车的开通,绿皮火车正在慢慢成为历史。而那些关于绿皮火车的历史瞬间,正好印证了中国铁路史的发展历程。图为在绿皮火车上,一名男子双手撑脸,满脸疲惫之态。绿皮火车很慢,让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图为在火车上一名男子叉着腰对着旁边人怒目而视,在拥挤的车厢里,这种情况是十分常见的。
图为在闷热车厢里,一名光着膀子的男子抱着两瓶水居然睡着了。
图为在绿皮火车上,乘客基本上都是农民,他们把蔬菜、水果甚至家畜都带到了车上。
图为在绿皮火车上,乘客们到了晚间,裹上一床被子倒头就睡,睡姿千奇百态。
图为四个找不到座位的男乘客们,蹲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玩起了扑克。
图为一位中年女性,在绿皮火车上用保温杯倒点开水,泡起了方便面吃。
图为列车到站以后,急于上车和下车的人们疯狂的挤到了一起。
图为夜已经深了,硬座车厢的乘客们疲倦至极,纷纷打起了瞌睡。睡姿五花八门,着实让人心疼。
绿皮火车上的时髦女郎
不知道是喝酒,还是喝水。
爬火车,这也太危险了
墨镜大叔看着穿着暴露的女郎,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
就地入睡的父母和孩子们
饿了,就泡面吃,小孩子满眼渴望
小孩子困了,就睡在过道上
看这个男人的纹身,似乎有不少故事啊
这样的环境也能睡得着,只能说明他真的困了
这几位大叔也是不容易,在火车上还吃得这么精致。(这个真不算啥,10年左右见过火车上洗好葱,生菜,卷煎饼,吃烤鱼烤鸭的乘客,还买了水果。不过可能是生活提高了吧)
03钱海峰
无锡城的“母亲河”梁溪河边,有一座城里最早的四星级大饭店:无锡大饭店。在此工作20多年的电工钱海峰工作区在最高那一层:闭路电视控制室。钱海峰今天想起来仍觉得有些可惜,那架美能达X-700只纪录了女儿的成长,而没能鸟瞰下20年来城市的变化。
截至今天他已搭乘251趟绿皮火车,除台、港、澳和没有绿皮火车的西藏、海南外,所有的绿皮火车他几乎都已乘坐过。有些还是反复乘,不为刻意纪录某列绿皮火车的“最后一次”。在那种庄重的落幕时刻,更多的铁路迷、媒体追随,列车工作人员也成为追光灯下的角色。钱海峰还是觉得那样的场合“纪录者多少会影响他们的心理”。
2000年的鼻咽癌曾一度让钱海峰从正常的生活轨道里偏离了。2005年,身体康复后,他开始背包旅行,拍风景和陌生化人。合资饭店曾经的高薪也偏离了今天普遍的消费水平,绿皮火车成了他行走中国的首选。2008年起电脑里单列出一个“绿皮火车”文件夹,像乘坐这种廉价交通工具的人一样,照片规模愈加壮大,达15多万张照片。
2015年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刺点奖”交到他手里时,规律的生活里也开出一趟小小的“无轨列车”,多了一些有趣的变化。他有时会从那个最高层的控制室下到17楼商务咖啡座。酒店颇有人情味地给这个老员工提供一处受访场所。他告诉我们,2016年4月“绿皮火车”受邀参加“2016京都影像国际摄影节”(KYOTOGRAPHIE2016),该届主题是“生命之环”(CircleofLife)。列车闭合循环,生命巨流往复,却依旧有诸多可能。
10年的背包客经验让钱海峰不畏生,侃侃而谈。
长期与旅途短兵相接的人早已不觉得“1元钱车票”是稀罕事,“三营到沙坨子的火车票才0.5元(儿童半价),那是一辆通勤车而非临客。”
但他稀罕的是能通过照片轻而易举地回到那个“场所精神”里:当时的场景、谈话的对象以及聊天的内容。
一位极少出门的残疾人到另一个城市办事。
去另一个城市帮儿子收购垃圾的82岁老人。
绿皮火车中,他遇到的最年长者是一个从太原到灵丘的82岁老人,江苏徐州邳县人,耄耋之年颠簸去灵丘是因儿子在那边收购垃圾,儿子忙得顾不过来,亟需人手。最年幼的是哺乳期的孩子,照片摄于一个极自然的瞬间,观看照片就好像坐在了彝族妇女的对面。钱海峰补充道,“如果是在高铁上,对方估计要打我了。”
银川到平凉南7511次列车上,同心县回族王海鹏的书法。
但乘坐长途绿皮火车更是一场对肉身的考验,一种具体化的考验。旅途初期的兴奋很快就被覆盖,疲惫的初期会有短暂亢奋、易怒、焦躁,48个小时之后肉体和精神都陷入麻木,处于一种悬置的状态。精力像被抽了丝。
南京至乌鲁木齐,晚上路过河西走廊,车厢内冷的无法入睡。
他最喜纪录车厢中的“吃”与“睡”——在这个凑合的、临时的空间里,人在勉力地创造条件:矿泉水瓶盖里的白酒、保温杯里的方便面、铺盖卷和电饭煲内胆装好的米饭……为了能纪录凌晨2~3点的车厢场景,钱海峰选择终夜亮灯的硬座车厢,车票也更便宜。他尽可能在白天织补那些残破的睡眠,但织补起来的睡眠也依旧是破碎的。最长一次的长途绿皮经验是连续90个小时,整整4天4夜。从喀什到吐鲁番,再从吐鲁番到徐州。从徐州再到无锡。
“几乎没怎么睡觉,只在徐州眯了一会儿。但我提前准备,买了很多水,吃的,挨厕所坐。”
在这场接力赛式的旅程中,其中的58个小时在“乌鲁木齐-徐州”的返乡临客上,他遇到一群来自河南沁阳的棉农。棉农团队的领队叫牛正义。“棉农们告诉我说,每天起得早,睡得晚,吃得很差,每次结账老板还要扣掉一些钱,挑剔‘花没摘干净’,有年轻人气得——‘明年不来了。’我蛮想明年跟他们去拍的,不过领队也跟我说‘你肯定住不惯的’。”
在这趟列车中,“仅限于自己车厢拍摄”的经验又回来了。车厢实在太挤了,移动太费劲。他只拍摄了一节车厢的两处端头,毕竟,不能再添堵了。
距离医学上确认的鼻咽癌“康复”已过去10年,但这个右耳失聪、上呼吸道脆弱的人其实一直在采访中努力地平衡着自己的发音。在适才快速上升电梯中,钱海峰急迫而抱歉地说,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发音会更含混。
在采访中,我们事实上依旧有些疑惑于从病症的紧箍咒中努力“走出去看看”的他,那股永动机式的能量从何而来?
“在绿皮火车上,他们可以坐几十个小时,揣着钱回去,这是这种支柱和愿望。我呢,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照相机。手里要是没有这架照相机,我估计挺不过来。我是喜欢拍照的。”
在连州影展现场,作品受到众人的喜欢,有人看到那张提着大包小包跨过铁轨搭乘“茶陵-长沙”照片想起了小时候,心头一动,眼眶濡湿。但钱海峰对最后能得奖依旧是“意外”的,甚至在获奖那天让“展览小助理”的女儿赶紧回厦门上课。在台上举起奖杯,估计,他心里揣着点后悔。
“早知道,就让她旷课一天好了嘛,我是真没想到自己会获奖。”
在采访中,他依旧一次次提到鲍昆、唐浩武、段煜婷等人的发掘、选片、支持。
但有些事情,也许就是这样的。“野生”的状态是不做作,不辗转反侧,不贪求。那奖就落下来了。
平常心,就像他在绿皮火车中的常态化的纪录那样。他一张张打开,一张张解说,当我们看到某一张极具艺术气氛的照片时“哇——”出来的反应,他则语调平和地表示自己是在纪录。
也许是迄今为止的251次绿皮火车乘坐经验,熨平了某种特意创作的热情和夸张。
钱海峰也不会刻意去选择“最后一趟绿皮火车”,有些旅程他会反复乘坐。于是,纪录下东北的冬天车厢里吃到的干豆腐皮卷大葱、东北夏天的野生蓝莓——莓农携带着如同篦子似的巨型“筛莓器”,讲着蓝莓在各地的供需差价,“2013年在加格达奇每斤25多元,大兴安呼中地区市场是20元,在蒙克山10元不到就可以买到”。
有时重复是必要的。重复代表一种自我训练,一种热爱的诚意。当然,旅途也带来一种巨大的重复量。
采访中有一个问题是“你如何定义到达。”钱海峰说,“当我拍到了一些东西,以前没有拍到过,而且感动我的,我就觉得这是到达了。如果一张都没有,我觉得好像没有达到。很多时候坐车回来,一看,好像没有新意,而且重复,但我也觉得并没什么可遗憾的。摄影与文字不同,文字内容可以复述,而拍照只能是在现场。”
去纪录那些面色黧黑、托腮的人——对他来说不是光线、构图、色调,而是纪录那种神情的意味深长;对于那张被不断刊载的“中妪闻花沉醉图”,他未费太多思量,但从他的表述中,可以感受到车厢内外的一种湿漉漉的季候味道——“外面下着雨,她闻着花,状态感觉蛮可以的。”
“拍到哪个场景,我好像都并没有太激动,只是纪录。”
“我的视角是普通的、平常化的东西,是平常里的个性、特色、细节,就这样拍下来。”
但在山区某趟列车里看到黑猪,也是有点吃惊的。“不会想到有这么大的猪”,他笑起来。
一个妇女的“厚德载物”十字绣。
有些表达在“绿皮”里也会更接地气。当我们看到一个妇女举起“厚德载物”十字绣照片,那种主旋律、正能量的认知嗅觉立刻蜂拥而至。
“这张,一看就是摆拍”,他自己点出来了,“这个妇女当时是坐在角落里绣的,但一看到是这几个字,我决定拍她。如果绣的是别的字,可能就不拍了。”
“我觉得在高铁时代,绿皮车就是‘厚德’,让普通老百姓可以享受这种低价,去赶场,去打工。”
绿皮的秉性,在“哐当”作响、吵扰缓慢的状态中以“厚德”被归纳出来,是摄影师抵达现场后的最为接地气的灵感表达。
绿皮火车与这个世界其实是没有边界的。在车厢略显脏污的地面,一只正“吭哧”下蛋的鸡。一场被爸爸把着欲撒的童子尿。一个发冠高耸、鬓角剃花、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过来说“你瞅啥”的东北小伙儿。一个染着金发的美女,远处中年墨镜男正打量她。“外国人?”“中国人”,钱海峰答。
在手机发达的时代,每个人都可以“咔嚓”一张绿皮火车照,但以它为主题的独立行走和纪录文本却也并不多见的。这就像那条侧卧的苏州河,每个人都对它不陌生,可是谁会永远拍它,在看似无意义中保持一种与河流相似的徐缓的纪录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