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加入了创作思路在彩蛋里,粮票就可以。
之所以加进彩蛋是因为笔者怎么想的并不重要,观众的解读才有意义,所以不想骑脸输出。但是创作时想藏进去四层含义也不想一直掖着,于是就折中了,感兴趣可以撬开看看。
或者直接去漫画开头同名微博翻也一样。
*ooc归我
*最近有点喜欢渣渣玻璃的东西
*7500+放心食用
0.
——心脏挨着心脏,为何我和你的跳动频率不曾同步。
“再等等我。”
1.
依照吴邪周围的人的话来说,他一直都在为了一个人执着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一直都在等着一个人。
也有人问过,到底为何一等就是那么久。
吴邪只是回答心甘情愿。
十年已过,吴邪望着那扇禁闭的青铜巨门,终于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像是准备迎接一件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他遵守约定,来履行十年前和一个人定下的承诺。
“再等等,”吴邪点上一根烟,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淡淡的吩咐手下的人,“一个时辰还没出来...
“再等等,”吴邪点上一根烟,又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淡淡的吩咐手下的人,“一个时辰还没出来就炸了这扇破门。”
他也不确定那个人到底会不会出来,如果没有,大可以帮他一把炸了这个门。
王胖子跟在吴邪身边,看了他一眼之后再次感叹道:“十年了,你怎么还是不爱笑。”
对方没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抽烟,莫名来了句我不是一直都不爱笑?然后又在王胖子欲开口反驳之前快速对人笑了笑,彻底把人噎了个半途。
王胖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吴邪整个人都重新打量了一遍,对方相对于十年前的确变了很多。
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个天真的小同志了。
倒不是说吴邪变丑了还是什么,这人还是很好看,活脱脱的玉面郎君。只是相对于之前更加清瘦了,那时候身上起码还有点肉长在身上的,现在几乎毫不夸张的讲可能摸上去都要被骨头硌的发疼。
那双眼睛虽然还是很亮,但不可避免的多了很多东西。
毕竟谁都会以为,张起灵离开以后这个人应当会选择及时脱身继续做回那个天真的小三爷。
可是他没有。
要知道吴邪会因为一幅张起灵的画卷就义无反顾的去了墨脱,哪怕明知道是个局。
再后来从墨脱回来之后的事情,他其实知道的不多。
听王盟说,吴邪回来之后就变得很沉默,先是把自己关在了地下室三个月有余,后来又不知道托人弄了什么东西,跟吸毒一样的注射。
一开始吓得王盟几乎要跑去找吴二爷。
而之后王胖子再次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胖子跟着王盟下到了那个地下室,就看到那人躺在一张椅子上,鼻间还在不断的溢出血来,一双眼里尽是血丝,神情是难得的迷茫和痛苦。
他从未见过吴邪这个样子,吓得他差点魂都要飞了。
后来才了解到吴邪在吸食费洛蒙。
“你疯了?”终于看不下去的一次,王胖子夺过了他手里的注射器,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升了好几个调。
“胖子,”那双眼睛执拗的望着王胖子,他读不懂里面的神色究竟是何物,只知晓这个人很痛苦,但又很倔强,即便血流了满面仍是固执的伸手要抢回那根针管,看的王胖子呼吸一窒。
“……我不能停,算我求你。”
王胖子沉默半天,最终还是不忍心,归还了针管。
他知道,一旦关于张起灵的事,眼前这个人就无法自控,也无法想象当年那个人离开之后的吴邪疯了一般的寻找的心境究竟是如何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吴邪守好后方。
2.
王胖子想着出了神,连被吴邪撞了一下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想什么呢,又在想哪个姑娘?”
“去去去,什么姑娘,别乱说啊天真。”
“天真,你要不休息一下,胖爷的肩膀借你靠。”
“我不困,”吴邪摇摇头要拒绝。
“就你这脸色,难不成真想小哥出来了用这状态见人啊,你都盼了多久了。”
胖子也不管他,直接按着人的肩膀坐到了篝火旁强制休息。
吴邪其实很少睡得着,这些年他总是失眠。
一闭眼就是那道雪山离开的背影,决绝万分。
也正是这道背影,成了他十年的梦魇。
人都是需要休息的,更何况是过度疲累的人。
所以嘴上虽然说着不困,吴邪还是选择靠在王胖子身上短暂的休息一下。
呼吸又开始变的急促了,下一刻就要压抑不住激烈的喘息了,这么多年他都这么过来的。
自从古潼京计划开始,几乎夜夜噩梦,不止是那个背影,还有无数的蛇影鬼魅,影响最深的就数费洛蒙。
吴邪又要控制不住的陷入梦魇。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模模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靠着他坐了下来,带着些冷意。
他几乎是瞬间就醒了过来。
坐在他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起灵。
“小哥,”吴邪只是愣了几秒,又重新对着人打招呼。
对方没回答,只是看了他好久,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小哥,你可算出来了,再慢点咱们天真就要炸门咯。”一边的王胖子挤了过来搭腔,吴邪出奇的没有反驳。
“走吧走吧,人接到了,庆祝庆祝去。”
吴邪看着王胖子自顾自的揽了张起灵的肩,也不由得低头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手臂上斑驳的伤疤。
3.
太过于顺利。
吴邪看着站在他旁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张起灵,默默的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感受到疼痛才相信不是梦。
“这可是庆祝会啊小同志,”王胖子干脆把两人扯到一块进了约定好的饭店,“天真,这回你可不许板着脸了,笑一个多好看。”说着又去摸吴邪的脸,给人摸的一阵又一阵鸡皮疙瘩。
“死胖子你欠打是不是?”
“哎,小哥——天真他欺负我!”
“叫小哥也没用!”
张起灵只是任由两个人把他夹在中间打闹,很罕见的从他的脸上能读出一丝无奈,这很稀奇。虽然两个人光顾着掐架了也没看到。
庆祝宴大家都很欢乐,也都喝的很多。
除了张起灵和吴邪。
前者是从不碰这些的习惯,后者是身体上的原因仅仅只是喝了小几杯。这些年他没注意饮食的缘故,弄伤了胃,导致吃什么都需要忌口,很久之前就因为一次喝大了进了医院弄的苦不堪言,自此就长了个教训。
吴邪看了一眼热闹的宴会,静静的走到了外廊,点起烟默默欣赏起天上的圆月来。
还没抽到一半,烟就被突然伸过来的手抽走了。
他很意外的看过去,对上了张起灵那张平淡的脸。
“你身体不好,”张起灵随意捻灭了那根还在燃烧的烟淡淡开口,“少碰点。”
吴邪听了,对他笑了笑,“胖子跟你说的吧。”
“就他喜欢念叨我。”
吴邪没把目光放在张起灵身上,仍旧盯着那明月,好久才突然开了口,“小哥,”对方本就在看着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说实话,问这句话的时候,吴邪很没底。
见惯了这个人总是消失,又自私的想要他好好的待在自己身边,恨不得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可是他又很清楚张起灵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追寻而停留。
“张家那边,叫我回去。”对方很坦诚的回答了,只是这个回答也并没说明清楚自己的去向究竟如何。
吴邪手指抖了抖,“那你想吗?”
“振兴家族,是责任。”
“狗屁的责任。”吴邪听到这句话,突然爆出一句粗口,惹的张起灵离他近了些,满眼不解。
“凭什么因为责任就让你一次次陷入那种境地,你是神吗为什么一定要承担什么狗屁责任?”
“老子辛辛苦苦接出来的人,他们倒好守在这截胡?”
“小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很不要脸。”
张起灵皱起眉,伸手按住了将近失控的吴邪的肩,示意对方冷静。
可吴邪没办法冷静,红着眼问他,小哥,你真的要走吗。
又是很久的一阵沉默。
“再等等。”张起灵没再看他,只是留给了他三个字。
现在的吴邪需要冷静,而不是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对方安静了。
4.
那天晚上之后,吴邪再没提及过这件事。
张起灵随后也跟着张海客回了张家,留下了一句有要事,再等等就离开了。
“天真,你真这么放小哥走了啊?”
“还能怎么办,”吴邪拢了拢衣服,压下眼底多余的情绪,“小哥说等,那就等吧。”
“我等的还短吗。”这一句极轻,近乎呢喃。
毕竟十年都能等,也不差这么几天。
5.
吴邪做梦的频率开始频繁起来了。
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那些折磨他半死的东西,由于执念的消散,压不住了。
他几乎是睡了没有半刻就会满头大汗的挣扎着醒来。
据胖子说,他半梦半醒间念的都是张起灵的名字。
人不傻都能看出来他到底对这人有多上心,而且已经超过兄弟了啊……至少他对胖子可不这样。
王胖子表示看的很闹心,他看惯了吴邪的沉默和狠厉,却怎么也看不惯吴邪那样一副颓废无助的模样。
早在十年前就看出这两人有猫腻了,谁知道后来又发生了那种事,他本来还想着以后三个人好好养老呢,现在这情况,难啊。
不过后来也莫名其妙的好了。
但现在的颓废和那个时候不一样,王胖子能感觉到吴邪满身的疲惫不堪。
但他也不好插手,即便很担心两个兄弟的状态。
但有些事情,必须得这两人亲口说清楚。
6.
后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把人等了回来。
当然随行的还有其中之一的张海客,后者把吴邪拉到一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王胖子也没那个功夫猜,只是熟练的勾了张起灵,“小哥,你不是回张家了吗?”
“有要事需要处理,”他顿了顿,又回答不打算待在那里。
“这感情好啊,我和天真打算去雨村养老,怎么样小哥,来不来?”
对方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好。”
刚好吴邪也和张海客说完了,走了回来,勉强笑了笑。
“走吧。”
7.
吴邪本来预想着到了雨村之后的生活会很尴尬相处,但出乎意料的,并不算太差。
至少现在的张起灵要去做什么的时候,都会留个信息,或者是字条,吴邪一开始看到的时候还有点震惊,久了之后倒也见怪不怪了。
他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和张起灵相处,不想再因为自己越界的想法再把人吓走了。
这样挺好的。
偶然的一次触碰,因为他脚底打滑从树上摔了下来,正好被张起灵接了个正着。他的心脏跳的厉害,分明是紧紧贴住,却只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相对于对方平静的跳动,显得很是突兀。
分明是心脏贴着心脏,频率却不相同。
经过这次,吴邪就把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很好。
8.
吴邪再一次从梦魇中清醒。
差点喘不上来气,手指颤抖的很厉害,死死的揪住了衣服,眼眶也红的很。
梦里的张起灵,又一次对他说,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又一次自顾自的消失掉,又是那道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仍旧是抓不住,无数次的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张海客的话。
自己没办法一直陪在张起灵身边,那万一对方本来就是因为十年之约才来的呢,万一本就不是自愿的呢。
张起灵的前半生他无法参与,后半生也无法陪他安然度过,他好像一直都在追寻着张起灵。
张起灵的一小步,就等于吴邪的半辈子。
吴邪做过一个比喻,他们两个就好像指针和秒针。
迟早会相遇,可相遇之后就是长久的别离。
张起灵是时针,吴邪就是秒针,这个钟对前者来说很长,只有那么一瞬后者才能和他重合,对他来说那是很短暂的一秒。对于吴邪就是拼命追赶的一生,才能与他重合,又快速的流逝。
所以,吴邪用尽了一生都在为了一个人。
可他仍旧追不上那个人。
心脏跳动的猛烈。
小哥,为何你听不到它的震耳欲聋。
9.
“天真,你多少吃点吧。”
王胖子苦口婆心的劝,结果对方仍然摇头,对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胖子,我真的没胃口。”
他听了吴邪的话,也是很无奈。但是张起灵这会还没有从山里回来管不了。吴邪又倔,这一天天的。
只好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去收拾东西了。
吴邪陷在椅子里,头疼的紧。
只感觉面前都是密密麻麻的芝麻点。
伤疤开始一道接着一道的泛疼,带着麻痒几乎要将他逼疯的地步。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但没想到这一次来的如此迅猛不可控。
即便这样,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张起灵。
如果此生,能等到张起灵的一个拥抱,已经很满足了。
吴邪迷迷糊糊的想。
他最终还是支撑着想要站起身,抵不过身体发出的警告,连着桌上的茶具一起栽倒在地上。
彻底失去了意识。
10.
动静太大,惊的远在厨房的胖子一个激灵。
他甚至洗碗的手套还没有摘下,就冲去了里房。
入眼就是吴邪倒在一地的碎片中,身上好几处被跌落的碎片划伤。
王胖子惊的立马扑上来去扶吴邪,可晃了半天他都没有反应,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可能,大力甩开了手套后又颤着去探人的鼻息。
只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吴邪没有呼吸。
王胖子吓得六神无主,慌乱的把人背了起来就要往门外冲,正正撞上了刚从山上回来的张起灵。
后者见状,疑惑的伸出了手,像是要接住快要掉下来的吴邪。
“小哥,天真他,”王胖子立马把人放了下来,眉宇间尽是焦灼,“他呼吸停了。”
王胖子胡乱嗯了几声就拨通了一个号码。
又不着边际的回忆了一下张起灵的表情,他这个兄弟一向没什么情绪外露的情况,方才分明带有浓郁的担忧,似乎还有,……害怕?
估计是他看错了吧。
11.
当吴邪被下了第四次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张起灵周围的低气压都能压死人。
他几乎是片刻不停的看着紧急救护的那个人,眼下一片乌青,谁劝都没用。
自从医生说是长期耗损严重的结果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还是胖子一句天真醒了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才乖乖吃了点东西短暂休息了一会。
“这些年,”张起灵顿了顿,“他过得不好。”
是陈述句,甚至是肯定句。
王胖子看了眼急救室里的吴邪,先前答应过这人的事情,恐怕要食言了。他们是过命的兄弟,他断不可能隐瞒另外一个兄弟一些事情,再说吴邪不可能隐瞒很久。
所以他只是沉默了几秒,就缓缓说了。
“天真他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好。”胖子掏了掏口袋,又突然想起来医院不准抽烟,只好又放了回去。
“自从十年前你消失之后,他就疯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到处寻找所有关于你的痕迹,哪里都去了,后来又因为一副你的画像,不顾是局就跑去了墨脱。”
“在那之后,他就变了。”胖子手指缓慢的敲击膝盖,也没有看对方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急救的牌子。
“他将自己锁进了一个地下室,开始接触费洛蒙,小哥你应该清楚的。”
“他对我说,他不能停。你知道的,天真他其实很要强,不会轻易求人,”胖子吐出一口长气,继续道,“就在我抢走了他正在吸食的针管,他求我,求我不要阻止他。”
“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天真他一步步越陷越深,着手于一个疯狂的计划,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天真一直在重复,重复再等等。”
“他跟我说,再等等,就可以真正排除那些力量,就可以把你安安全全的接出来了。”
“谁都劝不了他,小哥,你应该看到过他手上的伤,整整十七刀,都是失败的成果,培养失败一个人,他就会在手上留下一道疤。”
“他被对方派来的一个人割了喉,翻下了崖底。”
“我见到他的时候,几乎以为他死了。”
“他一直呢喃再等等,念叨的,一直是你的名字。”
张起灵静静的听着,越发的沉默。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们铁三角,不能缺失任何一个,我们不能失去他,小哥。”
“待他醒来,你们也该好好聊聊。”
12.
吴邪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没命的奔跑。
身后是无边无际要缠上来的鬼影和蛇魅,无数的声音叫嚣着,吴邪,你怎么还能有脸活着,你怎么还不死。
他知道,又是费洛蒙的影响。
眼前忽然出现一阵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欣喜的就要追上去。
小哥!
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的又看着那道身影再一次消失。
脑子里突然一下冒出来很多很多的东西。
吴邪,你怎么还不死。
你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败类!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回去。”
“你不该卷进来。”
吴邪,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龌龊吗,竟然敢对张起灵有那样的想法,你不是说那个人值得最好吗。
天天对着人有这种心思,不恶心吗。
你想想你做的那些事,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不怕吗。
“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就来到这里打开这扇青铜巨门,来接替我。”
“你应该回归自己的生活。”
“我是来告别的,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似乎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许许多多的话语一同涌进了吴邪脑海,逼的他苦不堪言。饶是之前满身都是伤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疼。
几乎要任由自己坠入越来越深的地方。
他眼前又出现了墨脱那座哭泣的雕像,他还不能有事,要是这时候他不在了,张起灵以后怎么办,他已经过的够苦了,不能再这样了。
小哥,再等等我。
我很快就好,我很快就能追上你的。
再等等我。
13.
在胖子交代完之后,张起灵越发不要命的盯着那个红了很久的告示牌,一开始还肯吃点东西,后来再也不听劝。
他产生了一种以前绝对不会有的想法。那就是后悔。
后悔任由自己私心作祟,放任吴邪跟着自己上了雪山,后悔没有早先解决了那些人,又后悔扔下了吴邪过完这梦魇的十年。
他本意只是想让对方脱身的,好好做回那个天真烂漫的店铺小老板。
早就猜到这人会坚持不懈的去寻求一些事情的答案,可没有想到竟然会陷的如此之深。
先前他总习惯自我意识居上,遇到吴邪之后就开始变的不对劲,他也只会听吴邪的一些建议。
总习惯一走了之,不被任何人事所束缚,也习惯了让人等着自己开路,虽然很多人都不屑一顾。
但吴邪不会,吴邪真的会很乖的跟在身后,会很担心他的伤势,这是以前不曾有的。
张起灵活了很多年,早就看透了人心,所以他不信任任何人,但吴邪那双极亮的眼里尽是真诚,他从没见过如此干净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会隐藏主人的情绪,也不会帮主人隐藏心思。所以他早就知道吴邪对他的心意。
但他不能回应。
他是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和他扯上关系的人,都不得好死,没有例外。
吴邪说出那句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之后,他的心脏突然跳动的很快,这很不妙,几乎是动作很快的就要逃离现场,再慢点就要抑制不住,就要被人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鬼神使差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的爱极其隐晦。甚至不能放在明面。
母亲去世的那一天,那是唯一一次感受到心脏的疼痛。
而现在,吴邪是第二次。
张起灵总会把情感藏的好好的,可对上吴邪,似乎总是溃不成军,他在害怕,害怕吴邪就这么走了。
他见过太多人的死亡,早就把死亡看的很淡漠。
可吴邪不一样,吴邪不该这样的。
他本以为一次次的等待迟早会把人的耐心磨没,可是这个人出奇的倔,他偏偏拿人没办法。
很多人都只带着利用他的目的接近他,只有吴邪。
吴邪更想把他带到人间,更想他像普通人一样。
吴邪说,小哥,再等等我。
不要等了。
张起灵缓缓伸手按上了心口,心跳已然无法自控。
等等我,来接住你。
这次我们的心跳频率相同了,你能不能听到。
吴邪,你一定要醒过来。
14.
辗转了好几天,吴邪终于渐渐转醒。
意识还没回笼,就被一个人抱进了怀里,那人的动作极轻,生怕伤害到他。
吴邪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小哥?”
张起灵只是抱着他,没有其他的动作,反而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留下来,是我自愿。”
他微微睁大了眼,原来小哥一直都知道。
“胖子给你炖了汤。”
吴邪回过了神,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小哥,你再等等我,我很快…”
张起灵则是轻手把他牢牢禁锢在了怀里,下巴枕着他的头发,“听到了吗。”
“什,什么?”
“和你的频率相同。”他说。
接着又拉起吴邪的手,放在了心口上。
15.
“不用等。”
震耳欲聋且频率相同的心跳声已经是他所给出的答案。
吴邪眼角要落下来的泪被张起灵缓缓擦去,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也要等我,好起来。”
小哥,你再等等我。
良久,张起灵才轻轻落下了一个字,“好。”
(本文原名: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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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村口时常坐着一位老人。
他那时已双鬓斑白,脸上生着一些不深不浅的皱纹,光从面相上看很难说清他的实际年龄。
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时,本以为是当时还小,...
当我回忆起这件事时,本以为是当时还小,所以本就没有太多年龄上的概念。但偶然间和奶奶说起这个话题时,她却告诉我,那个爷爷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在村子里住了。
他们的年龄应当相似。于是我问奶奶,那个爷爷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对于我来说,我只记得他幽深的黑色双眸中盛满了岁月的痕迹,每次一回想,就会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微微喘不过气来。
奶奶却说,她小的时候,爷爷就是爷爷了。
我有些不明白,但奶奶跟我说,她原来也问过她母亲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也相似。也许那位爷爷是个老神仙,坐在那里守护村庄呢。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有些不太赞同这个看法。他怎么会是老神仙呢?我曾经亲口听他说过他养狗的故事,神仙是不会养狗的。
小时候我的性格比较沉默,和其他小孩一起玩时总会被他们排斥,因此我经常自己一个人抱着本画册,沿着村里的小路四处游走。
我就是在那时注意到了村口的爷爷。他坐在大樟树下,望着天空发呆。这个爷爷和其他老人不一样,见我过来,并不打招呼或是凑上来逗我,而是目光远远地望着天空,好像那里有比天际更遥远的东西。
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我感觉到这里宁静而舒适,就大胆地坐到了爷爷附近的石凳上。他应该是注意到了我这个小女孩,可并未驱赶我,也未发一言,我就安心地在此处坐下,打开画册开始读。
一连好几天,我都去村口坐着看书。晚上回家妈妈问我去哪了,我说去跟爷爷玩,村口的那个爷爷。她便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那个爷爷啊,我都没见他说过话呀。
他的确是不爱说话,我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会轰我走,也不讨厌我在那里待着。村口很好,还能听见瀑布的声音,有的时候我也学着那爷爷的样子,望着瀑布望上半天。
妈妈没说什么不好,叫我快点洗手吃饭,算是默许了我的行为。可能她也知道我跟其他小朋友相处不太好吧。
从此以后我就更放心地去爷爷那里了。他不跟我说话,我就在一旁玩自己的,有时拿几片树叶缠缠绕绕,有时又摆了一地的小石子,也感觉十分有乐趣。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我用小树枝在地上模仿那画册里的图片,我画了一个高高的三角形,边画边念:“这是长白山……”
爷爷突然动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又放到我笔下的画上去,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很窘迫地不太想让他看到我歪歪扭扭的笔迹,但是半晌,他却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这是长白山……”
这是爷爷第一次向我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但不似普通老人般的沙哑,我听到就把要去遮地上丑陋的涂鸦这件事忘了。长白山,他很喜欢长白山吗?
我有些胆怯地向他开口询问,他沉默了一阵,跟我说,在那里发生过许多事。
我不知道这个许多事指的是什么,但我觉得这位爷爷在以前一定去过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也许在长白山上还有他的朋友也说不定。
于是我就对他说,爷爷,你能给我讲一个长白山的故事吗?
这回他很久都没有回答我,久到让我以为他已经一个人陷入了回忆。但最后,他还是跟我说了三个字。
他说,太多了。
一个人的故事太多的时候,是会讲不出来的吗?我不太明白。给我们上语文课的老师就知道很多故事,她总是很耐心地给我们一个又一个地讲,小狐狸和小兔、小袋鼠和小猪……她也有很多故事,怎么每次都能讲出不一样的呢?
爷爷又去看他的天空去了。我不太在意,因为他可能只是不会讲故事罢了。没关系,这并不妨碍我每天还过来找他玩,他发着他的呆,我玩着我自己的游戏,这样已经足够快乐了。
没过多久,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好事。我的妈妈出门的时候在外面捡到一只小狗,刚捡回来时灰突突的,用水一洗干净后变得又白又毛茸茸。
我高兴极了,走到哪都想带着小狗一起去。可妈妈说它还小,怕跑丢了,再过一个星期才准我带它出去玩。于是这一个星期我放了学就回家陪小狗,也没到村口去找爷爷了。
等到一个星期过后,我威风凛凛地牵着小狗出去遛弯。其他的小孩看了都羡慕起我来,但还是不找我说话,反倒是互相小声地谈,生怕我看不见那些动作似的。
我才不管他们,我要去村口跟爷爷展示一下我的小狗。爷爷看到了小狗会说什么呢?他会喜欢吗?
我一路拉着小狗走到村口,远远地就看到了爷爷的背影。我把小狗小心地抱在怀里,从他身后绕到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胳膊往前一伸,对他说:
“爷爷,你看我的小狗。”
爷爷的目光从远方降下来,落在了小狗身上。很明显地,我感觉到他的眼神变柔软了,虽然他还没说话,但我已经感觉到他很喜欢。
于是我对他说:“爷爷,你可以摸摸小狗,它会很高兴的。”但是我看到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还想说它很乖,不会咬人的,就看到爷爷又把目光投向了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明明很喜欢小狗,怎么却不摸摸它呢?我有些困惑了。低头去看我的小狗,它也正不明所以地歪着头,非常可爱的样子,我忍不住把脸埋到它毛茸茸的白毛中去,亲了亲它的头顶。
这时爷爷却说话了。他看着我的举动,然后缓缓地说:我以前也养过小狗。
我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忙问他是什么样的狗。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说他只记得它有一双很亮的眼睛。
颜色呢?我问他。他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记不清了。
那该是多久之前养的狗啊,我想道。如果是在爷爷的小时候就养的狗,大概已经好多好多年了吧。我今年才七岁,到了像爷爷那么老的时候,我还会记得我第一只养的狗是白色的吗?
我一定会的。我在心里想着,默默又念了三遍“我养的是白色的小狗”,再抬起头来继续跟他对话。
“爷爷,你的小狗乖吗?它喜欢玩什么游戏呀?”我好奇地问道。
他这次又思索了很久,可能在想他以前和小狗一起玩的场景。那大概是很久以前了,他想得慢一点,我不太介意。
“一开始是乖的。”他说。
“后来就不太乖了。他喜欢冒险,去很远的地方,但只要我不跟着他,就会受一身伤回来。所以后来,他干脆追着我跑了。”
“爷爷,你知道吗,我这只小狗也是一样。它虽然小,但是总爱到处钻,好像对哪都好奇。我妈妈跟我说要把它时刻带在身边,这样才不会让它走丢。它本来就流浪了,如果再弄丢一次,它该有多伤心呀!”
爷爷慢慢地点了点头。我还没听够,便接着问他:“那你们都去过什么地方呢,那些很远的地方有多远?”
“非常远。”爷爷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
“我们去过山上,下过海底,还走过迷宫,进过丛林。有一次我找不到家了,他很着急地找到了我,把我带回家。”
我听得有点惊讶,一只小狗,竟然能做到这么多事?
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长白山,那里发生了许多事,就问他:“那你带着小狗去了长白山吗?”
爷爷一瞬间眼中出现了很多种情绪。那些东西太复杂,我一下子看不懂,只觉得莫名有些难以喘息。
半晌,他还是说:“去过,去过很多次。”
“他就是在那里等了很久,把我接出来的。”
我感觉他在讲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里不止有他和他的小狗,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东西。但那时我还小,不知道那些“其他的东西”是什么,也没能读懂他话语中所包含的情感。
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难过。“你的小狗真好。我和我的小狗是好朋友,如果有一天它遇到了困难,我也一定会马上去帮它的。”
说着,我搂了搂手上的小白狗,小狗乖巧地吐着舌头,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它能遇到什么困难呢?假如有一天其他小朋友欺负它,我会朝他们扔小石子,把他们都赶跑的。
我不禁看向爷爷,对他说:“你的小狗对你这么好,你一定特别喜欢它吧。”
说到这里,我感觉他好像笑了。那笑意明明很沉重,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位爷爷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就好像石像破开了它的壳。但那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让我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他说出的话是肯定的。“我很喜欢他。”他说,“非常喜欢。”
“是呀,它一定很聪明,总能带你找到回家的路。”我说。
然而爷爷却摇了摇头。“我跟着他,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说着,他露出了很温柔的神色。我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小狗在的地方就是家,但转念一想,小狗也是自己的家人呀,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
想到这里,我很高兴地抱了抱自己怀里的小白狗。但是突然间,有一个印象在我脑中划过,使我把本想问他的问题压了回去。
老师说过,小狗的寿命比人类短很多。这时再看向爷爷那双已经暗淡下来的眼神,我就明白,他的小狗已经不在了。
他一定很难过。可是我的嘴没能听住使唤,一张嘴还是漏出了几个字:“那你的小狗后来……”
我有点慌乱,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果然爷爷沉默了,也有可能是他没听清我的问题,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就此糊弄过去,正准备悄悄走远一点时,就听到他小声地说:
“我把他弄丢了……”
“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他抬起头看着我,虽然他的面色平静,可我却一眼看到他眼中巨大的悲伤。他又喃喃地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把我的小狗弄丢了。”
我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故事会是这样的结局。爷爷没有说他的小狗死了,他说的是他把小狗弄丢了,可是那么认家的小狗怎么会走丢呢?
最终爷爷和他的小狗的故事以逐渐漆黑的夜色作为结束。回到家,我把我的小白狗放回它的窝里,看着它的样子,不知怎么落了泪。
后来我仍是会去村口那里坐,但是我和爷爷再也没说过小狗的事。再往后,我考上了市里的中学,就离开了这个童年时候居住的村子。现在想想,竟早已不记得哪次是最后一次和爷爷见面了。
那个爷爷也不知道他后来的情况。我们一家都已经搬走很久了,想来如今也有二十余年,不知他是否还健在。他还坐在那里,凝望着头顶的天空吗?
隐约中,我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关于爷爷和我说过的,他的小狗的事……
平安,天真……天真无邪……
吴邪!我想起来了,小狗的名字叫吴邪!小时候我一听到就觉得是个奇怪的名字,怎么会有小狗叫的是人的名字呢。
……对啊,怎么会有小狗叫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呢?
——因为……因为吴邪就是一个人!那不是他的小狗,那是他的家人,一个被他视若珍宝的家人呀!
我一下子蹲了下来,捂住眼睛哭了。我才终于明白那些话里蕴含着怎样的情感,以及怎样巨大的遗憾。他不愿说吴邪死了,他只说是自己把吴邪弄丢了,这样他好像还有希望坐在那个村口等着他回来。可他又怎么会回来呢?
我止不住地哭了半个小时还难以停下,直到我的腿蹲麻了,才缓缓地停止了抽噎,站起来擦干脸上的泪痕。
我的语文老师从小就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她说从前有一只小刺猬,因为自己的刺在人间受尽了苦难和冷眼,最终它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安静地离去了。
但是小刺猬马上就发现,自己也会闪闪地亮起来。原来它变成了星星,和其他的星一起,永远在天空中闪烁着。
我望着窗外的夜空,天空中也有许多星星,安静地散发着光亮。
我想,某一天那位爷爷醒过来,也会发现自己和另一颗星星拉着手,在遥远的地方闪耀吧。
祝愿他们能长久地安宁。
Fin.
预警
雨村背景
张起灵记忆中的吴邪渐渐清晰,与吴邪一同浮现的,还有一座南方农家小院。
记忆中的吴邪在和一个胖子吵架,吵得最凶时又忽然靠近张起灵,似乎在寻求他的撑腰。记忆中的自己似乎笑了,牵动起自己僵硬的嘴角,连心都变得炽热了。
于是张起灵找遍了整个南方,找那座院子,那里有苔藓,有四季,还有他爱的人,他似乎把爱与痛的能力都留在那了。
他说不清他想找的是那个终年落雨的小村子,还是村子里吵吵闹闹的那两个人。
从前他总觉得有些废话不必多说,但奇怪的是,...
从前他总觉得有些废话不必多说,但奇怪的是,听着记忆里两个人的喋喋不休,似乎也不错。
他想要慢下来,慢到他可以等到他们跟上来,慢到他可以寻到他们。
许是张起灵从前忙着寻找记忆,被命运推着走,步子太快了些。
这一找便是十五年。
福建,雨村。
村子和记忆里一样,有几个热情的大爷大妈似乎还记得他,小张小张叫个不停,热闹许久却又个个沉寂下来,面面相觑再没人说话。
张起灵不懂他们的表情里藏了太多同情和遗憾。心中倒有了些期待,才不在意自己与一队面熟的送葬队伍擦肩而过。
年轻的他走近院子,腐朽的他躺在棺里,再看不清他的脸。
十五年在张起灵的一辈子里太短,在吴邪的一辈子里,却是一日一日凑成的漫长光阴。
是责罚吧,又或是这段记忆只是张起灵的臆想。
院子里苔藓比记忆里更是肆意蔓延,一个满头华发面容沧桑的胖子在院子里坐着,看到张起灵来有些震惊,热泪酝酿在浑浊的眼珠上。
眼泪里的情绪太满他难以辩驳,他向来最擅长洞察人心,可一到这个小村落里,他又像是什么都不会了。
他四处张望着,没有记忆里爽朗的笑声。屋子里似乎还挂着刺眼的白布,和胖子的白发一样扎眼。
这里似乎什么都跟记忆里不一样了,一样的,只有他想寻找的这个院子。
张起灵的心中有了答案。他想找的不是院子,是院子里的人。
张起灵不敢再看胖子的眼睛。
他又离开了,但他带走了留在院子里的爱,还有痛。
他要背负着痛,继续寻找记忆里那个人。
尽管他也知道。
有些错过,一次擦肩而过就是永远。
有些痛,一次便能痛一生。
后续已更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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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走了,悄无声息。
这是吴邪接张起灵回来的第五年,这五年里他们确定了关系,恩爱异常。给吴邪一种错觉,他们可以相伴到老,张起灵可以为吴邪送终。
吴邪常常害怕张起灵看到自己老去的样子,难以想象张起灵在自己死后会怎么样。
现在他不用担心了,张起灵走了。
其实吴邪在睡下之前就察觉到了张起灵的异样,张起灵变得特别依赖他,一向安分的张起灵睡觉时抱的他喘不过气。好像在阻止什么,他知道自己马上要失忆了,他在跟吴邪告别。
张起灵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整个屋子只剩下了吴邪的痕迹。...
张起灵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整个屋子只剩下了吴邪的痕迹。
他不抱任何希望了。
从前他等张起灵,是因为他们之间至少有个约定,他至少知道张起灵在哪里。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之间断了线。除非上天眷顾让张起灵想起来,否则他们这辈子都再难相见。
吴邪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
从此古老的路上,再遇不到古老的灵魂。
十五年后。
吴邪多年来伤病加身,早早地就离开了人世,胖子两鬓斑白,平静地送走了吴邪。
吴邪走之前很平静,像这十五年里一样,坐在院子里,胖子回来时,吴邪已经冰凉了。
张起灵回来了,他和十五年前一样,如同巡山回来一般,走近了院子。
院子的栅栏门年久失修,被风吹着吱呀吱呀地响。
胖子看到年轻的张起灵,一股热泪顿时涌出来。
对上张起灵不解的神色,他才明白,到吴邪死,他都没能完全想起来。
张起灵没有说任何话,胖子也没有阻拦他,张起灵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有些失落地离开了。
命。
这东西罚吴邪等了十年,换来五年的温存,又狠心让他痛苦十五年。
这东西让张起灵注定孤身一人,注定他的后半生都在寻找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人。
后续见合集
读文预警:
1.be
2.张起灵视角
“我想用张家的方式为吴邪处理后事。”
我想为他寻一座墓,我想为他守墓。
*
吴邪死了。
他走的很安详,是寿终正寝,没有病痛的折磨,是笑着离开的。临走之际,他将我喊到床前,颤巍巍的向我伸出手。
我会意,将他的手握在手心,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他是有话对我说的。
我很庆幸,吴邪的这一生,我都有参与过,却遗憾......
我很庆幸,吴邪的这一生,我都有参与过,却遗憾错过了那惊心动魄的十年。
我伸出手替他理了理他花白的头发,顺势抚摸上他的脸,动作很轻,就像我们曾经无数个日夜那样。
“小哥。”他用苍老的声音喊了我一声。
“嗯,我在。”我应道。
他说:“我要走了。”
“嗯,我知道。”
他笑了笑又说,“我走了以后胖子会陪着你的。”
“嗯。”
其实我和他都知道,胖子迟早有一天也会同他一样离开,到时候又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小哥。”吴邪又叫了我一声。
“嗯,我在。”我不厌其烦的回应。
他说:“其实我不放心你。”
他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轻轻说道:“其实,我还是想陪着你的。”
“我知道。”我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告诉他,“吴邪,我都知道的。”
“可惜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他虚弱的笑笑,又继续道,“小哥,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希望还能再遇见你,遇见胖子,我们还是那个铁三角。”
“会的。”
我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眼神越来越迷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缥缈。
“小哥,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不放心离开的。”
我看着他缓缓闭上的双眼,握住那只苍老的手。温热的体温正在极速的流失,我哈了一口气,为他搓了搓手。
“吴邪。”
然而回应我的是一片死寂。
我想,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断了。
直到手里冰凉,我才起身走出房间。刚走出房间,客厅坐着的人全围了上来,他们都看着我,等着我的答复。
我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良久,胖子才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道:“害,小哥你也甭伤心,天真他是寿终正寝,做我们这行,能安稳的离开是好事,我们应该替天真高兴才是。”
我想胖子也是难过的吧,不然他说话的声音里怎么会带着颤音。我捏了捏他的肩,算是安慰。好在他们都习惯了我这种安慰人的方式,胖子拍了拍我的手,勉强的笑了笑:“我没事儿,我高兴着呢。”
“今晚就火化。”解雨臣突然道,从开始到现在,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见众人看他,他又重复了一遍:“今晚就火化,要快。”
“不行。”我道。
他们将目光看向我,解雨臣也看着我。他一向不喜我,我是知晓的。他与吴邪是发小,他不喜我,大概是在恼我拖累吴邪吧。
我想也是,如果没有我,吴邪这一生虽然普通但是安乐,而不是半生都在奔波追寻真相,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我再一次重复道:“不行,不能火化。”
同他爷爷死前嘱咐如出一辙。
“不能火化。”我依旧坚持。
解雨臣看着我,胖子他们也都看着我,解雨臣问:“为什么不能火化。”
我道:“我要带走吴邪的遗体。”
“不行!”解雨臣脱口而出的拒绝,连胖子也是皱紧了眉头,但还是耐心询问我,“小哥,你要天真的遗体做什么?”
解雨臣看着我,他也在等我的解释。我想如果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不会把吴邪的遗体交给我的。
我道:“我想用张家的方式处理吴邪的后事。”
我看见他们都愣了一下,似乎都很意外我的决定。胖子眉眼松动,显然有同意的意思,解雨臣却轻呵一声,“怎么个张家的方式,难不成把他抬进你们张家古楼,受你们族人跪拜?”
他毫不掩饰对我的冷嘲热讽,他不喜我,更不喜我身后的张家。当初吴邪便是为我,为我身后的张家才历经生死磨难,如今我却要带着吴邪的遗体回张家,在他看来难免惺惺作态了。
我一向不善言辞,这一次同样如此。
“我想为他寻一座墓,我想为他守墓。”我慢慢道,“吴邪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他一样。”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胖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解雨臣,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想,我可能又让胖子为难了吧。
我没有再说话,其实不管解雨臣同不同意,我都会带走吴邪。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是同意的。因为,他是吴邪在意的朋友和伙伴。
“死胖子,你催什么催,都说了无数次了,别叫我阿花。解雨臣白了胖子一眼,转头对我道,“张起灵,吴邪这一生皆因你而起,你来给他送终也说得过去。”
我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谢谢。”我道。
“别谢我。”解雨臣叹了口气,“我只希望吴邪不要怪我连最后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然以后阴曹地府见面了,免不了他一顿数落。”
我找来张海客,将大概的事情交代给他,让他去帮我办。他听到后显然十分震惊,脱口而出:“这怎么能行!”
我看着他,触及到我的眼神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欠妥,组织了语言重新对我道:“族长,族里人是不会同意的。吴邪他是个外人,连入葬张家都不可能,更别说还是张家圣地落九峰。那里只有战功赫赫,丰功伟绩的张家人死后才能拥有的殊荣。”
我看着他缓缓道:“张家不是从前的张家,族里分崩离析,外有汪家虎视眈眈,我不知道这样的张家能撑到几时。吴邪的出现是一个突破口,他用了十年,扭转局面,做到了我都无法做到和改变的事情。汪家覆灭了,张家才有气去肃清障碍,重振家族,也才会有如今的生气。”
“吴邪他真的不配入落九峰吗?”
张海客被堵的哑口无言,理是这个理,但吴邪是外族人,他又要如何去说服族里的长老和族民。
“族长,吴邪是外族人,哪怕他为张家做了再多,他也只是一个外族人……”
“张海客。”我叫了他一声。
他愣住,看着我,不懂我为何突然打断他。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他败下阵来,“我知道了。”
吴邪入葬落九峰并不顺利,如张海客预料的那样,无论是族人还是族中长老竭力一致抵制吴邪入葬。
“我不同意,我坚决不会同意吴邪葬进落九峰!落九峰是何等的地方,岂容一个外族的毛头小子轻易玷污。”大长老奋死抵抗。
大长老一说完,其他长老纷纷附和,沆瀣一气。
张海客一直在中间打圆场,忙得焦头烂额。我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切,不言一句,张海客被几位长老联合炮轰,怼的哑口无言只能向我求助:“族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不想解释,也懒得解释。吴邪以前常常恨铁不成钢的骂我傻,总是对别人让我做我就去做的事情耿耿于怀。其实并不是我傻,我只是不愿去反驳和解释,如果做了就能对方闭嘴那我就去做,因为跟人交流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我选择能做的绝不多说。
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谁都不愿意妥协。我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立刻被我吸引,慢慢的竟奇迹般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我。
我在他们的目光下缓缓起誓:“吾以末代张起灵的身份厚葬吾妻吴邪,即日入葬张家圣地落九峰。”
此言一出,底下人一下子炸开了锅,各种声音层出不穷。然而这些我已无心再听,我想这就够了。
张海客找到我,告诉我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动身。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但他仍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我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这话像是给他放刑一般,马上打开了话匣子:“我没有想到你会搬出张起灵的身份给族人施压。”
我没有否认,我的话对于这些族人而言无足轻重,甚至可有可无,可“张起灵”不一样,他是张家赋予的意义。
我有时候也忍不住会去想,抛开“张起灵”不谈,我对张家而言,到底是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是,亦或许只是他们培养的一个身手矫健的盗墓贼。
张海客又说:“这么多年,这还是你第一次吧。”
“嗯,也会是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愣了一下,随后又重重叹气,“明天。”
“好。”
落九峰顾名思义,是一处高峰。那里有一条瀑布从山涧倾泄而下,颇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意境,故而得名落九峰。
落九峰上随处可见悬棺和崖洞,那些棺木里装着张家人的先祖。而今天张家人浩浩荡荡,如此大阵势,葬的竟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族人。
他们攀附在陡峭的悬崖上,飞泄下来的水雾溅到他们身上,他们将棺材放进指定的地方。
我见差不多之后,直接让他们离开,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我将吴邪从棺材里抱出来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个棺木里。其实我一直有私心,落九峰葬人有一个好处,尸身不腐。
我看着吴邪经过一路的搬运,有些凌乱的头发,伸手为他理了理,“吴邪,我们到了。别怕,以后我陪着你。”
我观察过了,这一处墓葬地点是整个落九峰最好的地方。从墓穴里能看见外面的光景,飞泄的瀑布,绿茵环林,群山环抱。
我想吴邪是会喜欢的。
我看着我画完的墙壁,也不禁愣神,原来我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胖子的插科打诨,吴邪的机灵讨巧,我的沉默寡言,最不可能的三个人却有了无法割舍的联系与牵绊。
我没有一直待在墓穴里,偶尔也会回族里,为族里的事物奔波,也会去看胖子。看着他一天一天的老去,就像曾经的吴邪一样。
我想,我又要开始一个人了。
从前就是,现在亦是。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了一个人絮絮叨叨的习惯,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会一个人讲很多,讲我出去的所见所闻,讲族里的一些繁琐事物,讲胖子的近况。
“今天我又去看了胖子,他老了很多,身子也还算硬朗。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聊到你了,他说让我看开点。我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一直看得挺明白的。”
“你说是不是,吴邪。”我靠在棺木上,用手指摩挲着棺木的边缘,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什么。
山风拂过,我感到丝丝的凉意。我看着墓穴外随风摇曳的树枝,那枝丫上的绿芽不不知不觉竟开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吴邪,花开了。”
……
“吴邪,下雪了。”
——
作者有话:随大流写了一个关于吴邪死后的虐梗,本来想些那个吴邪死后,他的墓成了最难盗的墓梗,不知不觉写出了一个新的故事。我想,吴邪死了,胖子死了,小哥是难过的吧。但是他的难过又和别人的难过不一样,是那种淡淡的感觉。
第一次尝试写小哥视角的文,希望没有ooc,看着不会出戏。
吴邪猛然惊醒,在黑暗之中。
他这几年睡得少,睡得也浅,那些事情结束之后这种状况有所改变,这几天又旧态复萌起来。
福建的八月底热得要命,吴邪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扭头去看在不远处打地铺的张起灵,脑子里绷起来的弦才松下来。胖子的呼噜声震天响,吴邪都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睡着的。如果不是订做的床还没送到,他们现在也不至于在一楼的厅里打地铺。
他借着不太亮的月光盯了张起灵好一会,蓦然回神,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才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去厕所洗脸。
卫生间的灯打开,白炽灯亮起来的一瞬间像是烫着了吴邪的眼睛,他看见镜子里的人眼底的红血丝,接了捧水扑到自己脸上...
卫生间的灯打开,白炽灯亮起来的一瞬间像是烫着了吴邪的眼睛,他看见镜子里的人眼底的红血丝,接了捧水扑到自己脸上。
他好像还没完全意识到张起灵正待在他身边的事实。很多时候他会恍惚想着这是不是他做的又一个关于张起灵的虚妄的梦,每次在眼睛睁开后他会下意识搜索张起灵的踪迹,确认对方存在之后他才像溺水的人探出水面,艰难地进行第一次呼吸。
吴邪悄悄钻回自己的铺盖里,他把头偏向了张起灵那侧,又掩耳盗铃似的,用薄毯盖住自己的脑袋。他酝酿睡意的时候听到摇头风扇因为开到最大档而微微发出的嗡鸣,动力原理没想起来,倒是想起前些日子从长白山转到北京歇脚的时候解雨臣问他的问题。
“人接回来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忘记当时回复的是“没想过”还是“随便他”,解雨臣听到之后表情挺一言难尽,介于“尊重祝福人别死家门口”和“要不还是再挽救一下”之间。吴邪想,也许是又问他借了钱,毕竟定居到福建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解雨臣的目的大概不是关怀他窝在福建的犄角旮旯里要怎样营生,这种问题胖子也旁敲侧击问过几次。胖子的心思细,他甚至比吴邪本人都更早意识到一些东西。
“你看着他时候眼睛都快发绿光了。”胖子这么说,“我觉得你可以和小哥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
吴邪不否认他之前的精神状态确实算不上太正常。他有过几个疯狂离谱的梦境,也有过几次阴暗扭曲的冲动,但真正见到张起灵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些见不得光的想法全部被扼断。
吴邪想,现在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张起灵一直有着自己独一套的行为准则,吴邪没想过他会走,也没想过他会留。他身边都是些后来的伙计,他们认为张起灵的来去与吴邪挂钩,吴邪也理所当然把张起灵归属于自己的所有物,自顾自地把之后的事情一应安排好,像是他们约好了以后都会一起生活。事实上张起灵的行为模型在他脑子里是一个没有公式能计算的变量。
他翻了个身,好不容易聚拢的睡意被翻走了。
吴邪打着哈欠下楼,没看见张起灵的人影。这很正常,张起灵总是起得很早,钻到后山,或者去别的吴邪不知道的地方,很久很久见不到人回来。不过自打张起灵发现吴邪会焦虑地到处找人之后,他在前一天晚上会随口提一下自己的行程。
吴邪像游魂一样晃荡下来的时候,胖子正坐在客厅看相声,面前放了一小盆剥了壳的生花生。
吴邪坐到他边上和他一起剥,随口问:“小哥呢?”
和人打交道是胖子的拿手活,住进来三天就和隔壁几家人混了个脸熟,还顺了大娘的一袋子生花生。只是他本来的计划是用一首爱拼才会赢融入本地人,谁知道这里根本不说闽南话。
午饭轮到吴邪做。昨天胖子说想吃肉,他就去隔壁大娘那里买了只鸡,按着当地的做法和姜一起干蒸。吴邪做饭水平一般,好在做这鸡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端出来的时候很香。
胖子总是通透的,他说你没发现平时小哥会坐在沙发上和咱们看电视吗?
还真没发现。吴邪惭愧地想,胖子说的挺对,他对张起灵有一些奇怪的刻板印象。他以为张起灵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是单纯地看天花板。
“小哥?”
“饭做好了,你回来吃吗?”吴邪问。
那边应得很快,“好。”
好在张起灵对此没什么反应,依然是回了个嗯,吴邪就挂了通话。
胖子对此反应极大,马上在旁边捏起嗓子夹了一句“你回来吃吗”,在吴邪飞过去一个愤怒的眼神之后他又扭捏地尖着嗓子说“路上注意安全”。
“死胖子,你皮痒了是不是?”
胖子嗤他,“就会和我呛,小哥一回来你乖得像只鹌鹑。”
他话里有话,吴邪不想谈这个。
张起灵回来的时候拎着一只鸡,鸡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脑袋软软地垂着,一副看穿红尘的样子,连挣扎一下都欠奉。鸡递给了胖子,胖子看了看吴邪。吴邪看了看鸡,又偏头看了看饭桌。
胖子说:“天真同志,请发表你的感言。”
吴邪难得接他的台:“早知他要来,我就不来了。”
胖子乐了,忙着拍照发朋友圈炫耀。吴邪懒得理他,招呼张起灵来吃饭。
张起灵好养活,做什么吃什么,没什么偏好,也不挑食,离得近的菜会多伸几筷子,吴邪平时就把肉都放他面前。他饭量不小,但速度很快,两碗饭干下去胖子还在啃鸡翅膀。
吴邪晚上总是反反复复醒,白天就容易犯困。特别是如果午饭后张起灵坐在旁边的单座沙发上发呆,横在沙发上的吴邪很快就能睡着,像个古怪的催眠仪式。
他睡得不安稳,呼吸声很浅,眉头比醒着的时候皱得更紧。他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入睡,软乎的抱枕硌着他的背,手臂枕在脑袋下边,看起来很快就会因为小臂麻痹而痛苦地转醒。张起灵的目光从静音播放的电视机挪到吴邪身上。
“不用管他。”胖子小声地嘘了一声,音量低到几乎只能从翕动的嘴唇辨别出他在说什么,“这家伙容易醒,起床气大得很。”
吴邪不知道是不是听见胖子在说他的小话,眉头重重拧了一下,动作极大地翻了个身,把肚子上的抱枕给折腾掉了,他伸手抓了两下没抓到,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即将被吵醒的低气压。
张起灵把抱枕给他捡回去。
抱枕刚碰到沙发边,吴邪立刻掀起了眼皮,眯着的眼睛大概看见是张起灵向他附身,警惕散了大半,一时没有其他动作。但肯定没醒,不然他怎么会扣住张起灵的手,把手指强硬地插进指缝间,牢牢抓着,以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把那只手拉到自己面前,轻吻过他的手背。
胖子表情瞬间扭曲。
吴邪的手有一些茧子,指尖很凉,张起灵垂眼,手背的触感一沾即离,手很快被松开了。他把抱枕塞到吴邪手里,顿了顿,伸手摁平了这人的眉心。
胖子看着他的反应,眉头抽了一下,背手离开。
吴邪醒了之后显然没记得自己半梦半醒间做过什么,他把手从脑袋底下抽回来,果然麻了。他表情扭曲地甩着手臂,“小哥呢?”
胖子冷笑一声没搭理他,带了点被小团体排挤在外的愤懑。
吴邪莫名其妙。
吴邪早上下楼的时候又没看见张起灵,胖子还是坐在沙发上剥生花生。花生用盐炒熟之后下酒很香,胖子喜欢这个,他们家的盐炒花生一般没有断货的时候。
吴邪昨晚没怎么睡着,现在头疼得很。他往沙发上一躺,拿着遥控器乱按,把胖子看的京剧栏目切成了肥皂剧,里边女主正在和男主分手又和好和好又分手,磨皮和柔光开得整个画面都是光污染,他自己翻个身又不看了。典型的管杀不管埋。
“你上火了?脾气这么大。”胖子瞥他一眼,“遥控器拿来。”
吴邪不理他,“小哥呢?”
“今天赶集,清早让他坐阿炳叔的三轮去镇上买米和油了。”胖子说。他把茶几上的大保温壶推给吴邪,“来,大郎,喝点这个。”
吴邪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那个壶,“装了什么?”
“枸杞,给你补补肾。”
“什么东西!?”
吴邪像摸了电门一样跳起来,胖子预判他的预判,给他顺毛:“人到中年,很正常,我们不能讳疾忌医。”
“谁他妈说我要补这玩意儿的?”吴邪大怒。
吴邪:……
心情太复杂,吴邪感觉自己的脸色青了又白。以张起灵的耳力注意到他半夜老折腾不奇怪,只是,“你们什么时候一起聊的天?”他有点酸溜溜地,“他连这个都和你聊?”
胖子:……
胖子伸胳膊让吴邪看他竖起来的汗毛,“您讲话能别那么内个吗?”
“还不是因为你,我的天真小朋友。你看看你现在弱柳扶风一副红颜薄命的样子,我都怕一不注意你就噶过去了。”胖子给他拧保温壶,“我交代小哥盯着你点别让你抽烟,他就顺便跟我说了你肾虚的事。”
“我没肾虚,再补要上火了。”
吴邪万般嫌弃,不肯接那壶枸杞水。
他不乐意,胖子也没强求,给自己倒了一杯子,闷了。他喝得爽快,吴邪疑惑地伸长脖子去看那个保温壶。没有半点枸杞的影子,里边液体黑褐色还带气泡。
好家伙,冰可乐。
“搞这么一出,你是闲得慌?”
胖子给他比了个中指,“那可不,你俩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知道在磨叽个啥,搞得胖爷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一扭头好嘛郎情妾意合着是我他妈在这儿多余。”
这话说得有够委屈的,吴邪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很离谱,“不是,什么叫我俩都到这份上了,谁和谁到哪份上了?”他自己还没理清个什么头绪,身边人都默认他和张起灵迟早成一对,这叫什么事?
“还装?”胖子把前两天沙发前发生的事给吴邪提了一嘴,听得吴邪表情逐渐空洞。完了还附上一句,“就知道打马虎眼,胖爷又不歧视这个,把我当外人是吧。”
吴邪头都大了,一下在想还好没什么做更过分的事不然可能会被张起灵一脚踹到墙上去,一下又想早知道就不放手了也不知道张起灵会是什么表情。几秒间有的没的全在脑子里过了一边,他掐了一下指尖,像是说给自己听:“谁跟你打马虎眼,没影儿的事。别用那点龌龊的心思揣测小哥。”
胖子闻言挑眉,闪电般出手。好在吴邪的反应力还没有退步,敏锐地闪开,代价是从沙发翻到了地上,“你又搞什么?”
“我现在要来牵你然后亲亲你的手背了。”胖子娇羞,手往吴邪面前抓,“别躲啊,不是没什么龌龊的心思吗。”
胖子成心搞他,吴邪被油得够呛,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往后躲,“我看你现在他妈比我还魔怔……”他的肩膀被人扶了一下,扭头一看,是张起灵回来了。
吴邪的表情一下木了。
张起灵把米和油拎去厨房。他的脸上惯常没什么情绪波动,这出无厘头的闹剧吴邪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月明星稀,吴邪在屋顶偷偷抽烟。
吴邪的肺功能被他自己蹉跎得凄惨,所以胖子在抽烟这个问题上管得很严。他甚至陪着吴邪一块儿把烟戒了,家里上上下下一个烟嘴儿都找不着。
隔壁麻将三缺一抓了胖子去凑桌,这会儿没人管他,吴邪便掏出从阿炳叔那里偷渡过来的烟,溜到天台吧嗒吧嗒抽。他习惯边抽烟边想事情,尼古丁的作用能让他保持镇定。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他把烟夹在手指间,呼了口气,夜风卷着烟草气散得很远。
不过今昔不同往日,烟抽了一半,他只是在想张起灵。
吴邪一直觉得自己对张起灵的感情不能简单地用喜欢或者爱来形容。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次冒险,那么多次生死,吴邪记得在张家古楼背起张起灵时背上的温度和重量,记得他在长白山那个篝火旁张起灵始终没有移开的视线,记得在墨脱发现石像的欣喜和怅然,记得在费洛蒙模糊记忆里的身影。如果说爱,未免太片面,如果一定要为他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应该要用更复杂、更深沉、更难以界定的形容词……
好吧。吴邪吐出一口烟。他确实爱着张起灵。
他承认,但这又如何呢?吴邪当然不会认为张起灵也爱他,这样就ooc了。即使张起灵会时不时看他,即使张起灵出门前会和他报备,即使张起灵没有在被亲吻手背的时候直接抽手,那也不能说明……
不能说明什么,他没想完,手指夹着的烟被人抽走,摁熄在栏杆上,烟头摩擦,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印迹。
吴邪扭头,正好看见张起灵把被掐熄的小半截烟毫无道德地弹到天台外,然后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转向他。他们距离不远不近,吴邪没什么被抓包的慌乱,他还有心情看着水珠从张起灵的发梢滑下,顺着脖颈没入胸膛,或者滴落肩头洇湿一小块布料。
视觉带来了嗅觉的错感,吴邪好像闻到了张起灵身上沾上的洗浴用品的味道,原味舒肤佳,超市做活动买的家庭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吴邪问,“在里边也能闻到味儿?”
张起灵本来往回走了两步,发现吴邪没跟上来,又停了步,“你不在房间,”他说,“胖子问你吃不吃夜宵。”
吴邪心念一动,迈步上去,“有什么吃的?”
“芋子包。”
吴邪应:“也行。”
快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拉起自己的领口嗅了嗅,“我去洗个澡,免得胖子闻出来又要念我。”
张起灵便看他。
吴邪自认瓶语六级,沉默片刻,警觉地对上他的视线,“你不会要向胖子打报告吧?”
张起灵没否认。
“别、别,我错了,小哥,给个面子。”吴邪认错态度良好,说话声音都轻,“没抽多少,真的,剩下大半根都被你扔了。”
吴邪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偶尔抽点不会怎么样,但胖子总担心他哪天会因为肺病暴毙,在这方面很紧张。如果知道吴邪抽烟,又要露出胖胖很担心你的表情,然后拉他去医院检查。
张起灵看他一会,垂了眼就往屋里走,冷面无情的。
“真的真的,再不抽了,别告诉”吴邪下意识伸手去拦,原以为张起灵会避开,没想到拉了个正着,他一下子卡壳,“……胖子。”
张起灵的手温度只比他略高一些,吴邪却觉得自己被烫到了,手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但他没放开,眼神躲闪几下,看着牵在一起的手,没敢看张起灵,“好不好?”
张起灵应了。
这下吴邪心思完全不在这上边了。他想:我刚刚在辩证什么来着?他想:他就这么答应了?为什么?他又想:这闷油瓶怎么不躲开啊?现在抽手多难收场。等他的手被扯了扯,吴邪才回过神一样抬头,和张起灵的视线交汇。
他们有过无数次的对视,交换过无数次只藏在眼睛里的情绪,以至于吴邪感觉他从里面看出了一点纵容,又怀疑是自己的臆想。
良久,他才笑了一声,说:“听过‘勇气’吗?光良唱的那首。”
张起灵说:“没有。”
吴邪便随口唱了几句,调子不太准,反正唯一的听众听不出来。
当然吴邪没舍得松开手一路飘飘然回到客厅被胖子发现抽烟之后的事又是后话了。
邪:小哥人设崩了_?
哥:▼_▼
瞎子出的主意
事后被算账了。
图二原梗
张起灵在前一百多年里没有长过一根白头发。
但他动过把头发漂白的念头,起因是吴邪有一天泡着温泉,看着雪落在他的头发上,感慨了一句,你白发时是怎样的呢。这让他产生了一些误解,以至于他还找出了村口理发店的名片开始研究,万幸的是胖子早早发现了此事,把染发计划扼杀在了摇篮里。
张起灵的第一根白发长在一个不太恰当的时候,那天村子里放了烟花,三个人犁完了地提着桶向家里走,正赶上一串火线窜上天空,又轰然炸开,把地上的每一个人映得透亮。
张起灵放下手里的锄头,仰头看天。烟花是寻常事,但和爱的人一起看烟花,就不是寻常事。吴邪心情大好,甩了甩手上的泥土,悄悄去牵张起灵的手。天气不冷,手指交缠一......
张起灵放下手里的锄头,仰头看天。烟花是寻常事,但和爱的人一起看烟花,就不是寻常事。吴邪心情大好,甩了甩手上的泥土,悄悄去牵张起灵的手。天气不冷,手指交缠一会儿就热乎乎的,渗出一点脏脏的汗,吴邪想,这就是人间。
烟火下吴邪侧头看张起灵,却在一颗紫色的烟花炸开在空中时恍然看到张起灵头上有一点白。他嘶地一声,眼疾手快捏住了那一缕头发,张起灵也配合地矮了矮身子,两个人就以奇怪的姿势捏着头发看完了烟花,又不顾胖子的嘲笑,保持着这个姿势回到了家里。
打开了灯,吴邪拨散手里的那缕头发,看到了其中地一根白。
张起灵长白头发了。吴邪瞪大眼睛,拽着胖子过来一起看,又找了个镜子给张起灵,三个人对着那根白发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确是这是个好消息。
张起灵看了不靠谱的公众号,那上面说白头发拔掉一根会长出十根,问吴邪要不要试试。吴邪想了想拒绝了,但自己又推理出黑头发拔一根说不定也能长出十根,好几天偷偷拔自己的头发,无果,遂作罢。
张起灵的第二根白头发在五年以后才长出来,被发现的时机也不算恰当,是他和吴邪在行苟且之事的时候。张起灵压着身子亲吴邪的胸,吴邪受不了这个,手下意识就攥住了张起灵的头发,朦胧中却发现掌心里躺着一根白发。吴邪嗷地一声坐起来,把张起灵疼得嘶了一声,顾头不顾尾只能和吴邪一起去研究那手心中的白发。
吴邪一开始以为自己把鹤立鸡群的那根拽下来了,但翻了翻张起灵的脑瓜顶,发现那根还好端端站着,这证明自己手里的是张起灵的第二根白发。
吴邪拿了个小盒子把白头发装起来,宝贝一样藏着,恨不得抛下身边的正主搂着小盒子睡觉。张起灵想趁着吴邪睡着把头发顺走,可吴邪睡梦中也非常警惕,把盒子捞进怀里半梦半醒念叨着,大胆贼人胆敢盗我男人的头发,纳命来!然后一脚踹过去,被稳稳握住,人也终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醒后又狗狗祟祟把盒子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之后的几年张起灵都没有发现。
吴邪说那根白发是累出来的,确实累,两个需要被照顾的老年人,要应付的事情比想象中的多很多。张起灵趴在吴邪床边休息的时候,吴邪悄悄给那几根头发起了名字,老大叫张大白,死了的老二叫张寄寄,老三叫张三,老四叫张四郎,老吴随自己姓,叫吴呜呜。
好在还没长出第七根的时候,吴邪和胖子都出院了。老人的身体恢复得慢,两个人都能完好无损地从医院中走出来,简直是个奇迹。吴邪有时候想,也许张起灵是精灵或者神仙呢,他把自己的力量灌注到自己和胖子体内,所以两个人恢复了,但张起灵却长了白发。
这样又过了三年,在张大白非常争气地要变成张大半黑半白的时候,胖子悄无声息地去世了。和在雨村照常的一天没什么两样,鸡一如既往地叫,张起灵一如既往地晨起锻炼,九点吴邪揉着眼睛起床,只是胖子没推开那扇门。
埋葬胖子的时候,吴邪跟在张起灵身后有些吃力地向前走着,这条路很长,他们走了很久,最后日暮降临,吴邪抬起头,突然发现张起灵的白发变得多了起来,那张脸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肉眼可见的两鬓斑白,就像…就像自己和胖子一样。
两个人的生活还在继续着,就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有一天下着雨,吴邪踩在院子门槛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仰起头感觉有水从面颊划过。他以为是雨水,就没有擦,依旧看着天,直到脸上的血流进眼眶,入目是一片血红,吴邪才缓缓明白,原来自己也终于走向胖子的方向。
没摔在雨地上,吴邪做了个梦,梦里有很多很多的遗憾,有些补全了,有些就那样溃烂在雨水里,又渐渐腐化成一滩液体,最后那滩液体汇聚,慢慢化作人形,长出了吴邪的脸。
原来,这个才是自己啊。吴邪与自己面对面看着,人的一生总是被无数个遗憾组成,走到最后就变成了遗憾本身。
吴邪开破的喉管里不停的涌出血来,割喉的年轻人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是要确认自己的死亡。
吴邪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后爬了几步,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来,向后翻入悬崖。(南派三叔,《沙海2》)
寒风哭嚎着,荡起细密雪粒,慢慢填补好地上的人形缺口。
雪坑底的人仰着头,面朝蓝天,双目圆睁,视野中的晴空却逐渐淡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莹白光幕。
四面八方的雪挤上来,压得喉管漏风的人更加难以呼吸,只得把嘴张到最大,却只呛进了满腔血沫。
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挪动早就开始发麻的手脚,妄图破开重如千斤的积雪,拓出个氧气充足的空间。
可惜事实上,吴邪仅仅是在一层松...
可惜事实上,吴邪仅仅是在一层松软的雪堆下,轻微地蜷了蜷指骨,运动幅度非常微小,甚至肉眼难辨。
他周身发冷,脑中发昏,低温和缺氧简直让他生不如死。
太难过了,他应不应该放弃?
太疲惫了,他可不可以休息?
风雪冻住了他的热血,绝望压死了他的不甘,他终于僵硬,成为了雪山中多如牛毛的一根冰棍。
他似乎飘在了半空,又仿若抵达了忘川,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自己主演的电影。
他这一生,在众人的期盼中降生人间,儿时无忧无虑,少年意气风发,在温情中浸了十几年,一路坦途。
二十几岁,他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稀里糊涂地追随这个人的脚步前进。他看到过人间无数的奇景,他有着世界上最神奇最有故事的伙伴,他们在峭壁高歌,在雪山诵经,在戈壁对酒,在海上看月(南派三叔,《盗墓笔记·重启》)。
后来,这个人不在了。
他开始学习如何面对命运。
也许他缺少运气,也许他没有天分。
但他的世界里依然有一道等待他开启的门。
三十几岁,他像一座孤岛,还沉浮在命运里,仍然在摸索着,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他是一个乏累的旅人,死撑着,不愿意遂了旁人的愿,去苟且偷生。
午夜梦回时分,是他旧时鲜活的好时光,恍若隔世。
醒来之后,只剩下满目疮痍,无间地狱。
年近四十,他颠沛流离,孤注一掷的十年豪赌终于迎来了终局,幸运女神第一次站到了他的身后,为他鸣锣开道,
他终于守住了承诺,把二十几岁时遇到的那个怪人接回了人间。
四十几岁,他和他最好的两个朋友住在一起,他们共同生活。
游子穷尽一生,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黄昏以后,只剩下垂垂老矣的他,一个依然年轻的朋友,还有一座远在瑶寨的无名坟包,遥遥守望。
好日子像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或许吴邪真的可以在某一个时空里,幸运地活到了计划的最后,把人接回来,得偿所愿吧。
他回味着故事的终章,他最好的朋友留在了人间,从一颗石头变成了一个人,这就是他所求的,最好不过的圆满了。
他没有这场幻梦里的吴邪幸运,他认栽。
他见到命运的另一个可能性带来的好光景,就足够了。
所有的执念都烟消云散,吴邪从容地转身,向前踏出一步,没有半点挣扎地直直沉入了虚空的塘底。
当人实在是太苦了,他不要再走进人间了。
然而他的命运却还不愿意放过他。
“吴邪。”一个声音炸进了吴邪的灵魂深处,虽不喧闹,却振聋发聩,只炸得他内里天翻地覆,扰得他心底一股邪火窜了出来,烧进四肢百骸。
烦死了,他都一了百了了,只想永世不得超生,怎么还要来扰他清静?
那个声音像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古刀,翻搅着他的骨血,凌迟着他的灵魂,叫他永远不得安息。
天光乍破,吴邪只觉刺眼,仿佛他还躺在崖底的雪坑里。
却只是医院的天花板,映着窗外的午后阳光。
侧目,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一个靠墙打盹的中年胖子。
年轻男人刘海微长,神色难辨,右手却死死地攥着他裸露在床单外的一只手,几乎要把他捏碎。
另一只手颤抖着,缓缓探上了吴邪的眼角,似乎是想确认,眼前的景象是现实而非虚幻。
而后整个人覆上来,虚虚地拢住了病床上的人,小心翼翼地,生怕怀里失而复得的人再有半点损失。
墙边的胖子给着细碎的声音吵醒,见吴邪醒过来了,登时松下一口气:“睡个觉还能让蛇咬进医院,还一躺躺半年,真有你的啊天真。”
如果现实是历经千帆后称心如意,那他还是愿意重回人间的,吴邪想着。
“你和张起灵打,能扛几招?”吴邪彻底蔫了,趴在黑瞎子院子里的躺椅上问黑瞎子。
“看张起灵心情,他愿意让几招。”黑瞎子回答着,吴邪瘪着嘴砸吧着没有说话,掏出根烟吸了一口。
张起灵总是会盯着他看,在回来的时候,说什么想跟他坐火车走,不太想跟这么多人,吴邪想着他爱静,没多想,就打发着人让他们先回了,自己陪着张起灵去站台买票。
北京到杭州,十几个小时,睡,睡不着,坐,又无聊,吴邪看着张起灵,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他知道自己变了很多,有些不自在,把眼神收回去了,但眼神收回去了,眼角余光还能看到张起灵在看他,没忍住就问张起灵在看什么,张起灵没有回答,也把眼神收回去了,一来一回,车里不大的空间......
北京到杭州,十几个小时,睡,睡不着,坐,又无聊,吴邪看着张起灵,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他知道自己变了很多,有些不自在,把眼神收回去了,但眼神收回去了,眼角余光还能看到张起灵在看他,没忍住就问张起灵在看什么,张起灵没有回答,也把眼神收回去了,一来一回,车里不大的空间更局促了。
胖子说什么都不坐火车的,地方太小,他难受,他坐车回去了,吴邪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刚开始不把胖子弄过来。
吴邪坐不住了,说着自己困了的,上了床包着被子,耳朵还一直烧着,谁被人这么看着都会不好意思,但张起灵还是坐在床边没有走,一路到杭州,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反而是张起灵看了他一路。
回到家,胖子早早等在了门口,走上前重重抱了一下张起灵,欢迎他回来,一桌子好菜,饭桌上,吴邪还是能注意到张起灵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如果你要是发现有人在看你,那么你会发现他是处处在看你,吴邪很难受,当他看向张起灵时,张起灵就会把眼神收走,不看的时候,又会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这。
吃完饭,吴邪端着碗去厨房洗偷偷问胖子,有没有注意到张起灵在看什么,胖子摇了摇头,说张起灵一直在专心吃饭,吴邪摸着脖子上的刀疤想着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临睡前,吴邪敲开张起灵的门,问他还需不需要什么,张起灵摇了摇头,又没话了,吴邪干巴着退了出去,人都会变,怎么可能不会变,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张起灵的眼里算怎样的,但从张起灵今天一天审视的眼神来看,张起灵对自己明显是陌生的。
张起灵越是若有若无的盯着,吴邪越是坐立不安,也就躲得越厉害,有胖子在的时候胖子还能挡着,没胖子在的时候,吴邪不是摸脖子就是狂按电视剧遥控板,本就沉默的屋子更沉默了。
吴邪懊恼的搓了把头发,十年,别说他,就是门口的大黄狗都变老了迈不开脚,这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张起灵话不多,吴邪更不知道要怎么搭话了,胖子回来看着气氛不对,说什么都要拉着他俩去爬山,以前吴邪走几步就要被张起灵拉几步,张起灵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但吴邪不需要了,不高的山,一口气爬了上去,张起灵看着空了的手更沉默了。
吴邪看着冷起来的张起灵,更不知道要怎么搭话,每天除了吃饭,两个人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倒像是陌生人,吴邪揪着手里的馒头,胖子嚷嚷着浪费粮食,把吴邪揪下来的馒头屑刨进了吴邪的粥里,吴邪不干了,说桌子上刨的他不吃,不吃你还揪,胖子怼了过去,就在两人闹的时候,张起灵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碗换给了吴邪,吴邪诧异的看着他,他说自己还没动。
厨房里吴邪又和胖子掐在一块,胖子说:“你看小哥对你从来都不一样,就你还一直冷人家,没良心!”
“谁冷他了,你看他,刚回来就盯着我就跟盯陌生人一样,盯的我脖子都发毛!”吴邪很不服气。
“你就作吧!”胖子没好气的把吴邪推了出去。
出去,两人又没话了,张起灵在屋里看书,吴邪在院子里揪树叶,一棵树揪的就只剩吴邪揪不到的地方还有几片叶子。
胖子又出去了,吴邪实在是在高压环境下呆不住了,刚要跑,张起灵让他不用出去了,然后吴邪就看着张起灵往门外走,吴邪问他去哪,他说等胖子回来,胖子最迟也要到第二天晚上才能回来,一天一夜张起灵要去哪,吴邪不让张起灵出门了,但张起灵还是走了,说:“我在你会不自在。”
张起灵没回答,沉默了下来,去卫生间洗手,吴邪突然站到了他身后问他昨晚去了哪,张起灵抬头看向镜子,吴邪生气的脸在镜子中出现,张起灵一把攥着他的胳膊将他困住问他:“为什么不欢迎我还要接我回来?”
吴邪挣扎了下没挣扎开,听着这话不开心了,嘟囔着:“谁不欢迎你了?”
张起灵把手松开了,明显又不想问了,脸色沉了下来,吴邪这几年脾气见长,看着张起灵的脸色瞬间怒了的问他:“谁不欢迎你了,要不是你一个劲盯着我我会躲吗?十年,门口的大黄狗都跳不动了,我也不是以前的我,如果我要是一个劲盯着你你不也会躲嘛!”
“我不会躲!”张起灵答非所问。
吴邪切了一声,你当然不会躲,但你能盯的所有人都不得不躲,吃饭的时候吴邪泄恨般咬着筷子,一碗饭只吃了一半,胖子让他不要剩饭,但他不想吃了,刚准备去倒,张起灵拿起碗倒在了他碗里,胖子了然的笑了,吴邪木木的说是自己吃过的,张起灵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只说着不能浪费粮食。
胖子再次走了,说是去钓鱼,吴邪看着胖子的背影唉声叹气的,张起灵问他不愿意和自己呆一块吗,吴邪忙摇了摇头,张起灵坐在沙发看书,吴邪坐在沙发前的垫子看着电视,拿了个苹果啃。
吃到一半,张起灵问他苹果好不好吃,吴邪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张起灵俯下身子,捏着吴邪的手腕将苹果递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吴邪愣了,听着张起灵清脆的一口,回过头,张起灵还在看书,吴邪拿着手里的苹果看着张起灵的牙印,就跟拿了炸药包一样,实在是不好意思下嘴塞给张起灵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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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k最爱沙海疯批寡妇邪啦~
盘口又有人挑事。
今天老板的心情好像不怎么样,一个上午没动过地方,就在藤椅里坐着,早饭午饭都是在那解决的。
不过就这天气,心情不好也是应当的。一大早,雪就开始就飘,不停,也不给个痛快,就一直下,下得人心烦意乱。
早上起来,吴邪就一直盯着窗外,可窗外迷迷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就闭了眼,不再看了。
这个时候触老板霉头,要扣工资,而挑...
这个时候触老板霉头,要扣工资,而挑事的那人估计会死的很惨。
得了。王盟心一横,反正八百块的工资,能扣到哪去,起身挪到吴邪身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老板?”
没反应,王盟加大了音量:“老板!”
吴邪正心烦,随手抓了东西就扔过去:“做什么?”
王盟胆战心惊接住——这可是汉代的物件诶!好在没摔坏,王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然后开始说正事。
声音越说越低,主要是老板脸色喜怒莫辨,听到最后竟然还笑了一下。
王盟听得后背直发毛,干脆利索报出地址,开始努力缩小存在感。
吴邪没管他,摸出一根烟,点了。
王盟递给他一件冲锋衣,吴邪咬着烟接过来,白了他一眼,起身出了门,王盟在后边笑,也跟了出去。
雪还是下,纷纷扬扬的,又刮风,可见度低的很,楼上、地上,都是雪,好像遮住了整个世界。
和那年的长白山,何其相似。
出了门,自然有车接。车里暖和,吴邪心情好了不少。下车前还自己琢磨着,应该保持平和的心态,总不好因着一场雪,让人家好好的一个人缺胳膊少腿。
等到了地方,开了车门,前面想的全部内容灰飞烟灭——平和不了,不好个屁。
盘口里还没闹完,两方人见到吴邪进去,都愣了一下,随即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低头走了过来。
“小三爷。”
吴邪应了一声,想起来:“你是……老陈他儿子?”
那人点头:“是小三爷,叫我陈二就行。”
吴邪也点头,然后扫了一圈:“今儿这挺热闹啊,你老爹呢?”
陈二终于等来靠山,二话不说开始告状。
对面带金链子那个叫刘疙瘩,这是他的地方,前两天刘疙瘩和老陈一块儿夹喇嘛,出来的东西,他想占大头。
这老陈不能同意啊,底下折的可大都是他的人,刘疙瘩仗着人多,就把老陈扣下了。陈二听说了这事,做主把货都送了过去,没想到这老东西还不满意,想要老陈的盘口。
他老爹暴脾气,这绝对不可能应允,他就带着人到了这儿来,想讨个说法。
陈二越说越生气,他其实也就是刚刚接触老爹的生意,就遇上这事,不知道怎么办,也没人能问,这终于有了撑腰的,眼圈都红了。
这样子把吴邪看笑了,敲他脑袋:“大小伙子,哭什么。”
其实这刘疙瘩他还真没注意到,他头上那个特别喜欢貔貅的老缸,倒是有那么点想自立门户的意思,这估计是被人当枪使了。
吴邪也不管一地狼籍,径自拎了把椅子,坐下了,王盟站在他身后。吴邪看陈二还在原地,冲他招招手。
等陈二也过来,和王盟一左一右站好,他感受了一下,不太高兴。
身后应该是他才对。
生了一会气,他慢悠悠开口:“老刘啊,来,喝茶。”
刘疙瘩就上前,取了茶壶,倒上两杯,上好的西湖龙井,热气蒸腾上来,白茫茫一片。
“这茶可是不错,你觉着呢?”
刘疙瘩见他不紧不慢,脸也沉了下来:“茶自然是好茶,只是小三爷壶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如直说。”
“我记得我给你们的待遇不错吧。”吴邪把茶碗放下。
“是,小三爷仁慈,吴霍解三家里,咱们待遇是最好的,”刘疙瘩点头,“只是世界这么大,我寻思着自己干能自由点,好到处看看。”
这人挂着一脸懒得经营的假笑,看得吴邪心烦,不想再跟他扯皮,道:“刘爷想要走,怎么还得扣下我的人呐,这可不好,唉,对了,要是想走,可记得把账本交上来。”
刘疙瘩手下一个光头上前来:“小三爷,账本给您准备好了,我们可是能走了?”
吴邪示意王盟接过来看看,一边笑:“别急啊,我得看看,别有什么问题,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我手底下的人了,到时候可不好办呐。”
一边喝着茶,吴邪一边看底下刘疙瘩对手下使眼神——这账本十有八九有问题,看混不过去,这是想动刀子了。
吴邪也不急,等王盟看完了,跟他说过了,这才撂下茶碗,笑了:“四千万,这问题可不是一般的大,刘爷今儿怕是走不出去了。”账本飞出去,正好砸在刘疙瘩脸上。
刘疙瘩被砸得一愣,旋即脸就黑了:“吴邪,你入行晚,可能不知道,咱们可不止看身份,可还得讲究资历,小三爷,这不好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伙计刀都掏出来了,刘疙瘩左右看看,不知从哪拿出把枪来,拎在手里试图从大门走出去。
吴邪也不动,说:“别走啊,快,请刘爷再坐坐,还得谈谈呢。”
底下的伙计围上去,刘疙瘩也是个胆小的,拎着枪不敢开,又拿出把刀来,那光头身手不错,绕开了身边的人,往吴邪这来了。
“小三爷,可得罪了。”
说着,光头的刀就砍了下来,吴邪捏住他胳膊肘,同时腿就对着他膝盖踹过去。光头虽然壮,倒是挺灵活,抽身躲过去,吴邪一把掀起桌案砸过去。
那光头用后背扛了一下,随即腿弯各吃了一茶碗,端端正正跪下了。
竟然要自己动手了……从前都不用的,从前都是他不说一句话,却干脆利索,一分钟解决,又站回他身后来。
吴邪比划了一下,模仿着也干脆利索卸了他一条胳膊,正好这时,底下的乱斗也停了。
刘疙瘩被几个伙计压在那,抬头怒视他,吴邪也不恼,还是笑:“现在谈话的阻碍都扫清了,可惜刘爷坐不得了,那咱们就说说这四千万吧。”
刘疙瘩挣了几次,没什么效果,才说:“小三爷想如何解决。”
吴邪笑得如沐春风:“咱们就……按规矩来,四千万,四根手指,没问题吧。”
刘疙瘩眼睛快瞪出眼眶了,看着着实是丑,吴邪的心情更糟了。
“小三爷,您这样,我可不放人啊。”刘疙瘩低声说。
出他意料之外的是,吴邪没什么反应。
“不劳烦刘爷,我早叫人去了,想来这会儿坎肩应该到了,”他看了眼表,“唔,对了,剩下的都是些血腥场面,小孩子回家吧,老陈应该也快了。”
陈二“哦”了一声,走了。吴邪说:“这下好了吧,刘爷,手指?我可着急了。”
见刘疙瘩还想说什么——看样子是求饶。吴邪不想听,有点不耐烦地隔空点了点,刘疙瘩没反应过来,他的左边已经一轻,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剧痛在下一刻蔓延上来,冷汗打湿了他的头,刘疙瘩不可置信地喊:“吴邪!你……”
话没说完,吴邪身后突然一声大吼,刘疙瘩眼中爆出狂喜,跟着喊:“杀……杀了他!对!杀了他!”
吴邪皱眉转身,那光头举着另一条胳膊,拿着碎掉的半块桌案砸过来。
破风声呼啸,桌案却没砸到实处,吴邪从袖子里抖出一把刀来,割了光头的脖子。
血落下来,吴邪嫌恶地甩掉:“偷袭不要喊,记住了?下次注意啊。”堂下刘疙瘩抖成了筛子,见吴邪走下来,竟然没出息地尿了裤子。
吴邪扫了他一眼,却没理他,而是转向了他身边的一个伙计:“今天……天气不怎么样啊。”
那伙计也哆嗦,声音都在颤抖:“是……是,小三爷,下……雪。”
吴邪拿刀拍拍刘疙瘩的脸:“那记住了,往后啊,不要在雪天挑战我的耐心。”
又看了一眼窗外,雪还是不停:“……滚吧。”
底下的人如蒙大赦,带着刘疙瘩滚了。
等人都走了,王盟才凑上来:“老板,就这么让他走了?要不要我派人……”
他对着脖子做了一个“划”的收拾。
“不了。”
王盟不解了:“为什么啊……杀了不是更好办,万一他以后……”
吴邪只是看着窗外:“……雪还没停啊。”
这时候,外面传来声音,坎肩办完了事,来接他们了:“东家,走吗?”
吴邪收回目光,低头:“走吧。”
那辆老车里坐的还是三个人,可车窗外雪还是下。
多像啊,终究不是罢了。
-END-
一直想写沙海邪,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梗,我觉得沙海邪虽然蛇精,但是他身上有瓶子的影子,不重,但始终在。
不太抓得住蛇精的感觉,还有点流水账T_T我尽力了。
OOC致歉(磕
为什么不杀刘,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合适,雪不停,他大概没心情杀//人。
回礼是甜剧场,瓶回来后的第一个冬天的一小段,回礼不能统计字数,但敲——短,真的。
“你在这等我,不要乱走。”
张起灵丢之前,吴邪想起来,这说的最后一句话不算温柔。他还记得张起灵轻微上前了一步,欲想说什么,最终在吴邪不可质疑地眼神中低下了头。
吴邪拿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却找不见了张起灵的身影。
他本以为张起灵怕吵,自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等他回来。可吴邪走了两条街,都没有找到张起灵。他存着侥幸心理,料定张起灵会自己回家,所有自顾自慢悠悠地边吃边看,思来想去又回头买了张起灵爱吃的桂花糯米回家,打算哄哄他。
吴邪回来的时候叫着张起灵,没人回答。吴邪又去每个房间看了看,没有人。
吴邪冷静了一下,想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思绪,却突然悲从中来。张起灵是真的不回来了吗。...
吴邪冷静了一下,想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思绪,却突然悲从中来。张起灵是真的不回来了吗。
接张起灵回家后,没过多久张起灵便再次失忆了。吴邪本信心满满觉得张起灵就算失忆也和之前一样,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只要和之前一样等待就可以。
但这次失忆后,张起灵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完全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会整晚整晚不睡觉,也会趁吴邪不注意的时候念念有词地离开,吴邪一开始还迁就他哄着他,到最后却也忍不住着急地对他发脾气。
上次走丢的时候还是因为张起灵神神叨叨地要出去找野鸡脖子。明明他之前一次走丢的时候自己就告诉了他回家的办法了。
这是张起灵爱吃的。但是张起灵找不到了。
吴邪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已经糊了视线。他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看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恨不得把自己融进黑夜里。
“吴邪。吴邪。”
吴邪以为自己幻听,他慌忙地幻视四周,却在小河边看到了月色融为一体的张起灵。果然,他又把自己裹在了黑暗里。
吴邪无奈地调整好情绪往他那走,在他身后停下,然后扶下他的帽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张起灵还是一直叫着吴邪的名字。
“小哥。”吴邪蹲下。
“吴邪,灯。”张起灵看了吴邪一样,依然是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指着给吴邪看。
“怎么了?”
“想要。”张起灵很轻地说。
“所以你不听我的话乱走就是因为想要一个灯?”吴邪提高嗓门,张起灵仿佛知道吴邪会生气一样,抿了一下嘴,却固执地抬头看着吴邪。
“吴邪,灯。”张起灵又说了一次。
“要灯还是要找个。”吴邪抬起手,拿着桂花糯米在他眼前晃了晃。
“灯。”张起灵只是看了一眼桂花糯米,便轻飘飘地移开了,依然看着吴邪。
吴邪一下子就泄了气,鼻子一酸,在张起灵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张起灵疑惑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不能怪张起灵,吴邪知道的。就张起灵现在的样子,他是理解不了自己这样深层次的动作的,失忆了更是。
“擦掉,吴邪。”张起灵开口。他伸出自己的手臂,想让吴邪把眼泪擦在他的衣袖。
“你在这等多久了?”吴邪不是不给他买,他只是生闷气。
“很久。吴邪。”
吴邪又叹了口气,看着他那个落寞的样子生不起气来。
“就这么喜欢这个灯吗?”吴邪仿佛自言自语,喜欢到不听话,也不回家。
吴邪不打算听到张起灵回答,便急忙起身。张起灵却抓住了他的衣角。
“吴邪。”张起灵连忙起身。
“我去给你买。”
“好。吴邪。”张起灵微微上扬了嘴角。
回家的路上张起灵跟着吴邪,时不时看看吴邪的脸色,大多数是盯着手上的花灯笑。吴邪却回应得很敷衍。
回到家后,吴邪把手上的桂花糯米往桌子上一扔,自己觉得自讨没趣,便不管张起灵进了被窝。
张起灵不知道在外面噼里啪啦地干什么,吴邪只觉得心烦。张起灵失忆之后,便多了一丝小孩子心性,他的世界开始变得有序而特定,比如,他每次说话都加上自己的名字,即使他还是言简意赅。
吴邪故意没有理。
“消气。吴邪。”张起灵拿着花灯走进来。
“张起灵,我真的受够了。你今天为了一个花灯让我找你找那么久,你现在还好意思说我消没消气?你信不信我不找你了?”吴邪就着堵在心口的怨气,一下子把张起灵推倒了。一点力都没有留。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他有时候觉得张起灵这样挺好的,忘记以前的痛苦种种,就这样单纯地和他一起平静地生活。有时候又怨恨自己,他甚至会对张起灵道德谴责,可张起灵好像却不屈服于他的感情勒索。
张起灵像是被定住般。“不找我。吴邪..”他出神道。
“不找了。”吴邪不想和他说话。他披上衣服准备去买醉。
“吴邪,晚上。”张起灵快步跟上去颤抖着声音问,“晚上回家吗?”
吴邪没他听张起灵说话,只听到了一个家。这个词还是吴邪非要他学会说的。
“你别叫我了。”他眼神布满了水汽,夜风把张起灵的声音刮得干干净净。
张起灵是不会懂自己的难过的。吴邪想,全是自己自作自受。
今天晚上是吴邪非要带张起灵去游园的。吴邪怕张起灵太压抑,便张罗着带他去感受一下烟火气的热闹。
一步入闹市,张起灵便看到一个手工饰品的小铺走不动路。吴邪看他看得很入迷,觉得欣慰,便让他在这先挑着,自己往前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表演。刚想招呼张起灵过去看,回头却不见了身影。
吴邪回去问师傅之前站在这高高瘦瘦的黑衣服的小伙子去哪了,师傅温和地告诉他,“那是你兄弟吧,他刚刚走了,还...”师傅还没有说完,吴邪就魂不守舍地走了。
吴邪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张起灵老远看见他,一步三跳地走过来扶住吴邪。吴邪看他这样,心软的不行,本想进来房间再和他道歉,不料张起灵却一直没说话,也不似之前一样习惯性地叫自己的名字。
张起灵看着吴邪,试探性地拿出热了好多次的螃蟹,慢慢地帮吴邪剥开。吴邪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桂花醉蟹。”
“刚买的。”
“你喜欢吃的。”
“我喂你。”
吴邪反应过来的时候,蟹肉已经在嘴边了。张起灵眸子里沾了点强迫的意味,哄他吃饭。吴邪心酸,明明就是自己之前哄他的说辞。
张起灵坚持喂吴邪吃了三四只螃蟹。“你的桂花糯米我昨天就吃完了。”张起灵一脸等待吴邪审判的样子。
“好。”吴邪总觉得今天张起灵有点奇怪,原来是他一直没有叫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张起灵。”吴邪看着他说。
张起灵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张起灵瞬间眼神亮了起来,起身拿了花灯过来。“吴邪,吴邪。”
“你喜欢吗?”那个花灯上面还有些浓墨重彩。应该是张起灵昨天晚上自己倒腾画的。
“给我的?”吴邪小心的问。
“嗯,吴邪,那个卖东西的人说这个花灯要送给喜欢的人。最好还要添一些东西才好。”张起灵慢吞吞地说出来,却引起了吴邪心底里的涡流。“我觉得你喜欢这个,吴邪。”
吴邪听明白了,张起灵是想说,他喜欢自己,自己会喜欢他买的花灯。花灯是喜欢。
吴邪自责,为何当时会因为那个卖首饰的师傅的一句话心神不宁?那个师傅说他和张起灵是兄弟。吴邪就自卑起来,他是知道自己脸上有了皱纹,他是知道自己看起来和张起灵不配。
但是吴邪是有议价权的,他应该对张起灵胜券在握,也应该有“我值得”的平等的配得感。
“吴邪,还有这个。”
张起灵拿出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在火光里映射出火光。特别的是刻在内侧的小字。
“谁让你用红色刻名字的?”吴邪笑骂,“咒我是不是?”
张起灵像是没料想到吴邪会是这种反应,一时没有说话,以为吴邪不喜欢。吴邪却突然笑了。
“师傅说这是朱砂,吉祥如意。”张起灵伸出自己的手,“吴邪,我也有。”他已经带上了。
吴邪本来冷峻的脸开始发红。张起灵一直观察吴邪的反应。他明明记得师傅说他的意中人会喜欢。
“吴邪,我的名字也是红色的。”张起灵打算破罐子破摔,“要死一起死。”
“小哥,你又不会死。”吴邪心直口快,没多想。张起灵却低下了头。
张起灵认认真真地抓起吴邪的手指,将刻了自己名字的那只套了上去。
“刻着你名字的戒指在我手上,我应该会长命百岁。”吴邪声音很轻。
“会的,吴邪。”张起灵握了握他的手,满脸不高兴。
“哪里买的戒指啊?”吴邪回握住,“这小小的素圈。”吴邪眼神亮亮的,很是新奇。
“就是那个说提议我买花灯的师傅。说这个和花灯一起会长长久久。”
原来是被骗了。吴邪又转念一想,那也行,有祝福就好。
“能套住一辈子吗?”吴邪说出口脸更红了。
“你不知道,但是可以套住我。”
吴邪心跳慢了一拍,刚还在仔细瞧着戒指的动作僵住。不料张起灵用力一握,等吴邪反应过来,戒指又被张起灵捏着向指根贴近了几分。
也罢,就这样赖着吧。
张起灵发现吴邪嗅觉失灵,是在初到雨村的两周后。
他对一片区域的探索范围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这个小村子太受吴邪和胖子的喜欢,安全就尤为重要。
吴邪给张起灵配了一部手机,说这已经是这个时代必不可少的东西了。
胖子和吴邪手把手教了一些基础功能,就让张起灵随身带着,不管什么事,哪怕是上厕所没带纸,也都方便联系。
因为两周......
因为两周的卫生劳动,张起灵第一次出门巡山时,吴邪和胖子都还在呼呼大睡,没必要把两人叫醒,张起灵只携带了简单的装备,一把刀,一个水壶,一些干粮,一支手电,还有胖子千叮万嘱咐的手机,便直接深入了连绵的山林中。
不需要太多的东西,张起灵知道,这次和以往的行动是不一样的。
手机铃声第一次响起来,是在张起灵出发四个小时之后,他正在攀下一处较深的断崖,只有一根被他扭断的藤蔓可以借力,他单手抓着藤蔓去看手机,人和崖壁几乎就是九十度。
刚一接通,胖子的声音就急切的响起来,“通了通了!小哥你人呢?我们找你快他妈找疯了!”
张起灵一顿,却还是回答,“山里。”
那边沉默了片刻,他听到有叹气的声音,“我们看你装备少了,还以为……算了,去山里干嘛?出什么事了?”
“这附近的区域需要探查才能确认安全。”
张起灵这才注意到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显示,他刚才深入了一个天坑内部,应该是没有信号。
“没有异常,只是排查。”张起灵又补了一句。“既然是长住,要确认安全。”
收好手机,张起灵手腕用力,整个人向上跃起,因为突然的加力,藤蔓不堪重负被从中间撕断开,他随手扔掉,另一只手抓住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岩石,脚下一登,反重力的向上腾空而起,轻松抓住了断藤的另一头,重新翻上地面。
他没再看那处断崖,向着来时的路快速返回。
重新回到小院子的门外,张起灵手里多了几捆长藤,这是他在一条小溪边看到的,吴邪前几天说想打一圈竹子栅栏,这种藤经过处理,里面的纤维韧度非常合适。
推开院门,吴邪正坐在台阶上,数十根烟蒂堆在脚边,手里还夹着一支正在燃的,听到动静,吴邪抬起头有些错愕,“小哥?不是说巡山?怎么这就回来了?”
他慌不迭站起来,烟扔在地上随意碾灭,走过来接张起灵手里的东西。
张起灵正想提醒一句,吴邪已经接过那捆藤蔓,不知道他带这个回来的用意,还拿近看了几眼。
张起灵定定的看着吴邪,不知道是想看出什么。
正巧胖子从里屋出来,看见张起灵也有些意外,刚走进了两步又忍不住用手在面前挥了两下。“小哥巡山这么快?嗬!这什么味儿啊!又臭又熏的,生化炸弹投咱院里了?”
吴邪看了一眼胖子,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张起灵注意到他下意识吸了吸鼻翼,却什么都没说。
“皮剥掉就好,内芯泡水两天,可以攀栅栏。”
胖子捏着鼻子赶紧转移这生化武器,张起灵闻着空气中藤蔓外皮刺激性的臭味和烟味的混合,隐隐有些猜测。
他不说,但并不是看不见。
他看得见脖子上横过动脉的疤,看得见手臂上从横交错的伤,看得见不似从前的明亮眼神,看得见手指握枪拿刀的硬茧,也看得见刚才的一切。
吴邪的鼻子有问题。
张起灵确认了这件事。
黑毛蛇,费洛蒙,鼻腔手术,过度吸入。
很简单的关键词,却让他沉默了很久,放下手机,张起灵看着院子里处理藤蔓的人,吴邪嘴角还挂着笑,他已经很习惯没有嗅觉的生活了。
但这本不是他应该去适应的。
但弥补一件事产生的代价,比当初做下这件事要难上千万倍,但幸好,张起灵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吴邪躺在竹椅上,躺椅轻轻的晃,月也轻轻的晃,蝉鸣,鸟叫,还有永不停歇的瀑布声,他躺在这,如同沉在梦境的雾气中,张起灵也踏进这场大雾弥漫。
“瞎子说并不是毫无恢复的可能。”
吴邪刚想问,看见张起灵的视线落点又反应过来,他沉默片刻,随即释然。
他也没想过能瞒住张起灵太久。
“好啊。”吴邪笑着。
恰好有风吹来,不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吴邪迎着风深吸一口气,再次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曾经最不在乎这世间平常的人,也学会了在乎身边的人。
感觉,还是极好的。
吴邪死后,张起灵带他回了墨脱。
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脸上却还是年轻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张起灵看着怀里的人,神情柔和安静,就像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还是那个守古董店的吴家小三爷的时候的样子。
还是那个最天真的样子。
明明经历了这么多,但吴邪还是没有变。张起灵想,他还是那个希望所有人都好的天真,他的名字永远是最干净的名字。
墨脱下了很大的雪,一如往昔。藏海花开了很大一片,就在白玛当年躺的地方。
一朵朵藏海花,鲜红的花瓣在雪中显得刺眼,而又让人移不开眼。
当年,张起灵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寂静的三天,而现在,他要在这里埋葬他一生最重要的人。
张......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他身上穿的是张起灵给他换的藏袍,他知道的,吴邪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他的敌人,在这里做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他一直都知道。
寺庙内的烛火闪烁着,照耀了吴邪的脸,没有任何声音,静得能听到大雪叠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和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响声。
吴邪躺在那一片藏海花的中间,张起灵就坐在他的旁边。雪渐渐变得细碎,也染白了张起灵的头发。
就像他们真的共白头了一样。
张起灵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做点什么。百岁的人生里,他第二次这么茫然。第一次,就是迎接吴邪的死亡。
其他人都说,张家的人心是不会痛的,连张起灵都曾这么觉得。心痛,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就是张起灵看见大雪一点点掩了吴邪的脸,自己的心跳好像慢了下来,极缓地跳着,仿佛要让这股痛苦留的更长,留的更久。让他永远记住,永远也忘不掉。
张起灵牵起吴邪的手,很冰,他握紧这只手,明明自己知道不可能再从这里获得一点温暖,也不可能再温暖这只手。
他轻轻俯下身子,唇碰到那片冰凉。张起灵闭上眼睛,终究是没有泪落下。
如果真的哭了,吴邪会嘲笑他的。张起灵自嘲地想,脸上勾起苦涩的笑。
到该走的时候了。
张起灵一步一步走着,没有回头。或许吴邪希望他回头看一看的,但是他不敢,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藏海花在大雪里摇动,抖掉身上的雪。张起灵的背影越来越远了,渐渐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
墨脱,张起灵在这里得到了一颗心,也在这里,永远留下了他的心。
下雪了,吴邪。
虐的
是年老之后
小吴变老吴
身体不好之后,我开始经常支使小哥出门,买些柴米油盐。
我还很年轻的时候,他是经常出门的,比如在雨村,可以巡山巡一整天,但是现在他反而不怎么出门,开始守着我了。
这个变化我其实不太喜欢。
心想我也还没到必须时时看护的地步,所以我又把他支了出去。
借口还是很愚蠢,但是他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就站起身,随手把大兜帽戴上。
如果清醒,我还会再懒洋洋地补一句“我爱你哦。”
他应着,帮我把小毯子掖一掖然后出门。
是从这两年开始我不和他一起出门了。
没有力气是其一,主要还是克服不了我俩的年龄差距。
一个二十多岁样貌的年轻大小伙子牵着一个满脸皱...
一个二十多岁样貌的年轻大小伙子牵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我替他难受。
所以我很少让他牵我。
“我跟人说你是我包的小白脸,他们不信,我又说你是我孙子,他们反倒夸我年轻。”
我开玩笑一样逗他开心,笑的还是只有我自己。
他没有接我的笑话,把我小心的抱上床放进被窝。
但是在我半夜惊醒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背小声问我:“吴邪,你很在意吗?”
没有人可以不在意——
爱人风华正茂,自己年老体衰。
但我摇了头。
“不在意,睡吧小哥。”
说到我的身体,其实是从肺开始出毛病,然后是脑子。
从纤维化到肺癌,我那可怜的肺叶子没能完整的跟着我撑下来,被割了一块。
念叨的全是些过去的事。
怎么知道的……因为胖子的表情从迷茫到了惊恐。
我问张起灵,怎么了,他摇头说没事。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的在不同时空穿梭,早上吃早饭可以在七星鲁王宫,晚上又不知道飘到了古楼哪一层,神神叨叨的。
不过也有清醒的时候,无比庆幸,还好没有全部忘掉,胖子坐在我旁边,趁机和我唠嗑:“醒了?这回去哪啦?”
我想不太起来,摇摇头说没去哪。
过了一会自己笑起来:“效率奇高,跟多活了一辈子一样。”
“那行啊小天真,这辈子,不亏。”
他还是叫我小天真,我无数次和他强调,因为七老八十了要面子,被他这个真正七老八十的人骂了一通。
最后达成一致,出门在外叫我老吴,在家叫我天真。
我有点不忿,因为我已经不能出门了。
已经老了,老吴。
我们搬过一次家,因为小哥始终没有变化,而我和胖子老的太快了。
前些天我要求回到雨村,这两天才终于搬回来,摸着窗沿上的灰尘,十分感慨。
胖子现在有了光明正大的不用工作的理由,但是他还是很忙碌,把院子收拾的像从前一样,小哥把我搬出来晒太阳,然后帮着胖子洗刷。
哦,期间瞎子来过一趟,胖子还很稀奇,忙里忙外做饭买酒,最后被瞎子按着肩膀安顿在沙发里:“别忙了胖爷,多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歇着吧”
胖子哎哎应着,半晌抹了把眼角。
我是没什么反应的,毕竟我天天混乱,经常在回忆里看见黑瞎子。
饭菜上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桌上只有四副碗筷。
我看着这四个人,难得的有点茫然,可惜老了嘴总比脑子快:“小花还学不会好好休息啊,总不能还在工作?”
下一秒黑瞎子的手顿住了,胖子深吸了一口气。
我后知后觉,小花已经不在了,葬礼我参加了全程。
那大概是十几年前了
所以胖子那么惊讶,是因为瞎子十几年没来了,我都忘了。
黑瞎子在我额头戳了一下,叹了口气:“你呀。”
我看着满桌红火,心里突然一片慌乱,凉似冰窖。
我无比清楚,黑瞎子是来告别的,不只是与我告别。
这一顿我还是没吃下多少东西,实在烧心,就躺在院子里竹椅上看星星。
我看过无数次雨村的星星,现在我还是我,星星还是那个星星,这让我感到一丝慰藉。
我最初的梦想,算是实现了。
黑瞎子手里捏着啤酒罐晃到我身边坐下,也抬起头看星星,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凉,一朵微凉的花被吹下来,晃晃悠悠的飘下来落在他身上,他低头看着,把那花收进手心。
我始终看着他,丝毫未改的面貌和性格,但是也有了一点点不一样,一点人情味。
这是一个会思念的瞎子。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很慈祥的,现在的我俩肯定特别像师徒,我是师父的那种——本质的区别,就是我的眼神最多只是慈祥,而他的眼神,却是怜悯,是一种神爱世人的怜悯——我和他说了,他似笑非笑,手指拈了粒石子笑着抬抬手,这次我没躲,因为确信他不会打过来。
“我现在很脆弱的,你这一下子,我可能会直接过去。”
他抬手,石子从竹椅的腿上蹭过去,敲起一片尘沙。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又开始混乱了,我看着他手里的花,突然想起了解雨臣。
他也是吗?
“我要是哪天不灵了,就去下面找解雨臣告你的状。”
他手里还是捏着易拉罐,但是笑容沉了沉:“哦,你打算怎么告?”
我说,我要告诉他你家先生十几年不回家,还在喝酒,好在没有痛风……
他笑了起来,墨镜下的眼睛很亮,片刻摇着头把易拉罐放下了。
也许已经释然了吧,我有点难过,为我自己,为张起灵。
如果说玩世不恭是黑瞎子的保护壳,那么什么是小哥的保护壳呢?
他只会沉默,只会自己藏起伤心事,他能释然吗,在我离开后?
我又安慰自己,没事的,他有失忆症,也许十几年功夫就把我忘了。
小哥收拾完,出来给我盖层薄毯,然后觉得我有点热,又把我搬回屋里,瞎子轻巧的坐上房顶,撑着屋檐晃着腿。
那天开始我开始频繁发烧,别说胡言乱语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我能睁开眼的时候都不多。
极其少有的清醒时刻,我抓着张起灵的手腕乞求:“不去医院。”
彼时他喂我水,正因为我的执拗,水杯翻到,洒了半床热水。
他不说话,沉默的把被我洒出来的水擦干净,然后回来抱着我躺下。
我很费力的翻身抱他,额头抵着他的锁骨:“对不起啊,小哥,对不起。”
不只是为了那瓶水。
我的生命力在一次次高烧中慢慢消逝。
现在我选择拿起笔,因为……也许是知道,在犹豫下去,就没机会了。
所以我还是写了,但是藏得很好,他也许不会发现。
我还是自私的,我想让他记得我,又不想他太难过。
至于和胖子,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怎么告别,我不知道怎么说。
告别这件事我们已经太熟练,从小花开始,到我还没有结束。
我们已经无数次告别,在每一张病危通知单上,在每一个ICU病房外。
他一直知道我的情况,但是从未表现的特别明显,就像我只是小感冒,但是我知道他真的很难过。
面对面说我做不到,所以我选择不说,不交代后事,他们办事我很放心,也没什么要求了,把我洒在春风里我也愿意。
我没那么洒脱,落笔的时候,眼泪先落在信纸上。
我写了很多絮絮叨叨的话,后来手抖没力气了,很遗憾的把它藏起来,然后费力躺回床上,等小哥回来。
经常支使他出门,是因为不想让他困在我身边;
每次出门前说爱他,是因为不想因意外留遗憾;
我还是很自私的,我明白,他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不会很平静,他不得不把每次出门都当做郑重其事的离别,这样当真正离别的时候,就不会很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午后阳光很好,春风很暖,我又躺在竹椅上,懒洋洋的对胖子说:“隔壁老太太说要给我盆花,你去搬回来吧,挺有生机的。”
他啊了一声:“怎么不让小哥去,让我这个七老八十的,你也忍心。”
我笑骂他:“谁多看了人家老太太好几眼啊,赶紧的吧,给你创造机会不是?”
他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转角,才回过头,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小哥洗好碗筷走出来,水珠落在我脸上,我对他笑。
“胖子怎么还没回来,别是那盆花太重了,你去帮帮他。”我对他说。
他嗯了一声,一如以往,帮我盖盖毯子,我用最后的力气拉了拉他的手指:“我爱你哦。”
他俯身吻了我的额头,然后出门去了。
春天的风很暖,一切都很好。
张起灵,我爱你,这一生都爱你。
张起灵没想到是在青铜门前找到的吴邪。
吴邪在那阴森的诡异门前坐着,低着头,身上都是道道血迹。吴邪虚脱地倚在那,旁边是早就喝完带着潮气的空水瓶,他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冻的发红的嘴唇在黑墨中很是刺眼。张起灵靠近吴邪,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知道他只是累了,张起灵不想叫醒他,就在他旁边坐着,等着他醒来。
“张起灵吗?”
还是这句话。吴邪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了。
“吴邪,我和你一起找他。”
“你知道什么?”无邪疑惑着,他尽量装得很吃惊,吴邪做着夸张的好奇的表情,“你知道他在哪?”
张起灵不想再刺激吴邪了。好多次张起灵都说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吴邪不信,他不相信。具体也不知...
张起灵不想再刺激吴邪了。好多次张起灵都说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吴邪不信,他不相信。具体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每一次张起灵固执地说的时候,吴邪都会突然暴躁,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就像吴邪经常说他的那样。
“嗯。我带你去。”张起灵扶起吴邪,迫不及待地想带他离开。“不对,我不能就这样走。”吴邪甩开他的手,面朝着青铜门,他的眼神阴戾得宛如和环境融为一体。“我还是想进去看看。”
吴邪靠着感觉来到了这里,但是任凭他机关算尽都无法进入,因为受到人面兽攻击最后通过重重关卡导致身体虚弱。吴邪快步上前,张起灵收紧了握住他手腕的手。吴邪又瘦了。张起灵是不会让吴邪去青铜门里的,他在里面呆了似人非人的十年,这样贸然进去,吴邪还没走几步就会被反噬。
“闷油瓶,我要离开几天。”张起灵和胖子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吴邪近半个月。吴邪从青铜门回来之后,就昏迷不醒,面色红润但是醒不过来。张起灵下午煲了人参进来发现吴邪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收拾行李。
“不行。”吴邪没理张起灵,自顾自地收拾,还加快了速度。“诶,天真你醒了?你这是又要去哪?”胖子急忙过来,语气带了点无奈的纵容。“小哥,你说几句。”吴邪扔下手里的东西,很响的一声。“不许叫他小哥,说了多少次了?”吴邪改了平静的语气,直直盯着胖子。胖子看了看张起灵,哼哼哈哈地打马虎眼。
吴邪唯独忘了张起灵。胖子和张起灵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不止忘了他的声音,他的样子。吴邪只记得有一个叫张起灵的人对他很重要。张起灵从青铜门出来的时候,吴邪没有去接他,胖子说他在医院躺着,不是什么大病,休息几天就好了。张起灵没有想太多,他一直相信吴邪那旺盛的生命力,尽管他当时很希望看到吴邪,他想看看这个在自己十年中反反复复失忆仍然记得的人,张起灵想把这个模糊的轮廓补清晰。
但是吴邪醒来的时候,他忽视了张起灵眼里的兴奋和着急。吴邪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张起灵当下知道吴邪出事了。胖子和张起灵解释,这个情况他从汪家回来就开始了,一开始他只是一直叫着张起灵这三个字,后来就问张起灵在那,张起灵长什么样,张起灵做过什么。我就知道,吴邪把你忘了。他只记得条件反射说张起灵这三个字。胖子和吴邪介绍了张起灵,说是他从远方来的朋友,说之前救过咋两的命,吴邪你可要好好报答人家。吴邪没心情,眼神捉摸不定,只是礼貌地和张起灵打了招呼。
即使全部人都说这个人就是张起灵,可是吴邪就是不相信,他觉得不对,差了点东西。相处久了,他们三渐渐熟了,吴邪又开始帮张起灵起外号,叫他闷油瓶。这一点倒是没变。当时张起灵眼神亮了些,猝不及防地抓住吴邪的手,声音发抖地问“你记得我了?”。吴邪莫名其妙地皱眉,“你基本上不讲话,叫你这个正合适。”有什么记不记得的,吴邪笑笑。
“我得去。”吴邪缓了语气。胖子觉得劝不了,又看着张起灵那万年不变的脸,只能焦急地走来走去。“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张起灵妥协了。吴邪停下手中的动作,苦笑着“不用了。”
吴邪想去蛇沼鬼域找黑毛蛇。他最近对张起灵越来越没有印象了。有时就只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有重要的事情没干,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偶尔梦中会出现一个迷糊的影子,会脱口而出叫出张起灵的名字。吴邪害怕,不能忘记,他得找到他。
胖子和张起灵是不会让他出去乱跑的。吴邪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再折腾下就真的回天无术了。再怎么样,这都是张起灵和胖子不愿接受的结果。这些天,张起灵一直联系着张家最有威望的那位,据说是对中医特别有研究,年轻时在宫中当过御医,之后又浪迹天涯基本看遍了各种疑难杂症。既然现代医术不行,那就试试老方子。张起灵连忙催着老者过来,他不知道能守到吴邪到什么时候。
吴邪睡眠的时候果然越来越多。但是他的情绪却越来消极。吴邪本觉得自己想趁着身体还行的时候抓紧实现一下自己的愿望,再清晰回忆一下张起灵。但是他这几天越来越嗜睡,生命的消极无力一下就把他拽回了这无望的人间。
张起灵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了。他见不得吴邪不开心,但是吴邪好像一直都不开心。“你有哪里想去的吗,我陪你去。”张起灵询问。
“不想了。”吴邪的脸庞僵了一瞬,又慢慢柔和下来,他摇了摇头,没有看张起灵一眼。张起灵过去,伸手握住吴邪的,却探到了一手冷汗,吴邪抬着眼,看不清表情。
张起灵还是守在张起灵旁边,他一直和吴邪讲吴邪曾经对他说的话。张起灵一遍回忆一遍无声的哭泣,每次吴听到张起灵讲的故事,都会觉得张起灵好可怜。“闷油瓶,原来你的家族如此残忍又神圣。”张起灵不想讲自己的,但是他基本上能想起来的一切都和吴邪有关。吴邪至始至终也不会觉得自己可怜,他只会觉得张起灵可怜,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吴邪,你不要再寻找答案了。”你这一生都在寻找答案,太累了。“你如果消失了,我会发现的。”
吴邪动了动,仿佛听到了一句特别亲切的话。他望着院子里开满花的洋槐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仿佛想到了什么。“对啊,不不重要了。”
张起灵再一次看到吴邪的十七道疤露出来的时候心里却想的是,怎么把这疤痕消了。吴邪不该被残忍的束缚。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吧。
而张起灵甘愿被吴邪束缚甚至囚禁。吴邪是张起灵身上心上的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不会痊愈的疤。
眼看着闷油瓶转身要走,我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我下足了力气,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蠢货,我的力量已经很可观了。他轻易挣脱不了我,除非他另一只手直接把我的胳膊卸了。
我赌他不会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了,那我也认了。
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复杂的表情,他又说:“事情还没有结束。”
什么还没结束?汪家人已经被我端了,威胁都已经清除了,什么还没有结束?......
什么还没结束?汪家人已经被我端了,威胁都已经清除了,什么还没有结束?
我握住他手腕的力量愈发狠。
管他妈什么宿命,我甚至想过把他关在小黑屋里,把他锁起来,哪里也去不了。什么张家族长都去见鬼,动用我的关系,让他上我户口,给他改名叫张狗蛋。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消失,永远不会离开我。
但是想关住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他想走的时候从来都很坚决,我从来抓不住,我只能看他的背影。
但是这一次我抓住了。
我的手有点颤抖。
原来我内心有这么阴暗的一面。
我还欲说点什么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就见闷油瓶极快的伸出手,我以为他真的要卸了我的肩膀,心里一惊,就觉后颈被按了一下。
他的速度太快了,我完全没来得及阻挡。我和他之间的差距还是这么大。
妈的,这绝对是你最后一次能捏晕我了。
意识恢复的时候我发现我在吴山居的卧室里,闷油瓶靠在椅子上小憩,外面天色已经暗了,看来我昏了很久。这一昏休息得还不错,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不少。
闷油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眼了,光线稀疏,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还是要走?”我问,但他没说话。我掏出手机给王盟发了条消息。
“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我又说。他坐在那儿简直像一尊雕塑。我无端就想起那座流泪的石像。我起身下床走到他面前,同时听到门被从外面反锁的声音,闷油瓶扭头看了一眼,视线又盯住我。他的眼神诱我至深,同时冷淡得让我觉得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就是个神经病,黎簇骂得没错。闷油瓶的距离感总让我怀疑他根本不存在,他就是我臆想出来的。所以在沙海里我总是自残,疼痛感让我清醒,让我脱离不真实的恐慌。
现在那种不真实感又将我包围,恍惚间怀疑又是沙海里的某场幻境。我需要打破这种不真实,所以我弯腰抱住了闷油瓶。
他好凉。八月份的天气,他怎么会这么凉。我搂紧了些,想把我的体温传递给他。他要把我推开,我抱得死紧。
他的身体很僵硬,我在他颈间猛吸一口气,抬头要与他说话,却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我花的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低头看我的后脑勺,我抬头正好亲上他的嘴唇。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也顾不得他是会把我抡墙上掼死,还是直接拧断我的脖子,我什么都不管,狠狠的吻上去汲取他的气息。
我两只手分别握住他的,亲吻的间隙中我说:“别试图再捏晕我,不然我就死给你看。反正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的命是你的。”这话很不要脸,但很多时候面子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能因为借钱要吊死在小花办公室门口,现在也能用这事儿来威胁闷油瓶。并且很有用。
我松开他的手十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与他对视。他的瞳孔比黑夜更黑,比任何事情都能激起我的探索欲。
“小哥,你知道接吻意味着什么吗?”
他没有任何反抗却也没有任何回应,但这已经足够令我喜悦。
“你的心跳已经出卖你了。”我笑了一下,郑重又珍视的继续吻他。
他的额头。
他的眼睛。
他的鼻梁。
他的一切。
“要不要来点更刺激的?”
但我脱他衣服的手被他摁住了。
他这一声把我的理智喊回来了一些。我直接趴在他身上喘气。
我说:
“我绝对不可能再让你把我抛下。”
定居雨村后我总想用乖这个字形容闷油瓶。明明是那么孤独强大冷静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乖这个字特别适合他。从一开始相遇我就这么觉得了。尤其是他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闭眼假寐。我看着看着就暗戳戳幻想他的发顶摸起来会是什么手感。
好吧,我并不敢这么做。
闷油瓶的面部线条在我眼里是柔和的,他沉默时虽然有着浓浓的疏离感,但一点儿也不凶。嗯,他从来都是温柔的。我爱他的温柔,爱他的不善言辞。尤其爱他永远在我背后注视我的眼神——我一直知道的,毕竟视线太强烈了。
在墓室,处于危难,在清晨,处于温馨,语调或紧张,或急切,或温柔缱绻。他轻喊一声“吴邪,”我就无比安心。
在我幻......
在我幻想闷油瓶会一脚把我踹在墙上时,肯定不敢想象如今我能窝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遭。而闷油瓶一言不发,垂着眼,默认我“胡作非为”。
闷油瓶不懂得什么情话,他向来都用行动来表达。默认就是他爱我的一种方式——我知道的。默认我插手张家大小事,默认我在他面前“装13”,默认我的一切安排。现在,默认我对他上下其手。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捏着我的耳垂,我越想越觉得我真的要被他宠坏了。
“小哥。”
“嗯?”
“就想喊喊。”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惬意,我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喉结。感叹:
“好乖啊小哥。”
我喜欢闷油瓶这个称呼。
那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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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我和胖子,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唤他小哥。但在我的笔记里,我写下的全是闷油瓶。
闷油瓶。
从我与他初遇至今,贯穿了我所有的笔记。很奇妙,这个称呼像是什么秘密一样,里面藏了太多小心思了,根本无法当他面喊出来。
一开始是不敢,毕竟我那时总怀疑他会一脚把我踢进墙里,而且给别人取外号总归也不是什么好的事。一起经历的越多,有些东西就开始慢慢变了。心里各种胡思乱想就全融进这个称呼里了。
“闷油瓶。”就好像是什么情话一样。
胖子总说我心思太像小姑娘,思虑太多,太敏...
胖子总说我心思太像小姑娘,思虑太多,太敏感。我起初不承认,现在不得不承认了。
我内心想法太多,太能表达也太不能表达了。所以我把千言万语都藏进闷油瓶这三个字了。
“我是不是太怂了?”有一天我问胖子。
“怂。”胖子斩钉截铁。“连表达爱意都那么含蓄。”
我确实很害怕,我追逐了三叔这么久没得到答案。我怕我在闷油瓶这里得到了,却不是我想要的。他要是消失,我不可能找得到的。