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滴哒……”鲜血顺着楚晚宁白皙的手指滴落在浑浊的污水中。
楚晚宁微弱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像一只要脱了线的风筝,随时面临着断气。却萦‖绕在空旷的水牢里,听起来异常明显。
好难受,要死了吗?楚晚宁想。扯了扯嘴角,谁又在意呢。
他楚晚宁也不需要旁人在意。楚晚宁一生傲娇,从不向他人坦露心声,觉得很像一个跑了男人发疯的怨妇,太过于矫情。骨子里那股韧劲,也从未在他人面前折过。即使死到临头。
“吱呀。”被污水泡的生锈的铁门被人推开。楚晚宁感觉头沉的很,想抬也抬不起来。干脆就这样,不用想,闲的来水牢这种脏地方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除了墨燃,无非就是那个女人,墨燃亲...
“吱呀。”被污水泡的生锈的铁门被人推开。楚晚宁感觉头沉的很,想抬也抬不起来。干脆就这样,不用想,闲的来水牢这种脏地方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除了墨燃,无非就是那个女人,墨燃亲封的皇后宋秋桐了。
“啊哈,”宋秋桐夹着嗓子,“楚妹妹在这待的还习惯吗?”
“……”无人应。
宋秋桐尴尬极了,后又觉得一个贱人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火中烧:“呵,看来楚妹妹待的是忘形了,多少是不懂些宫里的规矩了。”宋秋桐拿起鞭子,慢慢走向楚晚宁,“陛下不在,那就让我来好好教教楚妹妹吧。”
掰起楚晚宁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盯着楚晚宁的脸左右看了看。楚晚宁虽脸上都是鞭痕,甚至有的地方已经结巴,嘴唇干裂,依旧眉清目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眉毛锋中带些柔情特别是那双眼睛,倔强不屈。苍白的脸色更是增添了几分美色。
“啧,这姿色,怪不得把殿下整天迷的团团转。”一把扇在楚晚宁的消瘦脸上,“恶‖心!”
“嗯哼……”这一掌楚晚宁险些没受住,血液顺着嘴角流出,苍白的脸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印子,火辣辣的疼。
楚晚宁艰难的开口:“宋姑娘……还是谦虚了……,哪里,咳,哪里比得上宋姑娘……你啊……”就这一句话,楚晚宁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宋秋桐头顶都要冒烟了。手气的直发抖:“死到临头了嘴还这么硬……”
一旁的丫鬟见自家主子气成这样,忙附和道,“就是,竟敢这么跟我们娘娘说话,胆大包天!”
“啪!”一鞭子不留情的摔在楚晚宁腹部,旧伤被扯开,本就有旧血渍的白衣上又覆上新的血渍。长鞭也染上了深褐的血色。
“哼……”楚晚宁终是受不住叫了出来。
他此刻多希望墨燃能来啊,尽管知道墨燃来了也只是数不尽的谩‖骂与折磨……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想让墨燃来抱抱自己,就一会儿也可以……
妈.的,真是疯了。
这样想着,脑子有些涨,嘴里不自觉小声呢喃:“墨燃……”
墨燃,来抱抱我吧。
……
不解气,又用钳子拿起火盆里的炭火块,宋秋桐阴森森的发笑,听起来令人发颤。
炭火块慢慢的移到楚晚宁面前,“把殿下整天迷的晕头转向的,这张脸功不可没吧。若这张脸毁了,殿下应该不久就会把你当垃圾一样扔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楚晚宁刚被扇的有些耳鸣,刚开始没怎么发觉,现在愈发明显,宋秋桐的话听的多多少少有些含糊不清。
chuan着粗‖气,咬紧牙吐出两个字:“疯子……”
宋秋桐轻笑,“呵,疯子?那我就疯子疯到底!”
宋秋桐此时已经有些失了理‖智,她宋秋桐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皇后不比这个楚妃得宠,凭什么她要独守空‖房,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她承认她真的嫉妒死这个楚妃了。
炭火块狠的摁向楚晚宁的胸口,那一块立马灼伤,甚至还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
对于胸口灼伤他已有些麻木。楚晚宁现在像一只搁浅的鱼,呼吸不上来,生死未卜。
宋秋桐见他没反应,以为是不够狠,便准备将火炭块烙在楚晚宁的脸上,刚贴上发白的皮肤一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在干什么!?”墨燃刚解决完山下的起义几个小仙派,中途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回来后就火急火燎的往楚晚宁这赶。
看到这一幕的踏仙君火气一下子上来,看着被自己吓到手中的钳子不小心抖落水中的宋秋桐,拳头紧握,“本座再问一遍,在,做,什,么?”
宋秋桐属实没想到墨燃这么快回来,更何况还被他抓个正着。吓的声音都不自觉发抖:“阿,阿燃……楚妹妹他……我教训一下,他……”
“你好大的胆子!本座的楚妃什么时候论轮得着你来教训!”
正气头上,楚晚宁微弱的声音传出,“嗯……哼……墨燃……”
楚晚宁现在头昏脑胀,不知今夕是何夕,感觉自己飘飘乎乎的,不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墨燃的声音。
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的便叫了出来。
踏仙君忙跑到楚晚宁身边,用灵力震碎镣铐,楚晚宁没了东西支撑着,身子直接瘫‖软了下去。
踏仙君不免慌了神,将楚晚宁拥入怀中。
楚晚宁感受到熟悉的味道与温度,感到无比的安心,扯嘴轻笑,
你终于来了。
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矫情,就这么在墨燃耳边迷迷糊糊轻喊了一声:“墨燃……我疼……”
好一阵,才发觉说自己在说什么,自己刚才的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他堂堂北斗仙尊竟然在自己孽‖徒面前诉苦!!
羞愧难当,一时红了脸,防止自己再口出狂言,楚晚宁选择紧紧抿嘴。眼尾也浸染一抹红,绽出海棠。
踏仙君也属实没想到楚晚宁什么时候这么直白了,来不及细想,哄着怀里人:“不疼啊,不疼。晚宁不哭。”
其实在远处看楚晚宁身上的伤没什么异样,但像现在一样,人就在自己怀中,属实惊着了威武的踏仙君。大伤,小伤,新伤,旧伤……全都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言简意赅,全身上下都没好的。
一向有把握的踏仙君乱了阵脚,心亦是。
感受到怀中人鼻息微弱,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楚晚宁你不许死!
也来不及不审问正颤抖着发愣的宋秋桐,直接将楚晚宁打横抱起冲向离附近最近的一个宫寝——踏仙君自己的但从没怎么住过的寝室。
踏仙君一边急慌跑去自己的寝室,一边对水牢的侍卫怒喊:“快tm的滚去给本座宣太医!”
只留宋秋桐一个人呆在水牢,看刚才那阵仗,知道自己——快完了。
…………
踏仙君不敢抱的太紧,生怕扯了伤口。但跑的时候避免不了颠‖簸。多多少少还是碰到一点。恍惚间忍不住:“哼……”
楚晚宁脸靠在踏仙君的肩头,楚晚宁轻微细小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晚宁不疼啊……不许睡!一会就好了,不疼了啊……”
楚晚宁想睁开眼看看墨燃,眼皮却死活抬不起来,
就看一眼,楚晚宁想。
挣扎许久,才终于抬起一丝细缝,有些模糊的看见墨燃的侧脸,依旧俊俏,但他好像很慌张。
墨燃……很担心我吗?
几乎是扯着嗓子:“墨燃……可以抱紧点吗……”
楚晚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说什么,但他莫名害怕,害怕什么呢?
他害怕墨燃丢下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头也不回;他害怕墨燃一松手自己就坠入万丈深渊,不复光明……
不自觉用被拔了指甲的双手抓紧墨燃的衣角,很疼,但他不在意。
墨燃感受到怀里人的害怕,想紧紧抱住,恨不得嵌‖入‖身体的那种。但看到楚晚宁浑身是伤,根本不敢这样想,生怕把怀里的白猫揉‖碎。
又小心的将人往怀里拱了拱,却不敢用力。颤抖道“好,好我抱紧点,晚宁不要睡啊……别睡……”
“求你了……”墨燃已有些哽咽。
他现在才意识到楚晚宁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
墨燃依旧跑着,即使使用的是轻功,但不论哪个宫寝也不可能离水牢如此之近。
步步难熬。
颈脖不知何时出现汗水,浸染在楚晚宁额头上,楚晚宁是不喜脏的。以往他都会厌恶的推开墨燃,附赠一句:“滚,恶心死了!”
就这样,抱我紧一点,这样,就好。
知足了。
OOC致歉。
谢谢大家的支持!
可你没想过,他说的回家,不是带你
可你没想过,他也在等一个人
可你没想过,他只是想用十年让你忘记他。
夏司逆来喽
又名《唐门宗主的家暴现场》
我爱三舞!!!(鸡叫)
极度ooc,慎入!!!
——————————————————
天光冷暗,黑云压城。
高大的城墙上方三抹亮色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天地山川都在随之震颤。
蓝光绵延,紫光凌厉,金光璀璨。
逐渐地,金光落下,紫黑色的光将蓝光吞噬,天地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不——...
“不——”
女子猛然从梦中惊醒,脸上挂着未干的泪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梳着长长的蝎子辫——在刚才的睡梦中显得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套粉红色的睡裙,遮住自己身上曼妙的曲线。她眼神有些迷蒙,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
小舞又梦魇了。
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竟在沙发睡着了。
自海神陨落的那一日起,只要唐三没有陪在她身边,她就会陷入梦魇状态,而每次梦中的情景,都是唐三高大的身躯从天空中坠落的那一幕。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一幕。
小舞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只有一片从窗帘缝中倾洒而入的银色月光。
近来因为战事刚刚拉下帷幕,许多问题都需要唐三坐镇处理,所以他最近是忙得昏天黑地,小舞看在眼里,格外心疼。
……明明三哥才刚刚复活啊。
小舞叹气,心疼之余,也渐渐有些生起闷气。
以及,有些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
她曾经,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唐三。
她与唐三年少相知,自认没人会比自己了解他,纵使是他的父母。正是因为年少情谊,才让小舞更加坚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与外物无关,无论是长相、家世还是实力。
纵使唐三在大家眼中有多么强大,可在小舞眼里,他只是当初给予她承诺的三哥而已。
她不是因为唐三拥有双生武魂而跟着他,不是因为唐三拥有强大的背景而跟着他,不是因为知道唐三将来能够成为海神而跟着他。
可小舞还是一个人。
若在从前,小舞是非常高兴的。看着唐三优秀,她比谁都开心。
可……她感觉跟不上唐三的步伐了。
尤其是在海神之战后,史莱克七怪的其余人也渐渐被神祗认可,给予传承考核的机会。
只有她,只是作为修罗神的剑鞘而已。
未来或许都不能成神。
可能就不能和三哥还有伙伴们永远在一起。
越想越烦闷,小舞干脆起身,换上便装,打算出去走走。
夜晚的风总是格外凉爽,空气也清新自然。小舞甚至闻到了空气中露水的味道,还有花草混杂着泥土的清香,这让她混沌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些。
守夜的弟子看到她格外诧异,“宗主夫人,您怎么这么晚出来了?”
小舞轻晃了下脑袋,笑着道:“我就出来散散步,顺便去看看哥工作完了没有。”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就不需要和我哥说啦,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说完一闪身,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守夜弟子。
月明星稀,草摇叶曳。
小舞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唐三办公的地方。
从外面向里看,只见一片灯火通明下,围坐着几个高大的男子。坐在主位的男人身着深蓝色华服,彰显着不凡的地位,此刻正微皱着眉头,惹得小舞只想进去为他抚平。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男人,小舞静悄悄地离去。
屋内的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窗外,却只见随风轻轻摆动的草叶。
小舞的心中重新郁结了起来。
她心知自己能力的不足。她无法在唐三遇到危险的时候保他平安,只能选择与他同生共死;她无法为唐三提供任何的势力支持,甚至曾经还因为她魂兽的身份而给唐三招致杀身之祸;她没有唐三那么坚定,若是在猎魂行动当日死的是唐三,她只会随他而去,而不会像唐三那样,拼命地想要复活自己。
她感觉自己很没用。
曾经的她,还能燃烧自己的生命力献祭给唐三,可现在,她已经为人,即使唐三遭受了性命之忧,她又该拿什么保他?
……若不是小奥和荣荣,只怕她与哥如今已天人永隔,再不相见。
猛然间又回想起自己的梦,小舞只觉心口一痛,苦涩蔓延。
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向来与第三个人无关,按理说没人能够插嘴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无论是在整个大陆上,还是在唐门中,总有一些风言风语流传进她的耳朵里,三人成虎,流言蜚语渐渐也就成了真,小舞感到恍惚。若非她是自己故事中的亲历者,她恐怕也是信了的。但是自我怀疑的种子已然生根,小舞放不下,放不开,放不过。
爱情就像一座围城,困在里面的人总是作茧自缚。
正思考着,突闻一阵花香,将小舞的思绪拉回。
抬眼望去,是一片银蓝色的花海,正如同她认唐三做自己的哥哥那天一样,令小舞的心神微微一颤。
这是哥为她种的。
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叫嚣着,
到中心去。
小舞听从自己心中的想法,抬步向中心走去。
第一步,小舞回到了星斗大森林,从时空中看到了自己漫长的十万年光阴,看到了最爱的妈妈,还有大明二明;
第二步,小舞遇到了当初刚认识唐三的自己,命运的轨迹在此刻写下,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深情;
第三步,小舞踏入了史莱克学院,回忆起那段与伙伴们一同修炼,出生入死的美好时光,那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第四步,小舞来到了摘下相思断肠红的那一天,她终于知晓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感归属何处,瓣瓣泣血,斑斑血泪,只为你相思断肠;
第五步,小舞又如同身处全大陆精英魂师大赛的总决赛赛场,身份暴露,本该遭受万人唾弃,可却得到他的以命相护,至此,终明了君心;
第六步,小舞仿佛又回到了星斗大森林,那是她与哥分离的五年,明明只是五年,她却觉得比自己曾经的那十万年修炼还要来得漫长;
第七步,小舞看到了自己十万年的修为燃烧殆尽,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但仍毫不犹豫地献祭自己的灵魂,只因比起看着他死,她宁愿永生魂飞魄散,不再陪在他的身旁;
第八步,小舞凝视着牵着自己的手,满眼柔情注视着自己的唐三,看着他亲手为自己戴上戒指,说着已经不知道多少遍的誓言,泪水依旧决堤;
第九步,小舞跟着唐三去往落日森林,亲历复活的那一刻,她只感觉灵魂重塑,生死人,肉白骨。三哥撕心裂肺的怒吼仿佛仍在耳畔回响,令她动容;
第十步,小舞重新陪着唐三走过海神九考,陪着唐三经历三神大战,眼睁睁地看着唐三死去,感受着那痛苦至极的崩溃以及失而复得的恩赐。
猛然回首,自己已经来到了花海中心。蓝银草感受到她的气息,纷纷向她亲近,毫无隔阂。
小舞至今为止的人生化作这短短十步,走到了幸福的彼岸。
幸福明明触手可得,可小舞却踌躇了。
她不认为如今的她才叫幸福。
当她与伙伴们并肩作战的时候,感受着炸裂的团魂,那是幸福;当她和荣荣竹清围坐在一起聊着女生私密的话题的时候,那是幸福;当她拉着唐三一起逛繁荣的街道的时候,那是幸福。
可那样的幸福,以后还能不能体会的到?
自从她与唐三重逢之后,两人的身上似乎平白增添了许许多多的担子,唐三为了复活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与辛酸,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次次失望,时时刻刻活在痛苦之中,小舞心碎悲伤,不忍回忆。
如今,唐三已然站在万人之巅,完成了他心中所愿,
那么之后呢?
小舞有些茫然。
之后呢?
第一次对未来发出这样的疑问。
小舞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她只希望能够时时刻刻陪在唐三身边,只要这样就已心满意足,不求其他。可是唐三现在已经封神,马上就要前往神界,到时候,她又是否具备陪在他身边的资格?
身旁花香满溢,星辰山川明朗,与小舞此刻有些浆糊的头脑正好相反。
小舞苦笑,感觉自己似乎挺没用的,在这里纠结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猛地摇了摇头,回身打算往来时的路走去时,只见不远处一男子正向她走来。
蓝银色的头发在蓝银色的花海里浮动着,花海中的蓝银草似乎感受到了王的气息,纷纷扬起了脑袋想要更靠近男子一些。小舞顿时感到周身被温暖的领域所包裹。
跟自己身上的温暖不同的是,男子身上似是散发着些许冷意。
小舞鼻头一酸,感到委屈,不明白眼前男子生的什么气。
思及此,小舞并未给男子近身的机会,只纵身一跃向后猛退几步,落地时一蹬,腾身冲向男子。
唐三未曾预料小舞此举,愣神间小舞已至眼前,扫堂腿向自己踢来,唐三凭借多年战斗的本能反应和对小舞战斗方式的了解险险躲开这一击。
“小舞?”唐三唤了她一声,本来为了教育某个大半夜偷偷溜出来也不懂加衣服的小姑娘而板起的脸也瞬间瓦解,露出困惑的表情。
小舞轻哼一句,并未给唐三任何回应,下一击接憧而至。
她根本不担心唐三会受伤。
一来,自己并未使出全力,不过就是普通的一些攻击手段而已;
二来,唐三是谁?是万人之上的蓝昊王和唐门宗主,当今斗罗大陆又有谁人是他的对手。
面对小舞接二连三的攻击,唐三很快就回过神,防守了起来。虽说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实力不如自己,但唐三可从来不敢小看她。防守之余,唐三还要控制住自己身体本能的攻击反应,就怕伤到了眼前的人儿。
于是场面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在一片浪漫的银蓝色花海之中,小舞出脚凌厉,加之瞬移的辅助,令人看不清身形。唐三没有使用任何魂技,只运用唐门绝学抵挡着小舞的进攻,防止小舞近身赏他一个腰功。
如果此时有唐门弟子经过这里,一定会大跌眼镜。因为他们全身心敬仰的拥有着双生武魂,附加外附魂骨、蓝银领域、杀神领域以及各式暗器的唐门宗主正被宗主夫人压着打,而且似乎连还手的欲望都没有。
小舞本也就是耍耍性子,又见唐三打不还手的,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动作也就慢了下来。唐三见状,心下了然,在小舞分心之时蓝银皇猛然发动,如蛇一般缠上了小舞的身体,在小舞反应过来之前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
“唐三!”小舞姐冷不丁被这么一偷袭,生气地叫了一声。
“别生气了,老婆。”唐三收紧双臂,将小舞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小舞被唐三勒得有些透不过气,费力地仰了仰自己的脸蛋,说道,“你先松点。”
唐三闻言,微微松了松自己的手臂,但仍紧紧地抱着小舞。
小舞有些好笑,“哥你抱那么紧干嘛,我又不会跑掉。”
唐三轻叹一声,将脑袋埋在小舞的颈部,轻轻蹭了蹭,“……那你干嘛这么晚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微顿了下,又委屈地补充了一句,“还不让弟子通知我。”
“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小舞抬手回抱住了唐三,安抚性地拍了拍他宽大的背。
感受到小舞的动作,唐三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松,抬起头,将本来搂在小舞肩背的手换到了小舞的腰上,凝视着小舞道:“以后无论你去哪,都得和我说一声。”
小舞本来想回一句她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看得那么紧,但是在看到唐三满眼的认真和浓浓的担忧后,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知道啦。”
唐三笑了笑,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了小舞身上,“夜里凉,穿上吧。”
“哥我不冷。”小舞笑道,“你穿吧,别冻着了。”
“听话。”唐三强硬道。
小舞吐了吐舌头,没再反驳。
春山夜静,皓月当空。
万籁俱寂,鸟雀时鸣。
唐三享受着这样的时刻,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在宁静的夜晚里怀抱着自己此生的挚爱,心中被爱意填满。
“再过几天,待我将唐门内务都分配下去后,咱们史莱克七怪就一起举行婚礼,然后去云游四海。”唐三柔声说,“之前小奥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冰封森林瞧瞧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小舞听了唐三的话,只觉并不真实,一时无言。
唐三看着自己怀中的爱人反常地没有反应,一阵恐慌从脚底升起,努力压抑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又轻唤了一声,“小舞?”
这实在不能怪唐三。
自小舞献祭之后,唐三已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与死的距离。
他再也见不到她向自己撒娇的样子,再也听不到她唤自己“哥”的声音,再也无法拥她入怀,再也不能牵着她的手走遍繁华街市。
他永远失去他的小舞了。
在小舞离开的那一刻,唐三的生命也渐渐瓦解,世界彻底崩塌。铺天盖地的悲伤涌来,经历过崩溃绝望之后,在唐三的心中只剩下了两类人。
其他人以及他的小舞。
我五年来努力修炼的动力,是希望能够变得强大,拥有保护你的能力后去找你,然后和你一辈子不分开;
我想一见你就告诉你我这五年来有多想你,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以及我想拥有你的心情;
我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蓝图,并且有很大的把握能够去实现,
但是。
如果没有了你,那还叫什么未来?
没有你,山川不再是山川,风月不再是风月。
在唐三的心中,没有人能够有资格与小舞相提并论,她是他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爱着的人,无人可以超越。
即便知道你的实力,即便知道自己足够强大,
但是在你的事情面前,却也仍然惶惶不安,不敢松懈。
小舞垂了垂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推了推唐三,低头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哥,我想……这婚期能不能延迟些。”
一句话,让唐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柔声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舞默了默,旋即摆摆手笑道,“哎呀,就是人家觉得你最近太辛苦了,不想让你太累了。”
唐三的气息逐渐开始不稳。
小舞有事瞒着我。
“娶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这怎么是累呢?”唐三不解,喃喃道。
心中郁结的事情没有得到解决,小舞实在不愿和唐三继续进行这个话题,正想换个话题的时候,唐三突然猛地上前一步,将小舞的身体转正正对他,“回答我,小舞!”
小舞被这一变故弄得一懵,随即又对唐三这过于强硬的态度感到有些恼怒,猛地打掉唐三的手,闪移跃进空中。
唐三感到手中一空,慌乱感顿时全数迸发,猛然抬头,“小舞——”
音还未落,蓝银皇骤然爆起,一反先前般温顺,变得凌厉又迅猛,朝着小舞的方向腾冲过去,小舞一惊,本能地一抖,正想离这股力量远些,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领域钉在原地,无法移动。
小舞曾感受过杀神领域,在海神岛的天阶上,她施展爆杀八段摔将他送入顶端的那一刻,杀神领域猛地张开,释放出修罗炼狱,将即将被海神之光弹飞的她挽救回来。
从来用于杀人的杀神领域用在了她身上,却永远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像之前那样,为了拯救;
还有一种是像如今这样,为了挽留。
说到底,唐三又怎么舍得对她使用真正的杀神领域呢。
所以现在除了在原处无法动弹之外,小舞此时并未感到任何不适,眼见着蓝银皇的靠近,小舞干脆放弃了挣扎。
反正她也挣脱不开。
任凭蓝银皇缠绕上自己的身体,小舞又跌回了熟悉的怀抱之中,只是这个怀抱不似先前般温柔,有的只是冰冷。
“我说过的吧,”唐三冷冷地道,“只要你复活了,就得永远待在我身边。你不可能再离开我了。”
唐三自诩不是一个善良好说话的人,他这辈子最大的情感投入以及宽容都给了小舞,他愿意为了小舞做任何的事情。但是,在与小舞分离这件事情上,他绝无可能让步。曾经体会过的那种痛彻心扉,至今仍深入骨髓。
放手这件事,对唐三来说荒谬至极,是永远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小舞的事情上。
自从小舞献祭后,唐三心中其实比小舞还要患得患失,他害怕自己如今的幸福不过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害怕小舞又离自己而去,如果真的发生了,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疯魔。
小舞心中微微一颤,伸手抚上唐三的脸,道:“哥,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什么时候要走了啊。”
末了,小舞又顿了顿,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明明是哥你刚才太凶了,把我给吓到了。而且你现在还用蓝银草缠着我呢,勒得好痛。”
其实蓝银皇捆绑的并不紧,而且上面连令人麻痹的毒刺都没有,但是小舞就偏要这么说,好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听了小舞的话,唐三眼中的血红色渐渐褪去,愣了一下,赶忙将自己的武魂收起,“抱歉,小舞,我……我……你,你没受伤吧?”唐三此刻已经懊恼不已,被小舞这么一说更是不知所措,伸出手想碰小舞,又怕对方生气,于是手就这么僵在空中,进退不是。
虽说唐三如今传承了修罗神神位,但是修罗神的力量是何等强大,纵然是唐三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无法完全一下与之融合。如今想来,刚才暴戾的情绪似乎是体内修罗神力感受到他的心理变化而骤然失去控制所致。
看着自家男人丧气的模样,小舞心中的怨气消去了一大半,笑嘻嘻地抓起唐三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哥,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
唐三看到小舞笑了,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用神力探查了一下小舞,发现确实没对小舞造成什么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只有你,能让我的情绪从天堂跌落地狱,又从地狱跃进天堂。
“那……”唐三面露纠结,“为什么想延迟婚期?”
听闻此言,小舞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敛起笑容,特别严肃地看着唐三道:“哥,我问你一个问题。”
唐三见状,也认真地回看着小舞道:“你问。”
小舞又陷入了沉默,而唐三此时也未催她,只是静静等待。
“哥,你……”小舞将口中的话咀嚼了下,有些艰涩地问道,“爱我吗?”
“啊?”唐三一懵,却毫不犹豫道:“当然。”他实在没想到小舞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丝毫不存在第二种答案。
“不是,”小舞却轻轻摇头,“我说的是,哥你对我究竟是把我当作妹妹疼爱,还是对爱人的爱?
“咱俩从小认识,以兄妹相称,你予我承诺,我认你做哥,这是亲情;
“我为你献祭,这是感动;你找寻复活我的办法,这是感恩;你承诺要娶我,这是责任。
“那么哥,你真的是因为爱才选择和我在一起的吗?”
静静听着小舞的话,唐三心中并无犹疑,只有自责。
自责自己没能尽早体会到小舞的所思所想,没能对她认认真真、明明白白地表达爱意。他与小舞的关系,似乎是那么的水到渠成,一帆风顺到让他忽视了这个问题。
其实小舞的这些话,在唐三与小舞分开的那五年中,他已经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了。他对小舞难道真就只是兄妹之情吗?
不,不是这样的。
看到小舞对别的男人施展柔技,他会心里不舒服;
知道泰隆纠缠小舞,他会吃味;
甚至面对马红俊要以身相许的一句玩笑话,他都会有想揍人的冲动。
这些,难道真的是普通兄妹所能拥有的情感吗?
不可能的。
他爱小舞,不只是爱她的外表,爱她十多年来不求回报的跟随,更是爱她这个人,爱她的一切。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木头脑袋了,什么是对妹妹的感情,什么是对爱人的感情,唐三能明白,能分辨。
“小舞,”唐三温柔地捧起小舞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眼,“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和你解释清楚,让你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小舞感到自己看向唐三时,猛地撞进了他的眼中,蓝银色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深潭,盛满了对她的爱意和柔情。
“你认我做兄长,让我不再孤单,而是有了亲人陪伴,这是亲情;
“你为我献祭,我有感动,但是心中更多的是愤恨。恨武魂殿逼死我的挚爱,恨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因为我宁愿死也不想要你为我献祭。当然,最恨的,”
唐三一顿,缓缓道,
“仍是我自己。恨自己没能早点回来找你,也许就能不用失去你;恨自己太过自大,觉得自身已经足够强大,最终却让悲剧重演;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才导致了你向我献祭。
“这一切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更是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失去你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说着,唐三牵起小舞的一只手,单膝下跪,“小舞,如今我仅仅以一个想要追求你的男人的身份,对你许下一生的誓言。”
“我唐某曾经无权无势,承蒙姑娘你一心一意追随,此生情谊,无以为报。如今唐某已功成身就,终于有了对姑娘表达爱意的资格。唐某愿以唐昊王、唐门宗主的身份求娶姑娘,恳请姑娘屈尊下嫁,成为蓝昊王王妃、唐门宗主夫人。唐某必事事以姑娘为先,不知姑娘可否成全唐某的一片痴心?”
小舞此时已经泣不成声,此时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傻,居然会怀疑唐三对自己的爱,她觉得她的哥更傻,居然会这么认真地跟她解释,为了她可以不要一切。
猛地扑进唐三的怀中,紧紧地搂着唐三的腰,颤声道:“我愿意,我愿意的。哥,哥……”
“傻丫头,”唐三眼眶也有些湿了,轻轻揉着小舞的脑袋,“以后,别再梦魇了。”
“梦里梦外,我都在。”
次日。
“诶,小三。”
唐三扭头看去,发现那三个损友正不怀好意地笑望着自己。
“干嘛?”唐三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昨晚……是不是和小舞吵架啦?”戴沐白问道。
“哈?”唐三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你们怎么知道,难道你们偷看?”
按理说,如果这三人偷看,以唐三的精神力应该早就发现了,可是唐三却丝毫没有察觉,这让他感到格外奇怪。
“没没没,哪敢啊。”奥斯卡啧啧了两声,“只不过就是听到了。”
“听到?”唐三困惑地重复了一遍。
“唉,三哥,不是我说,昨晚你的那一声‘小舞——’可真是喊得撕心裂肺的,听得我都要流泪了。”马红俊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又补充了一句。
唐三的脸色猛地一变。
“不止是我们,估计全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睡着的都被你喊醒了。”戴沐白在一旁佯装叹气。
“放心,小三。荣荣和朱清已经帮你去跟小舞劝和了,小舞不会不理你的。”奥斯卡深以为然地拍了拍唐三的肩膀。
看着唐三精彩万分的表情,三人终是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自从那日,唐宗主惧内的名声便是又坐实了一点。
哦,对了,忘了提一句,小舞在这之后可是吃好睡好没烦恼,梦魇这种东西,肯定是不会再有啦。
—END—
“君上,属下……发现了一个怪人。”
小侍卫低着头一本正经地禀报,背上却已经起了一层汗——这个怪人长得实在像君上恨之入骨的那个人,不知道君上见了会不会被勾起恨意与怒火,顺便把自己给剁了。
“一炷香前有婢女发现了他,先下安置在一个空屋里。本是不打算打扰君上的,但是此人样貌实在是太像——”
小侍卫鼓气勇气:“沈清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沈清秋不是早就被做成人彘给折磨死了吗!
众人都纷纷装作不经意地瞄向洛冰河,却见君上面上竟是浮现了一抹不可置信...
众人都纷纷装作不经意地瞄向洛冰河,却见君上面上竟是浮现了一抹不可置信和喜色,旋即起身,道:“你带路,现在就去。”
完了完了,虽然沈清秋早死了,但君上估计还不解气呢。眼下送来一个长得像的,估计十有八九会被迁怒,落得个死无全尸了。
等到洛冰河离开,大家也没有急着退下,而是窃窃私语:
“那人怕是要完。”
“就是就是!君上刚才一脸高兴,肯定是想刚好有个人再出出气!”
“要我说,他也是运气不好:长了张沈清秋的脸,还被我们的人给抓了。”
沈清秋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漆黑一片。唔,天还黑着吗?
刚刚还和洛冰河一起对付一只极为难搞的魔物,只记得魔物的巨尾朝自己一甩,冰河也在那一瞬间拔出心魔剑……
然后,然后怎么就到躺在床上了?床板还硬得咯人。
他试探道:“冰河”
门被“吱”地一声打开,接着响起洛冰河的声音:“师尊?”
听起来中气十足,应该没有受重伤。
“把蜡烛点了……太黑了。”
洛冰河闻言眉毛一抬,上前探了探沈清秋的脉,道:“师尊,天还亮着。是你的眼睛出了问题。”
头部淤血堵塞,若不借助外力,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洛冰河伸手抚上沈清秋光洁的额头,轻声道:“师尊不如先歇息,弟子给你疗伤。”
沈清秋本就昏昏沉沉的,闻言哼唧了一声,不知是“嗯”还是“哦”,随即睡了过去。
洛冰河沉着眸色,看着床上躺着的沈清秋,思绪万千。
他怎么到这来了?估计是那边出了什么乱子,也不知道那边的那个“洛冰河”会不会找过来。一边想着,一边用灵力向沈清秋的识海探去。
那里可以窥探到他近期的记忆。
沈清秋只觉得脑子很涨,比刚刚醒来前还痛。真是活见鬼,金丹期的修士怎么就这么脆弱!想醒来,却怎么都抬不起眼皮,只感觉洛冰河的手一直在不安分地摸他的头。
窗外有鸟在叫,硬气锲而不舍地唤醒了沈清秋。
床软了很多,屋子里也没有之前的腐朽味。头倒是不疼了,就是眼睛还是看不到。不是,洛冰河都没治好他的眼睛,难道真的伤得很重,难以痊愈?
沈清秋心下一乱,下意识喊道:“冰河!”
“我在的。师尊。”声音从床的另一头传来。
沈清秋紧张道:“我的眼睛怎么样?”
洛冰河看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还能怎么样?只是淤血,他只要用灵力轻轻一冲就能化开。但他还是没有,而是道:“师尊千万不要动用灵力,伤及根本,否则我也没办法治了。”
确实,沈清秋试探了一下,灵丹之处阻塞难通。
沈清秋心道:看来真的很严重。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便听你的。几日能好?”
洛冰河见他如此低落,忍不住安慰道:“顶多十日,师尊不必担心。只要——”
他看着孤身来到另一个世界还浑然不觉的沈清秋。
“只要不动用灵力就好。”
沈清秋觉得洛冰河有点怪。
洛冰河本应该时时刻刻粘着他,通常不超过他三米远。但自从他受伤以来,洛冰河似乎突然变得彬彬有礼一本正经了。
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天了,他一个暂时的瞎子愈发觉得不舒服。
于是沈清秋道:“冰河,过来。”
洛冰河一挑眉,还真就过去了。
沈清秋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洛冰河的胸口。衣服层层叠叠,他这个瞎子怎么都弄不开。
洛冰河道:“师尊怎么主动摸我?是不是想和弟子快活一番?”
沈清秋讪讪收回了手:“你真的没有受伤?”
洛冰河回道:“区区魔物,虽然废了弟子一些心神,但已被斩杀。”
不对,太不对了。
洛冰河的语气不应该是这样。这么久的相处,他早已把对方的性子摸了个透彻。在这种情况下,洛冰河绝对不会说出刚才那种话。
有些戏弄,不正经,疏远……
沈清秋正色道:“冰河,我饿了。想吃拉面。”
洛冰河无声地笑了一下:“好啊,我现在就去为师尊做。”
沈清秋便听见门一开一关的声音,洛冰河出去了。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像个盲人初次摸索环境一样磕磕碰碰地伸手探着四周。
这越摸越心惊,自己所在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方。没有熟悉的桌椅、茶具,连床到桌子的距离都不对。
昏迷前冰河拔出了心魔剑,莫非这剑在与妖物的猛烈撞击下意外劈开了通向另一个平行世界的通道?
那自己现在就应该在和另一个世界的“洛冰河”相处。
真是完了,自己现在孤身一人,修雅剑不知所踪,冰河不知状况如何,究竟及时才能寻来。还有这边的“洛冰河”又不知是抱了个什么心思与他共处。
胡思乱想间,门又被推开了。
“师尊,面好了。”洛冰河端着碗,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清秋,“师尊怎么下床走动了?”
“头疼,下来走走。”沈清秋没想到他这么快,“这里是哪?”
洛冰河回忆了一下从沈清秋脑海里窥探到的记忆:“师尊,住处离我们太远,虽然御剑很快,但我怕你收到颠簸,就寻了个藏身之地。快吃面吧。”
洛冰河这段话堪称敷衍至极:不管哪个世界的洛冰河都是修为高强,御剑颠簸对他们来说就是笑话;而且藏身之地哪里有那么好找!一个人抱着另一个昏死的人,哪来的现成屋子住?
一股面条的鲜香飘进了沈清秋的鼻子。
还有,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条说做就做,完全不扯个“没有食材”“还要与主人商量”的理由。
沈清秋简直想扶额了。但还是被迫装成“脑子太疼不会思考”的样子,道:“辛苦你了。”
沈清秋靠着直觉已经确定此洛冰河非彼洛冰河,但身在另一个世界,只有装傻才可以保全。但他实在不明白冰哥到底是要干什么,闲的没事cosplay一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他还知道自己昏迷之前在和冰河打魔物,估计是窥探了记忆,难怪昏睡过去时头更疼了。
还有灵力和眼睛,估计是做了手脚骗他的!沈清秋正欲提起灵力,却转念一想:自己睁眼装瞎的本事好像不行,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师尊想什么呢,快吃面。”
沈清秋收回提灵力的心思,含糊道:“嗯。”
洛冰河玩味地看着吃面的沈清秋,手不安分地捻起他一缕头发。
他要是发现自己不是“洛冰河”,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生气,羞耻?
还是等另一个洛冰河过来救他?
不管怎样都很有意思。自己简直迫不及待地要看他的反应了。
可是自己故意卖了个那么大的破绽,这个沈清秋怎么还没有发现?难道洛冰河就给他这么大的安全感,让他对周围世界毫无察觉?
沈清秋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一下洛冰河玩他头发的手:“安分点。”
洛冰河却变本加厉,整个人都靠到了沈清秋身上,手有意无意地滑到了他的腰间。
沈清秋被靠得心里发毛,脑子里突然回忆起冰哥跑到他那个世界的时候,也是想对他霸王硬上弓,简直男女不分荤腥不忌!
他道:“冰河,我头疼。”
洛冰河的头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笑意满满:“那师尊要好好休息。因为……弟子也饿了”
饿了就去吃饭,下面饿了就去找你的后宫佳丽三千别和我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清秋内心惊涛骇浪,表面波澜不惊,委婉地把冰哥的头推开;“自己找事做,别还和个小孩子一样。”
洛冰河在这里呆得够久了,应该已经积累了一堆公务要处理。现在让他走,还真的应下了:“师尊要休息,那弟子就不打扰了。我去集市上转转,看有没有合师尊心意的吃食。”
看吧,学都学不像。自己的洛冰河应该是听到这话后更加死缠烂打,闹着要和沈清秋睡一张床上一起休息。而且自己所有的主食和零食都是洛冰河亲手做的,他不可能去买!
洛冰河怎么还没找来是不是那个妖物太难缠?
那个魔物堪称魔物的祖宗,起码几万岁,据说在魔界还是一片混沌时就诞生了,且什么都吃,不管是修仙修魔的还是普通人,来者不拒。每次大闹一番后就睡觉,一觉少说也要几百年,藏匿之处难以找到。
现在那个魔物出世,可谓是斩杀的的绝佳时机。本来沈清秋要与洛冰河并力斩杀此物,帮他安定魔界,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对了,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屋子,冰河来之后会不会找不到他?
沈清秋想到这个,连忙走出屋子,只希望洛冰河来之后能快些找到他。
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盯着他,沈清秋只能装成一副在室内呆久了出来闲逛的模样,有意无意地在陌生的院子里打转。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被洛冰河转移到距离幻化宫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宫殿,宫殿四周是侍卫把守。除了洛冰河,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儿。
“师尊怎么在外面站着?头不疼了?”
不,你一来就疼了。沈清秋道:“好些了,出来转转。”
洛冰河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那刚好,弟子买了些酥饼回来,师尊正好身体舒服,可以多吃几块了。”
沈清秋被他牵回了屋子。
好吧,不就是吃个饼。沈清秋摊开手,问道:“饼呢?”
放到他手上的不是饼,而是洛冰河的一只手。他道:“师尊休息好了,不如先喂饱弟子?”
沈清秋简直都能想出来洛冰河脸上“邪魅一笑”的表情了,不是,你的后宫不能满足你了吗?上一次他穿到自己的世界,没有一个后宫,动手动脚地尚且还有些逻辑,这一次你在干嘛!
沈清秋果断地收回手,没想到洛冰河立即欺身上前,一边把他往床上带一边开始解他的衣服。
沈清秋简直想立即轰一个暴击,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先忍着:“冰河,你先等等……”
洛冰河略带挑逗和阴沉地一笑:“弟子还怎么等?”
他先把自己的衣服解开,外袍褪去。接着强硬地握着沈清秋的手自己胸膛上一按。
沈清秋猛然发现,他这是故意让自己察觉不对!
这个洛冰河的胸口没有伤痕,自己上次便是靠着这个认出来他不是自己世界的洛冰河。现在,他竟然主动让自己发现!
沈清秋掌心发力,想要将他推开,奈何没有动用灵力,这一掌实在有些像欲拒还迎。
“洛冰河”擒住了他的手:“怎么,师尊又要打我了?”
他把沈清秋的手折到胸口,将他死死压在床上,将唇靠向他耳边:“师尊上一回还没有向我解答是怎么认出我的,现在不如说说,我的胸膛与他有什么不同。”
沈清秋脚上用力一蹬,骂道:“洛冰河!滚开!”
紧随其后的就是“嘭”的一声巨响,随后传来另一个声音:“师尊?”
与他身上的“洛冰河”声音一模一样。
“洛冰河”立刻松开沈清秋,翻身下床,眼里阴沉得可以滴出水:“又是你,又是这个时候,你屡屡坏我好事!”
此时,沈清秋一鼓作气地将灵力一提,瞬间冲散了“洛冰河”给他下的障碍,灵力充满四肢,眼部的淤血被冲散开,取之而来是一片清明。
洛冰河手提心魔剑,焦急道:“师尊!”
“洛冰河”嗤笑了一声:“怎么,又刚好在这个时候英雄救美?”
洛冰河怒不可遏,直接用心魔剑向他刺去。
“洛冰河”也抽出了靠在桌边的心魔剑,直直向他回击。
两个心魔剑还未相碰,这间小屋便被强悍的魔气震塌!洛冰河瞳孔骤缩,顷刻收剑,转身将沈清秋揽入怀中,腾起数米之高,落在远处,躲过了砸下的房梁。
一阵灰尘散开,“洛冰河”从废墟中缓缓向他们走来。
他偏偏头,道:“沈清秋,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洛冰河将修雅剑递给沈清秋,委屈道:“师尊一下子没了踪影,连剑也没带走。都怪我拔剑……”
沈清秋摸摸他的头:“怎么能怪你?”
“洛冰河”见自己完全被忽视,脸上阴云密布,又是一剑砍去!
洛冰河一下子从楚楚可怜转为应战状态,他带沈清秋又是一躲,开口道:“那个‘贪食’到了你这里。”
“贪食”就是那个魔物的名字。
沈清秋满脸错愕。洛冰河向他解释道:“我拔剑斩杀它,它却直接用腹部最坚硬的玄甲与我的剑相撞,这才意外开了个通向这个世界的口子。”
这个几万岁魔物的玄甲可不是一般的硬,再加上洛冰河不敢使出心魔剑的全部威力,一下子竟没把它砍死。
“然后它与师尊一同消失了。然后我也跳入裂缝之中,没想到裂缝受到它魔息的影响,传送地点产生变化,我这才没有立即找到师尊。”
也就是说,那个魔物现在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
“洛冰河”缓缓收回剑:“你真是个废物。用心魔剑都砍不死它。”
洛冰河没在意他的辱骂,道:“是我之错,我定会将它斩杀。只是——”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
“你若敢动师尊的主意,我定将你也斩杀。”
“洛冰河”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发现脚下有细微震动。随即将剑往地上用力一插,一直没到剑柄之处。
地面归于平静,然后——
一个似蛇的庞然大物,在地面突然被掀起的“轰轰”巨响中现身!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洛冰河”接住了飞到空中的心魔剑,眯了眯眼:“贪食……”
刚刚两个洛冰河的打斗已经惊动了一些洛冰河的侍卫,他们拿着武器急急忙忙地赶来支援,却被这个庞然大物吓愣住了。
贪食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弯曲身子,吐出长蛇,在地上轻轻一略,十几个侍卫便被吃进腹中。
洛冰河抢身向前,却被“洛冰河”一脚踢到小腹。沈清秋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洛冰河:“你干什么!”
“洛冰河”一脸淡漠地看向沈清秋。他只会为那个洛冰河着急,只会为那个洛冰河生气……而自己根本留不住他。
他戏弄一笑:“没想到师尊还是那么可爱。”
不远处的贪食扭动起来,似乎又要有下一步动作。
洛冰河喘了一口气:“它之前已经被我所伤,要趁它还没遁入土中尽快斩杀!”看来这一脚还挺重。沈清秋迅速替他点了穴,对“洛冰河”皱眉道:“你若有什么怨气,等杀了这魔物再说!”
“洛冰河”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清秋:“我自己一人足矣,不要那个废物。”
话毕,手中的心魔剑上汇聚起浓重的黑雾,他腾身向贪食掠去。那个庞然大物还没来得及转过头,颈处的软肉便被一剑刺穿!
这就是心魔剑原原本本的威力。
“洛冰河”衣袂翻滚,一双眼眸如鬼火一般腾腾燃烧,显出深不可测的赤红之色。
他缓缓把头转向沈清秋:“他就是个废物。”
不是冰哥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冰妹是个废物啊!
随着贪食伴着一声巨响倒下,“洛冰河”也落到了沈清秋面前。
洛冰河戒备地挡到沈清秋面前。
“洛冰河”却没有再有什么举动。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和他,你是怎么分出来的?”
他还执着于沈清秋认人的方法呢。沈清秋:“他胸口有一道疤。”
这回冰哥难得正眼看了一回洛冰河。
他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喃喃道:“一道疤?”
“这一道疤,是师尊所留。”洛冰河竟然有些骄傲,“师尊,我们走吧。”
“洛冰河”简直不可置信。他已经登上了最尊贵的宝座,杀死了从前所有欺侮过他的人,让所有人臣服于脚下。面前的另一个洛冰河虽然只会绕着沈清秋团团转,但他知道,他们俩的本性是一样的。
沈清秋究竟对他有多好,他才会不记恨胸口上的伤口,还把它当最宝贝留着?
“洛冰河”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咯咯”作响,他猛然用心魔剑在空中一劈,划开一道空间裂口。
“你们走吧。”他收回了所有神色,“顺便把你那破剑毁了,别再来我这个世界了。”
沈清秋没再废话,与洛冰河一起踏入裂口,却突然听见身后“洛冰河”的声音:“我和他其实只有一处不同。”
沈清秋回过头,可裂缝在迅速缩小,他看不见“洛冰河”的嘴型,也看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洛冰河”的下半句话——
“他遇见了你,而我没有。”
我为创了,所以我要创别人
吃吃吃大家吃啊
摸个××后发烧的病苏
谁说我们苏大人无心无欲的!
建元某年。
某日。
当朝御史大夫苏世誉探访邻国的第二天称病未上早朝。众大臣可谓是众说芸芸,毕竟御史大人不来早朝的次数屈指可数,上回拖着略感风寒的身子也依旧来了的,怎么这次?
难不成是更严重的病症?
几位资历较老的大臣悄悄抬头看向坐在大殿最上的天子,毕竟当年这位新上位的皇帝明目张胆坐在皇位上封心于当朝御史大夫,这几位可都是亲眼所见有目共睹的。
眼下他们偷偷看向皇帝,试图在皇帝的脸上看出一些御史大夫没上早朝的证据。
楚明允倒是没让什么人看出什么端倪,端着忍着熬过......
楚明允倒是没让什么人看出什么端倪,端着忍着熬过了几个时辰,待到下朝便迫不及待回了寝殿。
苏世誉果然还昏昏的睡着,面上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红,以一种极无安全感的姿势侧躺又蜷着,不知何时睡到了楚明允的那侧,脸颊几乎要埋进楚明允的枕芯里,这幅场景看的楚明允心头一热,他慢慢坐在床边,轻轻探手过去,摸了摸苏世誉的额头。
还热着,但比用过针前好些了。
终于放下些心来,楚明允褪去外袍,慢慢掀开衾被也躺进去,内里简直如同一盏火炉,灼的他好似也发起热。
楚明允更后悔,后悔昨夜休沐折—腾了苏世誉一整—晚。那时苏世誉伸着手去抓他的后背,圆润的指甲深深嵌进楚明允的皮肉中,一次次的颠簸后在本就有深深浅浅疤痕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有的抓痕留的深,血珠从伤口中渗出,洇在苏世誉的指缝中,又被他无意识的抹在楚明允的肩头。
苏世誉这是头一遭没顾得上心疼楚明允,毕竟他那时心疼自己还来不及。快—感夹着微痛一次次袭来,那是思念成疾发—泄的渠道之一。
楚明允记得清楚,这是苏世誉第一次开口求饶,唇微张出声却字不成句,一字一字的往外蹦,连起来便是——楚明允,别,不要。
苏世誉感到热源,下意识的靠近,凑到楚明允身边,又因为牵动了那处引得他轻“嘶”一声。楚明允连忙伸手探去,手指搭在苏世誉的腰间轻揉。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阵阵伴着檀香的安神香,那味道早就不再清白,黑发散了他满肩,楚明允慢慢拨开一缕青丝,绕在指尖又轻嗅,最后将长发散在苏世誉身后,将衾被拽上,把留了满身旖—旎印记的身子盖了严实。
都怪思念作祟,欺负的狠了,夜里苏世誉便起了热。
一向清冷疏离又被人称为无心无欲的御史大人靠在心上人怀中,面色潮—红,微眯着眼搂上楚明允的脖颈,身子烫—的似火,却一阵阵的在楚明允怀里发抖。
楚明允又心疼又被暗暗勾的心跳砰砰,他紧紧搂住苏世誉,不顾自己热的冒汗,用衾被将二人裹得严严实实。苏世誉如墨的黑发散了一铺,落了楚明允满肩。
他手抚过苏世誉的额头,将一缕发在他滚烫的额头拨下,垂下头去,楚明允和苏世誉面对面,额对额。
他用吻安抚着爱人,轻答:“心上人在侧,万病皆已愈。”
让我们热烈祝贺大张哥获得双开门冰箱
圣陵.
原来从小就这么摔
(另:欢迎大家到VB找我玩!··*
漂亮小绵羊的肮脏故事,背景ooc
---------------
这是一桩仙界的丑闻,没有神官愿意提
---他们给黑水沉舟送了个美人
仙京被打没了,很丢人,但最丢人的是,这三界现在是绝境鬼王说的算了
神官们强装淡定,实际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血雨探花和黑水沉舟哪一个卷土重来,又掀翻了还没建好的地基,可他们除了一边啐着口水骂君吾,一边牙疼自己的无能,还能怎么样?只能畏畏缩缩哄着两位大佬
谢怜再三保证花城没有横扫神界的念头,可黑水沉舟呢?谁来替他保证?
于是,仙界想出了有史以来最羞耻的一个主意......
于是,仙界想出了有史以来最羞耻的一个主意----和亲
其实和亲都算不上,只是能掐会算的神官看出贺玄生前曾结亲,一拍脑袋想给他再塞个美人,贿赂贿赂大佬,吹吹枕边风,至于究竟什么关系什么说法,那都是次要的
人选上说是商讨决定,但看惯了曾经风师地师形影不离的众人,在大殿上眼神根本没往别处看过,直勾勾盯着师青玄
裴茗怎肯呢,当庭发火,师无渡他弟弟凡间走一遭,伤了根基,如今虽然又被提上来,记忆早残缺不全了,手脚都还是瘸的断的,说治也不治,有的神官背地里嚼舌根,说师青玄其实根本就是疯了,人已是这样光景,他们怎有脸皮要送他去虎狼窝?
只是吵嚷了半天,师青玄自己却很安静,一言不发,最后是几个白胡子老头将裴茗拉去,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裴将军不情不愿的同意了,这桩事才算是定下来
黑水沉舟起初看见众位神官将人送来的排场还以为是来找茬的,等明白过来,只觉得滑稽,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没分给被送来的美人一个眼神,众神尴尬又骑虎难下,推着师青玄留下,打着哈哈各自跑了
师青玄跟个人偶娃娃似的,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人乌泱泱来又乌泱泱走,没一点留恋也没一点不安,环顾了一圈海面和海岛,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贺玄站在岛上空,看着师青玄无头苍蝇一样在岛上乱走,他知道师青玄被弄回神界了,但看样子也就只是挪了地方而已,其他的一概如旧,不禁好笑,天上那群蠢货还是一样虚伪
当年的大战,师无渡死的惨极了,贺玄是没亲自动手的,而师青玄坠落凡间,则少不得有他见死不救的一刀在,若真论起来,他俩才是因果轮盘里最紧密的一节
人就这么复杂,贺玄有多恨师青玄呢?说不上,看他这样没觉得痛快,当然,同情怜惜之列的自然也不会有就是了
师青玄自己摸到黑水的大殿时,距离他上岛已经两天一夜了,身上被划了几个口子,看起来像是从哪里跌落,断掉的那条腿血淋淋的,一步一个红脚印
贺玄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又闭上了,眉头也没皱一下,其实神官们送人来他根本没往心里去,管是送来投诚解气还是枕边香风,都是一场闹剧,懒得搭理,他跟师青玄无甚牵扯了,也没必要动干戈
他给了师青玄机会逃走,可谁知,人竟然走进他殿里,晃到他眼前来了?
不过贺玄不奇怪,人皆说黑水鬼蜮生人莫入,其实无妨,本来这地方也没什么稀罕,更多的,是他觉得师青玄本就该是这样的人,无论在哪,坦坦荡荡
大殿里很安静,师青玄看了许久才确认,殿内唯一的人看见他了,但是并不想和他说话,他识趣,不会去讨人嫌弃,只自行又出了殿,去不远处的潭子洗伤口
师青玄说是神官,无非一个虚弱的壳,法力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在仙京还能勉强在夜里搓个光球照亮,来了这连一丝火花都捻不出来,身体凡人不如
入了夜,贺玄要走,师青玄听见响动朦朦胧胧睁了眼,随即从柱子旁边起身拍了拍衣袍就要跟上去,贺玄回身盯他,师青玄也不躲,与他对视,半晌,贺玄什么也没说,又转了回去往后殿走,师青玄当他默许,拐着脚追上去
师青玄脑子里有些碎片,觉得自己是来过这地方的,莫名有些抗拒,但脚下却没停,他打心底里想逃离仙京,这算自己选的路,自然也没资格说离开
贺玄七拐八拐进了一间房,师青玄脚慢,差点撞上即将关上的殿门,吃痛的“啊”了一声,门就又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
贺玄沉着脸凶他,“滚出去”,师青玄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用力不巧,腿上的伤一阵刺痛,激的他又是“啊”一声
两声尖叫,贺玄的脸色比刚才又黑了一分,微低着头,眼神却是上挑的,师青玄读的出来,那叫厌恶
两天前,见到黑水沉舟的第一眼,师青玄面色如常,但是内里的心却被偷偷的揪起了一角,说不上太多激荡的情绪,只是有些鼻酸,心头像过电又像是挨刀一样,细细密密的划过酸胀的疼痛
他拼凑不出自己和这位传说中的绝境鬼王的过往,但是在神官们的只言片语里,大概自己和他有着泼天的仇恨,他觉得好笑,这样的关系,送他来,是上chuang还是上坟?
不过现下他分不出精力想这些,又或者他早就想开了,看着最终没有被关上的黑黢黢的门缝,几乎没有思考就推门而入了
借着月光,他一眼就看见了榻前宽衣的影子,拖拖拉拉的过去,不是他不想快些,只是跋涉了两天一夜,腿都是麻的,每一步都似针扎
贺玄点了一盏烛火,半仰着假寐,师青玄站定在他跟前,投下一片阴影,正好笼罩了榻上的人
贺玄感知到变化,皱着眉头闲闲睁眼,发现师青玄的外袍已经褪净了,正慢吞吞往榻上挪,他手脚不便,只靠着一手一腿来支撑,宽大衣袍下面细肢伶仃,像剃了毛的绵羊
贺玄印象里的他不是这样的,师青玄爱极了美,细皮嫩肉,哪怕是被囚禁起来,被绑上铁链,一身脏污,也一看便知皮壳下有温润的美玉,可如今,这层皮却纤薄的能轻易透露出血管的形状,泛着病气的白
贺玄有一刻失神,而师青玄却已经跨坐在了半躺的他的身上,表情平淡又专注的盯着他的眼睛
下一刻,贺玄觉得一只云朵一样的绵羊撞进了自己怀抱里,软软的鼻尖蹭上了自己的耳廓,有轻飘飘的呼吸声从耳朵直直扩散进了脑子里
在师青玄的嘴唇挨上自己前的最后一秒,贺玄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开,表情狠戾,“想死?”
师青玄呼吸不畅,脸色涨红,却并不惊讶,他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出声
贺玄的手松了些,终于获得空气的师青玄疯狂地咳嗽起来,那句话也淹没了进去,只剩下赤脱脱的眼神
贺玄本是半仰着,此刻几乎与师青玄视线平齐,他毫无闪避的看回去,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绵羊,突然一把掐上他断掉的胳膊,没收手劲
师青玄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断臂骨头碎裂的咯咯声,喊声痛苦极了,冷汗直冒
贺玄一拉,另一只手顺势掐上师青玄的下巴,掰过他因痛仰起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看来你还没忘了疼”
师青玄的衣襟“呲啦”一声被扯断,露出大片精瘦又扎眼的白,贺玄冷笑,“来献身?”,他捏起师青玄垂在身侧毫无反应的胳膊晃了晃,“你能做什么?”
与其说疼,师青玄觉得是麻木的,诡异弯折的胳膊似乎刺激不了他的感知了,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在贺玄擎起他胳膊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如同发生过一样
面前的人表情森然又讥讽,师青玄没有思考,但一直摸不到的复杂情绪却在手臂断掉的一刻,拨开云雾,蜂拥而至,一颗从站在云端远远望见这座岛屿时便种下的种子,在这一刻,终于发芽
一颗圆滚的泪“啪嗒”一声落在贺玄的手背
贺玄怔愣
并不是因为痛,师青玄的表情是平静的,他像一只在纯白世界里生活的绵羊,悠闲地吃草,真实的面对死亡,坦然地流泪
贺玄却在停顿后瞬间看懂了水珠里流转的东西,那是当年大战,师青玄浑身是伤从天上跌落,在急速下坠间,朝他伸来却抓空的手,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呼喊,是映着自己冷漠表情的最后一眼
有什么东西随着摔碎的眼泪一起碎掉了
贺玄知道,师青玄未必捞起了所有他们的过往,他只是依然自由,那么,如果此刻师青玄是一只沉默的羔羊,自己是什么呢?猎手?贺玄心头苦涩的发觉,不是,他是猎物,是能够抽走根系随意离开,却终将回到师青玄面前扎根的蓬草
他曾经不管不顾的将这只绵羊扔在荒芜的戈壁自生自灭,而现在却又无可奈何的要在绵羊的泪水中送死
他用力的搂过师青玄的腰,顷刻压缩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自暴自弃的丢盔卸甲,发狠一般撕扯绵羊软绵绵的嘴唇,吞咽铁锈味的空荡荡的过往
师青玄几乎呼吸不过来,贺玄在他几近缺氧时才放开,将额头抵在一起,垂着眼睛低低的说,“师青玄,他们让你来做什么”
师青玄微微退开一些,眼睛清澄澄的看着他,没回答
贺玄也抬起眼与他对视,目光从眼珠游到睫毛,游到眉骨,到鼻梁,到鼻尖,又到嘴唇,一寸寸逡巡,最后哑声说,“做啊”
师青玄眨了眨眼,慢慢仰起下巴去追,温驯的真的如同一只绵羊小心又亲赖的碰了碰贺玄的唇角
贺玄的唇一张一合,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近在咫尺的小动物,“继续”
师青玄便又听话的碰了碰
贺玄幅度很小的蹭了蹭他,“再亲”
师青玄在一遍遍要求里胆子逐渐大了些,用没有受伤的手圈在贺玄的脖子上,轻轻的借力,探出she尖去润贺玄的唇型,软绵绵,又慢吞吞,眼睫将闭未闭的颤动着
贺玄不自觉地用力,有些急迫的勒令师青玄,“张嘴”
他觉得师青玄的wen苦的要命,混杂着泪水的咸,鲜血的腥,还有一刀刀割在心上的疼,像阳光的灼痛,令贺玄上瘾
师青玄累了,偏着头搭在贺玄的肩膀,小口小口的呼吸着,胸膛也跟着轻轻起伏,鲜活脆弱,撞进绝境鬼王的眼睛里,让蓬草烧成了豺狼
贺玄粗暴的把师青玄掀翻过去,压在他背上,贴在耳边用气声询问被神界献祭的美人,“这是他们的目的吗”
师青玄被迫侧着脸和贺玄断断续续的接wen,贺玄肆无忌惮掠夺他的空气,引他大口大口喘息,却又一遍遍追问,逼师青玄在缺氧目眩的缝隙里点头,在解释权仅归属于黑水沉舟的卖身契上摁上名为自愿的手印
他们是谁?他们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是给予了这张契约一个最光鲜亮丽的借口去实现所有人的肮脏愿望
对于贺玄的所有行为,师青玄没有反抗,一律放任了,只是克制的嘶喊,用唯一能够控制的手颤抖着抓住所有能够抓住的东西,包括贺玄的手,营造出末日怨侣一般的假象,令贺玄着迷
唯有此刻,贺玄真切觉得自己才是猎手,豺狼,掌握饕餮盛宴的节奏,像所有肮脏上神以为的那样,一口口吞吃漂亮的小绵羊
他不止一次凑在师青玄的耳边哄他乖,用带着鬼的冰冷气息的手指游移在温热的皮肤,追问这样可不可以,那样是不是符合神官们的期待,需不需要一些他完成任务的证据,恶劣的说一些完全脱离身份的下-.流话,无视师青玄的求饶压制着他擅自施行
而待他将师青玄再次扶在自己身上时才迟缓的发觉,师青玄倒也未必真的想任他作为,他的手被自己捏断了,而腿上的伤口还在胡乱包扎的绷带里冒着血
在这场夜晚的诡秘qing事里,疯狂的或许只有他
潮气和腥气裹了一身,师青玄不喜欢,但真的累极了,连完好的手脚也提不起,最后是贺玄用一张毯子卷起他,抱着他去弄干净
房间里的温度下降,贺玄的话也少了很多,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绵羊娃娃一样的师青玄,师青玄的感知慢慢苏醒,被水浸湿的伤口渐渐刺痛,他收敛目光,想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耐受力好像突然在今天消失了,最后还是在贺玄拨弄他睫毛时轻轻闭了眼,默默淌了泪
贺玄的手顿住了,他猜测这次的泪水是因为痛,因为师青玄看起来不再那么平静,但又怕这泪水不只是因为痛
只要他想,一切属于凡人身体的疼痛都可以瞬间蒸发,不只他,所有神官都可以,可师青玄没治,所以他看着那一身伤口,咬痕,和受了虐待一样的狰狞的青青紫紫,征求他的意见,“要我帮你治吗”
师青玄颤巍巍睁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结成一簇一簇,无辜又脆弱,只是看着,却没回话,贺玄等了等,挑起他的下巴,重复,“治吗”
师青玄依然没回话,贺玄顿了顿,才发觉自打相见起,师青玄只发出过几声嘶哑的痛呼,竟是没说过一句话的,他当即将师青玄的下巴更挑高了几分,在豆大的灯火下露出未被注意的脖颈
是一道伤疤,自刎的伤疤
贺玄没问这道疤的由来,甚至没仔细想,只是缓缓松了手,躺在师青玄的身边,靠近他,用手托过他的脸,让他和自己相对,问,“师青玄,我是谁”
师青玄下意识抿了嘴,是半个“明”,但最后是用口型说,“黑水沉舟”,贺玄摇头,“不对”,师青玄又说,“贺玄”
贺玄看着他,“叫我”,师青玄便无声地叫他,“贺玄”,贺玄又说,“再叫”,师青玄叫到第三遍时,贺玄以手为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瞬间湿了枕头
贺玄是鬼,血自然也是假的,但伤口是真的,他笑着学师青玄用口型说话,“一起治吧”
师青玄看着他沉默,半晌,艰难的抬起手,沾了一指贺玄的血,抹在自己的喉咙,也笑,“治”
血液随着法力的光芒慢慢消失,贺玄背着光,师青玄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说,“师青玄,留下来吧”
然后他听见自己久违的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好”
师青玄:“够了......够了.......”
元宵佳节。劳碌了一年的人争相上街。处处张灯结彩,满大街门面贴满了红色的小灯笼,灯笼下面还垂着鎏金丝线。这只是皇城豪奢的冰山一角。这座不夜城。今晚游人如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乞丐还是坚持岗位,因为一天赚的钱足以抵平常一个月的时机。要是运气好还说不定捡到达官贵人丢下的值钱物件。
“青玄兄,我们今天的收获挺好的,下馆子去!”一个小乞丐高兴道。
师青玄掂量一下碗里面的钱。揽过小乞丐的肩膀:“走!”
一群乞丐走在小路,热闹的街道都是人,他们一群瘟神是不受待见的。
在拐弯处,...
在拐弯处,师青玄停下了脚步,打量着最顶上精巧的游龙花灯。金箔蓝纸,里面的蜡烛都有什么不一样,散发出来的光线柔亮异常。
很漂亮很打眼,不少人看到下方标注的钱,望而却步。不过皇城最不缺有钱人,转眼间,就被伙计满脸笑容的取下来。
师青玄垂下眼眸,道:“走吧。”
花灯下方摆着一锭金子,还有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在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子。
一群人乌泱泱的走到一处看起来十分实惠的饭馆。
打头的乞丐发表了一年的感言。讲着讲着就哽咽起来。师青玄几百年前就对这些领导发言无感。在下面吃菜吃的飞起。
突然说到自己。他拿起酒杯熟练的敬一杯。
没想到入口辛辣无比,呛得师青玄雪白的脸涨成红色。
“哈哈哈哈哈,师青玄你这么厉害。”旁边乞丐一遍锤着师青玄的背一边癫狂大笑。
师青玄在混乱中摆摆手:“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不敢当,不敢当。好了陈兄别拍了要吐了。”
“这怎么行,酒量是需要练习的,来来,我在替你满上。”
酒过三巡,师青玄几乎灌得烂醉。众人见他不行才放过他。喝酒吃菜不亦乐乎。
人陆陆续续几乎走光了。
随行的小乞丐扛起了师青玄,边搀扶边说:“青玄兄你有点重。”
师青玄混笑几下,道:“我可是风师娘娘。”
小乞丐摇了摇头,他家乡遭难逃到这里不久,结识了师青玄,听他整天念念叨叨,总觉得他得了失心疯,深陷泥潭的人或许有什么美好盼望吧。
师青玄停住了。
一把按住小乞丐,把他往自己怀里抱。呢喃道:“馒头,嘿嘿馒头。”
小乞丐推搡起来,师青玄一个前神官的力气岂是他能挣脱的。
还好是晚上,要不然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有伤风化。
就在小乞丐奔溃的时候。看到一个长相俊美的阴郁男子。
师青玄白皙的脖子在对方挣扎时,轻易的留下好几道红痕。
男人冷冷道:“你在干什么。”
语气又冷又寒,吓得小乞丐连滚带爬,很没有骨气的丢下了师青玄。
留在原地的师青玄:“......”
他偏要同敖丙,不错过,不放手,不忘情,不参透,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电影线,HE,与天斗。1.7w字全文完。
微博同名@兔洛琳,番外沉醉东风请见微博置顶传送门
【零】
“哪吒回来了么?”
太乙在诛仙柱前抬头,柱上盘踞着一条小白龙。那还是条幼龙,却已是造化钟灵,甲光粼然,龙目湛湛,被一道狰狞疤痕蜿蜒割开的脊背秀峻如云山。
可他没机会再长大了,抽了龙筋的龙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迹。太乙真人踩着碎鳞,站在小白龙淌下的血泊里:“还不曾。”
“莲花三太子随姜尚出西岐,破三十六路征伐,已擢升先锋官,战功勇名,彪炳宇内。”
小白龙不由笑了,目光盈盈,眼底尽是神往。他声音清越,吐字却有...
小白龙不由笑了,目光盈盈,眼底尽是神往。他声音清越,吐字却有些含混,听去像含着什么东西:“我一直在等他。”
“他不会回来。”太乙盘腿坐在猪上,静静同这条重伤垂危却不肯解脱的小龙对视:“他已经不记得你。”
小白龙眸中神光光恍恍惚惚地暗淡下去,如同罡风过处一尾不堪摇的孱弱风烛。可那点飘摇烛火终究寂寞而倔强地亮着,小白龙张开口,口中有一点樱色。这一次太乙看清了——他衔着一枚左旋的海螺。
“没关系,我会一直等。”昔日的龙三太子轻声说,端然而静,乖巧得一如往昔堂前行弟子礼。他眼瞳莹润,目光悠悠然落在极远处,映照着天河里的星星:“他的心在我这里,我要还给他。”
【壹】
数载前,天劫后。
可怜太乙三花聚顶被一道天雷削了个干净,还要骑着猪为两个孩子四处寻找重塑法身的材料。魔丸灵珠却是在社稷图里逍遥自在,图中哪吒早已玩熟了,成日拉着敖丙嬉闹。偌大幻境只有他们两人,流风过处,影皆成双。
偶尔敖丙也会教他些新奇玩意儿,哪吒自小不怎么出李府,社稷图中又只能见到敖丙一人,自然他教什么就是什么。比如臭棋篓子申公豹的首席大弟子教昆仑第一臭棋篓子太乙真人的徒弟下棋,哪吒还以为撇去申公公,敖丙棋技三届第一。
输了一晚的哪吒空出一只手挠头:“我可以悔棋么?”
敖丙笑得如沐春风:“你这局已经悔到第十六次了。”
他话音未落,哪吒五只胳膊已经开始行云流水地提子,也不知道要悔几步:“债多了不愁,多悔一次不多。”
灵珠依然笑得温雅纵容:“你悔棋归悔棋,把偷的子放回去吧。”
“还有,都答应你悔棋了,等会继续下的时候,可以不拽我尾巴了吗?”
哪吒两只胳膊枕在脑后,咬着草茎望天哦了一声,伸手又捋了把手感颇好的小龙尾才恋恋不舍收了手。敖丙悄悄把尾巴收回袍摆下,玉琢似的脸上依旧端方镇静,龙角尖儿却已然红了。
一晚棋下得热火朝天,哪吒输急了眼,干脆现了法身以示认真,鏖战酣处六只胳膊忙得不可开交,一手执子一手扶枰一手挠头,另有三臂不忘偷子、捶桌和揩油。敖丙倒是气定神闲,颇有几分任尔三头六臂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气度。可他架不住哪吒闹起人来蛮不讲理又强词夺理,说自己法身都都被看光了,敖丙也要给他瞧瞧漂亮尾巴。
龙三太子被磨得无奈,板着白壁样的脸儿不假辞色,一截明如练的粼粼长尾却自桌下悄声探了出来,在哪吒脚踝上不轻不重地一扫,旋即又远远逃开。
敖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听他的话,他对这个天命里另一半的魔丸从来没有办法,几分情难自禁的纵容,几分心绪莫名的悸动。
哪吒五只胳膊一起挠头,冥思半响,终于收了法身,投子认负。他一掀幻术变出的棋枰,躺倒在山石上晃着腿看天:“你又赢啦!没意思。有什么想问小爷的,问吧!”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连赢一夜的敖丙低头,很认真地掰着手指:“你是陈塘人士,李家三子,父系总兵,母亲殷氏,幼时……”
“停停停停!你查户籍啊?你有妹妹要嫁给我啊?”哪吒心头冒火,抱着火尖枪翻身坐起,迫到敖丙身前,满心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郁:“翻来覆去都是这些问题,那换小爷我问你好不好?”
他解了乾坤圈禁制,已然比敖丙高了,欺近的时候,颀长的身影几乎能将敖丙整个人笼在其下:“我问你,天劫时你为什么要救我。”
两人间不盈寸,近得呼吸相闻,敖丙望着他,龙角尖稍的红一点一点蔓延到耳根,却是咬着唇笑了:“你一晚上又是偷子又是悔棋,是不是就是想问这个问题?”
“我答过你: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见哪吒一探手又要揪自己领子,敖丙忙一把握住哪吒腕上乾坤圈,急道:“不用在说我傻了。我早说过,不傻,谁和你做朋友!”
哪吒被他握住手腕,不退亦不进,黑瞳神色晦暗,只照着灵珠眼睛。
敖丙被他看得心虚起来,微微垂头避开他的视线,垂落的手指在身侧空空握了握,似还有热度残留指腹,一路烫到心尖。
他等得心都慌了,哪吒也未发一言。流风来来去去,似乎吹散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敖丙还未回神,哪吒已俯身在他角上亲了亲。
亲完一把抱过龙尾,往脑后一垫,悠然自得地睡去了。
他睡得逍遥自在,敖丙却是慌了神,尾巴这般被人抱在怀里枕于身下,走不开,亦离不远,只能跪坐在一旁,看哪吒舒舒服服翘着腿,枕着他从不示人的尾巴午睡。
敖丙犯了会儿愁,被日光晃的炫目,便顺手摘了片莲叶遮在哪吒头顶,不让正午日头晒在他脸上。
他看着荷影垂落,落在哪吒眉目英挺的脸上,不由抿着唇笑了笑,忽然想在他身边一同睡去,不问外事,忘却明天。
敖丙抱着龙尾小心翼翼地和衣卧下,不让它惊动哪吒睡眠。两人近在咫尺脸对着脸,共享头顶一片小小荷叶。灵珠阖了眼,睫羽一颤,忍不住又睁开。
他目光垂落,瞥见哪吒腰间小袋挂着了线,那从不离身的护身锦囊开了个小口,露出海螺的一角尖尖。
【贰】
重修法身道阻且长,图中寂寞,两人修炼闲暇便一同瞧月瞧海瞧星星。哪吒枕着手臂,抬头看星垂穹庐笼盖四野,声音困惑:“敖丙,你为什么总在看星星?”
敖丙托着腮,有些出神:“山河社稷图中星野瑰奇,我从没见过,想记下来,日后讲给父王叔伯们听。”
哪吒打了个哈欠,一引混天绫,红绫匹练般展开,化作个载着他们荡荡悠悠的秋千:“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东摆西凑乱七八糟。还是月亮好,和外面一样又大又圆。”
他伸手框住月亮比了比:“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如今人不见人,连月亮看的都不是同一个。”
敖丙低下头:“可我家人却是连外面的月亮星星也看不到的。”
哪吒听出他语气低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敖丙话音未落,魔丸啪的一声变作盒月饼跳进他手里,还给自己捆了个同心结:“怕什么,等我们重修法身,就带着风火轮去东海瞧瞧,不但请他龙王老人家看月亮,还给他尝尝陈塘关的点心。”
敖丙忍着笑,抱紧点心盒,认真道:“龙族百鳞之长,我们虽是妖族,但不吃人的。”
哪吒索然无味地坐回秋千另一侧:“没劲,小爷还想吓吓他们。”
他侧过头望向敖丙,目光中褪去玩笑意味,一厘一毫尽是认真:“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我陪你回家如何?你陪我天雷里走一遭,有什么事我也断然不会让你自己独抗。”
“你那法宝碎了,咱们一起想法子陪一件;你家要你封神登天,我们便一同建功立业;你要为亲族伸冤,我也一同陪你找神仙老儿们理论去。”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月野下,哪吒黑瞳中似藏着淬火的枪尖,他对敖丙说的话,句句算数,一诺千金。
敖丙十指在衣袖下悄悄握紧,他望着唯一会为他着想的朋友,目光深深,尽是说不出口的万语千言。
许久许久,他才开口,声音轻轻:“没关系。这些都是我使命所在,我该去承担的。”
他抱着膝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哪吒,忽地笑了,眉眼间鲜见地露出几分柔软的孩子气:“不过你要一起去龙宫看看,也是可以。”
“他们会喜欢你的,你像太阳。”
哪吒像太阳。
起于旸谷、归于虞渊、亘古不易、泽被万里,让所有生灵共沐其中的太阳。
当日陈塘关上火莲焚天,煌煌然如东暾。
幼时他灵珠托生,是东海底唯一自由的生灵,所有的叔叔伯伯都在等他长大,一点一点看他从壳中不足丈余的灵慧幼龙长成翩翩少年,不光为了龙族等待千年的转机,更因为他是死寂天牢里仅有一丝生气。
他是自由的,昔日的血战三千里的苍龙们看着他自海天间潇洒来去,依稀便是从前的自己夭矫于天际。
每次敖丙同师父出东海修炼回来,荒冢般的天牢总有几分热闹生气,叔叔伯伯们争相问他地面上的事。他们问草木葳蕤,问明月潮生,问重峦碧水,问这世间再平凡不过、他们却只能在梦中一见的景色。
然而问得最多的,还是太阳。
他们被困在天牢海底,看不见太阳。
龙族和天日间隔着天令,隔着他们的功勋,隔着千重锁柱,隔着深不见底的缥蓝海水,一层又一层地滤过光。
百鳞之长们自海底向着东方仰首,三千尺太长,入目只有无尽波光。
【叁】
他受了夸就要表现,有想法立刻付诸实践。要为灵珠讨说法,首当大事便是好好修炼重塑法身,拎着枪说话才硬,有功业便有话语权。
敖丙还在出神,良久等不到哪吒回答,转头一看,只见哪吒头上祥云一片,人都已入定了,顿时哭笑不得,只能下了秋千盘腿坐在哪吒身边。
自从进了山河社稷图,敖丙便发现哪吒打坐时有个很坏也很邪行的毛病,就像午睡一定要枕着小龙尾巴一样,缠人无赖,心安理得。入定之时敖丙只要一离开他立刻就醒。反之灵珠在身边,且不知山崩于前海水倒灌会如何,反正敖丙怎么捏他的脸都没有反应。
真不知这是混元珠的奇妙天性还是他故意。
可敖丙对哪吒从来也没有办法,只跪坐在他身边,灵珠气息纯和,默默在一旁为他护法。闭目的哪吒敛去了平素的顽劣嬉闹,眉目深挺,刀锋般抿起的薄唇透着股英气。而这英气里又蕴着三分桀骜,一如他的火尖缨枪,不惧神佛。
敖丙凝视着他刀雕而成的侧脸,忽然想起灵珠现世后那一道打向哪吒无可转圜的天雷,激灵灵轻轻一颤,心底满是酸楚涩然。他想,我怎么能让他死,换自己的锦绣前程呢?
他们该是一起的,天生如此,失了谁都是活生生剖去一半。
哪吒教过他,若是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
这个世上,定然还是有天理的罢。若是没有,他们就一起斗一个出来。
念及此处,再无可惧,背负无数的龙三太子唇角忽然泛起个安恬宁和的笑。这一笑如冰河乍破,生机过处尽是杏花雨杨柳风。他心中安定,悄悄握住哪吒的手,有几分甜蜜地想,山河图是化外之境,他们的约定连天地诸神也窥探不能,只有风知处。
【肆】
两人日复一日在社稷图中苦修,可惜铸基塑身一事非朝夕能成。世间事不待人,过个几百年再重回人间,只怕烧纸都赶不上热的。两人勤耕不辍却进益缓慢,急在哪吒心间,愁在敖丙眉头。
又一日,消失已久的太乙忽然骑着猪大喜奔入,手拈一片荷叶手舞足蹈:“娃儿,你有救了!”
“这仙藕千年化生,灵根天成,邪祟莫侵,是塑身的最好材料。你快随我去乾元山闭关,仙藕灵气自生,还能中和你那与生俱来的魔丸戾气。”
哪吒当即警觉,一握敖丙的手,扬首问道:“我有灵珠在身边,还要什么仙藕灵性抑制魔气?我若走了你们打算将灵珠怎么办?有这等法子,为何不让他先去?”
敖丙大急摇头,生怕他冲动之下怠误天赐良机,急急抓住他手腕:“我不要……你先随真人去罢,我总有办法的。”
哪吒不答话,只径直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太乙看着双手紧握的两个孩子一眼,一瞪眼:“锤子!那要得个铲铲!小娃儿们不知世事口花花,龙身修炼何其不易?人间早也等不及。譬如你爹娘,纣王残暴嗜杀倒施逆行,施炮烙设虿盆,如今忠臣良将日益凋零,你躲在山河图中,又要谁来看护他们?”
说罢眼望流云,很昧良心地补了一句空话:“何况天尊总有办法复原灵珠。”
他开口提及李靖殷氏,一下便捏住要害关节,又补了对灵珠的承诺。哪吒抓着敖丙的手,一时有些踌躇,但下意识想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还是趁热打铁为敖丙讨个具体法子的好。
倒是敖丙开口劝解,捏了捏哪吒手心,安然道:“真人一诺千金,我们放心便是,不急这三五载。等我修炼好了,我去找你。”
哪吒依然蹙着眉,敖丙把他拉去一边,促膝一处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太乙看着他那混世魔王样的徒儿坐在敖丙身边,耐着性子听他一句句说话,眉峰时展时攒却从不打断。两个人殷殷切切亲亲热热,像枝头两只幼鸟簇在巢里的嘁嘁喳喳着互相梳理羽毛,纯然是发乎本真的好,不由太息,没忍心告诉他们东海早已经反了,此时是万不能放敖丙这个未禀在册的龙太子暴露世间的。东海反叛一事直达天听,他力有不逮,只能尽力保全两个好孩子。
也不知敖丙当日安抚了哪吒些什么,哪吒最终竟答应先同师父去乾元山,太乙大喜,拎着酒葫芦纵猪先去准备,给他们留下点话别的时光。
两人在山河图中最后的时日,哪吒拉着敖丙坐在树枝上,一同看旭日红彤彤地跃出山峰。
哪吒靠着树干,赤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火尖枪,望着重山叠嶂出神:“小灵珠,你修行好后记得要来找我。”
说完向敖丙眨眨眼,黑瞳里不无得意:“你不是说我像太阳吗?我随你去东海,让你们龙宫千尺水深也有皦日东升。”
敖丙再次领略到了魔丸打蛇随棍上的厚脸皮,这人真是顺杆就爬攀藤上瓦,给他根绳索只怕能一路上到天上去。
可敖丙却笑了:“好。”
说完也有些出神:“不知道战后天庭会封我们作什么。只愿能赦了我家族,擢我去做颗星星。”
他融冰般的瞳子里神光浅浅,空濛地照在天际:“我想做颗星星,自由自在。父王抬头,随时都可以看到我在那里。”
“龙族会有一颗自己的星星。”
他望着天际,哪吒的目光却只在他眉眼间。龙族的小太子在天光下笑得憧憬,微熹晨光栖落侧颜,映得他眉目昳丽,半是暧暧半是明。
他忽然把敖丙抱在怀里,抵着额头,在他龙角上亲了亲,重复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师父说藕身空心,免不了忘尘忘情忘却什么重要的事。我把心放在你这,等我醒转回来,你还给我,告诉我往日的事,我们再一同去建功立业。”
“封神也是可以升星的。将来我是天将,你是星星。”
未来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晰、前所未有的近,他能看见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的锦绣前程里一定会有敖丙。
已然高过灵珠的哪吒搂着小龙,看他冰蓝的瞳子里神光怔怔,低低笑了笑:“敖丙,再陪我踢一次毽子吧。”
他还有很多话不曾说,那就等归来再说罢。
封神登天后,他们会有长长久久的一生,与天共老。
哪吒取了毽子,牵着敖丙的手自枝上跃下。
在遇到敖丙之前,他从未这么酣畅淋漓地游戏过。
敖丙灵珠天性,又被教养得水魄松风,举手投足自有其温雅从容,便是踢毽嬉戏也是矫若游龙回雪流风。但哪吒是懒得想去想什么辞藻夸他的灵珠的,他只觉得敖丙踢毽子的样子很好看,踢毽子的身法很好玩,能接住他陈塘关第一帅的毽子,本领也自然很不凡。总之从头到脚都好,好得叫人想和他踢一辈子毽子。
说来他连敖丙在海边抱孩子的模样都见过了,哪吒不无得意地想,全然忘了他把人在陈塘关上捆了个双喜临门的事。
两人玩到酣处,哪吒回风一脚,却是将毽子踢上空中,敖丙刚要飞身去接,就见毽子砰的一声,自头顶炸出一簇花焰。
山河图中四季如春,此刻却随着那声锐响,纷纷扬扬下了一场瑞雪,铺满两人双肩。
敖丙伸指,发现那雪却是杨花拂面,星星点点。
他只记得哪吒顽劣,一使障眼法他的屁股就要倒霉。却不知他看了什么话本子,能想出这一出幻术飞花作雪。
飞雪逆空间,哪吒笑嘻嘻地握住敖丙的手,将一枚海螺塞进他掌心,还要要顽劣地学他的话,说只要吹响这海螺,我必千里来相会。
敖丙脸颊发烫,白壁样的脸差点又红成一块很好看的海鲜。他张口欲言,忽而唇上一热,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已经印在唇瓣间。
敖丙怔怔地睁大了眼,睫羽轻颤着。漫空扬花飞雪,哪吒眉目含笑,消失在空中的身影如一缕墨迹化入水中。敖丙伸手去握,能抓住的只有掌心的海螺。
海螺被捂得温热,熨帖着手心,似有一颗心在其间轻轻跃动。
“小灵珠,等我。”
【伍】
回社稷图接走哪吒时,太乙发现他的好徒儿失了一缕魂魄。
他再三瞥了遥遥站在海岸边的敖丙几眼,终究没说什么。倒是哪吒魂不守舍,一副剩下的三魂六魄也齐齐丢了才好的模样,看得太乙怒其不争,恨不能赶紧把这瓜娃子塞进莲藕,将他空脑壳儿好生捶打捶打把水倒光。
魂魄收入宝莲前,哪吒频频回望,素来桀骜的眼瞳中第一次有了祈求之色:“师父,答应我,我不在的时日里,帮我看护好灵珠好么?”
太乙坐在猪上倒酒,闻言斜睨他一眼:“才几天就果不离枝瓜不离蔓的这么上心……他是你什么人啊?”
哪吒不理话里的讥诮,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瞳光烈烈,如透三秋:“他是我至亲至爱!”
好歹将这大爷哄进宝莲,太乙真人心力交瘁,回想起两个孩子依依惜别的模样,不由有些心酸。
他喟叹一声,一拍猪的额头,揭开酒葫芦:“猪,你讲做风火轮有个爪子好,红扯扯悬吊吊,还不如做头猪舒坦,想喝酒便喝酒。”
说着自饮一口给猪灌一口。那猪不负众望地嘁出酒水,甩头鄙夷地翻了他一记白眼。
太乙也不恼,哈哈笑着,抬头往那渺渺九天看了一眼,念及龙族反叛,战事之酷烈,如今还不忘利用这灵珠魔丸,不由得嘿然哂笑起来:“神仙。嘿嘿嘿嘿……神仙。”
他在坐骑臀后掴了一掌,带着宝莲直没九天云烟而去:“是神仙呐!”
烟云之下,便是陈塘。东海千里,血如残阳。
【陆】
山河图中时无寒暑,便是千载弹指也如旦暮。自哪吒走后,山河图中无人探访,敖丙日夜修行,偶尔拿出海螺一看,眉眼间笑意融融,再不觉时光难捱。
哪吒会来接他。
他这般笃信着,哪吒那一缕神魂早已融入骨血。他们自鸿蒙开天辟地以来便是一颗两仪天成的混元珠,相依相伴了这么长的岁月,痴痴缠缠,拆解不开。
哪吒从未对他食言,他信他不会食言。
又不知过了光阴几许,山河图却是换了天日。敖丙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昏昧阵法中,眼前是师父申公豹的脸。
他刚要开口,忽地发觉自己嗓音锵然有金石之声,敖丙惊奇回首,却见龙身在他昏迷中不知用了何种法子,已然重塑。他缓缓盘桓,烛火下鳞光濯濯,通身并无半分不适之意。引颈清啸一声,水魄风魂自在牵引,造化钟灵,又是那条夭矫漂亮的小白龙。
申公豹负手立在一旁,看敖丙打量着新身躯,满眼新奇,像只扑镜好奇的糯白猫咪,又想起初见时他不过一条丈许的破壳小龙,乖乖蜷在波水中,不觉也有了几分慈爱之色:“徒……徒儿,可还满意?”
敖丙落地化作人形,落落疏朗,神清骨秀,作揖行礼道:“多谢师父。”
申公豹大是满意。自陈塘关一劫,他游说龙王联手海底妖兽和西海龙王抗击天庭,自己则改投通天教主门下,行走人间襄助纣王。而今西岐势力渐长,自得哪吒加入后更是烈火烹油,眼见殷商就要砸锅,申公豹忙不迭趁太乙外出盗了山河社稷图,以借灵珠之助。
他如往日般拍着敖丙肩膀,循循诱道:“徒儿啊,当日你在陈塘犯下大错,辜负亲族厚望,这次龙族倾力救你,可莫再糊涂,三日后随我去西岐战场,会一会那打头阵的太子先锋。”
见敖丙目现疑惑,申公豹俯身,笑容意味深长:“是你的旧相识,哪吒。”
敖丙像是被当胸锤了一记,几乎站立不稳,猛然抬头,手指在衣袖下微微发抖:“哪吒?哪吒是我好友,他答应重修法身就回社稷图找我,他怎会……”
申公豹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抬袖一拂水镜:“自己看罢。”
敖丙只死死盯着天际一点红光,那火光来的好快,飒沓如火流星经天而行。人影未先至,烈焰已横空。敖丙瞳孔震颤着,亲眼看见一截雪亮枪尖自黑龙鳞下穿胸而过,血溅长空。
握枪的少年凌空而立,足下踏着烈焰风火,丰神俊朗,眉目似旧。他偏着头,看那濒死吃痛着翻滚挣扎的黑龙,如同看一只垂死的牲畜。
他手腕骤然发力,枪身拧转,已搅碎龙心,那黑龙死蛇般直直坠往沧海。长笑声中,火流星再起,脚踏风火的少年战神杀入龙群,鲜血泼天而起,烈焰隔着水镜灼烧着敖丙瞳孔,像是看到魔神亲临。
他浑身都在抖,抖得握不稳水镜边沿,抖碎了水中魂牵梦萦的身影。
身后申公豹扶住他双肩,悠然叹道:“哪吒?他早将已你忘得一干二净。”
“徒儿啊,莫天真了。世人成见如山岳,山岳之重,岂能轻易?灵珠魔丸,只能存其一。如今他们选了魔丸走那封神登天的坦途,你是便是弃子,爱你护你的只有师父亲族。当日东海龙族予你万龙甲,如今又倾全族神魂助你重活。你父王尚在征战四海,你要叫他灰心失望,叫龙族永生没于东海,世世代代不见天日吗?”
“时至今日你还想着那魔丸,糊涂!你们的大好前程,从来有你没他,有他没你!”
他言至激动处,已然显了豹相,字字炸如惊雷,炸得小龙太子几乎心神俱碎。
苍白十指痉挛着绞紧,他无意识地低喃着:“父王……哪吒……”
“我要去见他。”
他要去找哪吒。
他的心还在他这里,无论血海深仇还是兵戈相向,他都要先找到他,与他了结。
哪吒在西岐。
他一手提装着大料的青铜釜*,一手抱狗,口里哼着打油诗踢开院门,风风火火地呼朋引伴:“快快快,我终于把三眼的心肝宝贝命根子偷来了。咱们赶紧洗刷干净炖一锅!”
雷震子大惊,扑上来就想解救哮天犬于危急:“你疯了!杨戬宝贝这狗宝贝得跟眼珠子似得。你可以骂他三眼,但你不可以说他的狗丑!现在你居然还想炖它!你……”
哪吒抵住手舞足蹈的雷震子的额头,伸手将他推开了些,嘁地一声把哮天犬放回地上,掏出几根从厨房里偷来的猪骨头扔进锅里:“急啥。小爷我就是想吓吓他,叫他总不跟小爷试手。是兄弟的有肉同享,今晚叫他来吃火锅。”
雷震子心道杨戬回来找不见狗,又听到你要请他吃肉,这火锅他是万万吃不成了,定然当场提着三尖两刃刀来踹锅,遂了哪吒试手的心愿。
他虽叹气,却也不去苛责哪吒。西岐自得他加入,如有神助。这魔童虽生性顽劣,倒也义薄云天,他们同袍义笃,早已亲如异姓兄弟。
哪吒很开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他儿时在陈塘人憎狗嫌,除了父母家丁,无人待他亲厚。如今拜别爹娘,到得西岐,却仿佛到了另一个家,有兄弟,有朋友,恣意嬉闹,胡作非为。
想到此处,哪吒的心却忽然抽痛起来。曾经也有什么人,待他是不一样的。
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要保护他。
那人是谁?他想不起来,莲身藕躯的三太子的心好似被生生剖去一半。
哪吒盯着滚沸汤水,眉宇间攒起几分厌色,杀伐戾气顷刻间便重了起来:“这几日我陪你们在西岐。希望那天尊老儿坐下金仙莫要再来烦我,我只答应征讨暴君,他们要镇压龙族,自己战去。”
雷震子奇道:“怪哉!龙族与截教沆瀣一气,有何分别?这世间还有哪吒不愿除、除不掉的妖?”
哪吒不理他话里揶揄,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没有。只是我总觉得我屠龙,有人会伤心。”
他想不起谁会伤心,只知道自从醒来,心里便空落落,丢了什么重逾性命的东西,不知该去何处找寻。
【柒】
敖丙没能去找哪吒,他甚至没来得及见父王一面。
龙族哀兵举义背水一战,本就有死无生,而海底妖兽两面三刀,说是襄助龙族共击天庭,实则被囚多年,跟龙族血海深仇,若是眼见不能成事,只怕会当即倒戈叛乱,把仇人生吞活剥。
他记挂亲族,更不愿助纣为虐进犯西岐,便恢复旧日打扮,本披白袍掩去龙角欲去寻哪吒做个了断,意外惊闻东海龙族一再溃退,已然被天军列阵围困东海之上。
那日东海百里风雨如晦,霹雳阵云绝天海而起。龙王遥遥望着巍峨如立垣的天丁天兵,满心举族玉碎的凄怆悲绝。
后悔赴死举义吗?不后悔。
他只后悔千年前信了天庭空口白牙的漂亮话,信他们海清河晏共享太平的空诺,带着全族投了死局。
他们是妖族,生来就是。天宫许下的海清河晏太平安宁,没有他们的位置。
敖广回首,东海龙族骁勇英烈,眼中尽是相似忿色,不见恐惧,不为瓦全。龙王哈哈长笑,不再去等王妹引西海援军的那一线渺茫希望,百龙齐齐仰首,向着东方扶桑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哪怕被炎阳灼成枯骨,哪怕被天矢射得残破,也好过囿于牢底,不见日光。
苍龙们直迎箭雨,咆哮着冲向太阳。
他们的自由,他们的天日。
他们在海底蹉跎的、荒芜的时光。
一千年那么长。
【捌】
天阵的东方守将若有机会重回当日,定要质问广目天王:都说东海龙族已尽困阵中,怎么还会有一条破空而来将他们揍得落花流水的小白龙?
西方守将若有机会从头来过,也必定一同悲愤诘问:都说西海龙族早已溃不成军,那龙公主引来的,难道都是阴兵鬼龙?
十二金仙们心很累。西岐大乱斗,朝歌是敌营,截教不好与,妖孽又横行。自从混元珠现世,山野人间麻烦不断,坑多的像是雨后泥地里的鼹鼠洞,敲下一茬又冒一茬。
本来灵珠被盗已经够祸事了,不想祸兮福所倚,一道天雷下去,换了藕身忘了前尘的魔丸到是更好用些。岂料刚开心没几天,这灵珠又活了,历过天雷能把混元珠一半威力发挥个十之七八,拳打功曹,脚踢揭谛,一双大锤轮转如飞,将天兵们当鼓皮捶。你说你生的这样好,用兵器能不能斯文些?
四方天将苦不堪言。有机灵如太乙者,早想起昔日被混元珠对脸痛殴的情形,死道友不死贫道,当即闪身后退,暗中一脚,将同门黄龙真人踢下云头去建功立业。
东海打成一锅粥,他却在云上远目注视着敖丙,目光中隐有担忧。
天宫在东海设下重围,纵灵珠动天之能也只有一人,妖兽尚在骑墙出工不出力,西海残部的援军也寥寥无几,龙族这一时反扑只是靠出其不意。不多时天军稳住阵脚,果然立刻重新结阵,开始合围分化切割战场。敖丙奋力鏖战,却离他父王越来越远。
百年后,陈塘关茶寮里还在说这一日:那东海上六月飞霜,烟波涌沸,卷浪成雪,横峙苍天,一白袍人同云间神将斗在一处,身姿落落流风回雪,却是比神仙还像神仙。
待到日薄西山,妖龙们尤在负隅顽抗。一白鹿童子落于白袍人身前,揖道:“天君有请。”
有言道:围师必缺,穷寇莫追*,龙族哀兵绝境,正应避其锐气分而化之。见童子将白鹿引至白袍人眼前,十方天兵不再对群龙赶尽杀绝,改为结阵合围,枪指苍龙,弓如满月。箭在弦上,万双眼睛注目着两人一鹿,童子已然倒头再拜道:“天君有请!”
真正的骑虎难下。
有人看到白袍人伫立良久,终是颓然将武器化入虚空,转身遥遥朝那龙族宼首拜了三拜,跟着童子没入云中。
【玖】
云端之上有七十二宝殿三十三天宫*,紫气东来,赤霞金光。敖丙孤身拾阶上天陛,一身白衣尽是血迹,却走得坦荡从容,如月出空山,清风修竹,依然是那个在海边相救女童的翩翩龙太子。
他跪于殿前,天君问他,你可知罪。
“我不知。”
“但我恳请天地仁心,赦我亲族。”
司命星官闻言在云后暗笑:不认罪却领罪,这小龙儿还真是傻的可爱。等你领罪伏法,给你命簿里添上几笔,横竖都是罪业累累。
千年前大笔一挥,天牢成了龙宫,典狱长便是龙王,天宫的许诺可从没半点错。
龙三太子睁着双至纯至善的眼:“我奉还灵珠,前事一笔勾销。天兵天将,不得藉此伤东海龙族一鳞一须。”
有人教他,若命运不公,便和它斗到底。
那人的脸好像又在眼前,敖丙眼里有破碎的笑意。他隔着衣襟握紧海螺,尖尖一角几乎将他的指尖割破。
所有的不公,到他这里为止。
得到许诺时,敖丙笑了,灵珠清澈的瞳子能照朗朗天日,却映不清重云雾罩下的巍巍宫阙。
被缚于诛仙柱上时,敖丙轻声问:“我能见哪吒一面么?”
司刑星君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不发一言。
他被抽了龙筋,整个天宫都在等他阖眼,他却忍着日夜煎熬,拼命守住一口真元。
只有太乙来看他,目中尽是痛色。他告诉他,哪吒藕身重塑时被炼去了部分记忆:“仙界有令,灵珠和敖丙,在魔丸面前都是不许提的禁忌。他不记得你,否则拼死也不会让你变成这般模样。”
“你要活,天尊尚在闭关,无人能左右你的元神。他有神魂在你身上,你活着,挨过此劫,灵珠魔丸聚首之日,他自会想起一切。”
“哪怕借作兵解,也要守住元神不灭。师伯保你们青山流水,必有相会。”
小白龙便笑了,他应一声,轻轻衔住海螺:“我会一直等,他的心在我这里,我要还给他。”
往后刀钩钉凿,鳞落甲碎,敖丙都在剧痛中沁着冷汗,苦守最后一点清明不褪。
甚至被剖到心的时候,龙三太子婉约的双眼都未曾闭上。
他只望向东海。
风里有螺音低回,你曾说海螺声起,千里相会。
哪吒,哪吒,我吹起这海螺了,君胡不归?
随着幽蓝瞳孔褪去了最后一点火光,那妖龙双眼终于阖上。一枚灵珠自印堂上悠悠浮起,似一颗剔透的心在轻轻跃动。
司命官捧着灵珠犯了愁,天君望一眼银汉,淡淡道:“升他去做华盖星罢。”
混元本是一体,灵珠魔丸相合威力剧增。可现下魔丸已然可控,灵珠靠近反会扰他心神横生枝节。不若让灵珠作了星星,叫魔丸看得见,又离得足够远,催逼潜力却不生变数。哪日魔丸用废了,还能起用灵珠取代。
一石三鸟,算无遗策。仙官奉承完,却又现愁色:“那东海逆贼……”
天君冷笑:“妖孽宵小,负隅顽抗。天兵不得伤龙族又何妨,封神榜上还未登仙籍者大有人在。差人传令,驰援陈塘。”
西岐月下,哪吒手握火尖枪,将一纸调令绞得粉碎。
杀龙,杀龙,一帮腌臜混沌不知是开不动弓了还是提不动刀了的天兵龟儿子,就知道请他去杀龙!
西岐的少年战神搅碎调令还不够解气,回身一枪劈断巨树,看那巨大枝干砸的四分五裂,心底灼天的烦躁才些微平复。
他不能不去,令中一笔一划写得清楚,东海惊涛,首先淹的便是陈塘。
他不能不理这骨肉至亲的故乡。
【拾】
一日午后,但见海水沸涌,有人在空中叫阵。敖广本不欲理,突然听闻海上喊的是“西岐先锋哪吒来战”,龙王一声霹雳长啸,目眦欲裂,率众破水而出。
只见半空中哪吒黑瞳中赤炎烈烈,火尖枪扫过一道扇弧,正将一妖兽穿心而过,下一刻枪尖莲花烈焰怒放,立时将妖兽烤了个透熟。
哪吒随手将焦尸抖下海去,肩扛长枪,懒洋洋地对着藏在礁石后的妖兽们伸出根小指:“你们东海岩浆下所有妖孽贼寇的本事加起来,也就这么一小截。”
说罢想了想,又掐出一截指尖:“除去龙族,剩下的分这么点儿都算抬举你们!”
此言一出,东海阵中顿时炸了个沸反盈天。众妖虽然惧他如鬼神,却也不甘受此折辱,妖兽们还未反应,咆哮声中,一苍龙已直往他枪尖而去。
哪吒挑眉一笑,焮赩再起,火尖枪锋虚晃,却是绕过苍龙,直取右翼妖兽。他乘着风雷烈焰杀入妖兽阵中,如同沸铁入膏腴,一切即融。妖兽们只顾四散奔逃,哪吒长笑,也不理奔袭的群龙,火尖枪混天绫齐出,只掩杀溃逃妖兽,东海之上,如有两轮烈日当空。
枪锋进退诡谲,刺击如骤雨如疾风,却有意无意,尽数避开青龙。
不知为何,莲花太子重活一遭,斩妖除魔是天道使命,从不手软,他却像亏欠了什么似得,独独不愿与龙族开战。
哪吒在妖群间纵横往复,他血液如沸,他心中空空。他枪尖鲜血淋漓如雨,却不敢去看那一双双激愤龙瞳。
哪吒处处容情,龙族却也没有怕死的种。长啸声不绝于耳,火尖枪熛焱到处浪卷塞空,敖广亲自阻住哪吒去势。他龙爪过处尽是霹雳雷电,同莲花三太子火雨狂风地斗在一处。
妖兽们如蒙大赦,一头扎入东海没命地遁逃。群龙亦是精神大振,正要结队为龙王掠阵,火云中却忽闻一声叱咤,龙王扫尾荡开追缠而至的混天绫,下一刹那,电光横空。
龙王竖鳞片片炸起,火尖枪锋色如霜雪,破烈焰携狂风,凝在苍龙眼前。
炙浪熏得敖广几乎睁不开眼,待到瞳孔渐渐聚焦,他看见哪吒长枪横指,枪锋不过咫尺之遥,凝在眼前。
西岐的少年战神用尽全力握紧枪柄,他的枪依然很稳,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微微颤抖,他在何处见过这一幕?
龙王须发皆张,眼中尽是奇耻大辱,暴怒咆哮道:“你为何不刺?”
哪吒听得这句话,却如同被三昧真火烫了一般,当即倒纵避开,脸色惨变,几乎连火尖枪都抓握不住。
你为何不刺……
有谁?有谁曾这样问过我?
他茫然四顾,干涸的眼眶中露出惶惑的神色,刀刻般的英挺容颜上却是一片木然。红莲烈焰不知何时尽数熄却,暴雨冲打着火尖枪,顺着枪锋淋漓滴落。
敖广看着这孤悬天地间骤然失魂落魄的杀神,刹那间灵光电闪,似有所悟,龙瞳中的光彩却颓然灰败下去,像个一瞬苍老的父亲。他盯着哪吒眉心魔丸印迹,喉间是压抑的低吼:“你可还记得我儿敖丙?”
哪吒霍然抬头。
敖丙?
敖丙是谁?
他下意识望向天隅。长天阴云万里,不见星空。
【拾壹】
阐教碎嘴的小仙们私下议论,总说魔丸重活于世,莲心藕身,是天生将神,无畏无惧,不知疼痛,世间欲求,不为所动。
只有哪吒自己知道,他不能看星空,尤其是紫微垣。每每望见,无情无欲的莲花三太子都会疼得弓起身,疼的四肢百骸都觳觫起来。
紫微垣有一片寂寞星辰,华盖孤高,皎皎濯濯,在天之一隅自明自熄,凝望时如星夜下惊鸿一瞥的温柔眼波,过目又像一闪即逝的萤火。
哪吒握着枪,浑身上下疼得似要淌出血来。他摊开捂在胸前的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茫然地想,怎么只有心口不痛?
天神太子空空地叩着胸口,他已经没有心。
他的心和一缕神魂寄托在一枚灵珠上,变成了星星。
天际观战的太乙遥望群龙中如失魂魄的徒儿,长叹一声作孽,挥手向天际抛出一页符纸:“风火轮,去接他们吧,接他们回家。”
那符箓乘着风悠悠飘过风雨,落入风火轮赤炎,一闪而没。
原本黯淡的风火轮焰光十倍百倍怒涨起来,如有灵识般引着哪吒向天柱而去。哪吒也不违逆,只拼命偏头向紫微垣方向看去,要透过重云,找一片星星。
风火轮在天柱前落下,自哪吒足下脱出,变回只憨态可掬的猪,趁着哪吒只顾仰头看小白龙发怔的当口,搓云在鼻腔扫了扫,嚏地一声,前程往事尽现空中。
天雷中,有人在他头顶张开万龙甲,对他说,不傻,谁和你做朋友。
社稷图里,有人握着海螺立在岸边,痴痴地目送远风。
诛仙柱前,小白龙衔着海螺,细细的身躯上尽是伤痕,向师父一句一句探听他的消息。
他伤的那样重,抽筋碎鳞,有死无活,却依然睁着双映日新雪般的眼睛,固执地说,他的心还在我这里,我要还给他。
敖丙一直信他,信他会回山河图,信他会陪他去东海,信他不会让自己一个人。
他食言了。
哪吒陡然一声痛极的长啸,爱恨痴嗔、五蕴炽盛,碓磨锯凿、锉斫镬汤*,人间地狱所有苦痛,他在弹指间尝了个遍。
半只脚已入仙门的魔丸向着小白龙伸出手,触及下颏的时候,一枚左旋海螺静静落在手中。
“只要吹响这海螺,我定千里来相会。”
刹那间枯木春芽白骨花开,前尘往事七情六欲刀劈斧凿似的嵌回这具藕塑的躯壳里,四肢百骸具是肢解般的痛。哪吒痉挛地握着海螺,望着柱上阖目的小龙,柱下的血,茫然地想,他的灵珠被抽筋剥鳞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
定然不止,这点疼比敖丙受的苦,只怕如礨空之在大泽,稊米之在太仓*,他受的是更酷烈百倍千倍的折磨。
灵珠一生良善,他们怎能这样对他。
他们凭什么!
【拾贰】
直到被谪去作个土地公,看守诛仙柱的小仙也不敢再提当日之事半分。
他只记得那魔童腾风火而来,周身尽是血腥杀伐之气。小仙们除了私逃报信,只躲在远处瑟瑟发抖,看那魔丸向着柱上的灵珠伸出手,乾坤圈在腕间急振。他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眉目温柔,声如丧钟。
一小仙大着胆子支起耳朵,他听清了,魔丸念的是:“日月同生,千灵重元,天地无量乾坤圈……”
“急急如律令!”
追魂般的令咒甫一落地,烈火遽然腾起,层层将灵珠魔丸裹于其中。诛仙柱锁链尽断,小白龙落在哪吒臂弯间化作人形,颜如玉琢,水魄松风,天际华盖星熄灭,龙族小太子失却血色的唇莹润起来,显出渥丹般的光彩。
与此同时,乾坤圈铛然落地,炎阳烈纹爬满魔丸肩背,天宫之上,火莲盛开。
火莲一起,天宫戄然振动。天界太平太久,十二金仙在下界封神战场打的一塌糊涂,神仙们习惯在人间赶妖驱魔搅风搅雨,万不料今日祸起萧墙,忙一面遣差云仙请天尊出关,一面调兵遣将,将灵珠魔丸团团围住。
哪吒正把拦在陈塘方向的守兵一枪一个地扫飞,忽见祥云遮空,各路天神乘坐骑纵瑞兽,呼啦啦飞鹰走狗着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嗔眉怒目,大有同仇敌概此獠当诛之势。
哪吒定睛瞧了瞧黑压压一排坐骑,笑了,伸手抚过敖丙长发:“我懂了,生在你们的地界,就是祥瑞灵兽,而生在那苍莽山海间的动物,最好识相点别开灵识,开了灵识,便是妖,便要除,都是命。反正说来说去,命由你们来写,自然都是你们的道理。”
他摇头笑完,将敖丙护在怀中,沉下脸,枪尖扫开一道弧线:“好狗不挡道,今日小爷要带灵珠回东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天兵哗然,一功曹仗着护教伽蓝六丁六甲皆在身后,壮着胆子跃阵而出,指着魔丸喝道:“龙族窃了你灵珠命运,使得陈塘惶惶,你父母不得欢颜。天庭替你惩处妖邪,点你做西岐先锋,你不知感恩,莫非还要为这妖孽邪祟功业尽毁?”
哪吒抱着容颜如旧的灵珠,六臂法相尽显,正将他仔仔细细护在怀中。闻得此言,不由得纵声狂笑起来。那笑声,天柱动摇。
原来天庭许给他们的锦绣前程,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而映出那镜花水月的,还要用他至亲至爱的血。
他冷笑着,枪尖指着巍巍仙阙,淋漓尽是鲜血:“我是魔丸,他是妖孽。我们都不干净,总归做不得你们眼中不染纤尘的神仙。”
“谁他妈稀罕做你们的鸟神仙!”
长笑声中,风火轮腾云破空,哪吒枪势如龙,撞入十方天将阵中。
功名如浮云,仙籍做烟灭,混元珠生于天地千万年,要什么天庭来认他们封神登仙。
天生魔丸如何?妖孽邪祟又如何?
他偏要同敖丙,不错过,不放手,不忘情,不参透,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拾叁】
这一战直打得蓬壶摇荡,阆苑倾覆,火莲烈焰已烧透十二重天。
混元珠洪荒神物,如今灵珠魔丸契合一处,仅有几百上千年道行的神将们不敢撄其锋芒,只欺混元珠虽天生神力,哪吒毕竟还是藕身凡胎,卯足劲以多欺少,要一拥而上刺他几个透明窟窿。
哪吒在重围里左冲右突,身上尽是伤痕,怀里灵珠的脸颊却是不染鲜血。
火尖枪饮饱了血,哪吒手心满是汗渍血迹,滑腻的几乎握不住枪身。他抱着龙族的小太子半步不退,枪尖一一扫过畏不敢前的神将们的脸:“你!你们!”
“当初你们对付不了混元珠,就炼化我们,一道天雷妄图把我劈死,还要将灵珠收为己用。”
“现在灵珠托生在你们忌恨的妖族身上,就把他抽筋剥鳞。更欺我瞒我,要我一生为你们卖命。”
“这天地间一切都要为你们所用!不屈服的都赶尽杀绝。”
“这就是天理!这就是神仙!”
出关赶来的天尊遥遥听得那魔丸的浴血叱骂,摇头叹道:“冤孽,冤孽。”
他看着火光重围里紧拥一处的两个影子,手中的符箓忽然就有些扔不下去。
哪吒却不理有何援兵,纵使三清齐至亦是无惧。他只管带着敖丙杀出重围,混天绫如赤霞如长虹,火尖枪似惊龙破长空,迫得天兵天将节节败退,一路向陈塘方向突围。
握枪的胳膊灌铅般的重,可怀里的灵珠好轻。当日陈塘关上,敖丙化作条小龙在冰盖上连踩带蹦,逼得他显了法相方才托住,哪吒还有些发愁地想,他这么重可如何是好,幸亏六臂法身还能抱的动。
恍惚又看到当日小龙太子茫然无辜的眼神,陷在他燃起的红莲烈火中不知所措。哪吒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呢?小龙傻乎乎的,跑都不会跑,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至纯至善,本能地去信这世间都是和他一样好的人。往后可得一直陪在他身边,只能有自己才能欺负他。
他已去过东海,东海的青龙们真漂亮,雪鬣苍鳞,雷霆万钧。敖丙尚是幼龙,长大后会和他的父王一样威风吗?
不过不管变成什么模样,都是他的小灵珠。
他们还有好多事没做。
还没有牵着灵珠的手走过陈塘长街。
还没有和他一起看过李府春暖花开的时节。
娘亲会用雉羽扎五彩斑斓的毽子,入冬时会鞣制暖绒绒的风领,他一件,自己一件。
鏖战太久,眼前蒙蒙然尽是血色,哪吒却在笑,有些恍惚地想,他还没见敖丙穿过红衣。
他们不拜天地,也是要拜高堂的。
这么久了,小龙想家吗?
海畔有夕阳熔金,雉鸡尾的毽子凌空扬起,你说我吹海螺,你必然千里来相会。
如今春逐东风海上来*,陈塘关里柳花开,你赠我的海螺声再起,我们该回家了。
天君远远望着天兵们重整包围,车轮混战着欲将少年杀神压退,一颗坠悠悠的心终于落回腔内。那魔丸藕身显然有极限,继续轮番战下去,拖也能拖死。
只盼着龙妖灵珠莫要突然睁眼。
正得意间,东方却倏忽风雨色变,一驻守东海的小仙浑身被雷劈过也似,连滚带爬地扑到銮驾前:“陛下!魔丸临阵而走,天师力战不支,龙族贼寇已经打上来了!”
天君仙风雍容的脸登时变成了个紫薯。袖手一旁的天尊长眉轩起,如今箭在弦上,不得容情,挥袖间丹炉内三昧真火已熊熊燃起。
方要拈一个困字诀,天命有兆,天尊心头倏尔一跳,探手入乾坤袋,发觉闭关时丢了一样法宝。
不必掐算已知内贼,天尊抬眼,远远瞧见自己那最是玩世不恭、最为油滑世故的徒弟远远拿着一册牒书,正静静看着他。
太乙衣袍凭风,惯常沉湎酒气的脸上神情罕见的清正肃穆:“师尊,我知我辈合道成圣,所求不过太上忘情。可这世间自有无畏无惧不信神佛的情种,还是莫赶尽杀绝的好。”
他手中牒书平平无奇,然而仙神皆知天尊有两件可上天入地、追古溯今的法宝。
上下四方,山河社稷图为宇,古往今来,日月四时牒为宙*。
太乙被削了三花聚顶,此刻站在云头,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渊渟岳峙:“师尊,循道不贰,天不能祸。混元存本真,东海有功德,纵使是妖,被迫至绝处亦生义愤。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不给两个孩子、给这天宫一次机会?”
“你乃化外之人,纵使日月四时牒洄源溯昔,也不会忘记今日灾变。有回首之日,还请记得,人没了活路,便不会苟活。再莫把人逼到山穷水尽处。”
天尊皱眉不语,座下云仙已然断喝:“住手!即使你窃了日月四时牒,也没有能力发动!”
太乙退开一步:“我不行,他们可以。”
他扬手,传音四野,声如洪钟:“徒儿接着!”
哪吒一枪震退持国天王,飞身接住。他握紧灵珠的手,眉心印记赤红欲滴,四时牒朦朦然似笼着一层血气。于此同时,一缕至清至正的蓝光,在魔丸怀中悄然燃起。
敖丙在他胸口轻轻睁开眼睛。
混元珠元神合一,四时牒书页无风自动,呼啦啦千载日月翻涌。其威其耀光侵日月,照的一圈神仙个个面如土色。天尊却再不停留,一甩袖,指间掐算着,转身重修封神榜去了。
外围天兵众仙百相惊慌失措。而在白光中央,哪吒却盘腿坐了下来,任光华将他们吞没。遍身浴血的魔丸含着笑握紧小龙太子的手,如昔日一般亲了亲他的额头。
“小灵珠,这次我们一起走。”
“是魔是仙,我自己说了才算!”
敖丙霍然回首,火尖枪如惊虹,凝在他眼前。
他回到了陈塘关上,哪吒的脸映在瞳孔间,咫尺之遥,却险些相隔忘川黄泉。
炙浪扑面,烫得龙瞳中茫茫尽是水雾,敖丙知他刺不下这一枪。就像四时牒送他们从头来过,他依然会握哪吒的手,张万龙甲,与他天劫共进退。
可这次自己再也不要他的心了,他们的心已经相守相成了千万年。
哪吒是他挚友,是他至亲至爱,是他命中倒影,是他一半魂灵,他们的手握在一处,六合四海再无可怖。
这一次他们要一同归家,一同修炼,一同斗出个天理,一同游遍锦绣人间。
天庭许的封神登仙不过一纸笑言,是魔是仙,他们自己说了才算。
霹雳云聚,天雷声动,灵珠衣袂飘舞,闯入阵中。
哪吒握他手时,敖丙望着他的眼睛,粲然一笑。
他是他的锦绣前程。
【尾声】
千年后。陈塘。
世事更迭,阊阖宫阙里换了几道主人,长街那点繁华烟火气却蓬勃如野草,春风吹又生。手艺人在小摊前捏着面人儿,歌楼上丝竹声声,小二在店前支起酒招风旗,而茶馆先生正拍案说到一卷惊奇处:
“话说戮魂幡现世,万鬼齐哭,要将那灵珠罩入阵中,却被乾坤圈打了个星飞云散。莲花太子的乾元藕身正是天生克星……”
那先生说得跌宕,台下鼓噪叫好声不绝,银角子铜板儿掷了一桌。人群外一游侠儿打扮的少年牵着个秀逸公子,立在角落静静地听。讲到精彩处,公子笑了,悄悄在游侠儿脸上啄了一口:“评书里夸你呢。”
游侠儿抚他长发,道了声彼此,借着衣袖掩映,牵着公子下了楼。
两人并肩走在街头,春雪如飞花拂面,两人都围着厚厚的风领。风领毛色雪白,更衬得小公子容颜雪雕玉琢。他眉目昳丽,却生了对龙角在额间。
长街熙熙攘攘,行人似早已对龙族熟若不见,无人以异色侧目。更有卖糖的孩童扑到敖丙膝下举起手:“哥哥,你生得真好看,送你一串糖葫芦。”
公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捏出只雪塑小狗放在她手心,趁着小孩惊喜之际,悄悄将一角银子放入她袋中。
哪吒噙着笑,一手牵他,一手握着对丑丑的面人。两个小人儿一高一矮,均是单腿扬起,一枚毽子落在足弓。
远山上是三太子庙,香火袅袅,供奉着守护陈塘世世代代的魔丸和灵珠。城里一对丰神俊秀的少年们肩并着肩,踏着春雪慢悠悠地走,两双脚印蜿蜒迤逦,一路纠缠到长街尽头。
有小孩儿童言无忌,指着两个仙人似的背影,牵着母亲衣角仰起头:“娘亲,他们好像庙里的人呀!”
-Fin.-
[appendix]
*参考了电影背景和封神背景,私设纯属瞎掰。请勿较真。
*结尾是全新的开始。可以看作走了物归原主的世界线,也可以是其他HE的可能。尾声算是我的一点寄托,希望故事最后龙族能沉冤昭雪,能在人间自由行走,有功业者可以像其他神祇一样受世人感念,受香火供奉。
他们是彼此的锦绣前程。
*文中有星号处是古文诗词化用,不再一一赘述。
感谢您的阅读。
番外《沉醉东风》请见微博@兔洛琳,置顶目录
我们刺客联盟也要有自己的燃冬
沈九生了崽没多久,洛冰河就去出征打仗了,毕竟魔尊之位也不是他做饭有多好吃老婆有多好看就能留住的。
到了边关以后,洛冰河心里多少挂念着娇妻(沈九:?)和孩子,便常常抽了点空闲写个七八十封家书寄回去,鸡零狗碎的什么都敢往里写。
最常提的,啊,就是一句话——沈清秋你得让我儿子知道他是我儿子【震声】
沈九向来是没什么坏心思的。
于是在洛冰河第一百六十七遍提的时候,他就找宫人弄来了一副洛冰河的画像。
打那以后,沈九就天天有事没事拿着画像让儿子认老子。
宫人端来一小碗糖水草莓。
沈九顶着儿子眼巴巴的目光,面不改色的自己先吃了一口。
儿子委屈扯衣角角,但是还不好意思要...
儿子委屈扯衣角角,但是还不好意思要,只能奶声讷讷道:阿爹这是什么呀让我康康叭QwQ
沈九拿到他眼前晃一圈,耐心道:想吃?
沁凉泛着甜香的糖水草莓勾着小家伙的视线一点也不肯离开,艳艳的草莓和剔透的碎冰挤挨在一起,仿佛在嗷嗷叫你吃我呀吃我呀吃我呀——
“可惜呀——”
沈九翘着唇角把小碗放回案几,抄来旁边的一卷画轴打开,忧愁的叹气道:“我也想让我们西洲吃呢,可是你阿父不让啊。”
洛西洲愣住,啊他还有个阿父呢。
画卷展开。
而且他阿父还怪好看。
但是有啥用,又不让他吃糖水草莓。
洛西洲对着画像里的人,垮起了批脸。
从此以后——
“阿爹我想再吃一碗酸奶······”
“你阿父不让呢。”
“阿爹我想多玩一会风筝······”
“阿爹我想等一会儿再背书······”
“阿爹我——”
沈九笑意盈盈堵回去:“你阿父不让呢。”
直到一年半过去,洛冰河终于回宫。
沈九抱着儿子哈欠连天的等在外头。
新雪初霁,青衫单薄。
洛冰河远远望见就赶紧冲过去接过儿子,没想到原本安安静静鹌鹑一样窝在沈九怀里的洛西洲,到他怀里忽然像个疯兔子乱扭起来,还张口哭哭啼啼喊要阿爹要阿爹。
洛冰河懵住了:“怎么回事······沈清秋,难道他还不认识我??”
没等沈九开口,洛西洲先抢答:“认得的。”
他抽抽鼻子:“是阿父。”
洛冰河更不解了。
明明认得啊。
洛西洲却不管他,眼巴巴朝沈九探头说:“阿爹你是因为阿父好看才嫁给他的吗。”
见沈九不吭声,他更努力的探头道:“那我保证我长大以后比阿父还好看,阿爹能不能跟阿父和离然后嫁给我啊?”
洛冰河:瞳孔地震
“沈清秋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我儿子会想和他老子抢老婆!!”
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晚上我蹲在小殿下门口当差的时候,小殿下偷偷摸摸把原因透露给我了,这可是个秘密,你听完可不许跟别人说啊。
小殿下说:“连糖水草莓都不给儿子吃,他肯定对老婆也不好,不如我早点把漂亮的阿爹抢走,也省得阿爹吃苦!嗯!【憨憨握拳】”
给我笑死,我为什么会写出来这玩意2333333
要蓝手红心——!!!【大声嚎叫】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洛冰河,我怎么脏成这个样子了。”
沈九醉倒在洛冰河寝殿,一醉方休。
沈九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洛冰河自水牢中接了出来,美其名曰
换个方式赎罪。
沈九最初是咒骂,在洛冰河眼中是永无止境的咒骂。
洛冰河将沈九摔在地上,掐着脖颈顶在墙上,蛊毒魔药数不清的往下灌,又催吐出来。
“师尊,把你这嘴……用在正道上。”
“小畜生……”
再后来,蛊毒倒是不灌了,改成了灌不完的肮脏的药物。
沈九被拽进污潭深处。
日日挣扎,永不得脱。
有时是滚烫的活物,有时是冰凉坚硬的死物。
沈九眸中水光潋潋,永远的沦...
沈九眸中水光潋潋,永远的沦陷。
他失了神智。
在床上躺了三月有余,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直撞向桌角。
洛冰河脚下生风,才堪堪保住了沈九的性命。
沈九早已眼瞎,不知道是哪种蛊毒的副作用,他不在意了。
“洛冰河,我来赎罪了……”
沈九没有声音可发出。
洛冰河的寝殿烧了地龙,还加了炭火,但永远捂不热身下的人。
“师尊……”
“嗯~”
沈九的声音不再清冷。
沈九刚从地牢被接出来的时候,异常的畏寒,总要裹着厚厚的棉被才堪堪能入睡,冬天更是很少出门。
洛冰河看着门口躺椅上睡着的人,不知作何反应,踌躇良久,才上前,给沈九盖了一件披风。
正是寒冬,沈九却从不穿冬衣,总是一袭薄薄的青衣行走在雪片纷飞处。
总是靠在门口的躺椅上小憩,直到肩上落满了冰雪也醒不过来。
沈九睁开眼,映出了洛冰河的手,他微微一笑,抬起冻得僵硬的手,缓缓抚着
“来啦……”
“嗯……师尊,我来了。”
沈九坐起身,提起一旁冰凉的茶水,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准备喝的时候却被洛冰河按住了手
“小畜生,这可不兴喝,你喝太凉了。”
沈九将洛冰河的手握起,放了下去,将冰凉入骨的茶水一饮而尽。
沈九空洞的眼睛望着虚无,洛冰河深黑的眼眸望着沈九。
沈九呆坐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洛冰河,最近他却是越发的爱发呆了。
“走吧……”
“去哪,师尊。”
“回屋吧,你来,我知道该干什么。”
“我……”
洛冰河想解释的话哽在喉间,被沈九突然倒下去的动作堵住。
“师尊!”
洛冰河慌忙伸手,只来得及拽住沈九的衣角。
沈九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呆愣愣的坐着,半晌没反应过来。
“啊……我我我没事,就是……腿僵了……”
洛冰河俯身去抱沈九,却被沈九惊恐的推开。
“师尊?”
沈九没反应,仍然望着虚无。
洛冰河贴着沈九的后颈唤道。
“洛……洛冰河……你还在吗?”
沈九的耳孔中,有黏腻的血流出。
“师尊……师尊!师尊你能听见吗!师尊你听得到我讲话吗师尊!师尊我在这——”
洛冰河彷徨的唤着沈九,迫切的希望被告知这一切都是假象。
“洛冰河……你……你在吗……”
沈九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以至于他醒来时还觉得不真切。
身上暖暖的,他居然可以感受到手脚了,而他好像睡在软塌上,竟然不觉得僵硬。
塌边好像有人在,沈九试探着摸了摸,洛冰河瞬间惊醒过来。
洛冰河失笑,他忘了,他的师尊,听不见了。
洛冰河没表露身份,只说自己是药童,负责照顾沈九。
沈九笑笑,没讲话。
沈九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相安无事了一个月,让洛冰河都开始恍惚,好像他们可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洛冰河……好像……放烟花了。”
粥被打翻在地,洛冰河扑到沈九身边,急切的抚着沈九的眉眼。
“师尊,师尊你可以看见了吗?可以、也可以听见了吗师尊……”
沈九笑了笑,眼中竟是真的映出了洛冰河的容貌。
“洛冰河,烟花好好看。”
洛冰河一瞬不瞬地盯着沈九的眼。
那光只瞬间,便消散了,沈九磕上了眼眸,向前倾倒在洛冰河怀里,长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