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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侦查总局,重案支援部。
黄清清接过重案支援部负责人魏高全递过来的一份案件卷宗,面色即刻凝重起来。
“派出所也太不像话了,简直不拿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啊!”黄清清甩甩手上的卷宗,一脸愠怒地说,“如果对案件给予足够重视,恐怕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失踪者!”
“我也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的能力!”魏高全面带诚意,殷切鼓励道,“尽管放开手脚去办,咱支援部向来重视的是能力和品质,咱们只用成绩说话,更何况这次还有韩莘老师协助你!”
“您是说韩莘老师也去?”黄清清没想到魏高全会主动提起,对她来说是正中下怀。
“好,我会跟他协调。”黄清清心中一阵窃喜,但面上还是如往常般淡漠。
“等等!”魏高全见黄清清起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刚刚忘问了,那俩孩子表现怎么样?”
“挺好,不错!知道发挥各自所长,也都挺有韧劲,就是有时候冷不丁会冒出些孩子气。”黄清清浅笑一下说。
“那没什么,总会有个成熟的过程。”魏高全也笑笑,扬扬手说,“如此,我也算放心了,去忙吧,早去早回。”魏高全扬了扬手说。
“好,您放心,我争取早点结案。”黄清清满脸自信地道。
云边省,光明市,蒲宁镇。
当以黄清清和韩莘为核心的支援小组赶到小镇时,经当地市局组成的专案组进一步落实,失踪人数已由8人升至17人之多,案发地不再局限于小范围区域,年龄层也更为广泛,案件由此变得更加复杂棘手。
与以往办案程序相同,首先要听取案件简报,接着实地走访现场。
失踪者除一名女性之外,其余皆为男性,遍及蒲宁镇三个相邻的村落,分别为靠山村、鑫成村、台沟村。
另外3个,有两名是台沟村人,一个是30岁的女性,于晚间在村北一家食杂店附近失踪;另一个是38岁的男子,同样失踪于晚间,地点为村中一条小溪旁。最后剩下的名额,为靠山村人,年龄41岁,失踪于晚间,地点为该村一座石桥附近。
令支援小组未想到的是,所有失踪地点都不偏僻,失踪人数最多的“梯形地带”则不仅车流繁忙,且视野也足够开阔,周边还有几间工厂。它位于鑫成村南边村口附近,方圆200米左右,前边是213省道,后面是一条新近修成尚未通车的柏油路,左边是一条3米宽的小土路,右边是四车道的石子路。综合判断:小土路附近,为失踪者集中消失区域,小土路北侧靠近村民承包的果园,附近还有一个近两米高的大土包,算是可以遮人视线吧。
鑫成村失踪人数最多,为本次失踪案重点调查区域,其距蒲宁镇中心约两公里。韩莘和黄清清想尽可能地与当地村民多做交流,所以表示不住在镇上,想在鑫成村找个地方落脚。该村村主任杨劲松主动要求把支援小组安顿到他家里去。
村主任的儿子和儿媳都外出打工了,家中西侧厢房便空了下来,韩莘和杜子腾住厢房北边屋子,黄清清和刘筱雅便住到南屋。由于实际上办案的核心人物是韩莘,所以吃过村主任张罗的晚饭,进行案情讨论时,众人便聚集在北屋。
那是一张异常纤瘦的脸孔,两额特别宽,下巴又特别尖,颧骨暴突,眼皮凹陷,一对大眼珠子像乒乓球一样凸出,就如科幻电影中外星人的模样。
杜子腾显然对这张脸孔缺乏思想准备,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竖立起来,几乎是本能地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出三四米开外。
众人跟着快步跑出房间,将跌落在院子中间的“偷听者”围了起来。杜子腾握着枪指向那人,高声喝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偷听我们谈话?”
让众人傻眼的是,面对他们的围攻质问,那“外星大老爷们儿”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揉着干瘪的胸口,结结巴巴地说:“疼……坏人……大坏蛋……让爸爸打你……”
“哎呀,误会,误会了,你们别难为他,他是村里的冯傻子。”正在大家理不清形势之时,村主任从正屋里出来,忙不迭分开众人,将跌坐在地上的“偷听者”扶起来,一边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解释说:“这孩子叫冯根,是个智障儿,三十多岁了才只有几岁孩子的智商,他爹两个月前也失踪了。从那时起,这孩子便天天围着村子转,有时成宿成宿在外溜达,估计是看到我把你们领家里来了,以为找到他爸了,跟着来看看。”
“他父亲是那个失踪的村会计吧?”黄清清看着冯根,一脸同情地问。
“对,我俩关系特别好,那晚我俩和一个朋友在村委会边上的小饭馆喝酒闲唠嗑,他爹说记挂傻儿子,偏要先走,从此就没影了。”村主任唏嘘一阵说道,接着冲众人苦笑一下,用哄孩子的语气对冯根说,“乖,快回家吧,要不然你妈又该不放心了,大爷一定帮你找到你爹,好吗?”
“大爷……不准骗人……找爸爸……”冯根在村主任的哄劝下,一边晃着脑袋,一边朝院门外走。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子,用手指比画成手枪的姿势瞄向杜子腾,嘴里发着“啾啾”的声音,“坏蛋……开枪打你……”
冯根滑稽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杜子腾苦笑着把枪揣回腰间,咧着嘴,摇了摇头说:“完了,我算是把这外星哥们儿得罪了!”
后来,也许是与冯根猛一照面的感觉太为惊悚,一个晚上杜子腾都没睡安稳,闭上眼睛,那张如外星人般的面孔便总在他眼前晃动,好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却又做了个被外星人绑架的梦,惊醒后是一身冷汗!
2
由昨夜集中分析,基本可以认定制造多起失踪案的嫌疑人,至少是两名或者两拨团伙。从实际角度出发,不太可能同时解决全部案子,尤其韩莘昨夜放在后面分析的6起案件,差异性很大,不确定因素太多,作案动机比较难以捉摸,如果硬要与前面的案子放到一起办,对支援小组来说,过于消耗精力,也不够科学。
鉴于以上种种不利因素,黄清清和当地专案组进行讨论,最终一致认定,先以作案特征明显的第一嫌疑人,为主攻调查方向。
第一嫌疑人,应该就是本地人,独自居住、有汽车、有过犯罪前科或者军队服役经历,个性孤僻、偏执,少与人交流,可能有同性恋倾向——按照韩莘初步的侧写,专案组在鑫成村展开排查。
由于临近西南国境这样特殊的地理位置,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以来,蒲宁镇各村都存在严重的吸毒情况,鑫成村也不例外。除此,村镇周边地下赌场泛滥,村里也存在不少铁杆赌徒。而毒品和赌博这两种瘾好,向来是犯罪的温床,可想而知村里犯过事的人不在少数。经过两天的走访,警方将视线锁定在一个叫孙大成的男人身上。
孙大成,现年46岁,20年前在集市上做买卖,与人产生口角,气急之下竟一锄头将对方脑袋扫掉。据说当时脑袋掉在地上,眼睛还在诧异地眨动,孙大成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其间,他妻子带着孩子改嫁了。孙大成于2008年1月获释。出狱后,在亲戚的帮助下,他在一家冷库谋了一份开货车的工作,而冷库距离梯形地带只有不到50米的距离,且失踪者中有3人曾经就是这家冷库的工人。
这天晚上,轮到刘筱雅与杜子腾当班,与前几个晚上一样,孙大成早早睡下了,漆黑的小院静寂无声。
10点多,因为来例假,刘筱雅肚子很痛,杜子腾便让她回去休息。刘筱雅本想坚持,但实在疼得难以忍受,只好扔下杜子腾独自执行任务。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后脚孙大成就出门了。
孙大成没有开车,晃晃悠悠地在马路上溜达,看起来挺悠闲,不过这大半夜没来由地出来散步,肯定不会干啥好事。杜子腾在其身后注意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跟着,不多时便随他走到案发多起的“梯形地带”。
前面介绍过,梯形地带附近有几间工厂,孙大成上班的冷库也在其中。不过孙大成好像并不是要去单位,他只是在大门口贼头贼脑张望了两下,便闪身快步走进距冷库不远的一个公共厕所里。躲在对面一棵杨树后的杜子腾纳闷极了,心想,这家伙有病吧,大半夜跑这儿上厕所来了?但转念一想,他立马明白了:“这死变态,准是想偷窥别人撒尿来着!”
杜子腾掏出手机,正想把情况跟韩莘说一下,突然听到路边草丛里传出似乎某种喘息声,他打开手机照明功能,循声照去,只见黑洞洞的夜色中,突然冒出两颗墨蓝色的眼睛。定睛再看,原来是个纯黑色足有半人高不知是狗还是狼的大家伙,在手机发出的光束的照射下,一双鬼魅的眼睛发出凶狠的光芒。
那似狼似狗的大家伙显然是被杜子腾的举动激怒了,凶相毕露,嘴里发出呜呜几声,随即“汪”地吼了一声猛扑向他。
原来是一只大狼狗,可是这家伙看起来比狼还要凶暴,这要是被它逮到说不定还真打不过它。杜子腾略一斟酌,转身撒腿就跑。虽然事发突然,但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明智的选择应该是向最前面的213省道上跑,那儿车来车往的,也许能把大狼狗吓住。
他脚下玩命地飞奔,不时回头瞄着大狼狗的距离,眼看着就要踏上213省道了,一不留神被路基绊了个踉跄。他刚要伸直身子,只觉肩膀被什么东西重重剐蹭了一下,身子便无法控制,向前方猛地摔出去,紧跟着脑袋“嗡”的一声,意识便开始模糊。不知为何,在完全失去知觉的一刹那,他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张好似外星人的面孔……杜子腾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上午,他看到自己躺在洁白明亮的房间里,周遭是几张熟悉的面孔,上面都写着焦急不安。
“我这是在哪里?”杜子腾眯着眼睛,喃喃地问。
见他终于苏醒过来,众人都松了口气,韩莘微笑一下,上前说:“这里是市区医院,你被车撞了,幸好被在村里乱溜达的冯根看到了,跑村主任家报了信,我们才找到你。”
“噢,我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被一只大狼狗追到213省道上摔倒了,之后就‘断片’了。”杜子腾费力地吐出一口气,忍着身上的疼痛说,“我伤得严重吗?”
“没事儿,没大碍,肩骨有点骨裂,后背软组织和额头上有些擦伤,各缝了几针,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其余一切正常。”黄清清凑到病床前说,“你还真幸运,从车祸现场看,肇事司机反应比较机敏,及时打了方向,所以只是右侧后视镜剐到你肩膀把你带倒了,不过肇事汽车看起来就没那么幸运了,路边的一棵行道树和电线杆都被撞倒了。”
“那司机怎么样了?”杜子腾关切地问。
“不太清楚,应该伤得不重,我们去的时候,车子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司机以为把你撞死了,所以逃逸了。”黄清清摇摇头,叹息道,“可惜那冯傻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交警方面正在勘查现场。”
“算了,其实责任主要在我,就算找到司机,也别难为人家。”杜子腾轻轻晃了晃脑袋,可能感觉到疼痛,便皱起了眉头。
“子腾哥,等你额头上的伤好了,一定很酷,我就喜欢男生脸上有点疤痕什么的,看起来特别MAN(男人)。”刘筱雅一边摸着杜子腾额头上的纱布,一边眨着大眼睛像煞有介事地说。
“呸,你非得要我破相啊!我都差点光荣牺牲了,你还挤对我。”杜子腾苦笑着说。
“谁挤对你了,我说真的,你不知道你一直没醒,人家有多担心你,生怕你‘眼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刘筱雅故作一本正经地说。
被刘筱雅这么没心没肺地一逗,韩莘和黄清清都忍不住笑了几声,杜子腾被气得彻底无语了,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不是吧,黄姐,你让她陪我,别说养病了,我怕被气死啊!”杜子腾故意装作没好气地说。
“哎呀,你还不乐意了,以为本小姐愿意伺候你啊……”刘筱雅也不管杜子腾有伤在身,上去就推搡了一把。
“哎,疼啊,轻点……”
“活该!”
由于监视中出了意外,连累杜子腾受重伤,专案组方面决定不必再慎重了,干脆就利用孙大成在公厕中欲行偷窥的由头,直接把他拘了。
随后,对其住处进行搜索,结果除了发现一些带有男性裸体照片的淫秽杂志以及两小包毒品外,未发现任何拘禁和行凶痕迹,屋内屋外都喷洒了“鲁米诺”,也未发现血迹残留。
前面的分析中,支援小组和当地专案组基本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所有失踪者可能都已经遇害,这就牵涉到一个尸体如何处理的问题。可以肯定的是,整个作案中杀死失踪者,只是满足凶手欲望的一部分,必须通过虐尸或者碎尸才能让他完完全全地释放,否则他根本没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失踪者带离作案现场。
但自失踪案出现至今,失踪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恐怕只能用两点解释:要么抛尸地特别偏僻隐蔽,加上他运气不错,所以一直未案发;要么是他根本未做过抛尸的举动,尸体或者残肢被就地掩埋,可能是在凶手的住处,也可能是他单独拥有、少有人光顾的某个地方。例如“小丑杀手约翰·维恩·加西”以及“连环虐童杀手宫润伯”,这两人就是几乎把所有受害者都埋在自己的住所中。由于专案组在孙大成家一无所获,韩莘不得不承认,他应该和连环失踪案无关。
那么下面的调查该如何着手呢?韩莘告诉专案组,凶手必定居住在村内,接下来恐怕就要将罪犯侧写在村里公布,一方面,发动村民踊跃到派出所提供符合侧写的嫌疑人;另一方面,调集人手到村民中间密集走访。专案组方面经过一番研究,同意按照韩莘的建议布置下去。
傍晚,宁静的乡村小路,质朴空灵,一股自然流淌的浪漫气息,不自觉地包围着并肩走回村主任家的韩莘和黄清清,尤其那俩小家伙不在,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这样的机会,好像不多,屈指一算,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是第三次。头两次,一次是他们俩结伴到尹爱君老家,提取其父母的DNA样本;再有一次,便是“1·4”碎尸案取得重大突破那一晚。韩莘还记得当时,他情不自禁拥抱了黄清清一下,而素来高傲拘谨的她,竟然没有拒绝。
也就是从那一次拥抱,韩莘对黄清清的感觉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是那时他心里的位置,已经被叶曦占得满满的,所以并未认真想过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现在他好像有些感悟了,那是“心动”的感觉。
当然,韩莘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将叶曦从他的人生中分离出去,其实与黄清清并没有关联,是因为他自己无法确定对于叶曦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想念”。
叶曦的气质和性情太像母亲了,以至第一次见面,韩莘便不可抑制地生出无限好感。他一头扎进追逐的旋涡里,根本来不及去想,叶曦对他到底是怎样一种吸引。直到他回到学院,当母亲的身影重又在梦中显现,他才恍然想到,与叶曦相处的日子,他很少做梦,也从未梦见过母亲,因为叶曦的出现,似乎让他觉得母亲从未离开过。
“你和叶曦到底怎么样了?”沉默半晌,黄清清忍不住先张了口。只是连她自己也很纳闷,怎么一开口就提到了叶曦,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在她和韩莘的关系中,叶曦始终都是一个无法逃避的影子。
“上次说过了,我和她从未真正开始过,所以还是做回朋友吧!”韩莘也是沉默良久才应道,他不想对任何人提到母亲和有关母亲的梦,所以故意避开母亲的因素,语气淡淡的。但说到“朋友”二字,有意无意稍微扬了些声音,其实就是想在黄清清心目中,将他和叶曦的关系做个了断。
黄清清似乎明白他的心迹,哑然笑笑,没吭声。两个人又无言地走了一段路,黄清清才试探着说:“那我们呢?除了合作关系,是不是也可以成为朋友?你有没有觉得我不好相处?”
韩莘这次答得很快,他停住步子,温和地望向黄清清说:“你应该是高干家庭出身,家庭成员中,最有可能是父亲服务于警队或者军队高层。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强的纪律性,同时也看到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当然,这也是你耳濡目染得来的,而在此基础上,我相信你的家人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在你脑海里灌输了非常远大的目标和理想,以至于你的眼界一直都要远远高于同龄人。再加之经济条件优越,你与身边同龄人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直至养成一种‘独’的性格。而这种‘独’的性格,最终会造成你与他人交流时,产生一定障碍。慢慢地,你也会感觉到一种自卑和缺乏安全感,所以当你与他人交流感觉力不从心时,便会采用一种伤害他人的方式。其实,你的内心中,要比其他人更加单纯,遇到心仪的人,你的心也可以是炙热的。”
“没想到你竟然侧写过我!”黄清清佯装恼怒的样子,其实早已心花怒放,韩莘竟是如此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真的无法再控制对这个男人的倾心,内心欢快得竟如小女生一般。她羞怯地眨眨眼睛,俏皮地说:“我知道你们圈里的规矩,除了罪犯从不侧写身边的人,既然如此,我又不是罪犯,那只能证明你特别在乎我是不是?”
当天晚些时候,自觉身体无碍的杜子腾,在医院待得实在难受,加上刘筱雅的怂恿,偷偷溜出医院,回到鑫成村。
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即被村里异样的氛围包围——空气中满是夹杂着烧酒气味的烟熏的味道,泛黄的碎纸屑被阵阵阴风吹起,飘在半空中,黑暗的角落里冥火若隐若现。整个村子好似一个大的祭祀场,尤其是头顶上那轮血红满圆的月亮,似乎隐含着某种腾腾的杀气。
阴气重重,刘筱雅也有感觉,不自觉地紧紧揽住杜子腾的胳膊,而杜子腾此时也无心消受美女亲昵的举动,脚下加快步子,拖着刘筱雅,一心只想快点走到村主任家。
村主任家在一条僻静的乡间小路旁边,小路的另一边是一大片玉米地,高高的玉米秆随风摇曳,玉米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跟在两人身后似的。杜子腾不安地回头张望,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好像即将有事发生!
好在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村主任家的房子,只有三四十米的样子。可是突然,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清晰了,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子,只见背后不远处,一具白里透红的“干尸”,正摇摇晃晃向他们走来——白的是骨骼,红的是肌肉,真真切切。那干尸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右手是个长条的物体看不太清楚,而左手好像是一张白布,上面有三个窟窿眼,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凸起的……啊!那是一张撕下来的脸皮!
刘筱雅身子剧烈抖动,随之双脚便不听使唤了,杜子腾毕竟是男人,竭尽最后一丝气力,拽起刘筱雅转身就跑,可没想到那干尸竟也摇晃着身子加快速度追赶上来。
终于,终于,杜子腾硬扯着刘筱雅跑到村主任家门前,顾不上叫门,几乎将整个身子摔向院门,生生把门撞开了,随即惊惶失措地叫嚷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僵尸,有僵尸……”
韩莘和黄清清本来正讨论案子,听到惊呼齐齐从房内冲出来,村主任和老婆也披着衣服惊恐万分地从正屋中跑出。没等他们盘问,刘筱雅“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地指着院门外:“有僵尸在追我们,吓死我了……呜呜……”
“僵尸?你们俩神经了吧?大晚上的闹什么幺蛾子!”
黄清清瞪着眼睛冲两人吼了一嗓子,可见两人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身子不住发抖,看似确被惊吓不轻。她和韩莘对视一眼,满面狐疑,拔出腰间的配枪,打开保险,走到院门外,可视线中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僵尸了。
她返身回到院里,冲韩莘摇摇头,犹疑地打量着惊魂未定的杜子腾和刘筱雅。这俩孩子虽然平时说话大大咧咧的,但都非常正直,应该不会说谎,可怎么会出现僵尸呢?
正纳闷着,只听村主任轻咳两声,二人随声望去,见村主任皱紧眉头,望着空中的圆月,声音低沉地说:“今儿是阴历七月十五,满月之夜,莫非真的是僵尸出现了?邪门,太邪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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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腾和刘筱雅冷静下来,将从进村子开始一直到遇见僵尸的诡异遭遇,一五一十地讲述一遍,并再三强调他们看见的肯定是一具僵尸,绝不是有人假扮或者模型之类的东西。
“对,是这样的。”黄清清接着强调,顿了顿,又说,“关键是这种人为制造的恐吓,只是单单的恶作剧,还是刻意针对咱们支援小组?如果是后者,那咱们必须要对这个问题重视起来!”
“难道有人不想咱们住在村子里,想借着鬼节的气氛把咱们吓跑?”刘筱雅目光呆滞道。
“筱雅说得有道理,这村子确实有些不对劲,怎么乱七八糟的事,全叫咱们赶上了呢?”杜子腾咬了咬嘴唇,郁闷地说,“先是我被狼狗追,接着就被车撞了,然后又和筱雅被僵尸追,我觉得这一系列事件都不是巧合这么简单,说不定是有人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不想咱们把案子办下去。”
“这样看来,狼狗和肇事车辆的调查,还是不能忽视。”韩莘斟酌了一下,道,“就从狼狗开始着手吧!”
“嗯。”刘筱雅从椅子上站起,带着怨气冲杜子腾娇嗔道,“都怪你,不好好在医院待着,非要回来,差点把本小姐魂吓没了!”
“怎么又怪我了,不是你提议说要回来的吗?”杜子腾争辩一句,摸着后脖颈心有余悸地说,“其实……其实我也吓得够呛,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当时感觉特别真实,尤其是僵尸手里拿着那脸皮,实在太吓人了!”
“等等,你是说那僵尸手里拿着他自己的脸皮?”本已起身走到屋门口的黄清清,突然停住步子,转身问道。
“对啊,怎么了?”杜子腾摸着脑袋不明所以。
“他另一只手是不是也拿着一个物件?”黄清清继续反问道。
“是,是!”刘筱雅抢着说,“可惜太慌乱了,我和子腾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觉得是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对,对,是个细细长长的东西。”杜子腾附和着说。
“像不像宝剑、匕首之类的东西?”黄清清手里比画一下,试探着问。
杜子腾和刘筱雅互相看了看,点点头,转过头齐说:“还真有点像。”
黄清清哼了下鼻子,讥诮地说:“这回麻烦了,你们看到的不仅是僵尸,而且还是一‘外国僵尸’”。
“外国僵尸?什么意思?”韩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黄清清哂笑一声,道:“圣经中说,耶稣有十二门徒,其中名列第八的称作‘巴多罗买’。据说耶稣升天之后,巴多罗买带着玛窦福音到处传教,有传说他在亚美尼亚传道时,被钉在十字架上殉道;也有传说他在印度传教时,被暴徒剥皮而殉道。所以在一些教堂以及艺术作品中,他的肖像便是一手持一把割皮刀,一手举着自己的脸皮。”
听黄清清这么说,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黄清清接着说:“如果真是如我所说,那就更证明所谓僵尸一说,是人为制造的。”
“可那玩意儿是哪儿来的呢?要是一座塑像的话,那得多大力气才能搬动啊?”韩莘接连问道。
“这还真是个问题。”黄清清沉思一下,说:“情况真是太乱了,还是先睡觉吧,等明天问问村主任这附近有教堂没。”
“那也行,今天就到这儿,赶紧睡觉,要不然明天也没精神办案了。”
韩莘话是这样说,但这一夜谁都没睡好,又是僵尸,又是耶稣门徒,实在让人费解。这小小的鑫成村,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呢?
次日,询问村主任,他表示村子附近乃至镇上根本没有什么教堂。不过说起“大狼狗”,他倒是留意到村里有人好像养着一条。
村主任介绍,该村民叫于明远,是个孤老头子,偶尔会看到他牵着一条大狼狗在路上遛弯儿,关键是他家距离梯形地带也不远,或许就是他的狗追伤杜子腾的。
韩莘决定和杜子腾去一趟村主任说的村民家,而黄清清和刘筱雅则协助专案组坐镇派出所,负责接待提供线索的村民。
没多久,三人便来到于明远家门前,相比较周围的邻居纷纷盖起的新房,于明远家便只能用破败不堪来形容了。灰白色土砖垒砌的院墙,眼瞅着就要塌了。不过院墙很高,从外面看不到院内的样子,两扇破旧的木门,木头已经开始腐烂,感觉推一把就能掉一地木渣似的。
村主任叫了一阵门,惹得院内狂犬乱叫,但一直没人应门。以为于明远未在家,三人正要离开,木门却吱的一声,敞开一条缝,随即于明远带着花白胡须的清瘦面庞,阴森地由门缝中探出来,韩莘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寒意。
村主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老于啊,开开门,上头来的警官有话要问你。”
于明远缓缓将木门打开,迅速从里面走出来,随即返身带上木门,木讷地道:“咋了?”
“我们想看看您的狗。”韩莘笑笑,客气地说道。
“为啥?”于明远又是简单地只吐出两个字。
“呃,老于啊,人家上头来的警官说看看,你就给看看呗,这有啥嘛。”村主任见于明远当着外人的面一副生硬的样子,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便抢着催促说。
见村主任急赤白脸地发话了,于明远微微怔了一下,回手轻推了下门,门便稍微敞开一条缝,淡然道:“看吧!”
从门缝中,韩莘和杜子腾看到,院子中间一个葡萄架下拴着一条大狼狗,正在汪汪地狂叫。杜子腾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撇着嘴冲韩莘微微摇头:“不是,这条爪子上有黄毛,我那天晚上看到的狗,全身纯黑油亮,没有一点杂色。”
听罢,韩莘转头,冲于明远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你看,给警官看一下不就完了吗?多简单的事!”村主任带着一点怨气,摆出领导的姿态。
于明远没接茬儿,只是从兜里掏出一把铁锁将院门锁上,然后淡漠地说:“没事了吧,那我打扑克去了!”随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慢悠悠走了。
“别理他,就那怪脾气。”村主任笑着,一脸尴尬,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不是老于的狗,说不定是养狗场的。”
“村里还有一个养狗场?”杜子腾问。
“是啊,是城里人开的,老板是两兄弟,姓黄。”村长轻拍了下前额,说,“我刚刚忘了这茬,那狗场的狗时常偷跑出来,有一阵子把村里的鸡都吃光了!”
“那咱去一趟?”杜子腾冲正在发怔的韩莘说。
“他有汽车吗?”韩莘望着于明远干瘦的背影,冲村主任问。
“哪有啊!他买不起!”村主任不屑道。
在村主任的带领下,杜子腾来到养狗场。
养狗场坐落在村子以西一片水洼地旁,距村民密集居住区两公里左右,三面水泥高墙,北面挨着一条河沟盖起一排红砖房。从正面大铁门的缝隙中,能看到围着几间红砖房装有铁丝栅栏,里面圈了十几条大狼狗。
村主任介绍,养狗场开了已有三四年的光景,地方是租村里的,房子和院墙是黄氏兄弟俩后来自己盖的,据说生意还不错。
村主任使劲拍了拍大铁门,扯着嗓子冲院里喊了两声。不多时,从一间偏房中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光头中年人,他一边应着村主任的声音打开大铁门,一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杜子腾。
“这位是黄家兄弟的老大黄炳成。”村主任指着光头中年人介绍,接着又指向杜子腾,“这位是上面来调查失踪案的警官。”
“幸会,幸会,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帮上您的?”黄炳成显然也听说了失踪案,与杜子腾握手客套道。
“这场里就你和你兄弟两人吗?”杜子腾问。
“对,就我们两人。”黄炳成搓着手解释,“我兄弟不在,去城里见客户了。”
“你们这儿都养些什么狗?”杜子腾接着问。
“大多是狼狗,什么德牧、黑背、狼青啥的都有,不过主要还是本地的狼青狗。”黄炳成指着铁丝栅栏中一条毛色又黑又亮、个子高大、体态健硕的狼狗,说,“喏,就是那种,是由德国牧羊犬和本地的杂狼狗交配出的品种。”
杜子腾顺着黄炳成的手指,仔细打量了一番,觉得那条所谓的本地狼青狗,跟那晚追他的大狼狗外貌姿态极其相像。杜子腾指了指,问道:“你这狗前天晚上跑出去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黄炳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有铁栅栏,还有这大铁门,围墙也足有两人高,是不可能有狗偷跑出去的。”
杜子腾走进院中,犹疑着,又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铁栅栏,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接着又转头盯向黄炳成,却见他光光的脑袋上已经冒出了一排汗珠,不禁冷笑道:“招了吧,是就是,我也没别的意思,你这狗前晚跑出去,差点咬到我,我来就是提醒你,注意把狗看好了,下回别再让它跑出来,以免咬伤人!”
见杜子腾没有难为人的架势,黄炳成使劲吸了吸鼻子,大大松了口气,摆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真……真……真是抱歉,前晚确实疏忽了,铁栅栏忘关了,有几只狗就偷跑出去了,还好它们能自己回来……把您咬得严重吗?要不这样,我赔您医药费,再给您补偿一些营养费怎么样?”
“不用了,你拿我当什么人了,既然你大方承认了,我也没啥好说的,先这样吧!”杜子腾大度地挥挥手,转身准备离开。
“那您慢走,有事您尽管吩咐!”黄炳成一边相送,一边客气地应承道。
韩莘加快脚步来到村委会门前的小广场,其实说是广场,里面啥休闲设施都没有,只有几棵年数已久的老槐树。一些上了年纪干不动农活的村民,拿着马扎三三两两聚集在树下的阴凉地,打着扑克,下着象棋,也有围在一起闲聊天的。
正值八月,虽说只是上午,太阳已火辣辣的,韩莘装作乘凉随意坐到一棵老槐树下,树荫下凉爽宜人,好不惬意,他竟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在这几个小时里,韩莘看到,与刚刚的对话不同,于明远举止言谈,显得有礼有节,客套有加。他下棋的风度很好,从不悔棋,也不跟人争执,甚至对手耍赖也是一笑了之;和村民们一起玩扑克牌时,也表现得很是谦让,有时还会打完一局后起身,让给晚来的牌友玩。
此种情景,在别人眼里恐怕无法体会其背后所映射的心理,但韩莘不同,他分明看到了骨子里的于明远。正当他觉得收获满满可以离开之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听,里面传出黄清清低沉的声音:“你在哪儿,快来派出所一趟,有‘失踪者’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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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失踪者中年龄最小的12岁男童突然现身了,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大活人。
就在此时,派出所大厅走进两个人,是一个脏兮兮的老人,领着一个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孩子。几乎就在那一时刻,一个女家属突然疯狂地扑过去,一把拽过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嘴里叫嚷着,瞬间泪如雨下——她失踪几个月令她牵肠挂肚的儿子,竟然奇迹般出现在眼前,虽然孩子有些“脱相”,但做母亲的还是一眼便认出自己的儿子。
现在,那孩子就坐在韩莘对面的椅子上,嘴里已经填满食物,但还执拗地往里面硬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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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最小的失踪者突然现身,让专案组看到一丝曙光,其实不管是家属还是警方,都宁愿先前判断错了,如果失踪者都是被黑砖窑抓走,那起码意味着还有生的机会。不过,犯罪特征摆在那儿,事实证明,孩子的遭遇只是例外,其他失踪者都与黑砖窑无关。
杜子腾上次走访完狗场,回来将情况一一汇报,基本排除了狗场故意放狗咬人的嫌疑。现在嫌疑最大的是于明远,在打击黑砖窑行动的同时,支援小组开始对他展开全面跟踪调查。
于明远日常活动范围非常有规律,也极为狭窄,通常都是上午去菜地里干活,下午到村委会附近的小广场里休闲。与韩莘那次看到的一样,他总是一副谦卑客套的姿态,而在韩莘看来,那其实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在作祟!而“自卑”,又几乎是所有连环杀手必有的特质,那么于明远心底的自卑感是因何形成的?是因为生活中某段经历造成的吗?
确实如此!专案组方面为韩莘提供了他的档案,事实上先前他也在专案组的排查范围内,但觉得他年龄过大,且无自有车,于是很早被排除了。
于明远,现年57岁,第一次伤人时年仅18岁。那是1974年12月的一天晚上,他邀请曾经的小学同学,也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到家里做客,后来好友留宿下来与他睡在一张床上,而他父母当时睡在同屋的另一张床上。
到了后半夜,不知何故,于明远突然从厨房里拿来一把菜刀,向好友脸部和头部疯狂地一顿乱砍,好在他父母听到动静惊醒之后及时将他拉住,好友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而于明远因这起伤人事件,被劳动教养半年。
可以说,以上的背景调查,让于明远与“罪犯侧写”更近了一步,他不但具有犯罪前科,而且是杀人前科,这无疑为他多年之后的连续杀人积累了相当的经验和胆识。可是为什么他再次杀人,会出现在获释整整10年之后呢?
于明远显然属于后者,出狱10年间,他迫于生计,只能把精力和气力都放到田间劳作上;而从2008年开始,由于田地被征收了一部分,他不但农活少了许多,并且还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款,因此进而产生享乐需求,只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就是“杀人”!
于明远家距离梯形地带不足一公里,而他承包的菜园离那儿更近,位于梯形地带后面新修成的柏油马路西侧,距离失踪多发区域的土路只有五六百米。在跟踪于明远时,支援小组欣喜地发现,他偶尔在结束上午的劳作后,会在土路上逗留一阵子,才往家返。他大都会点上一支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怔怔地蹲在路边,像是在回味,又好像在等待什么。其实回家途中,歇歇脚抽袋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问题是他回家根本没有必要经过那段土路,这就值得玩味了。
另外,一直困惑韩莘的转移尸体的工具,于明远似乎也给出了答案。他确实没有汽车,但有一辆手推平板车。他每天推着那辆足够装下一个成年人的平板车,往来住处与菜地之间,而那辆平板车上除了装载务农工具,也必放一张蓝色苫布。
由以上两点,于明远的作案过程便基本理顺:他于土路上等待目标,伺机作案,得手后将受害者搬到平板车上,用苫布盖好转移走。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当时受害者已彻底死亡,否则他是不敢在光天化日下用板车拉的。当然,作案这么多起都未被目击,运气也确实太好了。还有,从他活动范围如此狭隘来看,毁尸现场也许就在他的住处。
据住在于明远家周边的一位村民说,经常在深夜里听见他家里放着很大的电视声响,而那时候他家的狗总是叫得特别厉害,邻居们大都不敢招惹他。加之院墙特别高,他深更半夜在院子里做什么没人知道。韩莘和专案组分析,那个时候应该是他分尸的时段。
“上午杀人,下午下棋,晚上分尸”,这也许就是于明远“作案日”一天之中的活动。只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究竟怎样的恶魔才需要那样的生活呢?当然现在还不是分析这个的时候,眼下重要的是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将于明远在证据确凿的情形下抓捕归案。
刚刚分析过,于明远作案多起未露出马脚,运气好是很大一个因素。但好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而且一旦厄运降临,便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般,所有不利因素会接踵而来。
就在专案组基本锁定于明远,正讨论抓捕方案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据他讲,大概两年前,有那么一天,他经过案发区域时,被人从后面用皮带勒住脖子,他被拖着退行了三四米远,后来被树根绊了一下,两人一起摔倒了。转过身来,他看到勒他的人是于明远,当时他要报警,可于明远一再解释说是和他闹着玩的,他看到是本村人,自己也没有受伤,便没再追究。之后没多久,他就外出打工了,这次因母亲病重赶回来探亲,听家人说起警方正在征集线索的事,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赶紧到派出所找专案组反映情况。
于明远的宅院。
多辆警车和警用面包车突然停下,数名警员陆续从车上下来,他们是本次特大连环失踪案专案组的侦查人员,还有多名身穿背后印有“勘查”字样制服的现场勘查警员,当然还有当地派出所民警和支援小组成员。
派出所民警按程序迅速在周围拉起警戒线,专案组组长一马当先敲响院门。在一阵狗叫声中,院门敞开了,于明远面色铁青、眼神诧异地站在门里,他显然没料到门外会有如此大阵势的警察出现。
专案组组长拿出一张搜查证让于明远过目,接着又拿出一张传唤证举到他眼前,道:“因涉嫌两年前一起故意伤人案件,现在我们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你在传唤证上签字;另外,由此案,我们怀疑你与近年来在本地发生的一系列失踪案件有关,所以依法对你的住所进行搜查。”
“我回屋换件衣服。”于明远没理会传唤证,愣了一下,表情冷漠地说。
于明远自顾自转身朝院内走去,专案组组长带着警员随后跟进去,便见院内一条黑色大狼狗,嘴里正叼着一根骨头,眼露凶光呜呜低吠,蓄势待发。
组长高声命令于明远立刻将大狼狗锁起来,于明远便磨磨蹭蹭走向大狼狗,嘴里呵斥两句。他在狼狗身边蹲下,拽了拽狼狗的脖套,像要稳定狗的情绪,却突然冲狗屁股猛劲一拍,高叫着:“上,‘大黑’,咬死他们!”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犀利地飞起一只脚,角度力度拿捏得刚刚好,只见大狼狗脑袋一歪,身子急速向一侧倒去,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待它挺起身子再反扑回来,组长已经反应过来,身子顺势朝另一侧一滚。而大狼狗的脑袋又一次被飞脚踢中,嘴里哇哇乱叫,身子飞了出去……当然,在这一刻,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又身手了得的,只能是杜子腾。卧底毒窝前的地狱式训练,造就了他超人的实战本领,也正是这一点才让他进入重案支援部掌舵人魏高全的视线。在魏高全看来,年纪轻轻的杜子腾,有了这身底子,再于实践中不断积累刑侦经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此刻,连出两脚的杜子腾,顺手拾起地上的小马扎挥向大狼狗,其余警员纷纷掏出配枪拉栓上膛。而那大狼狗好像懂得审时度势一般,见劣势明显,随时可能丧命,慌乱间以冲刺般的速度奔向院门口,把守门边的警员本能地避让开,大狼狗便飞冲出门外,逃掉了。
专案组组长稳下心神,指派一部分警员赶紧去追狗,以免有村民被咬伤;而他则带领几名警员,亲自押解于明远回市局受审;现场搜查任务便交给支援小组和一众技术勘查员。
于明远住的是祖屋,一座由三间屋子组成的土砖平房。与大多数老式农宅一样,中间是做饭吃饭的地方,东西两边都可以住人。
院子是长方形的,有三十多平方米,与别家的宅院不同,除了中间过道搭有一个可以遮阴的葡萄架,两侧没有种些花花草草或者蔬菜什么的,只是胡乱地堆了些木头柴火、废纸箱子、咸菜坛子等杂物。
其实刚一进小院时,黄清清就注意到那条大狼狗嘴里正叼着半截骨棒在啃咬。此时狼狗落荒而逃,骨棒掉在地上,她拾起来,仔细观察一番,然后冲众人扬了扬,说:“这应该是一段人类的小腿胫骨,股骨体和股骨头上有很明显的砍创,创缘平直,创口较大,我想你们应该能够搜到一把斧刃卷曲的铁斧。”虽说韩莘早已指出受害者有可能遭到分尸,并很可能被就地掩埋,但任谁也没想到于明远竟会随意把骨头扔到院中给狼狗吃。而随后,当更多“证物”被一点一点挖掘出来,这座农家小院,便变成一座白骨尸场。
随后,警方又在于明远的菜园地里挖了两天,陆续又挖出多具骸骨以及数件受害者的衣物……证据充分,接下来便是正式提审于明远,然后让他交代案情、交代作案动机、确认受害者的身份和数量、指认现场等,直至案件完结。虽然这一过程说起来简单明了,但实际执行起来没那么容易,好在审讯还相当顺利。
据于明远交代:自2008年至今,他在其住处附近的“梯形地带”内,趁人不备,对单独行走的受害者,施以扼颈以及绳勒,总计致死11人,并将尸体用平板车运回家中肢解和掩埋。而关于作案动机,经过审讯人员反复讯问,他才交代了一点——报复社会。
所谓“疯狂报复社会”,算是一直比较多见的犯罪动机。但专案组方面,都觉得本次案件只此一点解释太过笼统,便提出让韩莘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深入挖掘一下于明远真实的犯罪心理。
可就算上面两点分析,有一种符合真实的心理动机,但于明远在作案中体现出来的、与生俱来的杀手气质却很难解释清楚。尤其最初的两次犯案,他把作案地点选择在家里,初次还当着父母的面,也并不刻意掩饰;第二次杀人后,家属去他家中寻找,竟然发现受害者的衣物,很明显地与其母亲的头巾放在一起……似乎取人性命,在于明远的骨子里,是非常理所当然轻而易举的行径。所以在韩莘看来,他也许就是那种所谓的“天生杀人狂”吧!
可以想象,有些人对韩莘的分析,同样会觉得非常笼统,认为他可以亲自审问于明远,利用攻心策略打开他的心结。但韩莘很清楚地认识到,那无济于事。
变态杀手之所以被称为“变态”,是因为他们的思维逻辑异于常人,也是正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比如“小径杀手杨树明”,你无法想象,在交代案情时,他还会提出让政府帮他父母解决房屋居住问题。再比如“吃人恶魔李宝祥”,你怎么可能想象得到,他会这样为自己的杀人行为辩解,他说:“我不是故意杀人,掐她们(受害者)脖子只是防止她们喊叫,没预见到死亡;我的手段并不残忍,因为我肢解的只是她们的尸体,已无生命和知觉,社会危害性不是极大。”由以上两个案例可见,变态杀手那种畸形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他们对犯罪行为的荒谬认知,是深入骨髓的,是不可能轻易被撼动的。尤其如于明远那样,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女,可谓真正了无牵挂,这种人更愿意“把真相带入坟墓中”!
6
有关心理动机,大可以在日后慢慢研究,眼下要回到现实当中来。
虽然于明远记忆很好,案件细节交代得也很清楚,但最终需要证据确认。法医和技术科要先清理尸骨,再进行分类,然后再提取所有失踪者直系亲属的样本做DNA比对,工作量可谓前所未有地庞大。即使所属省厅紧急调配法医人员给予协助,即使当地市局法医部门能24小时高效运转,最终结果也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
缺乏有效线索指引,那便只能广泛撒网。支援小组希望专案组能对当地各县市区以及乡镇近几年发生的失踪案件加以统计,再逐一排除,找出许健失踪的最大一种可能性。
还有一个事情,让支援小组很担心。有证据表明,于明远曾用尸体训练过其所养的大狼狗,那只大狼狗很可能与他的主人一样嗜血成性。可自从那日它夺路而逃之后,便一直未见踪影,当地派出所也在尽全力寻找,但始终未有消息。韩莘和黄清清一直悬着一颗心,生怕它会伤害到无辜村民。于是这几日晚间,两人便会带上杜子腾和刘筱雅在村中巡视,格外留意于明远住处附近,说不定大狼狗会偷偷潜回老窝来。为此杜子腾还特意向防疫部门借了一支麻醉枪,见到大狼狗绝不客气,必须把它撂倒。
这天晚上10点多,几个人照例巡视到于明远的宅院附近。隔着很远,便听到院中传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再走近点又听到一些撕扯和拖行物体的响动。众人快步走到院门前,发现院门上的大铁锁还挂在上面,但两道木门中间被硬生生拱出一道缝,地上还落着朽木残渣,韩莘用手电筒顺着门缝往里面这么一照,正是那条大狼狗立在院中。听到响动,大狼狗身子打了个激灵,墨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凶光,警惕地望向手电光束,它口中赫然叼着一截人腿。
说时迟那时快,杜子腾猛地一脚踹开木门,抬手就是一枪,果真是弹无虚发,大狼狗踉跄几步,便缓缓倒在地上,嘴里还死死咬着大腿不松口。
众人进到院中,走到狼狗身前,发现不远处有一具衣衫褴褛的残尸,俯卧在地上,背部遭到不同程度的撕咬,尤其是下体,两条腿基本上被狼狗咬断,一条腿稍微还连着点皮肉,另一条腿已经完全脱离躯体,且被咬得一截一截的。
杜子腾小心翼翼地将残尸翻转过来,几支手电齐照在脸上,众人看到死者为男性,面色极度苍白,肌肉萎缩明显,整个人显得极为干瘦。韩莘掏出随身携带的照片进行比对,正是失踪的大学生许健。
“他是怎么死的?”韩莘着急地问。
“没看到致命伤,不过从表征来看……”黄清清轻抿着嘴唇,痛惜地晃了晃头,说,“他有可能是被饿死的!”
“饿死的?”这太出乎众人意料了,杜子腾赶紧拿手电筒冲院子四周照照,嘴里嚷道,“难道这里还有一个密室不成?”
“瞎说什么,也不过过脑子,黄姐都说许健已经死很久了,就算于明远这里有密室,死人怎么可能自己爬出来!”刘筱雅白了一眼杜子腾说。
“这案子还真是特别怪异。”黄清清皱了皱眉,说,“尸体四肢以及腕处都没有发现约束痕迹,许健若真是被饿死的,给我的感觉是凶手既想让他死,又不想留下任何他杀的迹象。”
“未必,如果真是那样,把尸体转移到这里又怎么解释?”黄清清摇摇头说。
“是啊,动机太令人难以琢磨了,我有种感觉,掳走许健的凶手应该就是村里的人。”韩莘顿了顿,犹疑地说,“不过这么大点的村子,哪儿能悄无声息饿死个大活人呢?”
“这个也许尸检过后能给咱们一些提示,通常被饿死的人胃里都会留下一些环境证据。”黄清清掏出手机,说,“还是赶紧通知专案组来收尸做尸检吧!”
大约半小时后,专案组组长带领警员赶到,黄清清简单介绍了情况,专案组组长用商量的语气说:“黄警官,跟你说个事。我们法医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于明远的案子上,人手实在太紧了。我知道你是著名的法医,能麻烦你帮帮忙,亲自给许健做次尸检吗?”
“没问题。”黄清清痛快地应道。其实即使组长不发话,她也会主动要求的,她很清楚,这是并不复杂却极为关键的一次尸检。
尸体运走后,韩莘等人与勘查员一道,支起照明灯在农宅里继续搜索,虽然不大可能会找到物证,但也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收队。
早晨,冯傻子冯根的母亲牛桂花,做好早饭便要到田里干农活。
丈夫失踪后杳无音信,唯一的儿子又是个傻子,养家糊口的重担必然落在她的肩上。牛桂花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整天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傻子的穿衣吃饭,累得她实在没精力多注意傻子的活动,只是大概知道他吃饱睡足便满村子转悠找他爸。好在村里的乡亲时不时帮她留意着,傻子也不至于走丢。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牛桂花心里一个劲地直发慌,觉得出门前要看一眼傻儿子才安心。于是,她边吆喝着饭在锅里,起床后别忘了吃,边推开傻子睡觉屋子的门。可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一屁股坐到地上,疯了一般大喊大叫起来——傻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怀里搂着一具好似被剥了皮的人!
村主任和韩莘等人闻讯赶来时,牛桂花正哭着劝儿子赶紧将怀里抱着的吓人玩意儿扔掉,可傻子却缩在墙边越抱越紧,嘴里小声嘟哝着:“爸爸……爸爸……”
冯傻子口中的爸爸,貌似用木头刻制的人体模型,全身上下都被剥去了表皮,露出一根根棕红色的血管和肌肉组织,骨盆部位没有皮肉只剩下骨架,男性生殖器官和睾丸赫然裸露着,左手边擎着一张“面皮”,右手则握着一把长匕首……韩莘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其实就是传说中将真实人体通过“生物塑化”处理制成的一个人体标本。可冯傻子怎么会拥有一具人体标本呢?
7
“通过生物塑化制成的人体标本又叫‘塑化人’,其原理是采用硅橡胶、环氧树脂等活性高分子多聚物,对尸体标本中的液体和脂肪进行置换,从而形成了无味、无毒,既保持干燥又有一定韧性的人体标本。
此项技术由德国纳粹后裔最先发明,后经美国人改良,技术更加成熟高效。制成的人体标本多用于世界各地巡回展览,美其名曰科普人体组织结构,其实不过是通过制造轰动效应牟取暴利而已,说白了就是打着医学启蒙的幌子,赚人尸的钱。因此他们会对标本进行各种姿态的造型,比如冯根手上的标本,造型应该就是顾组长先前提过的,模仿耶稣十二门徒之一‘巴多罗买’的肖像。”韩莘因为一次出国的机会,曾参观过所谓的“人体世界”展览,所以对这方面了解得很详细。
“鬼节夜,我和筱雅看到的,肯定就是这具人体标本啦!”韩莘话音刚落,杜子腾瞪着眼睛,急不可耐地嚷嚷起来。接着又凑近冯傻子,佯怒道,“那天晚上你是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冯傻子不搭话,使劲搂紧怀里的标本,眼睛不时偷瞄着杜子腾,窃笑了一阵,结结巴巴地说:“和爸爸……一起打你……你是坏人……”
韩莘笑了笑,从旁说:“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那次把人踹疼了,人记仇了,专门埋伏在村主任家路边吓唬你。”
“哟,你还一肚子心眼儿啊!你可把我吓坏了,要赔我精神损失费哦!”杜子腾板着脸,故意逗冯傻子玩。
“得了吧,别不依不饶的,你应该感谢人家才是,你出车祸还是人家报的信儿呢!”刘筱雅试探着凑近冯傻子,左右摸了摸裤兜,翻到一包口香糖,举在手上说,“你告诉姐姐,你在哪儿找到爸爸的?姐姐给你糖吃。”
冯傻子眼睛一亮,使劲点点头,放下标本腾出手,飞快夺过口香糖,打开包装纸抽出一个送进嘴里。
“记着不能咽下去啊!”刘筱雅叮嘱了一句。
“嚼了吐……”冯傻子嬉皮笑脸,满足地说,“我比你大……是哥哥!”
“嗯,对,冯根太聪明了,你是哥哥!”刘筱雅继续哄着他说,“说吧,怎么找到爸爸的?”
冯傻子点点头,使劲嚼着口香糖,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指着杜子腾比画着说:“狗追他……大汽车撞……他倒……撞树……后门开了……抱回家……去大爷家报信……”
冯傻子比画着,断断续续描述着,众人先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仔细将冯傻子的话来回斟酌,反复梳理,韩莘觉得情况有可能是这样的:冯根大晚上在村里乱溜达,恰巧目睹了车祸,肇事车辆应该是一辆载着人体标本的厢货车,厢货车先是剐蹭倒了杜子腾,接着撞到路边的树桩上,因此货厢后门被震开。要么是厢货车仓皇逃逸甩出了一具标本让冯傻子捡到了,要么就是冯傻子看到厢货车中的标本感到好奇,上去偷了一具抱回来,然后又到村主任家报信……此种解读大家都觉得比较说得通,问题是人体标本真的就是冯根的父亲吗?这具标本又会跟大学生许健的失踪有关联吗?
先前大家判断,凶手之所以要将许健饿死,可能是想不露痕迹地倒卖尸体来顶替火化名额,那么也完全有可能将尸体倒卖到尸体加工厂,也许许健和其余四个人真正的失踪原因就是如此。可是有一点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许健的尸体会出现在于明远家呢?
先不管许健尸体被转移的疑问,先来假设有人在杀人卖尸给尸体加工厂,当然也有可能尸体加工厂的人就是元凶或者是同伙,而尸体加工厂的厢货车又从村边的213省道经过,这样综合起来看:尸体加工厂应该就设在周边的村子或者乡镇里。
专案组火速赶到鑫成村,与支援小组会合,数辆警车风驰电掣般赶往养狗场。
为避免黄氏兄弟狗急跳墙放出狼狗负隅顽抗,专案组先是派一名便衣侦查员佯装买狗前去敲门,待黄氏兄弟老大黄炳成大大咧咧打开大铁门时,才发现门外是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
“在……在那屋睡觉呢!”黄炳成身子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指着身后一间平房说道。
未等组长发话,杜子腾带着两名侦查员快步冲进屋内,不大一会儿,便将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黄家老二黄炳耀从床上硬生生拖拽出屋来。那黄炳耀冷不丁没辨明情况,甩着膀子皱眉瞪眼正想破开大骂,便感觉脑门上抵着一支冰冷的枪管。他即刻认清了哥儿俩当下的处境,双手抱头老老实实蹲在地上。
“该你们了,先从仓库和他俩睡觉的地方开始,重点找一下冰柜!”黄清清对身边的勘查员发令道。
警员们立刻各司其职,很快便在一间存放狗粮的仓库里发现一台长条大冰柜。经缜密勘查,发现冰柜内壁集结的一处细冰碴中,冻着一小块灰色碎布,现场鉴别应该是衬衫的一角,而大学生许健失踪时正是身穿一件灰色短袖衬衫。情况很明显,尸体肯定在这台冰柜中冷冻过,由于是一台旧冰柜,可能上面的柜门有些透气,或者总有人来回开关,导致冰柜内壁集结了很多冰碴,恰巧冻住许健衬衫的一角。在黄氏兄弟将许健从冰柜中转移出来的时候,没太注意这一细节,衬衫被撕碎了,冻住的一角便裹在冰碴中。
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这小小一块碎布,让恶魔现了形。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还是要找到囚禁许健的地方。面对眼前证物袋中的那一小块碎布,黄氏兄弟明白大势已去,只好乖乖指认了囚禁之所。
那是大院围墙西侧紧挨着的两间红砖房,房子都只有一扇木门,没有窗户,其中一间敞着门,另一间则紧闭着。房子外围用铁丝栅栏圈出一块空间,几只大狼狗正在栅栏里和敞着门的那间养狗房中蹿来蹿去。不用问,紧闭房门的那间,便是囚禁受害人之所。
专案组让黄氏兄弟将狼狗都赶到狗房里,警告他们不要怀有侥幸心理,若是敢耍花招放出狼狗,警方绝对不会客气。不过这只是恐吓他俩而已,谁也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毕竟狗也是一条生命。
黄氏兄弟老老实实按照组长说的,将狼狗都赶到狗房里,拿出钥匙将旁边狗房上的门锁打开。
众警员进到房间,见屋子有八九平方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臊臭味,四周墙上都钉着厚厚的用来隔音的海绵,屋子墙角边摆着一个大狗笼,想必受害人就是被关在那里活活饿死的。狗笼呈四方形,左右高矮不过一米五,成年人关在里面只能一直弓着身子坐着——炎热高温下,屋门紧闭,臭味扑鼻,黑漆漆的空间里,受害人蜷在狗笼里饥肠辘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即使有轻微的求救声音传到外面,也会被狼狗的狂吠淹没,直到停止呼吸。想着这样的场景,在场警员愤恨难抑,恨不得立马就毙了黄氏哥俩。
随后,勘查员在狗笼周边提取到大量毛发和干巴的粪便,还有数枚指纹,以及可能来自某个受害人自残时留下的血迹;在养狗场院中停放的面包车里,发现一把大砍刀、数米绳索……刑警队审讯室。
黄氏兄弟承认,包括许健还有另外一女三男总共5名蒲宁镇村民,都是被他二人所害,并详细交代了作案动机以及整个作案过程。
大概两年前,有一名操着外地口音自称姓姜的老板,在黄氏兄弟经营的养狗场陆续买了4条狼狗幼崽,说是他在外村新建了个工厂,要把小狼狗养大好看厂护院。自此,那姜老板经常向哥俩请教养狗的方法,有狼狗生病了也拉回养狗场让他们帮着诊治。这么一来二去,彼此就熟络起来,闲暇时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可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老板是借着酒劲发泄郁闷,可黄氏哥俩却有了算计。这哥儿俩原先是做长途运输的,后来有了一定资本,嫌长年省内省外出车辛苦,便把车卖了办起养狗场。可自打干上养狗这一行,也许是枯燥的原因,两人便染上赌博的恶习,直至他俩与姜老板喝酒的时候,已是债台高筑,正想着做点生意捞点外快,哪怕是偏门也无妨。没想到一顿酒,姜老板就把生意送上门了。两人回到狗场一合计,觉得“杀人卖尸”是个不错的生意,随后便开始筹划。
哥俩考虑事情还算周全,听说对尸体进行解剖加工的都是一些老外医学专家,担心会被看出“他杀痕迹”,所以考虑来考虑去,决定先把绑来的人囚禁在狗笼里活活饿死,然后再出手。为此他们还特意买了台二手冰柜,将尸体冰上几天再送出去,对姜老板谎称他们认识收容站和医院太平间的人,可以把一些无人认领的流浪者的尸体偷运出来转卖,由此拉开杀人卖尸序幕。
黄氏哥俩顿时明白了,连环失踪案在当地引起震动,甚至专家都来参与侦破,姜老板当然也听到消息了,他开始怀疑尸体与失踪案有关了!这是要卸磨杀驴啊,哥俩心里这个恨啊,可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只好哑巴吃黄连,把尸体拉回来。哥俩都明白,这种买卖是不能再做了,当下要先把许健的尸体处理掉。本想拉回狗场,将尸体肢解了喂狗,可终究没那个胆子,后来商量一番,干脆扔到于明远家算了。于明远被抓他们听说了,想着把尸体扔到他家院里,就算不能嫁祸给他,警方也肯定不会将尸体与哥俩联系到一块,不过他们没想到,那却是一个致命的昏招……下午4点左右,靠山村。
靠山村与鑫成村相邻,村子南部一座方圆数百米没有人家的山坡下,孤零零矗立着一栋二层灰白水泥小楼。楼房四周筑着三米高的围墙,上面拉着铁丝网还插满碎玻璃碴儿,正面两扇大铁门紧闭,一侧门垛上挂着脏兮兮的招牌,标明这是一家瓷器厂。当然招牌只是掩人耳目而已,据黄氏兄弟交代,这家工厂就是所谓的“尸体工厂”。
专案组事先向工商部门查询过,得知省内尚未批准任何一家企业有资质从事加工和经营人体标本业务,所以这家工厂不仅存在违法买卖尸体的行径,还是一家地下黑工厂。专案组抽调市刑警队大部分警力,将整个工厂团团包围。
进入工厂大院,首先进入警方视线的,便是停放在院中的一辆白色冷藏厢柜车,右侧车头有明显的修补痕迹,不用多说,这肯定就是当日撞倒杜子腾的车。
随后警方进入工厂楼内,看到一层是尸体加工车间和办公区域;二层则是通透的,没有隔断,整个就是一个大的展示厅,里面摆着几十具姿态怪异的人体标本。
所谓“逝者为尊”“逝者为安”,是对人类生命的尊重,无论生前做过什么,当一个人失去生命的时候,都应该得到足够的尊严。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的躯体成为投机商人手中牟利的工具,更不会愿意成为猎奇者眼中的宠物。何况为了吸引眼球,追求利益最大化,有些人尸则被定做成匪夷所思的惊悚姿态。
望着眼前这一切,众警员心情颇为复杂,并不单单是恐惧和惊诧,内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愤怒。就如人体标本在英国展出,被一位民众手持铁锤打翻在地时说的那样——这是对人类的公然“猥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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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板最终配合地交出已经被制成标本的蒲宁镇失踪者,姜老板也承认当日撞伤杜子腾的车辆正是厂里的车,由于车上装着标本,工厂又系违法经营,所以便逃逸了。直到回到工厂,才发现厢货车后车门被震开,少了一具标本。事后经法医部门证明,那具丢失的标本,确系冯根的父亲。
姜老板表示愿意为肇事逃逸负责,不过他的麻烦远未终止,除去从黄氏兄弟手中购买尸体的违法行为,其他购买渠道也存在严重违法问题,有关部门正逐一彻查,他也将为此负上法律责任。而且由于尸体加工已超出其企业在工商注册的经营范围,不但工厂被工商部门责令关门,他和他的外国合伙人还要面临巨额的处罚金……踏上返程的路途,韩莘第一次感觉心力交瘁。杀人享乐、杀人谋财、猥亵人尸,这种种丧心病狂的行径,折射出的是人性的冷酷和堕落,人类的爱、信仰、理想,在那些人身上,变得毫无价值,被随意地抛弃和出卖!
韩莘不知道总是不断地面对这些人性的阴暗面,自己的人生会走到何方。他必须承认,此时内心那种无法言说的无力感,让他万分沮丧,可他仍然坚信一点,那就是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未来,他一定还会出现在这条与恶魔搏斗的战线上,他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关进监狱。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游走于法律边缘,做着无耻的勾当,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混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相信随着法律逐渐完善,总有一天他们会沦为阶下囚。但是现在,就先诅咒他们早日下地狱吧,因为恶魔只配待在地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