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的推荐LOFTER(乐乎)

众所周知,本田仁美的家里养着一只很可爱的小型犬,是名副其实的犬派;众所不周知,养小型犬的原因其实是本田仁美非常不擅长应付大型犬。

特别是安宥真这样的。

1.

本田仁美捡到安宥真的时候,天还在稀稀拉拉地下雨,过分长的腿不安地局促在蜜柑箱里,世界第十三大奇迹一定就是这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是如何把自己塞进这个蜜柑箱里的。低头打量着蜜柑箱上黑油油的笔迹,因为下雨,又因为才写上没多久,墨水没干透就被雨水洇染,流下一注黑色的水。

啪嗒。滴落在小水滩上。上面写着“请收留牠。”...

啪嗒。滴落在小水滩上。上面写着“请收留牠。”

平日里本就无人经过的小巷,因为下雨天人烟更加稀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路过的好心人,给蜜柑箱上留下一把蔚蓝色的伞,让蜷缩在箱子里的女孩子没有被淋湿,只是空间变得更小了,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小心。

本田仁美想要打量被伞面遮挡住的面颊,在意到蹲下时忘记拢起裙子,白色的裙边被积水印上污渍。她不在意,因为她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一双干净又迷惘的眼睛。不得不让人想起家里的pome,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手。”行动比脑子快,可能是太像pome的眼睛了,本田仁美下意识摊开右手,说出指令的一瞬间就开始后悔。

在干什么呢,对方可是人类啊!(大概)

不给她缩回手和反悔的空隙,那个女孩子立刻将手放在柔软温暖的掌心上,还对本田仁美眨眨眼。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本田仁美的的确确听见了小小的一声“汪”,像是一朵精心准备的烟花在大脑里绽开,炸得人晕头转向。

她盯着快幻化出立耳和尾巴的女孩:“要和hi回家吗?”

如果有偶然路过的警察先生的话,请务必原谅我。本田仁美最后看着女孩眼里迸发出的光亮,默默忏悔着,却义无反顾反握住掌心上的手腕。桃红色的伞和蔚蓝撞在一起,走丢的两种彩虹色纠缠不清,本田仁美终于听见了女孩说的第一句话。

“好啊。”蜜柑箱实在太小,又被雨水浸过,稍微一动就变得破烂不堪。她抱着膝盖朝本田仁美更近一点,咧嘴笑开:“安、宥、真。我叫安宥真。”

直到安宥真靠近本田仁美才第一次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捡到的狗狗很不一般,首先似乎是人类,雌性,而且……。安宥真拿起好心人的伞踩着蜜柑箱站起来,本田仁美仰着看超过自己快一个头的身高,脸颊旁的碎发还是被雨水打湿黏在下颌线上。

她前倾身子的刹那,本田仁美就感受到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和湿发莫名散发出的荷尔蒙,可惜露齿笑的幼态冲散了成熟感。

并肩回家走时,本田仁美一刻也没有松开抓住的手腕,安宥真虽然有些惊叹于这位姐姐的直白,但很受用,直至站在家门口时,才提出疑问。本田仁美掏钥匙的动作一顿,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安宥真矛盾又令人心动的笑颜,很认真地回答了她。

“虽然是未成年,但是大型犬需要牵引绳才可以上马路的。hi当时没有牵引绳,但牢牢抓住你了,这样应该就不会给其他路人带来困扰吧?”

“………………”

“?”

2.

安宥真从进门就开始打量这间一居室,小小的又温馨,就和本田仁美带给人的印象一模一样。雨不算大,但还是在雨里待得太久,她的衣服、发尾、裤脚,都在滴水,这也是安宥真僵直着不敢乱动的原因。

本田仁美去浴室拿了干净的毛巾过来,站在玄关上给安宥真擦拭被打湿的头发。安宥真和pome不同,她不会乱动也不会挣扎,更不会乱甩试图把头发甩干。

果然还是和狗狗有区别的吧。她盯着安宥真垂下的眼睫这么想,一时出神,下一秒反应过来时,安宥真已经凑到眼前,“姐姐…?没事吧?”

靠得太近,本田仁美清楚看见安宥真瞳孔里的光、清楚感受到安宥真的呼吸,她的眉头不可遏制地皱在一起,手也跟着用力把安宥真的脑袋固定住。眼对眼,语气是她们俩相遇以来的最认真。

“话说在前面,hi很容易相信人的。”本田仁美靠着玄关加持,勉强和安宥真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见安宥真高挺的鼻梁上滑落的水珠,近到能从安宥真眼里看清自己喋喋不休的模样,“现在你说你是狗狗的神来考验hi的,hi也会信的。所以不要撒谎。先让hi确认一件事。你是人类对吧?应该……不需要驱虫和接种狂犬疫苗之类的吧?”

“不、不需要…”被步步紧逼,即使身高占优势,安宥真仍然觉得自己才是被压制的一方,忍不住吞咽动作,乖乖说明,“我是人类,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和无神论者。”

本田仁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继续手里的擦拭工作。安宥真没有原因的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但很明显,她松早了。头发擦到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发现了本田仁美拿手机的动作。

“当然是报警啊?虽然现在已经晚了hi可以收留一晚,但是遗弃未成年人罪不可以不追究吧,真是太过分了!”安宥真盯着本田仁美因为气愤变得红扑扑的脸和纠在一起的眉毛,她敢肯定本田仁美没有在开玩笑。

原来很容易相信人说的是真的啊。

安宥真嘴巴张了半天不知道如何解释,刚才急得人直接一脚踩上了玄关,木色地板上湿漉漉的脚印横在中央,本田仁美眉头皱得更深,看了良久,然后深深叹一口气。

“先去洗澡吧。”

3.

热水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安宥真看不太清楚浴缸不远处的沐浴露是什么味道,只记得散发出来的香气和刚才的毛巾如出一辙,她将身子沉进水里,开始偷偷庆幸自己今天所做的决定。

——安宥真是她隔壁班的学生。

包括她会出现在小巷里的缘由。

安宥真搭着毛巾搓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了桌子上放着开启的牛奶;第二眼看见了戴无框眼镜的本田仁美——和平常上课的时候一样;第三眼,是她盘着的腿中间蹲坐着的棕色博美犬。

“它是谁?”

“为什么离家出走?”

异口同声的两句话回荡在客厅中央,又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三秒,最后打破僵局的,还是本田仁美腿中间的小东西。

“汪!”pome死死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地盘的陌生人类,动物的直觉告诉它这个人是同类,是来抢地盘的!犬牙尖尖地呲出来作为警告,喉咙里似乎藏了八台发动机,不停响着警告的吠鸣。

安宥真也不甘示弱朝pome呲牙,却在眼神对上本田仁美的瞬间又变回湿漉漉的无辜状,堵得本田仁美的说教被卡在喉咙口。

变成猫,变成老虎,再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安宥真深谙此道。

“这是pome,是hi的家人。”本田仁美低头摸摸pome的小脑袋安抚,被当着“敌人”的面偏爱让pome很受用,挺起胸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hi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回答hi的问题了吧。安同学?”

透过镜片安宥真也能发现本田仁美变得犀利的目光,果然学生身份一暴露,本田老师就会变成学校里的样子。她怯怯地摸摸鼻尖,站得笔直乖乖回答问题:“因为不想待在家里了,所以我逃出来了。”

“蜜柑箱是哪里来的?”“随手捡的。”

“那几个字呢?”“我自己写的。”

“哈……。”回答问题的间隙安宥真还有余地灌下那一瓶牛奶,用舌尖勾去嘴角残留的牛奶时,“反正姐姐现在不会赶我走吧?”

她的笑容太灿烂,本田仁美确实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沉默片刻只能板着脸:“你该叫老师。”

“姐姐。”“姐姐?”“姐姐!”

像是故意作对,安宥真凑过去坐在本田仁美旁边,带着浑身刚出浴的热气靠近,一边换着不同声调喊“姐姐”,一边还不忘调戏pome惹得它汪汪乱叫。安宥真像是围绕着香软面包的嘴馋麻雀,孜孜不倦地绕在本田仁美的旁边,享受着如同逗猫一样的乐趣,沉浸在或高或低的甜音训斥里。

“叫老师。”“hi是你的老师,安同…”“你…!”

“呀!不许和老师顶嘴!!”

4.

稀里糊涂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安宥真设想的节奏进行中,当她坐在客厅里和pome幼稚地吵架打闹的时候,本田仁美默不吭声地在思考如何处理。

“雨下大了。”雨水敲打窗户的声响高昂起来,时候不早,本田仁美将客房收拾出来,想了想还是将床头的超大草莓抱枕藏进了衣柜里。

雷鸣由远及近不断传来,本田仁美在第一声响起的时候就选择转身回房,安宥真没错过越来越僵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目送落荒而逃连晚安都忘记说的人。

宠物随主人,pome因为雷声变得瑟缩,直直往安宥真怀里拱,拿小爪子不停扒拉袖口。低头看看怀里的pome,再看看惊慌下没关好的房门。

果然还是狗狗更坦率一点啊。揉搓着pome脑袋的安宥真不禁感叹。

上一秒还在担心别人的人,下一秒就变得自顾不暇。床头摆放着耳塞和蒸汽眼罩的空盒,塞进耳朵里也只能略微削减声音,更不用说犯下“忘记买眼罩”这样的低级错误,本田仁美屈服了。没有耳塞和眼罩,她只能尽她所能缩进被子里,蜷成一团去减少雷声带给人的恐惧。

“没关系…没关系……”松软床铺上隆起一座小山,本田仁美用一声声碎碎念来催眠自己,可在雷声震耳时,还是会下意识颤抖战栗,和之前的每一次雷雨夜完全相同。惊惧仿佛蚂蚁,密密麻麻攀附上她的背脊,惹得眼角不断泌出眼泪。

双手太单薄,捂住耳朵声音也会从缝隙里无孔不入地传进来,渐渐蚕食每一层自我保护和勇气,最后将人击溃。

作为老师的最后自尊心,本田仁美祈祷不要让学生看见自己这样的窘态。可安宥真才不会让她如愿。

“姐姐。”

本田仁美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缓缓揭开,眼角还挂着泪,抬起头看见安宥真单手夹着抱枕——那个超大的草莓——站在床边,笑着说:“我有些害怕打雷,可以和姐姐睡吗?”

又来了,又是这个笑容。

在小巷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安宥真扬起嘴角,心底就会升腾起莫名的和煦暖意,晒得人暖烘烘的,仿佛可以直面所有的阴暗和潮湿。

她像是太阳。这个念头才是本田仁美决定带安宥真回家的决定因素。

“hi真的很容易相信人,但也不是笨蛋哦。”目光落在安宥真坦荡荡的脸上,到底要从哪一个角度才能看出来她有在害怕,本田仁美抿抿嘴,脸侧过去超小小声,“……谢谢。”

安宥真听见后笑容更加粲然,把手里的抱枕塞给本田仁美:“姐姐比我更需要它。”

本田仁美抱着草莓把脸一半都快埋进去,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完全相同的沐浴露,为什么安宥真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会变得不一样?连带抱枕的味道也发生改变。更奇怪的是这股香邪门地安抚了她心底的恐惧,也有可能是有人陪伴在身边的缘故。

“不用谢,因为是我害怕才来的嘛。”安宥真还是保护了本田仁美的小尊严,从善如流地缩进被窝的另一边,也不等人拒绝,“有姐姐陪着的话,我肯定就不会害怕啦~”

“……都说了要叫我老师。”本田仁美因为把脸埋进抱枕,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不过还是没有拒绝安宥真的动作,甚至还悄悄往她身边靠近。

两人中间就横着本田仁美怀抱里的超大草莓,本田仁美掀起眼皮就能看见安宥真在暗处不明朗的轮廓,而安宥真的视线落在本田仁美因落泪染红的眼角,还有颤动的睫毛。

她们没有说话,默契地固守中间的一线。

5.

夜还很长,雨势愈演愈烈,噼里啪啦地敲打房顶,电闪雷鸣也不甘示弱,一次又一次炸裂在耳侧。

往日里只能瑟瑟发抖靠毅力独自撑过去,今天身旁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和体温,鼻尖萦绕的也是陌生的香气,而这个人还是自己学校的学生。光是想想都觉得奇怪的因素,现在却真实地躺在自己身边,本田仁美十分矛盾。

她知道这样的距离感很危险、更不用说对方的学生身份,可又贪恋安宥真所在的安全感,像是夏季一阵最难得的凉风,驱散她的不安与惶恐。

本田仁美已经听不太清雷的轰鸣声,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安宥真不算轻的呼吸声。

“你好像很紧张?”

安宥真已经拼命放轻自己的呼吸声了,没想到适得其反,变得太过刻意。本田仁美声音响起的瞬间,安宥真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有、有吗?可能是我第一次和老师同床共枕哈哈、哈……”

这话说得太过暧昧和奇怪,本田仁美没法接话,安宥真也没法顺着说下去。

“hi其实…本来不怕雷声的。”换个话题,本田仁美主动聊起了自己害怕雷声的缘由。

她感觉到背后安宥真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拍着背,大概是宽慰,时不时应一两声表示在听,心底里最后一点害怕也烟消云散。

“那天的雨和雷都太大了,hi站在椅子上才把窗户关上,可外面的风呼啸发出渗人的叫声,窗外的树被吹的来回晃,甚至有树枝直接吹断了,被风拍在地上。hi没办法,只能躲进被子里,拿被子捂着耳朵哭。”

“但是夏天的被子太薄了,它挡不住什么,风声过后就是雨声和雷声,敲在窗户上好像下一秒就能破窗而入,窗户都被震得哐哐响。hi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会死。”

“现在想起来还是人生第一次熬夜,因为太害怕睡不着,躲进衣柜里嚎啕大哭。最后是哭累了才在衣柜里睡着的,然后父亲最贵的一条领带被hi的眼泪和鼻涕糊满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也越来越重,安宥真看着本田仁美逐渐合上的眼睛,放轻了拍背的力度,听着人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

她确认人真的完全睡着了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脸颊肉高高耸起像是填满奶油的大福,轻轻拿手指戳一戳也是大福手感;小巧的鼻子上因为才戴了眼镜,镜托留下了浅浅的一层印记;微微张的嘴吐露平稳呼吸,眼尾的红勾起安宥真心里一点燥。

超大草莓横在中央,它在时刻提醒着安宥真,这是界线,这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太碍眼了。安宥真按下抱枕、低下头去的时候想。

被攻陷的楚河汉界仿佛被纸糊一样脆弱,安宥真轻而易举越过去。

风雨还在摧残着pome幼小的心灵,她的主人在做最香甜的梦,而安宥真,也如愿以偿尝到了草莓大福的滋味。

6.

她的吻轻柔落在眼尾的红上,脑子里响着本田仁美半梦半醒下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明白了,hi不是害怕雷鸣,hi是在害怕孤单和被抛弃的想法。”

原来大家都一样。

*ooc预警,全是我编的造谣

*不写大纲导致上篇的bug下篇来修,写完发现字数爆了的倒霉蛋是谁啊?哦原来是我啊

醒来时,身旁草莓玩偶的另一边已经没有了温度,本田老师的自律真的很惊人,因为明明才早晨的八点三十,安宥真却感觉那个人至少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她会无端地想起昨夜藏在梦里的那个吻,又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趁人清醒的时候这样做更好,因为这样才能够看到本田仁美的反应。

当她慢悠悠地从卫生...

安宥真已经忘记自己是时隔多久吃上热腾腾的早饭。暖烘烘的牛奶下肚,纵使胃病已经让习惯于不吃早饭的胃绞着疼,安宥真就捂着肚子最疼的地方,把烤得金灿灿的面包片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再机械式地咽下去。

她狼狈极了,额头布满因疼痛沁出的汗珠,素日里按时吃下的止痛药其实正静静躺在她的口袋里,但安宥真执拗地认为已经被昨天的雨淋湿透,失去药效了。

现在她的药,是这片属于本田仁美的空间。

其实她的高中生活,也算是还有美妙的回忆的。

角落里的pome懒得掀起眼皮看自己的“竞争对手”,安宥真却看着看起来就很软乎的小窝扯起牵强又苦涩的微笑。

“你比我还要幸福多了。”

“你还有自己的家。”

在安宥真还在睡觉、吃早餐的时候,本田仁美先一步来到了学校找隔壁班的老师了解情况。

母亲这边说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也孕育了新的生命,这孩子还跟着她的话,立场会变得十分奇怪;父亲这边则是整日把自己溺死在酒精所构造的美梦里,根本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应该说连支撑自己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

最后还是法院一锤定音把安宥真判给了母亲,毕竟如果抚养权落在她的父亲手上,无异于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推向地狱。

也算是安宥真争气,就算是这样的条件下身体却长得很好。

托身高的福,普通要16岁才能做兼职的工作,安宥真在初二时就可以凭着傲人的身高伪装成高中生,留在各个店里打工。所以从初二开始,安宥真就过着上学——打工——打工的生活,出勤率永远是堪堪及格就好,能随时在好几个不同的店里看见她努力的身影。而她母亲那边听说安宥真可以自己打工赚钱了,就直接切断了抚养费的汇入,就连联系方式也更换了,直接从根本上斩断了联系。

隔壁班的老师还说,其实那些店长哪里不知道安宥真的年龄没达到,但是没办法,那个孩子少一份薪水,可能就活不到现在这么大的年龄了。

“做父母是真的并不需要考试啊。”本田仁美听着那位老师的感叹,抱着书本的手臂环得更紧,手指尖泛着用力的青白,快要把书的封面捏出褶皱来。

安宥真是一个人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本来马上高中毕业、达到成年年龄后,她就可以减少一点负担。安宥真的成绩,虽然不顶尖,考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到了大学就会有奖学金和资助,总会比现在更好。

只是最近安宥真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缺勤次数也是直线上升,连上次的小月考都没来。一问才知道,安宥真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她的住址,像是突然复活了一样出现,以父亲的名义赖在安宥真身边。

一开始的目标是安宥真母亲的抚养费,在知道安宥真早就自己独立赚钱后,他的目标变本加厉变成了要求安宥真赡养他的余生。

再这么下去,这学期的出勤率肯定会亮红灯的,留级都是小问题,只害怕某天回校的安宥真是来办退学手续。可老师最清楚她的难处,又很难说些什么。

最后说完,那位老师还感慨地拍了拍本田仁美的肩膀,“本田老师是去年才来我们学校的吧,不知道也情有可原。这孩子……真的很可惜。”

“不可惜。”

本田仁美下意识反驳,说完后才愣住,一旁的老师也被本田仁美的话吓到。这好像是第一次听见本田老师这么大的音量,而且就从了解内情开始,本田仁美眉头就紧锁到挤在一起,从未舒展过。她皱着眉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位老师,脸上的的神采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坚定地强调。

“她绝对不会成为可惜的孩子。”

本田仁美会盯着办公室窗台上被空调冷风吹得奄奄的绿植,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把安宥真捡回家去。其实她们一开始连视线都没有交汇。

那天雨幕太朦胧和模糊,本田仁美却清晰地记起来,安宥真局促缩在蜜柑箱里时的场景。明明大相径庭,却又与小时候躲在被子里逃避雷鸣的自己一模一样,她们是同类。

都在逃避、都在害怕、又都在渴求有人来救赎自己。

只不过安宥真喜欢用笑容去遮掩伪装,分明自己的世界都一片晦暗,却喜得当别人的太阳。

她不懂撒娇,却知道让别人依靠她。

同时本田仁美想起了被窝里悄悄握紧的尾指——安宥真所期待的能救赎她的人,会是hi吗?

上课铃声适时叮叮当当响起来打断她的思绪,拿上准备好的教材本田仁美朝授课的教室走去。她无法避免路过安宥真的班级,从窗口看进去,只有后排角落里的一个座位是空落落的,桌角那里贴着一朵蓝色的纸花。

本田仁美盯着看了良久,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后面才收回视线走向自己的教室。

这节课是自习,也幸好是自习,本田仁美最清楚自己现在根本没有思考空间去上课,就连现在只是简单的材料抄写,她的笔也停下很久了。

一个大大的墨团被留在本子上,本田仁美无声地长长叹息,然后将这一页给撕下来。手指翻飞,熟稔地折出一朵漂亮的纸花——和安宥真课桌上的那一朵一模一样的纸花,右上角的花瓣还带着墨团。本田仁美拿着纸花在手中转来转去,试图调动记忆,能够想起来安宥真的那朵纸花,是自己多久送给她的。

——毕竟这是自己独家的折法,学校里是没有第二个人会的。

本田仁美当然想不起来,因为那朵蓝色的花是安宥真从办公室里顺手牵羊拿走的。

而那个时候的安宥真刚被母亲断掉了时有时无的赡养费,虽然不多,那份钱其实对安宥真的意义根本不只是金钱,而是母亲施舍的一点爱。她至少还能这样骗骗自己,可当它断掉时,安宥真对母亲仅剩的一点期望也彻底熄灭了。

她彻底被父母丢弃了。

但她想要发泄,试着大叫也会被房间奇差无比的隔音噎住喉咙,她不想给邻居带来麻烦;想要流泪,悲从中来眼眶却仍旧干得发涩;想要伤害自己,想到第二天的打工还需要体力和健全的四肢,她又停下了。第二天睡醒时,又需要装出元气满满、开心的样子出现在大家面前,因为会让人担心。

安宥真觉得自己特别像气球,源源不断的怨气充斥在胸腔里,把她撑得鼓鼓的,找不到任何的出口。不需要尖针,再过不久自己就会炸掉。

所以她选择了无人问津也没人会理会的咨询箱。用最简单的笔墨吐露自己无法倾诉的一团乱麻似的想法,写下来气球里的气体就会少一点、再少一点,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也让她舒服不少。

有时她也会去看回信箱里会不会有回信,不过每次都空空如也。而当安宥真往咨询箱里第三次扔入信封时,本田仁美来到了这间学校。

简单了解了心理咨询室的运作流程的本田仁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咨询箱。既然要做,那肯定要做好,这是她一贯的风格与想法。

出乎意料的,里面只安安静静躺着三封信,比本田仁美所预想的少之又少。

将信封一份一份拿出来,本田仁美发现其实这都不能叫做信,只是学生随手在草稿本上撕下来的作业纸,甚至信的背面还留有验算的公式。她仔仔细细地将三封信从头到尾读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有营养的内容,安宥真本人都只觉得是无意义的流水账,本田仁美却一丝不苟地读了两次。

写得都是稀疏平常的小事,但包含的心情却让本田仁美感到无比的沉重。她很清楚信的主人现在的状态绝不良好,想了想,将素白的信纸边上用笔画出生机勃勃的枝叶边框,又选了感觉高中生会喜欢的清爽颜色的信封,本田仁美才端端正正坐下来写回信。

她没有马上下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首先是无论安宥真提到的任何小事,她都会一一给予回应,再小的事情也会在回信里提一嘴。其次本田仁美尽她可能地在信中给到的都是积极的回应与评价,她喜欢用平淡的语言去夸奖细枝末节,去鼓励这位还没见面的学生。

本田仁美给每一封“草稿纸”都写了近两页的回信,郑重地装进精心挑选的信封里,然后投进回信箱里。

所以当安宥真投完第四封发泄性的信,习惯性检查回信箱时,她惊奇地发现居然真的有回信静静躺在里面。她有一瞬间被窥透心情的羞耻感,下意识转身就想跑,却又半路止住脚步。

万一呢?

心里燃起来的希望让安宥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回信箱,拿出来了那三封回信。打从心底里,安宥真还是希望能够有人能够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上,有力地拉她一把。

晚上回到家中安宥真才坐到书桌前,看着桌上散发馨香的三封信,踟蹰不决。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在担心打开信封后发现信里全是对自己的不屑与辱骂吗?是在担心回信直接指着自己鼻子骂神经病吗?

这些不安都被淡淡的馨香抚平,安宥真的直觉告诉她,写回信的人是不会写下这样的话的。

拆开信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本田仁美手绘的枝叶,她画画技巧还是不错的,寥寥几笔虽然不至于栩栩如生,但安宥真还是能感受到满满的生机。本田的字和她本人一样,是可爱饱满又不失秀气,很让人有想要读下去的欲望。

回信很长,却没有一句废话。安宥真本以为自己的苦水倒掉就会遗忘,读着信她才发现,其实倒掉的苦水根本没有消失,而是被藏了起来。本田仁美回信提到的每一件事,她都事无巨细地想起来并且对应起来,这才意识到原来不开心从未消失过。

“对呀,hi也觉得学校售卖的小零食太油了,一点胃口都没有,下次hi自己做饼干,你要不要来心理咨询室一起吃吃看?”噗嗤。

“通过文字hi觉得你很成熟,一点也不任性,反倒是hi这么大了还在用名字自称,会不会太幼稚了,你会介意吗?”噗嗤。

“车站前的铜锣烧很难吃这件事hi记住了,绝对不会去光临的!不过车站前的猫咪很可爱,你可以去摸摸看,hi会买好火腿肠贿赂它和你交朋友的。”噗嗤。

“对啦……………”

“还有……………”

夜晚的风很凉,安宥真静静坐在书桌前坐了两个小时来读完这三份回信,风吹到脸上将泪花吹得七零八落,滴在信纸上滚得到处都是。

“诶?”

安宥真用手心想抹掉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她发现素日里被牢牢掌控的泪腺突然失去控制,泪水不听使唤地接二连三地掉下来。她明明是不想哭的,明明是无比开心的,明明读信时心里一直都是暖洋洋的。

只是那股暖意把心脏泡的酸涩肿胀,开始融化安宥真自己挡住的所有负面情绪,她给自己设置的界限,被本田仁美直直地打破跨越过来。她再也无法故作坚强,从父母抛下她的第一天所忍住的眼泪好像都在今晚爆发出来,她紧紧将信纸贴在胸口,犹如怀抱着救命稻草,终于能够放肆地哭泣一次。

她心里的气球,被信中的每一句话戳得破碎,泄了气消失掉了。

所以当她放声哭泣竭力宣泄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邻居会困扰,也不用忧心明天的打工,安宥真终于不再想自己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困扰,因为已经有人跨出一步,闯入她的世界来告诉她。

不要顾虑,不要…勉强自己。还有hi在在乎你,还有人在乎你的存在。

翌日,本田仁美在咨询箱里收到了第四封信。

和前几日完全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信好好地装在信封里,信纸和信封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信的背面也没有了验算公式,只满满充斥着感激。本田仁美很开心自己的回信有起到积极作用,于是更加用心去编写回信,希望能够帮上更多的忙。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封信是安宥真哭完的第二天早上,突然想起来已经投进去的第四封信。慌慌张张去最早开门的商店购买了新的信封和信纸,重新写了信,又偷偷溜到咨询箱将信对调了。

至于原本那封抱怨与负能量起飞的信件,早就被安宥真揉烂了扔进垃圾桶。

在这之后,安宥真就通过咨询箱和本田仁美来来回回用信件交流着,有了鼓励和认可,加上她本身也不是容易被轻易打倒的人,久而久之就逐渐好转起来。安宥真已经完全能元气慢慢地忙碌在学习与打工中,还能偷闲和本田仁美交流。

在她们之间的最后一封信内,安宥真的文字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最开始的糟糕氛围,整篇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与规划,也不需要过多的担心了。她还和本田仁美讲,自己已经决定了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会努力去实现的,邀请本田仁美与她一起来见证。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兴奋,连蓝色的信纸都多塞了一张进去。

本田仁美当然不知道这是哪位学生,她初来乍到根本对学生不熟悉,但看着能够因为她的回信与关心逐渐好转,心情也自然跟着愉悦起来。那张信纸在她手里飞快变成一朵纸花,想的还是有机会要亲自送给这位学生,就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座位上。

而安宥真这边当然不一样,只需要稍稍调查一下,很简单就能知道心理咨询室的变化是因为谁,所以当她轻车熟路溜进办公室时,很简单地就发现了座位上的蓝色纸花和立在旁边的相框——几个月后安宥真还会在本田仁美家里的餐桌上看到它。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安宥真感觉自己心跳完全不受控制,光是盯着相框里的照片就足够开心,感觉像是生病了一样。把纸花拿走的时候她想,就当做是我来收回多余的信纸吧。

此时的本田仁美对于安宥真来说,是她踽踽独行这么久以来,收获的最耀眼的一束光。

直到一整天的课程都结束,本田仁美终于想起来了昨天为什么觉得蜜柑箱的文字十分眼熟了,那个字迹分明和咨询箱里的信的字迹如出一辙。再联想起桌角的纸花,本田仁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而直至现在,今天安宥真都没有在学校出现过。

隔壁班的老师习以为常,而本田仁美却无法平静,她有好多问题需要当面去询问安宥真,也需要当面去确认,自己的心跳是否是因为昨晚的吊桥效应(虽然只有自己很害怕)。

所以本田仁美找到隔壁班的负责老师,要到了安宥真所登记的住址。在走之前那位老师还夸赞本田仁美,“像您这样负责任的老师可真是不多了啊。”而本田仁美没由来的有一点心虚,急匆匆跑掉了。

她的速度很快,从学校到公寓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连逐渐翻涌起来的乌云也没办法阻挡她的步伐,天色隐隐约约暗了下来。

本田仁美按照地址找来的时候,安宥真租的公寓门大大开着,里面源源不断传来男人的怒骂声,用词造句污秽不堪,多听一秒都是罪过。而安宥真脸上还挂着彩,嘴角的伤痕让本田仁美捏紧了拳头,她看见安宥真脚边正立着收拾好的为数不多的行李。

结果安宥真先发现了本田仁美的身影,她很惊喜,下一秒却马上变成了窘迫,她忙不迭拿着行李走出门外,关上门将辱骂声隔绝在门后。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她毫不犹豫,三下五除二来到本田仁美面前了,却又开始紧张不安,局促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本田仁美不说话,她抿着嘴,镜片遮挡住她眼里翻涌而起的云雾,不断从上而下扫视安宥真有哪些地方受伤了。正想开口询问,那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靠门越来越近,安宥真首先察觉到,神色一变拉着本田仁美的手就往下走。

“姐姐,我们先走,待会儿再说。”

任由安宥真拉着自己跑出好远一截路,本田仁美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握紧的手心温度一点一点升高,反正安宥真没有松开的打算。甚至因此高高翘起嘴角,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思考着自己应该去哪里凑合一晚上以及到底该怎么解释。

“安宥真,等一下。”

冷不丁出声的本田仁美抓紧握住的手,头偏向路边挂着“正在营业”牌子的药店,她停下脚步,安宥真才被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的软绵嗓音喊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身后一道力气将人拉回来。

路面不算平整安宥真趔趄着被迫停下,行李箱也被她的动作带着磕磕了两次,然后才发现面前的药店。她摸摸鼻子,还要嘴硬:“不用了吧?待会儿到旅馆煮两个鸡蛋敷一敷就好了,别浪费钱了姐姐。”

本田仁美的脸色随着安宥真的话越来越差,听到最后她直接顺着握住的手把人用近乎于押送的方式赶到店门口的长椅上,将安宥真狠狠扯到座位上,揪着脸蛋观赏安宥真因为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的样子。

“在这儿坐着。”虽然音色还是熟悉的甜嗓,口气完全是不容反驳的强势,安宥真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见本田仁美已经摆出教师气场的样子,很识时务地闭上嘴把话咽了下去,喏喏答“好”。

刚才在不辨方位的情况下胡乱逃跑,现在身处的地方对两人而言都太陌生,黄昏下的街道上人们低着头自顾自走自己的路,纵使安宥真脸上的伤口像画布一样浓墨重彩,施舍眼神的路人也很少。

得益于此,安宥真坐在长椅上看远处天际云卷云舒的样子,心里一些埋藏很久的悸动又偷偷冒出头来,叮咚叮咚的,快把安宥真的耳膜吵破。

本田仁美拿着消毒药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安宥真左半边的侧脸没什么特别明显的伤,她就静静眺望着远处的山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嘴角微微扬起,眼里迸发着充满生机的光。

本田仁美的视线从额头流连到鼻梁,再从脸颊缱绻到下巴,每看见一处伤她心里愤怒的火焰就高涨一分,每触及安宥真眼里蓬勃的生机她的心脏跳跃的速度就会加快一分。停留得太久,安宥真很难不发现盯着自己看呆的本田仁美,即使是伤痕也无法阻止她展露大大的笑颜,还透露出一丝狡黠。

此刻她们并不危险、此刻她们并没有在急迫的环境里,在陌生的小镇甚至连知晓二人师生关系的人都不复存在,本田仁美没办法再遏制心跳加快,她明白这份心情决不是因为一时的依赖和什么吊桥效应。

只是她对不懈对抗命运,从而闪耀着属于自己的明亮光辉的安宥真,似乎太过中意。

棉签沾上不断涂抹在安宥真的伤口处,本田仁美的动作很轻,不想再给安宥真带来二次伤痛,而安宥真则是全心全意把视线落在本田仁美的脸上。

原来她的睫毛好长;原来鼓起的脸颊肉不是虚势;原来眼镜是没有度数的平光镜;原来她……

安宥真又萌生了刚刚的想法:这里没有人知道她们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

夕阳的暖黄光给本田仁美的脸庞渡上一层暖烘烘的柔和,她手上动作轻柔又仔细,眉头轻蹙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忧。本田仁美并不想对别人的家事置喙什么,但她没办法否认,看到这些伤口的她由衷地希望“恶人有恶报”这句话能够立马灵验。

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本田仁美想收回手,安宥真迅速捉住那双手,她将用完的棉签拿过来丢掉,半强迫着让本田仁美摊开掌心。素白掌心中央,有好几个显眼的月牙型凹陷,到现在也没消下去。

那是刚刚听见那些污言秽语,看见伤痕时的下意识动作,指甲陷入掌心软肉时本来没感觉到疼的,现在被盯着突然觉得刺刺的。

“安宥真……”

本田仁美反射性想收回手,却敌不过安宥真的力气,根本动不了。而安宥真垂眼缓缓摸过每一个痕迹,如同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来呢?……”

话说完,本田仁美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紧咬下唇别过脸去,她不敢去触碰此刻安宥真的眼神。但这个问题对安宥真来说真的需要答案吗?反正本田仁美将她从污秽里拉上来也不是第一次了。

如同有所感应,安宥真抬起头看着本田仁美忍耐逞强的模样,本田仁美是成年人、是老师,她绝不能跨出这僭越的一线,这是她的理性告诉她的。

而安宥真才不需要思考和顾虑那么多,她还是有孩子气的权利的,所以不顾一切,她低下头,后颈线条纤长精致,闭上眼犹如被救赎的信徒。

安宥真在本田仁美的掌心痕迹刻上了吻。

“为什么不躲呢?老师。”她坏心眼地换了称呼,呼吸灼热到刺得本田仁美的手瑟缩,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她想训斥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呀,安宥真!!你在干……”

“我喜欢你,仁美。”

不要太为别人着想,你可以自私一点。这是本田仁美写给安宥真回信里的一句话,安宥真觉得自己把这句话贯彻得很好,她想自私一次,就这一次。

满腔的喜欢她总要为它们找寻一个去处,明明是无比浪漫帅气的表白场景,安宥真的鼻子却不争气地酸涩起来,明明刚刚抗下所有的拳打脚踢时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现在却一滴又一滴汇在本田仁美的手心里,她的哭腔断断续续,强忍着颤音,只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好喜欢你。”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的时候,她直起身子看向本田仁美的眼睛,那里面有震惊和不可思议、还有隐忍与犹豫,安宥真想从中找到一丝丝的厌恶,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逃避和唾弃自己。

可是她没有,她到后面只能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充斥着心疼和怜悯,本田仁美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hi是……”

“不要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安宥真有些控制不了自己,她失常地朝本田仁美靠近,直到能一把把人揽进怀里,用肩膀挡住本田仁美的所有视线。她不要,她不要本田仁美对她露出怜悯可悲的表情,她不要本田仁美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她不要。

现在的她像是溺水者大口大口地渴求空气,再多看一眼本田仁美脸上的心疼,她都会马上窒息而亡。

本田仁美完全被夺走了主动权,她连回答她都做不到,只能任凭眼泪浸湿安宥真的制服衬衫。她敏锐嗅到还残留着自己家沐浴露的香气,她知道自己应该做出回应、她知道自己应该给与安宥真怎样的回答。

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是成年人、她是老师。

安宥真的告白可以归结为青春期的冲动,但如果本田仁美有所回应,那可是冲动所揭示不了的。即使她真的在心动,即使她真的萌发了感情,这也正是她自己最为唾弃的自己。

陌生的环境和过于和煦的阳光都给了她们假象,这里并不是桃源乡和乌托邦,束在两人身上的枷锁并未消失,它只是被有意地藏了起来。

本田仁美像是突然惊醒一样推开安宥真,泪痕都还未干透彻,将自己从短暂的美好中抽离出来,跌跌撞撞重新撞回现实世界,丢下一句“hi...hi先走了!”之后就匆忙离去。

安宥真看着本田仁美落荒而逃的背影,攒起袖子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涕,鼻头揉得通红,趁谁也听不见的音量悄悄埋怨。

“好失败的告白。”

“……好狡猾的姐姐。”

似乎从本田仁美把安宥真捡回去的那天开始,阴雨绵绵就从未停歇,而这次和晴朗天气一起失踪的还有本田仁美。

听老师无意间提及,本田仁美请了一周的假期,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抱着作业走过的安宥真想着自己算是本田仁美很重要的事情吗,一边撞在了教室门框上。

不止是本田仁美在逃避,安宥真也一样。她并没有勇气去寻找本田仁美,冷静过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出格,如果得意忘形地继续下去,完全有可能拖累本田仁美的人生。其实这样逃避也挺好的,至少双方都不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不自在,安宥真也没有想好到底要以什么样的面貌去面对本田仁美,所以只好乖乖垂下耳朵夹起尾巴。

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

这天又是雨天,还隐隐约约有雷声由远及近地来。安宥真结束打工后看着阴沉沉的天气,开始担心只有pome的本田仁美,能不能撑过今天的雷鸣夜。

滴滴答答的落雨敲击在伞面上,安宥真内心的烦躁今天尤为狂热,纵使凉风呼啸吹过,她还是无法平息那股不安。

她已经绕着平平无奇的街道来来回回走了三遍。

连本田仁美家都“路过”了两次,安宥真立在公寓下看漆黑一片的屋内,深深皱起了眉,只好转身离去。

她本来应该直接回家的,却像是被牵着鼻子走了一般,安宥真举起伞鬼使神差走向了她原来租的房子那里。有某种预感指引她向那边走去,内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叫嚣。

万一呢?万一她来找我了呢?万一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搬家了呢?

这条巷子并不深邃,路灯的光是摇摇欲坠的破碎,所以安宥真可以很轻易地发现躲在角落里的本田仁美,都不需要抬头,安宥真就能看见顺着本田仁美的发梢滑落下来的水珠。

她比那时的自己还要狼狈。

本田仁美甚至没有容纳自己的纸箱,只是倔强地环抱双腿躲在那里,躲在本田仁美发现安宥真的那里。

虽然雨下起来没多久,但本田仁美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伞没带,也没能遇到施舍多余的伞的好心人,雨水把她浇了个透彻,发丝黏在鼓起的脸颊上,瞳孔里没有太多的神采。

头顶忽然出现的伞面终于替她挡去过多的风雨,本田仁美抬起头,也许是别样的愧疚使安宥真并不敢与那双眼睛合上视线,所以本田仁美只能看见安宥真撇过去的半张侧脸和已经打湿的肩头。

她们的无言相互对峙,最后是安宥真先败下阵来,像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转过头来,终于直视那双从始至终就一直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

“这次总该轮到你来捡hi回去了吧?”

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等着自己。

安宥真无需回答她,沉低半跪在本田仁美面前,迟疑了好久,才俯身上前牢牢抱住湿漉漉的本田仁美。她情不自禁地想亲亲怀里的人,虽然本田仁美的嘴唇已经因为淋雨冷得发紫,但这不影响安宥真低下了头。

骤然扩大面积的阴影靠近,本田仁美下意识挡住了安宥真,拒绝得太直接又决绝,安宥真眼里的光一时熄灭,想要后退,沮丧地垂下脑袋。

本田仁美一把抓住安宥真撤回的手,慌忙解释,“hi没有拒绝你的意思!”

安宥真听到这儿才缓缓抬起眼可怜巴巴的,但仍旧倔强地不说话,这让本田仁美的头隐隐作痛,可能是淋雨的缘故,也可能是安宥真太像撒娇的pome的缘故。她只能接着说下去。

“hi的意思是你要提前和hi打声招呼吧?太突然了……”

话音刚落,安宥真欺身而上,眼眸里的光沉沉地亮,本田仁美的手腕很细能够轻易被她反过来攥住,将整个人箍在角落里越靠越近。她低下头就能看见本田仁美耳后有些杂乱的发,轻轻顺到后面去,指尖沿着耳廓游走,像是蛊惑般询问。

“那老师,我现在想要亲亲你可以吗?”

“这次我问了。”

这次?上次是什么时候?刚刚那算吗?

安宥真没有给本田仁美思考的空隙,她卷卷手指就能勾走小巧鼻梁上的眼镜,但同时不要太高估安宥真的勇气值。纵使人长得再高,刚刚的话说得有多行云流水,还是掩盖不住她通红的耳朵以及最后落在嘴角轻轻的一个吻。

本田仁美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至少仅仅只有蜻蜓点水的一下——还是在嘴角——她确实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失望。

安宥真深悟得寸进尺的意思,手自然而然搭上本田仁美过分纤细的腰上。

小孩毛酥酥的脑袋贴在脖颈处,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上散落成星点的痒意,感受到耳廓上的呼吸直接缴械投降,什么都不用做,本田仁美的心就能软得一塌糊涂。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倔强地垂着手不去回应这个拥抱。

可安宥真不在乎,她只想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小小一只太容易锁在怀里,不拒绝就等于同意。

“偶尔也该轮到我来狡猾一次吧?仁美。”

太讨厌了。本田仁美这样想。为什么自己的眼泪阀门一遇见安宥真就失灵了,更狡猾的是安宥真,为什么到这个时候都不叫老师了,也不是姐姐,而是一声声仁美给眼泪加油助威。

……真讨厌。

衬衫被眼泪打湿,不只是自己的眼泪,安宥真的眼泪也会烫得吓人,落在颈窝里黏答答的。

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是咸是苦,淅淅沥沥的雨幕里安宥真终于如愿以偿收到了代替表白的答案的拥抱,本田仁美也终于在几个月后,将自己在心理咨询室时的愿望实现了。

她毫不犹豫揉上了安宥真的后脑勺、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7.

湿哒哒的两个人最后一起回到本田仁美的公寓,上次还只是安宥真一个人的狼狈,现在却是两只落汤鸡站在玄关门口,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本田仁美那小小的洁癖差点就要发作,转过头看见傻笑的安宥真,交叠不再分开的双手,她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倒是pome狠狠地冲安宥真哈了两口气,甚至还冲她敌意地吠叫。

学校那边本田仁美自然打了报告,刚好安宥真的情况也很特殊,有人照顾学校方也乐得开心,这件事唯一的反对者可能真的只有pome。

安宥真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搬进本田仁美的公寓,家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开始充满她的痕迹。洗漱台上的薄荷色牙刷、衣柜里的打工制服还有她亲自买给pome赔罪的磨牙棒,就连顺走的那朵纸花,也出现在了餐桌上,代替了那天本田仁美忘记丢掉的鲜花。

安宥真搬进来的第一天她们就做了君子约定,在安宥真毕业之前,两个人之间不能发生实质性的关系变化和出格行为。双方都点头约好,只是安宥真歪着头指着“出格行为”四个字问本田仁美的时候,本田仁美被深深地噎了一下,自顾自地把自己煮得通红。

所以她们在学校里要保持距离,擦肩而过也目不斜视,止于蜻蜓点水般的点头问好,不过深夜里背靠背的被窝里,她们也会时不时勾勾手指、咬咬耳朵。

两人对彼此之间的关系心照不宣,不过现在他们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也绝不在普通的朋友关系范围内就是了。偶尔,安宥真会感慨“真想快点毕业啊”,本田仁美都充耳不闻。

当然也不全是开心的事。

比如如果本田仁美即兴提出的问题安宥真答不上来,安宥真只能含泪抱着枕头去客房里睡,任凭怎么耍赖本田仁美的房门都不会再打开。此刻的pome就会幸灾乐祸地绕着安宥真转两圈,“汪汪”两声,大概意思是活该。

最后安宥真只好愤恨地捞起地上翘尾巴的pome,一起进入客房给天真的pome好好上一堂身为狗狗的基础知识课。

主人都这么聪明,狗可不能拖后腿!第二天安宥真会梗着脖子和本田仁美争辩,狠狠咬下一口烤面包,被热乎乎的芝士烫到舌头起泡。而本田仁美也只能冷着脸在安宥真的脑袋上敲一手刀,算是给被折磨到半夜导致现在昏昏欲睡的pome报仇雪恨。

托本田仁美突击检查的福,安宥真的成绩和出勤率已经完全稳定下来,甚至呈上升趋势。安宥真还是会去定时打工,为了付给本田小姐房租。但比起原来被塞得满满的工作安排表来说,已经好过太多太多。

自己的胃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犯了。

一切都循序渐进地向前迈着步伐,很快就到了毕业式的这一天。

学校庭院的樱花树下挤满了人,大家都在争相拍照留念,给最后的高中时光留下回忆。本田仁美就站在人群外,看着学生们脸上洋溢的笑容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作为老师的成就感,视线游走在人群中,最后与一双亮得出奇的熟悉眼睛对上视线。

终于熬过了冗长无聊的毕业典礼,光是听大腹便便的校长说废话就听了半个小时,后面的流程安宥真都是犯着困、迷迷糊糊过去的,结束后马不停蹄地就来人群中寻找本田仁美的身影。

安宥真用了四年越过家庭带来的阻碍线,独立于世间,过程是想象不到的痛苦不堪,却帮她将背脊挺得比谁都直,给予她足够的底气。

现在拿到结业证明的安宥真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成年后要做什么,而是想着终于摆脱烂俗的师生关系,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本田仁美的身旁。她看到了本田仁美怀抱着的花束,里面有几束安宥真叫不上名字的、多彩的花卉,还有中心最显眼的纸花,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

本田仁美说,希望她的人生以后和这束花一样蓬勃和绚烂。

而安宥真需要做的,就是从人们身旁穿过,跨越草坪与地面之间的一处边界来到本田仁美面前,将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牢牢塞进她的手心里,这是最靠近心脏的一颗。

纽扣落到本田仁美手心时,像是一切都尘埃落定般,无论是安宥真的人生还是她们之间的关系,都将升起真正的太阳,阳光会驱散一切黑暗,从而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不需要告白,她们之间有太多的心照不宣,悄悄牵起的手就足够安宥真露出最粲然的笑容。背着人群偷偷蹭蹭本田仁美的鼻尖,然后被抓住命运的后颈皮,真是刺激又甜蜜。

她们是共犯、现在也是恋人。

安宥真俗套地想。

在从这之后需要家属出席的场合——就像今天的毕业典礼,写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再也不会像小学到高中一样,永远空缺着了。

*本田仁美x曺柔理

*9视角第一人称

太阳是遥不可及的。

我盯着自己的袜子已经看了很久了。

金珉周见怪不怪地悄悄凑到我身旁的位置,压低声音,像是间谍接头神秘兮兮的:“又是柔理的事吧。”她连疑问句都懒得用,我也不想分辩,只用鼻音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本田仁美喜欢曺柔理”这件事已经称得上是我的朋友圈子里公开的秘密。说是秘密,只是因为另一位主人公完全不知晓此事而已。另一个原因是我的社交范围并不广泛,所以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算了算应该凑不齐五根手指头。

我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喜欢的理由很简单,曺柔理是我大学生活中不可忽略的色彩。由于年龄与生日相近,我们的学号挨得很近,所以有了很多交流和认识的机会。虽然是南辕北辙的性格,但本质上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自然而然地产生更多的共同话题。

性格使然,我并不能很直白地向别人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却又无比在乎对方给予我的反馈,而柔理与我是正相反。她从不吝于表达情感,直率热烈,以及不可避免的大大咧咧。

我很清楚自己的任性与敏感,会因为柔理有忽略自己心情的地方而难过,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生气。明明不擅长表达情绪,却能精准散发不开心的讯号。所以我总会告诉金珉周说,我才是最狡猾的那一个,掌握着朋友的界限来让曺柔理包容自己,我很愧疚,却又无法停止。

而将这一切都包容消化的人,是柔理。她能够包容着一切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金珉周总说我对柔理的感情就像是一篇没有署名的情书,明明无论任何行为都在述说着喜欢,却连表明心意的勇气都是无稽之谈。“朋友”是我这个胆小鬼最后一层的保护壳,它很笨重但出奇地奏效有用,能让我安静地、名正言顺地躲在曺柔理身边。

还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我补充。十分具有欺骗性的表象甚至甚至让曺柔理反过来感叹“tomi总是包容着我”,有时候连自己都会恍惚,究竟是谁更成熟一点呢?

这次也是。只是一句不经意间的抱怨——“最近袜子坏得好快”,连自己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从嘴里溜出去的话,却被人记住,最后变成一份礼物。曺柔理连自己的课表都记不清楚,还需要自己不时地提醒她,所以反而能记得我的一句叹息,这已经足以融化所有不必要的借口。

我想,我的喜欢早就潜移默化地深入脑海里,没办法否认。

“这样好吗?”排练结束后,金珉周皱着眉气喘吁吁地问我。

我知道她在询问我的不作为和逃避,可能是因为排练过于消耗体力,喉咙里不但弥漫着铁锈味,还有什么堵在喉管,让我发不出声音。

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胸口起伏不定,张大着嘴渴求氧气,刘海被汗打湿黏在两颊边,喘着粗气的样子狼狈不堪。而窗外的天气异常的好,万里无云,折进来的阳光大咧咧落在镜面上,我盯着那束光,被折射来的光亮刺得眯起眼。

到最后,我也没能回答珉周提出的问题。

两天后,我和宫脇咲良的游戏会上,我也向她询问了这个问题。

“那天听了珉周的话后,hi思考了很久。hi觉得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还可以待在柔理身边,如果去捅穿最后一层窗户纸,可能hi连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我边说着,边操控自己的游戏角色朝池塘里抛下鱼饵,“更何况…她现在身边已经有人陪着她,hi又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在这种时期做出表白的行为的话,不是更过分吗?”

曺柔理现在正与其他人交往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叼着pocky所以宫脇咲良的话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我的一半注意力又集中在游戏里的鱼竿上,结果就是当宫脇咲良支支吾吾说完一大段话,我只能转过头去又问了一遍。

“我说——珉周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我也能完全明白hiちゃん的顾虑,毕竟趁虚而入不管从道德还是友情的方面来讲,都很失败。”

宫脇咲良两三口解决完嘴里的pocky和游戏里的小怪,摘掉耳机坐了过来,顺手接过我的手柄,帮我再钓一只鲈鱼上来。

“可是hiちゃん,我们都只是旁观者哦。接收到的信息都是来自你的主观想法,能够给出的建议都是理性又不全面的,而且恋爱这种事,怎么可能理性地去想啊。你要做出的决定,都是只有自己能够去思量的,真的需要那么多的理性吗?”

“呜哇,好了不起的前辈口气,明明自己也没谈过几场恋爱。”顺势吐出来的刺头话很理所应当地被宫脇咲良敲了脑袋,我捂着额头作痛的地方瘪瘪嘴。

抬起头和她对视着,我不难发现对方眼里少有的,不是针对游戏的认真,莫名陷入了沉思。

“总之,”宫脇咲良看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将耳机戴回脑袋上,操作着游戏角色继续冒险,“你只需要问问自己,现在的情况真的甘心吗?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后悔吗?人嘛,是最贪婪的生物,我不相信你会满足于此。”

游戏机里流淌出来的bgm轻松惬意,与宫脇咲良的怪物○人发出的声响正相反。我随意丢下的鱼饵,最后只钓上来了一个随波逐流的空罐子,总觉得和自己的心情无比契合。我最近发呆的次数直线上升,又开始盯着空罐子怔愣,连按键的“啪嗒”声都快听不见。

当时的柔理眼里只有泪水,不会有我的身影。

就像一些奇怪的癖好。伤口处才结痂,薄薄一层,乐此不疲地去抠、去剜,循环往复地结痂、抠除、结痂,直到最后发脓发炎,我却以为伤口已经痊愈,用最不在乎的口气说着:“没关系,因为hi和柔理是朋友,可以多依赖我一点。”

这当然有奇效,我观察到她眼里的感动与依赖,然后再熟稔地接住扑过来的身影,埋进橙花的香气里麻痹自己。

“我只有tomi了。”我听见她说。也许是一时的感动,也许是长久以来的感谢,凝聚成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感叹。

噗呲。

从曺柔理嘴中说句的这句话,足以成为最尖锐的刺,毫不留情地戳穿我伤口的脓炎,让脓液肆无忌惮地流淌出来,变成我的眼泪。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良久之后我才回答了宫脇咲良的提问,大概是bgm声音太大,她又带着耳机,并未对我的回答作出任何评价与建议。我将钓起来的空罐扔进杂货店前的售换箱,换了几块铃钱,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正起身朝门口走去,宫脇咲良又奇迹般地听见声响,头也不回地问我:“要走了吗?”我低下头去系鞋带,这才发现她送我的袜子,在上面有一处小小的草莓刺绣。

“hi会去做的。”

答非所问的回答,但宫脇咲良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我看见她举起握拳的手朝我晃了晃,游戏机屏幕明明灭灭的光落在她脸上,张张合合的嘴是无声地在向我说——加油。

曺柔理分手了。在我的大话放出去的一个星期后。

另一个原因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惨淡的自制力。

之前我可以调节限制自己在柔理面前的行为,把自己藏好,是因为我自行设置了一面屏障,当我想要越过朋友那条界限时,这面屏障会将我堵回去,顺便告诫自己这是不可以的。

自从那次和宫脇咲良的谈话后,这项自我防范系统似乎完全失效了,正如她所说,我愈发贪婪。

曺柔理分手的这个消息,是她本人带着浑身酒气扑向我时告诉我的。

这个地址除了我以外鲜有人知,可以说是曺柔理的秘密基地,迄今为止似乎只动用了两次。一次是上次分手,一次是这次。

我揽着一滩烂泥艰难地进入房内关上门,地板上横七竖八零落着烧酒瓶,粗略数过大概有5、6瓶左右。基于这个认知,我的头隐隐作痛起来。而明知自己酒量不好还要乱来的罪魁祸首紧紧攥住我的手腕,不肯松开半毫。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曺柔理作为一个成年人学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在询问之前,我需要先收拾这一摊狼藉。但罪魁祸首没有一点自觉,只牢牢把我的手臂圈在怀里,甚至变成圈住腰,成为我的腰部挂件。

很明显,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去收拾烧酒瓶。没办法,我只能坐下来先用抽纸给罪魁祸首清理她一塌糊涂的脸,本义还想去厨房给她弄完醒酒汤。可只要我稍稍表现出要离开一下的动作,曺柔理的眼泪就像泄洪一样冒出。

“你也要丢下我不管吗?”我看着柔理泪眼婆娑的样子,除了乖乖就范,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现在很紧张,不止是柔理超出想象对我的依赖,同样也是对自己自制力的不自信。我害怕自己脱口而出对柔理的心意,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表明心意。虽然只有个雏形,但我确实是有一个表白计划的。

所以,我有些不自在。

并不清楚在别人眼里我的样子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柔理突然捉住我的脸颊,甚至停止了对现在已经是前女友的抱怨,突然开始转向攻击我。

“呀,为什么tomi最近也要躲着我?为什么啊!”我看向那双熟悉的狗狗眼圆圆的,蓄满了泪,啪嗒啪嗒落下来,落在我的唇边、我的眼下。柔理抽噎着,开始细数我最近的“罪行”,而我挪开了视线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可曺柔理不会给我那样的机会,她越靠越近,不愿意让我挪开视线。我盯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我能看见她的睫毛上还绻着泪珠,近得出奇,甚至能看清她眼角被泪晕开的眼线痕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任何思考的能力都不复存在,我只能任由自己的视野被曺柔理尽数占据,然后一言不发。

她似乎哭累了,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醉醺醺地又开始重复“为什么”。我不知所措,连手能不能搭在她的腰间都很迷茫,明明喝酒的是柔理,我却找不到方向。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也许是心境变了,我没办法像上次一样拥抱她,拍着背安抚她没关系,我只能被柔理的气息染红脸,没有任何拥抱的勇气,也没了还能窃喜的游刃有余。

或许是我变化太大,我的不作为在曺柔理的眼里又变成了另一种答案,她的眼泪重新翻涌而上,开始无声地掉着眼泪。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手,知道给她擦去眼泪。再也不遮掩地心疼。

“tomi,我只有你了。”

而这句像诅咒一样的话回荡在耳畔时,我的动作僵住了。

我混乱又清醒地明白:我最后的理性防线已经被彻底冲垮,彻底断弦。

我试着吻上她的唇瓣,混杂着小麦的香气和酒精的苦涩,还有我不可抑制留下的咸苦泪水。我在哭什么,哭自己终于得逞,还是哭自己最终还是成了趁虚而入的小人,我不清楚。大脑混沌一片时,只有怀里真实存在的人将我拉回现实的温存里。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许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柔理出乎意料地回应了我,让我彻底迷失在亲吻里。

重叠的掌心、纠缠的双腿、一封径直驱进的邀请函,当我触及最深处溽热的柔软,我想送她攀上巅峰,再在那刻亲吻眼角溢出的泪。泪很咸很苦,却让我浑身战栗、由衷地欢喜,低头蹭乱被汗津湿的前发,紊乱吐息还没平复,我靠在暧昧痕迹零落的肩头,听见自己的声音被压得好低,满满当当的得逞与开心。

“柔理,喜欢你、好喜欢你——”

我在最糟糕的时刻,向柔理表明了心意。

我天真地以为怀抱着太阳散发出的些许热量就是拥有了一整个太阳,而因此沾沾自喜时,但其实我和太阳的距离远比想象中还要更远。纵使还记得柔理那晚埋在自己怀里啜泣的声音和发际的香气,却仍旧无可救药地被尽数藏进眼泪的温热里的太阳光灼伤。

就和那天后接连不断的阴天一样,太阳躲在云端后,再也不愿意直面我、继续给予我以温暖。

柔理她,从我的生活中像消失了一样。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本来应该昨天发的文今天发

最近翻到了之前坑掉的文档,鉴于学习的时候干什么都很有趣,所以断断续续在原坑上稍微填了点,顺便来推广一下我们过世炸的最后一首回归曲

私设是魔女拥有操纵人心的能力,是杀不死的怪物

巫女是唯一能不被魔女所操纵并且能杀死魔女的另一种怪物(×),相对的,巫女也是魔女唯一无法杀死的人。然后在8所在的巫女家族中,血统是靠仪式继承的,因此整个家族中只能有一个巫女

魔女和巫女的关系其实有点类似于斗兽棋里面的大象和老鼠hhh

0

任谁都知道本市近来出现了很猖狂的大盗。

犯罪分子有两名,目前作...

犯罪分子有两名,目前作案二十次,成功二十次。其中一人据目击者描述是高挑的黑发少女,每次总能找到法子混迹于各大宴会,接着珠宝或是藏品便会奇迹般的失踪,即使是再缜密的防盗系统也会失灵,摄像头内的录像魔法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奇怪的是虽然所有与这些案件有接触的当事人都坚称罪犯是个二人团体,但从来没有人能回忆起第二人的具体长相,甚至连男女都无法告知警方,因此这些盗窃案也都成为警局档案馆中的悬案。

直到犯罪团体第二十一次作案,目标是崔家珍藏的一条名为海洋之心的宝石项链,和此前二十次作案一样,珠宝神秘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路过的一架无人机恰巧拍下了宝贵的证据。资历深厚的警察局局长和警员在办公室观看这个时长三分钟的视频,画面是崔家富丽堂皇的走廊,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上演了。

带头的是崔家的掌舵人,他此刻像一个谦卑的老管家微微弯着腰,身后跟着一名留金色长发、着盛装的女子,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第二人。他们走进了房间,不过多时,当他们从房间出来时那女人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红丝绒面的首饰盒,想必里面就是大名鼎鼎的海洋之心。

金发女人走在走廊上,周围经过的崔家仆从对此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她大摇大摆地走过,在场众人见此纷纷惊得合不拢嘴,有年轻的警员甚至激动地站起来拍桌子。

“所以一切都是崔家的预谋吗?我听说崔家为海洋之心上了数亿的保险,难不成是看最近盗窃案件太多,浑水摸鱼想要谋取赔偿金?局长,我们应该现在就拿着这个去崔家问清楚,他们这是在浪费警力!”

年轻的警员正义愤填膺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手腕却被同事抓住,对方声音颤抖着叫他:“等等!你看......”

他将目光重新聚于大屏幕,那位始终背对着他们的金发女人缓缓回过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所有人无暇欣赏,胆小者甚至发出尖叫,仿佛看到了鬼魅。

那双本应美丽的眼睛不是黑白分明,而是一片血红,像世间一切可怖之物的集合体。女人的视线与无人机的摄像头对上,她挑挑眉。

唰——

屏幕上被雪花点塞满,然后画面开始旋转。

接着,失控的无人机坠落到地上。

嘭!

1

进入地下室的那个房间需要经过三道门,第一道刷身份卡,第二道用指纹锁,而第三道是只有姜惠元才能打开的门。姜惠元轻车熟路的将三道大门一一解锁,走进有钢铁浇灌、密不透风,隔绝一切外界声音和信号的密室,随着大门打开静谧的室内也响起了锁链碰撞的哗啦哗啦声。

“能帮我带一瓶染发剂吗?”双脚戴着锁链的女人指着自己的头发,那本来应该是美丽的金色长发,可惜头顶新生出一茬黑发,显得格格不入,她坐到姜惠元身边,“我在想是染成金色的还是其他颜色。”

她捉一缕头发在手上把玩:“你觉得呢?”

这话只能是对姜惠元说的,她没理会,对方契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你觉得呢?”

姜惠元随口答道:“染回去。”

女人安静了片刻,姜惠元的目光停留在这一页的最后一段,尝试浏览多次未果,最后还是偏过头看对方,女人脸上出现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手上的金色发尾,一颗痣不偏不倚的长在眼下,使它的主人无需特意展现出委屈的表情便能散发楚楚可怜的情态。

就像各种神话故事中说的那样,越是危险的、可怕的怪物,越是拥有一副魅惑人心的皮囊,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对方瞬间变成血红色的双眼,估计也很难相信面前这个有些娇气的女人会是魔女。

女人抬头,目光和姜惠元的对上了,她粲然一笑。

“黑色吗?巫女大人的喜好真是保守。”

巫女大人,指姜惠元,作为家族中唯一的纯种巫女,她是唯一能对魔女免疫的人,因此看守的工作也这么落在她身上。

姜惠元收回目光,重新开始阅读本页最后一段,本来固定在纸张上的字符变成了让她心烦意乱又读不进去的句子,只听对方接着说:“第十天了吧?”

“什么?”

“我被关在这里十天了吧,我猜你每天只能允许出去待一会儿,虽然你也会回房间睡觉,但我能注意到——”她闭上嘴,从容不迫地盯着姜惠元,不像阶下囚,倒像是来谈生意地女商人。

“注意到什么?”姜惠元最后还是问了,女人笑了起来,眉眼弯着,仿佛算准了她会忍不住询问,她慢悠悠的把没说完的话甩出来:“有时我从门外听,没有听到呼吸声。”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无辜地耸耸肩:“我可不是变态,我们魔女觉少听力好,这几天我发现呼吸声消失了十次,每次一个小时,所以我猜测,现在是第十天对吗?”

姜惠元不予回答,虽然这本身就是一种回答方式,对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这点从她们第一次交手她就知道了。血红色的眼睛亮起,她带来的帮手一半如同中了蛊一般冲上来抓住了她,一半在对方的指令下打开了窗,原本被包围的女人带着她的同谋依次从窗口逃出生天,女人半个身子悬在窗外,回过头朝自己笑,像地狱中摇曳生姿的彼岸花。

“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听我的话的人,看在这个缘分的份上,我叫权恩妃。那么,下次见吧。”

2

正在发言的是她的父亲,大名鼎鼎的巫女家族的掌舵人姜先生,屏幕上是家族长老们最近研究古籍的成果。

“我们在金家第十五任族长任职期间的记录手册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众所周知,金家的巫女血统在十五代的时候出现了血统无法完全传递的情况,本来应该继承族长完整血统的族长女儿只继承了一半的血统,当时家族面临绝代的危险,可是下一代突然拥有了两位纯种巫女血统的后代,因此我们家族才得以延续至今。之前我们一直将其定义为血统的一次突变,但最近我们似乎找到了这个谜团的答案。”

屏幕上的文字被放大,上面显示在一年的某个满月之夜中,族长的女儿忽然拥有了纯种的巫女血统,边上的报纸显示在当年首尔风靡的“恶魔传说”。

“我们猜测,恶魔就是所谓的魔女,而魔女或许是使族长的女儿补全剩下一半血统的原因,通过复原古书,我们发现确实存在这样一种情况,只要在满月夜将魔女置于某种阵法中,由需要补全血统者用乌木匕首将其杀死,就可以得到完美的血统。”

桌上的长老哗然,姜惠元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有一只手从桌下握住自己的手,她用余光去看,果然是金珉周,手心被摊开,她感到对方在自己手上写着什么。

姐姐。

金珉周写道。

待会一起吃饭吗?

金珉周接着写。

姜惠元轻轻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意思是好,她感觉身边的小女孩立刻欢欣鼓舞起来,在她掌心一个劲的输出:姐姐想吃什么啊?好久都没跟姐姐一起吃饭了。姜惠元听父亲接着说:“可惜的是记载阵法的部分损毁严重,目前我们还在研究。惠元,这一阵辛苦你了。”

金先生对自己和颜悦色地笑了,慈父一般。当然他也确实是自己的父亲,只不过不是她的慈父,是金珉周的慈父,姜惠元点头,会议结束,金珉周的手在她们起身的一瞬间抽了回去,她回头看姜惠元。

“姐姐......”

话没说完她就被金太太抱住了,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眼也不给姜惠元一个,抱着自己的女儿连声道:“珉周,妈这下终于放心了,你的血统会没有问题的。”她松开双臂,把金珉周散在脸侧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妈就知道,你是姜家和金家的孩子,怎么会没有纯正的血统呢?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你舅舅新介绍来一个厨师,专门做中餐的。”

她不由分说地挽着金珉周走到金先生面前,夫妇脸上满是幸福的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姜惠元站在原地,只能看见金珉周回过头递给她一个充满歉意与无奈的眼神。

是啊,金家的正统小姐,家族明面上唯一的继承人金珉周金小姐,终于可以拥有完美的血统了,家族的掌舵人,这个威风的名头终于要回归名门望族出身的公主身上,而不是推出一个和日本艺妓一夜风流所产生的、在日本待到十岁才因为血统回到金家的私生女来担此大任。姜惠元走到一旁的休息室,从柜子里翻出一盒日清泡面泡好,在等待的间隙躺在沙发上。

让姜先生和金太太看见了估计又会说她老是惦记着海那边的生活,她吃了两口面,又停下来,不过等金珉周获得了完整的血统后估计他们也不会管这些了。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不错的事情,金珉周成为家族继承人,她获得金家一部分财产后将回日本,买一个靠海的房子,把妈妈接来一起住,在韩国的这两年不过就是一场梦,可谓皆大欢喜。

“帮我买点东西,”她一边打开地下通道的门,一边吩咐,“染发剂。”

“染发剂?小姐想要什么颜色的?”

“有时我从门外听,没有听到呼吸声。”

眼前仿佛又看见漂亮的魔女坐在她跟前,细长的手指在耳边凌空画了一个圈,得意洋洋地看着她,语毕露出八颗牙齿的公式笑容。姜惠元躺回了床上,这家伙一定听见了她回来的声音了吧,现在开门大约又会被夹枪带棒地嘲笑一番。她看着放在地上、鼓鼓囊囊的袋子,心想:怎么还真听了她的话。

善于玩弄人心的魔女,与她站在血统的对立面的、成为她的阶下囚、不日将被杀死的魔女,自己为什么还要完成她的诉求呢?明明自己是唯一一个不会被她蛊惑的人,出于逆反心理或是对于自己与众不同身份的证明,面对魔女的请求应该狠狠拒绝才对,结果不仅完成了,还自作主张带回一堆副产品。

姜惠元懒得深究这个问题,权当自己的绅士病犯了,抛开身份,权恩妃不也是一位美丽的女性吗?那自己的行为也大可以解释为怜香惜玉,往深了说,两个人都是血统论的受害者,都是因为所谓血统不得不来到这个家,那么产生点倒霉蛋间的惺惺相惜也不过分。她起身拎起袋子打开了门,出乎意料的是客厅分外安静,姜惠元绕到沙发的另一面,才发现权恩妃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小半张脸埋在长发中,眼下的痣也跟着呼吸小小的起伏着,像乖巧的少女。姜惠元哑然失笑,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权恩妃睡觉,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嘛,她想,又蹲下来端详了会。

权恩妃似乎睡得很沉,姜惠元把染发剂和护发素放在矮桌上,从房间里找了张白纸。

「随便你想染什么」

她写完,随手放在一旁,又回头看了眼睡梦中的权恩妃,魔女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姜惠元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3

哪怕已经离开日本近十年,梦中在机场和母亲分别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无论多少温馨,最后总会归于噩梦。她人生的伊甸园被该死的血统摧毁变成地狱图景,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一次旅行,却让她来到陌生的国度,痛苦地学会第二语言,所谓的家人对她不屑却又提防,她在冰冷的庭院中成长,被打磨成同样冰冷的武器。

姜惠元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沁出点汗珠,她抬手摸了下额头,又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梦魇后很难精确控制身体,手一拂,水杯掉到地上,在静谧的夜里弄出恼人的声响,姜惠元托它的福,彻底醒了过来。开灯后看见塑料杯子躺在地上,水在深色的砖上圈出一片湖,姜惠元叹气,老老实实起来去客厅拿布来擦,开门的时候差点被客厅的大吊灯晃了眼。

“你没睡?”

“下午睡了,现在不困。”

不懂为什么有人不坐沙发,而是喜欢坐在地上。她看着坐在地上盘着腿的权恩妃,对方倒是很自然地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手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结合身份和一股刺鼻的气味,说她在制魔药姜惠元也是信的。她凑近看,权恩妃手上只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塑料碗,另一只手正握着刷子在其中搅动。

“染发剂啊,”她撇了姜惠元一眼,“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哦哦,还有这茬,姜惠元在靠近权恩妃的沙发坐下了,左右这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她一时半会睡不着,看权恩妃染头发娱乐也不是不可以。权恩妃安静地搅了一会染发剂,回头瞧自己的背后灵,终于忍不住发问:“不睡吗?”

“嗯?”

“现在才四点,正常人应该都要去睡觉吧。”

“醒了,睡不着。”

权恩妃忽然转身,盯着姜惠元的脸:“做噩梦了吗?”

是在关心自己吗?居然也能从天敌的嘴里听到这么温情的话语,姜惠元想,或许自己今天的行善有了回报。她抬眼,对上那双浮起红光的眼眸,提起的嘴角僵住,又缓缓被抚平。

“这招对我没用,”她嘲讽道,说不清是蔑视还是愤怒更多,“你还不够清楚吗?”

权恩妃倒是没有诡计被戳穿的窘迫,她笑盈盈地说:“那再试试也没什么。”她又端起碗在姜惠元眼前晃晃:“你猜我染了什么颜色?”

依仗着蛊惑人心的能力,从来都生活在百依百顺的世界中的魔女,很平静地看着姜惠元,似乎认定她会随自己心意答复,姜惠元面无表情地道:“我对这个没有兴趣。”权恩妃有些挫败地瞪了她一眼,却像拿到新玩具一样笑笑,倒也不跟她生气:“真有趣。”

有趣?她?姜惠元愣了下,她平时沉默寡言,也没什么爱好,因此连下人们私下都说大小姐实在有些无趣,上一次被评价为有趣大概是九岁时带了美术课上的作业回家,母亲身上还有浓浓的脂粉味,抱着她亲了一下,说姜酱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呀。万万没想到时隔十一年,这个评价居然久违的从天敌的嘴里跳出来。权恩妃把染发剂附赠的塑料布摊开,找到穿戴方法后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把塑料布套在了身上,又来打扰姜惠元:“帮我涂一下吧。”

应该挫挫她的锐气,姜惠元看着面前犹如娇气的公主,正向她发号施令的权恩妃,用眼神表达了拒绝的意思。权恩妃歪着脑袋,像大只的垂耳兔,可怜巴巴地盯着她,伸出手扯了下她的睡裙,又说:“自己弄不方便。”塑料布哗啦哗啦作响,姜惠元感觉自己竖起的铜墙铁壁也在哗啦哗啦坍塌,当然不是被邪恶的能力蛊惑了,只是出于帮助他人的想法——权恩妃求助的理由也的确很有道理罢了。她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权恩妃手中的碗和刷子,推开沙发,和她一起坐到地上。

权恩妃递来塑料手套,姜惠元握着一束金色长发,仿佛有金色的光在掌心流动,是相当亮眼的颜色,金家作为巫女世家,家风保守,大多人都是留着黑发,潜移默化固化了人的思想,乌云一样笼罩在族人的头顶。其实金发很适合对方,魔女不就是越张扬越好,她想,刷子凑近的时候反而犹豫了,权恩妃很安静地坐着,实在是等待过久了才出声催促她:“怎么了?”

“没什么。”姜惠元如梦初醒,将染发剂往发尾上涂,金色的长发被黑色的染料吞噬了,姜惠元莫名在脑海中用吞噬这个词来形容,但她很快将这点杂念抛到脑后。

“把我关到这里,费了不少心思吧,”权恩妃环顾四周,却忘了还有一搓头发在姜惠元手里,像一根缰绳,不轻不重地拽了她一下,“是在打算什么吗?”

打算把你杀了,这话姜惠元没有说出口,她重新挑起一缕头发,避重就轻道:“倒也没有费多少心思,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好骗,说有传家宝就来。”

她叹了口气,既像是开玩笑又像真的在惋惜:“你之前也不打听一下金家是做什么吗?”

“金家不是实业起家的吗?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什么巫女魔女的。”

“那你之前?”

“我是流浪儿嘛,到处跑咯,”权恩妃说起身世的时候倒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陈述事实一般,“之前也只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没想到你们喜欢把这种不一样叫成魔女。”

“能操纵人心的,可不是魔女。”

“也是。”

“所以巫女有什么不一样的?”

姜惠元笑笑,一边打理对方变得沉重的长发,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所谓的不一样更像是被赋予的意义,家族的教育告诉她巫女是神圣的,流传下的故事里双方如同天使与恶魔一样是天然敌对的双方,消灭魔女是使命——却也没告诉她为什么,只是很简单粗暴的告诉她血统所造成的结论:杀死每一个魔女。

“我是唯一不会被你操纵的人,”姜惠元想了想,这样回答,“也是唯一不会被你杀死的人。”

“那我猜唯一可以杀死我的人是你,对吧,”权恩妃回头看姜惠元,在注视下姜惠元哑口无言,是这样的,但在如此坦荡的目光下她却像被掠夺了声带般说不出话,权恩妃将头转回去,自言自语道,“不过你们只是把我关在这里,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姜惠元低垂着眼,她陷入两难的境地,既没办法给出完美的谎言将场面圆过去,也没办法将答案抛出,在她犹豫的片刻权恩妃已然知晓了背后的答案,轻笑着说:“还真是。”姜惠元索性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有些事情就是越说越错:“如果不是你一连偷了几家的珠宝,我们也未必会注意到你。”

言下之意是权恩妃太过张扬。

“女孩子喜欢点亮晶晶的珠宝不是很正常的事。”权恩妃倒没有后悔,甚至有点责怪姜惠元不解风情的意思,语气像在说“你怎么这都不懂呀”。

也是,如果魔女要是如她一样不能随心所欲、要夹着尾巴做人的话,那也不能被称之为魔女了,姜惠元将打理好的长发团起来用塑料布包好,金珉周原来偷偷摸摸在房间里染头发就是这么操作的,还说这样便于上色。她照葫芦画瓢,权恩妃一头长发被团成一个包顶在头上,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姜惠元想笑,很快被瞪了一眼。

说明书上说要等待四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再洗掉,于是两个人就在地上坐着,呆坐片刻后权恩妃问她:“不去睡觉吗?”

姜惠元这才想起来房间的地板上还有一滩水等着她带抹布回去消灭,忙起身去洗手池找抹布,再次回到客厅时发现自己仍无睡意,在洗手池前站了会,最后还是坐到了权恩妃身边的沙发上。

“对了......”权恩妃的态度忽然软下来,她犹豫着,试探着看向姜惠元,“我妹妹呢?她怎么样了?”

权恩妃的妹妹?姜惠元想了会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妹妹指的是她那位高挑的同谋,奇怪的是权恩妃的同谋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女,可她并没有关心对方的去处,所以只能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权恩妃望着她的眼睛,像要确认她所言是否属实,眼中流露出失望和焦急:“这样啊。”

“但应该没大碍。”姜惠元推测,权恩妃竟然也很信任她的推测,轻轻点了下头。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后又是吹风机打开的噪音,姜惠元在其中昏昏欲睡,却也不急着回房间,随意歪在沙发上,上下眼皮沉重地黏在一块儿,最后隐约看见权恩妃散着一头黑发走到客厅的身影,顺便带来一股护发素的香味。

在这里睡着可不好,万一家族传来的消息她没法及时接收就不妙了,她想,意识却在那阵香气中涣散开来。

梗是之前刷到的一条微博因为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下来了但是没翻到原博找到的话会补上来

*有伤残设定

写着写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

“这道门没有其他人能进得去,因为它是专门为你而开的。”

记得小时候城里路过一个巫师,他指着我说这个孩子今后的命运会很曲折。

然后他又说,可她总能化险为夷。

当然也确如他所说,某种程度上我的人生之路曲折到可以称之为不幸的地步。我自小有视力缺陷,世界在我眼中只是各种模糊不清的色块,但好在我的父母没有抛下我,使我能好好的成长。十岁那年瘟疫在小小的城邦中蔓延开来,我...

当然也确如他所说,某种程度上我的人生之路曲折到可以称之为不幸的地步。我自小有视力缺陷,世界在我眼中只是各种模糊不清的色块,但好在我的父母没有抛下我,使我能好好的成长。十岁那年瘟疫在小小的城邦中蔓延开来,我不幸中招,虽然最后痊愈,存活下来,可那一点微弱的视力也在高烧中被烧成灰烬。而后我生活在一片黑暗中,后来我的母亲听说阿尔忒弥斯派了一名海宁芙在以弗所的阿耳忒弥斯神庙中倾听市民的愿望,便想着带我去一趟,希望这位掌管康复的女神能听见我的祷告,赐予我光明。

我们惠元长得很好看,母亲摸了摸我的头,小船驶在爱琴海上,海风吹拂着我,仿佛把希望的光与风吹进我的生命里。

然而在海上的第三天,一场暴风雨降临,我无措地抓着麻绳,雷鸣在我耳边隆隆作响,我感到自己逐渐没入水中,等再次醒来时,我呼喊着父母的姓名,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我果然大难不死,可我也什么都失去了,在获得光明的那漫长的黑暗前我失去了更多东西。我似乎是流落到一个孤岛,因为如何喊叫也得不到回应,脚踝上传来阵阵剧痛,应该是骨折了。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我想,却在万念俱灰是听见鞋子踩在沙上的声响。

有人吗?我喊道,那声音停了下来,我接着喊:麻烦您帮帮我好吗?

那人很久以后才开口:你......是在叫我吗?

嗯,我点头,极力挽留她,姐姐,我坐的船前几天碰上了暴风雨,我醒来就发现我在这里了。

沙沙沙的脚步声近了,我能感到那人蹲在我身前,她正看着我。

你看不见吗?她突然问道。

啊?是的。

看不见啊......她的指尖拂过我的脸,真是奇怪,明明听声音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可她的语气却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长长的叹息。

那跟我来吧。

那人告诉我她叫权恩妃。

我忍着痛一瘸一拐的跟着到了她的家,我坐在石凳上,她牵起我的手时我听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我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你以后睡在这里。她抓着我的手摸了摸她的床。

姐姐,谢谢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没有。她愣了一会后回答。

先把伤养好吧。她伸出手抚摸我的伤处,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骨折不及时治好的话以后会变成瘸子的哦,你在这里不要动,我找点草药。

草药闻起来像是普通野草的味道,可敷在我的伤口上却迅速起了效果,我的疼痛得到缓解,我连忙和她道谢,权恩妃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是座荒岛,她忽然跟我说,然后开始和我说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夏天的时候蚊虫很多,很烦人,虽然不咬我,但天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

荒岛?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到荒岛上呢?

有过那种传闻,为了躲避追捕而逃亡到荒岛的罪犯,我托着下巴思考,权恩妃会是其中的一员吗?可是她也收留了我,从这点上看大概不会是坏人。

惠元啊,有听我说话吗?

哎?有,有的。

她似乎是把我当成了树洞,似乎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我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她说。

要是能把它们变成石头就好啦。权恩妃忽然有些认真的感叹。

姐姐在说笑呢。

是啊。

权恩妃也跟着笑了两声。

在岛上的生活也没有那么无聊。

权恩妃是个贪睡的人,我们常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她会查看我伤口的情况,我们吃岛上打来的野兽或者是沙滩边捡到的贝壳,取决于陷阱里的情况。有时她会问我想不想吃鱼,这是她喜欢的活动,然后带着我在沙滩边坐一整天用来钓鱼。

权恩妃今天问我想不想吃鱼,我说好啊。

其实我倒没有多喜欢吃鱼,只是觉得我们一起躺倒在沙滩上聊天的话,总觉得心情会变好,是我很喜欢的消磨时光的方法。

权恩妃今天心情应该也不错,她在我身边哼着歌,我说姐姐你唱歌真好听。

和她在一起时不知为何我总是直抒胸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其间很多是夸赞,她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欣然接受。

是吗?

嗯,很像传说里那个......

哪个?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生涩,像被拉满的弓,处于断弦的边缘。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说塞壬,传说里的那个海妖。

啊?

不是说塞壬是用歌声诱惑水手吗?那应该唱歌很好听吧。我认真的回答。

有这么好听吗?她松了口气,凑到我身边笑,鼻息拂过耳畔,仿佛有火种随之落在耳朵尖上,我摸了摸发烫的耳廓,回答说是啊,如果我是水手,肯定会被姐姐诱惑的。

真的吗?她笑得倒在我身上,缓过劲后将嘴唇贴在我耳边唱歌。

明明是和之前一样的歌曲,我却感到头晕目眩。

姐姐不会真的是塞壬吧?我这么说着,尽量开玩笑一样躲避那两瓣柔软的唇,之所以说是尽量并不是因为害怕那个收留我的女人是海妖,而是发觉自己的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看到了肯定会放肆的笑我,说我们惠元好容易害羞啊这种话。我扭过头,飞快的捂住自己的耳朵,而她的嘴唇也正好点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们当即像两块同极磁铁一样弹开,我在那一刻好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

那天我们没有捞到一条鱼,夜风在我的手臂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权恩妃轻轻咳了一声,结结巴巴的和我说了一句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小,又好像淋了一层薄薄的糖。

我感觉我的腿渐渐好了,先前只能在权恩妃的搀扶下走路,现在也能慢吞吞的挪动。姐姐早上揭开我腿上的布条,并不似往常一样对我的伤势发表什么言论,往常她总会说,惠元恢复得不错啦,惠元抬一下腿试试,还痛吗?

可今天她不做任何回答,我坐在床上,窗外的蝉不安的叫着,我也感同身受的不安起来。

怎么了吗?姐姐,我的腿出问题了吗?

她没有为我解惑,过了一会低声问我,你觉得最近怎么样?我说感觉好多了,能稍微走动了,估计快好了。我有些兴奋的朝着她的方向说,我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姐姐“嗯”了一声,说啊,这样吗?

权恩妃今天没有去看她布在林中的陷阱,也没有去沙滩捡贝壳或是钓鱼,她只是语气僵硬的跟我说,我有点困了,然后又躺回了床上。可是真奇怪,明明我们昨天一起睡了很久。

我在床边呆坐片刻,又重新躺到了她的身边。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从天亮躺到天黑,直到我们的肚子都支撑不住饥饿交替的发出咕咕声,她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我也跟着她坐了起来,我第一次向她提出要求。

姐姐,我们晚上去沙滩烤鱼吃吧。

本来无精打采的姐姐语气轻快起来:惠元想吃鱼啊?

饭后她笑着牵过我的手,她说你先等等,我去找点东西。叮叮当当一阵响后她带来了几块窄木条,将我的腿绑得严严实实。

忘了给你绑夹板了,不好好固定的话骨头长歪了会变瘸子的。姐姐拍了拍我的膝盖。

那要固定多久?

姐姐嘻嘻笑着扶起我:我也不知道。

我们很默契的不再谈我的伤势,一开始我偶尔还会问她:姐姐,我的腿还要多久才好啊。姐姐老是说,不知道,再看吧。然后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渐渐的我也不再去问,我们又在这个荒岛平淡的生活了一月有余。某一天我很自然的问姐姐要不要摘点野花放到家里时,脑袋里后知后觉的响起惊雷。

我居然把这里称为家吗?

惠元以后打算怎么办?姐姐躺在床上,忽然发问。

以后?我还处在震惊的余韵中。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脚好了,你打算怎么办呢?她竟有些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说我要去以弗所。说出这话时我居然迟疑了。

怎么能犹豫呢?我迷茫地皱起眉,明明是一直以来的计划不是吗?我深吸一口气,想把杂念丢出脑海,我加快了语速,仿佛这样就能坚定我的信心:听说阿尔忒弥斯派了一名海宁芙在以弗所的阿耳忒弥斯神庙中倾听市民的愿望,我想去向她祈祷,这是父母带我出海的目的,如果放弃的话我所经历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能看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出乎意料的,她在沉默过后泼了我一头冷水。

姐姐,对于我来说是好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权恩妃在这点上如此固执己见,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想要能看见东西。

想看见什么?

我思考了许久,我似乎感觉姐姐靠近了,她的手正搭在我的手臂上,明明是冰冷的掌心,却在我的心内燃起滔天的火势,我听见心脏为此奋力的跳动着,在狭小的胸腔中发出沉闷的回音。

惠元?

想看到姐姐。我说完立刻闭上了嘴,仿佛我再晚一刻,我的真心就要从口中跳出,落到她的面前唱歌。

姐姐也沉默,我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冒犯了,毕竟她的初衷只是对可怜儿的怜悯,大概没想到会意外收获一份感情。

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姐姐最后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指尖细细描着我的脸,又轻声说,惠元,看见我可不是好事。

那还有什么是好事呢?我正想发问,便听见她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次日姐姐解开了我脚上包着的夹板和布条,她扶着我起来让我自己在房间里走走试试。

我发现我的腿好全了。这本来是好事,可我心里居然生出些惆怅,我摇了摇头,捏了捏我的脚踝。

早该好了......姐姐悄声道,她似乎以为我听不见她的窃窃私语,我疑惑的将头转向她的方向。

走吧,最近应该会有船只路过,他们看到你应该会把你带去以弗所的。

那姐姐呢?我揪着她的袖子,我感觉我要被丢下了,又一次,我着急的问,姐姐不和我去吗?

嗯,她坐到我身边,有船队的人问起,不要说起我。

为什么?

你照做就是了。

......好。

在岛上的最后一餐吃的和平常一样,普通的饭菜和普通的水果,姐姐递给我一块苹果,我咬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

一点也不甜啊,我嘟囔,姐姐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疑惑道:是吗?明明是和之前的一样啊。

时隔三个月后我又来到来时的礁石旁,我闻到有烟味,姐姐说船队远远看到有烟就会过来了。她像初见时一样蹲在我身前,摸了摸我的头。

那就送你到这里啦。

她一步一步向岛内走去,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恐慌起来,跌跌撞撞的追着她走的方向跑。

姐姐,姐姐!

怎么了?

姐姐的声音顺着风飘来。

这里叫什么?

嗯?

这里叫什么?我提高音量重复了我的问题,等以后能看见了,我来找你。

只有风在我耳边低语,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成为一座石雕时,那阵风悠悠吹来,像小时候在路边见到的长着细小锯齿状叶片的野草,在被触摸的瞬间便在肌肤上留下细小的血痕。

我听见姐姐说,惠元,不要来找我。

那堆草叶被燃烧殆尽,我的胸腔中仿佛也多了一团灰,与此同时,我终于等来了路过的船队。

是你点的烟?有人问我,我说是,我自小失明,想去以弗所祷告,遇上暴风雨,流落到这个小岛上。

怪可怜的,那个人说,快上来吧。

我正要起身,又有人大喊一声:不能让她上来,海上的妖怪这么多,之前就是因为好心差点死在塞壬手里,而且不是说美杜莎一直躲藏在锡拉岛附近的一个荒岛上吗?

美杜莎?姐姐?

船上传来人们的议论声,似乎有个厚重的声音安抚了众人: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孩子,你的家在哪?

我住在克诺索斯,我叫姜惠元。

克诺索斯?有人惊呼,我知道那里,三个月前一队商队在海上遇到了暴风雨,听说没有人活下来。

那她一定是在骗人!她一个瞎子,怎么在这里生活三个月!

难道她就是珀尔修斯悬赏的那个吧。

不对啊,不是说只要和她对视就会变成石像。

那她是什么身份?

但一定和美杜莎脱不了干系,要不我们先抓住她送去塞浦路斯,严加审问肯定能问出点什么。

千万不能被抓到,更不能连累权恩妃。我转身向海滩的另一边跑去,发现我动作的水手们纷纷从船上跳下来,轻而易举追上了我,几个人将我推倒在沙滩上,钳住我的肩膀,而我只听见一句短促的尖叫,方才还捏着我的肩膀的温热的手,变得冰冷坚硬。

就像什么一样呢?

就像石像一样。

我茫然的扭头,不知道对着哪个方向。

姐姐?

8.

姐姐说权恩妃是她曾经还能与人对视的时候在人间的化名。

所以姐姐才不愿意我来找她,所以姐姐才会说能看见不是什么好事,看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姐姐是无法与人对视的美杜莎。

石像被推入海中,船被凿出洞,咕嘟咕嘟的沉入海里,毁尸灭迹后,那位大名鼎鼎的美杜莎坐到了我身边。我犹豫着开口:姐姐......

再试试吧,最近雅典在举行庆典,应该会有很多船队经过这里。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才悬在生死一线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向她的方向挪了挪,拉着她的手腕说:我不走。

不害怕我吗?姐姐嗤笑一声,头上的蛇吐着信子,嘶嘶的贴上我的脸。

为什么要害怕?

我是美杜莎。她拨开我的手。

可我不会变成石像。

不是说要去以弗所吗?

我低着头,重新握住她的手,我说,看不见也挺好的。

我......我张开嘴,那颗先前未被吐露的真心不受控制的从我的嗓子里蹦出来,我真实的想法也一并倒了出来。

我说,是因为想看见姐姐才想去以弗所的。

珀尔修斯很快就要找到我了,他是宙斯的儿子,我会被杀死的哦。她并没有收回手,而是凑到我耳边笑:惠元,跟我在一起的话你也会死的。

我答非所问:姐姐,我的脚是不是早就好了。

良久,姐姐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那块肌肤正发烫。

嗯,一个月前就好了,她轻声道。

我低头去吻她的手背。

那就跟姐姐一起死吧。

ABO设定1A4O

流星卡文了所以就写了下提问箱里的一个梗不好意思我还是开不出车……但造了一点点点车轱辘希望她不要介意hhhh

“你要知道有的人学习不行还不安生,想尽方法出风头。”

林娜琏对着身边的人说,故意提高声量,好让这话传进刚才路过自己身边的凑崎纱夏耳朵里。

凑崎在成绩最差的班级,和林娜琏所在的尖子班之间隔了一条长廊,像是银河,划出等级上不可逾越的距离。按理来说林娜琏不应该和这样的人有牵扯,她是学生会长,又是alpha,学习优异,家庭美好,天生活在云端上,但让云上人落在地上的方法也很简单。

凑崎纱夏是本校知...

凑崎纱夏是本校知名的不良少女,看着纯良的日本人实际上是逃课打架一样不落的劣等生。这就属于林娜琏的职权范围了,于是尖子班的学生会长跨过广阔的银河,穿过长廊,和垫底班的凑崎纱夏有了一段并不算太完美的缘分。

林娜琏回头去看凑崎的背影,对于她夹枪带棒的奚落对方置若罔闻,穿着改过的短裙大摇大摆路过。

“凑崎纱夏。”林娜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无视还是什么,无名火上来,她喊住了凑崎。凑崎有一点好,即便她们水火不容,但凑崎从没把她的喊话当耳旁风,这点还是给足了她面子。

“怎么了?”

日本人转身看她,眼尾上挑,含情带笑,似乎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愤怒,也许是习惯了,毕竟她们的对话里林娜琏多半语气不善。

“你裙子是不是改太短了?”林娜琏一拳打在棉花上,连带着下一句话也跟着软绵绵起来,抱着胳膊,目光在凑崎的裙摆和大腿处游移。

凑崎歪着头笑,神情像天真的小狗,她走近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裙子。

“校规说是不能超过膝盖以上十厘米吧?姐姐不相信不如亲自量一下?”

林娜琏被这声掺了蜜的“姐姐”弄得头皮发麻,她头脑一热,抓起凑崎的手往学生会的办公室走。她从抽屉里找到卷尺,弯着腰,将卷尺边缘抵在凑崎的膝盖上,指腹一点点爬过对方大腿光滑的肌肤。狭小的空间里,百叶窗合着,此情此景多半看上去有些不可言说的气氛,可林娜琏专心致志,指尖最后停在了凑崎的裙摆上,她抬眼去看那个数字。

9.5厘米,一并收获的除了战败的事实还有凑崎自上而下的目光,光线不足的房间里对方的眼睛还是亮的,藏着一抔泉水,像无辜的少女,而她是诬陷女孩的大恶人一枚。

“我就说了吧,”凑崎笑起来,眼睛弯弯,眉毛也弯弯,吐出的话却是小恶魔的言行,“姐姐,你输了。”

林娜琏与凑崎之间的战争胜负各半,当然,加上刚才那出,她小输一筹。

不过她马上赢了回来。

凑崎染了头发,张扬的粉色,穿着皮衣,如同不知哪来的妖孽。林娜琏一开始没发现,直到放学时听见了周围女孩们叽叽喳喳。

“凑崎学姐好帅气。”

“是啊,染了头发以后更好看了。”

林娜琏忍不住竖起耳朵听,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是会被所谓坏孩子吸引,凑崎是其中翘楚,女孩喜欢围着她转,会打架逃课的学姐,多稀奇啊。凑崎像是被众星捧月一样被环绕,她也不吝啬自己的爱,行事是有些放荡的——至少在林娜琏看来是这样,她夸赞身边女孩们的长相打扮,会温柔地擦去别人的眼泪,简单点说,像中央空调。

她这么想着,越想越深,险些遗忘了上述偷听内容的重点是凑崎染了发,幸好她在学校门口撞见了凑崎。凑崎靠在墙边发呆,林娜琏走过去,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喝酒了?”

凑崎一副酒刚醒的模样,目光躲闪。

“姐姐在说什么?”

“未成年怎么能喝酒,姐姐别乱说话。”

凑崎又把话推了回来,林娜琏默默在心中记了一笔凑崎疑似饮酒的账,又捏起她的一撮头发。

“那么染发了是真的吧?”

“是哦。”

“不用我提醒你学校让不让染发吧。”

凑崎的眼神还有些迷离:“嗯,我知道。”

“那染回去,”林娜琏把手搭在凑崎肩上,粉发如樱花河流一样穿过她的指间,凑崎被她的阴影笼罩着,看起来孱弱无力,林娜琏略微放柔了音量,“知道吧?”

凑崎点头。

“好看吗?”凑崎开口问,她挑起一缕头发把玩。

“嗯。”

好看,林娜琏在心里说,像日本神话里的狐狸精,差点我都要信了你的邪,以为你真的是乖巧无害的小女孩,需要被抱在怀里哄。

凑崎第二天顶着一头黑发来上学了,粉发消失,仿佛一夜间谢了的樱花。林娜琏回到家脱下制服外套,发现肩头粘了一根粉色的头发,在橘色的阳光下闪着光,是狐狸的皮毛。

林娜琏没有扔掉那根头发。

凑崎果然在喝酒。

林娜琏今天有事,留到傍晚才离校。她鬼使神差地穿过长廊,从另一头下楼,却在走廊尽头的教室闻到了酒味,她没喝过酒,光是味道就熏得她脸热,她凑到窗前,教室里只有一个凑崎。

“你喝酒了。”

这次林娜琏用了肯定句,毕竟证据确凿,凑崎扭头看她,耳尖染着红,眼睛里蒙着雾。林娜琏兴奋起来,她靠近了凑崎,酒味愈加浓烈,她头晕目眩,努力翻找凑崎周围酒的痕迹,结果是一无所获。

是发情期,她意识飘忽,接着思考,嘴唇贴在对方滚烫的腺体上,本能的想咬下去。

凑崎是Omega。

还是发情期的Omega。

林娜琏得出了正确答案,但为时已晚。

关于第二性征年级间多少也有猜测。

林娜琏从不掩饰自己是alpha的身份,招摇过市。而有些人喜欢进行一些遮掩,身份不明,因此也成为了饭后八卦的主角。

凑崎就是其中之一,她常年贴着阻隔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alpha还是beta。之所以不提Omega,是因为凑崎不良少女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但凡有点理智,都不愿意把能翻墙打群架的女孩和Omega扯上关系。

有点理智的人里也包括了林娜琏,她认为凑崎是alpha,甚至连把beta这个选项都删除了。她们一直对着干,林娜琏把这个归结为信息素不合,或者是天然同性相斥——她和凑崎都是女的,还都是alpha,真打起来也不稀奇。

然而今天她发现了凑崎其实是个Omega。

与她针锋相对的劣等生现在像被雨淋湿的长毛犬,可怜无助,瑟缩在课桌上,纤细的脖颈贴着自己的手掌,滚烫的腺体在自己的掌心跳动。

“凑崎,”她矮下身,把对方摊平在课桌上,“你是Omega。”

林娜琏眯起眼,真的成为了作恶的人。她揭开自己身上的阻隔贴,凑崎不自觉的颤抖,她的另一只手贴在凑崎的裙摆上,这回她没用卷尺,而是用手掌去量。

“你知道的吧,我是alpha。”

凑崎在初上的月色下显得楚楚可怜,她的裙子被掀起来,衬衣扣子被解开了一半,露出锁骨和胸前大片肌肤。

凑崎求饶的声音小而轻,传到林娜琏耳朵里,她的指尖正划过凑崎大腿,闻言抬眼看她,凑崎的目光自下而上,湿漉漉的。

林娜琏不轻不重地捏住凑崎的下巴。

她应该趁机索要点什么,她想,曾经的敌人不堪一击,凑崎像是躲在纸做的老虎壳子里面的小狗狗,在脱下外壳的时候被她逮个正着,现在可怜巴巴的任她宰割,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进行不平等交易了。

我是奸商,林娜琏心说,对着凑崎开口道。

“以后还逃课打架吗?”

凑崎眼里出现矛盾的神色,她低头吻她颈后那片脆弱的皮肤,凑崎便败下阵来,轻轻摇头。

“还和我作对吗?”

凑崎眼眶里蓄满了泪,随着摆头的动作,泪珠掉落,砸在桌面上,融进月光里。

“喜欢我吗?”

或许是月色的缘故,亦或许是信息素相互缠绕,使人口不择言,鬼使神差的,林娜琏问。

凑崎的眼角红着,没有作答,林娜琏耐心地等待。

“我们平局。”

林娜琏说,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动作温柔,就像凑崎原来对待她身边的那些女孩一样。

可我只对你这样呀,林娜琏想,轻轻捏了捏凑崎的后颈,想像抱小猫小狗一样把面前的女孩提到自己怀里抱着哄。

有人物死亡情节

张元英醒来的时候发现权恩妃在哭。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内容为空白的梦,可比自己大上十岁的女友却望着她流泪,很安静的,她不说话,泪珠一颗一颗落下来。

“姐姐,”张元英出声喊她,有点着急地把她揽入怀中,“怎么了?”

权恩妃没回答,怔怔地看着她,像是陷入噩梦,她又喊了两声,权恩妃如梦初醒般的抱紧了她。

“元英,元英,”权恩妃啜泣着,带着哭腔,因此说话也含糊不清的,她一边叫着张元英的名字,一边往张元英怀里钻,像雪夜里人们靠近火炉汲取热量一般,张元英很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叠一声的回姐姐我在,权恩妃才继续说下去,“我做了一...

“元英,元英,”权恩妃啜泣着,带着哭腔,因此说话也含糊不清的,她一边叫着张元英的名字,一边往张元英怀里钻,像雪夜里人们靠近火炉汲取热量一般,张元英很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叠一声的回姐姐我在,权恩妃才继续说下去,“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没事,”张元英低头吻了吻权恩妃的脸,又忍不住笑,她又亲了亲权恩妃,“梦都是假的,姐姐。”

“可我梦到你不见了,”权恩妃缩在她怀里,身量不高的姐姐此刻像一个妹妹需要她哄,她眼里露出点恐惧,仿佛还在梦里,“我找不到你呀,哪里都找不到你。”

“可我现在就在姐姐身边啊,我抱着姐姐呢,”她说,伸手抹去挂在权恩妃睫毛上的眼泪,她举起手发誓,很认真的说,“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姐姐。”

“真的,”她又说道,“永远也不会。”

权恩妃破涕为笑,她此刻才真真正正从那个噩梦中清醒过来,失而复得般抬起下巴去吻张元英,她盯着张元英的眼睛,像要看穿她的灵魂。

“不要再离开我了。”她说

尽管现代科技已经足够发达,机器人依靠芯片中储存的食谱做出的饭菜媲美大厨,做饭彻底成为消遣,但权恩妃还是习惯下班路上买点菜回来亲自下厨。在暑假里张元英无所事事,权恩妃白天去上班,她就在家里做作业,等对方下班跟她去吃饭。

“姐姐,”张元英把下巴搭在她肩上,这个动作她做得吃力,像个大型挂件一样,“最近工作还好吗?”

“只是觉得姐姐很久都没有这么早下班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权恩妃偏过头,朝她笑了下:“笨啊,本来就应该这时候下班的。”

“原来不都会加班吗?都快睡着了的时候才能看到姐姐。”张元英说这话的时候嘟着嘴,秋后算账的委屈起来,然后权恩妃关了水龙头,湿漉漉的手戳了下她的额头。

“所以现在不是就回来陪你了?”她转过身环着张元英的腰,有些愧疚,“以后不会了,元英,原来没有多考虑你,我......有点后悔。”

张元英不知道为什么权恩妃突然开始自我反省,但多陪陪她总不是坏事,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蹭了蹭对方,仿佛粘人的大型犬:“真的?”

“真的,”权恩妃说完又板起脸,拿出姐姐的架势,“不过你还是要好好学习,马上就高考了。”

“一定!”

张元英用力抱紧了权恩妃,娇小的姐姐把脸埋在她怀里,看不见表情。

姜惠元是在某天晚饭后来的,张元英开的门。

姜惠元是权恩妃的大学学妹,毕业后进了政府部门,因为都在同一个城市,所以也经常和她们吃饭。

“哦,你就是......”张元英看见对方眼神里有股奇怪的情绪,像在看陌生人,又像是看熟悉的妹妹,这样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张元英感到不自在,只听对方有些犹疑的开口,“元英?”

“嗯,”张元英不解,她明明上个月才跟权恩妃一起和姜惠元吃过饭,为什么对方好像是有几百年没见过自己一样,“惠元姐姐。”

“恩妃姐姐呢?”

“在洗澡,”张元英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姜惠元放在她们家的,示意对方进来坐,“姐姐想喝什么?还是橙汁吗?”

姜惠元惊奇地低头看了眼拖鞋,又抬头看着她:“元英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啊?”

“我们上个月才见过,姐姐。”张元英不满地瞪了眼姜惠元,浴室传来咔嗒一声,权恩妃挽着湿淋淋的头发走了出来,皮肤在水汽的笼罩下仿佛变得透明,她看了眼立在客厅里的两个人,跟姜惠元打招呼:“惠元。”

权恩妃看向张元英,或许是她错觉,那双看着她时总是含着水一样的温柔的眼睛半睁着,此刻是漠然的,像冰冷又闪耀的宝石,权恩妃开口道:“元英,回房间做作业吧,我跟惠元说点事。”

“哦。”张元英故作委屈的瘪瘪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她,往常权恩妃接不住这样的眼神,会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说等你做完卷子姐姐给你煮宵夜吧,我们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但今天权恩妃呆呆的看着空中的某一点,没有接下她抛出的球。

张元英的委屈也由假的变成真的,赌气一般的进了房间,特意制造出不大不小、又恰好体现她愤怒的关门声。她心烦意乱,没心思做作业,数字排列在卷子上,看到眼里又乱成一团,她干脆躺到了床上,将被子拉过头顶,在人为制造的黑暗又闷热的空间里发呆。

“真的要这样做吗?”

短暂失去视觉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发达,权恩妃和姜惠元聊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她的耳朵里,张元英没有来的想,姜惠元这个人可以用心如止水来形容,可现在她的声音中却透着慌张。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她想,只听权恩妃的声音悠悠传来,冰冷又淡然,仿佛在下达指令。

“是。”

“姐姐,可是,这个问题本来就很敏感,要是......”

“我不在乎,”权恩妃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声音再次传来时有了更多的笃定,“我不在乎,惠元。”

接下来的声音张元英便听不大清了,或许是工作上的事吧,她这样想,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姜惠元离开的声音,权恩妃没要她出来和姜惠元道别,大门关上,“嘭”的一声,张元英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脏也猛烈跳动了一下。

房间外依旧是死寂,权恩妃没开电视,什么声音也没有,张元英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权恩妃坐在沙发上,背影越发单薄,她很安静的坐着,像是睡着了,海藻样的长发还是湿的,垂在肩头。

“姐姐?”张元英凑近了,权恩妃抬眼看她,恍恍惚惚的,又在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清醒过来,问她怎么了。

“姐姐不开心吗?”她坐到权恩妃身边,把对方冰凉的双手拉到怀里,权恩妃垂着眼不说话,张元英想,大概真的是工作上的事,权恩妃不说她也不便多问,于是转移了话题,“姐姐还不吹头发吗?”

“忘了。”

“那我给姐姐吹头发吧。”张元英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权恩妃很乖巧的躺在她的大腿上,像洋娃娃,潮湿的头发在呼呼的热风下变得干燥柔软,权恩妃眼中的冰霜似乎也被热风吹化了,她抬起手摸了下张元英的脸:“元英饿不饿?姐姐给你煮宵夜吧。”

张元英点头,又恃宠而骄的和权恩妃撒娇:“姐姐刚才都不理我。”

“哪有。”

“叫我回去做作业的时候,姐姐都不理我,原来都会抱抱我的。”

权恩妃躺在张元英大腿上,做了一个张开双臂的动作。

更多的话被权恩妃的唇堵住了,对方急切的吻她,像是要寻求些安慰,两个人躺倒在沙发上,张元英伸手,想要进行下一步,对方睁眼,迷离的眼眸顿时泉水般清澈冷冽。

权恩妃推开了她,姐姐从来不会拒绝她,张元英不明就里,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空气凝固了,张元英讷讷的在沙发上坐好,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

“元英,”权恩妃凑过来抱她,“对不起,我......”

“没什么,”张元英的郁闷在看到权恩妃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时烟消云散,“没什么的,姐姐,不是说要给我做宵夜吗?”

权恩妃慌慌张张的起身,不敢看她,打开冰箱问:“元英想吃什么?意大利面?”

“好啊,”张元英摸了摸肚子,“番茄意大利面吧。”

然后张元英看到权恩妃猛地回头,目光灼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番茄吗?”

“嗯,怎么了吗?”

“没什么。”

权恩妃最近爱问张元英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长发还是短发?”

“都喜欢。”

“薄巧还是生巧?”

“生巧。”

“春天还是夏天?”

“春天。”

“秋天还是冬天?”

“秋天。”

张元英有时被这些奇怪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她叉着腰对权恩妃抱怨:“姐姐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这时候权恩妃就会露出那种受伤的表情,好像被箭狠狠射中,好像小狗找不到家,权恩妃的演技过于逼真,让她不好意思起来,抱着权恩妃小声的道歉:“姐姐姐姐,随便问吧。”

“感觉元英......”权恩妃停顿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长大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有吗?”

权恩妃笑笑,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那我呢?”

“我还是......其他人?”

张元英笑,比窗外照进的阳光还要灿烂:“姐姐,不管怎样都是姐姐。”

权恩妃怔在原地,这句话有这么难以置信吗?张元英想,她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嚷嚷道:“难道姐姐觉得我不会选你吗?”

权恩妃把她掰了过来——其实张元英的生气也有些虚张声势的,她握着张元英的手,很诚恳的说:“不是,我只是觉得,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重要。”

张元英一脸迷惑的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记忆里权恩妃从没在这种事情上谨慎过,虽然是年上,但在恋爱中却似乎从没感到不安过。张元英记得自己跟权恩妃表白的时候权恩妃也只是一脸“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的样子,在权恩妃还没有那么忙的时候,周末她们赖在床上,她偷偷去吻权恩妃的脸,郑重其事的说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权恩妃懒懒的睁开眼,像餍足的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当然知道,权恩妃的态度像她说的是1+1=2这种人人皆知的道理一样。

“姐姐当然很重要。”张元英用说太阳东升西落的口吻重复一遍。

权恩妃低头,叹气道,哎,我知道。

张元英的身份证明弄丢了,在她准备找兼职攒钱,给权恩妃买生日礼物的时候发现的,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在晚饭的时候跟权恩妃提了一嘴,说明天去市民中心补办。

“我去吧,”权恩妃反对,“现在手续比较复杂,你还是在家里看书好了,刚好惠元可以帮点忙。”

“哦,好。”

“怎么突然要身份证明了?”权恩妃从饭碗里抬头看她,张元英被这审视的目光吓了一跳,不能照实说,她想,一是权恩妃肯定不会同意她出去兼职,二是确有惊喜要保留,于是她回:“下午背单词的时候忽然想不起来放在哪了,找了下没找到。”

“没事,反正最近用不到,”权恩妃给她夹菜,“我办完回来带给你就好了。”

得益于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学妹,张元英的身份证明补办的很快,张元英小心收好,趁权恩妃洗澡的时候上网填了便利店的招聘信息,而后又做贼心虚的躲到对方怀里。

张元英竖起耳朵听,只能模模糊糊听到诸如抱歉、免费、销毁一类连不成句又毫无逻辑可循的词语,权恩妃轻轻捏了下她的耳朵,她转过身询问似的看对方。

她们终于不宅在家里了,权恩妃在周末带着张元英去南山塔。张元英坐在车上,风带着青草泥土的味道拂过她的脸,她这才发现她这个暑假好像基本没有出门过。

即使21世纪已经进入尾声,发达的科技已经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但唯独感情需要人们自食其力,因此那道知名的锁桥依旧还是首尔有名的景点,许多情侣在上面驻足,然后买上把古朴的锁挂在上头。

权恩妃站在桥边发呆,她觉得这人太多了,她摸了摸鼻子,上面出了点汗,明明她穿着能自动散热降温的衣服,即使是三伏天她也不会感到热,她回头,身边空荡荡的。

“元英?”她喊了一声,身边那个位置依旧空荡荡的,她有些着急的四处张望,不太守公德的叫着张元英的名字,“元英!元英!”

张元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看到权恩妃站在原地,泫然欲泣,她快步走上前:“姐姐?”

权恩妃茫然的看着她,猛地回过神来,抓着了她的胳膊:“你去哪里了?”

张元英感到手臂被抓痛了,她倒吸一口凉气,举起一只手跟权恩妃解释:“那里有卖锁的。”

她晃了晃挂在她指尖的锁,金属制的小玩意儿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太过刺眼,她接着说:“不是好多人都在上面挂这个吗?我看姐姐刚才一直在看。“

权恩妃抓着她胳膊的手松了劲,无力的垂下来。

“嗯,”她回答,仰起脸看面前的女孩,嘴角绽开一个笑,去牵张元英的手,“那我们过去吧。”

权恩妃找人借了把激光刻笔,靠在栏杆上把两个人的名字刻上去,张元英在边上站着,权恩妃蹲下身,像个虔诚的信徒,把锁挂了上去。

张元英觉得权恩妃也过于虔诚了,明明只是情侣间的调情——这只是一把最普通的锁,流水线生产,价钱适中,没有任何能让人白首不离的魔力,可权恩妃如此专注,她甚至找了一个隐蔽点的地方,那里的锁不大容易被管理人员清理走,好像真的将心愿孤注一掷的压在上面。

权恩妃回头看她,张元英在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在乱哄哄的世界里,她却做了一个人眼眸中的唯一。

张元英在乱哄哄的世界里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她们回到家,权恩妃关上门,轻声叫她:“元英。”

权恩妃没有说话,她将少女摁在墙上,踮起脚费力的亲吻她,张元英抱着权恩妃,年上姐姐的手放在自己衬衣扣子上,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不要离开我。”她说。

兼职申请终于通过了,店长要求她周一上午去一趟便利店录入一下身份信息,张元英在权恩妃走后也收拾东西去了离家不远的便利店。

店长对她很满意的样子,她长相可爱,人也谦和有礼,很适合招揽顾客,工资一开始一小时2000,做得好的话后面可以再谈,张元英心算了下,大概暑假结束前就可以攒到足够的钱买去年跟权恩妃逛街时看到的那条项链。

她欣然应允,店长刷了她的身份证明,又拿出机器要录入她的生物信息——这个时代的人出生时会在手腕上植入一块芯片,机器对准张元英的手腕,上面的灯闪着红光,发出了急促而尖锐的“滴滴滴”声响。

前一刻和蔼可亲的店长脸色大变,指着她质问道:“你偷跑出来的?你的主人是谁?”

张元英脑袋发蒙,她迷茫的看着店长:“您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主人怎么教的你,”他说,“但是法律有规定,兼职只面向有需求的自然人,仿生人不可以参与的,如果你想工作,可以找专门的全职工作。”

机器还在“滴滴滴”的响,张元英只觉得自己耳膜被震得发疼,仿佛有一跟针从太阳穴贯穿,她喃喃道:“我是......仿生人?”

张元英看着面前的机器,屏幕上准确的写着自己的信息。

张员瑛,后面是一串复杂的编号,开头是AN,信息课上学过的,自然人的编号开头是H,机器人是AI,仿生人是AN。

她不是张元英。

张元英,不,现在应该叫张员瑛,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她像幽灵一样在诺大的房子里走动,周围的一切这么熟悉——可又这么陌生,她的大脑里是张元英的记忆,可对于张员瑛来说,不过是一个待了两个月的地方。

可她究竟是谁呢?她想着,撞上了一扇门,她抬头看,记忆中这是储物间,可几乎没见权恩妃打开过。

她打开了那扇门,太久没人进来了,灰尘在阳光中飞舞,慢悠悠的落下,收纳箱很整齐的罗列着,张元英走近了,上面写着大大的“张元英”,用的是汉字。

脑袋中属于张元英记忆又跳了出来,她和权恩妃在一个孤儿院里长大,名字是院长起的,说当年她的父母把她送过来并没有给汉字名字,所以就按读音取了。她上了高中后,孤儿院收到了张元英父母的来信,说他们现在在他国,很抱歉当初丢下这个孩子,末尾说,希望员瑛一切都好。

“员瑛,这才应该是元英本来的写法吗?”权恩妃那时候凑过来看那两个字,又摸摸她的头,“不过我觉得现在这个也很好。”

那就不改了,当时她这么说的,然后权恩妃笑嘻嘻的说,以后元英就多了一个名字,员瑛,听起来很像双胞胎。

那要是我真的是双胞胎——她那时候刚和权恩妃在一起,热恋期间的女孩总爱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她抱着权恩妃撒娇,说要是真的有一个员瑛,姐姐能认出哪个才是我吗?

当然,权恩妃踮起脚吻她,说你问的问题好笨啊,只是长得一样而已,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啊,所以,我才叫张员瑛啊。”

她小声说道。

9.

箱子最上面是一张死亡证明。

她不是张元英,她再次重复一遍,她挪开那个箱子,露出摆在后面的箱子。

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张员瑛”三个汉字。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权恩妃一直分得清楚,谁是张元英,谁是张员瑛。

姜惠元来的那天,权恩妃冷漠的眼神看的是张员瑛,而那天晚上,意乱情迷的时候,眼波流转的那双眼睛。

她那时看的是张元英。

她颤抖着手打开那个箱子,指尖冰凉,里面是一份文件,表明她是使用了张元英的生物信息制定出来的仿生人,她仔仔细细把这些文件翻了一遍,最后的免责文件上有一条写:由于技术限制,本产品只能做到植入记忆和外貌的百分之百还原,并不能保证仿生人与本体完全相同。

因为她并不完全是张元英。

身后传来单肩包落地的声音。

权恩妃回来了。

10.

“你......”权恩妃她嗫嚅着开口,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元英......”

“姐姐,”张元英没有看她,她害怕自己看到权恩妃眼里冰凉的色彩,“我......所以我,我只是......”

她无法说出“替代品”这三个字,即使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确实是个替代品。

可是我也爱姐姐啊,她悲伤的想,她不只是张元英,她的爱也与张元英不同,可对于权恩妃来说,自己只是为了慰藉权恩妃失去爱人的痛苦而产生的替代品。

“元英,元英,”权恩妃蹲下来抓住她的手,她摇头,却无法再说出些什么,她试图解释,可如鲠在喉,最后只能哀求般的重复着同一句话,“不是的,不是的。”

“姐姐,”张元英感觉自己失去了力气,站起来的力气,流泪的力气,她靠在权恩妃怀里,闭上了眼,“把我销毁吧。”

“不要,”权恩妃的眼泪落到她的脸上,张元英抬起手去抹去她的眼泪,对方的眼里像藏着一口泉,眼泪簌簌落下,“不要,我不要。”

可她以后要怎么面对权恩妃呢?她是以张元英的身份去爱她,还是张员瑛的身份呢?

张元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姐姐,”张元英语调平和,温柔的吻了下她的脸,深深凝视她,仿佛是在道别,“我喜欢你,张员瑛喜欢你,不是张元英。”

11.

科技进步也无法阻挡死亡。

社区近来讨论最多的是本区一户人家的仿生人失足坠楼的新闻。

多贵啊,大妈们晚饭后在楼下闲聊的时候提起这茬,这个玩意儿多贵啊,主人家会很心疼的吧。

12.

权恩妃又去了一趟南山塔,锁桥每个月都有管理人员来清理一次,以便挂上新的,她在桥上兜兜转转,最后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挂上的那把锁。

流水线生产的,价格适中的最普通的锁的确无法承载人的执念,她对着阳光看那把锁,上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权恩妃和张员瑛。

金采源照例下课来接金珉周回家,一开门就看到金珉周——也是权恩妃的壳子,正被人抱着。她连忙冲过去,打算把那两个人拉开,半路却被权恩妃拽住。

“姐姐,”她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是在干嘛?”

权恩妃捏着下巴思索片刻:“这个......”

金珉周从那人怀里脱身,金采源这才看清不速之客的脸,长得很金珉周很像,是姐妹吗?她想,却在下一秒看见那个人低下头要亲吻金珉周的脸。

“不可以!”金采源及时打断,三双疑惑的眼睛看了过来,金采源咳了两声,吞吞吐吐的解释,“这是......恩妃姐姐的脸......”

权恩妃连忙把她拉过来介绍了陌...

权恩妃连忙把她拉过来介绍了陌生人,姜惠元,金珉周的表姐,金采源发现权恩妃说这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她看向金珉周,对方朝她使了个眼色。

这个人不会就是......?金采源想起金珉周有一次和她说过感情方面的事情,知道对方有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友。莫非面前这位表姐就是?金采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金珉周回了是的。

“哈哈哈哈,原来是珉周的姐姐。”金采源干笑两声,不用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时笑容僵硬,等等,恩妃姐姐知道吗?她回头看了眼权恩妃,对方脸上也是同样尴尬的表情,既然权恩妃现在在金珉周的身体里,难道这几天姜惠元对她......

想象力一旦开启就一发不可收拾,金采源狠狠瞪了姜惠元一眼,奇怪的是对方也十分不友善地回瞪过来。

这人在气啥?

不解又愤怒的小豹子在炸毛的边缘被权恩妃拉了回来,权恩妃和姜惠元说了下目前的情况后就准备带着金采源出去吃饭,很识相的把空间留给那对姐妹,倒是金采源不依不饶的不肯走。

“一起去吃吧,”金采源无视了姜惠元丢过来的白眼,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防止姜惠元对权恩妃的壳子动手动脚,全然忘记自己现在正搂着姜惠元女友身体的肩,但人的本质就是双标,她一本正经的说,“反正珉周也快下班了,她要跟我一起回家的。”

姜惠元的拳头硬了。

金采源在惹怒姜惠元这件事上实在是很有天赋,权恩妃不懂金采源为什么如此反常,但还是把她连拖带拽的拎出了公司,不然真的动起手来自己精心布置的办公室岂不是遭殃。

大概是因为嫉妒?哦,忘了金采源还不知道金珉周和姜惠元的关系,权恩妃这么分析,还是打算略微和金采源提一下,至少暗示她金珉周名花有主。

“采源啊。”权恩妃刚开口,金采源就指着一家烤肉店问她吃不吃,权恩妃的话被打断了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起来,金采源忧心忡忡,她看得出来,但问也是得到一个怕姐姐的身体被动手动脚的蹩脚理由。

“不用担心的,”权恩妃叫了啤酒来,酒到嘴边才想起来金珉周还未满二十,公然喝酒不大好,怎么说也要为对方的名声着想,于是她讪讪的放下酒杯,顺着金采源的话说,“她......姜惠元这个人还是挺好的。”

金采源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捞过权恩妃面前的酒杯喝了起来。

“之前在珉周家的时候,”金采源顿了顿,又喝了一大口,“她有对姐姐做什么吗?”

权恩妃果断地撒了谎:“没有。”

对方像是松了一口气,权恩妃思衬着如何开这个口,没注意对面的金采源已然默不作声地将几个空酒瓶放到了桌下,等权恩妃终于想好了开场白时桌上早已空荡荡一片,而自己可爱的妹妹脸上正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采源,”权恩妃不小心踢到了什么,脚下响起一阵叮铃咣铛的声音,她低头看,桌子底下东倒西歪的排列着空酒瓶,她抬头,金采源对她笑,有点傻气,这是喝多了,权恩妃立刻在心中作出判断,精心设计的开场白只能放在一旁,她握住了金采源的手道,“怎么会喝这么多?”

金采源原本明亮的眼睛雾蒙蒙的,她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不至于发酒疯,只是会有点呆呆的,再多点小孩子脾气,她歪着脑袋看了会权恩妃,像是在辨认她是谁,然后嘟嘟囔囔的朝权恩妃撒娇:“难受。”

她伸手摁了摁心口:“这里难受。”

权恩妃含含糊糊的应和着,她叫来老板结账,扶着金采源往家的方向走,金采源抱着她的胳膊,不依不饶的和她倾诉:“她为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权恩妃发誓自己绝不是八卦的人,可对象是金采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没忍住这么问了,她突然想知道一切,比如金采源为什么会喜欢金珉周?有多喜欢?

“我喜欢她,”金采源站直了,双手抓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道,“可是......”

可是她不喜欢你,权恩妃想,她感同身受的难过起来,她隐约猜到了难过的源头,但并不愿意承认。金采源还在她耳边念叨,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金珉周,借着酒来倾诉内心的情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面有压抑的苦痛又有爱人时的光彩,说自己从“她”出现在生活中的第一秒就喜欢“她”了,权恩妃摸了摸金采源的头,她觉得对方身上的酒气也感染了她,不然她为什么会感到头晕目眩,会体会到和金采源眼中一样的压抑的苦痛?

“不是的,”权恩妃说,“我喜欢你。”

为了满足金采源的愿望也好,满足她的愿望也好,现在的这幅皮囊给了她太多的权限,她可以当一夜的金珉周去享受金采源的爱或是借此抒发自己的情感。自己真是个卑劣又胆小的大人,权恩妃想,她看着金采源,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有弥散不开的雾气,她模仿者金珉周说话的语气,再次重复道。

“我喜欢你。”

月亮藏进云朵的那刻四周旋即暗淡了下来,权恩妃就在一片黑暗中亲吻了金采源。

我犯了大错,她想,可是为什么我会感到快乐?

索性金采源喝醉了会断片,当天的事情她并不记得,然而权恩妃没有这个好运气,她清晰地记得一切,她愧见金采源,甚至金珉周。好在金采源这几天听说也有事,不幸中的万幸,她们没机会见上面。

至于金珉周,毕竟拿人家的身体做了这样的事,可惜躲避是无用的,她和金珉周在一个公司,每天还要指导她工作。

终于权恩妃在一天下午跟金珉周坦白了。

“珉周啊,我实在......”权恩妃感到难以启齿,金珉周只是询问似的看着她,问她姐姐怎么了?权恩妃深吸一口气,展现出良好的认错态度,“我用你的身体做了错事。”

金珉周以为她在开玩笑,笑得有些稚气:“姐姐是用我的身体喝酒了吗?没什么的。”她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里有甜腻的泡泡咕嘟咕嘟上涌:“惠元姐姐早就偷偷给我喝过了,没关系的。”

比这糟糕多了,权恩妃想,面对这个以为喝酒就是了不起的错事的妹妹,她再次感到自己十恶不赦,她内心不断挣扎,随着坦白头也几乎要埋到地上。

“我......亲了采源,”万事开头难,在金珉周震惊的眼神下她连珠炮似的辩解,“不是故意的,那天她喝醉了,她......”

权恩妃捏紧了裙摆:“她喜欢你,她以为我是你,所以她一直在表白......我——对不起,珉周,真的对不起。”

金珉周震惊之余,伸出手解救了快要被权恩妃捏成烂布条的裙摆,并且扔下一颗核弹:“姐姐,采源姐姐才不喜欢我。”

“什么?!”

“她早就知道我和惠元姐姐的事了,她后来跟我说过她有喜欢的人,那绝对不是我。”

“那她在跟谁表白?”

权恩妃带着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回到了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自己,也就是权恩妃本人的房间,意思是她跟金珉周的魂换回来了。

“珉周?醒了吗?”权恩妃正要起来去找金采源,便听见她在门口的声音。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含糊其辞的回答了,金采源推门进来,她缩在被窝里,金采源以为她是刚睡醒的起床气也没追究,坐在床边和她聊天。

“我好像做了件错事。”

“前几天和恩妃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喝醉了,”这个开头一看就不妙,权恩妃想,愧疚一并浮上心头,她做贼心虚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只听金采源接着说,“我把她当成你了!”

权恩妃脑袋上方飘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后我记得我好像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以为那是你!哈,所以我是当着恩妃姐姐的面质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吗?”金采源干脆躺到她边上,把脸埋进被子里,一只手忿忿地捶着枕头,发出闷闷地咚咚声,“哦……她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唉,不过她应该不知道说的是她吧?都不知道见到她该怎么办......”

金采源又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珉周你怎么不说话啊?”

权恩妃从被窝中钻了出来,缓缓转过身,对视的瞬间她看见金采源的眼瞳中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地震。

权恩妃在阳光明媚的清晨亲吻了金采源。

这回是用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金珉周本来会不会赖床,反正权恩妃不会,也不敢,闹钟一响她就麻溜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然而她动作再快也挡不住半梦半醒的姜惠元八爪鱼一样挂在她身上,哼哼着要早安吻。

权恩妃飞快的把姜惠元从身上薅了下来:“姐姐,我上班要迟到了。”

这当然是骗她的,权恩妃坐着早班车到公司的时候还提早了半小时,她收拾了下桌面,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违心的对接下来出现在她面前的下属或同事喊哥哥姐姐。金珉周提前五分钟到,后面还跟着金采源。

“姐姐。”权恩妃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喊起金采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金采源回给她一个错愕的表情,蹲下来在她耳边小声嗔道:“姐姐!”...

“姐姐。”权恩妃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喊起金采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金采源回给她一个错愕的表情,蹲下来在她耳边小声嗔道:“姐姐!”

权恩妃靠在椅子上看金采源和金珉周在门口说话,权恩妃的壳子比金采源矮上一点,因此金采源头低着,耐心地听金珉周说话,莫名和谐。她平常都穿高跟鞋,和金采源站在一起只需平视,金珉周还是小女孩,想必不习惯踩着五厘米的细跟到处走,因此换了双平底鞋,身上的职业装也是她挺久没穿过的淡紫色系,看背影不失为一个美好画面。

还挺登对,权恩妃发出家长的感叹,随后意识过来她眼中的一双璧人实则是自己和金采源的背影,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她和金采源看着登对。

疯了,权恩妃猛喝一大口咖啡压惊。

金采源还要去学校,和两个人打过招呼后就先走了,金珉周站在办公室门口虚张声势地咳了两声:“珉周啊,过来一下。”

于是权恩妃从善如流的跟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金珉周拉下百叶窗,从手提袋里拎出一块面包和牛奶:“姐姐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权恩妃坐在沙发上看金珉周吃早饭,一边跟她讲今天的工作。无论什么情况,作为成年人,务必工作为先,好在金珉周脑袋瓜灵光,本身学习就不错,她一点就通,权恩妃解决完工作的事情,也咳了两声,金珉周看她,嘴里还塞了面包,腮帮子鼓鼓囊囊。

饶是权恩妃一个工龄近十年的资深社会人,也觉得如鲠在喉般,她坐正了身子,递给金珉周一个慈爱的眼神,示意对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听。金珉周见权恩妃一脸严肃,忙囫囵吞枣把把面包咽了,也正襟危坐的看着她。

“你表姐昨天回来了。”权恩妃深深的看了眼金珉周,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珉周的脸腾地红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会儿,金珉周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然而权恩妃一眼就看出金珉周的魂恨不得钻到瓷砖缝里,金珉周怯怯开口,声音越来越小:“那姐姐没做什么冒犯您的事吧......”

这个......权恩妃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冒犯的含义实在是比较主观的,她结合实际情况仔细地品味了下金珉周的意思,大概小姑娘所说的“冒犯”是指不大可描述的事情,于是权恩妃很干脆地摇头,把一句简单的回答整出了赌咒发誓的气势:“没有!”

金珉周松了口气,只听权恩妃不好意思的开口:“那个......有什么可以不让她冒犯的方法吗?”

“我生理期快到了。”

权恩妃忍不住竖大拇指。

金采源来公司找权恩妃和金珉周吃晚饭,不过今天的项目任务多,权恩妃原本是项目负责人,因此只能辛苦金珉周留下来加班。

金采源觉得权恩妃今天不大对劲。

权恩妃看似一如平常的和她聊天,然而目光总是闪躲。

“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权恩妃心不在焉的看着菜单,见状随手点了一份套餐。

金采源凑过去看了一眼:“姐姐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吗?”

“哈哈......看错了。”权恩妃连忙换了另一份套餐。

工作不顺心?还是被前辈骂了?金采源盯着目光四处游移的权恩妃,不禁困惑,于是问到:“姐姐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啊。”权恩妃依旧没有看她。

权恩妃撒谎的时候就不爱看人,她本质上是一个心思单纯心肠也软的姐姐,藏不住事,金采源想起权恩妃每年都自以为给她准备的生日惊喜瞒得天衣无缝,然而金采源只要看哪天权恩妃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就大概猜出权恩妃是不是已经开始着手实行了。

果然如此,金采源把权恩妃的怪异举动都归于工作,并且贴心的为对方找了许多条理由,比如要喊原本的下属哥哥姐姐,还要被呼来唤去,很难气顺,郁闷也是情理之中。

她委委屈屈的瞅了眼权恩妃,心想,姐姐为什么这点事都不愿意跟我说嘛。

权恩妃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要她直截了当的和金采源说“小采啊,或许你知道珉周有对象了吗”?

可是金采源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人,她又纠结起来,金采源从高中到现在都保持单身状态,铁树难得开花,权恩妃怎么忍心当头一桶沸水把铁树连根烫死。但是不说吧......年轻人的喜欢就是容易越陷越深,等金采源发现的那一天,指不定会痛彻心扉,从此心如死灰,她可爱的铁树妹妹估计再也没有开花的可能了。

真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权恩妃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抬眸便接收到金采源可怜巴巴的眼神。

权恩妃对金采源这种像流浪狗流浪猫的眼神毫无抵抗力,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摸摸金采源的头:“怎么啦?”

“姐姐都不看我,”金采源得到回应后情绪马上从委屈转为生气,“有事情也不跟我说。”

嗯嗯嗯?

有事?什么事?

权恩妃心里跳出一个了不得的猜想:金采源也察觉到金珉周名花有主了?

她的脸色顿时不好了,金采源是不是在恼她碰上这种事为什么不说?

权恩妃小心翼翼的看金采源,她想这可是金珉周的脸哎,拜托金采源给暗恋对象一点面子,权恩妃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小采怎么这么说啊。”

金采源气鼓鼓的瞪她:“姐姐明明有事瞒着我!”

哦豁,完蛋。

权恩妃正想着怎么解释,金采源继续说道:“姐姐是不是今天工作不顺心?我都看出来了!还跟我说没事......”

“......”原来金采源压根没发现这茬事,权恩妃悬着的一颗心落到肚子里,赶紧顺着台阶下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嘛,我知道我们小采是很关心我的。”

金采源毛顺了,哼哼道:“那姐姐以后要跟我说。”

“好哦。”权恩妃捏了把金采源的脸,想还是算了吧,小采这么可爱,能晚一天受爱情的毒打是一天。

金珉周原本请了下午的假,要回学校上课,鉴于换了壳子,变成权恩妃替她上这节课。

权恩妃和金采源并排走着,教学楼在校园的另一端,两个人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还有一座桥。权恩妃许久没来过学校了,她边走边看,眼睛里盛满好奇:“小采的学校环境不错。”

金采源干脆像个导游一样给她到处指。

“采源姐姐!哎?珉周?”迎面走来一个染着红发的女孩向她两打招呼。

看来是熟人,权恩妃慌张的抓紧了金采源的袖子,往她身后挪了一步。

金采源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忽然为此感到飘飘然,她脸上绽出一个极灿烂的笑,护崽母鸡一样把权恩妃藏在身后,和对方打招呼的声音都高了一度:“柔理好啊。”

权恩妃也从她身后探出头,仿佛真的是被她保护着的妹妹,权恩妃有样学样:”柔理好。”

“珉周要去哪呢?”

“我要去上课。”权恩妃缓过劲了,表情流畅,又挪回金采源边上,见对方看着金采源一脸不解,又解释道,“姐姐有事,顺路就和我一起去了。”

金采源顺势揽住权恩妃的肩:“那我们就先走啦。”

权恩妃瞟了眼她肩上的手,金采源撒起谎来倒是面不红心不跳:“我和珉周关系很好的,平常在学校都这样。”

“哦。”权恩妃懵懵懂懂的点头。

“珉周原来在学校都叫我采源姐姐的。”

权恩妃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像是若有所思和惋惜的集合体,在下一个熟人走到她们面前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称呼自己:“采源姐姐。”

金采源觉得自己实在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一枚,如果她不是混蛋,大概也想不出撒一些小谎,让自己光明正大地搂着权恩妃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满足一己私欲。

她每年都会说,恩妃啊,知道姐姐很喜欢你的吧。

权恩妃每次都笑得在沙发上或者她的怀里缩成一团,然后等三分钟一到便扑上来拧她的脸蛋,哧哧的笑,臭小孩,怎么跟姐姐说话的?然后金采源会哇哇大叫:姐姐,一年就说这一次!

金采源揽紧了权恩妃,她听见权恩妃叹了一口气。

“可惜。”

她似乎听见权恩妃在说话,可对方依旧目视前方,面色不改,仿佛只是她的幻听。

姜惠元近来觉得自己遇到了情感危机。

她和金珉周是表姐妹,小时候没见过几面,金珉周上大学后来到她所在的城市,两家人一合计,不如一起住,还能互相照应。于是姜惠元打开门迎接了这个长得比自己亲妹妹还像自己亲妹妹的表妹,当然同时也把跟在金珉周身后的丘比特一并迎进家门。接下来的故事不难猜,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姐妹,渐渐生出的情愫,两个人就这么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生活美满,故事美满,一切美满,直到姜惠元换了现在的工作。

她原来是标准的朝九晚五,跳槽后薪酬涨了一倍,工作时长也跟着翻倍,正赶上金珉周大三实习,两个人聚少离多,果然有了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爱淡了。

姜惠元郁闷,她翻了翻最近的聊天记录,金珉周不再主动找她聊天,而给她的回复也不像原来一样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活泼可爱,一板一眼简直像她在公司回复上司。而金珉周也不爱黏着她了,要知道她们自一起住以后基本没有分开过,金珉周像黏人的小猫咪,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的叫。

多可爱啊,姜惠元又想起曾经的金珉周,在心中默默流泪,现在的金珉周不会仰着脸向她要亲亲,也不会晚上自然地钻到她怀里,完全变了一个人。

姜惠元心痛过后打算积极挽救这段濒死的感情,特地在一天下午请了假,带着金珉周爱吃的蛋糕和奶茶去金珉周教学楼下等她下课——说来惭愧,这种浪漫的小把戏她很久没有耍过了,姜惠元在楼下等待的时候顺便检讨自己:以后要多向珉周表达爱意才对。

下课铃声响,姜惠元看见走廊上金珉周被陌生女子揽着肩,走到半路对方还停下来理了理金珉周被风吹乱的头发。

金珉周朝对方笑,眼眸里闪着光。

姜惠元落荒而逃。

原来是有了第三者!她愤愤的想,坐在沙发上忘了开灯,金珉周晚上回家,打开灯问她:“姐姐怎么不开灯?”

神情端的是镇定自若。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姜惠元眼泪汪汪的看向金珉周:“珉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没等金珉周回答,她自顾自的说道:“珉周最近都不跟我撒娇了,珉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下午在学校,我都看到了。”

然后她看到金珉周脸上纠结和无语交替,面前漂亮的妹妹兼女友缓缓开口。

“其实吧……我确实不是金珉周……你听过灵魂互换吗?”

姜惠元:“……???”

灵魂互换梗我乱写的

金采源有些后悔给学妹牵线实习了。

学妹是在晚会上认识的,生得好看,虽然金采源并不是打着处对象的心思和学妹交朋友的,但她最近的后悔也正是后悔在这点上。一个月前两个人在图书馆偶遇,结伴回宿舍的时候学妹颦眉向她抱怨最近的实习好难找,怕校外学分不够毕不了业云云,金采源想起自己的邻居姐姐似乎就在一家和学妹专业对口的公司当小领导,于是拍了拍胸脯把这事包揽下来,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也怪她本来就目的不纯——金采源当时灵光乍现,想着可以利用学妹这个幌子多和暗恋的邻居姐姐相处。毕竟一来一回就不知道可以说多少话,更别说中间可以打着看学妹的名...

不过也怪她本来就目的不纯——金采源当时灵光乍现,想着可以利用学妹这个幌子多和暗恋的邻居姐姐相处。毕竟一来一回就不知道可以说多少话,更别说中间可以打着看学妹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带着双份的甜点去对方公司坐坐,事后还可以借机吃饭,连聊天的范围都扩充了。既帮了学妹,也帮了自己,不能不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然而计谋是好计谋,坏就坏在学妹生得好看这点上,金采源在看见邻居姐姐三番五次买了小零食给学妹后,痛彻心扉地捂胸口,并且翻着日历数学妹实习结束的日子。

这天金采源照例用探望学妹的幌子拎了两块蛋糕来了,学妹正坐在工位上发呆,这事不常有,学妹做事向来勤勤恳恳,于是金采源走到她跟前,敲了敲桌面:“珉周啊。”

眼神放空的金珉周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看她,嘴唇开开合合,最后憋出一句极为别扭的“姐姐好。”金采源直觉不对,拿出袋子里的两块蛋糕,一块是草莓蛋糕切片,一块是巧克力蛋糕切片,上面的罐头樱桃水亮亮的,金珉周喜欢吃草莓蛋糕,然而今天金珉周却下意识的把手伸向了巧克力蛋糕。

权恩妃才喜欢吃巧克力蛋糕,还喜欢吃上面鲜艳的罐头樱桃。

金采源福至心灵般的,抓住了她的肩问:“姐姐?”

然后她看见金珉周的眼睛闭上,豆大的泪珠就这样掉了下来。

权恩妃觉得自己最近不大顺,一切的源头大概是从答应邻居妹妹给学妹找实习开始。

金采源来找她的时候表现得扭扭捏捏,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才说出目的:“姐姐可以让我一个学妹来实习吗?”权恩妃愣了一下,她一个人漂泊在外,金采源爱黏着她,让她感受到些许家人般的温暖,因此她待对方也像待妹妹一样。她算是看着金采源从高中到大学,深知金采源属于不太会主动助人为乐的类型,更别说为此求到自己这里。

想必交情非同一般,权恩妃这么想着,又疑惑起来,金采源总喜欢跟她说身边的一切,从学业到朋友,可自己似乎从没听过金采源说起这位学妹的大名。她记性从来不错,摸着下巴回忆片刻,发现确实没听过,权恩妃瞥了眼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金采源,发出上了年纪的人常发出的感慨。

采源长大啦,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第二天权恩妃看见学妹本人,也就是金珉周,二十岁的年纪,本就美丽的女孩身上有着蓬勃的朝气。她在心里打趣,莫不是金采源喜欢人家,才上赶着揽了这桩差事,毕竟她们不是同届也不是同一个专业。

之后金采源来公司的频率直线上升,说是来看学妹,其实每次都带了双份的点心,权恩妃在办公室里吃着金采源带来的巧克力蛋糕,心说自己的推测果然不假。权恩妃想着用力咬了咬嘴里的罐头樱桃梗,不知为何又惆怅起来,好在她很快调整好心态,打算像待未来弟媳一样对金珉周多关照几分,金采源很少为了一个女孩跑前跑后,必定是很喜欢了。

即使是被糖腌过,樱桃梗咬起来还是涩涩的,权恩妃回过神,那一截樱桃梗吐在了纸巾上,然而苦涩的滋味却如影随形般。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在一天的午睡后,权恩妃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办公室的小小折叠床上,而是趴在不知道是谁工位上,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小狗抱枕,她睡眼惺忪地抬头,面前的工牌上写着三个大字:金珉周。

权恩妃登时醒了,冲去洗手间,镜子里的那张脸可不就是金珉周,于是她又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一脸复杂地看着正在折叠床上呼呼大睡的自己。

她跟金珉周的芯子对调了,两个人在办公室中惊魂未定,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最后无奈的接受了灵魂互换这个违反科学原理的事实。权恩妃在办公室呆坐了会儿,发挥了多年职场人做事理性的优点,强打精神,开始跟金珉周讲起了下午的工作,以免露馅。

“……我一个人住,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不对劲。”她简单介绍完自己的情况后,发现金珉周用自己的脸做出犹豫的神情,然后支支吾吾道:“我跟表姐一起住......不过她这两天在出差......”

解决完基本问题,为掩人耳目,权恩妃又坐回金珉周的工位上,简单把她上午未完的工作收尾后便坐在位子上发呆。此时传来叩叩叩的敲桌声,权恩妃猛抬头,眼前是一脸疑惑的金采源:“珉周啊。”

权恩妃看着金采源的脸,她知道自己此刻是金珉周的壳子,是要喊金采源一句“姐姐”的,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挣扎半天才挤出一句听着和金珉周本人温温软软声调毫不匹配的“姐姐”。接着她混混沌沌的拿了一块蛋糕,忽然被金采源抓着肩。金采源定定的看着她,好像要望到人的灵魂深处,权恩妃莫名紧张,她大脑努力运行,想着金珉周的一颦一笑,自己要模仿对方的样子做些什么才能混过去。

然后她听金采源叫她:“姐姐。”

用的是日常和她说话的语气。

权恩妃不知怎么的就哭了。

金采源、金珉周、权恩妃三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简单复盘了最近的点点滴滴,也没找到什么导致此次灵异事件的蛛丝马迹。

金珉周的脸上露出了属于权恩妃的、坚定的表情:“那我们这几天尽量少和熟人接触,采源,你晚上带珉周回家。”金采源听着权恩妃用金珉周的声音说话,不带敬语,脑袋发蒙地点头,转头看见权恩妃——此时里头是金珉周,那张她熟悉的漂亮脸蛋上流露一点少女的怯懦,抬眸看她。

金采源没见过权恩妃的脸摆出这种表情,忍不住捂胸口,又立马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镇定自若的对权恩妃说:“姐姐,那我们晚上先把你送回去吧?”

权恩妃笑笑:“不用了,你们明天不是还有事情,早点回去吧。”

权恩妃总是这样,有着姐姐的自觉,不愿意给她添麻烦。金采源闷闷不乐的带着金珉周走在回家的路上,金珉周跟在她身后,像安静的小尾巴,沉默许久才开口问她:“姐姐,以后怎么办啊?”

权恩妃的声音本来就是软软糯糯的,但人在社会飘,难免需要伪装,因此权恩妃每次和同事说话时都会提高音量,显得中气十足,即使是面对亲朋也多有隐瞒。可此时这具身体里的是金珉周,象牙塔里的小女孩不会想着怎么把自己脆弱如琉璃的部分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而是把这部分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别人面前,金采源回头,夕阳照在对方脸上,金珉周正望着她,眼眸中的依赖阳光般耀眼。

金采源打起精神安慰她道:“没事的,总会有办法。对了,你饿了吗?要不要去吃饭?”

金珉周笑了下,她和权恩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人,娇弱的情态出现在美艳的脸上,莫名构成一种奇异的美。金珉周说好啊,然后小跑着跟上了金采源,她信任金采源,因此不安也暂时被放进肚子里,挽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要是姐姐也可以这样,偶尔依赖我一下就好了,金采源想,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金珉周说,还是和权恩妃说。

金采源说放心,有我呢。

权恩妃一点食欲也无,但本着不能糟践别人身体的想法,在回家路上随便买了一块面包,好在金珉周家里没人,省去了交际的尴尬。她匆匆洗了澡,房间门一关,瘫在了床上,许久抬起手摸了摸满是泪的脸。

她遇到烦心事的习惯找个没人的地方,最好是被窝,关起门哭一哭,心情就稍微好一点。权恩妃翻身,把脸埋在金珉周的粉蓝色被子里,接着哭了会儿。

天知道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她内心实则六神无主,但在两个妹妹面前又不得不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绷了一个白天,结果在金采源认出她的一瞬间短暂破功。她也不知道那时候她怎么就哭了,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被困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如果换不回来,大概要从此过别人的人生,而原来属于权恩妃的那些亲朋好友也全都和她没了关系,简直就像游戏进了别人存档,还得接着玩下去。而且这类灵异事件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或许还会被当成神经病,因此权恩妃在下午发呆的时候就很悲观的做好了要当一辈子金珉周的准备,谁能想到这时候金采源来了,寥寥几眼便看破了金珉周壳子里藏着的是权恩妃这一事实,说不清是因为感动还是如释重负而哭,也可能是都有。

总算有人认出了她,权恩妃哭够了,坐起来抹眼泪,泪水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她又想起下午金采源握着自己的肩喊她:姐姐。

采源长大了,权恩妃想,不知何时起好像也成为了可以让人,或者说让自己偶尔依靠一下的对象。

可惜,权恩妃心底忽然发出惋惜的声音,她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么。她拍了拍微微发烫的脸颊,走到镜子前,眼睛肿肿的。明天被人看见可不大好,她又打开房门走到餐厅,她家常备冰块消肿,金珉周家并没有这些东西,权恩妃只能拿了一盒冰淇淋充当冰袋,摁在眼睛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权恩妃警觉地回头,自客厅中走出一个女孩,和金珉周八分相像,目光灼灼。

这大概是金珉周的那位表姐,叫姜惠元来着,权恩妃回忆着金珉周跟自己说过的信息,脸上立刻挤出笑来应付这位便宜表姐。

“姐姐?不是还在出差吗?”

姜惠元盯着她的脸,面露担忧,快步走了过来。权恩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还肿着,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把这篇翻过去,谁知道姜惠元走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们姐妹关系真不错,权恩妃想,可被陌生人抱了满怀,难免浑身僵硬,然后她感觉到姜惠元低下头,很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鼻尖:“没什么事就回来了,珉周不想我吗?”

权恩妃这时候稍微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一连串的动作并不像是姐妹间的问候。她脑中警铃大作,姜惠元又吻了下她的嘴唇,指腹轻轻揉揉她红肿的眼睛,温声细语地问:“怎么哭了啊?我不是回来了嘛。”

姜惠元不由分说地把她的头摁倒怀里,语气倒是很无奈:“娇气。”

权恩妃要是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姜惠元与金珉周除了姐妹还是什么关系的话,这么多年社会大概也白混了。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下午金珉周说起自己这位表姐时如此扭捏!

姜惠元似乎还没意识到金珉周的壳子里住的已经不是金珉周,抱着她专心致志的哄,拿来敷眼睛的冰淇凌也被撕开了包装一勺勺喂进权恩妃嘴里,好不容易熬到睡觉,权恩妃被姜惠元从背后紧紧抱着,在黑暗中欲哭无泪。

她可不负责和表姐谈恋爱!权恩妃头疼之余又想到了金采源,在心里忍不住为对方默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采啊,喜欢错人啦!

避雷(真的雷不骗人)

711是养母女811是亲母女78是旧情人有人物死亡情节

(真的雷吧看到这里接受不了的就可以关了)

OOC(这应该叫什么文学……?想不出来算背德文学吧==)

金珉周十岁的时候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她是金氏公司掌权人唯一的孩子,自小被呵护着,享受万千宠爱,不出意料的话她会长成真正的公主,做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部分人。但不幸的是一场飞机失事夺去了双亲的性命,那是次家族旅行,彼时她生着病,遵照医嘱在家里休息,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孤...

她是金氏公司掌权人唯一的孩子,自小被呵护着,享受万千宠爱,不出意料的话她会长成真正的公主,做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部分人。但不幸的是一场飞机失事夺去了双亲的性命,那是次家族旅行,彼时她生着病,遵照医嘱在家里休息,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孤儿。

飞机坠入大海,好像连同金珉周后半生的安稳也一同堕入海中,财团只剩下几个老人主事,她像是提线木偶,还未从震惊与悲伤中走出就被拉到公众面前表演灵堂上的孝女。

等事情告一段落,台前和蔼可亲的长辈也在法庭上大打出手,争夺她的监护权,由于法律上规定可以获得法定监护权的亲人都一同死于事故,于是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朋好友一一现身。好在金珉周已经过了十岁,按照法律她可以选择自己的监护人,各路人马聚集到法院,望着法官边上的金珉周,殷切的目光如同等待施舍的乞丐,金珉周在这样的目光下开口道。

“权恩妃,”她又重复了一遍,“权恩妃,我要求由她当我的监护人。”

四下一片哗然,她看见权恩妃走到自己面前,眼里有着和他人一样的不解。

她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人选,对方是颇有名气的音乐制作人,申请的理由是和自己的母亲是朋友,金珉周任对方握住自己的手。

她怎么会是妈妈的朋友呢,金珉周想,她小时候曾多次看见母亲躲在房间对着照片流泪。后来她好奇,偷偷到母亲房间翻找,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权恩妃一样的容貌,不过更年轻一些。

金珉周不解又迷惑,在那些陌生的名字里下意识的指向了那张熟悉的脸,冥冥之中觉得有命运在召唤。

“就她吧。”

几天后金珉周跟着权恩妃回家,一路无话,到家后权恩妃带她去看了自己的房间。

“以后你就跟着我生活了......”金珉周察觉到权恩妃在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复杂,并没有多少的开心,“我会照顾好你的,你名下的资产我会请专业的人打理,你可以随时过问。”

“嗯,”金珉周点头,对方的侧脸似乎和记忆中照片里的样子重合到一起,她眯起眼,恶意一并脱口而出,“妈妈。”

她看到权恩妃脸上一瞬间的黯淡,她皱着眉,轻轻拍了拍金珉周的肩:“不用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什么?”金珉周模仿着母亲的语气,“恩妃?”

对方的脸色更难看了,金珉周不知为何有种报仇的爽快,她看向权恩妃。

“随你。”权恩妃往自己房间里走。

“权恩妃,”她叫住对方,“你真的是我妈妈的朋友吗?”

她看见权恩妃的脚步一顿,仿佛一刹那间被石化,她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是啊,朋友。”

权恩妃的回答像是从天边飘来,比叹息还轻,却又让金珉周感到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地板砸穿。

金珉周在权恩妃家里长到十五岁,她不得不承认权恩妃对她格外的好,几乎像照顾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自己,尽可能满足自己的要求,金珉周半是报复半是恶趣味而喊的“妈妈”也多了一点点真心在里面。

她的亲生母亲是有些冷淡的,偶尔对自己展露一点温情,表情不多,笑也不从心。金珉周小时候看母亲出席晚会,穿着华丽的礼服,觉得她像是昂贵的人偶,美却也令人感到疏离。

金珉周印象里,权恩妃刚开始看自己的眼神里有和亲生母亲如出一辙的淡漠,可她的言语是温柔的,行动也是,她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学校的活动,关心她的一切,比大部分母亲都要称职。

为什么会这样,金珉周捉摸不透。

烟花呼啸着冲向天空的声音把金珉周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她扭头看在空中绽开的烟花,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和权恩妃一起度过的第六年,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容颜未衰,见自己看过来也回过头看她。

“妈妈,新年快乐。”

“嗯,珉周也是,”权恩妃笑笑,举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感慨的语气很像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六年了啊......”

“是啊。”

在她们说话的间隙权恩妃一直在喝酒,烟花的光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她半睁着眼,看上去像是有点醉了。

“珉周......都长这么大了,”她轻声道,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轻飘飘,如同一缕烟随时消散,她看向金珉周,“真像......”

像谁?母亲吗?

金珉周抚上自己的脸,她确实长得越来越像自己的亲生母亲,她望着面前的权恩妃,心里咯噔一下。

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总是有一点冷淡,只不过这几年的相处下越来越不明显,可依旧存在。然而权恩妃此时的眼神像是水,湿漉漉的,含着不同种爱,闪过一瞬间的缠绵。

金珉周的心脏不知为何为这样的眼神疯狂跳动,却又立刻归于平静。

她不是在看自己,金珉周想,内心深处忽然滋生出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权恩妃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那份缠绵与爱属于别人,而不是她。

“妈妈。”

金珉周一只手放在胸前,不自觉攥紧了,她故意大声地喊,然后她看着权恩妃如水的眼神干涸,烟花熄灭,权恩妃眼里的光也一齐消失。

那抹消逝的光变成了金珉周心中迸开的火星。

少女的叛逆期在十六岁姗姗来迟,金珉周的叛逆是爆发性的而非循序渐进,似乎是在发泄什么,又好像是在渴求什么、证明什么。

金珉周染了粉色的头发,权恩妃看了,轻描淡写地说挺好看的。

后来金珉周谈了恋爱,示威一般的把男生带回家,权恩妃愣了愣,柔声细语的告诉她,自己不是那种死板的家长,但要注意安全。她内心苦闷,当着权恩妃的面亲吻男友,却不被当一回事,权恩妃拿她当小孩,谈恋爱不过是在过家家。

金珉周甩了那个男孩,她本就生的好看,眉目含情,谈恋爱也和施舍人一样随她高兴。第二次她带了女孩回来,权恩妃的眼里终于有点波动,她掂着脚吻女友,瞥见对方眼里的恍惚,感觉自己获得了某种胜利。

“如果是真的喜欢的话我不会反对,”权恩妃在单独和她相处时说,低着头沉思片刻后又补充道,“我不会阻拦你。”

“妈妈不说点别的吗?我喜欢女生。”金珉周说,她激动起来,站到对方跟前,她已经比权恩妃高了,可以俯视着她,可她却觉得自己依旧是在仰望。

权恩妃叹气,揉了揉她的头,又把她抱在怀里。

“这有什么好说的,珉周,喜欢女生没什么。”

金珉周感到自己的心脏裂开了一条缝,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阴暗的想法在她的身体里游荡,她就要这样被拖入深渊。她觉得自己堕落了,某种意义上的,但又说不出来堕落在哪里。权恩妃此后很少在家,说最近忙,给够了生活费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她和权恩妃近来不多见,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她有种权恩妃在躲着自己的错觉。

“再陪陪我嘛。”女友搂着她的脖子吻她,金珉周拍了拍对方的肩示意她放开。

“不好意思,今天不行了。”

女友冷着脸走了,金珉周假装没看见,走到权恩妃房间了找她要的东西。

她在酒店门口等到了权恩妃,对方穿着西装,利落干练。

“是这个吧?”

“嗯,谢谢你。”权恩妃拍拍金珉周的肩算是表扬。

“哎?恩妃学姐?”金珉周正要走的时候听见权恩妃身后传来的声音,她停下来,看一个女人走来亲切地挽住权恩妃,“没想到这里能看到你。”

“是啊,好巧。”

“这位是......”女人探究的目光在金珉周身上转了几圈,“惠元学姐的女儿?”

除了权恩妃几乎没什么人再提起自己的生母,金珉周忍不住听下去。

“啊......长大了,跟学姐好像。”

“是啊,”权恩妃似乎不打算再将这个对话进行下去,她对金珉周笑了一下,在金珉周看来是一个僵硬的笑容,“珉周先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金珉周转身,想起什么一样拉住权恩妃的衣袖:“妈妈今晚还回家吗?”

“当然。”权恩妃回答得心不在焉。

每次说到亲生母亲的时候,权恩妃就像丢了魂一样,金珉周在出租车上想,她看向车窗,上面映着自己的脸,朦胧间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她将手抵在玻璃上,有一刻对自己的长相庆幸又厌恶。

权恩妃没骗金珉周,她那天晚上回家了,金珉周等到半夜,默默看着对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房间,然后关上门,像是被黑暗吞噬。

她的心忽的刺痛了一下。

新交的女朋友意外合金珉周的胃口,可能是因为温柔,也有可能是因为漂亮。她带女孩回家,或许是在这段感情里带了一点真情,因此在亲吻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自觉向柔软的大床倒去。金珉周在高潮到来时凝视着对方,朦胧的灯光和快感的作用下女孩的脸也模糊起来,她伸出手去摸对方的脸,却觉得自己是在抚摸另一个人,她晃神,张嘴念着另一个名字,刹那间从愉悦中抽身。

她在喊权恩妃的名字。

金珉周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天花板,女友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汗津津的额头。

自己果然是堕落了,金珉周想,仿佛之前自己一切的奇怪的举动都有了解释,她的叛逆期实质上是在发泄这份隐秘又不该的感情。

金珉周没同意女友留宿的请求,将对方送到了门口,她关了门,失魂落魄地躺到了权恩妃的床上。

怎么会这样。

她被权恩妃的气息包围,心更乱了,她起身去拿摆在权恩妃桌前的相框,上面的她们看上去像是一对好母女,可事实上女儿却在觊觎母亲,简直十恶不赦。

金珉周细细看着那张照片,发现照片边缘露出一个角,她拆开相框,看见了里面藏着的另一张照片。

是权恩妃和她的亲生母亲,有点年代了,两个人穿着当时流行的连衣裙,坐在课桌前。金珉周从没见过母亲露出这样的笑容,像徐徐绽放的花,浇灌这种花的或许是爱情。

金珉周感觉自己被万箭穿心,她忍着疼痛拉开权恩妃桌前的抽屉,找到了对方的随笔本,前面是一些她写的歌,后面是如泣如诉的句子,金珉周的眼泪也跟着落下,不知道在为谁而哭。

姜惠元,权恩妃,大学同学,相知相恋,但因为姜家败落需要商业联姻而被迫分开。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对着权恩妃的照片哭泣,为什么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着相似的淡漠,明白了一切,可金珉周却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太糟糕了,她蹲在地上想,自己是她们之间的第三者,更糟糕的是她居然觉得嫉妒,她在嫉妒自己的母亲。

要逃走。

等上了大学就再也不要回来了,金珉周想,这样是不对的,然而爱是不可治愈的绝症,禁忌之爱更是不能宣之于口又无解的病,所以她要逃得远远的,让自己安静地被爱侵蚀,直到死去。

她浑浑噩噩地收拾了权恩妃的房间,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坐就到了半夜,直到敲门声将她带回现实世界,她开门,是权恩妃的助理,说她喝多了,就把她送回家。

醉了好,不省人事,这样她们也不会有交流。金珉周和助理一起将权恩妃扶到了床上,助理回去了,金珉周坐在权恩妃身边,呆呆地伸手去描对方的眉眼,指尖落到眉心时权恩妃忽然醒了,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收回手。

权恩妃醉意朦胧,歪着头凝视着她,然后金珉周看见权恩妃在流泪。

“我好想你,”权恩妃一边流泪一边说,带着浓厚的鼻音,“我好想你,惠元。”

金珉周也流泪,她的心脏血淋淋的,千疮百孔,每一次跳动都是痛苦。

权恩妃喝醉了,认错人了,将她认成了母亲,金珉周觉得自己像是被放进了冷冻库里整整一宿,没了知觉。她任凭权恩妃抱住自己,她本可以打破这场幻梦,只要她开口叫权恩妃一声“妈妈”,但她放弃了,难过的同时又隐约感受到一点快乐,想倒在这场梦里再也不醒。

没救了,她想。

权恩妃抱紧了她,说她这些年如何的不容易,说她这些年的想念,从天各一方的惦记到天人永隔的心碎。

“我是这么的爱你,惠元,我还要替你来爱你的女儿,”金珉周听见权恩妃在啜泣,她去抚摸她的脸,满手是泪,“可我觉得我疯了,因为我好像真的在爱她,我不知道要忏悔给谁听,我只能跑的远远的。”

金珉周怔住了,权恩妃哭累了,倒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她回过神,低下头去吻权恩妃的唇,吻她眼角的泪。

“我们得了一样的病,妈妈。”

金珉周喃喃自语,关了床头的灯,她感觉自己和权恩妃一起被黑暗吞噬了。

勉强也算伪骨科(?)

设定有点奇怪福利院姐妹花(×)

有ooc

金采源儿时的记忆是从福利院开始的。一开始她没什么感觉,觉得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在福利院长大,直到一次她扒着栏杆往外看,路过一个小女孩对身边的男女喊爸爸妈妈,这才意识到她才是全世界小孩里的少数。金采源追在院长后面问,为什么外面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那是什么啊?

院长蹲下来抱着她,金采源分辨不出太细腻的情感,但她隐隐约约听出了院长声音里有难过的部分,院长说,采源以后会有爸爸妈妈的。

后来金采源长大了,知道那个难过的部分应该叫同情。

小孩子最讲究人无我有,...

小孩子最讲究人无我有,再不济也要人有我有,金采源此后便时不时嘀咕自己的父母,是谁不重要,但总之要有。

心心念念的父母在金采源四岁的时候来了,在一字排开的小孩前选择了金采源,男人女人穿着气派,听院长说是什么企业家。她甜滋滋地想,自己以后和爸爸妈妈走在街上,绝对是所有小孩都羡慕的那种。

一天夜里金采源醒来,发现自己在福利院的小房间里。她一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可脚踩在瓷砖地上,冻得她脚发凉,冻得她没有知觉。所有的美好仿佛黄粱一梦,她光着脚大喊爸爸妈妈,鼻涕眼泪往下流,最终却只呼唤来院长给她一个拥抱。

爸爸妈妈生意亏空,她被送了回来,从此也不再是他们的女儿。

金采源打一出生就是被抛弃的小孩,老天怕她忘记,特地在四岁重现了这一幕,好让她记住被遗弃的感觉。

福利院门口又捡到了一个小孩。

社会上总有许多小孩是不带着父母的期望来到人世间的,有良心一点的就会把小孩放到福利院门口,塞上一点钱,还有一张写着小孩喜好和姓名的小卡片。

金采源被送回来以后郁郁寡欢的,她原本是全福利院里最活泼的小孩,现在只会每天坐在秋千上看着其他人打闹,院长怜惜她,就每天把她带在身边上班。她看到被裹在旧棉袄里的小孩被抱了进来,放在床上,一张薄薄的纸落到地上,她捡起来,通篇只认识一个字。

金......金什么?

她举着纸问,院长耐心回她,金珉周,这个小孩叫金珉周,三岁了。

金采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福利院里的小孩这么多,护工这么多,可一个姓金的也没有。她看有的孩子会叫和自己同姓的护工哥哥姐姐,同姓的小孩子之间也会互称兄弟姐妹,孤零零的金采源馋的要死。院长之前答应她如果有没有名字的小孩被送进来就姓金,于是她日盼夜盼,终于等来了一个天生就姓金的小孩。

院长把她抱到床上,金珉周醒了,警惕又慌张地看着满屋子的人,她眉清目秀,白白瘦瘦的,胳膊也细细的一条,金采源忍不住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生怕会把来之不易的妹妹吹跑。

妹妹,妹妹,金采源一边叫着一边抱紧了金珉周,把脸贴在金珉周冷冰冰的脸上蹭,说我叫金采源,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知道吧?

她放开金珉周,对方眨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点头,口齿不清地喊她,姐姐姐姐。

金采源的忧郁不药而愈,她看着小小一个的金珉周,心想没有爸妈又怎么样,我有全福利院最漂亮的妹妹,所有人都要羡慕我。

金珉周长到了五岁,比刚来时胖了很多,看着像可爱的洋娃娃。

金采源自诩这都是她的功劳,她和金珉周住到一张床上,照顾着对方的起居,私藏的零食也分金珉周一半,金珉周很难不胖起来。

这天她正在和金珉周演电视里看到的迪士尼童话睡美人,金珉周一人分饰两角,又演王后又演公主,金采源更厉害,包办国王女巫和王子。角色来回切换,房间也被弄得鸡飞狗跳,金珉周躺在床上当被施了咒语沉睡的公主,听见金采源对着小老虎玩偶做王子斗恶龙的戏码,没忍住偷偷睁眼看,直到金采源走到她面前才进入角色。

金采源亲了一下金珉周的嘴唇,金珉周顿时醒了,抱着金采源的脖子咯咯笑,脸上出现了跟电影里的公主一模一样的幸福表情。她们把玩偶两边排开,挽着手走过了玩具列队,金采源大喊王子公主结婚啦,然后她们抱在一起,故事迎来大结局。

护工在门外等她们演完了这出才进来,说有人要来领养,叫她们出去。

我不去,金采源嗫嚅着躲到床上,她算是对领养有阴影了,六岁的金采源不再想要爸爸妈妈了,她觉得在福利院待着挺好。

金珉周见状也跟着金采源躲到床上。

我也不去。

金采源愣了下,然后站起来,把金珉周抱起来放在地上。

你要去,她说,听姐姐的话,如果被带走了就要乖乖的,知道了吗?

金珉周点头,小声说可我会想姐姐啊。金采源想了想,一脸严肃的告诉她,那你要忍住。

妹妹跟她不一样啊,漂亮乖巧,单纯善良,值得去更好的地方。

金珉周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果不其然,金珉周被领养了,听说是一对中年夫妇,女儿在国外,生活无聊便想着领养小孩。金采源用六岁小孩的思维想这件事,认为金珉周可真是去了一个好地方,她会在宠爱中长大,真正变成公主一样的女孩。

金采源想着想着把头埋到了枕头里,身边空荡荡的,金采源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她感觉又回到了一年前被送回福利院的夜里,金采源摁了摁心口,那里好像没有了知觉。

金采源又变成了孤家寡人,区别是上一次是被迫的,这回是自己主动选的,然而她还是郁郁寡欢了好一阵。

这次金采源没再霸占着秋千发呆,转而去养福利院里的一只流浪猫。那只猫是金珉周最先发现的,每天省着饭去喂,大半年后瘦骨嶙峋的黄猫变成了胖子一枚,懒洋洋的躺在院子的一角晒太阳,金珉周离开后金采源替她喂了下去,通过这只小猫咪想念金珉周。

黄猫喵喵喵的来了,金采源留了饭,这只猫意外认主,对金采源客气得很,吃完饭就走,从不撒娇,金采源蹲在地上看猫咪埋头吃饭,听见身后传来喧闹声。

金珉周回来啦!

她大惊,难道珉周也被扔回来了吗?金采源比自己被退货还难过,只听小孩子们继续叽叽喳喳:我听到他们说了!说珉周不乖,太难养了!天天不是在哭就是在发脾气!

金采源怀疑自己听错了,金珉周什么时候跟不乖和难养扯上关系。在金采源的眼里,金珉周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女孩,她听自己的话,像乖巧的小尾巴,金珉周就像她偷偷养着的猫,就算是在它睡觉的时候突然把它抱到大腿上放着也不会恼,还会喵喵叫着把肚皮亮出来。

但不管金采源信不信,事实摆在那里,她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不免担心起了金珉周。她悄悄走近墙角卧着的猫,想或许抱着猫去,妹妹看见心爱的猫咪会开心一点。

她伸手,才碰到猫毛,懒洋洋的猫咪跳起来,恶狠狠地对她喵了一声,钻进草丛里。

金珉周坐在床上,看到她来了对她笑,说姐姐来啦。金采源只当金珉周是强颜欢笑——她眼睛还肿着呢,一看就像哭过的。她赶忙把金珉周抱到怀里,从床头柜的小抽屉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剥开塑料纸塞到金珉周嘴里,语气心疼又责备。

不是说好要乖乖的吗?

我想姐姐嘛。

金采源一愣,然后重重叹气,像个小大人。

都叫你忍住了呀!她怕自己太凶,又放柔了声音说,我们珉周不要太难过哦,姐姐在这呢。

金珉周啧啧嘴里的糖,说我不难过,我是故意的。

金采源脑袋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金珉周眼里自己比所谓的父母更重要。对于福利院的孩子来说,被收养等于人生巅峰的一种,金珉周居然愿意为了自己再跑回来,这份深情厚谊让六岁的金采源说不出话来,她的心脏又完整了,整颗心化成一滩甜甜的糖水。

呜呜呜,珉周,珉周最好了,金采源感动得眼泪汪汪,抱住金珉周狂亲,亲得啵啵响,把脑袋里想到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出来,说珉周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我最最喜欢珉周了。

金珉周抬起小小的手去擦她的眼泪,问她:姐姐,什么是最啊?

就是......金采源想了半天,最后举起了例子,比如我喜欢院长,喜欢珉周,喜欢大家,但喜欢珉周比喜欢所有人都多,最就是第一名的意思。

金珉周沉思半晌,过于严肃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有种悲天悯人的神圣感,然后金珉周开口了:我不要姐姐最喜欢我,我要姐姐只喜欢我。

金采源点头如捣蒜:那我全世界只喜欢珉周。

此后金珉周和金采源便一直待在一起,她们不愿被收养,就在福利院长大。两个人前后脚考进名牌初中,拿的奖学金,成为了福利院的骄傲。

金采源写完作业躺到床上,金珉周钻到她的怀里,她们从小便在一起睡,即使是长到十四五岁的年纪还固执的挤在一张小床上。

黑暗中金珉周忽然问她,姐姐,恋爱是什么啊?

金采源反问回去:你问这个干吗啊?

今天有男生说想和我谈恋爱,金珉周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金采源脑内警铃大作,说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又不喜欢他。

金采源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床上,她看怀里的金珉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记得金珉周的样子。漂亮的妹妹没有长歪,越长越好看,青春期的少女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金珉周是玻璃做的花,易碎又美得动人,无怪男女都要惦记一下。

所以恋爱是什么呀,金珉周又问。

金采源绞尽脑汁的想,她没谈过恋爱,也没对身边的男女心动过,但她是姐姐,有必要回答金珉周的疑问。

大概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吧?金采源觉得自己的话过于直白了。

金珉周若有所思的点头。

那我要跟姐姐谈恋爱。

金采源笑起来,把金珉周抱得紧了些,她想说谈恋爱怎么能这么用呢,可她又不想说出口,用法错了,但她不知为何觉得快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兀自笑得脸酸。

笨呀,她戳了下金珉周的额头,却不告诉她为什么。反正等金珉周长大了,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就知道了,金采源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压迫着其他器官,她喘不过气。

我们珉周还是小女孩,她搂着金珉周说。对方的发丝扫在她的下巴上,痒痒的,金采源喃喃自语,小女孩不可以谈恋爱,你还没长大呢。

金珉周十五岁的时候考进了金采源所在的高中。

生日的时候金采源拿着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买了块大大的天使蛋糕,出落得和天使一样的金珉周坐在天使蛋糕前许愿:我要快点长大。

周围人都笑了,只有孩子会许这种愿望,金采源跟金珉周把蛋糕分给院长和其他小孩,两个人端着一小块蛋糕回了房间。

怎么会许这个愿望嘛,金采源轻轻摸了摸金珉周的头顶。

就是想快点长大啊。金珉周咬了一口蛋糕,奶油留在嘴角,金采源用指腹擦去,听见金珉周问自己,姐姐不希望我快点长大吗?

珉周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女孩,金采源说,自觉这话很能哄人,又加了一句,就算八十岁了珉周在我心里还是最可爱的小女孩。

金珉周“哼”了一声,金采源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在长大这个问题上,两个人第一次产生了争执。金珉周好像在跟她较劲,因为她在不久后看见了金珉周在操场的角落里和隔壁班的女同学接吻,虽然只是嘴唇碰嘴唇,纯情的不行,末了还向她眨眨眼,显然是在挑衅。

金采源在金珉周的攻势下溃不成军,她想跟金珉周说,我知道你长大了,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谈恋爱,转念一想,这个逻辑说不通,长大了不正该谈恋爱吗?

于是金采源失魂落魄起来,被闹得头疼,不知道怎么样才最好。她猛地意识到,她在意的不是金珉周是否长大,而是在意能否完完全全占有她。

金采源想起了小时候金珉周抱着她,说姐姐要只喜欢我。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其中含义,即使她拥有了金珉周九成九的喜欢,她还是会在意那个微弱的零点一成在谁的身上。

姐姐,你怎么了嘛。金珉周在回家路上状若无事地问她,去探她额头,金采源停下来,金珉周也停下来,金采源张开双臂,金珉周扑过来抱住她。

珉周呀。

你要只喜欢姐姐哦。

金珉周笑嘻嘻的在她脖颈间蹭,说好啊,我全世界只喜欢姐姐。

金采源神清气爽,感觉丢掉的魂魄一瞬间回到了这副躯壳里。

金珉周高中毕业的时候金采源特地从外地的大学赶回来看她的毕业舞会,金珉周半道偷偷遛了出来,和她在学校操场里散步。

两个人逛到半路,金采源跟她说等一下,跑去教室里拿出自己藏好的花,递给了金珉周。

这个给你。

金珉周接过花,她在金采源面前话多,像聒噪的小鸟,围着她叽叽喳喳。

姐姐姐姐,为什么要送我花?金珉周笑起来像狐狸,又娇又媚,亦有少女的可爱。

金采源被对方逼问得直往后退,结结巴巴的回答。

哎呀,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嘛!

她快步走着,把金珉周甩在身后,对方清脆的笑声飘过来,跟在她身后,像可爱的小尾巴,缠着她不放。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嘛!

金采源捧着自己的脸,颧骨处的皮肤发烫。

喜欢!喜欢的意思!

她在空旷的操场上大喊,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金珉周从背后抱着她,吻了一下她红透的耳垂。

那我也喜欢姐姐。金珉周在她耳边说。

金采源回头,对方白皙的脸上很容易看出害羞的情绪,她捏了捏金珉周的脸,像小时候演迪士尼童话那样去亲吻她,心想珉周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破镜重圆梗可能ooc

金珉周下了飞机,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曺柔理发来的信息。

「珉周对不起啊,学校这边临时有事,可能不能去机场接你了。」

曺柔理补上两个流泪猫猫的表情以平缓金珉周的怒气,在接下来消息里给出了解决方案。

金珉周一边往行李处走,一边将号码复制到了收件人一栏,因为寒冷手指活动起来难免不灵活,打下一行消息的动作也是哆哆嗦嗦。

「学姐好,我是柔理的朋友,现在在等行李。」

对方很快回复了她:没事,你慢慢来,我在外面等你。

金珉周迅速打下谢谢,眼疾手快地拎起笨重的行李...

金珉周迅速打下谢谢,眼疾手快地拎起笨重的行李箱去过海关,等待的间隙又拿起了手机问:学姐今天穿什么衣服?我穿着棕色的风衣,戴个贝雷帽。

「橘色长发的那个就是我。」

“喂?学姐吗?我是柔理的......”

“珉周?”

“我看到你了。”

金珉周抬头,橘色长发的女孩朝她走来,她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以及她的眼睛里那个表情尴尬的自己。她感觉自己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像不知道被什么操控的木偶,连声音听起来都干瘪瘪的。

“金采源姐姐。”

金采源执意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她没反抗,亦不想说话,停车场里灯光昏暗,对方橘色的头发像是黏走了她的目光。直到两个人上了车,金珉周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坐到了副驾驶,但此时车子已经驶入了浓厚的夜色中,她没得余地反悔。

“所以你就是小理的朋友啊。”车上没开广播,沉默中金采源试图缓解气氛。

“嗯,初中同学。”

“真巧。”

金采源抿了抿嘴,专心开车,金珉周盯着对方橘色的长发,在沉闷的车厢里是唯一的亮色。她印象里金采源对外是乖乖女形象,没想到出了国以后会染这么张扬的颜色,但意外的好看。

“谢谢你。”她纠结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没什么,”金采源笑了下,一看就知道笑容是刻意为之,“我们也......认识嘛。”

她们的关系最后也只能沦落到用“认识”来形容了,金珉周想,可不用认识还能用什么,初恋吗?

她叹气,吐息在低温的作用下化成白色的雾气,在漆黑的夜里四下散开。

金珉周和金采源的关系说简单也挺简单的。

高中时的学姐与学妹,没有男二号和女二号,是清新美好的校园恋爱,她们是彼此的初恋,一起度过了快乐的两年,最后和平分手。分手的理由一如诸多破产的校园恋爱一样,重压下的高三生、迷惑又忙碌的大一学生、再加上一点城市与城市之间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几个要素相结合,也不难猜出结局是如何。

说是和平分手,其实也真的很和平,和市面上那些打着这个幌子实际上却在相互纠缠攻讦的情侣不一样,金珉周记得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个人从未去过的一家炸鸡店——这样很好,如果是在熟悉的地方,往后路过多半会触景生情,更好的是那家炸鸡难吃,这样她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两个人分了手,删去对方的一切联系方式,然后往两个方向相背而去,就这样完完全全消失在了彼此的生活中,一过就是四年。

两个人的家在同一个城市里,市中心不大,就这样四年她们都未能擦身而过一次,但在这个比她们生活的地方广阔百倍千倍的国家,她们却这样相遇了。

金珉周又叹息,下意识的抓紧了安全带。

“别紧张,”金采源的声音悠悠传来,“我现在开车挺稳的了。”

金珉周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金采源在说什么。对方刚上大学的时候考了驾照,暑假载着她在公路上兜风,新手上路没轻没重,吓得她面如菜色。可她的动作不是出于紧张而是感慨,她把反驳的话咽回去,望向窗外没有尽头的黑色。

“你有订酒店吗?”

金珉周回过神:“没有,柔理说先住她那。”

“不然今天先在我家住一晚上?”她睁着圆圆的眼睛,又补充道,“有多余的房间。”

金采源带她回了家,双层小别墅,很当地人做派。

“我跟我表姐一起住,她在这里工作,今晚有事出去了。”金采源带她到了客房,简单收拾下,又给她指了浴室的位置,两个人的房间隔着一堵墙,金采源说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敲门也可以。

金珉周收拾整齐后躺到床上,曺柔理的短信才来,知道自己连犯两个弥天大错,诚诚恳恳又撒娇打滚的给她道歉,说当时实验室里一批材料出了问题,她一个才报道没两天的帮工也跟着相熟的学姐赶去救急,手机开着震动放在包里,于是什么也没听到。

这样过了四年,她甚至偶尔都要以为与金采源的一切都只是梦的时候,对方出现了。

她前功尽弃,不得不接受尘封的回忆时不时来侵扰自己的心。

金珉周这天晚上没有睡好,她固执的觉得,一定是时差没有倒过来。

金珉周起得早,洗漱过后就到厨房找点吃的,冰箱里没有太多的东西,于是就倒了杯牛奶摸了两片吐司片填饱肚子,客厅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金采源,干脆喊道:“姐姐,你要喝牛奶吗?”

迎面而来的并不是金采源,而是伸着懒腰的大美人,两个人尴尬在原地,金珉周想这应该就是金采源的表姐,正要开口打招呼时,却看见睡眼惺忪的美人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看得她背后发麻。

非要金珉周说的话,是看八卦的眼神。

对方朝她笑了下,和颜悦色的,然后金珉周就看着她转身离去,哒哒哒的上了楼,开了门。

“金采源,你把女朋友带回家了?”

愤怒又戏谑的声音清晰的传到金珉周耳朵里,她的心突地一跳,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

“恩妃姐姐,不是啦,这是我学妹。”

金采源哼哼唧唧的被从床上揪起来,下一秒却在权恩妃的话里彻底醒了。

“还跟我装,我五年前就看到你们两个在公园接吻了!”

脑袋里有雷炸开,轰隆隆的。

金采源下了楼,两个面红耳赤的人对视一眼,一起承受迟来的羞耻。权恩妃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她道歉。

“我五年前就出国了,不知道你们后面的事......”

金珉周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还要谢谢姐姐给我地方住。权恩妃缓过那阵尴尬劲了,笑眯眯的问她读什么专业,净是些家长会问的问题,最后又把吃完早餐的金采源提溜过来,蹂躏小动物一样把金采源一头橙毛揉的乱糟糟。

“既然现在是朋友,以后有麻烦也可以找小采帮忙。”

只过了一个晚上,她们对外的关系又从“认识”变为了“朋友”。

旧情人之间可以做朋友吗?金珉周想,之前有朋友跟她说过,分手后但凡可以做朋友,不是从未有过爱,就是在克制爱,听起来很极端。金珉周又问自己,那么要跟金采源做朋友的你,又属于哪一种呢?

她回答不出来,她和金采源一开始的分离就不是因为谁不爱了,更多是在现实压力下的落荒而逃。她似乎在这一瞬间丧失了体察自己内心的能力。爱与不爱变成了跳动的数值、摆动的指针,停不下来,她也永远无法得知答案,是爱还是不爱,爱的话又有多少。

“姐姐,”金珉周在金采源关上车门之前叫住她,“我们能做朋友吗?”

夕阳下金采源垂下了眼,像在思考,然后她抬眼看她,熟悉的小鹿一样的眼睛被阳光镀上一层和煦的金色。

“尽力吧。”

此后金珉周便很少见到金采源,听曺柔理说对方忙着做实验,她们是一个专业的,只是金采源大一届,现在正在为毕业做准备。

金珉周一个人在校园里走,她刚从迎新舞会那里脱身。她本来没想去的,只是曺柔理当时嘟嘟囔囔的说我好想好想谈恋爱啊,初中没有高中没有大学也没有,现在都研究生了总该有初恋了吧,可是珉周我一个人去会害怕哎,然后就这么把她拐了过去。金珉周当了一晚上僚机,在曺柔理一边结结巴巴地跟一个姓崔的学姐打招呼,一边偷偷把手背在身后给她比手势后,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她身上穿着复杂的礼服,裙摆都要拖到地上,她弯腰挽了一把裙摆在手里,初秋的风打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与金采源的缘分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但共同点是每次都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回头,金采源的头发不安分,随机翘起,像刚从实验室里出来,两个人都狼狈得很,不存在谁丢脸更多的问题。

“姐姐。”她站在原地等金采源,对方走过来,一手还在捋着翘起的头发。

“迎新舞会?”金采源看了她一眼,又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

“干嘛不多穿一点,”金珉周听着对方像是在责怪,语气太过亲昵让她有瞬间的晃神,金采源的外套带着主人的体温和熟悉的气味落到她身上,打眼的橘发把她从零散的回忆里拽出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小理呢?”

为什么叫得这么亲切呢,金珉周忍不住想,她跟曺柔理很熟吗?

“她还在舞会上呢。”

金采源咧开嘴笑,调侃道:“这样啊——”

听着让人不大舒服,金珉周皱着眉,想要接着往前走,金采源却示意她停下。

“还是我来好了,”金采源弯下身,把垂在地上的裙摆拢到手上,替她提着,“走吧。”

“姐姐跟柔理很熟吗?”金珉周忽然说。

“是大学的学妹。”

两个人随意聊了两句,大概是气氛太融洽,居然生出了点久别重逢的老友的感觉,开始小心翼翼的窥探着这段缺失了自己的空白时光。

“珉周怎么会想出国呢?”

“想锻炼一下自己,又有合适的机会就来了。”

金采源笑,比投在石板地上的月光还温柔,言语中多了一点年上的欣慰:“珉周长大了。”

“那姐姐呢?”

“跟你差不多吧,”金采源顿了顿,咳嗽了一声,直直盯着前面的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后面有谈恋爱吗?”

“没有。”她老实回答,但又想万一金采源有着丰富的感情生活的话,自己不就显得太看不开。

“真巧,我也没有。”

金珉周恍惚间看见指针停了下来。

我还喜欢着金采源,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金珉周头脑里的疑惑算是解开了些:为什么这几年自己不愿开展一段新恋情。

起初她以为是情伤,但细想来她并没有任何伤,和平分手,回去后也没有小说里那样哭哭啼啼茶饭不思,平静的出奇。后来她觉得是自己不够勇敢,上一段恋情死于现实问题,本质上是由于她缺乏面对的勇气,于是她又跑出国留学,寄希望于陌生的环境能让自己获得拥有爱的能力。而最近她终于意识到,这是因为对金采源还有爱,不是她不愿意得到爱,而是她选择遗忘自己身上正背负着对他人的爱,分手后这些爱意像是陷入了冬眠,落了灰,挂了雪,不易察觉,可当她再次见到金采源,春暖花开,沉睡的情感也苏醒,变成野兽在她心里咆哮。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金采源问她今天有没有安排,本来打算和她一起过圣诞的权恩妃出门约会去了,剩下一桌子大餐,她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金珉周圣诞没有特别的计划,曺柔理和那位崔学姐打得火热,圣诞要去隔壁市玩,听她说还没确认关系,不过也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的事,于是圣诞就留她一个人。

可她不想找金采源,她现在知道朋友当初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感情,所以做朋友对于她是煎熬。

她装作没看见,过了一会手机屏幕又闪了闪,金采源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青蛙,说珉周来嘛。

于是金珉周过去了。

权恩妃的家里有真的壁炉,正燃着火,配上圣诞树,节日气息十足。金珉周对着一桌子的菜下意识的揉了揉肚子。

金珉周嗤嗤地笑,她们端着沙拉和甜品坐到客厅边看电视边吃,等披萨到了再转战餐厅,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的随便,也因为如此,金采源咬开泡芙的时候里面的覆盆子馅便在她的白色睡裙上画了一条弧。

“我去换衣服。”金采源上楼,金珉周吃了两口沙拉,听见了门铃声。

应该是送披萨的,金珉周摸了摸口袋,她没带钱包,只有几张零钱,当她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金采源叫下来的时候,看到了门边柜子上的钱包。

先用这个把钱付了,她想,虽然随便动别人钱包不对,但她确实没有足够的现金,待会跟金采源道个歉就好了。

金珉周打开钱包,动作也随之凝固。

里面有一张大头贴,边缘有些破了,但她看得出来,那是十七岁时的她和十八岁时的金采源,穿着一样的制服,挨在一起。

在催促下金珉周胡乱掏出几张钞票,又把找的钱一股脑塞进夹层,颤抖着抚摸那张大头贴。

“珉周......”

金采源出现在她身后,盯着她手里的钱包,脸上有种秘密被勘破的不安。

原来我们一直都是一样的。

金珉周上前一步吻了金采源。

避雷:算是骨科故事可能会ooc

姜惠元时隔十五年再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在父亲的葬礼上。

她对亲生母亲的记忆已经很稀薄了,像一粒盐融进一杯矿泉水里,在口腔里来回滚几遍都尝不出味来。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有跟她说过,小时候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漂亮的母亲受不了苦,在她一岁还是两岁的某天丢下他们寻找新生活,姜惠元并没有多大的恨,毕竟眼前的女人虽然长得就像将来老去的她,可到底在她心里和陌生人没差。

母亲大概是找个了有钱人家嫁了,身上的衣服肉眼可见的昂贵,散发着富家太太的悠哉气息,兴许是优渥的生活使人良心发现,所以在听说自己的女儿无依无靠的时候赶来当了救世主,意图弥补...

母亲大概是找个了有钱人家嫁了,身上的衣服肉眼可见的昂贵,散发着富家太太的悠哉气息,兴许是优渥的生活使人良心发现,所以在听说自己的女儿无依无靠的时候赶来当了救世主,意图弥补年轻时的过失。

“惠元啊,”面前的女人双手交握在一起,露出的笑也是拘谨又讨好,“你愿不愿意跟妈妈一起住?你......你叔叔同意的,你现在还在上高中,一个人在外面住着我会担心。”

为什么不愿意呢,姜惠元想,就当是去讨债的,母亲丢下她和父亲这么些年,她住进继父家里用他们的钱也算是报复了吧。

姜惠元答应了,母亲兴冲冲的带着她回了家,那栋豪宅像是给她一个下马威,但她没有胆怯,落落大方的称呼这栋房子的主人。

“叔叔。”

继父的反应很冷淡,她想也是,她是他的妻子同其他男人的骨肉,能让她住进来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母亲没理会这些,眉开眼笑的把另一个女孩从房间里拉出来,对她说。

“惠元,这是你的妹妹,金珉周,今年十四,你们差不多大。”

姜惠元无语,她在内心加减乘除一番,这个妹妹只比她小了三岁,看来母亲当初离家出走没多久就找好了下家,不过这话她不能说出来,谁让她寄人篱下。

“姐姐好。”

“你好。”

“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母亲说,将两人搂在一块,身上的香水味冲进她的鼻子,她猝不及防跟金珉周产生了身体接触,两个人的手臂紧紧挨着,发丝纠缠在一起。

继父虽说看着不情不愿,却很快的给她办好了转学手续,是有名的女子高中,金珉周也在这个学校。

她们一起上学下学,仿佛真正的姐妹,也有不少同学就是这么认为,姜惠元解释过一遍就懒得再解释,金珉周对这些话倒是无所谓,每天依旧准时准点的在她班门口等她。

在姜惠元看来,对方像是被保护在水晶城堡里成长起来的娇弱花朵,聪慧善良却也懵懂,对她没有恶意,也看出她的疏离,因此也不会刻意想与她做亲密无间的姐妹。

这样很好,在放学的铃声里姜惠元想,漫不经心的在草稿纸上涂画。她无聊的时候就会在纸上找个空白地画画,父亲说她有绘画的天赋,家里原来没能供她去系统的学习,因此她也只是把这个当做课余爱好。

她最近爱画花,那种花瓣层层叠叠的花朵,她补完最后一笔,放下笔端详自己的大作。

好像金珉周,她盯着她画出来的,易碎又盛放着的玫瑰,产生了奇怪的想法。而她抬头,金珉周背着书包倚在离她只有几步远的门边,翘起的纤长睫毛确实和花瓣弯曲的弧度有异曲同工之处。

“姐姐画的很好。”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金珉周突然说,语气没有特别的起伏,是一贯漫不经心又礼貌的口吻。她们的回家路上沉默是主基调,难得说几句话。

“谢谢。”姜惠元笑了下,倒是掺杂了点真心实意在里面。香槟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醒目的位置,她打开门示意金珉周坐进去,对方矮下身钻进车里,与她擦身而过时忽然开口,颇有点撒娇的意思在里面。

“姐姐什么时候画一下我吧。”

姜惠元一头雾水的坐到位置上,关了门。身边的金珉周低下头看手机,少女漫画占据了手机屏幕,这个架势几乎让姜惠元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听。

想什么呢,她们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姐妹。

母亲带她和金珉周去聚会的目的无非就是炫耀,金家的两个漂亮女儿,跟容颜未老的金太太站在一起如同三姐妹,阔太太们围在她和金珉周身边,叠一声的夸赞。

“生了这么两个小美女,好大的福气哟。”

她们拉着姜惠元和金珉周的手,姜惠元脸上微笑的表情濒临崩塌,金珉周似乎早就见怪不怪,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像无辜又讨喜的小猫,又像可爱的牛皮糖在阔太太们间穿梭。

姜惠元算是解放了,那些阔太太多半会在背地里说她比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来的无趣,不过她不在乎。水晶吊灯的光洒下来,落到金珉周头上,给对方蒙上一层金色的光,像玻璃罩里一尘不染的花,姜惠元远远看着,又想起自己草稿纸上的玫瑰。

真的好像。

姜惠元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自己的母亲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对于姜惠元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情。

她对姜惠元并没有多少母爱,好吃好喝的待她仿佛只是为了填补内心的某种不安。重逢未必能唤起多少母爱,在她离开第一个女儿的时候很快就有了第二个女儿填补空缺,因此她的母爱满腔都倾注在金珉周的身上,两人的相处更像是寻常的亲戚。

“妈妈有什么事吗?”

母亲的动作有些扭捏,左手抓着右手,过了一会终于开口。

“我们惠元,想学画画吗?”姜惠元不知为何觉着对方的言语了掺和了些许愧疚,“珉周说想学,但她不想一个人去,所以......”

啊,原来如此。

姜惠元理解了母亲的尴尬,说是一起学,其实不过就是妹妹的伴读,难免会感到愧疚。

“那个......妈妈真的很希望你可以陪她去,你妹妹很少对什么有兴趣,妈妈不想扫她的幸,”见她没回答,母亲又有点着急的继续劝诱,“妈妈知道麻烦你了,我们惠元不是成绩很好吗,我和你金叔叔说,你要是想留学的话我们送你出去......”

“那就这样吧。”姜惠元感到恶心,这也是可以交易的吗?

可以的,并且她还拍板了,她不就是来讨债的。

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她想,而且自己本来就想学画画。于是她又把反感的情绪咽了回去,对母亲露出了一个笑。

姜惠元搞不懂为什么金珉周想要自己陪着,她应该不缺一个闺中密友,这份随意的态度连带让她对金珉周多了几分不耐烦与不理睬。

说是陪读,但姜惠元总感到金珉周对于绘画兴致缺缺,也没多少天赋,老师鉴于高昂的补课费用并没有对她过于苛责,但她背对金珉周时摇头皱眉的神色姜惠元看的一清二楚。姜惠元的绘画天赋在画室里得以展现,老师总是爱多指点她两句,如果不是碍于金珉周的学习进度过慢,她早该学到更深一步的技巧。

今天上课的内容是素描,石膏像摆在台子上,姜惠元刷刷刷的画完,甩了甩手,在画作的右下角签上了名字。

金珉周。

老师很清楚自己的两个学生是什么关系,陪读过于出挑反而会引来主人家的不满,就像精心挑选的绿叶居然把红花给遮盖了。姜惠元也清楚这一点,自己在继父手下讨饭吃,人在屋檐下也意味着时常要低头。于是在老师的好心提醒下,把自己的作品都记到了金珉周的名下,金珉周似乎也了解这些,默不作声的接受了。

她转着手里的铅笔,坐在她边上的金珉周睡着了,昨晚她陪母亲去聚会到半夜,开门叮呤咣啷的声音把她从睡梦中吵醒,一早还要来上课,犯困也在情理之中。

阳光描着金珉周的轮廓,温柔的眉眼,小巧精致的鼻子,还有柔软的唇。虽然两个人都长得像母亲,但姜惠元不得不承认对方偶尔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比如现在,像深居森林、不小心误入人类世界的精灵,只要一睁开眼就会扇着翅膀逃离。

等姜惠元反应过来的时候,金珉周已经被画到了她面前的纸上。

画的确实挺好的啊,她自我欣赏,企图用艺术的眼光来看这副作品。

金珉周的睫毛轻轻抖了抖,姜惠元神经紧张起来,在右下角匆匆留下名字便将画纸藏进了自己的书包中。

这回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姜惠元看着金珉周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如同冬日里懒洋洋的猫,忽然想起几个月前金珉周曾经说过让她画一画自己这类的话。

没想到还真的画了。

金珉周带着姜惠元画的却写着她的名字的画回了家,姜惠元先一步回到房间,隔着房门听见继父和母亲夸赞的声音。

“我打算给珉周办个画展,展出二十幅画,”在饭桌上继父说,又和颜悦色的看她,“惠元有什么画吗?可以一起。”

姜惠元果断拒绝了:“谢谢叔叔,我画的不好,还是别放上去了。”

继父挺满意她的回答,似乎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女儿比她强,她们一半的基因相同,换算过来就是他比自己的父亲强。

真无聊,姜惠元想,跟一个死去的人比,赢了也没意思。

饭后金珉周来敲她的房门,姜惠元早八百里就听见对方踩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全家就她一个人这么走路,像在云上蹦蹦跳跳。

“怎么了?”她把金珉周拦在门口,对方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居然生出点可怜巴巴的感觉,她叹了口气,侧过身把金珉周放了进来。

“姐姐觉得要不要办画展?”金珉周拧着眉,又怕会被姜惠元误解是在炫耀,但此情此景很难不被这么认为,“姐姐说不想我就去跟爸爸说取消,毕竟都是姐姐的画。”

“我随意,”姜惠元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要是这样都会生气,她早就被气死了,但对着金珉周惴惴不安的脸,她还是放柔了声音,“你不要在意这个。”

金珉周的双手揪着睡裙的裙摆,轻声道:“可那些都是姐姐的。”

“写了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了,”姜惠元不想在纠结于这个问题,可又不是太想早早把对方请出房间,于是她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不过看你不是很喜欢画画,为什么会想学?”

金珉周歪着头,笑了一下,回答的语气里多了点少女的俏皮。

“其实也可以说是喜欢的。”

“好吧。”

姜惠元也笑起来,事后又后知后觉的感慨,她们居然能有如此亲密的一天。

画展被放在城市里知名的艺术区举办,继父请了一众亲朋好友,她的,不,金珉周的画被悉心裱起来挂在墙上,享受着周围人的啧啧赞叹。

姜惠元一开始跟在母亲后面,在一波又一波来寒暄的人中干脆主动掉队,漫无目的的在展馆内转,她本来就是配角,就是现在溜走也没人会注意到。

金珉周今天穿着露肩的裙子,全身上下写着标准富家千金几个字,姜惠元的目光追了上去。

她近来常常喜欢盯着金珉周,这么说像变态,连姜惠元半夜躺在床上想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行为着实不对劲。她喜欢观察金珉周的一举一动,一开始是觉得对方算是个很好的模特,身材修长,五官秀美,从艺术的角度看很适合成为作画的素材。

金珉周吃饭前会将头发扎一个低低的马尾,纤细的手指穿过头发将其捞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看书的时候会把右侧的头发别到耳后,午后的阳光下像是圣洁的修女,诸如此类的细节有许多,等姜惠元真的意识到自己打着艺术的幌子在想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她躲进消防通道里,背靠在厚重铁门后的墙上。

这可不妙,姜惠元想,她一开始来这个家就是来讨债的,不能把自己赔进去。

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小了许多,隐约听见继父领着其他人去吃饭了,姜惠元拍了拍沾上墙灰的裙摆,准备解决自己的午饭。

铁门被抢先一步推开,拖长的吱嘎声里金珉周和她相对而立。

“就知道姐姐会在这里。”她说。

“我要去吃饭了。”她往外走,却被金珉周拉住。

“有看今天的画吗?”金珉周抛出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句。

都是我画的好不好,姜惠元这么想,回了一句“有啊”,可金珉周依旧抓着她的手臂。

她好声好气的问,金珉周看着软乎乎,但骨子里是固执的,大有她不耐心听完她的话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有第二十一幅画,姐姐要不要看。”

金珉周没用问句,认定了姜惠元会同意,当然她想的也没错。

姜惠元被金珉周拉着,走到了展馆角落里的办公室,桌上放着一幅画,她看出画的是她,在教室里握着笔,草稿纸上开出花瓣层层叠叠的玫瑰花。

要是拿出艺术的眼光看,姜惠元一定会评价这画不怎么样,总之不是能被挂起来的水平,但要以普通高中生姜惠元的眼光看,是画的情真意切的佳作。

“画的不错。”

金珉周笑了,像绽放的玫瑰,胜过她画过的每一朵,她把铅笔递到她面前,眼眸里闪着光。

“要署名吗?”

姜惠元在右下角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完)

Ps:一开始写是觉得两位很适合骨科设定hhh在我心里写到这里就可以停了,署名代表心意的回应和某些关系的确立吧,不过如果以后有合适的想法会写番外的因为我自己也挺喜欢这个设定的哈哈哈哈

半夜睡不着的产物现实向花吐症设定

第一次发病是在练习室里。

权恩妃缩在角落里,身边散落着粉色的花瓣,她掏出手机查,自己给自己确诊。

花吐症。

由于暗恋郁结成疾,因而会从口中吐出花来,一个月内没有得到所暗恋之人的吻便会死去。

真是祸不单行,权恩妃默默阅读完屏幕上的文字,心想。

“姐姐?”

权恩妃抬头,金采源站在门口,目光先是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又以极快的速度跑到她跟前,伸手摘去她嘴角的一片花...

权恩妃抬头,金采源站在门口,目光先是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又以极快的速度跑到她跟前,伸手摘去她嘴角的一片花瓣。

我没事,权恩妃想这么说,甚至想和金采源开个小玩笑,可下一秒却剧烈的咳嗽起来,花瓣从指缝逸出,有的沾着点血,慢悠悠的落到地上。

这回可不能说没事了。

权恩妃看见金采源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不知怎么先一步哭了起来。

“采源,”权恩妃任由对方把自己抱在怀里,沙哑的嗓子莫名带着哭腔,“我生病了。”

病因是你。

金采源帮忙收拾了一地狼藉,两个人走出练习室,权恩妃的脸因为刚才的缘故还有些苍白,眼眶红着,金采源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两人慢吞吞的往回宿舍的路走。

幸好看到的是金采源,权恩妃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走到半路她又改了主意:可又为什么偏偏是金采源?

她不介意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对方面前,即使金采源比她要年轻一些,但她依然乐于给予对方窥探自己软弱的权限,这大概是出于喜欢。

然而她又时常抗拒在金采源面前暴露不成熟的一面,好像这样就不算一个能够保护她的姐姐,她私心希望自己在金采源眼里无坚不摧,尽可能的完美,这大概也是出于喜欢。

“是花吐症吗?”金采源冷不防开口,头低低的,头发垂下来隔绝了权恩妃的视线。

“是......”权恩妃最后还是承认了,“采源能保密吗?”

金采源点了头,主动去牵权恩妃的手。

“我会保密。”

金采源才回家住了两天,又重新搬回了宿舍。

金采源会在权恩妃咳嗽的时候抱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粉色的染着血的花瓣落到她的怀里,事后她递上矿泉水给权恩妃润润嗓子,然后在其他人发现之前迅速清理现场。

金采源把花瓣倒进垃圾桶的时候总是犹豫的,有一次她在卫衣口袋里发现一枚未及时清理掉的花瓣,边缘已经有些蔫了。

花瓣是淡淡的粉色,柔软又纤薄。

这就是恩妃姐姐喜欢着别人的心意吗?美好又珍重。她端详着这枚花瓣,心尖不断冒出嫉妒的泡泡。

金采源怀着隐秘的欢喜,偷偷将这枚花瓣夹到自己的书里,好像留住这枚花瓣,权恩妃的喜欢就会等份的落到她身上。

如果恩妃姐姐是在喜欢我就好了,金采源合上书,厚重的书页盖住花瓣的那一刻发出“嘭”的一声,那些名为嫉妒的泡泡们也噼里啪啦破裂开来。

两个人在拥有了共同的秘密后更加亲近起来,用姜惠元的话说,是“独一无二的氛围”。

权恩妃又在黑暗中小声咳嗽起来,她跟成员们说是上火,其他人也都理解,容忍了她这个算是被动扰民的行为。

金采源的手越过两道木质的围栏,勉强摸到权恩妃的肩,她向床沿挪了挪,抚着权恩妃的背,像是达成某种默契,两个人都住在上铺,隔着护栏十指紧扣的动作难免不安全,可彼此又从中汲取到了安全感。

权恩妃握住她的手,好像要抓住什么,金采源感受到对方的脸正贴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知道哪一个更凉一点,她仔细听着下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大家都睡熟了。

于是金采源很大胆的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越过床板,挤到了权恩妃的床上,其间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依然握着她的手的权恩妃也是胆战心惊。

怎么感觉像在偷情,她做出了不恰当的比喻,掀开被子接纳了金采源,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床铺上,金采源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说话时的气音也一并钻进耳孔。

“姐姐喜欢谁?”金采源拉过被子,闷在她们头上,“不想再看姐姐难受了。”

权恩妃没有说,也不能说,她害怕说出来被对方所讨厌,可她也无数次想过,人命关天,只要说出来就没事了,不用忍受喉咙有刀尖划过的痛苦,金采源的秉性她清楚,对方这么善良,绝不会吝啬给自己一个吻,可她更害怕带着心上人的厌恶活着。

不仅如此,糟糕的是,她也眷恋因为这个秘密和痛苦所带来的一切。金采源的拥抱、她们相握的手还有黑夜里的亲密无间,像是在饮鸩止渴,舔舐刀尖上的金黄色蜂蜜,这样不对,她却日渐沉迷。

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美人鱼要变成人类了。

权恩妃把头枕在金采源的胳膊上,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进入梦乡前她没由来的发出这样的感叹。

回归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全体成员被叫到公司,说有可能一月重启活动,这大概是近来发生的唯一好事情,权恩妃的气色也跟着好了不少。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仅仅是一周后,回归推迟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世上最残忍的事情无非给人希望又使其绝望,这种事情权恩妃经历了一次,现在又要经历第二次。金采源看着权恩妃日益消瘦,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吐出的花瓣变成殷红色,像是吸食了她的血肉,撕扯着她的灵魂。

金采源是知道权恩妃对于这份职业的热爱的,刚来公司的时候就听说权恩妃已经做了好几年练习生,曾经出道过,但组合匆匆解散,曾经的忙内在漫长的等待中变成了练习生里的大姐,然后在一个已经不大适合出道的年龄里孤注一掷的参加了选秀节目,权恩妃成功了,变成了漂亮的蝴蝶在偶像界翩翩起舞,可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翅膀被锯下。

太残忍了,金采源觉得,不可以这么对她。

重重压力下权恩妃开始失眠,金采源偷跑到对方床上的频率从偶然变为必然,窗外传来朦朦胧胧的鸟叫声,但金采源知道权恩妃依旧没有睡着。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姐姐到底喜欢谁?无论是谁,我都会帮姐姐的。”

金采源逼问的语气凶巴巴,她决心要当那个不守秘密的人,虽然她不能让权恩妃立马回到舞台上散发光彩,可至少解决这个折磨对方身体的疾病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她又想起书页里的那枚花瓣。

获得这朵完整的花的人会很幸福吧?

“我有不说的理由。”权恩妃闭起眼,大颗大颗的泪水却从眼角滑落,脆弱又动人,在白炽灯下像是一尊白瓷做的神像。

权恩妃老是喜欢在她面前哭,金采源喜欢又不喜欢,喜欢自己可以独享权恩妃的这一面,喜欢年少的自己在这时候可以感受到自己对年上实实在在的付出,不喜欢的是她会因为几滴泪水而没有原则。

“采源。”

权恩妃叫她的名字,眼泪还在往下掉,朝她伸出了手,撒娇似的乞求她的一个拥抱。

这次也一样的,金采源缴械投降。

就剩最后两天了。

金采源替权恩妃记着数,或许是命不久矣的回光返照,对方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

现在失眠的人换成金采源了。

她望着怀里正安睡的权恩妃,她是真的不希望权恩妃就这么死去,权恩妃是对她很好的姐姐、爱向她撒娇的姐姐、喜欢掉眼泪的姐姐、也是她喜欢的姐姐。

“姐姐姐姐,”她的下巴轻轻蹭着权恩妃的头顶,像是依恋着母亲的小狮子,“你不要死掉。”

睡梦中的权恩妃嘴巴微微张开,侧面的线条仿佛刻意量过,是精巧的工艺品,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能隐约看见对方红润的唇,或许是被花瓣所晕染过,也沾上了娇艳的气息,此时的权恩妃,宛如童话里的睡美人。

而权恩妃某种意义上也确实和睡美人相似,都等待着那个来自心上人的吻。

如果那个人是我......如果那个人是我......

金采源这么想着,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权恩妃的唇离她的就那么一点点距离。

一个很卑鄙的想法浮现出来。

她想亲吻权恩妃,她知道这样不大对,但依旧忍不住这么想。

就一下,金采源想,这会是一个永久的秘密,天知地知我知。

于是金采源在太阳升起前亲吻了权恩妃,像是解开了睡美人的魔咒,当她缓缓抽离,面前的权恩妃也睁开了双眼。

“你刚才自言自语把我吵醒了。”权恩妃悄声说道,并没有追究她偷偷吻她的事情。

“抱歉......”

金采源恨不得钻到被套里、墙缝里,哪里都可以,只要能不再继续尴尬下去。

“我会保密,”权恩妃把被子拉过头顶,在漆黑的、闷热的狭小空间里贴近了金采源,“采源也帮我保守一个秘密吧。”

金采源愣愣的点头,头发在枕套上摩挲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权恩妃搂紧了她。

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没准还有对方的。

“我的病好了。”

权恩妃说。

下午随手打的一块ooc小甜饼题目和正文无关

“要不要加入RCY。”

金珉周放学的路径被堵死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她摘下耳机,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胸前的校徽在夕阳下闪着光,长发被绑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漂亮的眼睛里透着严肃,正气十足,抱着一叠材料,后面还跟着两个男生。

要不是对方身上的模范生气息过于无可挑剔,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刚转学过来半个学期就碰到了校园霸凌一类的事件。

站在她跟前的女孩见她摘下耳机,又开口继续解释:“你好,我叫金采源,是青少年红十字会的会长,如果你加入我们,你的学校报告会更完善,对考大学也有帮助。”

金珉周愣了下,这个场景...

金珉周愣了下,这个场景即使发生在校园也过于像传教场面,加上她才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对学校里的组织尚且没有很全面的了解,仅凭对方的几句话,很难立马给出回复。

“啊......我目前没有这个想法......”金珉周慢吞吞的说出了拒绝的话,思考几秒后又补充了一句,“抱歉。”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画上一个句号,但金珉周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金采源出现在了她家附近的公交站。

啊,真是,跟踪狂吗?

金采源的头发还是梳成马尾,是金珉周看了会头皮一紧的程度,制服外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皱褶。

“早上好,金珉周同学。”金采源朝她点了下头,金珉周也不得不回了一句早上好。

“我家住在这附近。”金采源伸手指了指,在金珉周家的反方向,算是打消了金珉周的疑惑,解除了跟踪狂的嫌疑。

“好巧。”

对话暂时中止在这里,两个人并排站着等公交车的间隙,金珉周掏出了手机背单词,金采源也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看起来。

“金珉周同学很努力呢,”金采源的声音传了过来,“怪不得一转学过来就考了第三名。”

金珉周正要开口,金采源的声音又传过来。

“不过申请大学不仅要看考试成绩,社会活动也是很重要的,我听说你好像没有参加什么社团活动,那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RCY?”

又来了。

金珉周干脆装作没听见,顺手把耳机音量调大了两格。

“你说RCY的会长来找你了吗?”同桌的崔艺娜听到后写习题的动作都停了一拍。

“那也没必要一直抓着我不放吧......”

崔艺娜认认真真的盯着金珉周的脸看了一会,水笔“啪”的丢在习题册上,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珉周你知道,为什么学姐这么坚持要你加入吗?”

“啊?”

“你加入了RCY,我们这一级还怕什么没人去,”崔艺娜眼里投出笃定的光,抓着金珉周的肩膀摇了摇,“你漂亮学习又好,简直是RCY的活招牌吧!”

什么?

金珉周脑海中晃晃悠悠飘出一个问号。

放学的时候金珉周又在教学楼下遇到了金采源,对方这几天打着顺路的旗号在楼下顺理成章的邀请她一起回家。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回家,多个金采源倒也没什么,实际一起走了几天才发现多一个人并不会感到聒噪,反而还挺热闹。

“金珉周同学。”

金采源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三句话的功夫总能自然的将任何话题拐到加入RCY这件事上,并且十分执着的向金珉周一遍遍的发出邀请。

你嘴皮子没说破,可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金珉周如是想。

直到两个人在十字路口分开,金珉周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今天又忘记要拒绝对方了。

明天一定不能聊着聊着就忘了。

金采源已经两天没来找她上下学了,毫无征兆,一句话也没留。

金珉周在校门口又等了一会,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久违的自己回家。

也不是说没了金采源放学就不能活啦,金珉周边走边想,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回家,没了金采源正好不用再听她传教,也可以插上耳机听歌。

今天回家的路好像很长,金珉周想。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金珉周破天荒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这种事不多见,毕竟作为一个学习成绩算得上好的人,金珉周很少享受到办公室谈话的待遇。好在老师和颜悦色,手上是期中考的成绩单,慢悠悠的开口,带着和蔼的、鼓励的口吻夸赞了她的成绩,在金珉周放松警惕的时候,老师的“但是”也冒了头。

“谢谢老师,我会考虑一下......”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考虑的,改天我跟你家长谈一下......”

“老师好。”

总算有人把金珉周从这个尴尬的局面中解救出来,只是为什么声音听着这么耳熟。金珉周转过头,看见了她身后的金采源。

“啊,是采源啊。”

“我来送作业,没想到还能碰到您,”金采源脸上露出了那种骗长辈的乖巧笑容,也朝她点了点头,“金珉周同学。”

跟我打什么招呼呢,金珉周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好像对方对于不辞而别这件事上一点愧疚心都没有。

“你们认识吗?”

金采源抢先一步接话:“算是认识,珉周她是怎么了吗?”

“对了,采源不是RCY的会长吗?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老师突然将金珉周拉到自己身边,“这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孩子,可惜就是校外活动没什么经验。”

金珉周万万没想到她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有这茬。

然后她看到金采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没准是她的错觉,对方脸上依旧带着乖乖女的标准笑容,恰到好处的表示了惊讶:“哎?这样吗?我们周末有去福利院做义工,不会很辛苦,珉周有空的话就过来好了。”

“那真是要谢谢你了。”

金珉周在老师的注视下现场填写了报名表。

好吧,逃不过了。

金珉周回班级收拾书包,看见金采源正站在前门,一副要跟她一起回家的架势。

“其实我这两天下午请假去协调福利院的事情,就没有跟你一起回家,”金珉周低着头看自己和金采源并肩的,被夕阳拖的很长的影子,金采源的声音也传到耳朵里,“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上午在学校一忙就忘记告诉你了,不好意思。”

金珉周又低着头走了一会,默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过去,是在委屈吗?金珉周不清楚,但话里话外仿佛就是这么个意思。

金采源通常以绑着高高马尾的严肃优等生模样出现在学校,实话说金珉周还没有见过对方私下是什么样。

但金采源不绑马尾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现在看到了。

金采源的发尾是卷的,细细软软的头发散在肩上,在阳光下是棕色的,像什么小动物的毛发,让金采源本人看起来不像是指挥着志愿者的会长,更像是孱弱的少女,散发着无害的气息,帽子大了些,戴上去感觉半张脸都要被遮住。

“珉周就跟我一起吧。”金采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金珉周换上了更亲昵的称呼,总之在金珉周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甚至于有一点开心。

在福利院做义工总的来说不算特别辛苦的事情,上午在分配饭菜会比较辛苦,下午主要是跟孩子们一起玩耍,金珉周不知道为什么很受小孩子欢迎,金采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抱着儿童读物在给小孩讲故事。

“姐姐唱歌给我听吧。”小孩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要求。

然后金珉周就听见金采源唱歌的声音,跟本人说话的声音有些相似,干净又澄澈,金珉周干脆也带着小孩坐了过去,金采源被包围着,一向严肃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在金珉周的注视下脸颊一点一点染上红色。

“姐姐唱的好听。”金珉周抱着膝盖坐到她边上,给出了很真挚的赞美。

金采源笑了一下,又捡起地上的书读下一个童话故事。

福利院离两个人家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虽说有直达的公交车,但金采源检查完盖章的表格以后,还是试探性多于礼貌性的问了金珉周这么一个问题。

“珉周要怎么回去?”

金采源大概脑袋里想的跟金珉周差不多,立马伸手指着夜市的方向:“从那里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两个人捧着炒年糕的纸盒在路上走,很随意的聊着天,像亲密的朋友,金珉周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在快乐的催化下加速了跳动,她隐约猜到了快乐的出处,但却不愿意深究。

今天回家的路好像很短,金珉周想。

走到交叉路口的时候金采源叫住她,柔顺的长发垂在胸前,在暖黄的路灯下明亮的眸子也被蒙上一层柔和的光,像是夏夜晚风一样温柔又美好的梦。

“所以......”金采源不知怎么扭捏了起来,鞋尖在地上蹭了蹭,发出了略显干巴巴的邀请,“珉周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会试试?”

“不要。”

下意识的给出了这个答案,金珉周的身体先意识一步转身逃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金采源依然在老地方等她一起上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头发被梳成高高的马尾,又变成了大家眼里不近人情的RCY会长。

是做义工太辛苦了吗?

不是。

是跟金采源一起不好吗?

那也不是。

金珉周不禁有些疑惑,自己下意识拒绝的动作是这么干净利落,可仔细探究原因,却是一个找不到线头的杂乱线团。

金采源似乎没再去计较这个问题,上学路上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天,留下金珉周一个人把问题从被窝带到课堂上。

“同学你好,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RCY。”

听到熟悉的声音,金珉周忍不住看向窗外,金采源就站在他们班附近,应该是趁着下课出来宣传。

可千万不要看到她,金珉周把头低了下去,最后干脆趴在课桌上假装补觉,谁让自己昨天刚拒绝了对方,这种情况下碰面也是挺尴尬的。

“哎?你愿意吗?那跟我去登记一下吧,以后就是我们会的一份子了。”

然后金珉周就没有听见金采源的声音了。

放学的时候金采源在班门口等她,回家路上顺便说起了早上的事情。

“今天我去你们那层了,居然招到一个人,”金采源嘴角带着笑,“看着人还不错的样子,我还在想要把他安排到那个部门来着。”

“那是好事啊。”金珉周回答的心不在焉。

“是吧,”金采源挽上金珉周的手臂,指了指边上的甜品店,“又多了一个成员啦,走吧,听说那家的面包很好吃。”

金珉周呆在原地。

她似乎明白了自己拒绝金采源的原因。

她在担心自己加入以后金采源就不会对她这么好,毕竟金采源和她的开始不就是因为这件事吗?金采源一开始陪着她上下学,不也只是希望她加入所以放出的糖衣炮弹吗?

金珉周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适应一个人上学这件事。

说是别扭的少女心情也好,阴暗揣测的想法也好,她不想变成众多成员里的一个,可以是成员,但她害怕的是以后和金采源的关系也只有会长的成员这样冷冰冰的关系,自己再也看不到金采源披着头发的样子,也再也无法像昨天晚上那样和对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挤在一起。

我是在喜欢她。

“珉周要吃什么?”

金采源挑了一块草莓可颂放到托盘里,转头看到金珉周一脸魂不守舍,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和姐姐一样。”金珉周随口答道,她几乎是被金采源牵着走到了收银台,又被牵着离开了甜品,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金采源并没有同往常一样离开,依旧握着她的手。

“你今天怎么了?”

“是有心事吗?”金珉周感到金采源握着自己的手稍微用力了点,接着她听见对方小心翼翼的询问,“关于男生吗?”

“关于姐姐。”

金珉周深吸一口气,尽力使自己的话看起来像一个可以挽回的玩笑话,可她上扬的语调却实实在在的在发抖。

“昨天拒绝姐姐,是因为我在想答应的话姐姐是不是就不会陪我上下学了。”句尾金珉周又加上了几声笑,尽管听上去只是紧张的干笑。

金采源的马尾有点塌了,有气无力的耷拉下来,金采源好像也发现了这点,一只手伸到脑后,然后食指勾住发带向下拉,被梳成一股的头发散开,夕阳下如同流淌着的棕色河流。

“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金采源皱着眉,眼里却带着笑意,抬起下巴亲吻了金珉周的脸颊。

快乐瞬间在心口开出花来,金珉周看着对方,得寸进尺的反问。

“姐姐是在喜欢我吗?”

“你不也一样。”

PS:一开始的灵感来自于小采高中同学对她的评价,舞台上的活泼的小采居然在学校里是不苟言笑的会长,还会带着干部到处传教(×),这点反差觉得很有趣。加上后面看到小金的高中同学讲述了她的学霸事迹,就觉得如果两个人在一个高中里念书,大概会有很奇妙的化学反应www

与姜惠元的初次见面是在颁奖典礼的后台,当时我正在拥挤的走廊里抱着胳膊冻得直发抖,姜惠元要来关休息室的门时恰巧看见靠在墙边的我——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去给她找热水去了,因此这种事只能劳烦尊贵的青年演员亲自动手。

即使是现在想起这茬我也感到气愤,演艺界的金字塔是这么的不可撼动,将艺人分为三六九等,姜惠元即使是个新人演员,但依旧站在金字塔的尖端上,享有一个十几平米的休息室。而我,爱豆转为solo歌手,即使已小有成绩,但也毋庸置疑的是金字塔的底端、仅比爱豆好上一点的下等人,所以只能在灌风的走廊里等待经纪人的救援。

话说回来,姜惠元倒还算个好人,起码她没像其他眼高于顶的演员一样,假装没看...

话说回来,姜惠元倒还算个好人,起码她没像其他眼高于顶的演员一样,假装没看见的把门关上,而是探出半个头问我:“要进来坐坐吗?”我当然跟着她钻进了温暖的休息室,我们坐在沙发的两端,中间隔着银河。

“谢谢,姜惠元xi。”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的名字,演员就这点不好,大多人只记得他们的角色名,比如我,我看见那张脸时脑海里飘荡着使她名声大噪的那部电影的角色名。那部剧我去电影院贡献过票房,姜惠元的演技在影评人嘴里被称为普通,可架不住那部电影汇集了名导演名编剧和知名演员,女主角的位置上放任何一个人都会大红的,不得不说她的命好极了。

她立即和我道歉,将毛毯递给了我,换上敬语,说姐姐对不起,我这个人记性不大好,但我记得您的歌。

然后她报上了一首我前队友的solo曲。

我起身将毛毯摔在沙发上,之所以没摔到她那张漂亮脸蛋上仅仅是因为怕她发怒,公司怪罪下来。我扬长而去,在门口撞见了拿着羽绒服找我的经纪人,头也不回地撞进羽绒服中离去。反正是不会再有交集的人,我很快把这个不愉快的插曲抛到脑后。

但第二次见面来得很快,我用这几年赚的钱在高档小区买了一套房,全家过来帮我收拾新居,妈妈多做了年糕,带着我去敲对面住户的门,说要分给邻居。他们那代还秉持着远亲不如近邻的生活准则,不知道大城市的邻居间人情冷漠,我不情不愿地摁门铃,门开了,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

姜惠元当时的表情太有趣了,她瞪大眼,或许以为我是专门来寻仇的,然后低下头态度诚恳地说姐姐对不起,我上次说错了,我知道你的歌,rumor,我很喜欢听。接着掏出手机给我看了她的歌单,建于颁奖典礼次日,里面塞满了我的歌。

我点了下头,不知道这一切故事的我妈妈提着年糕上前,她平常很喜欢看那种几十集的家庭剧,正巧姜惠元最近出演了其中一部,演男主角的妹妹,于是她很兴奋地握着姜惠元的手说阿姨最近在看你的剧云云,末了才表明来意:我女儿刚刚搬到你对面,这是多做的年糕,以后你跟恩妃多多照应吧。

我站在一旁表情僵硬地点点头,才不需要她关照吧,我忿忿地想,好歹我也比她大几岁。

事实上姜惠元确实是个不错的邻居,首先她很安静,在没有行程的时候很少看见她出门,也不太邀请朋友来家里开派对;其次,姜惠元倒是个礼数周全的小女孩——她一个月后来敲我的门,那时候我依旧记着仇,透过猫眼看她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会儿,也不按第二次门铃,蹲下身放下东西就回去了,我打开门看,门边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点土产。

我趿着拖鞋去摁她家的门铃问她:“这是什么?”姜惠元不大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上周去济州岛拍画报了,这个是一点特产,希望姐姐喜欢。”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上次姐姐不是送了年糕给我?”

我讪笑,这才意识到身上还穿着灰绿色的、厚重的睡衣,也没化妆,这幅样子暴露给不熟的邻居可不好,于是我胡乱应了两声,带着她的礼物又逃了回去。

最后,姜惠元的确不是一个好演员,很快连我一个毫无演技的人都能看出来一个事实。

简而言之,她在喜欢我。

姜惠元喜欢女人,这在圈内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

我的心因此愉悦,并不是全然出于被喜欢的快乐,而是带了点雪耻的快感。

高高在上的演员大人,你看,不久前你还记不住一个在台上给你表演的女人,现在却屈尊降贵的在喜欢她,任由这个无名小卒占领了你大半心脏。

于是我做出一个很大胆的决定。

我主动去找姜惠元,彼此没有行程的时候我去敲她的门邀请她一起吃饭,忙碌的时候也和她保持着线上的联系。我们经常一起出去逛街,挤在小小的房间里拍姿势亲密的大头贴,我把脸蛋贴在她的脸上,咔嚓声响起的时候感受到她的脸颊发烫。我是家中老小,从小对着父母兄长撒娇得心应手,舍弃一点年上的脸皮,便可以将这个利器运用自如。姜惠元每次面对我厚脸皮的撒娇总会呆愣几秒,然后不自觉笑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似有花朵盛开,随后眼里带笑地向我妥协。不得不说,姜惠元应该被保护得很好,或许也没被我这样的坏女人骗过,她像一只单纯的羔羊,就这么撞入我的网中。

当然她也是一个十分好的女伴,虽然话不多,但是实干派,偶尔蹦出几句情话也是那么使人受用。和她做朋友,哦不,谈恋爱,应该是很不错的事情,我甚至为此感到愧疚。

我真是个坏人。

那天我在她家吃饭,周末的天气很好,我在堆满皮杰猪的沙发上看手机,那是我喜欢的小玩偶,姜惠元很嫌弃玩偶们挤占沙发床铺的行为,可它们现已鸠占鹊巢,成功入侵她家的沙发和床,姜惠元坐在边上看剧本,口中念念有词。

“我陪你对剧本吧。”我伸手,她垂着眼,抬眼皮看我,光点洒在她卷翘的睫毛上,仿佛点缀了金色的粉末,她笑了一下,说好啊。

剧本停留在女二和男主告白的片段,姜惠元的台词有一大段,我低着头熟悉男主的台词,姜惠元轻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隐约感到有目光大胆又毫无保留地停在我身上,烧灼得我脸热。或许是阳光,或许是,我想,抬头却对上姜惠元的眼睛。剧评人总说姜惠元的眼睛呆板,宛如死水般,古井无波,可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见她看着我时眼里的光如何的璀璨迷人,我像是点睛的画师,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在我的注视下流光溢彩,变成价值连城的珍宝。

“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我无药可救了。”

后面的话我听不大清了,也许是在说台词,也许不是,她借花献佛的将这个告白献于我,似乎早在她的计划之中,而我莫名陷于她的眼眸中,头晕目眩的承接她的又一份大礼。慌乱中我的手被她握住了,她凑到我耳边,呼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耳朵上。

“所以和我在一起吧,姐姐。”

我浑身乱绵绵的,像躺在云朵中,使不上力。我这时候应该要狠狠拒绝她,然后放一些诸如“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一类的狠话,把她的真心丢在地上踩,以报大仇。可是这个念头不知道是被我藏到了大脑里的哪个角落,我拼命地翻找终究无果,只能静待残存意识的判断,等待命运的抉择。

出乎意料的是姜惠元居然是个大胆的人,我原来从没发现这点。她和我说话的时候会局促地看向空中某一点,邀请我出去玩的时候双手背在身后搅在一起,她安静又容易害羞,谁知道临门一脚时意外直球。

她吻了我的脸,然后吻了我的嘴唇。

像几年前喝醉了的感受,我的身体思维都一并不属于自己了,我听见我的大脑指使着我的声带发出声音。后面我们重新吻在一起,存疑的爱情烈酒一般灌进我的喉咙,使我失去了不必要的一些理智,次日我在一片狼藉中、在姜惠元的臂弯中醒来时我才回忆起昨天我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好啊。

我鬼迷心窍,我坐在床上这么想,现在的情况和我所想象的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本能地起身准备跑,姜惠元却翻身抱住了我的腰。她缓缓睁眼,自下而上地看我,语气里还有半梦半醒间的软糯。

“姐姐,怎么了?”

“我要回去。”

姜惠元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发问:为什么?我低头要拨开她的手,却有不舍如爬藤植物一样从心底悠悠生出,最后把我整个人牢牢固定在床上。她爬起来小猫一样蹭我的脸,我呆呆地偏过头,将脸蛋亮出来给她亲吻。

那一刻我彻底宣判自己完蛋了,我似乎真的有一些爱她。

吃亏的绝不是我,我坚信,是有着大好前程的演员主动踏入我的陷阱,我顶多算一个糟糕的猎人,在捕猎途中失足掉进自己的陷阱,可我依旧是猎人——是猎人的话就绝不会是吃亏的一方。

后来我们真的开始交往,新人演员和女歌手,在繁忙的行程中见缝插针的见面,年末的各种颁奖典礼是我们唯一能正大光明见面的途径。几年过去歌手的待遇依旧没有改进,但我有了一个能收容我的温暖的待机室,我被藏在姜惠元宽大的羽绒服里,拍很多自拍,被她炫耀似的传到ins上,在论坛上被开了几个热帖,说原来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艺人居然还是朋友。

朋友的设定一旦被落实,我们出行时也不再遮掩,姜惠元很大方地牵着我的手走在大街小巷,性别是最好的保护色,我们在伪装下放肆地交往着。

几年后我被一档综艺请去做神秘嘉宾,节目组知道我是姜惠元好友,让我半道出来给她一个惊喜,我站在幕布后,听姜惠元猜测神秘人究竟是谁。

变声器的作用下我的声音也怪声怪气,我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其实很讨厌你。”

姜惠元思考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是恩妃姐姐吗?”

我满意她的表现,节目结束后我们去汉江边散步,我问她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姜惠元正色,却有点调皮地歪头回答我:“我记得我说错了姐姐的歌,你很生气地走了,应该是很讨厌我吧。”

她又补充:“大家对我的第一印象都很好的。”

自恋,我白了她一眼,虽然这点她倒没有说错,我的朋友们都对她评价不低,姜惠元停下来,捏捏我的手道:“但我觉得姐姐以后会喜欢我的。”

我转身,有点扭捏地揪着她围巾上的流苏,我听见心脏很大声地跳动着。我在此时和她接吻,在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漆黑的夜里,却感觉自己永远沐浴在由姜惠元这颗太阳所散发出的阳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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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配合bgm单曲循环食用谢谢。

感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一下bgm的歌词。

当然风格也是我很喜欢的日系爵士^^

金采源×金珉周

*1w4k字

*

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因为一些原因大家想看的可以去→wb:hhhyhadxh同名的文!

新的一年也要支持双金呀~

END

看图说话的产物。

名井南和凑崎纱夏是通过联姻正式认识的。

--所以名井南婚前是真的没想到凑崎纱夏会这么狗。

同为圈子里的佼佼者,两人结婚前的关系算是王不见王,对彼此只停留在“认识”这个层面。

她们第一次“合体”,是以互为伴侣的身份一起参加一场慈善晚会,还没下车就被记者堵了,只能打开车窗先让记者们拍个过瘾。

凑崎纱夏这个时候突然凑过来,贴近名井南的脸,鼻子里呼出的热气熏得名井南半边脸麻滋滋的。

名井南表面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还是一副清冷美人的模样,其实在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凑崎纱夏的大腿。

第一次见面就想强吻,这合理吗?!

凑崎纱夏被掐笑了,在名井南耳畔用气声说...

凑崎纱夏被掐笑了,在名井南耳畔用气声说“老婆,我想秀个恩爱干啥子掐我。”

THE END
1.请问我是否可以携带小型犬类入住?#北戴河阿–手机爱问请问我是否可以携带小型犬类入住?颠*** 举报 全部回答 郑*** 2017-07-19 20 0 您好,酒店不允许携带宠物入住,酒店礼宾可帮你协调安排付费寄存场所。期待您的光临。 相关回答 含*** 2013-12-12 请问列车接续是什么意思? 缓急接续是指铁路线中有速度慢的车(主要为普通列车)与速度快的列车(速达列车?优...https://m.iask.sina.com.cn/b/IeN0JE1H8b.html
2.三亚哈曼度假酒店,地址:大东海/鹿回头风景区/半山半岛吉阳区大东海...宠物友好酒店,携宠入住请提前致电联系酒店预定部确认相关事宜及费用。酒店仅接待提前预约的宠物犬且需2晚起订,宠物物犬为体重不得超过16公斤的中小型犬,每间宠物房最多可携带一只宠物犬办理入住。请提交宠物犬的狂犬病免疫书面证书复印件,接种时间要求超过2周且不到1年,并在酒店前台签订《入住或寄宿宠物犬房协议书...https://hotel.elong.com/sanya/91089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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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地区管理水平及营养状况的影响。一般认为小型犬出生犬的性成熟受品种、环境、气候、地区、管理水平及营养状况的影响。一般认为小型犬出生后( )达到性成熟。 [单选题] A. 8~12 月龄 B. 4~5 月龄 C. 3~15 月龄 D. 12~18 月龄 如何将EXCEL生成题库手机刷题 如何制作自己的在线小题库 > 手机使用 分享 反馈 收藏 举报 参考答案: A 复制...https://www.shuashuati.com/ti/0ff90d0b3a37451182fff0713c6ac87f.html?fm=bdbdsc84f9c47618be1b7f7d45b9af6ec75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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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宠物娱乐宠物外出娱乐游戏事项你的爱宠可以参加哪些竞赛...①宠物店:一般为小型犬40/天、中型犬50/天、大型犬是60/天、小猫咪30/天、大猫咪40/天左右; ②酒店式寄养场所:小型犬80/天、大型犬110/天,需提供狗粮的为150/天;节假日会上涨; 注意事项 ①狗狗寄养:带防疫本或相关文件;有疾病要等痊愈后再送去;带好狗狗爱吃的食物;带好冷暖换洗衣物; ...https://www.maigoo.com/goomai/2001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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